《修猫崽子》 第1章 吾桐 夏季里，下过雨的夜晚尤为凉爽。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于空。 原本被浓云遮蔽的天空也如同被雨水清晰过一般，露出晴朗的月色，与少数仍闪烁着光芒的微小星粒。 大概持续了有一个钟头的雨水将地面尽数打湿，也使得一些凹凸不平的地势积出了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小水坑。 从ktv通往s大的一条小巷里，类似的水坑更是不少。 不想被水坑脏鞋子的男人刚低头绕过一个大水坑，再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尾随很久的那个少年居然失去了踪迹。 他怔了下，以为少年在他分神期间离开了巷子。他立刻紧张了起来，顾不得小心避开接下来的水坑，快步跑出了巷口。 可那少年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就算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巷口，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他望着被路灯照拂，却空无一人的长街，登时泄了气。 “跑得是真快……”男人喃喃一声，从兜里摸出了手机。但手机微弱的光芒刚在巷口亮起，男人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身体斜后方有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正安静地站在角落。 “操！”男人把手机吓甩在地，明亮的手机界面在地上滑行了一会儿，正巧停在身藏于巷中黑暗区域的少年的脸。 以幽深黑暗的巷中环境为基调，微弱的光线自下而上照明，很容易会让人产生恐惧的情绪。而少年那张棱角完美，性别难辨，犹如雕塑的漂亮脸蛋更是加深了恐怖的程度。 男人被他狠狠地吓了一跳。可他回过神，意识到这是自己跟随着的目标时，那种惊吓又迅速褪去，男人脸上的神情登时转化成带着讨好意味的笑脸。 “吾桐！” 头顶卫衣兜帽的少年眼帘微抬，注意力从手机界面转移到男人脸上。随后，他眉心微微蹙紧，双唇一碰，慢慢问了句：“你认识我？”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应该说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你。”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让人高兴的事情，少年清隽的脸染上了一丝不悦。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说话的语气都好像是在叹气似的，淡淡道：“所以呢？” 所以？ 男人局促地笑了下，不太好意思地低头捡起手机，点出二维码递送到吾桐面前。 “能加个好友吗？” 吾桐：…… 少年黑曜石般漆黑明亮的眼瞳微微一动，视线从那熟悉的二维码和头像上掠过，眼里的不爽和烦躁便更加具体。 他眉心更蹙紧了些，瞳孔从发光的手机屏幕挪开，重新投注到男人脸上。 如果换做是以往，吾桐不会用这么不耐烦和失礼的态度去面对向自己索要联系方式的路人。但男人社交软件的头像和昵称给他印象实在过于深刻，以至于吾桐光是扫过一眼心里就忍不住冒火。 毕竟谁都不会喜欢一个被自己连续拒了七次申请的人，第八次跟踪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因为相貌原因，吾桐从小到大都是长辈被重点关注的对象。也是同一个原因，他被同性或是异性过度关注的情况更是不在少数。 而类似的情况他在初中开始就有所经历，可无论是哪一次，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烦躁。 大概是男人跟踪的行为触犯到了吾桐的底线，他不想给对方好脸色，选择转身就走。可正是他这无情的表现激怒了对方，男人的脸瞬间变得阴沉，怒气冲冲地朝吾桐伸手扑来！ 时刻保持警惕的吾桐早在对方转动身体的时候就做好了应对准备。 他停下向前迈进的步伐，足跟悄悄使了点劲儿，将身体整个向后倾。而他的脚步则顺应着身体的惯性向后迈退，硬生生躲过了男人的攻击。 一身闷响，吾桐看着这家伙直愣愣地撞上带着霉斑的水泥墙，忍住了再他妈给他一脚的冲动，转头就准备离去。可他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执着，更低谷了自己的魅力。 他刚要离去，就听到男人恶狠狠地声音从背后传来。 “老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他妈给脸不要脸！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把握到了声音逼近的节奏，吾桐停下脚步，稍一侧身便躲过了男人。后者由于惯性又向前跑了好几步，一直到大路边的路灯下才堪堪停下。 再转过身时，他脸上已经是说不出的狰狞。 至此，吾桐再忍不住怒火。 他磨了磨牙，拎着拳几个快步就出现在了对方面前。随后，那富有爆发力量的拳头便狠狠砸到了对方脸上！ 待后者脚步踉跄撞上路灯杆，他都没有停手的打算。 托老爹从小特殊关注，把他拎去拳击馆训练的福，在打架和自保这方面，吾桐一直都很有底气。所以他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停在原地等待并询问对方的用意，且在对方展现出恶意之后仍按照自己的节奏反击和攻击。 男人显然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漂亮少年居然会爆发出这么强的攻击性。他脸上又挨了一拳，不小心咬破舌头，又反脸撞上电线杆，在上面留下了一条不甚明显的暗红。 谁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空气以这抹暗红为基点，荡漾出了无数清水一般的涟漪。 男人一瞬头晕目眩，很快又缓过神，满脸愤怒地朝吾桐冲过来。正好吾桐也没打算就这么收手，在他快速靠近自己的时候，他也捏紧拳头攻向对方的破绽。 电光火石间，笼罩着他们的路灯毫无预警地闪烁了一下。 而就在这短暂的黑暗间隙，吾桐本应该落在对方下巴的拳头居然好像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平白扑了一个空。 他这一拳出得狠，而且有十成信心能把对方鼻子打塌。这猝不及防的落空叫他也没能反应过来，脚下好几个趔趄，差点就撞到了电线杆子上。 好在他重心比较扎实 ，没有真的撞上去，而是顺势扶在杆面，把自己的身体稳了下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吾桐就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夏季的天即便是下雨，最多也只能称的上凉爽。但现在，他却好像置身在下着雨的深冬时节，皮肤不受控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背后更是隐隐发麻。 这种动物本能叫嚣着危险的感觉，让他瞳孔不自觉放大，下意识就想离开这里。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整条街道的路灯居然都熄灭了，就像是这片区域发生了大范围的停电似的。 可令吾桐不安的却不是这一点。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视觉基底竟呈现为暗红的颜色。就像是被关在冲洗老式相片的冲洗室一样，他看什么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吾桐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这才猛然发现原本高悬在天空的皎洁白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居然变成了一轮充满着诡异气息的红月。 而这血一样的红色笼罩大地，就好像浓浓的血浆兑水，视线所到之处都氤氲着一层可怖的血色雾团。 吾桐真切地愣了一瞬。漆黑的眼瞳微微转动，他在脑海里努力回忆着今天是否有看过关于会有血月现象发生的类似新闻，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衣兜。 可这时，“砰！”的一下，剧烈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街道一侧传来的巨大声响吸引了吾桐的注意力。他顺势向那个方向张望，只看到一团晕开的血雾弥漫着街道尽头。 直觉告诉吾桐现在应该转头就跑，而吾桐也是这么做的。可那一团混沌的血雾好像觉察到了他的想法似的，迅速凝结成一个与大型猫科动物极为相似的形态，然后腾空飞跃，朝他这边方向飞了过来。 吾桐瞳孔骤然紧缩，转身就逃！可血雾大猫的速度比他要快上太多，只是几个跳跃，它就跳到了距离吾桐只有五六十米的地方。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撞向离他最近的男人。 只听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那个男人的身体被血雾大猫笼罩，不到一秒的功夫，男人的身影就消散在血雾之中，而他的衣物则是凭空掉落，在地上叠成凌乱的一个圈。 紧接着，它又迅速散开，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吾桐身体周围。 严中序和自己的手下匆匆赶来，已经为时已晚。那血色浓雾已经吞噬掉了一个人，而现在它正攀笼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上，准备吸干他的血肉。 这位约莫四十岁多一点，面容刚毅的寸头中年男人面色不改，迅速从上衣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用朱砂绘画着神圣纹路的符咒，一边快速朝前奔跑，一边将符咒甩向前去。 只见符咒无视了物理现象，像一枚发射出去的子弹，快准狠地贴在了本应该没有实体的血雾团上。血色浓雾之中，骤地响起一声凄厉的，形似猫咪呼喊的惨叫。 “严副！”跟在严中序身边的两名非人局手下也看到了在血色浓雾中挣扎的少年身影，然后满脸焦急地望着自己的领导，后者则是神色严肃地从衣内衬中拿出了一把铜镜。 那血色浓雾似乎能感觉到铜镜传来的巨大压迫感，状态变得更加疯狂。 被浓雾包裹着的吾桐只感觉身体乃至灵魂都被撕扯着，让他疼痛到险些大叫出声。而看到血色浓雾进入癫狂状态的严中序当机立断，咬破手指就要把血痕抹上铜镜镜面。 他将铜镜抛起，带着血痕的铜镜便在空中翻转了好几圈。落在铜镜中的红色月光即刻化成实质，迅速编织成一块赤网。 赤网成型便落在了红雾身上，将那团东西完全禁锢其中。铜镜则压在最上方，充当这个古老阵法的核心。 “严副！”手下之一的高马尾女孩儿神色不安，“那邪祟血雾里还有人！” “你懂什么？”另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赶忙为严中序解释，“严局这是为了保住那人的命！只要有这面铜镜镇压，无论什么等级的妖魔邪祟都没办法动弹！” 高马尾女孩儿将信将疑，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经验丰富的领导者严中序。 可事情却没有按照严中序和男生预料的方向发展，他们完全低估了邪祟的力量。 红网之下的邪祟非但没有被镇压，反而还进入了更狂暴的状态！ 浓雾的轮廓逐渐聚拢成一个挣扎的人形，发疯一般撞击着红网边缘，撞击着顶上镇压的铜镜。 严中序心中一惊，暗道不妙，急忙奔上前去。 邪祟却根本没耐心等他到来，硬生生将铜镜绘制的红网撕出了一道口子。 “它要跑！”高马尾女孩儿发出一声惊叫。 然她话音未落，眼前便倏然闪过了一道冰冷凌厉的银光。 银光转瞬即逝，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眼睁睁瞧着那团邪祟凝固了似的，停在原地不再动弹。紧接着，血雾邪祟朦胧的身体缓缓流动，化作实质。 再下一瞬，邪祟就像爆开的血袋一般向两侧飞溅！ 随着一阵粘稠又沉闷的声音响起，街道墙面和马路边都好像被喷上了一层血浆。 “这……” 包括严中序在内，三人皆是心中一惊。 他们似有所感，立即抬头望向某座高楼的顶端。 果不其然，在那高楼之上，血月之中，矗立着一个长衣飘飘的人影。 绮丽的红色月光淡淡披散在那人肩头，将他那身本该是法翠色的素雅长袍染上了一丝怪异的妖冶之色，连同用来绾发的翠竹玉簪都透出着令人不安的红光。 严中序高抬头，遥遥望见那人俊美妖异的脸庞，心里便猛地咯噔了一下。 很快，他收敛了思绪，当即低头向对方作揖行礼。 “多谢阁主，出手相助。” 第2章 猫 看到严中序的表现，旁边两位手下也赶忙低下头，学着这老派的姿势。虽然做的时候感觉很变扭，还有点莫名的羞耻，但他们不敢有任何敷衍和耽搁，因为他们承受不起对方的怒火或是任何一点恶意。 身穿长袍，身形高挑的俊美男人依旧神色淡淡。 他从高楼顶端一跃而下，像是一片微风拂起的落叶，悄然无声却又身形稳健地落在了四处喷射满血迹的案发现场与三个人类之间。 两名属下不敢直视他，匆匆将目光挪开。 其中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瞧向血雾最后停留的人类方向，却只看到一堆散落的衣物，她脸色一黯，略有些难过地说：“还是来晚了……” 随即她注意到那个做古人打扮的大佬眼角余光好像瞥了自己一眼，周身瞬时被一股莫名的寒意笼罩。不过这股寒意转瞬即逝，就像那个大佬的眼角余光一样，很快就撤开了。 那个大佬似乎是在回应她说的话，抬起手臂，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就看到那团衣物堆忽然动了一下。 一个白色的，软乎乎的东西横空而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三人眼睁睁看着那团小小软软的东西慢悠悠滑动到他们面前。 等看清那团小东西，高马尾女孩儿喉头一梗，不受控制地发出疑问。 “猫？” 严中序和另一个人显然也想发出同样的感慨，但一个想稍微保持一下自己高管的人设，另一个胆子太小，便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这只猫被毛雪白，精致小巧，体型像是正常猫咪一个月大。无论从哪个角度，用什么方式看，它都跟普通的猫咪没有什么差别。 也不是没有差别，这只小奶猫漂亮又标志，简直像从油画里蹦出来艺术品。三角椭圆尖的耳朵尖儿好像因为太过柔软了，先前弯了一点点。没有折耳猫那么折，又有点相似。 可爱到让人呼吸一窒。 这会儿它蜷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因呼吸微微起伏着，高马尾女孩看着实在心动，忍不住想去抱它。 但她才刚伸出手，这团软乎乎的猫崽子就横空飞到了古着大佬的面前。眼见小奶猫就这么漂在大佬眼前，而后者则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它的观察和打量。 ……？ 高马尾女孩突然就产生了【大佬好像对这只猫很感兴趣】的想法。 本来就非常焦灼的气氛，因为这只猫的出现变得更加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个擅长拍领导马屁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这会不会是这人的宠物？” 按照他的想法，或许是那个被袭击者怀抱着小猫崽，全程都未曾松手，才恰好护下了它。再或者那个被袭击者根本就是只猫妖！否则……实在是无法解释人变成猫这种事发生。 严中序没有回答。他伸手召回边镶银丝的法器铜镜，小心翼翼擦掉上面的血痕后，将它调转个头，照了一下小猫崽子。 霎时，金属铜黄的镜面犹如一颗石子落入水面，以镜心为核，不断向周遭荡漾着水纹涟漪。一张精致而漂亮脸蛋便倒映在了镜面中心。 在这个精妖人神共存的时代里，美貌者并不在少数，但是能长成少年这种漂亮到性别都模糊了的程度……纵观四界也是极为少见的。 也正是这种少见让高马尾女孩都晃了神。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猛地惊觉铜镜里反射的少年就是小奶猫原本的样貌。 “！！” “他，他真的是人？” 和两名满是震惊的手下不同，严中序很快收敛回惊讶的神情，转头面向那位两手揣进袖口，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闲大佬。 “阁主，他这是？” 身穿古衣的男人喉头滚出了充满嘲讽意味的冷哼，他狭长的眼瞥向严中序，淡淡吐出两个字：“撞灵。” 邪祟没有意识，只是本能的恶。被它寄生或是吞噬的生灵就算拥有自我意识，也会因抵抗不住这纯粹的恶而失去理智，陷入癫狂。 严中序这次的任务就是一只被邪祟吞噬的猫妖。这只猫妖没有意识，没有身体，只残存了一点妖性，被邪祟裹挟在身体内部。 想来，该是邪祟攻击捕猎这个无辜人类的时候，将猫妖的妖性撞进了他的灵魂当中。二者意外融合，才导致他好端端的一个人类愣是变成了一只猫。 这个答案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严中序听到这件事儿，神情登时变得古怪。 撞灵是指灵体相冲。妖灵和人灵的魂魄相撞这种事非常之稀奇，古往今来，却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概率真的很小……除非双方灵体都产生了非常强烈的震荡，互相影响才会撞灵乃至融合。 非常强烈的震荡……难道是铜镜和红网？他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然后脸色更加糟糕。 要真是铜镜和红网的缘故，那这个人类被撞灵成猫形，他要负全责！ 更麻烦的是，这只猫是否还保持着人类的意识记忆，以及它能否顺利醒过来都尚未可知。 严中序并不是逃避责任的那种人。能在非人管理局爬到副局长的位置，他在责任方面的担当也经历过无数次的考核。 面对因自己失误而导致一个正常人类与猫妖撞灵，貌似四十来岁的中年局长决定将这只猫先带回非人管理局和局长及更高管理者商议。 他随即向古着大佬又点了点头，再次表达了对对方的感谢，然后伸手就要把小奶猫给抱进怀里。下一秒，小奶猫却凭空向上提了提，刚巧错开严中序的手。 后者顿了顿，扭头看向古着大佬。只见这位充斥着慵懒，随意，身材高挑的俊美男子目光散漫地看着眼前的小奶猫。 由于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展现，严中序一时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 调整了一下心绪，严中序道：“没有阁主出手，这人恐怕是性命不保，严中序在此谢过阁主。事态紧急，我们必须要尽快把他带回非人局里，寻找恢复的办法。” 古着男子神态依旧散漫，很是随意地回应道：“那你找啊。” 严中序以为他这是松口了，便再次伸手去抱猫。可他刚动，那只小猫就又一次地浮空错开。 “……” “……” 这下，就连涉世不深的马尾辫姑娘都瞧出不对了。除去那只灵魂是人的猫崽，剩余的其他三个人都瞬间领悟到了大佬的意思。 ——他对这只猫很感兴趣。 先不说到底是哪方面的兴趣，至少这是个机遇。拥有丰富学识的严中序心里很清楚，这只猫妖……不，他还是人类。 这只化形为猫的人类就算再特殊也只是个普通人，他的灵魂与邪祟和妖灵相撞，现在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平静，很大概率是因为綪冥这只妖神在场的缘故。 它的邪性被镇压，尘封在深处，无法吞噬这只小猫…这个人类的灵魂，恰好保住了他的性命。 想明白这点，严中序就便趁势开口：“綪冥阁主，能否劳烦珩阁暂且收留一下他。待我寻得解决方法，再去珩阁把他接回来。” 为表诚意，他将自己身上私有的法器都以铜镜形式呈现在了妖神面前。 用一根青竹玉簪固绾起瀑布长发的綪冥斜来眼眸，显然是兴趣缺缺。 他双唇启合，情绪不明：“我看起来像观世音？” 三人也猜到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成功，然而还没等三个人类泄气或重新开口提出其他方案，刚刚那位看似拒绝了的綪冥却一甩衣袖，转身飞向红月。 而那只小奶猫，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身边。 当身影消失在赤红色的圆月的那一刹，他们周遭环境也随之改变。 仿佛有一只手揭开了笼罩着月体的薄纱，猩红之色逐渐柔和，只是一眨眼，温柔和皎洁的浅白色月光便重新归回世界。熄灭的路灯闪烁片刻，继续肩扛照亮长街的重责。 污浊的鲜血跟随着红色月光一并褪去，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下过雨的街道偶尔有几个路人走过，却因为他们是成群结队走在前边的缘故，那几个路人没有注意到身后兀然显现的三个陌生人，以及他们脚边的两团已经被地面雨水弄脏了的衣物。 最先回神的严中序知道綪冥这算是接受了的意思，没再多说，只是示意身边两个手下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高马尾女孩儿一边捡衣服一边小声嘀咕：“其实他……本来就想那只猫拐跑吧？” “闭嘴。” 严中序低声呵斥，打断了她的话。高马尾心中一惊，这才想起非人局的局规之一：不要在别的地方妄论任何与非人一族有关的事情。 小姑娘心里也明白，严副在警告她，也是在保护她，生怕她惹怒那位非人存在，受到惩罚。 看严副如此重视，高马尾赶忙收声，把脏衣服收进随身携带的封印袋，转身快步追赶队友的步伐。倏然，她好像绊到了一块石头，向前踉跄着跑了几步，险些半个人栽进旁边的水坑。好在她经历过专业的战斗训练，很快就找到了平衡，稳住身体。 意识到什么，高马尾回头看着平坦的地面，一时陷入沉默。 ……要不要这么小气！ 第3章 养猫 他好像醒不过来。 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漂浮在一片寂寥黑暗，浪涛汹涌的海洋之中。耳边时不时会传来一些浪涛撞击的喧嚣吵闹，然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吾桐下意识地就将那些吵闹声响的源头当做这片漆黑深海的出口，主动向那边靠近。 随着距离缩短，他似乎听清了那些朦胧呓语的具体内容。 首先入耳的是个活泼轻快的女孩儿声，听起来十几二十岁，跟吾桐差不多大小的样子。 “是真的猫还是猫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猫崽子，好软好小啊，感觉能被我一口吃掉！” 石块一样低沉又厚重的男声，大约三四十来岁随即响起，似呵责一般：“只怕你刚张嘴，先生就把你那一身鸟毛给拔了。” 声音轻快的女孩儿有些不满：“我只是形容我的喜爱程度！这是现在的流行梗，你个落后时代潮流的臭石头！” “我又不是人类，为什么要了解这些？” “啧，你真是太无趣了！” “我不需要有趣。” “他好像……醒了。”在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争斗中，倏然插入了一个温柔空灵，语速非常缓慢的声音。那声音像是缓缓流淌的山泉水，沁人心脾，足以抚平各种烦躁焦虑的情绪。 听见他的话，正在争吵的两人立即停下嘴。 好不容易从黑暗深海里挣扎游出的吾桐睁开眼，就见一个矮个子，顶着一头褐发，耳边还有一撮灰褐色羽毛的女孩和一个光着上半身，皮肤黝黑，身体肌肉好像石块一般坚硬的高壮男人居高临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 “哇！”小个子女孩儿惊喜道，“还是异瞳！好漂亮的眼睛啊！” 如果光看打扮，吾桐只觉得他们在玩cosy。但他们两人对吾桐来说，身形实在太大。就像神话里的巨人一样。吾桐心里猛地一惊，瞳孔骤缩，身体更是不自觉向后缩了一缩。 同时，他感觉到身体尾部的某个奇怪的地方不自觉地传递出了自己的情绪。 这股感觉过于怪异，让吾桐情不自禁扭头去探寻真相。 可他还没转头，面前两个巨大的家伙就向他伸出了手。 吾桐直觉危险，迅速避开那两个庞然大物的触摸，扭头就要跑。没想到后边居然是条死路，吾桐没跑两步就直接撞到了底。 这底子有点硬邦邦的，又有点诡异的软和。嗅觉不知为何变得敏锐的吾桐还能闻见这堵墙散发着优雅淡然的清香。吾桐并没有被这股香味蛊惑，而是准备继续逃跑，却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 身体骤然腾空，紧接着，吾桐便同一个长发男人四目相对。 玉簪绾发，古袍加身。男人慵懒地半卧在长藤上，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拎起他。两人平视，吾桐刚好能看见那双幽深的眼瞳中含带着饶有兴味的情绪。 他即刻回过味儿——原来刚才撞的那面墙是这家伙的肚子。 吾桐当即挣扎起来，摆手努力要从对方手中挣脱而出！ 【放开老子！！】 “喵——” 清楚感觉到自己喉咙里溢出的不是怒吼，而是一声诡异的喵叫，吾桐的身体僵在原地。他听到身后那个小姑娘夹着声音朝他喊：“好可爱啊！！声音也奶奶的，好像嘬一口呜呜……” 【什么？】 “喵？” 吾桐又一次开口，然后一脸震惊地听着猫叫声从口中流出。他立刻就慌了，低头打量自己，竟才发现他居然…… 居然变成了一只猫！而他的声音也完全成了猫语，一句人话都说不出口。 【卧槽！】 “喵！” 大概是他震惊的表情太好玩，提拎着他的男人喉间溢出了几声低沉的笑。 听见他的笑声，方才还为小猫咪兴奋的妖徒们好像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全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毕竟这位爷脾气跟人家大不同，谁都不知道他这个笑是真笑呢，还是灾难开始前的征兆。 小个子女孩儿麻雀心中萌生退意，巴不得拔腿就跑，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身形强健的黝黑男人石敢当偷偷摸摸瞥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因为他自己也不太敢动弹。 吾桐保持着被拎的姿势，好一会才回过神，脑子乱糟糟的。这会儿又瞧见男人好像在嘲笑自己，他心里不爽，伸爪去挠对方的手臂。不晓得是他的爪子太软了，还是对方皮太厚，他这一爪居然没留下半点痕迹，甚至连衣服都没勾破！ 吾桐再度挣扎了起来。他却不知道他挣扎的时候，四只短短的猫爪子在空中胡乱地挥动，可爱得不行。 对面的男人笑意更是越发放肆！ 胡乱挥动了一阵子，又听见男人毫不遮掩的笑，吾桐倏然冷静了下来。他四肢一垂，即刻侧过脸，一脸不愿意看对方的模样。 奶白的小猫崽子脑袋长得圆滚滚，鼻尖和偶尔裸|露出的猫爪垫子都是粉嫩嫩的颜色，耳尖微微向前弓着，又被浓密的毛遮挡，显得有些小巧。一双异色的眼瞳，一边呈金色，另一边则是清透明亮的绿，一副天生无辜的表情，异常惹人怜爱。 这会儿他就算是生气也好像是在撒娇。 真的可爱！！ 小麻雀精甚至忘记自己怕猫的事，想把小猫崽子抢过来狠狠地嘬上两口。但这会儿小猫崽子在那位阴晴不定的老大手上，她十条命都不敢放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猫崽子，心里默默祈祷先生不要那么变态，高抬贵手放过猫崽一命。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他竟然把猫崽拎到距离自己只有十厘米远的地方，对着对方的胡须轻轻吹了一口气。 “继续闹啊，吾允许你闹。” “……”这是麻雀儿。 “……”这是石敢当。 “……”这是藏在角落不敢喘气儿的小妖徒们。 除去吾桐这位不知对方底细的人类，整个珩阁的妖徒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感叹。 ——先生好像越来越变态了。 事实上，他确实是。 且不提珩阁里的妖徒有什么心理活动，现在心情最复杂的吾桐冷静下来，审视了下当下局势。 可能是经过各种不同的文化洗礼且一直在接收各类冲击的锤炼，吾桐的接受能力超出他的想象，他居然很快就接纳自己变成了一只猫的事实。 而后，他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无法确定他从失去意识到现在过去了多久，吾桐记得他在周五晚上去ktv给同班同学过生日，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也就先离开了那里。 之后就是跟那个尾随他的变态打了起来。 那家伙吾桐真的不熟，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他的微信号和电话号码，每天不是给他发短信就是发微信好友申请。拉黑以后继续换号加，把吾桐搞得一身怒火。所以这回被吾桐逮到人就直接动了手，非要把那小子脑子里的水给打出来不可。 再然后……回忆起那些灵异诡怖的画面，吾桐猛地一怔，雪白的猫身僵成一条直线。 他记起了那条路灯全灭的街道，记起了高高的红月和红色血雾把变态啃得一干二净，又袭击自己的事。 一金一绿的双色异瞳微微转动，毛茸茸的奶白小猫崽子脸上出现了非常不符合他身份的思考和犹豫。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根据固有线索和既定事实，吾桐只能猜想，面前这个家伙就是弄死了变态的杀人凶手，而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把自己弄成了猫。 如果他猜对了，那眼前这位估计是变态中的极品。如果他猜错了……额，那他会在心里老老实实道歉的。 被拎久了，有点痛。 吾桐蹬了一下腿，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样很疼，不要这么拎着我。】 “喵喵喵喵——” 刚喵完两句，吾桐就沉默了。 坦白来说，他有点受不了自己的叫声。太他妈软了，跟他这种猛男不搭！ 而且他就算张嘴，对方也听不懂他的叫声。 就在吾桐思考着要不要尽量不开口的时候，拎着他后颈的男人忽然抬手将他放在了桌面。 四只爪接触木桌台面，脚踩实质的踏实感就给了吾桐一点底气。同时也让他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伸出爪子向前轻轻抓了一下，像是在勾着对方的注意力。 ……他也确实勾来了对方的注视。 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吾桐后腿端正坐着，看起来就很懂礼貌。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吾桐已经顾不得这点了。他试探性地发声：“喵喵喵？” 【你好，请问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男人依旧在注视着他，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改变，但吾桐却产生了种他确实可以听见的错觉。 他怀疑起对方的精神状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故意逗他。 这很难讲。 吾桐并不甘愿当一只猫，只能想方设法，多做一些尝试。 “喵喵？” 【你好？听得懂吗？】 麻雀儿和石敢当以及其他藏在各个缝隙里的妖徒们并不知道吾桐的心理历程，更听不懂他的话，摸不清他态度转变的原因。只是看那个态度，他们不禁猜测，难道小猫崽子是在跟先生说话？ 这句话被麻雀儿问出了口。 “先生，他是不是在说些什么？是饿了吗？” 托着腮的綪冥心情大好。 他抬手，曲起骨节分明的手指，错开了稍长的指甲部分，用指腹戳在了小奶猫的眉心，在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留下一个圆乎乎的洞。 “谁知道呢？”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吾可听不懂他说话。” 第4章 不吃老鼠 你最好是真的听不懂。 吾桐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很无语，但他基本确定这位脾气古里古怪的汉服模特确实能听懂自己说话。 不管对方是不是把他变成猫的罪魁祸首，也不管他是不是杀了那个变态的凶手，至少吾桐现在在他身上没有感觉到恶意。 ……。 应该说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恶意。 尽管吾桐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可他带来的压迫感是吾桐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 虽然他会打架，但是性格其实并不鲁莽。在这种状况不明的情况下，他很清楚自己最好走一步看一步。 小奶猫形态也保持着思考的吾桐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动。他蹙了下眉，半回过头望向身后，倏然瞧见一条白绒细长的尾巴不停拍动着桌面。 ……猫尾？ 吾桐僵在原地，那条可爱的小尾巴也僵在桌面，将他的情绪外现。像玻璃一样清澈又藏匿着神秘美丽颜色的异瞳微微抖动，好一会儿，他才接受自己是只猫，有猫尾很正常的事实。 他试着摆动那条尾巴，不太熟练地操纵着尾巴往自己的腿边靠。随后他伸出短短的前爪，按住了自己的尾巴尖。 ……好怪哦。 再按一下。 吾桐用另一只爪也按了过去，身体随之俯下，团成一团，像极了一只入口即化的雪媚娘。 “呜……他真的呜呜呜，让姨姨亲亲呜呜……” 麻雀儿发出令猫害怕的姨母叫，伸手又想抓他。后者觉察到她的举动，放弃抓尾巴举动，两步就跳到了挨在桌边的木质扶栏上。 他不喜欢别人抱，更不想以这样的姿态被抱着。 对新身体还不太了解的吾桐分不出来多的心思来观察和适应尾巴了，他只能任由尾巴在半垂在空中垂直，耳朵横向后，展现着飞机耳的姿态。 “好了……”吾桐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和缓慢的成年男性声音，他一字一顿，语调极有节奏地说道，“你……上课……要迟到……” 这声音来得突兀，吾桐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瞧，只瞧见颗巨大无比的柳树矗在院子的角落。茂密的柳树枝覆盖了大半个院子，细长的自高处垂落，却只垂到半空中，像是被人修剪过似的，不会影响到下边人的活动空间。 吾桐找不到人，直觉那声音是柳树发出来的，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句话的内容。 上课？ 上什么课？ “啊！是诶！两点二十了！”麻雀儿从兜里掏出手机，瞧着上面的时间一脸慌张。 手机？！两点二十？！ 小猫崽子瞳孔一缩，立即朝麻雀儿叫了声：“喵——” 【手机可以……】 可惜麻雀儿听不懂他说话。小姑娘把手机揣进口袋，即刻从楼梯扶手那跳了下去：“我去上学啦！下午放学我跟死党去书店买资料，顺便在外面吃饭，晚自习放学以后再回来！” 跳下扶栏那一瞬，她的双臂变成了一对小巧可爱的翅膀，扑扇几下飞到庭院中，待她站定身体，翅膀就恢复成了人类的手臂，整个人瞧起来也只是个大约15、6岁的人类女孩儿。 吾桐：？？ “在……人类世界……不要乱飞……”温柔的柳树缓缓嘱咐。 奔跑中的麻雀儿向后摆了摆手，就迅速跑出庭院，转眼消失无踪。 没了斗嘴对象的黑皮男人石敢当瞧着麻雀儿的身影，忍不住开口：“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沉迷上人类学校。” 他说着，转头向阁主毕恭毕敬点点头，转头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在吾桐的注视下，他走到庭院正中心，化成了一块两三米长的漆黑大山石。 吾桐：…… 短短两分钟，吾桐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已经变得不是那么纯粹。甚至他变成猫这件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了。 软软一团的小奶猫转动脑袋，开始打量起这个奇妙的空间。 这是一座巨大的庭院，分有上下两层，从吾桐站着的地方向下看，能轻易看清整个庭院分成了前庭和中庭，后||庭这个部分就是吾桐所在的阁楼，靠中庭右侧的石阶梯链接。 那颗非常粗壮的柳树挨在中庭左侧，身体倚着阁楼，好似是给阁楼当支架，又好似是依附着阁楼生长。柳树树枝成荫，几乎笼罩了整个阁楼和半个中庭，正好把石敢当也遮挡在阴影之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庭院角落那些被风拂动的花花草草，蝴蝶松鼠……全都不是正常的生物，他甚至感觉它们也在悄悄观察着自己。 有点渗人，小猫崽吾桐收回目光，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大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阁楼上边儿唯一的一间屋子。 ……不用猜，这应该就是那个汉服模特的房间。 吾桐两个漂亮眼瞳微微向一旁倾斜，脑袋也朝着那个方向转动，跟那家伙的视线撞个正着。 后者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叠着腿躺在长椅上，手背托着腮，直勾勾盯着他瞧。 小猫崽吾桐沉默了一会儿，甩甩尾巴，再次尝试和那家伙交流：“喵喵喵，喵喵喵喵~” 【请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猫？】 可那汉服模特斜着眸子瞥他，就是不说一句话。 蜷了蜷猫爪，小奶猫耳朵一抖，深深吸了口气。按耐住给他一爪子的冲动，吾桐在心里默默安抚自己，在搞清楚事情之前切不可冲动。也是在这会儿，他忽然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雪白的小猫崽扭头去看，既见面前垂挂着一根稍微扭曲的柳藤。 那个温柔的男声再度响起：“你……饿了……吗？” 在他面前看似随风摆动的柳藤实际却拥有意识似的，随着声音说话的节奏缓缓摆动。 吾桐：…… 他这颗心已经不会再为任何灵异事件感到震惊了。 柳藤好像并不期待他能回答，问完第一句后，他径直开口问了第二句：“我……给你……准备些……老鼠。” “喵！” 【不要！】 一直默不出声的綪冥倏然笑出了声。笑声爽朗，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听得吾桐爪子隐隐发痒。 不说别的，这家伙的性格真的很让人火大。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的处境，他真的会忍不住扑过去给他一爪子。 ……还是得忍耐。 柳藤听不懂猫语，还真打算去给小猫崽子弄点普通老鼠来吃——这小猫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妖气，像是普通猫咪，食物最好也不要跟妖类沾边。他是这么想的。 可惜的是准备工作还没开始，一位不速之客便登门造访。 矗立在前庭的那扇古朴朱红大门毫无征兆地打开来，等猫崽子吾桐注意的时候，来客已经走到了中庭。 那是一个四十岁出头，面容有些冷峻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像极了老港片里的那种□□大哥。 □□大……非人局管理局副局长严中序在小猫崽子的注视中走上台阶。 他在距离汉服模特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步伐，然后向这位比他还年轻十几二十岁的家伙毕恭毕敬颔首行礼。 “阁主。” 打了招呼，严中序抬起头看向吾桐。 吾桐瞬间僵直背部，直觉对方似乎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 而这位严肃的非人管理局副局长先是静静打量了小奶猫一会儿，又错回视线，扭头对綪冥道：“阁主大人，他还拥有人的意识吗？” 吾桐立即警觉起来，一对耳朵竖直向前。 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小奶猫吾桐的綪冥唇角一勾，懒懒出声。 “你自己问他不就知道了？” 听见这话，吾桐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颇为不爽地扭过头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得到许可的严中序没有浪费时间，向吾桐的方向迈了一大步。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奶猫是个人类，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又娇又小又容易手上的生物。 他压低声音，小心道：“如果你还有人类的意识，就叫一声。” 吾桐总算遇到个可以正常交流的人，扬起脑袋，迫不及待地就“喵”了一句。 严中序得到答案，眼前一亮，即刻追问说：“如果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就叫两……不，就往前走一步，然后叫两声。” 他不确定小奶猫的这一声是不是下意识的回应，为了严谨，他提出了一点点相对复杂的回应要求。而吾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很顺利地完成了这不算难的要求。 严中序暗暗松了口气，庆幸对方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他随后小心翼翼地瞥了在那看好戏的阁主一眼，斟酌着开口道：“很抱歉，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我需要负一定的责任。” 吾桐眨了眨漂亮的眼，安静听他慢慢把他缺失的那一段记忆补齐。虽然不知道这个版本的故事是否真实，但至少也为他解开了不少疑惑。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那个被称为阁主的性格恶劣的汉服模特不是杀人凶手。恰好相反，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按照他的说法，自己短时间内不能离开这个家伙，否则潜伏在他灵魂深处的邪祟会即刻窜出来，把他直接吞噬掉。 吾桐陷入了沉思，在他人瞧来，这只小奶猫的背影都带上了点沧桑。 连严中序都觉得于心不忍，开口问：“你需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你。” 小奶猫闻言默默抬眼瞟了他一下，随即用猫爪在栏杆上写了两个字：【手机】 严中序：…… 后者福至心灵，默默掏出手机，开了个备忘录的界面递到了猫崽面前。 切到自己熟悉的九宫格，吾桐的猫爪简直就像起飞了似的，不到一分钟，备忘录里就唰得写满了字。 “麻烦你帮我找回我的手机，然后去我的宿舍把电脑拿来。有手机我可以自己跟老师交谈，父母也不会因为联系不上我而担心。” 他很贴心的把自己的姓名、学校年纪、宿舍地址都写在这句话后面。 思考片刻，吾桐继续操作着猫爪子啪嗒啪嗒打字道：“不用跟学校请假，我现在刚好处于实习阶段，不需要去学校报到，但是要麻烦你帮我找一个我专业的公司，到时间给我开个实习报告。” 这时候还想着学业？ 严中序感叹着这小子心大的同时，也佩服起他的心态稳定。如果是一些情绪不稳定的小朋友，可能现在还困在‘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的情绪旋涡里无法自拔。 他一边看着字，一边点头，然后眼睁睁看着猫爪按下回车键，另起了一行黑字。 “请给我买一箱方便面和一些我能容易撕开的便捷食物，还有，帮我转告他们。” “——我不吃老鼠！” 第5章 猫的报恩 一直到看不见严中序的背影，小猫崽子吾桐才默默收回视线，挪动粗粗短短的猫爪子慢慢转身面向从严中序帮他说出诉求开始就一直笑个不停的汉服模特。 对方好像是被他戳中了笑点一样，手背抵在脸侧，眼睛还一直凝在吾桐身上。 软乎乎的小雪球在那蹲了一会儿，强忍住了不礼貌的白眼，开口喵了一句：“喵喵——” 【谢谢你。】 那令人恼火的笑声倏然停下。 吾桐像玻璃一样的异色眼瞳倒映出了男人抬起手的模样。 长袖垂动，他指尖一勾，吾桐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向前慢悠悠飞去。 这种失控又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一阵，吾桐四只爪爪很快就有了着落——对方的手心。变成猫后，体型差距明显增加，吾桐看着那张忽然放大的脸，心里莫名的有些局促。 他努力地板直身体，四只软乎乎的猫爪对方手掌心踩了两下，就想要坐下。但他又觉得屁股跟对方接触，感觉会非常奇怪，便主动放弃了这个想法，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谢谢？”綪冥压了压唇角，漫不经心道，“口头的感谢吾不需要，你该换个展现诚意的方法。” 雪团子软和的耳朵尖尖抖了一下，做思考状。吾桐沉默片刻，喵喵道：“或许……你可以提个要求，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去办。” 其实吾桐非常清楚，像对方这样能力强大的人，提出的要求他不一定办得到。甚至夸张一点，对方可能都看不上他的报答。 但他切实是受了恩惠的那个，如果没有他出手帮忙，他或许连一条猫命都不剩下。且就算对方不需要，也不代表他能够厚着脸皮，心安理得的接受。 然而名为綪冥的珩阁阁主听了他的话，却没有着急开口回复，而是用那双狭长的眼仔细盯着他瞧了一阵。 那目光挺有压迫感，小猫崽子没注意到不在大脑掌控范围内的毛茸茸猫尾巴微微蜷缩了起来，将他略微局促的情绪清晰展现。 本来就可怜兮兮的小猫崽这会儿显得更加可怜可爱，小心翼翼站立在綪冥手掌，似乎后者只要一蜷手，就可以把他整个身体完全包裹。 ……事实上，綪冥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骨节分明的大手倏然弯曲，将小猫崽的身体结结实实握在手中。吾桐猝不及防，他在慌乱中感觉到对方用拇指抚起他的猫爪前足。 手指从柔软的胸肚侧方撸过，綪冥拇指的指腹在吾桐下颚仿若揉搓一般抚摸。 诡异的舒适感让吾桐背脊发麻，扬起脑袋的同时，喉头溢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喵呜”声。 差点沉溺于摸摸的小猫崽子被自己软乎乎的叫声吓了一跳，猛地一抖，立即清醒过来，挥动四肢挣扎着要离开。 可綪冥摸得正爽，怎么可能会放他离开。他随即嗤笑一声，半是挑衅半是提醒道：“你不是要报恩吗？” 吾桐瞬间就停下了挣扎。 他仰躺在对方手里，嘴巴微微张着，一双清亮的异色猫瞳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用，用这种方式报恩？！ 你认真的？！ 满意于小猫崽子的反应，綪冥的动作越发放肆。 他一改之前的懒散，兴致勃勃坐起身，改用两只手揉搓着小猫崽吾桐的猫爪，尾巴，下颚以及两只q弹又绵软的耳朵，和耳朵中间的脑袋顶。他的手法并不熟练，但在反复搓弄中积攒了足够的经验，转而针对起吾桐会控制不住发出喵呜声的部位。 不敢直视上方的一众妖徒便听着喵喵呜呜的叫声持续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那只可怜的小猫呜到最后感觉嗓子都快哑了，情况才有所好转。 而阁楼之上，被□□了身与心，小猫崽子吾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毛是服帖的，连同尾巴也是，毛发被搓到炸开。 他好像被搓傻了，呆愣愣地支棱着两只前爪侧坐在桌上，好半天都缓不过来。漂亮的眼瞳里又是失了神的朦胧，又透出一种【我不干净了】的沧桑和茫然。 惨，太惨了。 吾桐的前爪都被揉软了，险些站不住，还是好心的柳藤帮忙扶了一下背才让他稳住身形。 “还好吗？”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吾桐顺着声音望去，就听他说，“不吃老鼠的话，吃不吃壁虎？” …… 浑身毛发乱糟糟的小奶猫肉眼可见地咬了咬牙，转身跳下桌，躲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了。 * 严中序的办事效率极快，当天色沉落，星月高悬于空时，他就准备好了吾桐需求的所有物品，其中也包括了手机。 幸好那个时候他们回收了所有受害者的物品，否则吾桐可能会损失一大批学习资料和教材。这对他而言可比手机本身要贵重。 那堆物品之中还有非常多真空包装的食物，但让吾桐非常无语的是，他居然还带来了猫砂盆，猫砂和一个露天猫窝。 哦，还有俩个猫抓板。 看到这些宠物用东西的时候，小奶猫的尾巴拍在桌上一动不动，愣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但他明白这是对方的好意，便憋着没再说什么。 还保持着一丁点人类底线的吾桐忍住了用舌头梳毛的冲动，用抖毛的方式让自己炸开的毛恢复正常。也幸好他的猫毛十分柔顺，只大概抖了一两分钟，凌乱的猫毛就都恢复如常。 待严中序走后，小小一坨雪团子蹲坐在桌上，低头看着比自己只小了大概两三厘米的手机和笔自己大了三四倍的笔记本电脑，陷入了沉默。 他不抱希望地戳戳手机，见屏幕亮起，便兴致勃勃输入密码，成功的解锁了手机。可他还没高兴多久，电量告急的弹幕就杀了出来。 全程围观的綪冥就瞧着那只猫一会儿摆尾巴，一会儿垂头丧气，最后抬起一颗小脑袋，满怀骐骥地向他询问：“喵喵？” 【请问这里有插座吗？】 “……” “……”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几乎不用开口，吾桐就从对方那默然的神情里得到了回复。 也是。 这地方完全就没有一点现代风格的设计，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想要插座想要电……估计难度跟他现在立马便成人一样高。 叹了一口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气，吾桐转头跳进包里，叼出数据线插到电脑上，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手机那头插上。趁着勉强续命的这点时间里，他打开微信，给父母啪啪啪打了几行字跟他们回报情况，接着又跟导师讲了两句话，便目送着手机电量和电脑一起告罄。 短暂回归人类文明的吾桐从那黑乎乎的手机屏幕瞧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又是忍不住叹气。 真的变成猫了…… 他有点不高兴地举起手，一边举高，一边感叹。 ——好短啊！！ 不管怎么说，他本人身高也有个一米七八，怎么变成猫之后腿会这么短？！ 小奶猫很是不高兴，甩尾巴拍了拍桌面。忽然感觉脑袋顶上有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他一下。 吾桐顺势抬头，就见头顶有几根垂下的柳藤。柳藤蜷捏着一个真空包装的牛肉干，当着吾桐的面轻轻撕开，递到他跟前。 “吃吗？”温柔的声音随之响起。 吾桐：…… 第6章 生活不易 不得不说，变成猫以后，吾桐的胃口也小了很多。之前饭量正常的他现在仅靠成年男人拇指粗的牛肉干就填饱了肚子。 男妈妈属性，对投喂他抱有非常强执念的柳藤还帮他端来了一个呈着清水的小茶盏，吾桐喝完水之后对他喵了两句感谢，才重新坐回桌前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发愁的雪团子守着没电的电子设备，努力转动脑瓜，迅速整合目前自己到手的信息。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有存在着除了人和自然动物之外的其他神秘生物的设定，并且 从非人管理局这个机构的存在和它的名字判断，普通人的世界和非人类世界相互相交，且保持着单方面知晓的和平相处关系。 ……说明白点，就是大部分普通人不知道非人类的存在。而在小部分人知道存在的人中，占比较大的非人管理局在努力维持着两边的平衡。 这个珩阁……据他观察，绝对是完全的非人那一方。 会说话的柳树，会变成人形的黑石头，还有喜欢上课且拥有翅膀的女孩子，以及前庭中庭花园里那些总是会无风自动的花草，弄出窸窣动静的古怪鸟兽。 至于那个叫綪冥，最像人且看起来最正常的汉服模特…… 吾桐百分之百确定，他才是这里最强的非人类。判断依据除了那位是珩阁阁主以外，还有他身上带着的压迫感。 夜迈着无声的步伐来临，太阳西沉，将坠着繁星的夜幕掀现。 被迫接受着各种各样信息的吾桐眼瞧着白日里生机勃勃的珩阁屋檐，亮起一簇又一簇幽然的红色烛光。前庭与中庭被两侧整齐排列的石灯照亮，展现出了与白日截然不同的中古风情。 好看是真好看，也比白日多增了许多阴森骇人的气息。吾桐光是站在栏杆那儿往下眺望，就有种自己被无数猛兽盯着的错觉。 连同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软乎乎的一团小奶猫背脊有些发寒，正琢磨着跳下栏杆找个地方躲一躲，便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又腾空飞起。 等他反应过来，整个猫身就再次被握进綪冥手中。 “呜……”吾桐刚想挣扎，为自己争取一点猫权。綪冥冷不丁从那张古朴的红木躺椅上起身，转身走到入阁楼唯一的一间房中。 吾桐只觉得眼前风景快速掠过，天旋地转后，他整只猫就跌进了一个柔软的地方。他抬起圆滚滚的猫头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床边。 迅速反应过来的吾桐立即就想跳下床往外跑，被早有准备的綪冥一把捞回来。这个身强体健的男人拎着小猫崽的后颈怼到脸前，‘和颜悦色’开了口。 “想死？” 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吾桐只觉得他这句话充满恐吓的意味。更恐怖的是，他还低头靠近了吾桐一点，像一口要把他吞掉的变态妖怪一样，阴恻恻地笑。 “戌时之后的珩阁妖气冲天，你现在灵体不稳，要是想被妖气影响到失去人的基本理智，吾可以放你出去。” 猫崽子一听，立即就安分了下来。他耳朵尖微动，尾巴也随之垂下，用一双清清亮亮的异瞳盯着綪冥看。后者从他的眼瞳中瞧到自己的倒影，又不知生出了什么歪心思，竟反手就把吾桐丢到了枕头上。 吾桐现在的体重还不如枕头。他被枕头弹开，悄无声息就滚到了旁边平铺的被子里。没多会儿，他就感觉旁边的床铺稍微塌了一些。 綪冥已然褪下鞋袜，准备就寝。 好不容易爬起身的吾桐一边猫耳不自觉抖动。 他在原地蹲了一会儿，确定对方没有更变态的打算，便迈着小短腿爬到床边，猫尾搭在爪边，将自己蜷成一团。 虽说，他今天没有太大的运动量，但光是消耗接纳以及快速整合这庞大的信息就消耗了他大量的能量，确实也是累了。 临睡着前，思绪混乱的吾桐再度开始胡乱散发思维。 他没有目的地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父母，思考着怎么让自己的手机和电脑保持电量，完成进度过半的各类作业。 蜷缩着的小猫崽子在纷乱的思绪中缓缓阖眸，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双深邃幽然的眼，始终在凝视着自己。 一夜无话，吾桐睡得意外安稳，到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床上已然空无一人。 尾巴不自觉的摆动，吾桐翻过身，仰躺在床伸展四肢。伴随着喉间溢出细微的喵呜声，吾桐打了个哈欠，雪白的猫爪随之打开，跟粉色肉垫一块儿绽出了四朵漂亮的粉色小花。 他赖在床上，忽然想到昨天被自己刻意忽略掉的尾巴。 浓烈的好奇心悄然苏醒，吾桐转动那圆滚滚的脑袋左看看右瞧瞧，确定屋子里没有别人，便把尾巴甩到跟前儿，用前爪抱住了尾巴尖，开始近距离观察这个神奇的部位。 感觉非常的微妙。 这个多出来的身体部位感官不是特别灵敏，就像是多出来的一根手指一样。吾桐刻意操控时，它会依据吾桐的意识摆出不同姿势，但若吾桐没有太刻意地管束它，这条尾巴就会自由地展现他的心情。 就像现在，它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着。 不断发散思维的吾桐在床上安静地躺了很久，忽然思绪被屋外传来的鸟叫声勾去。他侧过头去，目光落在那扇古朴的大门，好一会儿才回神。 抱着不能再懒惰下去的心态，吾桐翻身下床，三步并做两步奔到洗手间做了个简单的洗漱，便一边用洗干净的猫爪擦脸一边往屋外走去。 虽然这屋子有洗漱室，但没有纸这类的生活用品，对他而言实在不方便。吾桐这么想着，脑内顿时生出了列罗生活用品清单，等严中序下次来，麻烦他帮自己购置的想法。 要不是他不知道这里的地址，且这里过于特殊，他其实都想自己在手机上个外卖单，也不至于麻烦别人。哦对，更麻烦的是他的手机和电脑都没电了。 ……。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卧室出来有一道不算高的门槛，额，对人来说不高，对吾桐来说却像小半座山一样。 他跑到门槛前，先是踮起两只后爪，用短短的前爪攀住门槛最顶端。在前爪施力的同时，抬起一只后腿爪，朝着上方卯足了劲儿蹬。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吾桐终于攀上了顶峰。 然后…啪嗒一滚，从“顶峰”滚到了屋外，撞进了一双含带浓浓笑意的深邃双眸中。 木躺椅上喝着茶悠哉悠哉的綪冥翘着二郎腿，就搁那看着他费劲爬门。 吾桐：…… 突然就有股莫名的羞耻。 但吾桐很快就把自己劝开，他现在是只猫，很多事不方便也是正常的。 做好心里建设的小猫崽子扭过头，刻意不去看那个始终在观察自己的家伙。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子对面，准备到电脑那儿去做一下最后的挣扎，却没想见一抬眼，桌面上干干净净。 吾桐：？？ 满脸写着疑惑，刚梳洗整洁的小奶猫慌慌张张地跳上椅子，又在椅子那里蓄了好一会儿的力，跳上桌面。 确定东西确实是没了，他想了一想，慢悠悠走到綪冥喝茶的茶碗边坐下。 粉色的猫嘴微动，吾桐正打算问一问情况，温柔的柳树又摆动着他细长的藤条慢慢舞到他的面前。 “你的……东西……麻雀儿……收走……了。” 吾桐顿了下。 麻雀儿？是昨天赶着去上学的女孩吗？ 他刚想喵两句，问问对方拿去做什么，却又在想到除了脾气古怪的阁主几乎没人能听懂他说话之后，果断放弃这个打算。 还好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叫麻雀儿的女孩就亲自解开了他的疑惑。 他先是听到了一阵不算凄厉但是非常急促的女孩惨叫，由远至近：“我怎么又要迟到了！！” 坐在桌上的小奶猫刚转过头就看到那个扑闪着翅膀的女孩儿背着两个书包朝他飞来。 他下意识就想跑，眼角余光又瞥见那位大哥气定神闲的模样，登时就安静下来，加入了围观。 头发扎成丸子头，看着约莫十五六岁，朝气蓬勃的女孩子扑闪着翅膀从前庭朱门冲入，路过中庭的时候，还顺便踩了石敢当一脚，并借着这股蹬力飞到更高处。下一秒，她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阁楼二层。 她一眼就瞧见了茶杯旁边的小白团子，眼睛发着亮。 “猫猫！”她快步朝吾桐走来，“我都听说了！你是……” 她声音本来很大，说到后边的时候忽然一沉，将视线瞥向下方庭院的位置。只见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瞳转了转，麻雀儿掩下了原本的话头说：“你的故事我听柳郎说了，果然，能被先生带回珩阁的家伙，绝对不普通。” 麻雀儿把背包放回原位，俯下身对吾桐说：“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东西没电，就顺便带回家帮你充满了。唔，如果你有需要，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帮你充满再拿回来。” 这完全出乎了吾桐的意料。 乖乖蹲坐在茶杯旁边的小奶猫眨眨眼，耳朵尖儿微动，忽然迈出爪向麻雀的方向走进几步。 “喵呜——” 【谢谢你！】 麻雀儿听不懂，但她可以凭本能感觉对方传递的情绪。于是蹲下身，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不用客气，让我撸一下，以身相许就好了！” 猫猫吾桐瞬间僵住，刚刚还在摆动的尾巴也停在原地。麻雀儿哪管这些，伸手要强制索要报答。 吾桐见状，撒腿就要往回跑，却看见麻雀儿忽然脸色一变，迅速抽回了手。 她谄媚地对着吾桐猫猫身后的方向笑了笑：“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 说着，她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待瞧清时间，她脸色变得惨白。 “卧槽！！我迟到了！！” 第7章 刺激校园 拿到充满电的手机，吾桐第一件事便是联系严中序副局，让他给自己购置三个户外电源，再多买点类似卫生纸之类的生活用品。 对方很快给予回应，承诺明天早上就给他送上门，并把吾桐转过去的钱统统退了回来。 就像严中序之前说的，吾桐变成猫是他的失责，在吾桐恢复正常之前，一切开销由他负责。 当然，这些开销的前提是不能太夸张。 家境还算不错的吾桐并不在乎谁负责花钱，既然对方拒绝了收钱，他也不再多想，而是思考起自己应该怎么处理掉自己产生的生活垃圾。 有电脑和手机，吾桐的交流方式就不只是局限在喵喵叫上头了。他把电脑屏幕扒拉到柳树树干的方向，猫爪飞舞，迅速敲下一行字。 【请问生活垃圾应该丢在哪里？】 然而柳树刚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旁边坐着老头摇摇乐的綪冥径直伸手，将他整条猫捞在了手心。 “喵呜？” 【你做什么！】 吾桐瞪大了眼睛喵道。 綪冥握着小猫崽，把他凑到自己脸前，朝着他脸侧的小胡须吹气。吾桐喉间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声轻声的呜咽，眼睛随即闭起，侧开脑袋躲避。 没过一会儿，终于停下恶作剧的綪冥忽然开口道：“怎么不问吾？” 吾桐抖了抖耳朵，满脸写着无语：“喵喵喵——” 【你不是听不懂吗？】 綪冥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眯了眯眼，指着那台写了字的笔记本电脑说：“怎么不问吾？” 吾桐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随即陷入沉默。 很快，他整理自己的情绪，开口继续喵喵：“喵喵喵喵……” 【之前问你也没有回答，我以为你并不喜欢被人提问，所以才换一个对象。】 这不算是吾桐选择询问柳树的真正原因，但也占了很大的比例。主要是，他觉得柳树的性格要相对温和一点，再加上他感觉到对方很乐忠于提供帮助，所以才会绕过綪冥选择柳树。 谁知道綪冥会忽然发神经。 吾桐不易，猫猫叹气。 而对面这位停下幼稚行为的珩阁阁主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用宽大的手掌拖着小猫脑袋，自己歪过头非要挪到猫正面去，与他对视。 见小猫漂亮的眼瞳里映入自己的身影，才继续表达不满：“你问的又不是同一个问题。” 拥有浓密睫毛，天生就顶着一张无辜脸的小奶猫眨了眨眼，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面对对方的无理取闹，他先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烦躁，随后才张嘴喵道：“喵喵喵喵？” 【那请问你们这有处理生活垃圾的地方吗？】 綪冥忽然咧嘴一笑，非常欠打地回答道：“吾不知道。” 小猫崽子吾桐狠狠无语了一把，挣扎着就想跑。哪知这会儿綪冥兴致大好，开始挟恩求报，捏住他的爪子就开始一阵狂rua。 他先捏住了吾桐两只前爪，强制地揉搓两团粉嫩嫩的软垫子，然后顺势向上搓起了吾桐的下颚和耳尖。吾桐本意是想反抗，可……可有了一次经验的綪冥，第二次rua起猫来，非常熟练地就掌握了他所有的弱点。 这一回他便专挑弱点攻击吾桐，让本来不喜欢被撸的吾桐丧失了招架之力。 但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抗拒，并不想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就这么服从猫性，任由綪冥发疯。于是吾桐四只猫爪并用，前足抵在綪冥虎口位置，后足蹬了好一会儿，努力想制止对方。 可惜腿太短，力气又太小，努力全都是徒劳。 “喵喵喵……” 【不要再摸了，我还有，事！】 虽然嘴上喵着不愿意，吾桐摆动的尾巴和喉间不自觉溢出的咕噜声还是出卖了他。甚至因为太过舒服，吾桐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等那位满足了今日份的猫瘾，把吾桐放回桌上，后者已经变成了一只完全炸成球的小猫。 好一阵，这小猫才回过神，摇摇晃晃地走向电脑方向。 他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想到任何问题都会激活这个变态的撸猫行为，他就决定把这些问题都咽进肚子里，自己想办法解决。 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吾桐咬着电脑边边把设备拖到距离綪冥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然后蹲坐在电脑边，并不熟练地点开写到一半的文档，用一对小猫爪费劲巴拉地敲起了键盘。 严中序办事效率确实高，第二天的下午，他就把吾桐需求的物品都送了过来。 拿到户外电源的吾桐利用电脑和手机和麻雀儿建立沟通，希望她可以帮忙充一下户外电源的电。 他粗略估计过，一个户外电源可以让他的手机和电脑存活一星期。两个轮着换，他日常使用就基本解决了。 这对麻雀儿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活泼开朗的女孩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她拒绝了吾桐的转账，只是颇为好奇的问：“手机也就算了，你给电脑充是要做什么？” 吾桐默默打开自己只写了个开头的实习报告和其他科目的作业，让这个还在上高中的麻雀妖精陷入沉默。 “……你真的，我哭死。” 拎起两个户外电源，正准备回家的麻雀儿脚下一顿，又折回来半步，扭头对綪冥说道：“对了，先生，非人管理局那边有没有人跟您提过云月海国际高中的事？” 看起来十分悠闲的男人托着腮，很是随意地回复道：“没有。” 麻雀儿哦了一声，随即说道：“我们学校这几天陆陆续续转来了很多云月海国际的学生，说是云月海那边出了点事情，学校暂时关闭了。” 云月海国际高中关闭了？ 小猫脑袋微微倾斜，看向了麻雀儿。 云月海国际高中的传闻他听过一些，大约是在半年前，云月海有一名年轻的女教师毫无音讯的失踪了，此后这所学校就流传起了一些闹鬼的奇闻。 吾桐此前对这类传言都是抱着一种坚定的唯物主义的态度，但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粉嫩嫩的猫爪，默默地叹了一口猫气。 等他变回人再考虑唯不唯的事儿吧。 懒躺在老头摇摇乐椅上的綪冥压根儿也不在意人类世界发生了什么。他显然一副兴趣缺缺地样子，却又因麻雀儿开口，这事儿或许跟非人类有关，而耐着性子朝她摆手。 “说重点。” 他打了个哈欠，随即把目光挪向吾桐方向。 见小奶猫专心致志敲着键盘，他眉心微蹙，伸手把猫又捞进手里。 受到惊吓的吾桐耳朵向后一撇，尾巴竖直。但很快，他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放弃了挣扎。 猫嘛，总是要被撸的。 恩嘛，总是要想办法报的。 麻雀儿羡艳地看着小猫崽子被綪冥揉搓欺负，小姑娘抿了抿嘴巴，才道：“我们学校这几天陆陆续续转来了不少云月海国际高中的学生，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一些怨气。” 这会儿綪冥正在用手指戳吾桐猫猫的鼻尖，被实在烦躁的吾桐用猫爪子费力推搡。听到小麻雀的话，他忽然来了兴趣，保持着跟猫爪子战斗的姿势，他撩起眼皮望来：“怨气？” 捏住吾桐的猫爪，他拇指与食指轻轻搓动肉垫，綪冥若有所思道：“能让如此多人同时沾上怨气，本事倒是不小。” 倏然，被揉搓欺负的吾桐发出了声音。 “喵喵喵——” 【你弄疼我了。】 綪冥低头去，就看见可怜巴巴的小奶猫挣扎着要从他手指间抽回爪。柔软的耳尖随着动作前后摆动，綪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很想试一试这耳朵尖尖的口感。 然后，他就这么干了。 “喵！”对方骤然放大的脸和耳尖传来的一丁点硬物摩挲的触感与疼痛，让吾桐以为綪冥要伤害自己。他立即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綪冥完全桎梏在手里，被迫承受着他变态的啃咬。 所幸綪冥真的只是想试试口感，没有吃猫的打算。但当他心满意足地抬起脸，看见小奶猫慌里慌张的模样，心中登时又生出了个邪恶的想法。 只见这位身形高大的男人咧着嘴露出个阴恻恻地笑，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味道还不错，很适合当备用口粮。” 麻雀儿：“……” 吾桐：“……” 已经很平静地能接受自家先生变态了的麻雀儿用回家写作业的借口离开珩阁，而饱受摧残的吾桐，也终于平安渡过今日份的报恩，顶着一身乱糟糟的毛继续去敲键盘。 就这么到了晚上，用猫爪费力敲字的吾桐眼见着差不多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将电脑一合，就准备先回房间去卧床睡觉。 可他刚从桌边跃下，在半空中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捞了个正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等吾桐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被按在了綪冥的肩膀上。 “喵？”单纯的疑问词，吾桐歪着脑袋看他。 只见綪冥脸上挂着让人非常不安的笑，斜过眸子睨了他一眼说道：“抓紧。” 随后他骤然纵身，竟从阁楼二层直接跳了下去！ 强劲的风自下而上袭来，吾桐险些被掀飞了出去。好在綪冥给他遮去了一些强风，再加上他自己抓得紧，才勉强稳住身形。 努力睁眼，吾桐眼睁睁地看着綪冥从幽深的庭院上方掠空而过，只是一晃神，他们便站在了前庭玄关的朱红大门前。 远远打量倒没觉得怎么样，近距离一瞧，朱红大门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就压在了吾桐身上。 他脑子里甚至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了阴曹地府四个字。 压迫和不适在綪冥大大咧咧走入朱红大门时达到了顶峰，吾桐垂着猫咪耳朵，难受得趴在綪冥肩头，只觉头晕目眩。 綪冥似乎感觉到了这点，抬手轻轻在他脑袋上摸了摸，那股不适便瞬间散去。 等吾桐在他肩头站起，才发现面前的风景已然变化。 空旷的街道似乎许久无人问津，街边两侧的路灯闪烁不停，透着一股苍凉荒诞的阴森之感。 毛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小奶猫抬起脑袋，迷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一块硕大的石碑上，就见石碑表面赫然刻着几个大字。 ——云月海国际高等中学。 第8章 刺激校园(2) 这不是麻雀儿白天说的那个地方吗？吾桐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在綪冥肩头端端正正地坐着，脑袋左转右转，打量起四周情况。 云月海国际高等中学是h市里出了名的贵族私立学校，一个学期的学费听说是60w，一年的学费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学杂费用，大致是150w左右。这还不包括学校每年都会固定组织国外出游的旅行费用等等。 如此高昂的学费，绝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承担的。 被一大群财主供着的学校，本身也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师资力量和各方面资源自然也不可能低，光看学校外边的装潢和建设就已经能窥见一隅。 这附近没有多余的居民楼或是办公大厦，一条大道直通校门，街道两侧的高墙难见其顶。正门由那一块鎏金描边的石碑和一扇镀了金的铁栅栏大门组成，门外的街道被昏黄路灯照亮，还算的上温和，可门内的景象却沉寂在黑暗当中，只是这么粗略地瞧一眼，都觉得无比阴森。 让吾桐觉得无比诡异的是，此刻天上的明月高高悬挂，月光清淡如水，是足够充当光源，拓展人视野范围的。 可校园里就是一点光都没有。似乎所有的光都被铁栅栏拦在了门外，里边仅能看到一些建筑朦胧的轮廓。 坐在肩头的吾桐猫猫仰起下巴想看得仔细些，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也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事。 倒是綪冥咧着嘴，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月光淡漠如水，落在綪冥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却平添了一层令人不安的阴霾。尽管他是笑着的，笑容却坏得很，有一种喜欢玩乐的狩猎者找到心仪猎物的感觉。 吾桐在这一瞬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不想对一个相处时间不长且不了解的人妄下定论，便默默把猜测压在了心里。 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他带自己过来不是想要他做什么，而是担心自己离他太远，会抑制不住邪祟。 某种意义上来说，额，他人还怪好的嘞。 好·綪冥·人并不晓得自己在吾桐心里已经获得了好人卡，他只是愉悦着，为即将开始的捕猎行动。 抬步缓缓走到大门之前，綪冥抬手挥袖。吾桐只看到他淡色的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影，厚重的铁栅栏出现了鬼片中的特效，齐齐向内敞开。 吾桐没来得及思考这他妈是高科技的效果还是源自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便被大门开启后，迎面袭来的一股刺骨邪风给吹得差点翻落。 要不是他提前就把爪子塞到綪冥第二层衣领里，刚好卡住自己，估计这会儿早都跟着风飞到隔壁街去了。 让他受不了的是风中夹带的寒气，就好像是1月寒冬风中裹挟着雨夹雪，锥锥刺股。吾桐甚至感觉自己再吹个十来分钟就得落下病来。 不过这感觉大概就持续了十来秒，他的身体周围仿佛被无形的玻璃罩包裹，即便他能看到綪冥的头发和衣服都被猎猎作响的狂风吹到放肆狂舞，也再感觉不到一点点寒冷。 稍微松了口气，吾桐猫猫继续乖巧地趴在他肩头，眼看着綪冥大摇大摆地走进几乎完全无光的黑暗校园。 而在綪冥迈入校园大门的那一瞬，吾桐注意到，原本披在他们身上的浅白色月光在毫无预警地情况下，倏然变成了淡淡红色，就像他变成猫之前看到的那种血红。 吾桐瞳孔骤缩，本能抬头望向天空，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轮赤色的圆月。 严中序曾经说过，为了保护大部分人类不受波及，非人局管理局会在战斗开始前在某个区域展开结界。结界的存在会让那个空间产生类似位面的变化，结界外，看不到妖怪的人类依旧可以正常的生活；而同一个空间，结界内的同一个地方，可能正发生着非常激烈的战斗。 结界是维持秩序非常重要的工具，严中序说，托了它的福，人民的财产才没有遭受损失。 这一番官腔听得吾桐非常头疼，却又不得不赞同他说得对。 结界内外的空间几乎完全一致，唯一能判断内外的依据，只有那一轮看起来非常渗人的红月。 吾桐看着红月，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已经置身在结界之中。其次便联想到……这地方已经被施展了结界，是不是非人局的人已经过来了。 “啧。”綪冥很是不满地咂咂嘴，脸上写满了被对方干扰了娱乐项目的不悦，“吃席也没见他们赶这么快！” 小猫崽吾桐默默听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俩性质也不一样啊。” 猫爪子在綪冥肩头踩了踩，吾桐给自己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蹲趴下来，和两手揣入袖口的綪冥一块儿趁着月色打量起学校风景。 云月海正大门的大道上修建有一座至少三米高的巨大喷泉。喷泉建筑花样繁复，虽然现在已经停止使用，却依旧能想象出它启动时的华丽。 池子里还有水，清澈见底，此刻倒映着红月，影影绰绰，更显阴森。 因为云月海正式闭校没有多久，所以学校里的设备以及建筑，绿植都还保持着原样。吾桐跟着綪冥一块儿观察，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瞥向校门边的警卫室。 “喵喵，喵喵？” 【居然没有警卫？】 见綪冥瞥眼望向自己，吾桐继续喵道：“就算学校宣布停止使用，短期内也不会撤销安保和警卫才对。” 就算是烂尾楼，停工初期也会安排警卫巡逻。这涉及到了地皮财产等一系列的问题。学校的主创方应该不至于会粗心到这个地步，忽略掉这个问题。 而且他们决定暂时停校的行为也非常不合常理……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如日中天的私人贵族学校停下敛钱步伐，暂时关闭学校？ 吾桐因为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远，再加上他本身不爱跟八卦沾边的性格，所以白天听麻雀儿说完也没有再去过多搜索其中详情，所以也不知道云月海是用什么样的借口闭校的。 不过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无论对方用的是什么借口，估计都只是拿来堵世人嘴巴，胡乱诹出来的理由罢了。 他听到一声满是嘲讽的笑，来自綪冥。 “警卫？非人局的人来了都没用。”綪冥说着，扬了扬下颚，吾桐便顺着他指示地方向望去。 在喷泉之后，有一团模糊扭曲的黑色人影悬浮在教学楼楼侧。 吾桐呼吸一顿，霎时竖直尾巴，身上雪白的毛也跟着一块儿扎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前些日子曾经听到过的传言。 云月海国际高等中学一名年轻教师无故失踪，此后学校内便怪事连连。 那团黑影难道跟那名失踪的教师有关？ 远处的黑影似乎也瞧见了他们，本来就是虚幻的身影迅速化成一条虚线，绕到了教学楼之后。 瞧着对方慌忙奔逃的样子，綪冥喉间居然溢出了几声低笑，吾桐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就在心里琢磨，这珩阁阁主到底是个什么成分。 也没见哪家好人把自己搞得跟那个大反派一样啊。 尤其是现在，綪冥眼中还有些明亮，显然兴致已经被调动了起来。 吾桐多聪明，从他的表情猜出他接下来可能要快乐校园跑，就赶紧把猫爪子统统塞进綪冥的衣领里，力求一个对方奔跑途中他不会被摔下去的结果。 果不其然，下一秒綪冥身形一闪，他的猫毛就被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得胡乱飞起！ 相当刺激。 云月海国际高等中学占地面积约在7000亩地左右，比一所普通大学占地面积要多上一倍。学校依山傍水，北有江河，后有矮山，山里还有一大片的矮木森林，听说是给学校里的学生做一些骑马等户外运动用的。 如此辽阔的面积，让云月海这地成了捉迷藏的最佳游戏场所。而且那团黑影好像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四五个转角后，綪冥就瞧不见它的踪影了。 这位哥直接就停下追逐的步伐，两手揣进袖子里，开始慢悠悠在学校里逛起该来。倒急坏了旁观的吾桐，一颗小猫脑袋上下左右，不停地转来转去帮他寻找目标。 他离綪冥很近，柔软的猫毛和胡须随着动作，时不时会蹭到綪冥颈侧的皮肤。连同那对保持警惕，微微挺立的猫耳朵尖儿，也会偶尔触碰到綪冥的颈子或是耳垂部分。 毛绒绒的触感直接分散了綪冥的注意力，让这位老神在在，热衷于游乐的大妖怪放弃了追逐猎物，斜着眼光明正大观察着肩头的小猫崽子。 然而一人一猫距离太近，他这个角度其实看不清吾桐。可是小猫脑袋一直磨蹭的感觉非常明显，即便綪冥看不到，也总是会被吸引过去。 大概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个时候放慢脚步，是因为真的追不上猎物，还是在默默享受着小奶猫的柔软。 直到远方飘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吾桐竖直尾巴，竖着瞳孔，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喵喵……” 【那个方向有哭声。】 吾桐用爪子轻轻扒拉了綪冥两下，指着一条被树木阴影完全笼罩着的林间小径如是喵道。 “是吗？”却听綪冥反问，“吾怎么听到的是笑声。” 笑声吗？吾桐侧耳又仔细听了一阵，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凄厉又渗人的哭声，便抬头准备再跟綪冥纠结纠结。 “可我听着就是……” 话未说完，吾桐猛地一顿。 綪冥不知道什么原因，竟平白无故消失了！只留一个小猫崽子在这空旷无人的校道上，略显慌乱地四下张望。 他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凄惨的哭声，持续不断的风声，以及被风抚掠着发出瑟瑟响动的枝叶摩挲声。一切的一切都与綪冥一块儿消失无踪。 也几乎是同时，小猫崽吾桐瞧见那条林间小道的尽头，缓缓浮现出朦胧又虚幻的黑色身影。 正向着他飘来。 第9章 刺激校园(3) 尽管身体变成猫，吾桐人类的思考能力也没有收到什么影响。面对这未知善恶的黑影，吾桐迅速作出反应——掉头就跑。 能像猫咪一样进行夜视的他没有利用小身体的便利去钻树林，或是另一些非常难琢磨的角落。因为他本能地感觉那些树枝障碍只会阻塞他的行动，并不会对那看起来没有实体的黑影造成影响。 而且他也有其他的考量。 小短腿快速奔跑的同时，吾桐也在进行头脑风暴，权衡利弊。 如果往好了想，綪冥可能是被动消失，那么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想办法找自己。虽然这家伙表面上看着吊儿郎当的，又好像脾气很坏，但经过这几日短暂的相处，吾桐知道他也算是有责任心的家伙。 否则在珩阁的时候，也不会到点儿就把他拎进屋。出门在外，他觉察到自己不舒服也会默不作声地为他抹去那些不适。 但他也不想把对方想得太好，说不准那家伙是故意把他当成诱饵丢在这儿的。 不管是哪种原因，綪冥应该都想要掌握他的行动。基于这个猜测，吾桐不管怎么着都得当上这个显眼包 猫腿很短，跑起来非常艰辛，就像吾桐的命一样艰辛。 吾桐猫猫看准道路一路狂奔，每每感觉到凉意逼近的时候，他就会出其不意猛然刹住车，利用对方向前扑的惯性和自己身体的灵活性，急转向回跑动几步，然后再绕过小道继续向前跑。 他其实也不敢跑得太远，在不确定綪冥离自己多远的情况下，吾桐更情愿在附近跟黑影周旋。 很快的，他跑到一栋教学楼底下。黑影也在这个时候忽然加速朝他冲了过来，就好像是被激化了什么狂暴的属性一样，吾桐还听到了一些尖锐刺骨的哭声。 小奶猫刚想故技重施，黑影就好像看破了他的行动意图，提前埋伏在了他可能转向的地方。可吾桐这波在大气层，预判到了对方的预判，在黑影稍有停顿的时候，他马不停蹄往前狂奔。 本能的求生欲催使他爆发出可怕的跳跃力，竟从一楼阶梯直接跳上了五个台阶。 “猫猫？！”跑上台阶之后，吾桐听到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从他正准备前进的方向传来。 他立即抬头看，发现前方教室站着一个扎高马尾的年轻女生正地蹲在校门边盯着自己。 先是犹豫，吾桐从女生脸上看到对自己出现在这儿的不解，随后她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快速从掏出了黄色的小物件，朝着吾桐身后丢去。 霎时！吾桐身后掀起一阵强烈的金光和风浪，伴随刺耳的，像是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快过来！” 女生焦急喊道。 犹豫让吾桐的行动稍显停顿，但这只持续了两秒，吾桐便立下决断，转头朝女生的方向奔去。女生见状随即站起身，扶在门边，力争在吾桐进门的一瞬间就把门关上。 女生的攻击毫无疑问阻滞了黑影的行动，同时也完全激怒了它。吾桐在狂奔途中听到黑影炸出一串尖叫，伴随着呼啸的风一块儿向自己扑来！ 眼见他就要被追上，女生脸色一阵惨白，可她也不敢就这么跑出来，只能大喊着：“快啊！快跑！！” 寒气越来越近，吾桐竭力的奔跑，只感觉背上汗毛好像被那股寒气狠狠‘烫’了一下，全身上下的毛瞬间炸开！ 黑影的恶意夹杂在风中，扎得猫背脊发麻。疯狂奔跑的吾桐眼见着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却爪下打滑，撞到了走廊墙面。 也是因祸得福，黑影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扑倒了更前方。 吾桐立即转头准备扑进教室门里，却看见那扇大门当着他的面，被人从内狠狠关上。 异色双瞳骤然紧缩。 吾桐在那一瞬间生出了绝望的情绪，但他很快又调整过来，庆幸自己并没有百分之百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他转头就想跑，就听门里响起一声愤怒的喊叫：“你他妈有病啊！” 是那个女生。 话音刚落，吾桐就见那扇门被再度打开。门后的女生和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年轻男孩出现在门后。 看到吾桐，女生眼睛一亮，立即伸手说：“快过来！” 而她身旁的男生有把门推关的举动，神情十分狰狞：“你会害死我们的！” 女生罔若未闻，一只手臂撑在门边，奋力招手：“快！” 此时黑影已经调整好了行动，重新向吾桐扑来。吾桐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选项，便用力蹬了蹬猫爪，直接朝教室跳去！ 几乎是擦肩而过，黑影的阴寒从吾桐的背上划过！而吾桐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直接跳进了教室门内！ 吾桐跳进门的同时，高马尾女生立即关上教室大门。 “砰！”教室的防盗铁门被人从外狠狠撞了一下！压倒性的力量将这扇大门撞出了一个大大的凸点。 室内霎时响起了许多人惊慌的叫声。吾桐这才发现屋里居然有许多高中年纪的男生女生。 但他只是匆匆掠了一眼，便将注意力重新凝聚到铁门那里。 放他进门的高马尾女生费力地顶着门，并迅速从兜里掏出一张朱砂绘制的黄色符咒，“啪”一下拍在门板上。 贴上符咒的瞬间，门外世界忽然就停止了喧嚣。撞击和恐怖的风声也像是被骤然抽离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等吾桐松口气，他就听站在门边，穿着学生校服的男生恶狠狠地说：“你差点害死我们吗！” 他骂是赵晓添，也就是救了吾桐的高马尾女生。 后者偏过头来，眼里登时染上了一层杀气。然后她快步走上前，非常果断地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巴掌！ 巴掌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中，还带了一点回音。被扇巴掌的男声捂着脸发出巨婴的声音。 “你居然敢打我？！” 这句台词太抽象，吾桐甚至以为他接下来要说：“我妈都没打过我！” 幸好那男生发言没这脑瘫，他只是面露凶色，恶狠狠道：“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吾桐：“……” 妈宝或爸宝，这很难评。 赵晓添被他气笑了，直接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骂：“我也想知道你爸是谁，居然教出这么个没良知和素质的畜生！” “可…”角落里忽然有个女孩插嘴，“可它只是一只猫，为了一只猫，你要把我们都害死吗？” 赵晓添脸都感觉气扭曲了。她恶狠狠地侧过头，盯着那个娇弱的女孩子说道：“你最好没忘记这是谁做出来的安全屋！既然你不满，大可自己出去，没必要在这里委屈自己！” 她的嘴就像连环炮一样哒哒哒猛力攻击：“老娘想救谁就救谁，这他妈是我的自由。也别忘了没有我你们早死了！真他妈晦气！云月海高中生的素质就这鸟样？！” 刚刚还在奋力出头的学生似乎终于知道现在应该谁是主事者，一个个也都安静了下来。 赵晓添见状，直接走向半躲在讲台后边儿的吾桐。大概在距离他1.5米的位置，赵晓添停下脚步，用极为缓和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吾桐？” 吾桐猫猫眼瞳一紧，不自觉歪了一下猫脑袋，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赵晓添看到他这个反应，立即兴奋地说道：“我是非人管理局的在职人员，你变成猫的时候，我也在现场。哦，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是我的直属上司严中序你应该认识！” 吾桐听见严中序的名字，稍微放下了一些警备。他犹豫一阵，慢慢从讲台后面走了出来，停在赵晓添七八十厘米远的地方，用猫爪缓缓写下两个字。 月色昏暗，室内只有一点朦胧的红色月光提供可见度。赵晓添愣是眯着眼也没瞧明白吾桐究竟想表达什么，只能当他是在回应自己。 就在赵晓添想着继续询问问题的时候，身后那个被打了巴掌的男生忽然开口：“他说手机。” 他的表情带着些不可思议，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太敢相信一只小奶猫跟人对话，并且写出了‘手机’两个字。 但他的唯物观早已破碎不堪，现在相不相信都不由他做主。 赵晓添通过这位不安分同学的提醒一下明白了吾桐的意图，连忙掏出手机解开锁递过去。 黑暗中，唯一亮着的屏幕便点亮了白色猫猫忽然僵住的身体。赵晓添还在想着不安分同学是不是会错意了，眼睛向下一瞥，才猛地想起自己的桌面是自己近期磕的一对cp激|情|拥|吻的同人画。 赵晓添：！！ 尽管吾桐已经成年，但上面的激烈程度对一只小猫咪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一点。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社死的赵晓添内心翻涌着狂风巨浪。强忍着羞赧，她伸手想把手机拿回来，就看见小奶猫熟练地滑动手机屏幕，找出备忘录，打开空白界面，敲下一行字。 【我是吾桐。】 瞬间看到了生的希望的赵晓添也顾不得羞耻了，她立即询问道：“綪冥阁主是不是也来了！” 第10章 刺激校园(4) 这个问题，吾桐给予了肯定式的回复。 【我跟他一块儿来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走散了。】 走散了？ 赵晓添眉头微蹙，仔细地斟酌着这个回答。她沉默一阵，随即开口道：“你们走散之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吾桐即刻回答：【我听到了哭声。】 挤在教室角落的学生看不见吾桐说什么，有的人还以为赵晓添是在问自己，便插嘴答道：“我听到了哭声。”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后边的人也跟着一块回答：“我也听到的是哭声。” “对，我也是。” “我也是……” 赵晓添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倒没说什么。只是她蹲的离吾桐稍微近了点，仔细盯着那对小猫爪子在手机键盘那块疯狂飞舞打出来的字。 【我跟清明分散之前听到不一样的声音，他说他听到的是笑声。】 “你……”赵晓添一脸的欲言又止。 她蹙着眉，压低嗓音说：“不是清明，是綪冥……” 说着，她拿过手机，在备忘录上面打出这两个字，待吾桐看清之后又迅速按下回车键删除，把手机又摆回在吾桐面前。 其实也不能责怪吾桐，他一直都是空耳听名，一直以为那位阁主叫清明。 他一先开始甚至还很纳闷，谁家正经人能叫清明呢？后来转念一想，人是妖，估计压根儿也不在乎这个。 而且綪冥这俩字，还没清明俩字儿阳光灿烂呢。 收敛回思绪，吾桐按下猫爪打出一行字：【他究竟是什么妖怪？】 怎么大家都对他挺尊敬的样子，连非人管理局的副局长都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 赵晓添干脆就在讲台旁边坐了下来。她摇了摇头，抿嘴道：“我也不知道，局里没有给出仔细的消息，我的权限也没办法触及到高层的机密。我只晓得他是三妖神之一，而局里平时是不给讨论妖神的，如果念及他们的名字，或者提到与他们相关的事物，都很容易被他们感知。” 小姑娘抿了下嘴巴，充满善意地提醒他说：“局里还有条规定，不可议论妖神，他可能会感觉到。”尤其是脾气最为古怪的綪冥阁主，上回她只是小小的吐槽了一句，就被对方绊了个跟头。 吾桐听到她的话，猛地一怔。 妖……什么？妖神？ 綪冥？妖神？ 妖跟神这俩字凑一起，到底是妖还是神？綪冥他是个什么成分？ 也不等他回神，赵晓添继续在旁边叨叨：“也不对，如果咱现在讨论能让那位感知并追过来，十个跟斗我都愿意摔。他妈的，这厉鬼也太难对付了。” 吾桐想了想，随即在备忘录敲下新的问题：【什么厉鬼？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晓添本意是不想透露太多，但考虑到吾桐已经卷入了这场风波，隐瞒也没太大意义，便在犹豫片刻过后果断开口。 “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云月海就有学生陆陆续续中邪气或是身染怨气。听校方说他们有趁着学生假期休息的时候请法师来做法事，但收效甚微，学生还是该病的病。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学校取消了晚自习等一切晚间活动，要求学生们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家。”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有怪事发生，吾桐估计只会当赵晓添在讲什么都市怪谈。 就听赵晓添继续说：“但事态仍在恶化，直到一个月前，学校陆续有学生开始失踪。” 一个月前？ 这就奇怪了，学生失踪这么大的事，怎么外边没有一点报道？是有谁故意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现在的新媒大多数掌握在资本手中，大众能获取的信息基本也都是资本想让大众看的消息。他们要想隐瞒一个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并没有那么困难。 这么想着，吾桐猫猫坐直，尾巴因为思考而不自觉的摇动，柔软的尾巴尖一下就把赵晓添的注意力给吸了过来。 一只垂涎猫猫身体的高马尾女孩眼睛跟着那条尾巴走了好一会，又想到现在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便强逼着自己挪开目光。 “在非人局正式插手干预的时候，累积失踪的学生已经有30余人了。” 这么多？ 吾桐猫猫抬起猫脑袋，飞了几根细长白毛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皱。 在他的认知里，失踪一到两人就已经该引起重视了，学校居然一直拖到失踪30人……这种规模的死亡|失踪已经属于重大事件了，那些学生家长居然不闹？说起来，这学校没有警卫，也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儿，吾桐抖了下耳朵，尾巴慢慢蜷缩到腿边。玻璃般的异瞳在手机光下闪烁着光，像宝石一般晶莹剔透。 注意到手机待机灯光暗了下去，他垂下眼瞳，用山竹爪爪轻轻点了下屏幕，保持明亮的同时，又敲下一行字。 “这些学生就是失踪的学生吗？” “是。”赵晓添点头，开始从自己的角度讲述。 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失踪，校方压力也到达了顶峰。他们不得不关闭学校，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非人管理局处理。 吾桐本来想问，难道非人管理局之前没有觉察到这里的异样？赵晓添却非常干脆地讲述了这个问题。 手中握有雄厚的人脉和经济资源的校方在一开始就联络过非人管理局，甚至之前的法事也是请管理局中登记在册，有编制的官方道士进行操办。但没想到这里隐藏的力量这么强大，道士做法不但没有用，还反倒是像激怒了这里的力量似的，造成今天的局面。 沉默片刻，吾桐摆动尾巴，用猫爪敲下几个字：【出了人命？】 赵晓添不想吓到学生，便跟吾桐猫猫说了一下，拿回手机来打字说：【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发现了12具尸体，其中4具是警卫，3具是老师。】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啊…… 倏地，吾桐顿了一下，意识到赵晓添作为一个官方人员向他透露的消息未免太多了一些。她就这么相信自己？ 旋即，他想明白了原因。 她不是相信自己，而是相信綪冥。在她的认知里，他和綪冥是绑定的。也由此可以推断出，这个女生确实知道现在的他有什么特殊情况。 接下来，赵晓添又用手机打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厉鬼似乎很痛恨这里的学生，每个学生都是不同死状的惨死，学校警卫和老师则都是同一个死法，都是被挖掉双眼，拔掉舌头，嘴巴被用警卫棍或者手电筒堵死。】 面对不同人使用不同的手法，说明这个凶灵不禁具有自我意识，还有非常强的目的性。 报复？ 吾桐脑子里首先浮现这两个字。他想了一想，用山竹爪拍拍地面，示意对方放下手机。随即，他在备忘录上继续输入道：【我听说半年前有教师失踪，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赵晓添没有拿回手机，而是直接开口说：“我们有做过相对应的调查，发现这所学校似乎经常有老师失踪，失踪的间隔大概是一年到三年不止。” 一到三年？这不刚好在高中学年的范围内吗？ 小猫崽子尾巴稍微一摆，用眼角余光悄咪咪瞥向始终站在门边的那个男高生。他注意到对方一听赵晓添说老师失踪，身体表现和神情就开始有些不自然。 难不成跟这些学生有关系？ 耳朵有点痒，鼻子还有点干。 吾桐在思考期间，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下鼻尖，抬起爪子刮耳朵，又用肉垫子挠了挠鼻尖。 他终究不是猫，对舔爪子、舔毛之类的行为有本能的排斥。 做完这些，他又敲下一行字。 【你在门上贴得是什么东西？怎么一贴就安静了？】 赵晓添硬生生忍住了把吾桐抓到怀里□□一把的冲动，解释说：“那个是非人管理局里的基础保命符纸，只要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四角贴上移动符纸，那个空间就会自动将我们转移到其他类似的空间，并同时生成一个时效为一小时的防护结界。” 这感觉像是安全屋啊。或许研发这个符纸效果的人大概也是借鉴了游戏里安全屋的设定？ 吾桐视线绕着室内转了一圈，看到房间四角都贴上了好几张符咒，脑子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额，他不是很明白这类效果是否能指定，也不知道有所关联。吾桐只是利用这些未知的事物代入到已知的事物，帮助自己更好的消化当前情况而已。 思忖片刻，吾桐写下：【那我们现在是已经转移了吗？】 “嗯。”赵晓添点头，随即又缓缓叹了口气，“我们这一次一共来了六个人，结果大家都失散了。哦对，在失散之前，我们也都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我听到的也是哭声。” 吾桐想起自己跟綪冥走散之前，听到对方说听到笑声的事。他即刻用猫爪敲道：“有没有可能是，凶鬼用哭声和笑声来分割位面，故意把队伍拆散的？在这的人都是听到哭声的人，另一边，我们看不到的另一个空间，则聚集了能听到笑声的人。” “我赞同这个观点，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最麻烦的是，我手上的符咒最多只能支撑两到三次了，如果再不跟严副他们汇合，我们都得玩完。” 说到这里，赵晓添忍不住想，如果她现在说妖神阁主的坏话，或者是欺负小猫猫，那位会不会直接跨越次元冲过来给自己两拳。 啊……说真的，如果他真的能飞过来，她现在就抱着猫猫狠狠吸！ 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躲过被rua之灾的吾桐缓缓探出口气，甩着尾巴胡思乱想。他忍不住翻起备忘录，翻阅他俩的聊天记录，试图找出什么突破口。 软乎乎的山竹爪忽然停在赵晓添最先打的一行字上。 耳尖微抖，吾桐心中一动。 随后，他打下一行字，用山竹爪轻轻拍在手机屏幕旁边，吸引来赵晓添的视线。 【或许你可以尝试从这些学生嘴里套话？我的意思是，恐吓也可以。】 呵。 他可不会对把自己关在门外的家伙心软。 第11章 刺激校园(5) 恐吓？ 赵晓添发誓，在过去的那一秒里，她在一只粉鼻子的小奶猫脸上瞧见了一点正在进行恶作剧的愉悦。 坏坏的，怪怪的，还有点可可爱爱。 硬生生忍下内心撸猫的躁动，赵晓添心领神会，随即起身发难。 她选了最开始关门的那个男孩子作为恐吓目标。 抬起下颚，面无表情，赵晓添淡然开口：“上一位失踪的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没有用常规的问法，首先询问失踪者是否与他们有关，而是从老师个人信息入手，这叫出其不意。 对方可能会预先在心里设定他们询问的问题，只要触及到你认不认识这个老师，你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这类关键句，他们就会作出早就设定好的答案。 而性别这种听起来没有太大关联的问题，大部分情况下会被人忽视。 男生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愣。随即他展现出淡定的姿态，很是随意地回复说：“不知道。” 听到答案之后，赵晓添一挑眉，冷嘲道：“不知道？我一个外人都听过些传闻，说是名女老师。你倒好，校内学生一问三不知？” 其实如果男生借口说自己只顾着学习，咬死这个借口，赵晓添这法子真没什么用。但对方可能本来就心虚，再加上是个经验不足的高中生，就这么三言两语他就露出了马脚。 “她是男是女，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让她失踪的！” 赵晓添耸肩：“我只是问问你而已，没说你跟老师失踪有关系。” “你明显就是这个意思！别以为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根本就是怀疑我！” “我怀疑了又怎么样？”赵晓添冷冷道，“如果真跟你没关系，就算我怀疑了你也不需要害怕吧？反应这么激烈，是担心我发现什么真相，把你丢出去喂鬼？” 男生在这个诡异恐怖的空间已经被困了不知道多久，饥饿，疲惫这些身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恐惧，把他折磨得头疼欲裂，理智也在渐渐瓦解。如今赵晓添一句话戳中他痛点，男生眼睛气得血红，恨不得冲上来把赵晓添打一顿。 高中男生的发育程度不可小觑，更何况对方营养在线，论宽度，他几乎是赵晓添的两倍。 要是一般女生看到他那可怕扭曲的神情早都吓得不敢说话了，可偏偏他遇到的是赵晓添。 想进非人管理局，除了杰出的天赋，还要进行物理对抗能力和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考核。而这些全都是基础技能，熟练掌握这些基础技能的赵晓添压根儿也不把眼前的男高放在眼里。 不知赵晓添底细的吾桐默默低下前身，想着如果这小王八蛋敢发难，他就跳到对方脸上狠狠挠几下，怎么着也能影响一点行动。 想到这儿，吾桐猫猫又忍不住想叹气。曾几何时，他的拳头可以给对方造成重创，现在却只能把希望依附在还没长硬的指甲上…… “周钊！”剑拔弩张之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吾桐猫猫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发声者。他记得这个女孩，他刚跳进门那会儿，跟赵晓添争辩的就是她。 这女孩头发微卷，样貌甜美。虽脸色苍白，眼底泛起的一点点黑眼圈展现出疲惫的状态，但她还是很精致。 她的精致在所有人都狼狈不堪的这个情况下，让吾桐觉得非常突兀。 与最初吾桐看到的怯懦模样不同，女孩儿现在的神情异常冷静，冷静到有些冷酷。她漂亮的眼睛从赵晓添身上扫过，随即落在那位名叫周钊的男孩身上。 “别被她激怒，她只是虚张声势，根本不敢把你推出去。” 在她开口的时候，其他人的眼睛都一块儿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之前就说了，她是为了救我们才会来到这儿的。”女孩儿抬眼看向赵晓添，冷漠的神情背后暗藏着些许嘲讽的笑意，“除非她够胆，把我们全杀了。否则只要留下我们任何一个，出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我们的家长，她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女孩儿说话的语调流露出一股漫不经心。而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则展现出一种掌握人心的自信。她似乎看透了赵晓添，在知道对方的脾性和出现在这儿的理由之后，便自以为是的去触碰她善良和道德的底线。 可气的是，赵晓添确实不敢也不会这么做。她来这儿就是为了救人，不巧，这些学生即便再过分，也在‘人’的范围内。 赵晓添有些气恼。 她不愿承认女孩儿说得确实没错，这让她有一种自己好像被人拿捏住了的错觉。 敏锐觉察到赵晓添的情绪，女孩儿调整自己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柔弱女高中生。抿了抿唇，她蹙眉说道：“抱歉姐姐，可能我说话不太好听。但我只是想让周钊冷静下来。也希望你不要责怪他，他只是被困得太久了，情绪变得狂躁。” 速度堪称戏剧变脸，连赵晓添都被她给搞懵了。 而女孩儿说完这句话，她身边其他的女孩儿和男生都表示了赞同。赵晓添这边的周钊也好像被对方安抚而冷静了下来。 他冷哼一下，半嘲讽道：“反正这件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有本事你就等到出去，问我家长，或者……问我的律师也可以。” 厉害，这个年纪就已经有自己的律师了。 吾桐猫猫挑起眉，默默在心里吐槽的同时不禁发散思维，好奇起对方为什么这么熟练的搬出律师。 他产生了两个猜测，其一就是这个男高深受各种电视剧或小说的影响，中二病发作；其二便是……他曾出于某种缘由，跟律师打过交道。 思维发散之时，吾桐不经意抬眼往周钊方向瞥了一下，玻璃一样的漂亮眼瞳散漫地扫过教室玻璃窗。 倏地，小奶猫身体一僵，微微放大的瞳孔像是放慢的电影，一帧一帧往回挪动。 看似坚不可摧的玻璃不知什么时候被按上了一条有一条带着深黑色的手印和脚印。而在那些印记上方附近，游走着一只又一只断掉的手臂和脚印。 就在窗户最下方，冒出了残缺不全，满是鲜血的半颗人头。 它那一双血色的骷髅眼正紧紧盯着在黑暗中，被唯一光源照亮的小奶猫吾桐。 ——悄无声息的。 屏幕的光，熄了。 * 当听见耳畔响起凄厉的笑声，且对方因为惧怕他的存在而迅速逃离，綪冥的第一反应竟是弯起嘴角，也跟着露出了个笑。 像是小学鸡拌嘴，赢了的一方十分得意。 綪冥一展广袖，正准备向小猫崽子炫耀说自己听的没错，却发现原该趴在肩膀位置的柔软生物竟失去了踪影。 笑骤然消散，这位拥有乌黑长发，身穿汉白玉素纹长袍的珩阁阁主倏然眯起了眼。 万物沉寂，风叶无声。本就阴冷孤寒的晦祟之地，更莫名添了一分骇人的妖气。 把不高兴写在脸上的珩阁阁主一改之前的散漫，足尖转，身型一闪，便迅速挪动到了空旷的操场入口。 云月海内设定豪华，就连操场都做了高科技顶棚，完全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雪这类的恶劣天气。 此时操场入口像是被人从外强力拆除一样，周边都是凌乱的沙土，脚印，墙面上也有血淋淋的手掌划痕。 綪冥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听到里头传来一个陌生男性的尖叫，便头也不回地抬步朝里走去。 转眼间，他就走到了尖叫声来源之地——操场往里最角落，一间本该上了锁的体育器材室。 他听到过的笑声与男子凄厉的惨叫逐渐融合，綪冥迈步走进去，恰好瞧见亲眼目睹了一个虐杀现场。 身体残缺不全，披头散发的女性厉鬼正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撕扯着面前的男人大腿。 对方已是手臂分离，现下被撕扯的大腿，有一大半已经皮肉分割。男人在不停挣扎着，嚎叫着，嘴里也在不停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然而厉鬼却罔若未闻。凌虐到一半的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无比的恐怖威压，手部动作稍有暂停，她顺着那可怕的威压缓缓回头。 正好对上站在门口的某位阁主大人。 满是刀口划痕的脸布满惊骇，厉鬼正欲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完全动弹不得。 “你…”厉鬼惊慌大喊，“你是…你是妖？！” 她似乎不能理解像綪冥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为什么会阻挠她的行动。 混沌而浑浊的眼瞳骤然紧缩，她不可置信地挣扎着：“你也要帮他们？你竟然也要帮…啊！！！——” 话还没刷完，只见眼前的大妖怪微微抬手，下一秒，厉鬼全身被一条隐隐发光的幽绿色细线束缚捆绑。撞击灵体的剧烈疼痛让它摔倒在地，并翻滚了起来！ “啊——！” 惨叫声从男人嘴里转移到了厉鬼身上，却只持续了一秒就戛然而止。 手动闭麦的綪冥走上前来，又将手指一抬，迫使被囚禁的厉鬼悬在半空。 “吾的猫丢了，把他还回来。” “否则吾就把这儿所有恶灵都吃了。”他悠悠开口，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嘴角扬起的笑意竟让他瞧着比恶灵还要可怖。 “包括你。” 第12章 刺激校园(6) 恶灵基本都是失去生命的死灵，如若这类死灵没有作太多恶，伤害太多生灵，那它们还是有回转的余地，还能投胎再世为人。 如果他们作恶多端，那等待他们的基本就只有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而手上已经沾染了数条人命的恶灵早已不在乎是以什么样的方法消失，即便是面对綪冥这样level的大妖怪，她虽心有恐忌，却也做好了准备。 可她万万没想到，綪冥脱口而出的话不是阻止她继续杀人，而是叫她找猫。 ……猫？ 猫？？ 正经人丢猫会丢到这里？！ 四肢不全，头颅被砸出好几颗已经凝固了血痕，伤口还带着点土渣的女鬼转了转浑浊的眼球，将视线凝聚在綪冥身上。 “好。”好一阵儿，她才开口道，“但是你得先放开我，我要把他杀了！” 綪冥闻言倒是冷笑起来：“你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 女鬼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其实不抱希望。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云月海校园的家伙，基本都抱着救人的目的，不管是谁都不会允许她继续作恶。所以得到綪冥这番回答，她也没有任何意外。 沉了沉心，她声音沙哑：“从我们决定复仇的那一刻开始，以什么样的方式消散，都已经无所谓了。” “你会有所谓的。”綪冥抬起手。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仅有安全指示灯的幽绿色光芒照耀下扭转片刻，角落里身体被撕扯成好几截，奄奄一息的男高生即刻发出痛苦□□。 女鬼愣怔片刻，还没弄清楚他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原本分布在地上的残腿慢慢向男高移动，粘附在了断缺的位置。下一刻，断开的血肉竟出现了融合的现象！ 女鬼瞳孔一说，发出尖锐的喊叫声：“不！！他该死！！他该死！！” 浓浊的血液从眼眶缓缓流出，她因为挣扎得太过用力，身上的皮肉也在一点一点掉落。 “你是来帮他们的！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活该被折磨，被□□！就凭他们有钱？！就凭他们有势？！” “吾说过。”綪冥对这些声泪俱下的控诉毫无兴趣，他神色淡淡，只道，“吾的猫丢了。” 女鬼已经陷入了失控的情绪当中，完全听不进任何解释。綪冥见状则微微眯起眼眸，脸上不耐的神情更加了一层嫌恶。 他停止给男高恢复身体的举动，转而抬起手，隔空握住了女鬼的脖颈。 “此处鬼灵之多，即便你不愿意，也会有他人。你以为吾会在你这儿浪费时间？”只这一句，綪冥手掌一握，就将女鬼折成一团小小的血包。 脾性向来恶劣古怪的珩阁阁主手指一招，血包便迅速朝他飞了过来。 “手下留情！” 严中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綪冥撇了撇嘴角，握着血包，缓缓侧身。 倒是没多余的神情，他言道：“我当你们准备看戏看到底。” 被当场戳破的严中序和他带领的一名手下脸上都出现了不自然的神情。好在后者很快调整回来，对着綪冥又行了古礼。 “綪冥阁主，多谢您愿施以援手，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虽说这是一只厉鬼，但非人管理局也不是光收鬼不干事儿的机构。以处理掉当前危机为前提，他们还得想方设法调查这些危险发生的真正原因，否则源头不止，他们估计得忙到死。 对綪冥来说，这女鬼可以杀，也可以不杀。无论结果如何，对他都不会有任何影响。而且就当前局势而言，杀了这只女鬼，他可能还得再浪费点时间同严中序叭叭。 稍有所思，綪冥便将手里的血包抛向严中序。 后者堪堪接着，身旁的手下也赶紧绕过綪冥，跑去查看男高中生现在的情况。 好消息是男高还没死透，坏消息是男高现在半死不活的，身上还缺一块少一块，就算就活了恐怕也没有好日子能过。但能活是就是好事，手下即刻转过头对綪冥表示感谢。“多亏了阁主出手相助，不然又有一个无辜的生命要被厉鬼给折磨死了。” “无辜？这小子身上背着的血债可不比她少。”綪冥冷笑，“还有，吾根本无意救他，别给吾乱扣锅。” ……救人这么好的事儿，怎么说是锅呢？ 不过血债是什么意思？这名男高中生难道手里沾了人命？ 没等他们再开口多问，本来就烦躁的綪冥冷着声开口询问：“看到吾的猫了吗？” 猫？ 严中序心中一凛，不知该惊讶于綪冥把吾桐也带来了这凶险之地，还是惊讶于綪冥似乎已经把小猫崽人类当成自己所有物的言行。 他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或许这是一个能利用阁主力量，铲除当前障碍的机会。 刻意忽略掉綪冥的用词，严中序当即道：“没有！他可能和赵晓添一样，被卷到了另一层结界中。” “这校园里的恶灵厉鬼不止一只，如果将它们一网打尽，或许可以……”说着，严中序忽然停下了嘴。 他感受一股股密密麻麻的寒意爬上背脊。这叫他不禁绷直背，攥紧拳头，竭力遏制着皮肤表层涌现的鸡皮疙瘩和心里翻涌的惶然。 随后，他低下头，错开妖神那略含深意的微笑。 严中序这招很险，他也很清楚这点小伎俩，活过千百年岁月的妖神阁主肯定能第一眼就识破。 但他却又不得不赌。 这里的怨念和力量远超出他的想象，当然，这也要归咎于委托他们的校方没有说实话，导致他们低估了敌方的力量。 他和他的几名队友失散在这诡谲多变的地方，严中序自然有办法也有自信能在撑到新支援到达，但他带来的那几个手下不能。 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部下的生命！ 看穿严中序想法的綪冥斜着眸子，恶劣的欣赏对方惊惶的模样。好半晌，他才收回目光，缓缓笑道：“你说的对。” * 手机屏光一消失，教室就重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在兴头上的众人却没在意这点，他们借助着其他地方渗漏进来的安全通道指示灯光继续争论。 没人注意到讲台边毛毛炸起的小奶猫，更没人注意那双阴祟的眼始终停留在窗外，不怀好意地窥视着这里。 与那双眼对视的吾桐整只猫都僵在了原地，甚至连呼吸都几乎顿住。被惊悚画面刺激到的大脑有一瞬间停止转动，又在光源熄灭后，被求生的本能费力推动，向前运转。 或许是因为光源熄灭，吾桐小小的身影被藏在了黑暗当中，完全瞧不见踪迹。与他对视的那颗脑袋挪动了一下，别开视线去寻找其他目标，最终定格在吾桐侧后方某个学生身上。 然后，他非常清楚地看到一只被劈断了的手掌黏在玻璃窗上，然后它倾斜方向，慢慢朝着防盗门方向挪动。 小奶猫全身毛发炸起，软乎乎的耳朵向后方挪动，呈现飞机耳的形态。尾巴更是竖直挺起，像一根警戒着危险的天线，随时随地接收到危险信号就转身逃跑的那种。 他眼见着那只手蛄蛹着蛄蛹着，蛄蛹出玻璃窗范围。吾桐后知后觉发现那只手是想做什么，便骤然提了口气，快步冲到门边大喊。 “喵——” 【来守门！】 猫崽子的声音过于弱小，瞬间被淹没在你来我往的争斗声里。只有吾桐一个人焦急的守着门。 见没人理睬自己，吾桐知道这不是办法，就快步跳过课桌，直接扑到赵晓添脸上去。 “喵！” 【看我啊！】 赵晓添没料到会被吾桐忽然攻击，差点下意识就把猫打了出去。还好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抱住猫崽子问：“怎么了？” 吾桐猫猫顾不上其他，赶紧手脚并用指向教室铁门。 “啊啊啊！！” “卧槽！！” 和赵晓添一块移动视线的其他人看到玻璃窗外恐怖的景象，当场爆出一阵尖叫。赵晓添也被这惊骇的场景吓得深吸口气。随后她发现手里的小猫崽子又挣扎了一下，指着门一直喵喵叫。 她视线立即挪到门上，刚好瞧见金属门板凭空转动的画面。 “！！！！！” 赵晓添直接抛开手里的小猫崽子扑上前去，用尽所有力气顶在门板上！ “快来帮忙啊！”她朝着门边被吓傻的其他人喊道。那个被叫做周钊的男生却被这种恐怖画面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他妈的！”刚才把吾桐关在门外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吗！ 赵晓添没喊出后半句，因为门外的力量实在强大得可怕。 她咬牙切齿：“你不来顶门！大家都得死！”周钊才如梦初醒，赶紧过来一块顶门。 “妈的！”赵晓添一直摩挲着门把位置，找了半天也找到门锁。她忍不住大骂一声，“你们教室的锁怎么这么难找！” “咚！”门外传来撞击的巨响，让顶在门上的人都震得头皮发麻。 周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我们都是，电子锁，学校主控室……统一操控的……” 又一声闷响，周钊声音明显带上了哭腔：“你不是说可以守一个小时吗！” 要不是忙着顶门，赵晓添指定再给他两巴掌。 “你他妈有没有常识，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结界可以阻挡外部攻击，但这种正当的开门举动结界也无可奈何！卧槽！！后门，还有个后门！” 慌张的高中生手脚并由爬向后门，一边哭一边顶在门上。 “玻璃呢！它们不会撞破玻璃窗吧？！” 赵晓添咬牙：“它们撞不破结界！” 可她话音还未落，耳畔就响起了猫叫声。 叫声过后，便是一长串……玻璃窗在轨道滑动的声响。 第13章 刺激校园(7) 话到用时方恨喵。 吾桐小猫崽在旁边喊了半天玻璃窗没关都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下倒好，被厉鬼残骸们发现漏洞，推开深入，直接来了个萨普瑞斯。 说真的，猫泪纵横。 他觉得这不应该是人会做出来的事。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真的也无可奈何。 没有上锁的玻璃窗户被外头的恶灵以取巧的方式打开，房屋四角紧贴着的黄色符咒瞬间失去了威力。 轰然一声巨响！下一瞬一只只血淋淋的残肢从窗口缝隙，门沿缝隙汹涌闯入！ 被轻易攻破的教室瞬间沦为修罗地狱！ 骇人的尖叫声在教室各个角落响起，把本来就出于高度警戒状态的吾桐吓得尾巴一缩，背脊发麻。 顾不得耳朵疼，吾桐迅速审视当前情况，准备根据现状再做应对。然而现场比他想得还要乱，也比他想得要惨烈，而他的力量也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弱小和无力。 不管是断手还是只剩半截儿的脚，无一例外都带着淤泥和污血。它们迅速扑抓在学生身上，抓挠或是撕扯着他们的衣物！ 吾桐猫猫虽然他腿很短，但面对一个又一个毫无准头的扑抓，他小巧的身形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几个跳跃，他避开血淋淋的残肢，几步就跳上了讲台。 是躲还是尽可能的帮人，吾桐猫猫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选择了前者，然后义无反顾地冲跳出去，将一只险些扑在赵晓添身上的断肢撞开。 他力量有限，顶多只能只能把断手撞偏移些位置，但赵晓添自己也在规避伤害，吾桐这一下刚好让她错开了断手的攻击。 可是短腿的小猫崽子却被强大的反作用力撞得跌倒在地。 顾不上疼，吾桐迅速翻转身体，一溜烟就窜到了桌子底下，再一次躲开横踹过来的一只血糊糊的腿。 赵晓添用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一杆绑着黄色符纸的术棍击打袭来的各类残肢，打着打着开始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些残躯断肢看起来大多数都是女性，而它们虽然看似毫无章法的胡乱攻击，实际上是有一定的运行轨迹的。甚至有一些残肢会刻意地绕过赵晓添和某些学生，专门扑到特定的人身上去，然后发了疯似的侵蚀对方。 就像是，就像是专门找那人报仇一样。 “啊啊啊啊！” 赵晓添被猛然的尖叫声拽回神志，才注意到室内已经变成了尖叫地狱，被吓疯了的学生们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们一边挣扎着甩掉身上的残肢，一边砸窗开门，奋力向屋外冲刺，沿途撞倒的桌椅差点把吾桐给压在底下。 得亏他个子小，在细小的夹缝中勉强穿梭，很快就钻了出来。 下意识甩脑袋，小猫崽子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发现脖子旁边有一块儿黏糊糊的东西甩不掉。吾桐倏然想到这可能是撞开残肢的时候沾上了某些东西，脸色就变得有些糟糕。 但眼下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他关注洁癖问题。 吾桐猫猫敛了敛心绪，从堆叠的桌椅中钻出，然后努力跳到上方观察局势，发现教室里的人大部分都跑了出去。但赵晓添还在门口挥舞着术棍，努力维护某些躲在她身后的学生的安全。 “不，不要！”随着一声尖锐的女声，吾桐立即转头，在教室最角落看到了令人肝胆生惧怕的一幕。 一个头发凌乱，衣裙上全是血痕的女性拖着烂肉附骨的半截躯体就矗立在那。 她只有一只手，腰部以下几乎不见踪迹，借着室外漏入的一星点幽绿色光线，隐约可见那衣裙之下的附骨腐肉和……托在地上的肠子。 仅剩的那只手现在举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消防斧，正准备挥向被七八只断手和断脚按压着的周钊。 消防斧？ 高校里面怎么会放置消防斧？ “呜呜！！”被烂掉的手捂住嘴巴的周钊浑身都在颤抖。他眼里的惊恐几乎快把眼球撑到爆开，脸颊，脖颈和手臂更是暴起了一根根青筋。皮肤大概是充了血，可因为灯光太暗实在看不清，只会让他与黑暗更加融合。 “救命！！救命啊！！唔——！！”当尖叫的女声从距离不远的墙面传来，吾桐才注意到墙上还按着一个女孩儿。 是那个和赵晓添争辩的女高中生，她现在也被许多断手按在墙上。虽然面前没有刀斧对峙，但显然，她的情况也不比周钊好到哪里去。 赵晓添被尖叫声引来视线，立马支棱着术棍就劈了过来！伴随着锅油沸腾的刺啦声，女鬼的身体被击打向前，狠狠撞上墙面！她手里的消防斧也掉了下来，好巧不巧就砸砍在周钊脑袋旁边。 赵晓添反手甩棍，敲飞禁锢周钊的残肢，她拽着男高的脚踝就把人往自己方向扯。等对方大致脱离了女鬼攻击范围，她又故技重施 ，敲飞女高的禁锢。 两个被吓到脸色惨白的高中生强忍着哭腔躲藏在她身后。 他俩其实更想跑，可另一个门已经被别的厉鬼残肢堵上了，他们往哪跑就是自寻死路。这种情况下，还不如抓住赵晓添这根救命稻草。 赵晓添本来还想乘胜追击，但厉鬼也在她完成一系列抢救动作时就反应了过来 ，指使着这些残肢断臂从四面八方攻来。后者眼明手快，挥动着术棍一个一个击拍出去，食中二指并起，设下了个小型的圆框结界，勉强遮挡攻击。 就在躲在课桌椅缝隙中间的吾桐猫猫想着要不要钻进结界里蹭一下保护，就听女鬼开口说了话。 “你……不是……云月海的……人……” 赵晓添没有被她分心，继续挥舞术棍。术棍上有很强的灵力加持，纵使女鬼怨气滔天，实力强大，她也还有一点抵御对抗的能力。但吾桐不知道的是，赵晓添手上这玩意儿是借来的玄黄天宝，等她的灵力用尽，催不动这尊法宝的时候，他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见对方居然是能交流的主，赵晓添当即开口：“我是非人管理局的赵晓添，如果你还存有一丝人性，最好现在就停手！再继续作恶下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作恶？”脸上满是烂肉的女鬼反问了一句，而她的神情看起来是在笑，可说出来的一字一句，每一个音符都好像是在哭泣。 “我杀他是作恶，那他呢？”漆黑凌乱的发下，女鬼浑浊的眼球流露出一丝戏谑和扭曲的恨意。 “他对我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她说着，用仅剩的那只手撩开褴褛的衣裙，露出了衣服底下满是伤痕，血肉模糊的身体。 吾桐和赵晓添，一人一猫同时愣在原地。他俩亲眼看着女鬼撩开衣服又撩开肋骨那一块的外皮，说道：“我们又算什么？” 她张开嘴，喉间溢出一长串凄凉的笑声：“算玩具？算任由他们发泄的道具？” “你知道云月海失踪了多少个老师和学生吗！”女鬼指着那两名瑟瑟发抖的高中生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你知道每一个像我一样，无依无靠，被高薪报仇吸引入职的人，会遭受什么样的虐x待吗！” “他们从来不把我们当做人！他们仗着自己家里的权势，把我们当猪狗一样虐|待！而我们只是复仇，只是把他们对我们做过的事还到他们身上，这就算作恶了？” “我们就活该……被那么对待？”她笑着，细长而尖锐的凌厉让空气染上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重。 当血泪纵横，当赵晓添因明显的犹豫而停顿了反击的动作，周旁残肢抓紧时机朝她涌了过来！ “喵——” 【小心！】 猫类夜间敏锐的动态视觉叫吾桐捕捉到了女鬼的细微动作，他出声提醒赵晓添不要掉以轻心，可结果却还是跟之前一样，他的声音太微弱，根本不足以起到警示作用！赵晓添便被猛然闪现到面前的女鬼吓了一大跳。 对方一把咬住了玄黄天宝那根细长的柱体。她眼神怨毒，被上头强大的灵力冲击到面部皮肤全部撕裂也不愿停下。 赵晓添到底是个新人，这会儿三观和思维都被对方冲击得七零八落，竟一时忘记了挥动棍子抽打对方。 也或许是她下不去这个手。 厉鬼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在多说，而是一甩头，咬着术棍就把赵晓添给狠狠甩了出去！ 赵晓添身体径直撞上讲台，在地上滚了两圈勉强停下。她嘴里尝到了浓浓的铁锈味，腰部更是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是肋骨都被撞断了一样。 然她不敢松懈，迅速爬起身，又持术棍朝对方冲去。可这会儿女鬼脚下的地板衍生出了一块直径大约两米长的血色泥浆。 而那两个学生就在泥浆范围内！赵晓添眼角瞥见一抹白影，猛地发现猫猫也在泥浆范围内！ 遭了！！ 她即刻飞扑过去，双腿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聚集在她脚边的残肢死命抱住！而泥浆中的女鬼，学生以及吾桐猫猫竟都开始向下沉了！ 慌乱无措的小猫崽子想向外跑，四只山竹爪却好像黏在地板上似的，怎么也动弹不了！ 赵晓添发了狠用术棍抽打身上的残肢，咬着牙向前挪步。下沉的速度逐渐加快，没过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泥浆当中！ “吾桐！”赵晓添眼里快落下泪，几乎要摔倒在地。 倏然，眼前闪过一抹浅色掠影。 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宛如一瞬即逝的流星，沉入泥浆后，与之一齐消失无踪。 第14章 刺激校园(8) 阴风，银月，还有吞噬了走廊末端的黑暗。 从混沌中争夺回自我意识的吾桐缓缓睁眼，首先就闯入了主要由这三大元素构成的奇异空间。 他看得不清，视觉和逐渐寻回记忆的大脑一块儿清醒。倏地，他猛地坐直身，满目惊惶地张望四周。 借助略显凄凉的月光，吾桐很快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不知多少层高的教学楼层内部，左边是由高档玻璃窗组成的走道墙，右面则是排列着一间间门窗紧闭的教室。 看似没有尽头的黑暗走廊那头吹来阵阵阴风，吾桐被激得身体一抖，抬手搓了搓肩膀。随后他瞳孔一缩，将手掌到面前，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居然恢复成人形了。 似乎还是有些怀疑，吾桐即刻站起身看向窗户，果然从镜中看到了自己赤|果的投影。 吾桐怔怔地看着自己，感觉十分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像那几日的猫咪生活都是错觉，又好像现在的自己才是虚无的假象。 很奇怪，他并没有很开心，反倒觉得心口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不过他很快又回过神，将这种说不清的感情暂时抛到脑后，着眼当下。 非人类世界的事情实在太过玄幻，他一个局外人，完全摸不清这里边的规律，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心态平和，然后见招拆招，尽可能寻找解决的方法。 几个呼吸间，他就调理好了紧张的情绪，转眼仔细思考起前后发生的种种事迹。 被厉鬼连带着拉扯进血坑淤泥的事很轻易就被他想了起来，吾桐视线打量四周，首要的任务，是想给自己找一条可以蔽体的衣服，呃，布料也可以，勉强围一下也总比现在这样完全赤果的状态要好。 走廊显然不会有什么收获，吾桐只得先小心翼翼靠近教室，试图进入室内，看看能不能把人家窗帘扒拉下来。但这会儿云月海的设备却都完善了起来，无论吾桐怎么折腾，门也没有打开的迹象。 无可奈何，吾桐只好贴着墙，蹑手蹑脚地移动。 虽然……虽然在校园里裸|奔的行为真的很像变态。 恢复成人，吾桐的视野也随之升高。他这会儿终于能看清云月海教室楼的整体风貌，而当他路过走廊上的一个消防柜时，本能觉察到了异样。 红色的消防柜被人从外打开，里头物品不翼而飞。根据形状和消防柜上的贴纸提示，吾桐推测这里头放着的东西应该就是他在女鬼手上看到的消防斧。 从看到消防斧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了，高校里面怎么会陈列这么危险的物品？而且观察柜锁表面，这玩意儿并没有遭受外力破坏，也就是说……柜子可以自由打开。 这明显就不合理啊。 “%&*&*——” 一些略显吵杂的声音从黑暗深处悠悠渗来，吾桐眼瞳一动，慢慢侧首寻望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亏得他足够冷静，吾桐一下就听出这声音像是几个人交谈发出的。 似乎……还有那个叫周钊的男孩的声音。 女鬼声泪俱下的凄厉控诉登时浮现在吾桐脑海，让本来就怀揣着救人念头的他停在原地顿了好久。直到一阵笑声传来，吾桐倏然回神，决定先收起自己的主观判断，等到深入了解更多的事实再做决定。 但在这之前，该做的还是的做。 他吸了气平复心情，轻轻踮着脚，悄无声息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廊又宽又扩，加上夜里四下无人，交谈和笑声交织在一块儿，回荡在长廊。一波又一波的声音交叠，让吾桐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好像现在还带着点变成猫的后遗症，他感觉自己的听觉异常灵敏。 抬手捂了捂耳朵，吾桐竟瞧见地上躺着一条深颜色的西装外套。 外套堆叠在地，十分凌乱，似乎是被主人耍帅丢出来似的。吾桐看着那外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手去捡衣服，首先遮蔽一下首要部位。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脸的。 围了一下腰部，吾桐走到教室边，顺着缝隙向里望，发现里边至少有四五个人。教室中间的桌椅被乱七八糟地推摆在四周，隔出了中间一大块空地。 侧边桌子有几个穿着云月海校服的女孩儿坐在边上，正说说笑笑地看着正中。而正中位置，则是几名身体健硕的云月海高中男生。 他们手脚并用，受压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漂亮女人的四肢。双腿跪在女人身上的男高中生手里还举着一把消防斧，兴致勃勃地用手指比划哪个部位，然后跟身边的同伴说笑。 举着消防斧的那个正是周钊！而女孩堆里簇拥着的主角……也就是为周钊说话的女高。 周钊身下的那个女性，吾桐看不大清。可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失误，大概率就是那个袭击他们的女鬼。 更有可能是报纸上说的女教师！ 女教师脸上满是青肿的痕迹，口鼻都是血，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她的衣服破烂不堪，衣裙下方也被撕扯成布条，凌乱地什么都遮不住。 吾桐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猛地吸了口气，推门就闯了进去！ 心里憋着滔天怒火，吾桐话不多说，径直就走到了对方身边要夺下那把斧子。可他的手却穿过了斧头和男高的身体，穿过了正遭受恐惧的女老师，仿佛击打空气一般，落了个空。 积攒的怒气都化成了阻挠对方的力气，可现在因为都落了空，让吾桐的身体一下失去掌控，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好几步。 然后，他眼前一黑，感觉双臂被一对宽大却温凉的手掌攥着，帮他稳住了身体。 那股熟悉又好闻，带着一点点凉意的味道再度袭来，轻巧地安抚了吾桐紧绷的神经。他即刻抬头，脑袋上却划过一道黑影。 紧接着，一件带着些许香味儿的素色袖衫大氅便落在了肩头。 寒冷与不安被齐齐驱散，吾桐看着那张总是摆出欠打表情的脸，现在居然觉得异常顺眼。 而瞧见吾桐人形的綪冥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他给吾桐披上外衫的动作就像是顺手撩了撩头发那样随意。没有温情，没有暧昧，也没有什么怜悯和关怀，他表情散漫地看向吾桐身后，淡然开口道：“没用的，你救不了她。” “你所看到的，这个空间的一切，都是残存于此的历史投影。而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没有办法去进行任何干预。” 吾桐攥紧了拳，好半晌才开口说：“你的意思是，我只能这么看着？” 高大俊朗的珩阁阁主垂下眸，眼里竟带上了戏谑的神情，全程就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一样，嘴角还带着零星笑意说道：“是。” 这位恶劣的上位者嘴角还带着点笑意，补充说道：“你只能看着。” 安全感犹存 ，吾桐却觉得心底一片冰凉。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刚无意义地张动，就听到身后传来新的交谈声。 “阿钊，不是说好这个我来吗？上一个就你一人玩，我也想体验一下。” 吾桐闻言，猛地回身。就见那几个压着女老师的男生们用一种打电子游戏轻松口吻相互打闹。 “去你妈的，上次明明就是你分的尸，这次还想跟我抢。”周钊笑骂了对方一句，转头就对桌边的女孩儿献殷勤，“袅袅，这回想看什么？” 而桌边被众人簇拥着的女高中生天真地抿了抿唇，喉间发出可爱的思考声，说道：“嗯……上一次的老师断手断脚也死不掉，最后还是用塑料袋闷死的。这次我想看看没有五脏的话，人可以活多久。” “啊……”另一个男生叹息说，“我压得好累啊，先把她手脚砍掉吧。” “刚刚搞她的时候你还挺勤奋，现在就不行了？年纪轻轻身体就垮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周钊举起斧头，朝手部砍了下去。 吾桐完全没想到这么残忍的发言竟是出自一群高中生口中，他愕然于对方对生命的漠视，更惊讶于他们的无所顾忌和几乎疯狂的残忍。看着刀斧落下，吾桐想也没想就又折身冲了过去！ 可结果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他耳边爆出了女教师尖锐的惨叫声。 “我说了，没用的。你只能看着。”綪冥无情且冰冷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与其思考阻止这件事，不如想一想，女鬼为什么让你看到这些事。” 扯了扯嘴角，上位者眼里露出笑意，“她想激起你的怜悯之心，想让你就此离开，不要多管闲事。她似乎成功了，你对这些施虐者也产生了恨意。” “所以，你会怎么选呢？”綪冥慢慢走了过来，无视身边嬉闹的高中生，慢悠悠凑到吾桐面前，缓声低语，“跟我离开，或是……助她一臂之力。” 吾桐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回答了一句完全不着边的话：“我碰得到衣物，碰得到这里的其他事物，唯独碰不到他们。” 没得到答案，綪冥并不意外，他只是笑着挑眉，继续说道：“因为她只想让你看。” “不止。”吾桐语气意外地坚定，他抿了抿唇，认真思索道，“不止是这样。她……把自己也困在这里了。” 福至心灵，吾桐似乎想通了什么，攥紧衣服裹住自己便立即抬腿跑了出去。 路过綪冥的时候，他停顿片刻。像是犹豫，更像是坚定自己的想法。 “我看到了，就不能只是看着。……就算它是假的。”他抬起眼眸，一双漂亮的异瞳即便是在昏暗的空间，也明亮得可怕。 綪冥侧着眸子与他对视，竟从他眼底瞧见煜煜星光。 第15章 刺激校园(9) 作为孤儿，林间素从有意识开始就知道她没有可以依靠，凡事只能靠自己。而自小在孤儿院里遭受其它孩子欺负的经历更是让她明白积攒人脉家底才有实力和底气去反抗所有的不公平。所以她拼了命地抓住一切可以向上爬的机会，在院长偷偷地像他伸出援手，自掏腰包自助她上学的时候，林间素心怀感激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并且竭尽所能学习。 努力得到了回报。她不仅考入了国内名校，还顺利摘得保研资格。之后，她更是在校长的引荐下得到传说中高等贵族学校的入职实习资格。 就在林间素满怀希望，觉得自己即将开启她所期待的人生之时，这所学校成功打碎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希望。 最初是一些不甚明显的霸凌行为。 小时候就有过类似经历的林间素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也察觉到了学生们隐藏的恶意。可她十分珍惜这份拥有优质待遇和高薪报酬的工作，也打心眼里觉得她面对的都是一群意念产生偏差，没收到正确引导，还能挽救的孩子。 而她为人师者，就该将这些孩子引向正途。 抱着这样的信念，林间素在学校里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完全是异想天开。她面对的不是什么可以引导的对象，而是切切实实的恶魔。 装乖扮巧是最基本的伪装，他们利用自己身边所有的资源，一点一点地切割林间素与外界的联系。云月海这所学校更是无底线地纵容着学生们的行为，等她真正想逃跑的时候，已为时已晚，她彻底被关在了云月海里。 霸凌行为渐渐升级，喜欢观察她反应的那几个拥有优渥家世的学生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惊吓。他们将矛头从各个方面无孔不入的精神折磨转向肉｜体，开始肆无忌惮地使用各种方法伤害她。 烧伤，击打，推下楼梯，到了最后，甚至把她从教室宿舍拖出来，实施强｜暴！ 林间素也曾试过反抗，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根本无法与几名身强体健的男高中生相比。而她在遭受侵犯之时，曾不止一次向夜间巡逻的警卫求救，向无意间路过的教师同事求救，向其它学生求救。 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漠视，默许甚至是围观。那一刻她才清晰的意识到，她不过是被挑选进学校来，供学生们宣泄压力和玩乐的一个道具。 当警卫手里的照明灯从她身上掠过，她的恨意和绝望也随着笼罩的黑暗一块儿将她吞噬。 她成了她，成了她，成了数十个她或者是他。 无数的她｜他将怨念汇聚于此，或哭或笑，或痴或狂，只求能有个公道，只求能从这无尽的痛苦中挣脱出去！ ——兀的！震耳欲聋的火警警报铃声响彻教室！ 像是一只从光中探来的手，硬生生撕扯开了寂静与黑夜，撕破了笼罩在黑暗上方的绝望。 室内下起了一场大雨。 她｜他从痛苦的幻境中猛然苏醒，眼看一个穿着素色大袖衫的年轻人从眼前掠过，瞬间扑倒了在她｜他身上施暴的男高中生！ 满目愕然，无数个怨魂融为一体的厉鬼在滂沱的室内大雨中坐起身，瞧着年轻人赤手空拳打飞了施暴者手里的消防斧，将后者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在对方脸上重击出沉闷的响声！ “你他妈的杂种！”算是半个练家子的吾桐拳头的力道不容小觑。 第一拳落下，周钊被打的眼冒金星。求生的本能让他两手护住了面部，但面对吾桐暴风一样的攻击，他的心理防线最终崩溃，哭泣哀嚎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求……” “错你*&%*&！” 水珠从漂亮的青年发梢落下，他咬着牙满眼愤怒，嘴里咒骂一句，又继续挥起了拳。 而他每一拳都好像慢动作似的，落在她｜他的眼中，承载着她｜他的不可思议，也在黑夜中描绘出一点微光。 似乎她｜他的呐喊终于被人听见，似乎她｜他的求救得到了回应。 拨开斥满胸腔的怨恨，在底下种了棵小小的种子。 除去周钊，其它学生的身影都消散无踪。被幻境影响了的朱袅袅被灭火系统激醒，恢复惊慌失措的神态。 她惊愣地看着周钊被吾桐殴打，又见女鬼和那个穿着古式白色里衣的高大男人没注意到自己，便捂着嘴一边流泪，一边蹲下身想偷偷爬着离开教室。 却不见‘大雨’中依旧保持着干燥清爽的綪冥手指微动，她就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抽了一棍子似的，扑通跪地。 清脆的声响惊醒厉鬼和将周钊打到口鼻冒血的吾桐。 感觉到两股冷冽的视线，朱袅袅眼泪汪汪，一边哭着一边分离向后挪动：“冤有头债有主！是周钊砍的你！你要杀就杀他，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呜呜呜……” 只看了小部分投影，大致了解这个女孩子恶劣言行完全不熟周钊的吾桐眯了眯眼。 他揍人从来都是挑有战斗力的对象动手，而且完全随心，现在看着孱弱的朱袅袅，吾桐一时犹豫起来。 但他很快就不纠结了。 就像对方说的那样，冤有头债有主，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接下来的所有事不该再假他之手。 他没有资格，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了，能让被害者得到真正的救赎。 停下殴打好一阵，吾桐身体兀的腾空飞起。在一闪而逝的慌乱中，他就像只被拎起的小猫崽子，飞到了綪冥面前。 刺耳的警报声已经消失，灭火装置也停止喷洒大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吾桐和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水意的綪冥形成鲜明对比 。 现下像是拎起的小猫崽子的吾桐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惹人爱惜。 湿漉漉的衣物附在他身上，勾勒青年纤细的身形轮廓。一金一碧的异色明亮眼瞳好像也染上了些许湿意，水汪汪的。 嘀嘀嗒嗒的水珠一颗连着一颗滑过发梢又落在白皙皮肤上，以不明显的痕迹滚动，最后统一没入衣领，加深了衣服颜色，不知为何，綪冥竟觉得对方有些可口。 他和他对视了片刻。大妖怪压了一下嘴角，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说话的语气也都粘带满满笑意：“你看起来玩得很开心啊，倒是完全不怕天道的惩罚。” 吾桐很想回怼对方，不要拿这种事来取乐。但他还是聪明地选择绕过这个话题，将重心放在了后半句。 “天道的惩罚？” 那是什么？ 綪冥眉头微动，轻描淡写地瞥了女鬼一眼。或许是善心大发，或许是出自一些别的原因，他看似在给吾桐答疑解惑，实际却在像女鬼解释。 “你以为非人族这么强，世界却以人为行主的原因是什么？”綪冥抬眸，眼看着又一颗水珠从刘海发梢落下，砸在吾桐鼻尖。后者下意识闭眼，又抬起悬挂经晶莹的眼帘向他望来的模样。 “那是因为天道庇佑。”綪冥继续道，“凡人受天道庇佑，任何试图对凡人动手的人或非人，灵魂都会被衔刻上罪罚的烙印。人死之后，魂归地府，便是靠烙印评判是否能继续转生为人，或是需要去第几层地狱受刑洗清罪罚。” “冤有头确实债有主，你平时惩恶扬善，揍揍人不算什么，但你一旦沾上了人命，无论事出何因，你的灵魂都会有被打上烙印。” 吾桐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反驳道：“法律尚有自卫的条款，天道难道就这么不通人情？” “或许有吧，我又没死过。”綪冥当即冷笑起来，睨着眼夸他说，“你很有反骨嘛，我喜欢。” 随后他将两只交叠的手拢入袖中，慢悠悠在冤魂融为一体的厉鬼身旁蹲下，戏谑道：“这两个人灵魂已落了烙印，死后绝不会被地府轻饶，下辈子不会善终。你如果现在收手，阎判或许能再判你轻一些。” 谁知道下辈子谁是谁，吾桐将心比心，根本不愿意等下世。如果是他，就算下辈子遭老罪，要下地府受刑罚，他也要现在亲眼看着这帮畜生得到报应！ 聚合体厉鬼似乎早有决断，面对綪冥这番说辞，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动摇。 “哦，我想起来还有一个法子。”綪冥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点了点头，又扬起大大的笑脸看向朱袅袅。 他道：“即可巧妙地避开天道，又可即刻上演现世报。” 厉鬼望向他，又被他身上散发的蓬勃妖气震慑，敛了敛视线，低头问：“什么法子？” 綪冥难得的好说话，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们想让他经受你们曾遭受的折磨和痛苦，这不一定只能在肉｜体上实现。嵌钉在魂灵的钉子，才是最让人痛苦的。” “有时候——”长发的大妖怪咧开嘴角，笑得十分爽朗，“死了反倒是解脱 。” 第16章 刺激校园(10) 走廊尽头忽然爆发出几声男女混合的惨叫，慌乱奔逃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教室铁门被人从内倏然拉开，两个鼻青脸肿，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的高中生从中夺门而出。 他们跑的急，再加上脚下全是水，在逃跑途中不可避免地摔了几跤。每一次都摔得很重，可他们却完全不敢停下，原地爬起奋力向前狂奔，然后不留余力地重复着摔倒，爬起逃跑，再摔倒的循环过程。 即便手脚全部摔伤，即便脸上和身体的其它部位也都被摔出了淤青或血痕，他们也都不敢停下任何脚步。 往日里以娇弱无辜当做武器的朱袅袅这会儿也顾不得戴上伪装，再又一次摔倒时，哭喊着抓住了身旁再次快速爬起身准备逃跑的周钊。 “救我！救我！带我一起！别丢下我！” 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求救和示弱没有得到对方的怜悯。这会儿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周钊已经完全顾不上别人了，他双腿双手撑起还带着些许腥臭水味的下｜半｜身就要跑。 朱袅袅见状赶紧扯住了他的裤腿，哭着说：“别丢下我，周钊！别丢下我！”却被对方猛地一踹，摔跌到了墙角。 两人都露出了错愕和不可思议的神情，但周钊立即回过神，不再迟疑，迅速起身离开。 没跑几步，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紧接着周钊的背部和后脑就被一个大大的重物撞击，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无数只手抓住，又被翻转到正面。浑噩的眼神好不容易有回笼，周钊方才看清压着自己的家伙居然跟他长的一摸一样！ 同样的脸，同样的笑，同样在手中拿着消防斧，高高举起。 周钊费力挣扎，刚想喊朱袅袅救救自己，却发现她也被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按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地凌！辱！ “不！不！这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 他使出了所有力气挣扎，可利斧落下，清晰且不带任何温度的疼痛将他的意识冲垮，周钊都没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能活生生地感觉自己皮肉绽开和鲜血流尽的无限恐惧。 在失去知觉之前，周钊脑袋里翻涌出了惊恐的念头。 ——这是他对那些老师曾经做过的事。 不知何时，黑暗褪去。 周钊和朱袅袅从湿漉漉的教室醒来，发现身上除了一些摔倒的瘀伤，其它什么都发生。两人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出现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们没有死！他们没有死！！ 还未来得及品味劫后余生的喜悦，浑身发抖的朱袅袅抬起头，满眼愤恨地盯着周钊。后者稍有一顿，看着她的脸色也带上了明显的恨意。 两个本该是同一阵营的人，在此刻成了彼此最大的仇敌。 但他们还没对对方动手，就听到身后传来嘎吱咔吱，金属尖端抵在地上滑动的尖锐声响。 熟悉的声音让这两人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他们立即开始奔逃，却被后头横空飞来的椅子狠狠撞到，摔在地上磕了一嘴的血。 手脚再次被人束缚，利斧的寒光在夜中闪着银光，周钊终于明白刚刚的一切不是错觉！ 是轮回！是循环！ 一次，又一次。 他们陷入了无尽的循环当中，承受着被曾经的自己言语欺辱和砍杀的无尽恶意。 不知经过了第几次，身心和灵魂都即将崩溃瓦解的周钊和朱袅袅再度回到终点。他们跪地痛哭，他们磕头求饶，涕泪俱下哀嚎呐喊。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让我死吧，你让我死吧！！” 令人意外的是，求饶似乎有了效果，他们听到斧头刮地的声音停了下来。希望在眼中亮起，两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即刻抬头，却在看见对方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上出现的灿烂笑容时，坠入深渊。 “袅袅你听，是不是很好听？”另一个‘周钊’语气轻松，开口说道，“这回想看什么？” “好听～”漂亮的‘朱袅袅’眨了眨眼，露出轻快的笑声，“嗯～这次我想看看没有五脏的话，人可以活多久。” 有时候—— ——死了反倒是解脱。 * “严副！” 将手边最后一只残肢捕抓入捕妖袋里的赵晓添赶忙跑到跟珩阁阁主一并出现的严副身边。有珩阁阁主这个可怕的主攻手，他们这次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大部分的厉鬼冤魂给清理收服了。 非人管理局失散的那些伙伴也得到了綪冥重拳扫鬼找猫的庇佑，顺利与严中序汇合。 抱着珩阁阁主一定不会出问题的想法，严中序首先下令收服周遭的恶鬼，保证其它幸存人类的安全。现在任务暂时告一段落，珩阁阁主却还没有带着猫回来，赵晓添难免担心。 “严副，阁主他不会……” 可她刚要开口，消失的淤泥血池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愣了愣，赵晓添急忙转头，切好看到四个人的身影逐渐浮现。 两边各站着一名穿着云月海高中校服的学生，一贯悠哉而优雅的珩阁阁主自然站在c位。与两位湿漉漉的学生相比，这位珩阁阁主简直干净得不像话。 不过，他的大袖衫却不见了。 很快的，严中序和赵晓添就找到了大袖上的去处——它正穿在一个同样浑身都是湿漉，却能把狼狈诠释成另外一个暧｜昧意思的年轻人身上。 那张并不熟悉却足以惊艳所有人的脸在年轻人抬眸超他们望来之时，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身上还带着浓浓水气，像是穿着这身衣物去清凉的河池里沐浴，又像是沐浴结束后，还没擦干身体就穿上衣服，才导致衣服也沾上水痕。 鬓角仍有清水残留，阴差阳错地滑到耳垂下方，悄然坠着，宛若耳饰。有点夸张，但所有人的视线都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五官像是鬼斧刀功雕刻的自然山脉，蕴含了些许锐气；又同时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软化了那些锋利的棱角，显出几分柔和。 赵晓添情不自禁感叹，真好看呀……吾桐不管变成猫还是作为人，都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感受到他们目光的吾桐敛了敛眼帘，默默侧过头去，不着痕迹地躲到了綪冥背后，借着对方的身体挡住了自己。 这下他们倒是不敢再看了，统统回过神，该干嘛的干嘛。 赵晓添连忙上前把两个学生拽出来，上下检查他们的身体，发现这俩人神情都有些呆滞。她蹙了下眉，不经大脑思考开口就问：“他们俩这是怎么了？” 待綪冥挪眼望来，她才觉察自己刚才的语气实在太随意。 赵秒怂立即底下脑袋，诚恳询问：“那个……阁主今天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就好……自己处理就好……” 开玩笑，谁他妈敢问这个小气鬼。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躲在綪冥身后的年轻人忽然开口喊住了他们。 “等一下。” 他从綪冥身后走出，眸光先是扫过身上挂了不少彩的学生，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严中序一行人身上。 “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吗？” 严中序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摇头。 “现在才是开始。”这位沉着稳重的中年领导说，“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吾桐不再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差不多清理完战场，严中序下令离开。准备跟随大部队一块儿离开的朱袅袅眼瞳在这一瞬间，从痴呆傻楞的状态恢复了清明。她在临走前，回头看了吾桐一眼，眸中竟包含了感激的神色。 目送排列整齐的大部队逐渐远去，一直没有说话的綪冥侧过脸来，幽幽飘来一句：“后悔吗？” 吾桐一愣，反问道：“后悔什么 ？” 綪冥挑了眉：“吾以为你会像非人管理局那些死板的人类一样，无论如何都要坚守保护活人这条准则。想方设法保下这两个人类，或是劝说厉鬼，让她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吾桐猜出他是在讽刺非人管理局。 沉默一阵，他侧过头，缓缓道：“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也没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说着说那，只能依凭我的本心，做我觉得该做的。” “哦？”綪冥勾起嘴角，非常刻意地想引导他给出一些肯定标准，“你的意思是，觉得他们不该救。” 吾桐觉得他可能在耍什么心眼，灿若宝石的异色双瞳斜着睨了他一下，道：“我的意见并不重要吧？ “嗯～”綪冥却说，“对吾来说很重要。” 他两手再度拢入袖中，仰着下颚，饶有兴致道：“吾很好奇人类的道德标准到底是怎么判定的，似乎每个人都不一样，却又有着某种统一的规格。” 说着，他又偏回头来，仰起大大的笑脸：“很有意思，不觉得吗？” 吾桐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地意识到他和眼前的男人有本质上的不同。对方看似是人类无异，思维方式和行动模式却完全不能用‘人’的想法来套入理解。 想明白这点，他也就不费劲儿跟对方去解释了，倒不如多一嘴问问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保持正常的人形。 然而他这个念头刚升起，眼前猛地一黑，脑袋瞬间被沉重的布料盖住。略微惊愣的吾桐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外头的綪冥爆发出一阵恣意的笑声。 吾桐：？ 接着，他头上衣布被外力掀开，吾桐瞧见一只特别大的手径直朝自己抓来。 ……沉默的吾桐到此刻已经明了，他他妈的又变成了猫，便不再做抵抗，任由綪冥把自己捞进手心。 心情大好的珩阁阁主也不嫌弃湿漉漉的小奶猫身上还滴着水。 他勾了勾唇角，一扯领口，将那只奶猫塞入衣襟之内。 第17章 哄猫猫 从云月海回来之后，s城连下了三天的大雨。珩阁阁楼再度打破了吾桐对这个世界的物理认知，在空中撑开了一屏无形的结界，将雨水完全隔绝在阁楼之外，也刚好帮助吾桐减少了搬运电脑躲避雨水的工作。 遥望趴在走廊挨近楼梯扶手拐角处，俯瞅阁楼下方滂沱雨景的小猫崽子的背影，一半身体舒爽淋雨，一半身体矗立在阁楼内部享受干爽的柳树慢慢舞动柳条，逛游到阁主面前，小声道：“吾桐……怎么……这么不开心……？” 在老头摇摇乐上激情午睡的綪冥撩起左眼眼皮，懒散地瞥了那个奶白色的团子一眼，很是随意道：“你哪只眼看出他不开心？” 柳条弯起，用最末梢的叶子指了指吾桐的电脑和手机。 “他都……不写……作业了……” 綪冥顺势瞥了一眼，不予置否。 确实，吾桐这小子就算是自己变成猫，这么大的一件事，首先想的还是给那两台电子设备充电，完成学业。而自从他从云月海回来，作业也不写了，资料也不看了，消息更不怎么回……就连阁主rua他，他都无动于衷！ 成天就在那蹲趴着，双目放空的，也不知在想写什么。 从这种种异象，柳树猜测，吾桐猫猫可能，哦不……是绝对遇到了什么不太高兴的事。 大概知晓缘由的綪冥没搭腔，侧了下头，继续懒洋洋地依在摇摇乐上摇晃，并暗中观察着那只一动不动的小奶猫。 雨虽未落入阁楼内，风却没有停歇它的脚步。小小一颗奶球团子毛发被吹得左摇右摆，垂在扶栏外的小尾巴尖儿也随风逐流着，移动轨迹完全不包含个猫情感。 不知过去多久，雨略微小了一点。珩阁大门打开小小一条缝，一个明黄色的显眼包便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猫猫！吾桐！”穿着小黄鸭雨衣的麻雀儿没有扑扇翅膀，而是选择步行，一路小跑奔上楼梯。 她停在楼梯拐角处的吾桐猫猫身边，从包里翻出了一件宝贝，递到吾桐面前：“吾桐你看，送你的小礼物！” 蜷缩着两只山竹爪，安安静静蹲趴着的小猫崽子耳朵微动。他眨了眨眼，抬眸望去，赫然看到一支比他总身长还长的九齿钉耙躺在麻雀儿的手心。 小猫崽子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皱起。他似乎很是不解，抬起的眼瞳都带上了询问的味道。 见吾桐终于有了反应，可爱的少女咧嘴笑起来。她把脑袋上的小黄鸭帽兜拂下，展示自己手里的‘九齿钉耙’。 “我朋友说猫猫用这个梳毛会很舒服，还能梳掉很多浮毛，哦对了，她还给了我很多意见，今天快递都到了。” 说着，她无比兴奋地打开背包，把里头还没有拆完的快递包装倒了出来。 吾桐看她兴致勃勃的，便动了下耳朵，慢吞吞坐起身，面向她蹲坐着。得到一点回应，麻雀儿更是兴奋，她一边拆一边介绍着：“我买了猫薄荷球，还买了指甲刀，驱虫剂，化毛膏，还有奶瓶，羊奶粉，免洗手套和宠物专用的益生菌和磨牙棒。本来我想买点冻干什么的，但考虑到你本体是人类，可能不爱吃……” 把尾巴蜷到腿边的吾桐猫猫：…… 谢谢哦，这个时候想起他本体是人类。 东西有很多，吾桐基本都不感兴趣，但看着麻雀儿那股高兴劲儿，他也没开口打断对方向他释放的善意，麻雀儿也扒拉得很快乐。 到了最后的最后，她拿出一只粉色的小章鱼玩偶，翻了个面儿，露出笑脸那一头，放在吾桐身边。 “我看你最近都没什么精神，现在有开心一点吗？” 吾桐猫猫：…… 他这才醒悟，麻雀儿突兀而怪异的行为都是在哄他开心。沉默片刻，吾桐猫猫抿抿嘴巴，他鼻端微动，两只软乎乎的前爪不太安分的原地踏了两下，轻轻道：“喵。” 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天，他们也逐渐有了些交流默契。一些简单明了的情绪表达；是或者不是，吾桐都会用一声或者两声叫声来替代。得到回应的麻雀儿知道吾桐是在向自己道谢，耸了耸肩，她笑着道：“我先走了，不然今天又得迟到。晚上再给你带好吃的！” 小奶猫对着她的背影喵了一声，在麻雀儿离开之后，又默默趴回了原地。 “嗯……”柳郎见状，缓缓开口道，“麻雀儿……没哄到……点上。” 綪冥鼻端冒出了两声哼哼，未做回答。 没多久，珩阁玄关的大门就再一次开出了一条缝。 这回从缝隙里走出的可不是什么风风火火的妖，而是一个撑着伞，头扎高马尾的年轻女性。 她脚步迈入珩阁大门的那一瞬，身上脸上写满了拘谨，担忧和一些恐慌。眼睛不自觉地四处打量，时刻保持着一种高度防备的状态。 带着任务来的赵晓添第一次到传说中的珩阁来，还是自己一个，心里难免紧张。她把伞顶默默地扛在肩上，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完全缩进伞里似的，企图用这种方法寻得安全感。 进门后，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难受得紧。 珩阁中妖气弥漫，漂亮的中式庭院看似寂静沉雅，实际却藏了不少只在传说里听过的妖怪。这些妖怪有的亲人，有的憎人，来之前严副就跟她叮嘱了不下百次，叫她千万不要停留，直接往最里边的阁楼走，免得一不小心就招惹上了哪只记仇的妖怪，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谨遵领导教诲，收敛着自己的目光，低下脑袋往里急奔。没过多久，她就瞧见了蹲在栏杆上的小奶团子。 “猫猫！” 见到亲人的错觉让她险些热泪盈眶。赵晓添撑着伞快步跑上楼，满脸的兴奋劲儿在瞧见距离猫猫大概七八米远的綪冥时全部收敛回皮囊之下。 赵晓添反射性地收起笑意，拿出了学生时期上课起立时的气势。 “阁主好！” 字正腔圆，气势磅礴。 那头满身写着懒散的綪冥明显露出了一副不耐的神色。 她赶忙收敛情绪，说道：“我奉命来给您报告一下调查进度和目前我们掌握到的情况。” 见珩阁阁主打了个哈欠，一副默许的样子，她便偷偷睨了睨从她上来开始就坐直身体的可爱猫猫。瞧见对方明亮的眼瞳倒影出自己，赵晓添仿佛受到鼓舞。 “这件事比我们预想中的还要复杂，根据受害者和犯罪者的口供，云月海国际高中似乎从十几年前开始就有一项默许的……”她找不到一个很合适的形容词来讲述和概括这件事，因为不管什么词汇都显得太过残忍和无情。 叹了口气，她道：“校方每年都会以优厚的条件聘用一些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教师和学生入校，专门供……其它学生或教师发泄情绪和压力使……” 使用这两个字也太过灭绝人性，赵晓添好半天都没说出口。 她干脆就不纠结在这儿了，继续往下道：“又因为这些教师和学生的家庭背景很简单，很容易就能跟社会脱节，他们即便被折磨致死也无人知晓。霸凌和虐杀这类的暴行就一直持续到最近，厉鬼冤魂的怨念和煞气实在压不住了，才得以真相大白。” “云月海现在已经从暂时封校转变成了正式封校，我们还在挖掘尸体，只是施暴的学生有部分拿尸体来做实验，大部分都找不完全了……” “我们做了相对应的调查，发现基本每一个学生都参与过霸凌。在这其中，参与虐杀的大概占比14%，这部分已经被移交到相对应的司法部门。学生家长以及校方人员，无论是在职或是不在职的，也都被控制起来，进行相对应的调查。” 百分之十四……这个数字高到可怕，云月海的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在培育新的变态杀手，而不是祖国的花朵。但部分校方人员竟然还口出狂言，说这是在合理地利用社会资源，也是给被学业压迫的学生们一个释放压力的方式！ 赵晓添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气到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恨不得冲进去把那几个不是人的玩意儿丢进粪池里淹死！ 调整好情绪，她没有把这方面的信息说出口，转而继续道：“这件事牵扯到的人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背后势力也比我们想得要深。不过，我们会继续调查，无论花费多久时间，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说完这句话，她又报告了一些相对而言比较不重要的信息，便在綪冥的默许下，拎起雨伞快速离开了这片妖怪之土。临走前她有跟小猫崽子吾桐打招呼，可这只小家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神木木的，许久没回神。 等到他抽离出思考，重回现实，赵晓添的身影已然消失。 小猫崽子垂下头，缓缓叹了一下。 事件的残忍，吾桐曾亲眼目睹，所以在赵晓添阐述之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而当赵晓添讲述他们调查的结果，并承诺会继续调查下去时，他感觉到积攒在胸口那口沉闷的浊气，似乎被这个答案抒解。 他们真的有在调查，真的有为受害者努力。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嗯？”一直着重观察猫猫状态的柳郎发出了一声疑惑。他瞧着吾桐猫猫小尾巴尖动了下，缓缓蜷缩，又慢慢转动到别的方向，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他当即对綪冥笑道，“原来……您早就……知道……什么……在点上……” 对云月海事件毫不关心的綪冥喉间再度溢出了两声轻哼，侧过头去，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第18章 梳毛 风还在吹，雨却小了许多，顶上云层终有消退的趋势，容得太阳散下一条条光柱。 阳光在满是水汽的空气中散乱，丁达尔效应的小披肩就这么落在了雪团子小奶猫身上。 软乎乎的小奶猫扭头瞧了瞧大门楼梯下方，又动了下脑袋，慢悠悠抬头望天际云层，眸子亮亮的，仿佛淬上了一点星光。 好像心情好了一点，又好像没有完全好。但相比之前，没有那么的垂头丧气。 思忖良久的吾桐猫猫摆动尾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幅度扭头去偷看綪冥。见对方睡得天昏地暗，他沉默良久，又收回目光，心里琢磨起赵晓添出现的原因。 他不觉得自己了解綪冥，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一种‘綪冥压根儿就对这件事后续发展没有任何兴趣’的错觉。但他也没有自恋到把綪冥会做这件事的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 很难解的问题。吾桐猫猫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出一个无论对方是出自什么目的，他也算收了益的结论。 并在这个结论的基础上，决定跟綪冥好好相处。 说綪冥这只妖怪坏吧，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不是那么坏。甚至偶尔可以跟他讲讲道理，虽然他不一定会听。但如果说他好，也真不能把世俗意义上的好标注到他身上。 尤其在吾桐亲眼目睹他对朱袅袅和周钊做了哪些事后，就更难划定了。 他只能说人是复杂的，妖也是，而没有道德底线不受世俗束缚的大妖更是如此。 又考虑到他们今后不知道要相处多久，吾桐便生出了一些想法。 遵循着实现这个想法的原则，小小的奶团子脑袋左右摇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九齿钉耙’上头，迈出小山竹爪走了过去。 站在比他身长还长的钉耙前，吾桐猫猫伸出猫爪，试图往前推了一下，随后绝望的发现，他得花费不小的力气才能推动这玩意儿。 奶猫的背影随即染上了沧桑。 不过他很快又重新振作回来，低头用牙齿轻轻衔住了末端挂绳，然后努力地拖拽着这个对他来说略显吃力的九齿钉耙，踉踉跄跄往前走。 没过多久，他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回头一看，是一条柳枝默默顶在了九齿钉耙后边儿，帮着他一块施力。 很感激柳郎出手相助，吾桐猫猫很轻松就把‘九齿钉耙’拖到了目的地——綪冥脚边。 他个子实在太小，这会儿在摇摇乐边上，即使把脖子伸的老长也瞧不见上边的风景。他没什么办法，只好松开嘴，转过身用小山竹爪爪拍了拍綪冥的裤腿。感觉收效甚微，他又用力了一点，把裤腿布料按在了綪冥腿上。 “喵喵——” 【綪冥先生。】 摇摇乐缓缓停下。 那个巨人一样的妖怪头一歪，墨色瀑布一般的长发随即倾泻而下。 面容俊美却没有多余表情的珩阁阁主挑着眉看他，似乎在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吾桐猫猫当即收回山竹爪，乖巧温顺地蹲坐在原地，喵道：“喵喵喵喵喵喵……” 【可以帮我梳一梳毛吗？】 吾桐很清楚，抵抗只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糟糕，与其如此，倒不如他主动创造个让自己舒适的环境。再说了，他现在变成猫，被撸感觉还挺爽，再加上这本身也不是什么违背道德违背良心和原则底线的坏事，那还真不如坦然接受呢。 至于梳毛。 鉴于綪冥每次都喜欢把他的毛撸得乱七八糟，吾桐不愿意舔，寻求柳树或麻雀或自己想办法顺好毛之后就会再次被綪冥摧残的反复循环，吾桐决定把梳毛的这个重要工作也交给綪冥。 万一呢，万一綪冥就是看不爽他找别人顺毛，才故意弄乱的呢？ 万一綪冥梳好毛后，因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而停下了变态的手法呢？ 总之，抱着给自己争取福利的心态，吾桐无论如何都得请綪冥帮这个忙。 短短的小尾巴摆动的频率出卖了他的心思，綪冥的眼睛从柳条偷偷摸尾巴尖的地方挪开，落到小猫崽子脸上。 他抬起手，长袖随之落下，差点打到吾桐猫猫的头。后者下意识退了好几步，走到更远的地方。就见綪冥这会儿已经用手掌托起了腮，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道：“吾要说不呢？” 不？ 那就不呗。 吾桐可没耽搁，转身就对玩自己尾巴尖儿的柳树条喵喵叫，叫着叫着，还用猫爪子推了推那把九齿钉耙。 柳郎虽听不懂他说什么，可从这个举动猜出，吾桐猫猫是在请求一些事。 他慢悠悠的语气里含带了一些欣喜，像是一只平时只在树上挂着的树懒准备过马路似的，加快了语速：“你……想……梳毛……吗？” 加快了，但没完全加快。 吾桐猫猫刚要点头，身体猛地起飞！ 一阵天旋地转，他毫不惊讶地瞧见綪冥凶神恶煞的脸。 “你胆子倒是不小，话没说完就敢无视吾？” 吾桐都不知道这位阁主是霸道总裁小说文看多了还是怎么的，类似的发言总挂在嘴边。而他作为个社会主义新时代健康青年，还是不中二版本的那种，骨子里就免疫了这类言行。 他蜷起尾巴挡住了自己的隐私部位，别过小猫脑袋不去瞧对方呲牙咧嘴的模样，喵道：“你不是拒绝我了吗？我不好再打扰你。” 綪冥眯了眯眼，发现这只小猫确实好像不太怕自己。于是他坏心起，伸手就将吾桐猫猫的前短爪向上推，做出了求饶的姿势，然后一边按着猫爪的粉红色肉垫子，一边凶他道：“事未成定局，你若是求一求，吾说不定就应允了呢？” 捏肉垫这种事，吾桐一开始不大习惯，这感觉就像是一直在揉搓他的手指和掌心一样，又古怪又舒服，可到后来綪冥捏上瘾了，几乎每天都要搓，吾桐拗不过，又习惯了这种行为，便逐渐顺应了下来。 这会儿听綪冥的话，吾桐猫猫耳朵抖抖，很是不高兴地拿后足去踹他，结果自然也是被逮了个正着，又是一顿狂捏。 “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要求？”他如是道。 “你请吾帮你梳毛，不就是个求？再着说，有帮有还，天经地义。你该拿出点诚意，试着打动吾。” ……。 是是是，有帮才有还，有本事你别在老子自己梳好毛以后不动手弄乱我的毛啊！ 不敢喵出口，吾桐猫猫只能在心里吐槽。 小猫崽子张嘴舒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喵：“给撸给抱还不够吗？” 綪冥不以为意。 “这本来就是吾该得的。” 什么就你该得的……吾桐紧了紧鼻子，耳朵微抖，随即开口道：“喵喵喵喵——” 【这不一样，如果你帮我梳毛，我可以主动让你撸。】 “哦？”綪冥似乎来了兴致，“怎么个主动法？” 小奶猫眼瞳微动，思考片刻，便动起了短短的小尾巴。毛茸茸的小尾巴缓缓贴在綪冥掌侧，蛄蛹着向上，寻找目标。没过多会儿，他似乎找到了目标，慢慢缠绕住了綪冥细长的尾指。 头一回操控尾巴就得到成功的吾桐满脸写着满意。 “喵喵！” 【你看！】 高兴没一会儿，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妥，赶忙缩回尾巴。可綪冥却乐呵起来，抬手就逮住了他的尾巴尖尖，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不停揉捏。 “原来主动与被动，还有如此大的差别。” 他一手将吾桐猫猫的尾巴尖儿缠在指节，一手勾动手指，转眼就将那九齿钉耙握在手上，慢悠悠往梧桐身上招呼。 意思明了，他答应了这个交易。 吾桐很想在心里再吐槽他两句，就被九齿钉耙尖锐的铁齿梳出一声惨叫。 “喵——！” 【好痛！】 救了个大命！这梳子梳毛一点都不舒服！！ 吾桐疼得眼泪都快落下了，慌乱地摆动四肢，想在綪冥手上翻个身逃跑。后者感知到他的挣扎，也没做太多阻拦，松开手让他趴在了自己的手心。 他没放走吾桐，也没说别的，指节轻轻拂过吾桐发疼的地方。抚平疼痛，感觉到吾桐没再那么抗拒，他化出了一把玉质的梳子，调整力道，露出了让柳郎惊恐的，小心翼翼的举动，轻轻贴上小奶猫。 感觉到新的触碰，被惊出心理阴影的吾桐猫猫身子微颤，差点又要跑。但随着让猫背脊发麻的舒爽从后颈慢慢向下延伸，一直舒展到尾巴根，吾桐猫猫仰起脑袋，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滚出了一声细弱的：“呜～” 震惊和不好意思于自己发出这种绵绵软软的声音，吾桐猫猫立刻把脑袋往下一埋，可惜舒服到翘起的尾巴完全出卖了他的情绪。 待吾桐猫猫感觉毛被顺得差不多，且因为太舒服而感到恐慌，想要逃跑的时候，倏然听见綪冥发出一声冷笑。随后，吾桐发觉自己的身体被翻转了过来，又变成了肚皮和四只猫爪朝上姿势。 面前的綪冥垂下头，手上擒住猫爪，拇指再度按在粉色肉垫上，慢条斯理开口道：“跑什么？不够舒服吗？” 一边说，他的手一边按在吾桐软乎乎的肚皮上，逆着毛把猫揉得乱七八糟。 手指翻转玉梳，露出让猫头皮发麻的微笑。 “这不过刚开始。” 第19章 室友 吾桐思来想去好久也没想明白他是给自己讨得福利还是给綪冥制造了个合理折腾自己的借口。 这王八蛋一天天是啥也不干，梳完毛就给他弄乱，弄乱了就接着梳，压根儿也不带一点犹豫。光是这些，吾桐还暂时能忍。他不能忍的是，綪冥一直揉搓他的肚皮，还时不时咬他耳朵！ 这对一只小猫来说是何等的灾难啊！ 更过分的是，吾桐越挣扎，綪冥就笑得越开心，还一直不停地捏他的爪子！要不是嫌他爪子在地板上走过，吾桐甚至怀疑这王八蛋会啃他的爪子！ 不习惯也不喜欢跟别人过密接触，时常保持着一定社交距离的吾桐就这么被綪冥摧残着身心。在他手心里经历着长达三到四个小时揉搓才得以释放，下来的时候，小猫崽子的四只爪全都麻了。 吾桐起先很烦躁，但他又暂时没什么解决办法，只有‘忍辱负重’，任由綪冥升级‘欺负’。偶尔被捏得实在是烦了，或是綪冥把他弄疼了，吾桐猫猫就用后足蹬他。 一般情况下，綪冥会实时调整姿势和力道，或是大发慈悲放他自由，这已经成了两人约定俗成的某个习惯，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就能实现。 就像现在。 享受极致服务，后爪被綪冥拿捏在手上轻轻捏揉的吾桐猫猫因为舒适，差一点儿就要合眼，又忽然想起来论文截止日还剩三天。 露着肚皮，昏昏欲睡的小奶猫便抖抖耳朵，蹬了下腿。綪冥即刻松开桎梏他的手，让吾桐猫猫顺利完成翻身。 咕噜咕噜抖抖毛，他下压前肢，向后抻长身体，狠狠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吾桐在綪冥腿上无意识地踩了两脚奶，就带着一身柔顺到发光的毛毛，从綪冥膝盖位置跳向桌面。 得益于他早睡早起的作息，吾桐最近的精神和身体健康状态良好。每天晚上九点就睡，早上天刚擦亮就能精神抖擞地醒过来，享用早餐的同时完成报恩工作，大概早上十一点左右能上桌好好地干会儿活。 中午吃完饭歇息的时候再被揉搓一两个小时，之后除非綪冥又发疯，不然他一般都可以享受自己的自由时间。 而今天的吾桐还是决定把自由时间都交给学业。 粉色肉垫在触碰屏上不停挪动，吾桐猫猫玻璃一样的异色瞳里倒映着彩色偏白的投影。沉浸式学习片刻，他发现自己有一份文字打印的资料落在学校宿舍，眉头顿时蹙起，染上了些许忧愁。 思绪流转间，猫猫登时想出了几个注意。最终，他在严中序和自己回去拿之中选择了发信息给舍友张进。 作为铁哥们，这货基本有求必应。 吾桐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对方迅速发来回信：一只仰天狂笑的简笔小猫崽。 【j哥：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还有求我的这一天！一顿火锅跑不了了吧！】 吾桐：…… 火锅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能不能吃。 吾桐依旧坚持着自己是个人的本心，却还是会顾忌他现在的这幅猫崽身体。猫不能吃的东西，他也尽量不去吃，猫不能碰的东西，他也会竭尽所能的避开。 毕竟小命就一条，自己不爱，别指望着别人来珍惜。 虽然他有看到柳郎和麻雀儿拿着养猫指南在那钻研，但那两妖靠不靠谱真的另说，而且他一点都不希望把自己的命交托到别人手上。 一边想着，吾桐一边抬起猫爪回复。 【梧桐树：少不了你的。】 【j哥：老五大方！！等我三分钟啊，我马上到宿舍！】 宿舍一共三人，不过因为宿舍里没人乐意当老大，也没人对老二这个称呼感兴趣，他们的排序就从老三老四老五开始算了。姓氏的谐音再加上吾桐本来就是宿舍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吾桐就得到了个老五的外号。 得到回应，吾桐猫猫暂且放下山竹爪，咬着电脑边边，将设备拖到桌子正中央，给自己腾出个休息的位置。然后，他对着阳光仰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趴下身。 两只前爪交叠，小奶猫把脑袋枕在毛茸茸的足臂上，又蹭了两下，准备安静地等待三分钟后的消息到来。 可他等来的却是微信电话铃。 耳边炸开的微信电话提示铃声把小猫崽子惊得差点跳下桌去。没等他完全冷静下来，吾桐就看到自己这台响着铃的电脑腾空而起。 吾桐：？ 吾桐：！！ 吾桐猫猫扭头朝着手指微抬，一脸不耐的綪冥：“喵喵喵！！！” 【不要不要！放下它！这只是微信电话在响！！】 綪冥一双幽深的眼睨过来，唇边又染上吾桐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笑。好在这次他真的只是笑笑，没有做什么让吾桐脑壳疼的举动。 待他将电脑放下，吾桐猫猫冲过去挂断微信电话，这才勉强松下口气。 不过电话那头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立马又追来了一个消息。 【j哥：？】 【j哥：你把资料放哪了？你的书都差不多快被上次那个大叔拿空了呀。】 【j哥：哈喽哈喽，你怎么不接电话！】 阈；嘻—— 【j哥：我他妈跑了十里地回来给你拿资料，你就这么对人家呜呜呜呜】 吾桐猫爪子打字的速度哪里能赶得上对面，面对一连串的信息轰炸，他深吸了口气，敲下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梧桐树：我上班。】 【j哥：实习？】 【j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出去实习了。】 好歹算搪塞过去，吾桐赶紧把话题转移向重点。 【梧桐树：我也不太记得资料在哪了，你帮我翻一翻床铺吧。】 那头很快发来一串语音。 “哟嚯，找到了，就在你枕头底下。” 资料找到，吾桐刚松了口气，想让对方拍照发个电子版过来。但舍友的下一句语音马上就追来，说道：“真成啊你，前阵子天天在床上看这份资料，居然还能忘？” 这一条信息刚发出来不到五秒，就被迅速撤了回去。 【j哥：你要不把你公司地址发我，我给你送过去。】 吾桐看着他的消息和那条消息撤回的提示，陷入了沉默。 他床上有遮光帘，很少有拉开的时候。而他晚上看资料这件事，也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包括室友。 ……。 张进是怎么知道的？ 第20章 慌里慌张 【j哥：？】 【j哥：人呢？】 【j哥：哦，我忘了你还在上班。】 【j哥：你忙完了再给我回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吾桐猫猫看到最后这条信息，透亮的眼瞳微动，最终抬爪回复道：【你帮我拍个照吧，我手上急用。】 对面没什么犹豫，十几张像素清晰的照片很快发了过来。 紧接着，新的消息追在照片尾部送了过来。 【j哥：妈的，你知道现在宿舍就剩我一个了吗？你去实习，老四回老家结婚，真就一个孤单寂寞冷。】 【梧桐树：结婚？】 【j哥：是啊，说到这个我就来火，他妈的真不把哥几个当兄弟。】 大概是嫌打字太慢，张进马上追来一条语音：“就大概二十多天前，就你出去实习第二天的下午，我刚回宿舍就碰见他往外走。我问他干嘛去，他跟我说他回家结婚。” “我绝对没听错，他说的就是结婚。他妈的行李都没收拾，也不跟咱哥俩说，看那样子更没打算邀请咱！啧！三年啊！养猪都有感情了！” 吾桐：…… 确实，如果真张进说的那样，林子郜的做法确实很让人寒心。但经历过灵异事件的吾桐却敏锐地觉察出一丝诡奇且不合理的味道。 林子郜跟他们的关系这么好，不可能就这样不告而别，更别说结婚了。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是什么虚假的兄弟情，冲着收红包这件事，他也应该会告诉他俩才对啊。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吾桐把这个想法跟张进说了一下，后者也从他的描述中觉出不对，附和道：“……是啊，老四那小王八蛋抠搜得很，怎么会放过跟我们要红包的机会。” “我再联系一下他。啧！我之前给他发的消息也没回信来着，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害怕了。” 吾桐叹了口气，拍下猫爪：【我试着跟导师要一下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那边有回信记得跟我说。】 【j哥：好。】 交代完这些事，他俩的对话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吾桐没有立马退出聊天界面。他用猫爪子操控着鼠标，把图片一张一张保存到桌面文件夹，然后若有所思地翻阅着他和张进的聊天记录。 都是一些日常的聊天内容，基本没有什么值得注意或是哪里不对劲的东西。这让吾桐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被害妄想症，并产生了些许愧疚。 或许是他床上的遮光帘有时候没合紧，对方路过恰好瞧见了呢？不管怎么说，他跟张进都是相处了三年的室友兼同学，对对方的人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因为一两句可能没太经过大脑的发言而怀疑对方，吾桐不由怀疑因为同类型的事经历太多，他现在太过于敏感了。 抱着下次见面一定请对方好好吃个饭的心理，吾桐走到电脑旁边，用脑袋拱了拱电脑屏幕，调整位置。 待调到满意的位置，他就顺着桌边的小楼梯慢慢爬下桌，跑到角落上厕所去了。 小楼梯是某天早上，吾桐猫猫起床之后就在的。小型楼梯的装潢跟阁楼那一道大楼梯一模一样，很难不让猫怀疑这是出自某位大妖怪的杰作。类似的杰作还有床边出现的小楼梯，以及忽然消失的门槛，这无一例外，全都是方便了吾桐的出行。 承了綪冥的好意，吾桐猫猫喵过谢，立马投入使用。 这会儿他钻进自己自费买的，猫猫专用私猫豪华自动清洁厕所内，没一会就听到了微信铃声响起的动静。 猜测是导师或张进给他发回馈信息了，吾桐猫猫扒拉了两下猫砂，就用脑袋顶开不透明的厕所门，直接钻了出来。 两根柳条正垂在距离门大概半米的位置，捧着一张湿纸巾正等着吾桐。 吾桐猫猫上完厕所，通常会去咬扯一张湿纸巾出来擦擦脸和四只爪子来保持卫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摸准他行动规律的柳郎会先他一步取来湿纸巾，默默等在门边，等他一出来就帮忙擦擦，顺便偷偷地撸一撸他。 吾桐先开始并不习惯这种殷勤且热诚的服务，但他看出柳郎真的很想撸自己，也就……默许了。 他向前迈了几步，停在柳条面前仰起小猫脑袋。后者高兴得柳条动作都快了许多，轻轻捧着小猫脑袋帮他擦拭脸蛋。明显又不太留痕迹地撸动耳朵尖尖，柳条将湿纸巾放在地上，摆得四四方方的同时，又帮忙压住了纸张边缘，防止吾桐擦脚的时候把纸推跑。 吾桐擦完脚，四肢并用，甩着短尾巴就往回走。没到地，他耳朵一抖，捕捉到来自上方的声音。 “你是谁？”大概是个中年女性，声音有点耳熟，吾桐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他没疑惑多久，那声音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让吾桐猫猫心里一惊！ “我儿子呢？” 吾桐：这不是他老妈的声音吗？！ 他飞速奔去，看到了更让猫害怕的一个画面。 那位不是在激情睡觉，就是阅读一些竹简或者是瞧着年代非常久远的书籍的阁主大人此时此刻坐直了身，手捏着下巴，不知道在对他的电脑干些什么！ 飞一样的小猫崽子像是一股肉眼可见的流动的风，从楼梯下方迅速窜上桌面！接着，他就看见了更让人惊恐的一幕。 他老娘那张满是疑惑的脸霸占了四分之一的电脑屏幕，而一身古装，两手揣袖的綪冥和忽然窜出头的小奶猫则占据了另一个四分之一。 “你是谁呀？这不是我儿子的手机吗？” 老妈似乎以为他是用手机接的视频，并没有考虑到这是电脑端。但她就算知道，估计问出来的问题也大差不差。 毕竟她给自家儿子打电话，接通的却是别人，换谁都会这么问。 “你好？听得到吗？你是哪位？” 不知道怎么面对接连不断的问话，吾桐干脆猫爪一伸，直接掐断电话。随后，他仿佛在逃避人间苦难似的，默默把脑袋埋到两只前爪间，试图用这种方法激活自己的应对灵感。 可惜的是，他撒谎的技能是一点儿也没点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把这团泥和圆。 电话铃一个接着一个响起，吾桐蹲了好半天，才终于等到电话挂断。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要解决的麻烦很多。 果不其然，妈妈很快发来一条语音。消息情绪不温不忙，礼貌得体：“你好，如果你是捡到了他的手机，麻烦您能送到派出所或是他学校，我们会给您相对应的感谢。” 小奶猫蹙着眉，回头看向綪冥。后者却完全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伸来手指戳吾桐的脑门儿，把他戳倒在了电脑键盘旁。 不知是按了鼠标，还是误触什么确定按键，吾桐听到耳边响起老妈新一轮的语音。 “要不这样，刚好我过两天要去学校。约个时间地点，我们面交行吗？” 第21章 难顶 【梧桐树：奥斯迪良好收敛地球物理】 身长30cm左右的奶白色漂亮小猫崽在键盘上滚了一小圈才蹬回腿，在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害怕误触键盘，发出什么古怪信息，就迈着小爪子推出键盘区域，可回头却发现脸滚键盘的乱码信息已经发了出去。 吾桐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他赶紧撤回信息，然后拍动爪子，回复信息说：【没事，妈。我刚刚把手机放在休息室，刚刚同事帮我拿过来了。】 挂掉妈妈拨过来的新电话，吾桐猫猫忍着突突狂跳的青筋，继续找着蹩脚的借口解释：【我们正在开会呢，不太方便接电话。】 缓兵之计，吾桐知道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好歹给了自己多喘息和动脑的时间。 妈妈那边显然是不太信，就要求吾桐把爸爸妈妈的生日，以及他们家里小狗最讨厌的动物名字都说了一遍。 直到她得到吾桐的满分答案，才稍微松口，暂且相信手机还在吾桐手上。 大概是担心儿子出了什么事，就算吾桐说他在上班，妈妈也不肯就这么结束对话，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跟他聊天。 【岁月静好：刚刚那位穿古装衣服的小哥是谁呀？你同事吗？你们办公室怎么还有猫呢？】 【梧桐树：对，他是我同事，我们公司允许养猫的。】 【岁月静好：那只猫太可爱了，小哥也长得很帅，能拍两张照片给妈妈看吗？】 猫猫本猫吾桐：…… 他蹲坐在电脑前，一时不知道是应该吐槽老妈要猫猫照片的事儿，还是吐槽她要綪冥照片的事。 前者虽然很羞耻，但尚在他能顺利处理的范围内。至于后者…… 算了，算了。 吾桐叹着气，动嘴叼来手机，打开前置模式胡乱拍下张看似偷拍的照片发给老妈。 【梧桐树：我跟小哥还不是很熟，不好拍人家的照片。】 【岁月静好：好标致的小猫，长得像画出来的一样。】 【岁月静好：能不能拍一下你们公司的照片？再发个定位过来，妈看到地址，心里好歹有点儿底。】 感叹于老妈的谨慎，吾桐猫猫整只猫都颓在了桌上，脸颊怼在前爪上，腮边的软毛和那一小块肉一起堆成了团子。而他的姿势从背后看，更像是一团软化的雪媚娘。 勾引来某位时刻关注猫咪的阁主，伸出指头，轻轻在猫猫屁股上戳出一个坑。 蜷缩着的小猫扭过头很是不爽地瞥了始作俑者一眼，然后四爪并用，往前蛄蛹了约莫两厘米，继续扭头回去思考应对方法。 大脑飞速运转，吾桐猫猫想出了一个大概的对策——找严中序。 将事情转述给严中序，趴在电脑跟前儿的吾桐猫猫瞧见背后有一道阴影快速靠近。不多时，阴影将自己笼罩，他脑袋顶就多了一层重物。 他都不用回头就能知道压在自己脑袋顶的是綪冥下巴。 象征性地摇晃脑袋，吾桐用肢体动作示意对方不要压得太死。綪冥也很默契，虽然下巴枕在猫猫头上，却没有阻碍他任何动作。 就这样，一人一猫异常和谐的摞成堆，却互不打扰。 綪冥下巴埋在小猫头顶，眼睛则一直瞧着对方打字。看着猫爪灵活敲字，复制地址链接转发到另一个名为【岁月静好】的聊天窗口。 【梧桐树：这是公司的地址，公司照片得晚点发了，我现在不太方便。】 他本想结束对话，又想到老妈刚才说要面交的事，便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句。 【梧桐树：我没事的老妈，你们不用过来了，跑来跑去太辛苦。】 【岁月静好：我跟你爸早都订好票了，当时买的特价票，现在退扣80%手续费呢。】 【岁月静好：这个暑假你不回来，我们想你，过去旅游顺便看看你，我好放心。】 吾桐猫猫悲从中来，喉咙里溢出了一声没有任何意义的“呜——” 随后他感觉一只手把自己的后爪从肚子下边扒拉出来。一条腿朝后，软软的肉垫又被按压揉搓。 习惯綪冥发神经的吾桐完全没意识到这些举动有多么亲密，更没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社交界线被这位大妖怪悄无声息地软化、侵略并且完成了突破。 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太害怕綪冥，甚至还多了一丝依赖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没意识到自己能更自然且没有太多顾忌地同对方交谈。 就像现在，他扭过身体用猫爪怼綪冥的嘴，喵喵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短时间内变回人？” 就算一两个小时也好。 吾桐想，如果他能恢复成人型，跟爸妈视个频什么的，适当地减轻他们的怀疑，之后他再用出差当借口消失，爸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心他。 不过问归问，吾桐没有报太多的希望，尤其在綪冥没有回话的情况下。 又轻轻蹬了綪冥嘴巴一脚，小奶猫挣扎着翻回身去，继续和严中序敲字交谈，试图商量出个对策。但说来说去，他们都始终没能找到个更好的法子。 到最后，被严中序拉来，组成三人群的重要成员之一赵晓添忍不住出馊主意。 【aaa房屋中介小赵：要不动用法器，把你父母要来s城的记忆擦掉吧。】 【梧桐树：还有这种好东西？？】 【严中序：有副作用，非必要不建议使用。】 【梧桐树：或许你们想办法影响一下航线，让他们来的计划无限推迟？】 【严中序：干扰天气需要申报，时间上可能不太允许。】 “呜~”耳尖又被咬了一口，吾桐小小声呜咽一口，耳朵跟着抖动。但他没太放在心上，只是用尾巴抽綪冥下巴，然后继续敲着键盘。 倏然，他听到了一道遥远而陌生的声音。 “妖界传闻，说阁主先生带了一只猫回阁。随后便成日地沉迷吸猫，连手下的小妖怪都懒得折腾了。” 吾桐猫猫转过脑袋，便瞧楼梯那方缓缓走来一个人影。由于对方背着光，吾桐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只隐约看到他肩上有一只黑色猫咪的轮廓。 来者悠悠靠近，嘴里还在叨叨：“我当传闻真只是传闻，没想到堂堂珩阁阁主，居然真对凡间生灵感兴趣了。” “落魄了呀~落魄了呀~” 来者走着走着，那人脚下被瞧不见的东西绊了个踉跄。 随后“砰！”的一声，径直摔到吾桐猫猫趴着的桌脚底下。 第22章 相亲 肩膀上的黑色猫咪被主人的大幅度惊扰，想也不想就跳到与吾桐一桌之隔的藤椅椅背上。 吾桐的动态视力比较敏感，一开始又被黑影吸引，但与黑影相比，摔倒在地的声音实在太闷实，很那不让人在意。吾桐的注意力也随之掠过黑猫，全数聚集到了地面。 还没看仔细，吾桐猫猫身体骤然一空。是綪冥单手捞着他的肚皮将他横抱在怀，坐了起来。 视线范围随之扩大，吾桐猫猫被綪冥单手掌托着坐在他怀中，恰好看清对方爬起的动作。 綪冥乐此不疲的犯贱。 “清朝都亡了你还没忘记旧规矩，吾甚是欣慰。”他摆手，声音听起来更欠儿了，“平身吧，你不必行此大礼。” 见面就行了大礼的这位起身动作十分麻利。 本来清隽的脸扭成狰狞神色，几乎是用五官写出了愤怒二字。吾桐还没完全看清他的面貌，就注意到他抬起的手凝结出了一条近乎透明的线圈。 看起来像是流动的水，无色清晰度极高，视线能轻易穿过，却只能得到物体扭曲的视觉效果反馈。 水圈在他手中扩大，迅速膨胀到将他们囊括入内的地步。 坐在vip座的吾桐眼看水圈朝自己方向逼近，正想着綪冥会怎么应对，就听耳旁响起一道响指。 水圈随即又凝聚成一颗球的形状，还脱离了那位的掌控，飞到庭院上空爆裂开来，迅速凝出了半轮绚烂的彩虹。 綪冥犯贱2.0版本再度上线。 就见他身体向后仰，懒洋洋地依在老头摇摇乐上，怀里的猫崽子也随之将背部压在他肚腹上边儿。 吾桐猫猫并不会觉得不舒服。正相反，被紧紧包裹让他充满了安全感。他是被綪冥一手托着的，綪冥的尾指与无名指恰好托抱着他的猫屁股，中指与无名指岔开，给吾桐猫猫后腿腾出了露爪的空间，不至于压迫他。 两只前爪则搭在綪冥食指侧边，小脑袋跟随水球移动而变动方向。 水球开炸，吾桐猫猫欣赏到漂亮的彩虹的同时，耳边响起綪冥超级欠扁的动静。 “如此纯净的清水可不多见，还不多谢水生江主送来的大礼？” 不晓得是迫于綪冥y|威，还是在珩阁生活的妖怪都随主子那幸灾乐祸的性格。随风摇曳的柳树条随即曲起，交叠，行了个作揖的礼。 “谢……江主……送的……水球。” 楼底下也窸窸窣窣的回想起一个一个或带着笑意，或声音沉稳，毫无波澜的礼敬。 “谢江主送来的水球。” 其中竟然还包括了石敢当。 不得不说，石敢当那种毫无波澜的道谢，嘲讽等级直接拉到最满好嘛。 也是被气到了，水生江主气得又要凝出新水球跟綪冥干仗。却在此时，它一不小心瞧见被綪冥捧在手掌心，一双异瞳明亮清透的小奶球。 水生江主先是一愣，眼里霎时绽放出了诡异的光芒，唇边同时压出近乎变态的笑。它张大嘴，喉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姨母呻|吟。 “呜————好可爱的宝贝！” 而后它迅速回过头，对坐趴在椅背上的优雅黑猫说道：“闺女！闺女！阿爸很满意！就选他吧！！” 吾桐猫猫：？ 綪冥：？ 一人一猫，神情竟出奇的相似。 这二位一齐顺着水生江主说话的方向望去，刚好将匍匐在椅背，悠闲舔着爪子的优雅黑猫纳入眼帘。 这只黑猫通体漆黑，身上的毛油光水滑，在午后温曦和缓的阳光照耀下发着光。她的身形偏瘦，身体线条苗条。 而她的神态像是t台秀上从容自信的模特儿，优雅又高傲着。 她的视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被吾桐吸引住了似的，尾巴一直止不住地摇晃，从椅背跳上茶桌。还张开嘴，似乎在同吾桐交流一般，轻轻地“喵~”了一声。 “你好呀，帅哥~” 奶白色的小猫崽子僵在原地，一时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黑猫又热切地对他喵了一声：“你看起来好像没成年~还是你这个品种只能长到这么短？” 吾桐猫猫：？？？什么玩意儿？我他妈不短好吧！ 没有回话，吾桐却闻到空气里飘来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是甜还是别的什么，却让猫感觉身体怪怪的。 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地方有点痒，吾桐抬了抬后腿想挠挠，却挠在綪冥手背，引来某位上位者的注视。 随着黑猫的态度热切程度上升，她与吾桐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可她迈着交错的步伐，大概向前走不到20厘米之处，就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骇人的杀意！ 黑猫当即背脊拱起，尾巴上竖，全身毛发统统炸开，手忙脚乱地往水生江主怀里窜。 水生江主着急忙慌地把宝贝抱入怀，回头一瞧，果然瞧见了个凶神恶煞的珩阁阁主。要论脾气，綪冥是三妖神里最不好招惹的那个，但水生江主死不掉的天生本性让它作起死来肆无忌惮，加上它爱猫心切，胆子就更大了。 这会儿它拉开黑猫曾经趴过的那张椅子，抱着猫一屁股坐了下去：“你凶什么呢？吓着我的宝贝儿了！” 随后，他把眼睛放在吾桐猫猫身上，一脸谄媚地说：“哎呀，长得真好。我找了这么久的女婿，就对你这只一见钟情！” ……女婿？ 小奶猫耳朵一动，算是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抬起小脑袋看向綪冥，却见对方拉开了交叠的衣襟，将他给塞了进去。 “喵呜——” 【你这是干嘛。】 吾桐猫猫的视线和身体随即被素白色的里衣包裹住。他在里头费力地翻了个身，费尽力气才找到个着力点，在綪冥衣怀内垫起后足，伸爪向前抓抓。 在外看，能看到小奶猫蛄蛹的痕迹，还有一只倔强的小山竹探出交叠的衣领，用肉垫勾抓某位上位者的脖颈皮肤。 綪冥面色泰然，用食指将探出衣服的爪子轻轻按了回去。无视掉后者严厉的谴责，他勾着唇角展露自己的不友善。 “安既然已经请完，你就该滚了。” “喵~”黑猫软乎乎地叫了一声，水生江主立即像捧着婴儿一样抚摸黑猫的背脊。 “乖哦乖哦，很快就好。”拍着猫猫撅起的屁股，水生江主哄完自家猫崽，抬头便开门见山地说，“我宝贝儿发情了，正在物色对象呢。快，把你家崽抱出来，咱们相个亲。” 綪冥静静地望了对方一会儿，缓慢的抬起手，一边笑，一边在手心凝出个令水生面色发白的红色光圈。但他还没出手，就听到怀里的小猫崽子喵喵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綪冥。” “綪冥……” “我……”衣中那一坨小猫崽声音居然还有点抖，“我不舒服……” 第23章 可怜 多数情况下，吾桐很少主动喵喵。一是他始终介意着自己叫的嗓音太过软嫩，二则是他能交流的对象只有綪冥，而綪冥除了撸他，也真的没有别的事干了。 这回吾桐却一反常态，在綪冥衣包里蛄蛹着，努力向上攀爬的时候，还一直止不住的叫唤。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胸腔内之内燃着一股莫名的火焰，叫他躁动难安，停不下身体动作。 不过，小猫崽子的举动可没有猥琐的成分。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嘴巴张张合合，两只后足蹬在微微凹陷衣布上，前爪则一直费力地向上攀爬，试图从这被包裹的紧密中脱离。 又喵了两声綪冥的名字，吾桐不自觉使出了爪子。就见伸出衣襟的小小山竹爪露出三分之一厘米的粉色透明指甲，勾在襟边。 吾桐猫猫的半颗脑袋已经从衣襟中钻出，可以清晰瞧见他耸立着的半朵柔软如云的猫耳，以及他奶白色的漂亮毛发。 很快的，吾桐猫猫感觉屁股和脚底多了一层可以踩踏的实质阶梯。他没去想这是不是綪冥的手，只是顺势站定在上边，脑袋挣扎着钻出衣襟。 “綪冥，綪冥。” 形似玻璃水晶的眼瞳同刚刚垂下头的黑色眸子对上，吾桐他钻出衣襟便将小猫头高高仰起，发出一声旁人听着撒娇劲十足的呜咽。 他说：“喵呜——喵呜——” 【我感觉，我感觉很奇怪。】 “呜呜呜——” 【肚子涨涨的，胸口还很闷，我想……我想我需要去一趟洗手间，綪冥，放我出去。】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吾桐对綪冥的称呼从綪冥先生转变成了单纯的名字称谓。两人都不在意这件事，它便好似没有任何意义似的，消无声息地搭建起了某种联系。 綪冥还是那副欠欠的模样，尤其是在对着向他示弱的小猫崽子，脸上那股笑意放肆到令人胆颤。他将腰直起，又坐回人样，视线却完全没有半点要分给水生江主的意思。 捏着小奶猫的后颈，綪冥将他从怀里拎出来。无视掉吾桐猫猫将他放下的请求，他一手托抱猫咪背部，另一只手轻轻揉搓他软乎乎的肚腹。 这一揉搓，吾桐的反应就更大了。 他四爪舞动，挣扎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与之相对应的是他腹部感受到的肿胀，在綪冥不算轻的动作下越发明显。 “喵呜呜呜呜——”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下去！】 可怜的小猫崽子再一次切身体会珩阁阁主的恶劣性格。他越是迫切，掌握着他猫猫身体的綪冥就越是不肯松手，甚至还用拇指和食指配合着，揉捏他肚皮。 猫猫腹部的肿胀慢慢进化成了胀痛，随后他惊恐地发现，猫猫身体的某个地方慢慢鼓了起来。更恐怖的是，綪冥看到了！ 这个王八蛋居然还盯着看！！他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吾桐猫猫即刻挣扎得更加猛烈，短短的腿努力曲起，又是踹又是摆动，还低下头去咬綪冥食指。可惜的是綪冥毕竟是只大妖怪，虽说看似与人无异，身体却异常坚实。吾桐这一口下去，差点没把自己的牙给崩掉。 “喵！！” 【放下我！！】 血液快速流动，灼热的感觉淌走四肢，蓬勃的诡异欲||望叫吾桐愈发的不安。作为血气方刚的青年，吾桐当然自己动手解决过这种事，但他的频率不高，对这类需求也没那么强烈，所以在跟綪冥同住的这些日子，他一直没觉得有哪里不方便。 可现在他觉得了，尤其是在綪冥手上，尤其是被他盯着的情况下！ 大概是他的反抗有了效果，綪冥终于正视了他的挣扎，挑着眉扒拉吾桐的爪子，开口正打算说话。然而他的话还未发出第一个音节，手里的小奶猫兀然一沉，迅速朝自己砸了下来。 竟是那只惹人怜爱的奶白色雪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了漂亮的人类模样，重重摔跌在了珩阁阁主的怀里！ 对面的水生江主迅速跳离了原本的位置，震惊的神情不止出现在它一只妖脸上，也出现在另一个身旁黑猫的脸上。 更甚者，还出现在了阁楼之下，隐藏在珩阁各个角落的各类妖徒脸上。 当初綪冥将那只矮脚小猫带回珩阁之时，饱受綪冥欺负的妖徒都表示很不能理解。尤其当他们看到先生每天都要搓揉捏嘬，日渐变态的吸猫表现后。 坊间渐渐流传起了綪冥先生养猫的传闻，这也是将水生江主，这么一个老猫奴吸引过来的根本原因。 他想看看能让綪冥转性的猫长得什么模样，没想到竟然能亲眼目睹这么个精彩的瞬间。 那些躲在角落里，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妖徒们安静又不安分地悄悄关注阁楼之上的动静。往常妖徒们并不敢注视和观察阁楼之上的动静，可他们明确地感知到阁楼二层，那只小奶猫的气息逐渐淡去，同时，一个陌生的人类气息横空出世。 大多数妖徒都不可遏制地兴奋了起来，因为先生讨厌人类是妖徒们公认的事实。妖徒们非常肯定，无论小奶猫有多惹人怜爱，都无法抵消先生对人类这种被天道庇护的幸运种族的厌恶。 某些生性残暴的妖徒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甚至期待起了綪冥阁主将漂亮年轻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画面！ 未曾想到被化成人型的小猫崽子砸了个正着的阁主先生手上速度极快，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似的，不带一点迟疑。 他双臂一裹，把人拥入怀的同时，利用长长的外袖将对方身体裹得密不透风。 在水生江主诧异的注视下，紧拥着漂亮人类的珩阁阁主缓缓抬眸，同他四目相对。 ……emm。 水生江主几乎没有犹豫，抱着自己的黑猫宝贝女儿转头奔向玄关。不开玩笑，如果他跑得再慢一点，他的宝贝女儿一定会被綪冥弄死。 虽然他能想法子再把猫女儿的魂魄和□□拼凑回来，但他何必要多留着一秒，给对方动手和给自己找麻烦的时间呢？ 三十六计，溜为上计。 也亏得他跑得快，叫綪冥掩在衣袖下，微微发着红光的指尖失去瞄准目标。 后者冷眼看着喜欢作死的水生江主化作一道虚影窜出玄关，横眼扫向庭中，把期盼着某些事情发生的妖徒们吓得身体猛然一抖，那些注视阁楼上方的目光便都统统消散了去。 倏然，綪冥感觉腰间衣物一紧。 注意力回拢，他听到离耳畔不远的位置传来一阵又一阵微弱却充满热意的急促呼吸。 视线随即被吸引而去，綪冥微微侧首，恰好就同一双含着些许朦胧的异色眸子撞在了一块儿。 或许是以猫的形态生活了这段时间，让吾桐或多或少沾染了一点猫猫的习性。现下的他怎么也不肯抬头，又是羞赧又是恍惚的把脸埋在綪冥肩窝里，一动不动。 局促和不安让奇妙感受短暂阻滞思考能力的吾桐无意识地攥紧了綪冥腰侧的衣服。直到他感觉一只大手轻轻按在后脑，温柔和缓地抚摸起他的脑袋。 心口莫名的慌乱被这样的温柔稍微抚平了些许。 但焦虑与躁动并没有就此散去，被轻轻抚摸着头发的吾桐理智并没有回笼。他好像被那股原始的冲动带走了思考能力，神情茫茫然，眼神还有些懵懂的雾气。 微微张开的嘴唇不断吐出略显灼热的气息，喷落在綪冥锁骨附近。 心跳隔着一层布，像是流淌的血液，缓缓注入与年轻人紧贴的胸腔，温入那片冷寂之地。叫常年保持着偏低温的大妖怪竟产生了自己也拥有心跳和流动热血的错觉。 大妖怪的神情在瞧见略显呆愣的漂亮青年依在他肩头，眸光潋滟，一副十分依赖着自己的模样时古怪了一分。 为何古怪，他不明了。只是心口有一股呼之欲出的冲动，让綪冥忍不住与他对视；忍不住将他收拢入怀；忍不住的，动手去安抚他。 要知道从前的他瞧见任何人呈此窘境，都会毫不迟疑地让对方更加难堪，以满足自己异于常人的恶趣味。现在的他竟一反常态，第一反应是护着这脆弱的人类。 大妖怪阁主自己都没弄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然而他思绪并没有放在这儿，而是更多的关注到吾桐身上。见对方仍是一副略微痴愣的模样，他大概明了，是那只黑色母猫妖的发|情|习性影响到了吾桐。 但吾桐不是猫妖，甚至连真正的猫都算不上，加之灵体不稳，他就被对方迷了心智晃了神。 呵呵，若不是有他这么个大妖怪镇守，这小子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吃干抹净了。 话说回来似乎从头一回见面开始，这小子就一直被人惦记着。 胡思乱想间，綪冥在将吾桐裹得严实的情况下，将他拦腰抱起，几步跨入屋中。 紧接着，茫茫然的青年被放在柔软的床铺之上。 敏感被一只大手轻握，吾桐眼瞳骤缩，当即握住了来者的手腕。但戒备和警惕却在看清对方英俊的面庞后，又不自觉松懈了。 “綪，綪……冥？” 青年轻声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更催得綪冥倾身而去，从背后把人拢入怀里。 “你不是想短暂地恢复人形吗？”与略显迷茫的吾桐四目相对，坏心眼的大妖怪扬起嘴角，“吾现在就帮你。” 第24章 恢复与维持 綪冥不是没见过吾桐作为人类的模样，或应该说，他作为妖神，经常能时不时地瞧见吾桐人形的模样。 但这却是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和接触吾桐。也可以说，这是他成妖几千年来，第一次同人类近距离的接触。 不知是因为吾桐身体处于特殊状态，还是人类的体温本来就这么高，同綪冥把猫猫握在手中的感觉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猫是柔软的，仿佛温暖无骨的高温液体，綪冥将其握在手中，摇晃的时候还能看到对方小肚皮荡起一层层波浪。 人也是柔软的，皮肤却光滑的很，略显纤细。无论是脖颈，手腕，甚至是脚踝，都能被他抓握包裹，下一秒就能轻易捏碎。 多脆弱啊。 吾桐的发型是常见的气垫微分，发质蓬松且柔软。鬓边微卷的一缕碎发随着吾桐侧眸回首的迟缓动作，慢慢拂过綪冥的唇峰。 白日，室内依旧明亮。 大门不知什么时候从内合上。 眸光依旧笼罩着些许朦胧的青年眼帘微微抬起，根根分明的睫毛被从纸窗泄入，削薄了无数层如今只剩下了个照明功效的光清晰描绘。 他唇齿微张，绯色的舌尖和只露出小半截的贝齿被笼在阴影之中，若隐若现。 綪冥这个角度能看到的东西很多，尤其是棱角清晰的锁骨，以及某几两掌握在他手中的隐秘。 綪冥微凉的手掌心激得他微微发颤。而温度互相传递，吾桐只是稍微抖了一会儿，温度便主动就找到了其中平衡，慢慢地将他温暖。 吾桐个子其实不矮，只是因为他的天生精巧，让他看起来要更稚气一些。可就算如此，与綪冥相比，他的身形还是略逊一筹。这样的体型差距，让綪冥将吾桐拥得结结实实，也让綪冥身上的衣物能顺利盖在吾桐身上，不至于叫他冻着。 即便现在是夏天，被柳树完全笼罩的珩阁温度也高不到哪里去。 吾桐又恍惚了，久久无法回神。他的视线跟随本能去追逐身体敏感的地方，试图用他已经没办法转动的大脑去理解自己发生了什么。但他呆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无法理解，无法消化。 这种思绪被阻隔的异常也让他本能的不安，又侧回头去，用清澈的异色双瞳去寻望从背后将自己拥紧，给他传递温度的家伙。 脑袋一来一回，眼眸迷茫又略带慌忙的吾桐此时比他化成小奶猫形态时更像一只猫。灵动而乖巧，惹怜且可爱。 虽然綪冥还挺喜欢吾桐这幅憨傻的模样，但显然，那个眸光明亮，脾性赤诚而热烈的青年要更吸引綪冥一些。而要唤醒青年，他便必须帮着对方把那份强行动摇他灵体了的生物本能给发泄出去。 掌中脉搏跳动。 拇指指腹拂过沟壑，激起一阵战栗。 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照顾过自己，又加上个灵体不稳buff的吾桐，浑身一抖，毫无克制的叹出一口急促。 拉长了的呼吸。 因为意识不清醒，这声音没有任何克制和掩饰，浸满了撩人心弦的音调。 微微蹙紧的眉心，展示出了他对现况的茫然和对这股快意忽然出现的不解。他当即伸出手去，扣在了綪冥的手背，但由于力气过大，吾桐一不小心就捏痛了自己。 可怜的呜咽声随之从吾桐喉间溢出，紧随其后则是身后綪冥的低笑。 恶劣的大妖怪笑得是真开心，且没有任何掩饰。他倾身来，把吾桐抱得更紧了一点，用宽大的衣袍和身体再度将他包裹。 空余的一只手即刻抚在青年下颚，大妖怪指节稍紧，捏着吾桐侧回头，半是强迫，半是诱哄着逼他回过头跟自己对视。在看到那双明眸眼底泛着些许泪花，却满含委屈和难过的情绪时，綪冥挑了下眉，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笨死了，自己把自己折腾哭了可还行。 吐槽归吐槽，綪冥的动作轻缓许多。 “再松开点，我有办法让他不疼。” 灵体不稳的吾桐本能地觉得这家伙很坏，却又潜意识觉得他没这么坏。最后，他迷迷糊糊选择相信他，依从着对方的吩咐，把捕捉猎物的力道放轻了些。 灵活的大手手指勾住他的手指，引导着他同自己一块组成合拢模型。耳畔边还响起綪冥难得不带任何嘲讽和揶揄的正经声音。 虽然还是有着浓浓的笑意，却十分顺耳。 “你该比我熟练。”他在低语，用吾桐判断错误的正经声音哄骗着对方，“告诉我你最喜欢哪里？” 好歹活了几千年，再加上博览群书，即便綪冥对这事没有参与念想，也知晓不少。 虽说算不上精通，却也足够欺负吾桐了。 把柄落在綪冥手里的迟钝吾桐眨了眨眼，好半晌都没领悟綪冥是什么意思。直到綪冥自己摸索，他才颤了一下，将尾指搭在綪冥中指尾端凸起的骨节那儿，慢吞吞地回答他说：“不是这里。” 小羔羊，哦不，应该说是小猫崽子，哪里知道自己正跌跌撞撞且的跑向虎口。 他不仅给綪冥指明方向，甚至还引导着綪冥的手，就好像跑向虎口的同时，还在紧急加速。 身后张着虎口等猫猫自投罗网的大妖怪都忍不住笑了。 颤抖的肩颈引来吾桐抬眸，而望着那对迷离的眼，大妖怪竟良心发现，罕见地停止笑意。 又似乎是想将功补过，大妖怪遵循着吾桐猫猫的教诲，按着游走过的痕迹折返流连。便见侧着脑袋枕在他肩头的吾桐垂下眼眸，叹了两口气表示满意。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吾桐，原本只是有一些恶劣想法的大妖怪竟生出了某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尤其在他瞧见吾桐眼帘微微合拢，露出了对自己十分放心且依赖的模样；和他在难||耐时情不自禁抿起的嘴唇时，这股冲动就越发的强烈。 綪冥疑惑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精准掌握吾桐弱点的他很快将人引至流渠尽头。 感受着蓬勃的脉动，看着他仰起脖颈，略微失神的神情，綪冥终究还是没去扼制那股冲动，而是顺遂着本能，用那只尚且干净的手抬起吾桐下颚，低头咬了过去。 可惜啊，谁都没这个经验。 大妖怪的咬真就是纯粹的咬，可怜的漂亮青年吃了疼，眼帘一紧，整个人忍不住向后缩着闪躲。 躲避这个举动激活了大妖怪本来就不同于常人的逆反心理，叫他握着吾桐下颚的手更紧了一点，也叫他并不熟练的啃咬变得更凶残了一点儿。 綪冥不是好妖怪，各类血与肉他都尝过一二，但基本只是出于好奇。由于他的本体特质，并不需这些东西果腹，在满足好奇心之后，他就再未有过尝试。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这形同小猫的人类产生新的好奇。 唇瓣被咬，得到宣泄而进入贤者模式的吾桐从茫然变成更茫然。吃痛的他眼帘微阖，先前就蓄在眼眶里的泪珠顺势滚出，润入相互触碰的唇峰，意外的逼停大妖怪更进一步的进攻。 后者稍稍退开半尺，视线落在被泪水滋润，却又微微发红，略显肿胀的唇上。随后，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略作思考，便将吾桐放在床铺上，俯身低首，又慢慢咬了上去。 怜悯难得，綪冥压根儿就没有这种属性。但当他注视着的青年因为遭不住他的啃咬，眉头蹙作委屈之时，他还是不自觉会放缓动作，放他一个喘息的空间。 这个时候，逃过一劫的吾桐会垂着眼眸，微微喘着息。一直紧攥綪冥衣物，把对方一身整洁衣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手也会稍有松懈，从紧抓改为推搡，无意识地想推开面前这座极具压迫力的大山。 虽然他在变成猫的时候，已经稍稍习惯了对方的气息以及那种压倒式的亲昵。 而感受到对方抗拒的綪冥先生当即就不愉快了。他干脆就松开了掌控黏糊糊的那只手，擒住吾桐纤细的腕部，颇为偏执地把对方的手掌按在自己肩头。 大妖怪乌黑的长发自肩侧倾泻而下，吾桐被强制按在那，指缝不可避免地淌入几缕柔顺无比的发丝。 注意力被吸引了去。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吾桐主动捏玩起綪冥的发丝，而礼尚往来的綪冥则再度回归他的猫尾巴。待被蛊惑的猫尾巴又颤颤巍巍，再度苏醒，綪冥始终把玩的手就又开始作弄起对方。 手里捏着头发丝的青年眸中透出惊疑的神情，却见大妖怪露出坦然微笑。 “还没完呢，刚刚只是恢复人形。现在要做的——”哄骗还在继续，大妖怪用头发丝做诱饵，换来了小猫崽子的信任，“是维持。” * 睡意朦胧却逐渐清醒的吾桐双手向上，同往常一样伸着懒腰。但这会儿，他明显感觉到手中异常。 满脑子都是问号的吾桐抬起脑袋，便与注意到自己醒来便侧来目光睨他的綪冥对上目。 emm…… 这个画面，吾桐不算陌生。作为小猫崽，吾桐在这张床上好歹也躺了几十个夜，偶尔他会先綪冥一步起床，或者綪冥比他醒得早，又或是像现在这样一人一猫同时睁眼。 小猫崽子在被撸中学会厚脸皮，所以清晨起床的对视已经不足以让他觉得尴尬了。 可这回好像不太一样。 伸懒腰的手磕到了床头板，吾桐被手背传来的疼痛吸引，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人形。 人形啊！ 吾桐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又猛地瞧见自己手里居然还攥着一缕黑丝。漂亮青年的异色双瞳眸子微动，目光便顺着这缕黑色发丝缓慢地向来源处攀爬，果不其然的看到了枕着自己一只手臂的綪冥先生。 第二回 对上视线。 后者扯动嘴角，英俊的脸庞又刻上了敷衍和欠扁的代表笑容。 “还不松开？” 吾桐连忙松手，洁白的丝绸宽袖因他慌忙的动作摆动。吾桐低头看去，这才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和綪冥同款的雪白色里衣。 不该说是同款，这套寝衣它就是綪冥本妖的。大概是嫌他浑身赤|果的样子有碍观瞻，这位大妖怪便将自己的衣物借给他了。 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吾桐呆坐在床铺上，发现自己怎么也回想不起自己变回人类的那段记忆。 复盘失效，吾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身体莫名轻松，就好像一直积攒在心头的郁闷和烦躁都被一同宣泄了出去。这是好事，除了嘴巴有点疼，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綪冥这会儿也起身了，松散着长发的大高个坐在他身旁，吾桐不自觉就会把目光移向他，关注他。 边打哈欠，綪冥边侧回眸与他对视，注意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瞳带着的疑惑。綪冥勾起唇角，很是故意的他问说：“看着吾作甚？莫不是上瘾了？” 沾染猫猫习惯的吾桐未曾注意到自己脑袋非常小幅度地歪了一下，眸子垂了一垂，吾桐即刻撩起眼帘，诚恳提问：“什么上瘾，我……做了什么吗？” 他真的记不清了，最后的记忆片段停留在还是他被綪冥塞进怀里，因为身体不适费劲巴拉地在对方衣兜里挣扎。此后……他脑子里只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和谁的话语，只可惜这些信息实在是太碎了，吾桐完全没办法把它们组装起来。 见人形小猫崽子如此苦恼，綪冥也不去劝，散漫地错过身背对吾桐，他道：“既然不记得，那便算了。” 接着，便作势要离开。 可綪冥压根儿就不是这么好心的人！做完下床的假动作，这位大妖怪两手揣袖，猛地回头，贱兮兮地凑到吾桐面前，咧嘴笑说：“你以为吾这么说吗？” 他抬手至吾桐面前，轻轻扣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声闯入耳中，那些因吾桐意识清醒而沉眠与脑海深处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出，像爆发的喷泉，把吾桐创得措手不及。 穿着宽大古式寝衣的青年脸色从黑变白，又慢慢涨红。一双异色眼瞳从涣散到缩紧，僵直的背部连带着将呼吸都压住了。吾桐整张脸红得仿佛地里刚采摘出来的熟番茄，随着某些他含着泪，被綪冥诱哄着，然后引导对方去把弄的记忆复苏，吾桐的脖子和锁骨，所有露在寝衣外的皮肤都红了个边。 他的双手更是急措，藏在被子底下，偷偷地抓攥腿上衣摆。 喉头滚动，吾桐想起自己交代在綪冥手里，还呆呆看着那玩意儿的画面。不夸张的说，他仿佛看到他的羞耻心正在实体化，拿着刀子准备暗杀自己。 收拾收拾，他准备躺下迎接死亡了。 记忆复苏到某个点，吾桐呼吸一顿，瞳孔里溢出震惊的神色。停顿片刻后，他动作迟缓地偏过脑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某位阁主先生。 难怪，难怪他醒过来会觉得嘴巴这么痛，原来都要拜这位大妖怪所赐。 不对，这不是事情的重点，重点是綪冥居然咬他嘴巴。 啊？ 为什么？ 这也是恢复人形y中的一环吗？ “你……昨天。”带着无法理解的疑惑，吾桐开口询问。又因实在是难以启齿，吾桐说话断断续续的，“昨天那些，全都是，恢复人形的方法？” 綪冥耸肩，身上松松垮垮的寝衣半开敞，某些好看的肌肉轮廓一闪而过。大妖怪悠闲自得，双腿曲叠，老神在在。 “你看见效果了。” 效果是一码事，但过程是另一码事啊！ 得到明确回复的吾桐想用逻辑推理来验证綪冥的说法是否可靠，可惜的是异闻神秘学压根儿不在他的知识库里，他想破头都找不到适用的逻辑来套入。 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吾桐认真梳理这件事。 然后他发现他真的，不能接受！ 他妈的他不仅要当猫被撸，他从猫变回人还得被撸，而且还是被同一个混蛋反复撸！不对，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l的是什么玩意！！ 掌握这个词怎么能是动词！ 没有羞耻心的大妖怪完全无法与吾桐共情，却不妨碍他围观这小子自困的窘样。 虽然他讨厌人类，但吾桐可以算个例外。 手肘撑在膝上，单手托腮的綪冥看着吾桐的眼睛动来动去，一副大脑高速运转思考的模样，仿佛看到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后边竖起一对小耳朵。 习惯性撸猫的綪冥直接动手抚过来，把混乱中的吾桐给吓了一跳。 所幸綪冥只是想摸一摸，没有更多古怪的举动，但吾桐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真的很要命，现在看到綪冥的手，他都觉得很羞耻！ 不过没过多久，吾桐就暂且忘却去构思被自己羞耻心谋杀的过程了。因为綪冥言简意赅的点明了一个重点。 “你恢复人形之后，要做什么？” 吾桐福至心灵，麻利掀开被子下床。他足下带风，几个快步奔向屋外陈列手机的藤桌。 屏幕亮起，am：9：33的一串字符清晰呈现在他眼前，时间下方则整齐排列着一条条。 吾桐立即反应过来，距离他失去意识已经过了整整一夜，底下那一条条估计都是他老妈或老爸因为担心他发来的消息。 庆幸自己现在好歹是人形，吾桐拿着手机走到了阁楼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始给父母打视频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眼睛通红的妈妈吸着鼻子喘气，开头就喊：“吾桐，吾桐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一个消息也不回，我跟你爸都准备报警了！” 吾桐注意到老妈的背景在室外，努力凑过来露脸的老爸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行李箱，瞬间就明白这二位估计因为联系不上他，准备现在就飞奔到s城来。 被父母无条件疼爱的吾桐登时心疼起两位上了年纪的长辈，他挠了挠头，表现得十分乖顺。 “对不起啊老爸老妈，我昨天太累，回屋就睡着了，没看到也没听到消息。” 不管怎么说，好歹看见了自家宝贝的影子，爸妈那边肉眼可见的松下口气。 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真是吓死我们了。你这些天，语音也不发一个，照片也不来一张，每次找你都在忙忙忙。” “爸妈知道你明年毕业，现在又要忙着写作业，又忙着实习，肯定焦头烂额的。可是你要让爸妈知道你没事儿呀，真是太吓人了。” 他没说话，听到老爹在旁边附和说：“你妈吓得昨儿一晚上没睡好，一直想办法改机票。” …不用老爸说，吾桐也看得出来。 紧了紧唇，吾桐低着头喃喃开口：“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混账了。” 这些日子他太注重自己，的确没考虑到爸妈那边的感受。 妈妈听到这话，随机笑起来说他：“没怪你，也不是你的错。就是前阵子我做了个梦，梦到你出了什么事儿…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老想着见你一面。” 前阵子…难道是他差点死在学院里的那个时候？ 从前吾桐对类似唯心主义的事都不会往心里去，现在见得多了，也不得不信。 他唇齿微启，正想继续说点什么，身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忽然闯入镜头。 竟是綪冥。 大妖怪穿戴整齐，出了屋就见吾桐跟角落这儿窝着。他几步走来，这会儿完全没有珩阁阁主和大妖怪的架子，跟着就蹲了下来。 因为他个子高，就算在吾桐身后，也比吾桐高出一个头，正好进入镜头。 妈妈那边眼睛一亮：“诶？小哥？” 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綪冥，疑惑道：“你不是刚醒？” 啊，卧槽。 吾桐没想到老妈这么精准地抓到了逻辑漏洞。 ——他刚睡醒，怎么会跟同事在一块儿呢？ 大脑高速运转，吾桐立马接上话茬，骗妈妈说：“他是我新房子的合租室友，也是我同事，叫綪冥。” 新租房是真的，地方也确实存在。这些都是他变猫初期跟严中序共同商量，且交由他全权处理的事。 吾桐在拿到地址那会儿就直接转述给了家里人。 那边的妈妈听到这个名字，挑起的眉都带着惊讶：“清明？” 这反应跟吾桐刚听到綪冥名字的时候有些相似。 他随即解释道：“不是清明节的清明，是…” 额，吾桐刚要打字发出去，猛地发现打出来的这两个字并不比綪冥正直善良到哪里去。 甚至还有一些诡异。 所以说，谁家好人他妈的叫清明啊！！ 没办法，吾桐只能打了两个阳光开朗的字发给父母，然后解释说：“他们家那边没太多忌讳。” 妈妈表示理解，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又聊了一会儿天，妈妈抬头看向某个方向，随即低头对吾桐说道：“先不说了，我跟你爸要进去安检了，等见面再聊啊。” 电话挂断，一秒暗色的屏幕倒映出吾桐欲言又止的脸。他捏着手机沉默良久，才慢慢回头和綪冥对视，满是心虚地开口询问：“这个人形……能持续多久？” “不久。”綪冥笑得仿佛电视里把算盘打得啪啪乱响的奸商，“但吾教过你如何维持。” 第25章 出入口 “维持”这个词对现在的吾桐来说，就像是催眠术中的关键词。他只要听到这个词，就会瞬间复苏当时的记忆，回想起那些令人羞赧的画面和当时被一并收拢在大脑之中的触感。 啃咬的疼痛，濡湿了唇齿的眼泪，还有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充斥在耳旁的心跳声。这所有的一切都能叫暧||昧发酵出新的温度，灼得吾桐耳根忍不住泛红。 二十来岁的脸皮跟几千岁的城墙相比还是太稚嫩了一些。 不过羞耻归羞耻，吾桐还没有到那种害羞到不能好好说话的地步。装作毫不在意地回过头，避开与綪冥对视，缓声问。 “只有这个方法吗？” 身后的綪冥传来两声哼哼，算是回答。 他感觉到身后的世界忽然变得亮堂，那个高大的家伙站起身，慢悠悠走到心爱的老头摇摇乐那方。吾桐也随之起身，光着脚跟在他身后。 大概是过去那二十多天叫吾桐习惯了在珩阁的生活，现下他变回人类，除了有几分拘谨之外，没有太多不适和陌生。在綪冥落座老头摇摇乐的同时，他也在对面那张藤椅坐了下来。 也差不多是他坐下来的同时，他瞧见几根柳树条抱着十几包牛肉干放在桌上，其中两根以非常快的速度拆开其中一根儿的包装袋，递送到吾桐面前。 “吃……早餐……吗？” 说话这会儿功夫，柳条将早就准备好的无乳糖奶捧过来，放在吾桐跟前儿。 “刚温好的……牛奶……” 吾桐盯着那碗不到他巴掌大的碗和面前堆放的牛肉干，霎时陷入沉思。当猫的时候，他体积太小，很多东西在他眼里都大得过分，但这会儿重归人形，他再一看那些当时他觉得大的物件，只觉得这玩意儿真是小得离谱。 就像这只他每天早上喝奶的碗，吾桐猫猫埋头进去的时候，还得注意别栽进去，表演个猛猫入奶。放在人形吾桐面前，这只碗居然还没他巴掌大。 不是，他到底得有多小啊？ 抱着这样的疑问，吾桐接过牛肉干，轻声向柳树条道谢。 “谢谢。”想了想，他抬头看向柳树条，“之前一直没办法开口，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帮了我大忙。” 是哪根柳树条因为高兴而在风中抖来抖去，柳树不说。 吾桐真心实意感谢完柳树，便闷头咬了一口牛肉干。 怎么说呢，小奶猫的牙口始终在发育，一根牛肉干管饱的同时，还兼顾了给他磨牙的功能。但这放在人型吾桐的身上，就很明显的不够看。柳条似乎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吾桐接过第一根的时候，它就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撕第二根了。 早就吃腻牛肉干的吾桐见状赶紧拦它，并礼貌性地拒绝了第二次投喂。 看着明显失落的柳条，吾桐默默低头抿下一口奶。 回到正事儿，吾桐舔了舔唇边残留的一点水渍，再度抬首望向綪冥。 他必须要得到准确答案，然后合理的利用规则解决当前困境。于是某个穿着松垮寝衣的青年，强忍羞耻，故作淡定地问：“想维持人形的话，那两种行为必须都要满足了吗？” 吾桐皮肤是天生的稚白，就算他不做任何防护，成日在太阳底下暴晒，顶多也只会晒伤，而不会晒黑。也是这层原因，叫吾桐因为羞赧而微微泛着绯色的耳尖显得异常醒目。 不过吾桐自己看不到，这点绯色便独独让綪冥占了欣赏位。 柳郎暂且可以忽略不计。 綪冥叠着大长腿，坐姿随意。瞧着小猫崽子强作镇定的模样，这位心里是说不上的愉悦。 他知道小猫崽子心里渴求着什么答案，便故意择相反方向，答他一句：“是的。”然后继续默默观察小猫崽子犯难的囧样，以满足他惹人讨厌的恶作剧之心。 吾桐很怀疑这个王八蛋是在诈他。相处这些时间，綪冥表现得太差，所以在吾桐这儿信用度不高。可这好像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压根儿找不出证据来证明綪冥说的是假话。 事情摆在面前，吾桐知道自己其实是有选择的。 他可以选择把事情交给严中序来解决，但他也能想得到严中序会用什么办法来处理。最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让他假装出意外，叫他爸妈没办法正常的和他见面。但那种精神层面的打击太过严重，他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因为伤心过度出了什么事。 最好的选择还是他亲自出面，等安抚下爸妈了，再找别的借口开溜。 而后者的代价非常明了，现在就是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接受了。 ……。 其实要真论起来，吾桐感觉这事儿也没那么难接受。 模糊又清晰的记忆将那些暧昧唤醒，吾桐竟发现自己除了感觉不好意思之外，没有愤怒的情绪在。尤其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綪冥付下身啃咬他嘴巴的画面时，心里真的只有震惊。 他这代表着他并不排斥綪冥。 而且他并不需要每天都这么做，只要在和父母相处的这段时间，或是其他的，他必须要以人形去处理的情况下短暂做那么几次处理。 这两种前提认知叠加，成功拔高了吾桐的接受程度。 紧接着，他就把纠结目标转移，不太好意思地看向綪冥，并请求道：“你有空吗？接下来几天，可以陪我出去吗？” 先不说‘维持仪式’需不需要及时进行，就说他现在的特殊状态，都不允许他离綪冥太远。 最好的情况就是綪冥愿意陪他一起出去忽悠爸妈，不然吾桐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吾桐知道想请动綪冥这样的大妖怪，多少还是得付出点什么代价，便开口试探性商量：“如果愿意的话，我请吃饭，出去的所有费用也由我承包，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物，我会尽力满足。” 然而綪冥好像对凡间事都不感兴趣，轻描淡写道：“人类的臭味和街道的吵杂声响只会叫吾觉得厌烦。” 潜台词是拒绝。吾桐他倒没灰心，甚至觉得这是意料之中。 他淡然地低下眼帘，正打算再给严中序发两条信息，没想到前边轻飘飘传来一句。 “所以，最好别往人堆去。” 吾桐按着键盘的拇指微微一顿，登时领悟了綪冥的意思。这让他颇为意外，看着綪冥的异色双瞳也沾了点古怪的神情。 没等他多想，思绪被身后传来的一道惊叫给引去。 “卧槽？人类？！” 俊朗的青年即刻回头与手里领着大型充电仓的麻雀儿对上面。后者脸上写满了震惊，在看见吾桐之后，她脸上的震惊又慢慢转变成了思考和审视。 眼睛上下扫视，麻雀儿打量着吾桐，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是，猫猫？” 她跟柳郎关系不错，偶尔也会聊聊八卦，所以吾桐是人类的事在她这儿不算秘密。 在吾桐点头回应后，小姑娘麻雀儿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无比。 她几个快步跑到吾桐身边，绕着人转了好几个圈圈，一边看一边惊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人类的模样跟猫猫一样好撸。” 吾桐：…… 请别再用这个词，他真的已经快不能承受了。 不知吾桐愁的麻雀儿兴奋地又绕了几个圈，才反应过来，讶然提问：“你，你以后还能变成猫猫吗？不会一直都是这幅人形的模样吧？！” 吾桐：？ 怎么你还挺遗憾的？ 他颇为无语的哼笑了一声，摇头说道：“很可惜，我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 “太好了。”麻雀儿当即松下口气，“要是没有猫猫，我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 这句话在很想摆脱猫形的吾桐听来还挺奇怪的，但考虑到对方的妖怪思维跟人类不一样，且双方立场不同，他到底没说什么话。 兴致勃勃的麻雀儿又绕着他转了好几圈，说了好多话，才忽然想起问：“你说你变回人类是要见你父母，那你想好出口放在哪儿了吗？” 珩阁的出口可以对接人界，但人界的出入口却没有个固定的地点。必须是出入的对象或是綪冥本妖指定某个地方才能打开。 吾桐没有从那道门出去过，不了解珩阁大门还有这么个任意门的功效。他当即思考起将出口设定在哪的事，却听身后那位大妖怪开口：“吾想好了。” 带着疑惑，吾桐和麻雀儿一齐侧首看向綪冥，即见大妖怪打了个响指，他坐着的老头摇摇椅的后边儿那面墙浮现一道现代化风格的防盗门。 看到那扇防盗门，麻雀儿神情明显怔住了，而他们身旁一直随风摇曳的柳条也有了不合常理的停顿。两只妖略显惊讶地瞧向自家珩阁阁主，随后又望向吾桐，纷纷展现出若有所思的状态来。 因为好奇和高兴而忽视掉了麻雀儿神情异常的吾桐则几步来到防盗门前。 稍稍做了下思考，便打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老五！” 吾桐还来不及观察门后的景色，转头就看见了个雀跃的身影急速朝自己奔来。 可对方跑了没几步，脚下一个急刹车，停在距离吾桐大概1.5米的地方。脸上的神情也从兴奋转成疑惑。 “他是谁？” 听室友这么问，吾桐才发现綪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而且离他特别近。 张进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流转。 尤其在清楚看见吾桐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古式睡衣，发丝凌乱，还赤着一双足，他的表情就变得更加严肃。 “你们在宿舍厕所……干嘛？” 第26章 解释不清 不怪舍友张进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任谁瞧见吾桐这幅模样，都会忍不住想歪。 绸缎制成的单薄寝衣半松半垮的挂在头发凌乱的青年肩头，将线条分明的锁骨轮廓半遮半掩在其中。长了大半截的衣袖不齐不整搭在手臂，长了大半截的裤腿一只被干净的脚踩在足底，另一边则将整只脚笼得彻底，半点皮肤都看不到。 狼狈这两个字的形容比不上衣衫凌乱四个字来的贴切。 吾桐神情也有点乱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綪冥会这么不靠谱，居然把珩阁的出口直接开在男宿舍的厕所！ 跟张进一样，吾桐迅速切换表情，从明显的愣怔转向淡定。他捏了捏门把手，在快速头脑风暴的情况下掰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的谎言。 “我衣服脏了，刚在换。”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他妈的怎么更奇怪了？！！ 什么衣服需要两个人在厕所里干啊？！！而且衣服脏了这个借口他妈的更不正经了！！ 没有说谎天赋的吾桐恨不得往墙上撞一撞，也不劳废他那谋杀|欲|望蠢蠢欲动羞耻心在那磨刀！ 果不其然，张进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了。 吾桐咬着牙，硬着头皮直接道：“你他妈那是什么眼神？我们俩大男人能做什么？” 哪知张进补了一刀：“……俩男人之间能干的事多了去了。” 倒引旁边的綪冥笑得乐呵。 话语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綪冥那声听起来像极了附和的笑叫吾桐又想到昨天两个男人确实做了某些多余的事，耳尖又慢慢红起来。但他依旧努力地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装得极为正常，对张进骂了一嘴：“闭嘴吧你，我又不是g。” 退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吾桐干脆往出走，顺手把那扇该死的门关上。而綪冥则两手揣袖，像是个超大型移动挂件，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这位是我公司同事，綪冥。我今天回学校办点事，刚好他也想参观一下我们学校，我就拜托他开车一块送我过来了。”吾桐看似自然地走到自己衣柜那边，装模作样地翻找着什么，继续解释说，“回来路上我摔了一跤，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就干脆到宿舍换一身，顺便洗洗澡。” ……这还是没办法解释他俩为什么会同时待在厕所。 吾桐接着胡诌：“他刚想洗手，水龙头掰不动，我就进去帮了一下。” 然后张进就刚好回来，看到他们从厕所出来的这个画面。 其实解释到这儿就差不多了，可张进却还在继续追问：“你这衣服我怎么没见过？而且还这么不合身。” “不是。”吾桐实在不想费劲解释了，干脆转头看向张进，露出了无语又无奈的笑，“你他妈又不是我女朋友，问这么细是要干嘛？” 张进闻言，身体莫名僵了僵。但很快他又恢复过来，继续表露着自己的热情：“害~我只是好奇而已嘛！” 他故意没去看綪冥，而是绕到鞋柜那边，给吾桐拿了一双拖鞋过来。 “给，你鞋也不穿就去厕所，容易着凉的。”他表现出一副自己跟吾桐生活许久，对吾桐非常照顾的模样。在递完鞋后，才侧首去看綪冥，笑道，“谢谢这么照顾我们家老五啊，綪……綪……” 张进很努力地想叫出綪冥的名字，可不管他怎么开口，喉咙里都只能冒出开头的音节，喉咙像卡了根鱼刺，死活是叫不全。 嘴巴张着，反复多次的张进满脸疑惑。 听到声音回头来的吾桐一下就看出这是小气鬼大妖怪搞得鬼，他不想从张进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行为之幼稚，叫人十分无语。 吾桐悄无声息的叹出口气。他穿上拖鞋，手里捧着一套刚翻出来应急的衣服，走向厕所。 “綪冥。”路过大妖怪身侧，他侧头喊了对方一嘴，“我换身衣服，再稍微等我下。” 大妖怪勾了勾唇角，算是回应。 打开厕所门，吾桐被门后边儿瞪着眼睛一脸期待的麻雀儿吓一跳。后者高高兴兴地跑过来，看样子是想跟着一块参观，却被手忙脚乱的吾桐赶紧摆手制止。 连忙带上门，吾桐说：“出了点事，现在不太方便，我得跟綪冥绕一圈回来。” 如果没有被张进看到，他们俩倒是可以原路返回，然后再拜托綪冥靠点谱，把转移入口转移到严中序帮他租的房子里。 想到这儿吾桐就忍不住沉默，甚至感觉胸口憋着一股气，郁郁不得抒。 他还是无法理解綪冥的脑回路。 正常人会把厕所当出入口吗？！ 偷偷在心里骂着綪冥的吾桐抱着衣服转头走进两人的卧室，换好衣服后又急忙跑向那扇防盗门。好在綪冥知道分寸，在门外守着没跟回来，也没让张进正好借口溜进来。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吾桐出去的时候，感觉气氛莫名尴尬。 时间紧，吾桐没心思管这事儿。他走出来，假装不小心反锁了厕所门，假模假样地惊讶说：“我不小心把门锁了，我现在去联系师傅上门修，不好意思啊张进，麻烦你在宿舍等一阵。” 他这话说的疏离，一下就拉远了两人的关系，叫张进的脸色一下变得古怪起来。后者抿着笑，摆手道：“这有啥呢？这么多年兄弟，咱俩谁跟谁呀。” 不知为何，吾桐总觉得他这话好像是故意说给綪冥听的。 瞥向綪冥，他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心里越发担心小气鬼大妖怪把他室友的头给拧下来。 为了避免灾难发生，他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吾桐决定做点什么。然后，张进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很讨厌跟别人有肢体接触的漂亮舍友主动抓住了其他男人的手腕。 他眼中闪过错愕神色，却见吾桐抬头对自己展露笑颜：“我没什么时间了，一会儿还要去机场接我爸妈，先走了啊。” 不给张进发言的机会，他拉着綪冥从张进身边擦肩而过。 一路小跑。 吾桐拽着打扮醒目的綪冥，像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侣似的，一头就扎进了学校里人迹罕至的紫藤石亭。 他刚松口气，侧头同綪冥说话：“厕所的入口可以改成别的地……” 话未说完，綪冥抬起手，在吾桐面前缓缓摊开，将掌心躺着的一枚黑色零件展现在他面前。 见吾桐愣住，他曲起手指，捏住零件旁边一根红色电线将零件拎起，故意在吾桐面前晃了晃。 “他去你床位上取的。” 第27章 那就不解释了 事情发生在十分钟前，也就是吾桐去厕所换衣服的那会儿。 没有吾桐的空间，独处的两个陌生人异常尴尬。哦不，应该只有张进一个人觉得尴尬。 叫不出綪冥名字的他带着疑惑，扯动嘴角弄出一个虚伪的笑来。他拉了一张椅子推到綪冥面前：“哥你坐，别干站着。” 綪冥依在吾桐书桌旁边的铁栏杆上，也不说话，也没动作，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张进。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叫张进实在不爽，可他心里莫名的对綪冥有一些说不上的情绪。 除去因为吾桐而对对方生出的敌意，那种感觉更像是恐惧和抵触。 见对方没有跟他交谈的打算，张进便尴尬的将椅子推回自己的座位。他笑着转身回去，故作镇定的收拾桌面事物。 可没过多会儿，他还是开了口，主动与綪冥攀谈起来。 “哥你这身衣服是公司要求的吗？我看老五刚才那衣服的风格跟你这身感觉挺类似，这不会是你们工服吧，挺有意思。” 他没期待綪冥回话似的，继续自顾自说道：“我也挺喜欢这种公司氛围的，诶，对了哥，你们公司是包住宿吗？现在还招实习生吗？我这边随时可以上岗，您要不给个公司地址或者是hr招聘的邮箱给我？” 綪冥本不打算理他，却敏锐听出他话里试探的意思。这位性格恶劣的大妖怪即刻勾起唇缓道：“他跟吾住。” 见对方动作稍有停顿，他继续追着话补刀。 “他穿的衣服也是吾的。” 吾与我发音相似，张进并没有听出他用的是略古式的自称，还当他是夹杂了哪里地方的方言，普通话说不准。当然，没有听出的根本原因也不是这个，而是綪冥方才放出的消息。 他说吾桐跟自己住，还说吾桐穿着是他的衣服。 自以为綪冥看不见的手默默攥成拳头，张进呼吸都重了一点。但他很快又松开，镇定地笑说：“你俩住一个宿舍吗？挺好挺好，宿舍还有空位吗，到时候我也去申请一波。” “那不是宿舍。”綪冥慢条斯理道，剩下的不再多言，留足了想象空间。 张进当即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啊？他是租了短期的房吗？下学期还回来住吗？怎么不早讲，真让人操心。” “哎。”他笑着摊开手，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模样来，转头就走向吾桐的床位，“我帮他收拾一下吧，真没辙，他要是早说我能早点帮他收拾，他回来直接搬走就好了。” ……。 吾桐的手一直在抖，在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黑色的机械零件，怎么想不明白张进为什么要安个针孔摄像头来监视自己。 还有，张进为什么要在他回来的时候拆摄像头，他之前明明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拆卸，却偏偏选择在自己回来的这个时间点动手。 脸色发白的青年仔细回忆了一下綪冥跟对方的谈话内容，似乎梳理出了一些行动逻辑。 他猜张进之前根本就没有拆摄像头的打算，因为实习时间是短暂的，就算吾桐以后会正式入职那家公司，他开学之后还是会回来继续完成学业。 而在这种情况下，吾桐应该还是会选择住宿舍，毕竟省时省力又省钱。张进就是看准了这点，觉得吾桐不会轻易收拾寝具，最多也就拿什么东西盖一盖遮挡灰尘，等开学回来了再进行一轮大扫除。 但这种猜测在他跟綪冥对话后产生了动摇，他怕吾桐这次回来要收拾寝具离开，便赶在吾桐之前把自己监视的证据撤掉。 想到这儿，吾桐磨了好几下牙，脖颈和手背的青筋因愤怒而隐隐凸显。 差点就抢过摄像头直接杀回去把人暴揍一顿，但面前的綪冥却将摄像头攥回手掌心，仿佛将吾桐险些丧失的理智拉扯了回来。 难怪张进会知道他在床上看资料。吾桐不禁想，张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的自己。 三年，整整三年。 吾桐从大一开始就跟张进是同一个宿舍，同一个班。在这期间他们经常一块儿上放学，经常有事没事就去附近特种兵式旅游。 这么多相处的时间，他竟一点儿都没发现张进的异常？ 他无法想象这个每天跟自己一块儿上下学的同寝室哥们，在无人的时候用监控摄像偷窥他的那个画面，更无法相信这件事会是真的。 吾桐甚至到现在都怀疑，綪冥是不是拿错或是看错了。可綪冥根本没有那个动机，且就算他拿错了，针孔摄像头这种东西，也不应该是会出现在这的东西。 深吸口气，吾桐缓缓冷静下来，掏出手机的手却依旧被无法克制愤怒操控，微微颤抖着。 报警。 吾桐不想冤枉张进，更不愿意让这件事就这么悄然过去，所以这件事最好交给警方处理。可吾桐在按下报警电话前又停顿了一下，表露出明显的犹豫。 他现在情况特殊，虽然能让綪冥帮着自己维持人形，但始终还是有诸多不便。而且他父母下午的飞机，马上就到，吾桐不太想让父母一下飞机就看到自家儿子被卷入变态偷窥的案件当中。 要忍吗？吾桐默默捏紧手机，在心里向自己提问。可还没等他给出自己准确的答案，綪冥抬手在他面前晃悠的举动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青年抬头望向大妖怪，眼中闪过一瞬恍惚。綪冥见状，对他展露出了一个近乎‘温柔’的笑。 “此事无需你亲自出手，皆可交由麻雀儿去办。”他把手按在吾桐手机上，未曾触碰对方，却莫名给予了吾桐极大的勇气和力量。 短暂停顿后，他继续道：“走吧，从这儿到机场还需要些时间，现在出发刚好。” 吾桐愣了一愣，不知道是因为綪冥这番承诺像是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的缘故，还是因为从綪冥嘴里听到机场这种现代词汇。 明明这位表现得一直像个排斥现代社会的老派老古董似的。 很快，他收敛回思绪，决定先强压下那股不适，把父母这关过过去了再说。 无视掉那些始终黏在他跟綪冥身上的目光，两人一块儿走到校门口，吾桐拿出手机正准备打车，就见前面忽然停了一辆加长版的豪华轿车。 司机那方车门打开，急匆匆跑下一个中年男人为他们打开车门。 “先生，请。”司机点头哈腰，说话时也看着綪冥。后者却把目光挪向身旁发着愣的吾桐，哼哼道：“看什么看？” 他扬了扬下颚，示意吾桐：“上车去。” 第28章 出租屋 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无不在挑战他对綪冥的认知。稍作思考后，吾桐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位大妖怪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他一直以为綪冥就是单纯的变态来着。 ……咳，也不能这么说。 在吾桐印象里，綪冥就是个避世的大妖怪，对现代的社会和文化嗤之以鼻，没有半点交集的欲望。什么机场，什么加长汽车，都好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诡异的是，吾桐瞧着这位长头发，穿着古袍衣衫的綪冥坐在车中，双手抱胸闭目养神时，竟没觉出半点突兀，甚至还挺相得益彰。 吾桐默默收回眼，将视线投至窗外，不偏不倚瞧见路边站着的好些人正对着他们拍照。他下意识侧头，避开那些没有闪光灯的镜头，才想起面前车窗有遮蔽的功效。 微不可闻地叹出口气，吾桐脑袋偏往车窗方向。指尖揉搓着眉心，他回忆着今天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发现真是应了那句老词，祸不单行。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先后经历了被变态跟踪，变成猫，校园冒险，还要在变猫的前提下应付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个恢复人形的法子，又他妈的发现室友是个变态偷窥狂。 很精彩。是吾桐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非常戏剧化而且忍不住要鼓掌的那种操蛋式的精彩。 想着想着，吾桐从车窗玻璃中瞧出一丝异常。他愣了下，即刻转头去寻綪冥，说道：“我的眼睛？” 他恢复成人型之后一直没照镜子，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原本应该是黑褐色的双瞳居然跟猫形态一样是异色的！ 可古怪的是，跟他视频的父母和刚刚才见面的张进似乎都没有觉出这双瞳的异常。 綪冥眼睛不睁，打了个哈欠给他解惑：“无论是人或是别的什么，没点灵力妖力是瞧不见你那双眼的。” ……这样吗？ 吾桐闻言，缓缓松下口气。 那这样看来，他父母和大部分人一样跟非人世界不沾边，他也不用刻意寻找遮蔽眼瞳颜色的方法——发现眼瞳异于常人的那一瞬间，他甚至都做好了去购买美瞳的打算。 漂亮的眸子稍一转动，又偏移到了綪冥方向。清隽的年轻人眉心微扬，试探性的问了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一开始，吾桐真以为綪冥这货把门开在宿舍厕所这事儿真的只是大妖怪脑回路有问题。现在他仔细想，怎么品都觉得不对劲。 他就是故意的！ 可吾桐想不通，他的故意是想逗逗自己，还是想让他看清张进的嘴脸。如果是后者，是否就说明綪冥早就知道了张进的劣行？ 沉浸式思考让时间变得十分短暂，等吾桐回神，他们已经进入了机场内部的停车场。 接机的过程中，吾桐总会感觉到一些视线和对准他们的镜头。他下意识的想拉兜帽，却才发现自己今天穿得是普通的衬衫，这让吾桐懊悔着没弄个口罩戴在脸上。但没过一会儿，他身侧的綪冥忽然动了动，那股被人无时无刻盯着的不适感就瞬间消散而去。 吾桐悄悄抬头看了眼这位像二大爷一般，两手揣袖，悠闲自在的大妖怪。后者也觉察到他的视线，非常给面子地睁开一只眼来睨他。 有事？ 明明綪冥没动嘴，吾桐却意外地get到他眼神透出来的询问。 吾桐摇摇头。 他从綪冥身侧探出个脑袋，发现那些拍照的家伙还在继续。看来被拍对象位置的更替并不能减免他们的热情，不对，应该说……綪冥和他的位置交替，只是给他们提供新的拍摄素材罢了。 好像看出吾桐不是很乐意被拍这件事，綪冥把另一只眼睁全乎了，朝他慢慢俯身。最后停留在大概十多厘米的距离，他才开口：“你猜这些家伙的照片能不能保留下来？” 天天被咬耳朵和胡须的吾桐猫猫早习惯綪冥的贴脸攻击，他没觉出两人现在的社交距离已经达到了暧昧的程度，只是忍不住好奇地反问对方：“怎么说？” 难不成这位大妖怪准备今晚挨家挨户上门删照片？ 他真的，吾桐哭死。 脑补出了大妖怪偷偷找手机删照片的画面，吾桐就忍不住咧着嘴角乐。 这好像是这近一个月来，吾桐第一次笑，无论是猫形还是人形。 也是綪冥第一次看见他笑。 大妖怪默默盯着他小半晌，没去扼制自己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把吾桐整洁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 后者横了他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拍掉綪冥的手：“你控制一下自己好吗，在家撸就算了，在外面我也要是面子的。” 在家这两个字仿佛是触发好心情的关键词，綪冥即刻抬起另一只手搓揉他的小猫崽子。吾桐被揉得实在烦躁，恨不得呲牙给他两口。 他咬牙切齿，又努力压低嗓音：“你真的别太过分！” 綪冥却满不在乎地同他说：“你们人类的手机内存太小，根本纳不下吾，只需一张照片，他们的手机就会尽数报废。” 吾桐抬起乱糟糟的脑袋，恍然大悟：“所以你才……” ……。 坏啊。 真是坏透了啊这个王八蛋。 稍微整理了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吾桐父母刚巧掐着点从出口出来。见着吾桐，憔悴了不少却依旧漂亮的妈妈飞奔过来拥住了吾桐，手还一直不停地抚摸他的头发，似乎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安抚自己惶惶许久的心。 有点啤酒肚但保持得相对不错的吾桐爸爸也露出了安心的笑。 简单地说了会儿话，吾桐将綪冥以同事身份介绍给二老。而只在视频里见过綪冥的二位，在见到本人之后，嘴里除了夸赞，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 他们知道现在流行国风，早对綪冥身上的装扮见怪不怪了。 震惊程度甚至还没他们看见那辆加长版轿车时高。 吾桐抿了抿嘴，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向父母偷偷摆眼神，示意这是綪冥的车。 反正谎话他是懒得想了，干脆就给綪冥打造个富二代……额，富一代的形象好了。 父母注意力都被吾桐灵动又傻气的表情吸引了来，也没什么心思管豪不豪车的事。 吾桐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应该不会更离谱了。哪知道接下来车辆停泊的地方又狠狠给了他一个棒槌。 轿车直入小区，停泊在地下车库。帮忙拎着行李的司机在前引路，把他们带进直达房子玄关大门的楼层，给吾桐看得是目瞪口呆。 真他妈是夸张到差点把吾桐给气笑了。 他很是无语地拿出手机，询问严中序是不是对物价没什么概念，不然为什么会给自己租这种程度的高档小区套房。 吾桐家里是有点小钱，手上也确实有点自己积攒的存款，但还不食人间烟火到这个地步。 就算是非人管理局给报销，那也该考虑他本身的财政情况吧？他的钱包有这么耐造吗？！ 这地方少说月租五万，他妈的跟他一个还没毕业大学生有半点关系吗？！ 然而他的震惊还没有结束，就被严中序新发来的消息推上新的高度。 【严中序：我给你租的是月租1000的一室一厅，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吾桐：？ 手指快速上翻，吾桐点击对方给自己发来的租房地址，用手机系统自带的地图搜寻，才发现严中序给自己发的地址距离这里还有两条街。 所以这是？ “哎呀。”妈妈打量着屋内设计，嘴里止不住地赞叹，“这房子地段跟环境都不错，装潢也好，月租一定很贵吧？” “不贵。”綪·说谎不打草稿·豪气冲天·冥面不红心不跳地乱扯，“个人只需承担一千元的租房费用，其余公司报销。” 第29章 跳崖 ……太能扯了。 吾桐别过头，暗自消化着这不合常理的设定。直到父母在房间里招呼他问：“吾桐呀，哪间是你的房？”他才悄然吸口气，强作镇定走入屋中。 不亏是高档小区，室内设计比他想象的还要浮夸许多。屋中做二层设计，一层大开间，兼具了客厅电视，厨房，餐厅和公共卫生间的基础功能，同时还有一间空间极大的客房。二层单独两间房，房门聚拢在走道尽头，呈90度相对，可以看出每间卧室都有很大的独立空间。 头一回来这儿的吾桐自己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间屋，好在綪冥帮他接过话茬，回答说：“阿姨，吾桐住左边那一间。” 阿姨？ 吾桐看到那位帮忙搬运行李的司机猛地一抖，差点行李箱砸脚。 ……也别说他了，吾桐要是拿着行李，说不定也可能砸脚。 綪冥的年纪估计比他老家的地基还要大，在这儿称他爸妈叫叔叔阿姨，吾桐都怕他爸妈折寿。 中年司机办事勤快，好像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自己似的，给吾桐看得是一阵唏嘘。 很快到了饭点，吾桐想着綪冥应该是不太爱出门的，便点了几份外卖回家吃。但綪冥显然对人类食物没有多大兴趣，便随口诌了个借口，独自回房。 门栓落紧，綪冥脚步不曾有过停留，径直走向房中独立的洗浴室。 他随手拂袖，面前门扉向内开敞，熟悉的珩阁景观在门后默默展现。大妖怪迈步而入，从卧房径直回到了点着幽暗灯笼，阴森寒晦的古式阁楼。 顾虑珩阁妖气会从门内渗出，影响到小猫崽子和他的家人，綪冥顺势摆手将门扉合紧，慢腾腾地走坐到他钟情的老头摇摇乐上。 麻雀儿在旁等候已久。 吾桐其实猜的没有错，他确实是故意的，故意将出入口短暂地开在学生男寝。而他做这件事，压根儿就没多的目的，纯粹就是逗闷子，图个乐呵。 他想看看那只小猫崽子惊慌失措的模样，却没想就这么开出了个张进。 綪冥抬起手，掌心赫然躺着那枚针孔摄像头。他反手一扣，便将其捏散做齑粉。麻雀儿看在眼里，知道阁主这确实是不高兴了，便自己搜罗到的张进的个人信息尽数呈上。 她说：“这家伙身份没有特殊，家世、年龄经历和猫猫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但他高中的时候有过一些虐待动物的劣行，只是当地似乎并不重视虐待动物的劣行，这件事也随着他高中毕业尘封在过往了。” 少女不似平常那样爱笑爱闹，她神情冷漠，像极了她们年级管事的那位教导主任。浅褐色的眼瞳倒影平板模糊的光格，麻雀儿继续道：“上大学之后他似乎安分了很多，但我查到他一年前注册了个靠偷拍获利的境外网站会员，并时不时会上传一些视频。” 视频的主角是谁，綪冥甚至不需要麻雀儿亲自开口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麻雀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只要是猫猫的视频，点击量都很高。” 綪冥曲起指节，指尖轻轻敲了敲老头摇摇乐的扶手，不算大的声音莫名听得妖心里一惊。 “明白。 ” 麻雀儿收到指令，收起桌上资料，扭头走向玄关。 另一头跟爸妈聊了大半个晚上，好不容易结束话题，拖着疲惫脚步走向二楼房间的吾桐掏出手机，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了静音键，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十几个电话来电，几十个微信来电，以及数不清的微信信息。 而这些信息的来源者无一例外，都是张进。 如果他猜的没错，张进大概是发现自己针孔摄像头丢失，就打电话、发信息来探他的口风。估计是吾桐一直没有回话，他便急了，又发了一段信息，狂打电话疯狂找补。 看着这一条条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吾桐感觉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他粗略地看了下内容，每一条都证明张进的心虚和他真的……做了那种事情。 吾桐默默攥紧手机，竟生出了一股荒诞无言的悲凉感。他相信的人不能为他所信，反倒是相识不到一个月的妖在帮他讨回公道。 真奇妙。 胡思乱想间，大妖怪的房把手发出轻微的声响。吾桐寻声而去，正巧同穿着洁白寝衣，披头散发的大妖怪对上视线。 他好像已经准备就寝了，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模样比平时还要更加散漫慵懒。而吾桐的视线却没有被他的脸吸引，反倒是顺着头发丝，快速聚在了发梢末端。 异色双瞳随着发丝摆动的弧度而左右转动，完全就是个被逗猫棒吸引了的小猫崽子。好在他不是真的猫，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注意力，不然綪冥估计要捏着头发丝尝试把他勾进房间里欺负。 但显然，綪冥为妖坦荡，不只有这一种勾引手法。 他侧开身，腾出了一个足以让吾桐穿过的空位就再没说话。 领悟到意思的吾桐：…… 咬牙切齿，吾桐压低声音：“别太荒谬。” 倒是綪冥挑眉，露出十分的不解：“吾当你是害怕了，不敢自己睡，才在门前刻意等着。” ……哪里来的误会啊！ 綪冥眼看着被他气到磨牙的小猫崽子走回房，在他面前关上门，嘴角又控制不住地咧开一个犯贱成功的笑。 心情被綪冥干扰后莫名轻松的吾桐没去管张进，也没心思看他一条一条发来的信息，而是选择安安稳稳的睡觉。 第二天刚好是周六，他陪着父母逛了两三个当地有名的古迹。第三天的下午则是去爬了很有名的一座险峻高山。 到达山顶那会儿已经入夜，他们干脆就宿在山顶的酒店，等着看第二天凌晨的太阳。 凌晨四点，天气阴沉。 看着高举手机，兴致勃勃的父母。吾桐心里没缘由的生出一阵感慨，他忍不住扭过头去寻那位一直陪同他们出行却没有半点怨言的大妖怪，想同他认认真真的道谢，再好好道歉，这段时间实在太麻烦他。 可他刚开口想同綪冥说话，就感觉到身体出现了一些异常。 吾桐：！ 宝石般的瞳孔骤然缩紧，凝出了猫类兽瞳的尖端椭圆形状，漂亮的青年脸上略显慌乱。站在他面前的綪冥长袖一摆，轻易就把他拥进怀中。 幸好他抓住了吾桐的手臂，才不至于让那只从人形转化成猫形的小猫崽子摔在地上。 “吾桐！” “綪冥！” “你们在哪儿呀？” 熟悉的呼唤声近在咫尺，面色泰然的綪冥将奶白的团子塞到自己衣襟前，又随手一抓拎起衣物，转身竟从那万丈高崖一跃而下！ “啊啊啊！！” “有人跳崖了！！” 第30章 吾桐。 风狂似虎啸，吹得长袍长摆猎猎作响。 人们的尖叫声随着距离的拉远，很快被淹没在灌耳的轰鸣声响中。 从万丈高峰上一跃而下，綪冥的身影坠入密密丛丛的树林，在距离地面不足一尺之时，又仿佛进入了一秒一帧的慢动作电影，慢慢下落，直至双足平稳踏落在地。 他左右巡视了一眼，见这个地方只有动物活动的痕迹，便将手里吾桐的衣服扔到了面前穿有地衣的地面，走到一颗歪杆生长的树前席地而坐。 此时太阳还未冒出头，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持续。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连同传林而来的风都不敢太过放肆。 一点细碎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大约是感知到了强大的危险降临的动物生灵努力逃跑发出的声音。 吾桐猫猫夜视能力还可以，虽然当下乌漆嘛黑，什么看不清，但也勉强能够瞧见綪冥的轮廓，更别说他本来就躺在綪冥手掌心，寻找方向根本不是问题。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四只爪爪在綪冥手掌心踩了几下，慌促不安：“喵喵喵——” 【这是哪里？】 “山下。”注意到吾桐猫猫的身体在微微发颤，綪冥将手掌裹紧，好歹算帮他遮了点寒气。 小奶团子没有觉察到他细微的动作中包含着什么含义，他只是低下头，蹙紧眉毛复盘刚才发生的事。 随即，几分钟前听到的尖叫声重新回到吾桐猫猫脑海，他记起当时人们喊叫的内容，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登时睁得老大。 于栖蒸黎. 不应出现在一只猫猫脸上的震惊让他看起来格外可怜，小猫崽子耳朵和尾巴都在止不住的抖。 “喵喵喵喵喵喵？” 【你不会跳下来了吧？】 听出他的喵声还有些发颤，綪冥满不在乎地哼了哼，神情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这种肯定式的回复让怀里的吾桐猫猫登时脚下不稳，仿佛脑袋沉到脖子架不住，直接向旁侧一歪，整只猫横躺在了綪冥手掌心。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晴天霹雳来了那么一下，已经是活不太下去了。 继当众变猫，还做了回高峰跳崖事件的主角。吾桐猫猫曲着山竹爪姑且给自己算了一卦，猜测下午的热搜会高高悬挂他的大名，标题没想好，但大概也就是【某男子在xx山观看日出时离奇变猫】【某汉服男子不知原因跳崖自尽】的画风。 ……不知道他爸妈看见没。 吾桐猫猫很难过，猫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呜呜呜细碎的声响，眼帘也慢慢垂下，简直可怜得不像话。 盯着把头越埋越深，羞愤欲死的小猫崽子，綪冥忍俊不禁，托起吾桐猫猫的屁股，将其抬到跟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 他拇指揉搓着眉心上方的猫头部分，算是安慰地说道：“你担心的事非人管理局自可处理，至于吾，设备无法容纳吾的身影，自然不会留存任何证据。即便在场人亲眼目睹，口口相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件事又能流传多久呢？” 吾桐：…… 这也不是你当显眼包的理由吧。 吾桐猫猫不好评价綪冥的行为，他只能抬起头，颇为无奈地喵了一句：“喵呜呜呜——” 【我爸妈看到了怎么办？】 话音未落，他听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传来。 天似乎开始亮了，非常微弱的光线从远处渗漏过来，让吾桐猫猫看清綪冥抬指朝某个方向勾了勾。他那部足以惊醒周遭所有动物，疯狂响动铃声的手机就这么凭空飞来，横躺至綪冥手心。 两只前爪向前按在綪冥的胸口衣襟位置，小猫崽子直立而起，站在綪冥手掌上，仰着头喵喵叫说：“是不是我妈？” 等看到意料之中的备注，吾桐猫猫继续叫：“喵喵呜……” 【不然先挂了吧，我们速战速决，我再打回去。】 哪知綪冥却按下绿色接通键，还开了个扩音。 吾桐母亲焦急的声音和吵杂的背景一块涌现。 “你们在哪呢？怎么到处乱跑，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綪冥一笑，张嘴即道：“人太多，我们被挤开了。” 他用的竟然是吾桐的声音！ 捧着吾桐猫猫的手向上抬高几厘米，綪冥拇指rua过猫猫柔软的尾巴尖，好似在安抚他。待吾桐猫猫确实被安抚宽心，在他手中缓缓蹲坐。 “綪冥呢？他跟你在一块儿吧？” 綪冥继续用着吾桐的声音给对面喂定心丸：“在的，刚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流太大，我跟他就被工作人员往半山腰赶了。” “听说有人跳崖，吓死个人了。”妈妈即刻说道，“你们现在在哪，别乱跑，我们过来找你们。” “下山的路不好走，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吾桐猫猫默默看着綪冥说话不打草稿地忽悠着自家父母，“这样吧，你们先等在原地，等天亮了我们到山腰汇合。” 山腰有一间小道馆，还有几家餐饮店和小型超市，他们上山的时候就在那儿歇过，算是个有鲜明象征的汇合点。 天没大亮，下山确实很危险，爸妈几乎没什么怀疑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又嘱咐了好一阵，这两位才稍稍安心，挂断电话。 綪冥随手把手机一摆，放在身侧：“这下可以好好地速战速决了。” 吾桐猫猫：…… 听出綪冥话里的调侃，吾桐猫猫低下圆滚滚的脑袋，很是纠结地踩了两爪子奶，耳朵尖微微抖栗。 思考了约莫五六秒，小奶猫抬起头凑过来。 他的动作缓慢且犹豫，像磨洋工似的，鼻尖蹭了蹭綪冥的鼻子。拥有粉色肉垫的山竹爪好似在确定嘴巴位置一样，从綪冥的下颚一直摸索到唇瓣，最终停留在那里。 蹭完鼻尖的拘谨吾桐猫猫低头去寻自己的猫爪，直到确认位置才撤开山竹爪，改按唇角。 取代猫爪的，则是一个柔软温热的猫猫吻。 小猫崽子小心翼翼贴在唇口，又小心翼翼撤开，疑惑地喵喵两句：“为什么没有用？” 他自喵自语道：“喵喵喵？” 【难道是顺序不对的缘故？】 如果真是顺序不对，那就有点为难了……他难道要在猫猫状态下那什么，然后让綪冥那什么吗？ 这未免也太禽兽了一点吧？ 相比焦急的吾桐猫猫，大妖怪倒是十分镇定。因为他知道吾桐猫猫着急的点都是错误的，他恢复人形的关键点并不在于两人的亲密接触，而在于吾桐本人。 他不是真的猫妖，即便被猫类发情的状态影响，也不会同化。只要他的身体产生变化，吾桐就会从猫形恢复成人，跟綪冥咬不咬，帮不帮忙撸猫尾巴，都没有关系。 压根儿就没有揭露真相的意思，綪冥捏了一下猫猫的耳朵尖。听见对方喉间冒出微弱的横叫声，他把手按在软乎乎的肚皮上，向内注入了些许暖意。 催|情类的法宝綪冥也有，但他不想依赖那种东西。 他想让吾桐自己产生情|欲。 想让吾桐对他产生情|欲。 对他的手，他的气息，或是他的某些固定动作。 大妖怪没去想自己会生出这种想法的原因，他随心惯了，向来就是想做就做。 这可就苦了吾桐猫猫，要被他反复揉搓，还不能反……应该说反抗了也没有任何卵用。 发出喵呜声音的可怜小猫崽子只觉得肚子又热又涨，猫尾巴僵硬得都忘记了摆动。 綪冥揉搓半天发觉无效，吾桐这样了也没有点异状。 他不由拧眉，把猫崽子捧起来又打量了一会儿，才重新想了个法子，压低声对吾桐猫猫说：“你的心不定。” “现在除了吾，什么都别想。” 蛊惑的音调低沉且诱人，奶白团子抖了抖耳朵，不自觉被他话语内容吸引。 “可曾记得吾抚慰之处？” “可曾记得你引导着吾探向何方？” “可曾记得当时的感受？” 即便天光微微亮起，万物有复苏之象，树叶沙瑟，鸟雀远鸣都不曾阻碍綪冥每一个字侵入吾桐的耳朵。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些本就清晰的记忆在大妖怪的帮助下缓慢复苏，一股莫名的悸动从心口向四肢百骸延伸。 在薄光之下，透亮的异色眼瞳倒影着綪冥逐渐明了的身影。 小猫崽子看着他开口，缓缓念出两个字。 “吾桐。” ……眼瞳缓缓缩紧，猫崽子像是愣住了似的，连眨了好几次眼。 直到此刻吾桐才发觉，綪冥似乎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也是在这一刻，他好像明白綪冥为什么如此吝啬。 对于一个自称为吾的大妖怪来说，他的名字太过亲密了。 可他又想不明白，既然綪冥一直都不叫他的名字，为什么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喊出口呢？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婆娑茂密的树叶缝隙中穿漏而下，当猫尾巴被大妖怪故技重施的挟擒在手，吾桐背脊发麻，猛地一抖，恍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成了人形。 阳光落在綪冥发上的竹玉簪子，闪烁着隐隐辉光。 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被吸引，吾桐看着那枚簪子，像是只注意力分散的小猫。但是很快，他的视线被綪冥不知何时褪下的外衫遮盖。 外衫遮去清晨森林的透心凉，暖意将他尽数笼罩。吾桐动手将头上的衣衫往后抚了一下，大外衫便顺势滑下，停落在他肩头。 喉头微动。 略显局促的青年缓慢地撩起眼帘，大妖怪却先他一步，俯首而来，径直咬住了他的下唇。 吾桐吃痛向后缩动脖子，却被大妖怪按着后颈不给动弹。 所幸对方没那么过分，没有继续啃咬的暴行。 “张嘴。”他松开了嘴，呢喃似的诱哄吾桐道，“吾就不咬你了。” 第31章 手忙得很。 大妖怪下嘴没轻没重的，只是一口，吾桐的下嘴唇就开始微微发肿。听大妖怪这么忽悠，他居然也没往深了想，真就顺应了对方的话。 羞耻心作祟，吾桐没去直视对方的眼睛，而是低垂眼帘，缓缓启唇，打开一条细缝。 这也足够了。 扣在后颈的手稍稍施了点力，吾桐被迫扬起脑袋，迎接大妖怪俯身而来的啃咬。 所幸大妖怪还是信守承诺的，真的没有再咬吾桐嘴唇，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叫吾桐更加无所适从。 玩得是先礼后兵这一套。 探入唇缝的舌尖一开始只是带着试探的味道，轻轻触碰着吾桐的舌尖。然后缓慢地，仿佛舔舐着奶油冰淇淋一般，一点，又一点地勾引着吾桐与之共舞。 被撩拨心弦，挑起异样情愫的可怜的小猫崽子哪里经得住这个，很快就上了当，半是迎合，半是主动地回应起了綪冥的。 在上方舌尖入侵嘴唇的同时，手上也不忘做着复习功课。又归功于綪冥记忆力上佳，吾桐只教过一遍，他就完全记住了知识要点，复习这会儿，就把可怜的猫崽子欺负得溃不成军。 这一切本该在吾桐缩着脖子，颤抖着落泪的时候结束。 可偏偏谁也没有终止这种行为的持续。 吻还在继续。 呼吸紊乱。 不疾不徐感受着彼此柔软与温度的两人缓慢地持续着舌尖的舔舐和交/缠。附着了暧/昧意味的叹息与一些黏着的声响纠缠不休，充斥在二人耳畔。 甚至阻去了叶动与鸟鸣，仿佛这个地方仅剩他们二人。 沾染了猫猫习性的吾桐不自觉抬起胳膊，做出类似猫猫吻时的动作，把手轻轻按在了綪冥脸侧。 简略披在肩上的外衫因为这个举动从肩头滑落。森林清晨裹挟着料峭寒意瞬间激得吾桐起了一层疙瘩。 綪冥非常清楚地感觉到吾桐身体因寒冷而抖动，便主动松开舌尖的擒制，向后推开半尺。 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綪冥手拈着叠在吾桐身后的外衫上领慢慢提起。大概是觉得披在肩头不如直接穿着，免得衣服再次掉落，还得反反复复捡。他捏着袖上的衣布，整理出一只完整长袖，侧到吾桐左方，示意对方伸手过来。 大妖怪头一回做服侍人的工作，竟也得心应手的很，很快就给坐在自己膝上的小猫崽子穿好了外衫。 而后，他缓慢抬眼，望向了吾桐。 巧的是，吾桐也在看他。 青年那双干净的眼倒映着綪冥的身影，似乎视线从一开始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专注的劲头像极了一只小猫崽子盯着自己喜欢的人一般，论谁瞧见这种眼里只有自己的小家伙，都没办法控制心软。 大妖怪不是没见过猫，更不是没见过美人，只是没有任何一个像吾桐这般，只消一眼便渗入他心中。 明明綪冥这颗心同石敢当相差无几。 从吾桐的目光中，綪冥读出了等待的意味。这个小猫崽子好像以为‘维持’的过程还没结束，也不开口，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綪冥继续欺负他。 …… 就此收手的想法在这一刻被撞得稀碎，大妖怪难得想体谅小猫崽子，尽早放他回去跟父母团聚的心被他伸入衣物，死死牵制吾桐腰身的举动完全瓦解。 那一瞬，难以遏制地冲动缘由不明，綪冥倾俯下身体，将唇齿再度侵略。 吾桐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倒没受到什么惊吓，他仰起下颚，继续乖巧地为綪冥奉上更多作恶的机会。 手忙得很。 那只不再局限在猫尾巴上的手慢慢抚向后腰，一只则继续按吾桐的后颈，叫他不至于因向后倾倒的时候没有支点而失去安全感。 长发在綪冥俯身的原因向前滑落，带着薄薄凉意乌黑发丝轻巧地贴服在吾桐白皙的颈侧。然而这点凉意根本无法驱散吾桐身体的热度，尤其在吾桐感觉到猫尾巴的末端似乎抵触到了大妖怪腰束之下的未知时，心跳就更快了。 单纯的诉求被搅乱，维持人形的举动便在此刻变了味，往着谁都无法控制的方向飞速狂奔。 * 浓雾连绵，一直到半山腰都没有褪去的迹象。身体还算健壮的吾桐父母从天刚擦亮那会儿就往半山腰赶。 一路小心翼翼的他们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直到快晌午才到达地方。 人群拥挤，个高的綪冥就成了一个寻路标杆。吾桐父母老远就瞧见了他。 等靠近，他们就瞧见吾桐在小卖部的一张长凳上坐着，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猛灌，好像渴了很久似的。 “慢点喝。”妈妈见状，走过来拍他肩膀，拧着眉训他，“跟你说了很多次，再渴也要慢慢喝水。嗯？怎么…你们现在才到吗？” 妈妈再次发现盲点。 喝得这么急，好像他们刚刚才到地方，刚刚才拿到水似的。可按理说吾桐他们比自己早出发下山，应该早到这儿了才是呀。 眼尖地发现吾桐下嘴唇红得不像话，还有点儿肿。她即刻问：“怎么了这是，嘴怎么肿了？” 这看似平常的两个问题对吾桐来说全是暴击。他甚至被水呛了一口，别过头去一顿乱咳。 虽然挺难受的，但好在成功转移了妈妈的注意力，让他们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吾桐好不容易止咳，就听妈妈继续在旁边念叨：“衣服都没穿好，衣领还往里折，早上起得这么急吗？你是呛到了还是着凉了？耳朵怎么这么红？” 手忙脚乱的青年赶紧摆手，自己整理起衣领，怎么也不敢抬头去看旁边两手揣袖的綪冥。 他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始作俑者脸上肯定挂着看热闹的笑容。 好说歹说，一顿糊弄，吾桐才把爸妈安抚下来。 本来吾桐是想在半山腰的饭店对付一顿，等下午太阳帮忙驱散浓雾了再下山，但妈妈对有人跳崖这件事心有余悸，说什么也要先下山再说。 没辙，吾桐只好买了点小零食一边吃一边往跟着爸妈一块山下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路上他愣是没看綪冥一眼，即便綪冥一直就跟着他，半步不离。 刚坐上綪冥的显眼包座驾，吾桐就接到了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居然是辅导员。 他满是疑惑地接起电话，刚开口喊了句“李哥。”电话那头就匆匆打断他。 “吾桐啊，我知道你心里应该也挺难受的，毕竟遇到了这种事。张进已经得到了报应，估计这后半辈子都没法好好过了，你呢也别太往心里去，好好过好自己。” 吾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视线一偏，不自觉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位的綪冥。 “他怎么了？” 第32章 处理 这几天，吾桐的生活完全被爸妈和綪冥填满，每天不是出去压马路，就是走累了回来一觉睡到大天亮，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管张进。 他发来的消息吾桐没看，只是随手切了个已读和静音。联系方式吾桐也没删除，不是因为心软，他只是怕删除了聊天记录和联系方式什么的，到时候他要报警会缺乏证据。 ——虽然綪冥说交给麻雀儿，但他还是想自己留一份底，也不至于万一麻雀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必须要自己上阵却两手空空，毫无准备。 辅导员的话显然证明了他的多虑。当吾桐问出张进怎么了的时候，对方发出了明显的疑惑声。 “嗯？”辅导员说道，“你不知道吗？警方没找你问话吗？” 警方？问话？张进已经被立案调查了吗？ 吾桐猜测这些都是麻雀儿帮忙处理的，他因为不知道麻雀儿现在处理的进度，也不晓得对方是用了什么方式，所以一时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好在辅导员没让话掉地上，自己把话捡起来接上说：“他……哎，他好像是偷拍什么私密视频到网上去卖，被人家网警直接摸到学校来了。本来人是便衣上门，结果他跑得飞快，把学校弄得鸡飞狗跳。好像最后他为了跑出去，爬学校后门的铁栏杆，脚下一滑，一只眼直接被铁杆上边儿的尖锥扎穿，估计那只眼是废了。” 辅导员从吾桐的沉默中听出了无语，他在那边深深叹气：“他被追捕的视频被人发到网上，学校现在焦头烂额的搞公关，他的学籍绝对也保不下来。今儿上午我还听说他这事儿被捅回了自己的老家，啧，这么丢人的事，我估计他这辈子都没法儿好好做人了。” 吾桐听得发怔，完全没想到他平静生活的这么几天，张进身上居然发生这么多事。他听着辅导员说话，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綪冥，心里已然猜到了什么。 电话里的辅导员话锋一转，又说：“警察没找你问话，估计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多大关系。哦，他们要是找你了也没事，你就实话实说就好。” 合计这件事就完全跟他没关系？麻雀儿把他直接摘出去了？ 这也意味着吾桐的身份不会有人知道，他被偷拍的那些内容和痕迹都被一同抹去。这是一种非常隐蔽的保护，在这种受害者必须撕扯着伤口才能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却依旧有可能会被攻击的社会环境下，他被完全藏在了蛋壳里。 思绪游离间，吾桐又听到辅导员在那边一直喊自己。他即刻回神，就听碎嘴的辅导员继续自言自语说：“林子郜那边你要是联系上了跟我说一声。” 吾桐刚刚因为发呆错过了很多信息，现在乍一听林子郜的名字，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反射性地回问一嘴：“林子郜怎么了？” “合着我刚刚说了半天你一句没听进去。”辅导员被他气笑了，在那叭叭，“不是你说找不着林子郜的人，叫我帮忙联系一下他家里人吗？” 哦，对。这事儿确实是他拜托的，只是没想到拖了这么久，他都快忙完了。 “我联系了他家里人，结果他们也说好久没有林子郜的音讯了，更没有什么他回老家结婚的事。”他咂了下嘴，反问吾桐，“你真的确定他是回去结婚了吗？” 吾桐当然不确定，结婚这消息都是他从张进那里道听途说的，但他也想不出张进有什么说谎的理由。 总不能是林子郜发现了他偷拍的秘密，然后被张进干掉了吧？ 真他爹的越想越离谱。 他没办法完全否定这个猜测，因为他前阵子才发现自己对张进完全不了解。可是吾桐也没办法肯定这个猜测，因为如果真是张进干的，他也不该扯一个林子郜要回老家结婚的谎言才对，这不明摆着把警察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嘛。 抱着怀疑的态度，吾桐又跟辅导员说了一会儿话才挂断电话。等妈妈问过来的时候，他当然也没有把这件事完全透露给妈妈听，只是稍加润色，随便扯了点张进的事。 爸妈对吾桐的三年的室友张进也有一些认识，他们本以为对方也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所以听见吾桐说他涉嫌偷拍案件，这两位也吓了一下。 尤其是妈妈，立即反问：“他不会也拍了你吧？” 吾桐：…… 这敏锐的就有点过分了。 人的第六感确实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吾桐老妈这一手就像是裸考蒙选题，一脚就踩中了满分答案，搞得吾桐猝不及防。 不过这也不光是老妈空穴来风的猜想，因为吾桐从小到大，类似的事真就经历了不少。 吾桐扯了扯嘴角：“不至于，要是真有我，警察早就联系我了，怎么会放我在外面陪你们浪这么久还没半点消息？” 谎言很蹩脚，吾桐爸妈主打的就是一个信任。 等好不容易回了市区，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们在附近随便解决了一餐便打道回府。又因为精神消耗得实在太大，不到七点，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他们就统统回屋歇着了。 痛痛快快冲了个澡，身心俱疲的吾桐本来以为自己能像之前一样沾枕头就着，怎料他一闭上眼，脑海居然自动浮现出那位长发大妖怪的脸。 …… 木着脸，头发有些凌乱的青年登时坐直身，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沉默良久，吾桐抹了把脸，抱过被子躺下去准备继续睡。可无论他翻来覆去怎么躺，睁眼闭眼多少次，都会想到綪冥。 想到他跟綪冥两人在人迹罕至的林子里做了一些什么事，想到綪冥的手触碰的地方。 很糟糕，吾桐光是回忆就觉得身体好像又开始不对劲了。 他连忙打断施法，睁眼扒拉出手机，二话不说登上游戏，来了一把久违的现代年轻人娱乐活动。却没想到这个法子也没什么用，吾桐打着打着也总会分神。 只玩了两把他就觉得乏了，干脆下线切去咨询软件，看看最近有什么新的八卦大瓜。紧接着他就在热搜上看到了自己学校的名字。 他随即想起今天辅导员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手上动作也恰好戳进了那条热搜。 内容是校方做出的回应，果不其然，同辅导员说的一样，学校开除了张进。 吾桐沉默着，又慢慢坐起身，捏着手机的同时，心里五味杂陈。 这会儿他才点开张进的聊天框，一条一条翻起对方发来的信息。前边都是语音，吾桐没有听，只是随手点了个翻译，就看到张进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到后面诚恳地请求吾桐跟自己见一面，他想解释情况。 见吾桐始终没有回应，他好像就抓狂了，一直给他发语音电话，吾桐错过的电话大部分都集中在这儿。再后来张进就开始给他写小作文，每一条都是屏幕翻页的程度。 大致内容重提他跟吾桐初见，两人成为好哥们之后一块去哪里旅游，他又是什么时候对吾桐产生了别样的好感。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诉说自己深情，诉说着他对吾桐日渐不可拔的爱意，能看的出来，他快把自己感动死了。 可这对吾桐却是一场赤|裸|裸的灾难。 他尊重每个人的感情，尊重每个人的取向。被人喜欢，被人善待，其实都是非常美好的体验，吾桐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厌恶或不适。但是当这种喜欢和关注过界，侵犯到了吾桐的隐私和自由时，就真的很让人害怕。 吾桐看着对方看似深情的阐述，想到他拿偷拍自己的视屏做一些他不敢想象的事，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放过了自己。 吾桐闭上眼，默默关掉了聊天框。他单手抚过脸侧，足足静了得有十分钟才把心情调整回来。然后打开手机，继续一条一条翻看未读消息。 辅导员如约将林子郜的家庭住址和父母电话都发给了吾桐，末尾还发了一条嘱咐式的消息说：“林子郜父母已经报警了，我估计他们家人现在挺崩溃的。” 暂且还不愿把林子郜的失踪跟张进扯上关系，吾桐搓了下脸，强打起精神试图回忆这段林子郜前段时间的情况。 可他回忆里，林子郜这个一米八几的傻大个每天不是去追学妹就是去追学妹的路上，成日里傻呵呵的，压根儿也没什么异常表现。真要说异常……那估计就是他那好像被下蛊了似的恋爱脑。 刚入学那年还好，林子郜除了有点抠搜，其余都很正常。但自从前年开学那会儿对一个新入学的学妹一见钟情之后，整个人就跟疯魔了一样，每天追着人家不放。 那学妹模样非常可爱，性格腼腆害羞，个子大概一米六出头。吾桐见过她一两次，从为数不多的接触中，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个学妹对林子郜的依赖还有两人相处时的暧昧。 所以他猜学妹应该是喜欢林子郜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迟迟没有答应林子郜。 ……等会？林子郜说的结婚，不会跟学妹有关系吧？ 吾桐的第一反应是找綪冥帮帮忙，看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但他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立即被自己反驳，并表示了谴责。 什么毛病！他什么时候养成了没事儿就麻烦綪冥的习惯？ 反手戳开一个在纪委干活的学姐，吾桐稍作解释，就把话头引到了学妹身上。没想到学姐竟然也知道那位学妹，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学妹也失踪了。 “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吧，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不见了，连期末考试都错过了。”她说，“哦，对。也是差不多半个月前，林子郜也来找过我。” 第33章 感知 “大概是月月失踪的两天后，林子郜跑来叫我联系一下月月家里人。我也很担心月月会出事，就联系了一下她父母，奇怪的是她父母说月月就在家，更奇怪的是我请他们让月月接下电话，他们直接挂了。” 吾桐听到这不禁蹙紧眉。 学姐在那头继续说：“我打电话的时候林子郜也在场，他求我把月月家里的联系方式给他。我就又打电话回去征求了一下对方的意见。” “给了吗？”吾桐问。 后者嗯了一声，回道：“没那么顺利，但是给了。” 吾桐刚想问是怎么个不顺利法，学姐那边就开了口：“我第二回 打电话过去，只是简单说了下林子郜的诉求，就被不知道是妈妈还是奶奶的一位痛骂了一顿。本来我都以为没戏了，结果没过多会儿电话又打了回来，同意把联系方式给出去。” 可能是对方当时骂得真的太难听，学姐遭这无缘无故的一顿骂，到现在都觉得委屈。她慢慢叹了口气，说：“再后来我就没见过林子郜，不知道他是不是跑去找月月了。” 吾桐自己也是这个猜测。 解答完吾桐的疑惑，学姐忍不住感叹起来。 “张进的事，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嗯？他没有怎么样你吧？” “警方到现在都没找过我，可能跟我没什么关系。”吾桐揉着眉心，略显疲惫地说道。 “你们宿舍风水可能风水不好，前有张进后有林子郜，还好你现在不在宿舍住了。”学姐好心劝诫，“明年如果你还回来住，申请换个宿舍算了。” 吾桐很想回她一句，他遭遇的事情跟张进和林子郜比起来更离奇。 虽然但是，他听学姐这么说，忽然也开始怀疑那个宿舍的风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咳，封建迷信不可信。 挂断电话之后，吾桐一个人坐在床上发起了呆。现在的他确实是忘记去想綪冥了，但更多更让人烦躁的事情袭来，让吾桐觉得还不如被綪冥困扰呢。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吾桐干脆拿着手机掀被下床。 推开卧室自带的小阳台落地门，双手撑至扶栏，吾桐安静地望着热闹繁华灯火通明的商业街道。 太阳沉落，白日的灼热终于有了退却的迹象。风虽然依旧沉闷，但夹杂了一点室内流露出来的空调冷空气，好歹没那么咄咄逼人。 青年微微翘起的头发丝被风揉得更杂乱，倒瞧出了几分凌乱的洒脱。街上那些灯红酒绿的光映入他那双异色双瞳，竟像绽了一朵又一朵的花儿。 撑着栏杆沉思了约莫两分钟，又举起手机点开了微信。 林子郜这件事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但他却又没有更多的线索来证实自己的想法。为防万一，吾桐决定跟严中序说一下这件事。 严中序很快给了回复，但不巧的是，他这两天都在外面出差，出差地址保密，暂时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关注这件事。大概是给綪冥面子，严中序又追加了一句：“我会安排其他同事去看看，过段时间再给你回复。” 还过段时间？！ 吾桐无语，过段时间再回复，林子郜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过段时间他可以直接去吃席了。 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非人管理局人手好像一直都很紧缺，严中序他们成日东跑西跑的处理非人事件，很少有彻底闲下来的时候。这种情况下让他们分神处理吾桐的猜测，确实很难会被真正的放在心上。 理解归理解，吾桐并不想接受。 拇指轻轻按下休屏键，他垂下头，手肘支棱在扶栏上，吾桐的手掌盖在后脑勺，长长舒了口气。倒映着光的眼瞳没有目的地转了一转，吾桐慢慢抬头，盖在后脑的手掌就滑到脸上，刚好扣住了吾桐的下半张脸。 好巧不巧，他侧头的这个方向正对着綪冥房间的小阳台。 吾桐看着那扇紧闭着的落地门怔怔出神，思绪不受控制地胡乱飞。 他想的很多，想着既然非人管理局不管这件事，他不如自己亲自去。可他跟綪冥绑定了固定距离，不能离得太远，他如果想行动就必须要争得綪冥同意，然后让綪冥跟自己一块儿去。 倒不是什么虚假的自尊心作祟，吾桐纯粹是觉得太麻烦对方了。好像从认识开始，綪冥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帮助他，吾桐统统都记在心里，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回馈对方。 这叫他良心十分不安，总觉得亏欠。 虽然綪冥真的小气，不喜欢听人说话，固执，脑回路还异于常人，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而且每次撸他的时候下手都没轻没重…… 就在吾桐偷偷在心里数落綪冥的时候，大妖怪那边本该紧闭的落地门被人从内缓缓推开。 点缀着星点彩色灯光的浓密睫毛因主人抬起眼帘的动作掠出新弧度，吾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被自己偷偷数落的大妖怪掠袍而出。 …… 吾桐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但有一点被抓包的心虚。 今天的綪冥穿了一身乌青色的寝衣，披散着头发，好像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染深了肩上垫着的浴巾，头发末梢还滴着一点晶莹水珠。吾桐眼睛不自觉寻过去，居然生出了股拍水珠的冲动。 稍微控制了一下这不合时宜的荒唐想法，他站直身，却听见綪冥开口说。 “思来想去那么多，倒不如直接开口问吾。” 什么？ 青年清透的眸染上不解。他刚想开口问綪冥这是什么意思，但又在唇齿微启片刻后缓缓阖闭。 他忽然想起赵晓添在云月海被困时跟他科普过綪冥的一些知识。她说妖神的妖力通默天，在一定范围内念诵或是念想他的名讳，他都可以感知的到，连同当时的想法也会被他觉察。 所以綪冥知道他正为了林子郜的事苦恼，特地走出来主动帮他解决了顾虑？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披头散发的大妖怪用一种颇为深沉的目光拧着他，唇角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说：“与其苦恼如何开口麻烦吾，倒不如花时间想想如何忽悠你父母。” 接着便回过身去，像他来时那般，去也匆匆，不留痕迹。 至此，吾桐基本可以确定綪冥能感知到他的想法。刚为能去寻舍友松口气，吾桐正准备回屋。 倏然，他足下一顿，瞳孔直径随着高高悬起的心缩小。 綪冥可以感知，那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和刚刚偷偷骂他的那些话，他岂不是都听到了？！ …… 死了算了。 第34章 老村 从眼睁睁看着羞耻心磨刀准备谋杀自己，到最后破罐子破摔，他大概花了四五个小时，眼皮实在重得抬不起来了，才终于成功进入梦乡。 心里装着事，吾桐这一觉睡得也不大好。 早上约莫七八点钟醒来，他做完简单的洗漱就下了楼。 吾桐本来想着早起了点些早餐，或者看看家里冰箱有没有可以做的食材，在出门前给爸妈做一顿早饭，却没想到有人起得比他还早。 循着香味走下楼，吾桐手撑在厨房门边，看见里头忙碌的老爹背影，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帅哥，要帮忙吗？” 虽然吾桐天天喊老爸老妈，但实际上吾桐的父母也才刚四十出头，正值壮年。母亲漂亮大方，父亲也英俊帅朗。而且早些年，给吾桐报散打班，让他增强体魄和提高自保能力的时候，吾父也跟着一块儿上了课，久而久之，他也养出了日常散打当做健身的习惯。 所以这位的身体素质其实不比吾桐差。 “起这么早？” “本来想一展手艺，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了。” 老爸呵笑了一声，继续忙着手里活。吾桐也大概猜出老爹要做什么早点，便走过去帮着刨黄瓜皮，父子俩倒是挺和谐。 没过多会儿，吾父继续开口：“今天上班了吧？” “嗯。”吾桐应了一声，随即开口道，“我们领导昨天夜里发消息，叫我跟綪冥今天出差x市，也不知道几天回，你跟妈俩多在这住两天，玩够了再回去吧。” 他爸点点头，说道：“其实这地儿跟我们那大差不差，没有太多好玩的地方，这几天我们玩得差不多，明天也就回了。” 父母都有各自的工作，这会出来是提前休了年假，确定吾桐平安，又玩过了一阵，他们便安下心，准备过两天就回家。 这些事前几天父母就与吾桐提过，所以吾桐并不意外。 这一早算是送别餐，吾父做得特别丰盛，甚至连一直不怎么跟他们用餐的綪冥都下来一块吃了早点。之后吾桐跟父母聊了会儿天，中午收拾完行李，就拎着个包，假模假样地走出了大门。 吾桐还在琢磨着他们接下来去哪，就见面前电梯门开启，熟悉的珩阁景观展现在了眼前。 “……” 小叮当，你这任意门是哪儿都能开啊。 悄默声叹了口气，吾桐拎着行李包，一个跨步就走回了珩阁。 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天，吾桐浅浅吸了口气，居然有一份怀念。 而他走出门那没多久，头上的柳藤又开始无风自动，摇曳着细细长条，一直伸到吾桐头上。 在吾桐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他偷偷地摸了摸吾桐的头发，随即藤条微抖，像是终于撸到好久不见的小猫崽子，冲动的即将落下泪一般。 无知无觉的吾桐拿着行李包就这么跟着綪冥走到廊中石桌边，低头就瞧见了桌上摆着一块平板。 平板常亮，上面平铺着林子郜的照片和一系列信息列表。吾桐定睛一看，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资料来源他……合法吗？ 不对，这不是他该想的。 吾桐默默收敛思绪，拿起平板，发现上边居然还有林子郜的行程记录。 这个曾经领略过一点霸道小说文风采的青年真就越来越怀疑这玩意的合法性。 綪冥动手翻页，打断了他的思维。 下一页的信息倒不是林子郜了，而是李月月。上边写了李月月的家庭住址，家庭情况，以及一些需要稍微调查才能了解的个人信息。 吾桐看到住址那一栏，感觉有点眼熟。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将资料翻回了林子郜那一页，发现林子郜那小子最后买的火车票目的地正是那姑娘家的城市。 这不可能是巧合，因为买票的时间就在十五天前，这跟姑娘失踪的大致时间吻合。 思忖中，吾桐看到綪冥又伸手过来把页面翻了翻。 吾桐以为是自己打断了綪冥的阅读，颇不好意思地把平板递回去。却没曾想綪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又当着他的面将页面翻回去。 吾桐：？ 直到綪冥咧着个嘴露出个有点讨人厌的笑，吾桐才意识到这货他妈的在逗猫。 ……无不无聊！ 又不好在心里吐槽这位大妖怪，他低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平板放在了桌上。 满足了逗猫（犯贱）欲望的綪冥没有再看平板，他双手入袖，抬步走向楼梯。 “走吧。” 吾桐闻言，顺手把行李包放在椅子上，跟在綪冥身后一块下了楼。 穿过珩阁庭院时，先前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变成了被明目张胆的观察，吾桐知道，这附近可能有大大小小上百或者上千只妖怪藏匿其中，在吾桐路过的时候偷偷打量着他。 但他不觉得害怕，可能是他确实没感觉这些妖怪有恶意，或是綪冥在身边的底气，吾桐并未放在心上，而是与綪冥一块，径直走入玄关大门。 穿过光怪陆离的门内世界，吾桐跟着綪冥一块儿迈向长路尽头的光点。 灼目的光亮叫吾桐倍感不适，他眉头微蹙，忍不住用抬手遮了遮眼前的光。同时，他感觉到眼前的光稍稍暗了一些，并不知道綪冥抬袖帮他挡去强光，因为吾桐在好不容易适应光线，睁开的前一秒，綪冥就已经将手放了下去，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吾桐眨了眨眼，清亮的异色眼睛即刻将面前风景纳入眼帘。 脚下是一片沙石平铺的空地，吾桐正对着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树木个头不算太高，绿叶的叶幅非常大，跟棕榈一类非常相似。 吾桐看着这地，愣了小半晌。 他回头看他们出来的地方，发觉那是一栋非常有年代感的破败瓦房。 房子的天顶破了个大洞，木质的房门也早就断成了两截，房顶的电器腐朽发锈，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吾桐顺着脚下已经被树林收复了一大半的路，看到不少类似的房子。 可能是经历过什么自然灾害的侵袭，这个小村庄所有的老房子都被掀了顶，只剩下残戈断壁屹立在原地。 吾桐扭头就去寻綪冥。 当猫猫时养成的习惯，吾桐只要有疑问，或是想做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綪冥。 而綪冥猜他的心思一猜一个准，非常默契。 吾桐现在觉得这可能跟他听得到自己在心里喊他名字有关系就是了…… 想归想，不妨碍他继续这么做。 綪冥也不负所托，转身顺着这条久无人迹的路走了下去，用背影示意吾桐跟上。 一直走到宽阔的大路，他们才看到一间面积很大的二层小楼。 巧的是这会儿有人开门出来，吾桐赶忙走上前去，礼貌询问：“阿姨您好，请问这里是李月月的家吗？我是…” 没想到吾桐话还没说完，出来倒水的中年妇女一看清他的脸，就像发了疯似的大声呵骂他。 “滚！！快滚！我们家没有这个人！你快滚！” 第35章 老村(2) 中年女人的脸色很不好，身体更是瘦若枯槁，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十分破旧，红花绿叶的花纹色被洗到发白，边角也都破了线。 叫骂的同时，中年女人还举起手里已经倒干净了的水盆，完全不顾盆里还有残余的脏水在她举起时还溅到了自己身上，作势好像要朝吾桐砸过来似的。 不明所以的吾桐自然而然地退后了两步，想躲开她的攻击。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身体本能，吾桐退的那两步刚好就挨在綪冥的身边。 他的手更是下意识想拉拽对方手臂，带綪冥一块儿离开这。 但行为还未实施，吾桐就看到眼前好像发疯一样的中年女人身体一僵，站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然后，中年女人原地表演了一个平地摔。 “铛——”铁盆砸落在地，立即滚了好几个圈儿，仿佛敲锣打鼓庆祝大妖怪的恶劣行为成功了一般，吵闹不已。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屋里人，没过一会儿，屋里冲出来了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 他手里拿着个扫帚，满脸的警惕，应该是被刚才的动静吓得不轻。瞧见自家摔倒的媳妇，又看到两个陌生人就站在不远处，中年男人举起扫帚就奔了过来。 吾桐连忙解释：“叔叔，别误会，我们没有对阿姨动手，我们只是来找人的。” 不知道是吾桐的解释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中年男人手里高举的扫帚立马停了下来。 他看看吾桐，又扭头去瞧綪冥。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瞧綪冥那会儿他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只稍微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视线。紧接着，他走过去用足尖轻轻踹了中年女人一眼，小声咒骂说：“在地上赖着像什么话，丢人！” 把扫把放在地上，他对吾桐扬起一张皱巴巴的笑脸。 “小姑娘来找谁的呀，你说说名字，看看我们认不认识。” 吾桐：…… 神他妈的小姑娘。 “叔叔，我想你弄错了，我是男的。”微不可闻的叹出口气，吾桐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接着，他直接重复之前的发言，“我们是李月月的朋友，这次来是想找她。” 听到吾桐是男性，中年男人的表情先是僵了一下。后边听见李月月的名字，他那张脸也有些跨动。但他的反应没有中年女人那么大，反倒是上下打量起吾桐，好像是在确认他说的话是否可信。 半晌，他开口：“李月月就是我家女娃。” 然后停顿了很久很久，才继续说：“你找她有什么事？” 吾桐并没有多惊讶。大概是因为中年女人忽然发狂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又或者是因为相信綪冥的任意门不会开在离目的地特别远的地方，他很快就接受了中年男人的说法。 他回给对方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说道：“我们是李月月的同班同学，跟她关系不错。前阵子她突然回家，连考试都没考，我们班里同学都挺担心的。刚好我们俩来旅游，想到之前月月有说过她家大概的位置，我们就顺便来看看她。” ……说来惭愧，这段时间他说谎的功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现在居然也到了不打草稿也不心虚的地步了。 真罪过，都怪綪冥。 短暂忘却綪冥会捕捉关键词的事，吾桐吐槽一句，迅速将注意力转到了圆谎上头。故而，他也没注意到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大妖怪默默瞥来的目光。 虽然吾桐说谎不打草稿了，但程度还是那么的蹩脚，是他自己说完都觉得对方会信才有鬼了的蹩脚。 吾桐做好了被各种反问细节的准备，却不曾想，淳朴的叔叔竟选择直接相信了他的说法。 那张皮肤黝黑，干瘪得犹如枯朽树皮一样，浮现着绵密老人斑的脸勾出一个让人并不怎么舒服的热情的笑。 “月月的同学？你们是走过来的？走很久了吧，先到家里坐，喝碗水。” 李月月家住的这个村庄距离最近的小镇也需要至少20分钟的摩托车车程，如果用走的，大概得约莫四五十分钟。李月月一家人平时出行都是用的小型摩托或者电动，这会儿看吾桐和綪冥俩人身旁干干净净，就以为他们俩是光靠脚走过来的。 吾桐没明白对方态度忽然转变的缘由，略微疑惑地看了一眼旁边拿着铁盆站起身的中年女人。 中年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摆手说：“她脑子是坏掉的，不要理她。” 而被说是疯子的中年女人没有任何反驳，只是默默抱着铁盆，低着头站在中年男人身后，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吾桐保持着疑惑和警惕，装出一副单纯大学生的模样，跟着两位一块走进门。 二层小洋房内部空间还挺大。不算二层，光是一层包括院子在内，面积大概有两百平。房屋的各个部位都很新，该是前几年才刚建好的自建房。 院子里摆着一大摞正在晾晒的粮食，三面墙壁也挂着不少种类不同的粮食作物，这些农作物在强烈的高温晾晒之下散发着浓郁的清香，倒是挺让人上头的。 进入客厅后，烈日的灼烧和高温就被一同遮挡在了屋外。吾桐和綪冥被中年男人引到客厅的木质长椅旁坐下。 “月月在家吗？”吾桐问说。 “她啊，她出去了，要至少晚上才能回来。”中年男人提起水壶，假模假样的摇晃了一下，说，“没水了，等一下啊。” “不用麻烦了叔叔，我们坐一会儿就走。”吾桐这句话说得是真心实意，他并没有留下过夜的打算。 但中年男人热情得过分，挥手直接拒绝了他的说法，强硬道：“月月晚上才回来，晚上山路又不好走，你们留下来吃饭过夜。” 像是害怕吾桐再次拒绝，他立即对女人喊：“婆娘去杀只鸡，多做两道菜！” 嘴里喊着，人端着水壶走出客厅。 吾桐瞧着他离开的背影，耳旁响起了綪冥一声冷哼。 “水壶是满的。” 綪冥说道。 吾桐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喉间溢出了一声浅浅的回应。 他知道，他也听出来了。 没过多会儿，中年男人端着新满上的水壶走了回来。他满是笑容地给两人斟上水，然后捧着水杯一直递到吾桐嘴边。 “外边这么晒，一定口渴了吧？咱们这里的水是出了名的甜，你试一试，试一试。” 吾桐抬手握住了水杯，扯动嘴角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谢谢叔，我自己来。” 本来以为这样就差不多能结束了，没想到对方看他接过水杯，还一直在催：“喝一口，喝一口，可甜了。” 某些意味太过明显，让吾桐倍感不适。 如果不是为了探知林子郜和李月月的下落，吾桐这杯水，水杯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抽了出去。 长袖掠过，綪冥非常直白地取过水杯，然后当着中年男人的面将它放在桌上。 ……。 气氛有点尴尬，可綪冥的所作所为非常有效地阻止了对方的得寸进尺。本来就对綪冥有所忌惮的中年男人终于不再坚持逼迫吾桐喝水，而是扯着嘴角笑笑，说：“小伙子有对象了吗？对我们家女娃娃有没有兴趣？” 催婚的味道迎面扑来，吾桐哽了一嘴，摇头回话：“我没有对象，我对月月只是普通的同学情谊，没有别的想法。” “哈哈哈哈，要是你喜欢月月，我可以给你们多说说话。”中年男人话锋一转，又问，“小伙子你属什么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吾桐扬了扬唇角，缄口不言。 看出吾桐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中年男人神情垮了一点。不过他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继续热情地说：“你是哪里人呀，这次是几个人来的？来之前有没有跟谁说过？” 针对这些问题，吾桐一一胡诌，基本没有一条说得是真话。 又聊了一会儿天，中年男人笑着起身，拍了拍自己裤子不存在的灰：“你们现在家里坐坐，我去镇上多买点菜。” “不用了叔，我们一会儿就走。”吾桐刚想站起来，又被中年男人拦下。 “别走啊！”男人立马就急了，蹙着眉就差朝他们喊了，“你们就这样走了，传出去说我们家赶月月朋友走，她以后在村里头都抬不起来！” 这位老汉把道德绑架玩得很溜，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没过多会儿，他听到中年男人骂了女人几句话，好像是叫她老实一点，不然就要打死她之类的话。女人被他教训得瑟瑟发抖，她头发凌乱，拿着刚抓到的鸡畏畏缩缩地跑进厨房，说什么也不肯再看吾桐他们一眼。 紧接着，中年男人启动院子里的电动三轮车驶出小院大门，而他走之前，居然又折返回来，像是怕吾桐他们逃跑似的，将院子的铁门从外上了锁。 吾桐不禁蹙眉。 他扭头，仰起脑袋就去寻綪冥，后者在吾桐抬眸寻来的同时，也主动低下眼帘回迎。 四目相对，小猫崽子清澈的眼眸便完全纳入了大妖怪的脸。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rua过猫猫的綪冥突然就怀念起了揉搓那只小家伙的触感，而他从来就不是委屈自己的妖。 于是下一秒，綪冥就抬起了手，用熟练的撸猫手法搓揉起吾桐脑袋。 头发被揉到乱七八糟的吾桐深深吸了口气。 ……到底什么毛病！ 他正欲反抗，却听綪冥冒出了一句完全不合时宜且匪夷所思的话。 “成亲吗？” 第36章 老村(3) 吾桐眨了下眼，神情没怎么变化，只是身体保持着同一水平直线，缓慢向后挪动。就像是一只小猫崽子看似镇定，实则满是试探地缓缓退后，试图逃离变态一样。 綪冥见状，挑了挑眉，而后更是不可遏制地大笑了起来。 他起了逗趣的心思，两手收拢袖中，朝着吾桐方向倾身，快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最后他停在只剩二十厘米左右的位置，满是笑容地询问道：“怎么？同吾成亲，你还觉得亏了？” 吾桐闻言只想给他一爪子。 稍稍被自己打了个岔，吾桐忽然就get到了綪冥问得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抬眸望回綪冥，试探性地问：“那个家伙想让我结婚？” 没有察觉自己已经逐渐可以理解綪冥那清奇脑回路的吾桐，竟感觉到了对方的大放水。他这一句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但询问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吾桐自己。 吾桐将他的问题同中年男人古怪的举动联系起来，便得出了这个答案。 很显然，他答对了。 綪冥满意地弯起了眼，毫不吝啬地赞许道：“所幸你没有将自己的真实信息透露给对方，如果他拿到了你的生辰八字。” 说到这里，綪冥只是轻轻哼笑。 吾桐背脊发麻，直接联想到了人|口|贩|卖这四个字。他也突然理解，为什么中年男人看到自己，态度会是那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现在人口贩卖的主要对象还是女性，而这些被拐卖的女孩子很大一部分会被送到偏远地区卖给当地一些看似开化了的现代原始人，那个中年男人应该也是这类禽兽之一。 在看到吾桐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动把他归类成商品了。而商品的标签一旦形成，之后他就算知道吾桐是男生，也不会轻易放弃。 但吾桐搞不明白的是，他如果作为商品，销售方向应该会定在器官那一类才对，中年男人问他八字是要干嘛？ 话说月月呢？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吗？ 吾桐想不通，如果他忍心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那一开始就锁在家里不就好了？何必给她接触外界的机会？ 不不不不，不对。 如果要这么说，这里是不是李月月的家都得另论。 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近一分钟的吾桐又下意识去求助綪冥。然而后者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等吾桐看过来的时候，就继续对他笑。 多变态。 再一次听到吾桐吐槽自己心声的綪冥居然露出了个满意的笑，随后他侧首扬了扬下颚，用眼神示意门外的方向。 “不是有个现成的答案库吗？” 吾桐眉头动了动，即刻舒展开。 那个一开始朝他们发疯的中年女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而且如果吾桐没猜错的话，她或许也是被拐来这个地方的可怜妇女，甚至最开始发疯也只是为了把他们吓跑而已。 如此想着，吾桐扭头起身，走出屋门，一气呵成。 阳光依旧猛烈，吾桐顺着屋檐走向厨房，还没进去，就瞧见厨房外围飘落的几根零碎鸡毛。这堆零散鸡毛的尽头，是一堆小山状的鸡毛。 鸡毛山后，正是两眼无神的中年女人。 她举着已经死透了的鸡，木讷地做着重复性的工作，像是个失去了生气的人偶，就连吾桐走近，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吾桐并不介意鸡身上传来的骚臭味，他蹲在离中年妇女大概一两米左右的地方，尽量释放着自己最大的善意。 “阿姨，月月她……”吾桐想问月月她究竟去哪了。但他话刚开了个头，中年女人就忽然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吾桐心中一动，明白了她这个动作的含义，当即改口道：“月月她最近怎么样？她总是不接电话，同学们都很担心她。” 他的问题巧妙地避开了敏感关键词，中年女人便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她没有回答吾桐的问题，大概是因为中年男人的警告，让她心有余悸。吾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也没强求对方一定要回答。他担心的是如果他逼得太过，或者说错什么话，这位阿姨可能得因为他平白遭一顿打。 就在吾桐蹲着想其他法子的时候，他敏锐的动态视力忽然捕捉到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液体从阿姨的脸庞坠落。 循着水珠滚落的尽头方向望去，吾桐竟看到阿姨脸上正流淌着泪水。 她把头低到监控视角看不清的视角，悄无声息地哭着，同时，她手上拔鸡毛的动作也一点儿都没有停顿，仿佛行为和情绪完全分离了一般。 吾桐静静地瞧着，心里一酸。 该是受了多少委屈，承受着有多少惊惧，才会连哭都要躲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知道阿姨为什么哭，却又好像猜到了其中一二。 默默攥紧了拳，吾桐抬手假借托腮之举，遮住自己的嘴巴，故意大声地说：“月月在我们班里是出了名的漂亮，好多男生都喜欢她，我这一次来，其实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话说完，他又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两人才能听得清的音量小声道：“我有个朋友，叫林子郜。他是不是也在这儿？” 阿姨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假作擦脸，把头扭向一遍怼在肩头的衣服上擦了擦。这动作正对着吾桐的角度，是微不可闻的点头。 福至心灵，吾桐又大声的嘿嘿嘿几下：“月月她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呀？我真的想见见她。” “阿姨，他们现在很危险吗？” 阿姨没有别的反应，只是眼泪落得更凶了一些。 这比任何语言答案都要明了。 吾桐的心跌到谷底，当即就沉默了下来。 他本来还想再多问几句话，敏锐的动态视觉却捕捉到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动了一动。未免让中年男人产生怀疑，吾桐转移话题，又装成热情好青年，多嘴说了好些话。 最后他假装因阿姨冷漠的态度受挫，不是很高兴地走回客厅。 那位一直在观察他精湛演技的大妖怪一直就站在客厅大门那等着他，等他走回自己身边，一句话也没多问，两人便同步走回屋中。 这一番询问，总的来说有好有坏。好在他总算是知道了林子郜的下落，也确定这里就是目的地的家，坏在他们俩人现在生死未卜。 尤其是林子郜，要是这边人动作快一点，他的身体器官可能已经在别人身上了。 小猫崽子再度抬头看向大妖怪，眼里的担忧不用说出口就已经满溢而出。他正想说点什么，被屋外传来的铁门栓动静吸引了去。 这么快？ 吾桐仍记得男人曾说过，这里为止偏，距离最近的镇子，骑车也得至少花15分钟，那么他来回也该花上至少半小时。 这会儿甚至连十五分钟都不到。 从吾桐这个角度，刚巧可以看见大门的动静，于是他便眼睁睁看着中年男人两手空空走入门内，身后还跟着个体型略有些健硕的大婶。 大婶可能家境还不错，吃得油光水滑的。头发盘成一团，在脑袋后边儿高高扎了个包子头。她穿着一身红黄色，类似番茄蛋炒饭的衣服，站在太阳底下显眼得让人头昏眼花。 一进门，她就直奔着大厅方向来，而她身后的中年男人则默默地把门反锁，还从里头把门给锁死了。 大婶很明显就是冲着他们俩来的，一进屋，看到吾桐之后，眼睛都亮了。而看綪冥之时，她的反应跟中年大叔一样，直觉眼睛刺痛，不敢再看，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她的热情。 她快步走到吾桐身边，脸上横肉叠在一块，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俩小伙子，真俊啊，真是好看。这么好看，要是个女娃就好了……”她嘴里一直念叨，还围着吾桐不停打转，像是在欣赏和观察笼子里被展示的猫。 吾桐被那种眼神打量，心里很不爽，但为了挖掘真相，他只能强忍着，还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可没想到，大婶儿转着转着，脚下被虚空出现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一声巨响，她摔了出去，竟摔在了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的瘦弱身板接不住这重担攻击。几声连续的“哎呦”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情舒畅。 闹剧一样的开端在晚饭前过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做完饭，天都没有黑，他们就急急忙忙地布置碗筷，催促着吾桐吃饭喝酒。 有被催喝水的前提，吾桐对他们的食物非常抗拒。但綪冥却主动帮他挡了酒，还像做示范一样，吃了几筷子菜。 看他带头做了榜样，吾桐也不好再拒绝。 没想到的是，几筷子下去，他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去多久，吾桐意识才渐渐恢复。 他缓慢地睁开眼，只见眼前漆黑一片。他有心想动，却发现腰后和背部，被什么东西紧紧扣着。 吾桐脑袋刚要转动，抱着他的那双手便紧了紧，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清的綪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动。” 他说。 “别睁眼。” 闻言，吾桐立刻把眼闭上，像小猫崽子撒娇似的，低下头去，恰好埋进了綪冥胸怀当中。 后者拥簇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一点。 呼吸在这静谧的氛围都显得突兀，吾桐有意放缓，注意力全集中在听觉之上。 没过多会儿，他听到好像是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个略显沉重的步子迈了进来，大婶儿的声音同时响起。 “好看的，保证好看，两个都好看，我活了这几十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的货。” “给你们直播看啊，还是老规矩，喜欢哪个就竞拍哪号的链接。” 第37章 老村(4) “别急别急，我给你们挨个介绍。”大婶的声音逐渐拉近，“今天的1号链接，又俊又漂亮，关键是不娘。有礼貌，说话和气，声音可叫人舒服了，我寻思着要是个姑娘，刚好可以介绍给老孟家，老孟家那个儿子差不多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有弹幕发话，大婶一下发出了夸张的笑声：“老孙你抢什么啊？你家不是儿子吗，而且人不是已经定了吗？你是想给自己老婆讨个小吗？” “老王你姑娘今年应该14了吧？不小了，你该给她物色个老公了。” “0号啊？0号链接是个长头发，穿得衣服乱七八糟，但好在人长得也俊，还是个大高个，那方面应该不错。” 毫不避讳粗俗话题，大婶儿打开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照明灯，随后举着手机走到了綪冥和吾桐床头边。 她刚打算介绍，手机却在纳入綪冥身影的那一瞬间发出‘滋啦’悲鸣，随后直接黑屏，不带任何一点犹豫。 大婶儿愣了一下，一边嘴里骂着破手机，一边狂按开机键。 咂舌一声，她扭头朝屋外喊：“老李头，老李头你来。” 中年男人马不停蹄跑进屋，小心翼翼道：“怎么了？人醒了？” 大婶摇摇头，手里不停甩着手机，神情烦躁。 “妈的这个破手机，到关键时候就给我掉链子。你把你手机拿给我，我拍两张照。” 她鼓捣了半天，见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只好转头跟老李头伸手。 中年男人笑容殷勤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大婶儿，两只长满老茧的手交叠在一块，局促地摸索着。 “这么好的货，额……这个钱……” “他俩是月月同学？那应该都是大学生吧？”大婶儿很是随意地说道，“大学生值钱，你最近出的这几个货都是大学生，还是按5w一个的价。” 老李头这就不乐意了，赶忙说道：“这货色这么好，怎么还是5w？你怎么着也得再涨点儿。” 大婶儿瞥了他一眼，很是不耐烦地说：“6w。” “7w。”老李头赶忙讨价还价。 “6w5，不能再多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个老熟人的份上，我都给不了你这么多。” “6w5就6w5吧。哎，我家那姑娘上大学也花了不少，才卖5w，本都收不回来，还得给我儿子多攒攒老婆本。日子苦啊。” “你得了吧你。”大婶儿很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姑娘上大学的学费不是她自己打工攒的吗？” “嘿嘿。”老李头说，“那要不是我同意，她能走出这个家门？我辛辛苦苦养她这么大才能卖3w，上个大学就能卖5w了，还是大学生值钱啊。” 大婶没心思听他念叨，只是鼓捣着手机，没想到的是她刚打开相机想拍照，这只手机也直接进入了黑屏状态。她脸上的横肉因为烦躁而堆积在了一块儿：“你这破手机怎么回事？连个照都拍不了！” “啊？”老李头拿回手机一看，发现手机已经黑屏了，怎么开都开不起来。 他喃喃自语道：“没电了？不会啊，我今天没咋碰它，电量至少还有三格啊？” 大婶才懒得管他如何解释，她现在只为自己没办法拍出商品而烦恼。她站在原地踱步了两下，抬头看着相拥在一块儿的吾桐和綪冥，思忖片刻道：“你一会把房间门锁上，窗户从外面焊死，他们俩这两天的水和饭下点药，别让这俩跑了。” “行，行。”老李头连连答应。 她转头往屋外走：“我得回去看看手机什么毛病，妈的，不会这个关键时候给我坏掉了吧。实在不行啊，我叫他们自己过来挑挑人，正好办事儿日子也差不多快到了。” “好，好。” 他们俩说着说着，人就走到了屋外。随着门扉合紧的响动，偏似锁链的金属碰撞声在门外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二人的脚步声，由近至远，最终消失在开启的大铁门之后。 綪冥睁开一只眼，默默抬手按在了微微发抖的吾桐脑后，像是安抚他的愤怒，但实际他也不过是觉得这样有脾气的人类实在有趣罢了。 从两人交谈中获取巨量信息的吾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跳起来把两人暴打一顿的冲动遏制住。但他还是愤怒得厉害，拳头藏在綪冥衣袍之下，指甲内嵌，手掌被自己掐得沁出了隐隐血珠。 直到綪冥说:“走远了。” 睁了眼，吾桐从綪冥怀中坐起，仔细观察起屋子的情况。 老李头出门随手关灯，屋子里一片漆黑。吾桐尝试用手机来做照明，但怎么也找不到手机下落。吾桐便猜是老李头和大婶儿害怕他们跟外界联系，特地把他的手机给拿走了。 就在吾桐一筹莫展之时，大妖怪好似又听到了他的心声。 双指一扣，指尖瞬间燃起一团幽蓝色火团，吾桐看清了那位单手托腮，即便在简陋床榻上，依旧保持着慵懒姿态的大妖怪。 可能是多出来的一间空房，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陈设。他们俩一齐躺在一张约莫就1.5米大的床，对綪冥来说有点小，他那双鞋露出床尾半悬着，看着有点儿委屈。 视线从那双绣了银色细纹的白靴子上收回，吾桐思绪飞速转动。 从老李头和大婶的对话中，吾桐推测老李头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月月当做商品卖掉，如果不是知道大学生值钱，他根本都不会放月月出去读这个大学。而后来，他见时机成熟，月月被冠上了大学生的头衔，身价有所上涨，便想办法把这个可怜的姑娘给骗了回来，卖给人贩子大婶。 李老头还利用了林子郜对月月的关切，把他人骗到这儿，转手也给卖了。 想到这儿，吾桐记起学姐曾经说过林子郜第一次尝试索要月月家里人的联系方式，被一个女性歇斯底里辱骂的事。 那应该就是月月的母亲。 就像见到吾桐时的反应一样，她应该是想用这种方式逼退林子郜。 吾桐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又忍不住庆幸：“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对，但还好他们是被买来结婚，至少这样能确定他们还活着。” “哼。”綪冥冷哼一声，无情地打断了吾桐的庆幸，“你不是看过这个村子的资料吗？这个村子的人都快死光了。” 他侧过头，望向还没被封死的铁窗之外，冷笑道：“你觉得被买来成亲的人，该同谁成亲呢？” 第38章 老村(5) 吾桐神情恍惚，回想起他在来之前曾看过李月月的个人资料。资料其中一项提过李月月所居住的村庄在大概五年前发生过一起重大自然灾害，16级飓风席卷了整座村庄。 洪水和狂风将这座村庄吞没，也吞噬了村里留守老人和孩子的生命，这件事好像还惊动了中央，后续派了不少支援过来赈灾和帮助灾后重建，但是生命已然无法挽回。 村子的人口从几十人几百人骤减到了十几人。 很多外出务工急匆匆赶回来的村民不愿触景伤情，将国家资助的自建宅迁到了更远处，但也有少数人宁愿守在原本的家旁边不想离开。 就譬如老李头这一家。 綪冥带他走过的那座荒废的老宅，应该就是老李家在自然灾害中被摧毁的房子。 至于綪冥说的结婚对象，大概率指的就是在灾难中丧生的那些留守儿童，亦或是别的一些未婚青壮年。村里人结婚早，就算那些孩子死的时候才11、12岁，五年过去，也差不多到了父母眼中的适婚年龄。 想到这里，吾桐‘唰’一下变得脸色惨白。 如果是被卖到村里做普通的媳妇女婿，月月和林子郜还有的救。但如果是冥婚……他们两人很有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綪冥忽然笑了一声，淡淡道：“你若是怕了，吾可以现在就将你带走，反正他们也是凶多吉少，你浪费再多的时间精力也于事无补。” “哦，还是说，你想要为你的朋友复仇？”綪冥把腿一曲，手肘抵在膝盖顶端坐着，坐姿同地痞流氓极为相似。 “吾倒是可以满足你的这个愿望。”他脸上带着散漫地笑，抬手随意在空中撩拨，挑衅似的说道，“在这荒芜寂寥之地，杀一个人或杀掉一户，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接着，他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就等着吾桐回答。 吾桐却只是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他们该死，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我找到李月月和林子郜以后。” 綪冥的确说的没错，在那种前提之下，林子郜跟李月月两个人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但吾桐却还是不想放手，让这件事就这样草草收尾。他心里保留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还有救回兄弟的奇迹发生。 同时，他也一直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万一这希望只是希望，他也要找到兄弟和他心上人的尸体，解除掉那该死的阴魂，推翻这些垃圾封建迷信，不至于让他们两个人真的死也不安宁。 “呵呵。”綪冥笑他傻。 “你就没想过，若没有吾，你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吾桐瞥了他一眼，诚恳回复道：“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而且还不止一次。但说实话，我也会采取更科学的，更安全的方式。” 至少他不会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山野老村，在来之前他会尽量做好万全的准备。 綪冥深邃的眼一直凝着他，许久不曾发言。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綪冥对吾桐有了大致的了解，所以綪冥基本能判断吾桐这些话并不是逞强或是自尊心作祟的发言，也叫綪冥越发觉得眼前的人类有意思。 最先开始，綪冥会出手救下吾桐，是因为这个人类命格异于常人，若吾桐更有些野心，无论是在古时候还是现代，高低都是个朝野将相。而他的灵体也是少见的稳定，若非如此，被邪祟冲撞的时候他早就该被吞噬殆尽了。 人类的灵体稳定与否，最直观的表现是情绪是否稳定，灵体越稳定的人，情绪也越稳定，心态不易受影响。这同自幼生存的环境有关，也同自己天生的特性有关，在这个浮躁的世界，吾桐作为个普通人，灵体竟能如此稳定，属实难得。 更难得的是，即便他灵体收到了影响，他的情绪也十分稳定。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依旧能顾虑到别人，会第一时间控制和消化掉自己的负面情绪，从没迁怒到任何人身上。 綪冥最中意的是他至纯至善，却不愚纯愚善。 他会愤怒，会以己度人，却体谅和宽恕，却不会以为自己是个普爱众生的大圣人，谁都原谅。 这大概就是綪冥会允许，纵容且陪同吾桐来到这里的原因。 ……表面原因。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大妖怪没去想，也从来没有理解的概念。 大妖怪不懂得收敛，眼睛就一直黏在吾桐身上，倒是吾桐觉得不大好意思，默默的收回了视线，继续去专注自己的思考。 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的下落，不管是死是活。吾桐看过一些民俗传说，他记得在阴婚和正常的结婚一样，都需要挑一个良辰吉日。大婶儿临走前说办事的日子差不多快到了，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个良辰吉日？ 忽的，铁门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动静应该是李老头送完大婶回来了。 綪冥二话不说便掐灭了幽蓝色的火苗，随后将吾桐往怀里一揽，就又重新躺回到床上。吾桐自己也主动，早在綪冥伸手来拽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往綪冥方向去了。 他的手刚好错开，环抱在綪冥腰上，而綪冥的两只手也重归原地，一只扣在他后脑，一只扣在他后腰。两人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似的，亲密无间。 没过多会儿，屋子外边铁链响起。老李头生怕他俩跑了或是清醒过来，进门开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位‘朴实’的村民瞧见紧拥着的两人，没觉得他们姿势有什么变化，只是哎哟地叫了一下，小声念叨：“两个男人抱这么近，搞得跟谈朋友一样。” 他担心明天这俩醒了，会用别的方法砸门或挣脱，便取来一套粗绳要将二人捆着。 但没想到他们俩的姿势太紧，老李头拽了很久都没能拽开，他只好作罢，把两人直接绑在一起。 绳索一圈一圈绕过手臂，把两个人装睡的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李头看到綪冥扣在吾桐后脑的手，忍不住皱起眉说道：“不会吧？” “不，应该就是。”老头咂舌，“要不然这小子晕过去的时候他那么紧张，还把人拉到怀里？” 接着，他把视线凝聚在吾桐侧脸，自言自语道：“这细皮嫩肉的，别说别人，我也喜欢。” 说着说着，他心里就起了歹念。脸上露出邪佞的笑，他爬到床尾去，将长满老茧，黑糙且皮若枯槁的手缓缓伸向吾桐的裤子。 第39章 老村(6) “咚！” 就在吾桐暴起的前一刻，綪冥忽然动了。 两人身上的绳索霎时崩裂！像是被拉拽到极限断裂的钢绳一般崩开，呼啸着撕扯空气，瞬间抽打到解开裤头的老李头身上。 老李头佝偻瘦小的身体被这巨大的力量抽得向后摔倒，直直砸到床角。床铺的大小恰好和墙面空间吻合，老李头这一摔刚好也就砸到了墙上，传出响亮的声响。 “啊！”老李头喉头爆出一声惨叫！ 断裂的麻绳如同拥有自我意识，一根接着一根抽打着老李头。 “啊！！啊！！哎呀！别，别！别打了！”绳索抽打的力道等同酷刑，老李头抱紧了头蜷缩在床腿，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被抽破了，一条条鲜红明显血痕清晰呈现。 这些事发生不过一瞬，吾桐睁眼的时候，老李头身体已经被抽得满是伤痕。 他愣了有两秒，抬眼看綪冥。 后者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容，但吾桐还是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生气，吾桐一时间没能明白。他只是看着老李头，看到绳索像被一个透明人捏在手里，不停抽打对方的画面，以及老李头快被抽断气的模样。 沉默一瞬，吾桐说道：“一会打死了，明天人贩子大婶会怀疑的。” 他不是同情这个家伙，只是老李头现在还有作用，暂时还不能就这么弄死他。 綪冥果然停止了抽打，手一勾就将人直接丢到了床下，留下床角那一团血淋淋的痕迹。 虽说保住了命，但老李头也显然是废了。他躺在地上，蜷缩成团的血淋淋身体不停抽搐，嘴里的血染红满是黄垢的烂牙，喉咙里发着‘嗬’‘嗬’‘嗬’，明显呼吸困难的声响。 吾桐看着拥有绝对实力的綪冥，心中一动，脑子就开始跑偏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拜托綪冥直接暴力通关，逮住大婶儿威逼利诱，从她嘴里抠出李月月和林子郜的下落。 听到自己名字的綪冥却无情的否定了他的想法。 “她灵体之中嵌了保密咒，强行逼供没有用，她不会，也没有办法交代任何事。” “什么是保密咒？”吾桐问。 綪冥两手揣入袖中，冷哼道：“一种邪门道术，灵体嵌了保密咒的人只要能守口如瓶，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能化险为夷。但相反，如果她没能保住秘密，就会死于非命。拐卖人口，为他人结阴亲，全都是损阴德且容易遭到反噬的事儿，她能好好活到现在，还吃得那么油光水滑，大抵都是保密咒的功劳。” ……所以綪冥才没动手，还在这好脾气地陪他们过家家。 明明他一巴掌就能捏爆别人脑袋。 现在问题来了。 綪冥把人打成这样，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才不会打草惊蛇？ 而且那大婶的位置就李老头知道，她来这儿还得老李头亲自去接。 有点愁。 吾桐干脆问綪冥：“你能做个跟他相似的人偶吗？或者是幻化成他的模样，不对，我们还不知道那个大婶儿家住哪。” 他正准备问綪冥有没有找到大婶儿家的办法，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战战兢兢的女人声音。 “我……知道。” 月月的母亲，那个看起来跟疯了一样的中年女人正小心翼翼趴在门边。 她不知道在那个角落看了多久，一直默不作声，也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一直到吾桐将问题问出口，才终于出声。 而她出声的内容也同他毫无瓜葛。 “我去过。”见吾桐他们看向自己，中年女人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走过那扇门，却也只敢挨在门边站。 满是伤口疤痕和老茧的粗糙手指拨起额前凌乱的碎发，她开口说：“前两年，他叫我给小婶儿送过腌好的腊肉。” 吾桐先是一喜，而后，又沉下心，忍不住开口问说。 “阿姨，您为什么……不逃？” 这会儿脸上保持微笑的綪冥盘腿坐在床边，眼睛一直盯着老李头，而老李头在他的注视下，身体一直持续抖动，压根儿都没有歇下来的意思。吾桐不知道这位小气的大妖怪先生正在偷摸着干什么事，只是默默从他身边挤出来，下床与阿姨交谈，给足尊敬。 月月母亲听到这句话，默默低下头，不知道是在回答吾桐，还是在对自己说：“不是没逃过，是逃不掉。” “刚过来那几年，每年都想着逃。但是不管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她眼里无光，异常平静地阐述过往，“所有人都帮他们抓我，村里的人，镇上的人，车站的人，就算我跑去……跑去所里，也会被绑回来。” 这是个偏远的地方，如果买卖人口在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种固有的恶劣习俗，那当地的执法者就算知道这是犯法的行为，也只会顺着这里的习俗做事。 其实在刚出口那会儿吾桐就已经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他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年轻人，有自保能力，有充足的体力和力量，也有一些帮助自己脱困的知识，逃跑对他来说可能不算是太困难的事情，但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来说却非常困难。 何不食肉糜，他没有资格拿自己跟对方相比。 听完对方的发言，吾桐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月月母亲不知道吾桐为什么道歉。她木讷的眼凝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好不容易聚拢了一点光辉，半晌，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请你们，救救月月。” 她慢慢跪在地上，混沌的眼里凝出了一点泪。 “救救她，救救我的女儿。”月月母亲不断哽咽，“她是个好孩子，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跑，永远也不用回来，但她爸威胁她，如果她不回来就打死我，她为了我……” 说到这里，她早已是泣不成声。 吾桐鼻头酸涩，赶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明天辛苦您跑一趟，把那个大婶接到这儿。至于这个大爷，就说他昨天半夜回来摔车了，腿脚不方便，只能在家躺着歇息。” 吾桐想让綪冥帮忙伪装一下老李头，没想到一回头就闻到了股刺鼻冲脑的尿骚味。 老李头在刚刚吾桐分神的那会儿功夫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面色发紫，胯|下一片深色。浊黄色的液体从他裤缝里不断流淌出来，臭得让吾桐都忍不住后退两步。 要命，他变成猫嗅觉也敏感了不少。 他听到一下响指声，贴在门外边的几张画着朱砂鬼画符的黄色符纸就滑到了綪冥的手掌心。 专门用来镇宅驱鬼的符纸在他手上被撕成一张又一张小小的纸人。随后，綪冥朝它们吹了口气，那些可爱的小纸人就纷纷站了起来。 在月月妈妈惊恐的目光下，它们三两成群，把屎尿混了半|身的老李头搬到卧室，另一波则拿来清扫的道具，又是擦地又是打扫，很快就把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 腥臭味散去，綪冥打个哈欠，随手一摆。 “出去，吾要睡了。”而后他翻过身，直接背对着两人躺在床上。 吾桐：……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跟月月妈妈一块出去，到客厅凑活一晚的时候，他感到脚下一空。 低头一瞧，竟然是那些大力士小纸人。 它们把吾桐毫不费劲地搬上床铺，随后统统退下，在月月妈妈出门以后，顺带着拴上了门闸。 第40章 老村(7)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心里有事，吾桐总是半梦半醒。但他断断续续苏醒的意识能朦胧地构建出一些零碎的画面，就是每次只要睁眼，就会有一只温度微凉的大手扣在他脑袋上，慢慢地向后抚捋。 对方的手法让他倍感舒适，且十分熟悉。好像他变回人之前，每天都会被这手法揉搓几个小时，直到他要干正事，不得不挣脱出来为止。 在这样的安抚下，吾桐勉强度过了一个睡眠质量不太好的夜晚。一直熬到第二日，天微亮，鸡鸣狗叫，此起彼伏，吾桐缓缓睁眼。 也不知道是怎么睡得，他居然是在綪冥的臂弯中醒来。吾桐睡眼惺忪地扫了四周一眼，动作缓慢且小心地从綪冥怀里起身。 他看着仍在睡梦中的綪冥，大概花了一分钟来醒神，便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从綪冥身上爬跨出去。 爬惊扰到大妖怪，他全程没有出声，呼吸声也被压到了最低。到下床出了门，才深深吸了口气，侧着脑袋用手掌轻轻拍打眼睛醒脑。 大大的哈欠和伸展动作同步，吾桐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 山里虽然设备条件没有城市那么好，但空气质量和环境风景皆是一绝。吾桐拧开水龙头洗脸漱口，居然品出了一点清甜。 大概是引了山泉水来做生活用水，水质才这么惊艳。 綪冥走出屋，正好就看见吾桐用手捧着清水像搓衣服似的，随意刷脸。 清透的水珠顺着脸颊弧度缓缓下滑，汇聚成透明的水痕，汇至下颚，一颗又一颗，无声坠落。 青年抬起脑袋时，额上的刘海发梢与长长的睫毛都坠了少许清珠，但都被他粗鲁却干脆利落的动作拂了个干净。 綪冥静静地看了一会，在吾桐洗完脸之前，悄无声息地回了房中。 常年作息使然，阿姨比他们俩起得要早。在吾桐回大厅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早餐。吾桐道了谢，一边吃一边跟阿姨商量接下来的细节，吃饱喝足，他洗完碗，便目送阿姨将门反锁。 听见车辆远去的声响，吾桐扭头回屋。 床铺之上，大妖怪还在睡着。吾桐放缓动作，又小心翼翼地爬回床内侧躺下，尽量的不惊动对方。 等待的时间实在煎熬，因为担心林子郜和李月月的安危，吾桐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没办法完全静下心。没过多会，他感觉一只手轻轻扣在自己头上，就像是撸猫似的，又抚弄了他脑袋一下。 玻璃珠般的异色眼瞳微微一动，吾桐抬头，把脸蛋送进了那双大手的可掌控范围。 后者也不客气，拇指指腹轻且缓慢地抚过青年绵厚的睫毛。掌心落实，扣在柔软的脸颊之上，一寸一寸，捧起了他的脸蛋。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吾桐只觉得心弦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撩动，荡漾出的音乐波纹滑过水面，将无形化为有形，又将有形揉做无形。 着实耐人寻味。 难以细究这样暧昧的，温柔的举动背后蕴藏着何种含义，吾桐只觉得方才充斥在心口的彷徨不安被大妖怪的这只手抚平，驱散。 于是吾桐便能够沉下心，用更稳定的心态来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阿姨接人的时间花得有些久，吾桐从早上等到快下午了，才听到一些零碎的声响由远至近。 铁门开启，人声鼎沸。 没过多会儿，他就听到大婶儿独特的大嗓门在客厅响起。 “都别挤！都别挤！人还在睡着呢！一会吵醒了还得费力抓！”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闷的吵杂。 在短暂的金属声碰撞后，这股吵杂被瞬间放大。一个接着一个买家从门口鱼贯而入，没一会儿吾桐就感觉无数道视线落下，他跟綪冥的床边站满了人。 “哎哟，这俩小伙子真俊！” “这头发这么长，怎么还穿成这样？晚点把他头发剪了，好好一男的，留什么长发？” “这个长得比我家姑娘还漂亮，细皮嫩肉的，真是男的？”说话这位回头反问起大婶，“四婶你不是拿女孩骗我们吧？” “怎么的？还得给你脱裤子看看把？” 装睡中的吾桐忍住了攥拳的冲动，克制着自己。 四婶打趣完，转头朝着一屋子买家喊：“25一个人，想要就加价。” 有人当即发出不满：“25？！前边儿几个都才20，你这怎么还涨价了？” 四婶则摆摆手，说道：“你自己也看了，这货相25已经很便宜了，你要是不买就出去，别在这儿碍事儿。” “25真的贵了，谁家闺女值这么贵的老公？我儿子那16岁的小老婆才花了15。” “那你到那家继续买啊，看他有没有儿子卖给你！”四婶叫骂了一句，“爱买买不买滚，要不是看在你们几家都是邻里，我都不会优先给你们留着，早他妈卖城里那些有钱人了！” “我买我买，25万，现金还是转卡里啊？”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第二个竞争者也随之而来。 “26，我出26！” “27！” “等会啊，现在是买哪个？”距离较远的一个老汉发声问。 四婶立即回道：“一个一个来，先外面这个高个长头发的。” 听到这话，吾桐赶紧在心里念叨：綪冥别生气，忍一会，就这一小会儿，等之后你想怎么揍，我都不拦着，顺便还在旁边加油喝彩！ 大概是吾桐这段简略的心理安抚生了效，綪冥竟真的安安静静躺到竞拍结束都没发作。 最终，他们俩以一个34w，一个35w的价格分别成交给两户村民。 临走时，吾桐还听到有人念叨：“他妈的，买个人都比我盖房子贵了。” 四婶听了，笑着说：“那能一样吗？给你女儿找个疼她爱她的老公，她在下面天天有人陪，日子就不孤单了。” 那人回了一句：“也是。”便跟着四婶一块往出走。 吾桐听了只觉得无比讽刺。说这个城镇重男轻女，把女性当成物化成商品，5w块就把女儿卖掉；又有人为了甘愿付出所有资产，花费35w给自己已死去的女儿买个伴儿。 平等的物化每一个性别，也平等地把所有生物都当成畜生看待。 ‘简易型拍卖会’结束，四婶儿又离开了一段时间，到晚上才去而复返。 她本想叫老李头干活，把人运到指定地点去。但她还没进屋，就被老李头屋里的骚臭给熏得赶紧关上门。 嫌弃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四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便退了出来，扭头就指着阿姨喊：“你男人是死里头了吗？这屎臭味，糊一身了吧？他妈的真不顶事！” 四婶忽然想到，老李头要是病死了，她那十三万都不用给了。 她如此想着，装模作样地关上门，不再多说。 然后再晚些时候，她喊来了一辆小型的铁皮卡车，让司机把吾桐和綪冥两人抬上车，连夜运到了山上。 又折腾了好些时间，吾桐感觉自己被放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一些沉闷的木头磕碰声响起，黑暗便将他彻底笼罩。 等了一会，吾桐确定负责把他送到这里的人已经彻底离开了，才悄悄睁眼。 然而这个空间的黑暗太过彻底，吾桐就算已经习惯了黑暗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无奈之下，他只能用双手摸索。 指尖触碰到了油纸触感的东西，窸窣声响随即在他身侧响起。 吾桐小心翼翼的点触，摸索，缓缓向上。 终于，他脱离了油纸的触感，触碰到新的东西。 很粗糙，却又很光滑，硬邦邦的，没有多余的温度。吾桐通过触摸，缓慢在脑海中描绘出这个物件的轮廓。 几乎是描绘完整这个物件轮廓的同时，吾桐猛地一抖，全身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手里摸着的，是颗人头。 第41章 老村(8) “咚！” 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人头的吾桐瞬间抽回手，结果因为速度太快，力道太大，手肘直接撞上了身后的木板墙面。 不大不小的清脆声响短暂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又很快归于最初。 被锁在狭小空间的吾桐死死咬紧牙关，强忍着惊吓没有出声。他将手蜷缩成拳，以防御的姿态抵挡在胸前。 这是吾桐被长期散打锤炼出来的本能反应，在遇到危险或是在他感到不安的情况下，他会第一时间作出防御。 一秒，两秒，随着时间流逝，等待了许久，吾桐也没有等到可能的危险来临。 绷紧神经的他逐渐冷静下来，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正相反，他觉得很可怕。 安静，太安静了。 这个狭小的黑暗空间只有吾桐一个人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响动，除此之外，就是他的心跳声，像是要跳出胸腔似的，不停地剧烈跳动。 那颗人头就在原本的位置待着，没有温度，更没有呼吸。 吾桐想到自己手指触摸到的油纸一样的触感，瞬间明白那都是什么东西。 在某些地区，亡者入殓的寿衣和陪同殉葬的纸人就是由油纸制作的，而他摸到的很有可能就是穿在亡者身上的寿衣。 …… 虽然已经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吾桐在真正遭遇这种事的时候，心态还是有一点……额。 克制住了情绪的剧烈波动，吾桐完全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脱困的方法。 他判断送他来的那两人应该都已经走了，便把手掌放到身后，顺着木板慢慢向上抚摸。 摸到人头的恐怖触感让吾桐这会儿摸得更加小心。所幸没多久，他就摸到了一条夹缝。 吾桐尝试着向上推动，没想到很轻松就推开了顶上的封盖。 黑暗变得不再纯粹。 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的吾桐借着渗漏入屋内的依稀月光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但看清带来的惊吓也好不到哪去，他竟是坐在一口宽敞的大棺材里！ 吾桐这辈子的鸡皮疙瘩好像要在此刻掉完似的，疯狂刺激吾桐的感官。 他咬了咬牙，迅速推开棺材板从里头跳了出去。 双脚落地后，吾桐才真正看清了这个地方的全貌。 於僖铮里…… 像一座封闭式的义庄，屋子墙面有重建的痕迹，但依旧保留了传统的样式。石窗木门，房子两侧有两根巨大的梁柱，瓦棚顶横着根高高的横柱。 电视剧里拿来上吊的那种。 两根巨星梁柱的两边各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好像是两人棺，横面很大，一侧最多放两口，所以整间屋子也就放了四口。 吾桐躺着的那口在入门左手边第一个。 屋子没有灯，加上村里夜里气温低，阴森就更添了一分阴霾。这会儿吾桐站在离棺材不远的地方，环视着这四口棺材。 “綪冥。”吾桐小声开口喊道。 他知道綪冥听力好，也知道这货作为妖神的特性，便试探着呼唤他。 可綪冥就好像wifi断线一样，迟迟没有回应。 不会是故意要吓他吧？ 吾桐揣测着那位幼稚大妖怪，暂且将注意力收回，专注眼前。 他望着那四口棺材，一时陷入沉思。隔了好半晌，他才终于下定决心，磨了磨牙，向着他跳出来的那口棺材走去。 担心里头会忽然冒出什么东西，或者是像鬼片里那些常见的情况，月光照到里头躺着的东西身上会发生异变。吾桐刻意调转了一下方向，用身体挡住窗口渗漏进来的月光。 老实说，他确实有点怕。所以推板子的时候，他将手按在板子外侧，就是担心里面那位忽然伸手抓他。 动作缓慢，吾桐把板子朝自己方向拉，终于，一寸一寸地看清了里面躺着的那位。 身体一僵，吾桐呼吸几乎顿住。 那双漂亮的异色猫猫瞳孔骤然缩紧，充分展示出了主人的惶然。 那根本就不是人！ 准确来说，那是一具与人等比的木头人偶。 人偶身上穿着红色油纸制作的女式婚服，被摆成入殓的姿势。它的头没有五官，但被人用赤色朱砂在脸上写了一长串晦涩难懂的文字。 它头上还戴着一顶略显毛躁的黑色假发，发尾凌乱的散着，比他爹的油纸婚服还吓人。 吾桐看到的那一瞬间差点没把手里的棺材板丢回去！ 好在他逐渐适应了这种吓人的氛围，自己把自己的心跳安抚下来。他侧过头，缓缓舒出气，便小心翼翼地将棺材板给盖了回去。 不是死尸，也不是林子郜或月月，他没必要保持着开棺动作。 开完第一个盲盒……不是。开完第一个棺材板，吾桐蹲在墙角冷静思考了一下，作出了非常大胆的猜测——这个木头人偶大概率就是他结婚的对象，而它脸上用红色朱砂写的乱七八糟的字符是要跟他结婚的女孩子的生辰八字。 如果他推测的没错，这里陈列的四口棺材应该都是接下来要举办冥婚的对偶。 一半木偶，一半真人！ 或许林子郜|月月就在这儿！ 吾桐被自己说服，瞬间有了开棺底气。他即刻起身，深深吸了口气，随后便鼓足勇气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口双人豪华大棺材，缓慢将其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脸上画着生辰八字的木头人偶。 虽然做好准备，但仍受到了一定视觉冲击的吾桐：……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没错。当吾桐将棺材板推到底，果然看到了另一个真人的面容。 人偶身上的婚服男性，他身边躺着的便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这女孩儿似乎还活着，吾桐推开棺材板的时候，她眼帘还轻轻动了一下。 吾桐见她还活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询问她现在状况如何，只可惜没有得到太多回应。她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身上没有半点力气，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不管怎么说，还活着就好。 见到活人，吾桐没有刚才那么怕了。他暂且放下手里这块棺材板，立即走到下一个棺材去重复刚才的动作。 一直开到最后一个，吾桐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脸。 林子郜！ 幸运的是，林子郜虽然脸色菜白，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但人也还活着。吾桐二话不说，两手扣着他的肩膀，硬是把他从双人豪华棺材里头给拖了出来。 他把人放在地上，摇晃着呼唤林子郜的名字。一直重复了约莫五六分钟，林子郜才悠悠转醒，勉强睁开眼。 “林子郜！”吾桐面露喜色。 混沌意识逐渐恢复清醒的林子郜将视线的焦点凝聚在了吾桐脸上，好半晌，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老……老五……”林子郜伸出有气无力的手拽住吾桐手臂，“救救……救救月月……” 第42章 老村(9) ……还行，还能想媳妇儿，看来脑子没什么大问题。 没谈过恋爱的吾桐并不知道情为何物，也没体会过为谁牵肠挂肚的情绪。所以他不是很能明白林子郜一醒来就想着月月这码事。 啊，虽然不明白，但他表示理解。 扶起状似林黛玉，有气无力的林子郜，吾桐低声说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我没有找到她。” 坐直了身的林子郜这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长期缺水缺食物让他面色看起来并不太好。肉眼看起来都没什么肉，只剩一层还算有弹性的皮贴在身上。 身体憔悴的同时，意识也总是在恍惚和清醒中反复。 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干白开裂的嘴唇抿了好几下吞咽唾沫：“我，我也，不知道。”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他声音沙哑，感觉喉咙都快冒烟了，扭头低声询问吾桐，“你有水吗？” 吾桐当然没有。 他摇了摇头，环顾四周，寻水无果，只能安抚林子郜说：“你忍一忍，晚点我给你找水喝。” 没辙，林子郜只能重复吞咽的动作。 事出紧急，吾桐没有留在原地聊天的意思，便背起了林子郜，准备先把他带出去。至于其他两个，吾桐没有那么多精力把他们一块儿带走，只能先把林子郜弄出去，之后找到綪冥了，再叫他想想办法。 吾桐并没有意识到，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将綪冥当成了一张兜底王牌。 虽然这张王牌还他爹的在掉线状态。 义庄的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装饰，残破不堪的两扇木板合拢着，有风刮过便呈现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吾桐背着林子郜走到门边，试探性地踹了木门一脚，却发现自己的力道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化解了似的，根本落不到木门身上。 头发略有些凌乱的吾桐当即蹙起眉，准备再用上七成的力气踹门。 耳边，林子郜虚弱的声音悠悠传来，叹息似的说了一句：“没用……” “没有的。”他的头耷拉在吾桐肩头，“我刚来的时候，也试过……但是不仅是这扇门，就连那破窗，都……” 难道是这屋子被什么特殊的东西笼罩了？ 吾桐当即想到他在学校里遭遇过的事儿。结界会分割出不同的平行次元，拥有划分界限的功能，当时吾桐就是因为结界才会跟綪冥分开，也是这个原因，让綪冥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他的想法，没第一时间找到他。 綪冥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原来是这个原因。 如此一想，吾桐就更加坚定了逃离这个屋子的想法。 靠蛮力恐怕是不行了，吾桐把林子郜放在靠门的墙面，自己蹲在墙边琢磨起了开门小技巧。 林子郜的意识断断续续的，听到吾桐询问他记不记得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他恍惚了一下，才慢吞吞开口说：“记不……太清楚了。” “我只记得，当时我找不到月月，因为着急，就要了她家里人的……联络方式。”他长叹口气，“他爸问了我很多问题，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来了这儿。” “他问了你什么？”吾桐用手扒拉着门缝，手臂青筋都暴了起来，问话的声音也带着点抖。 林子郜像是受了重伤的伤患，他摊在墙边，双眼涣散地捂着肚子道：“他问我……生日，问我有没有结过……婚，问我多大。” 抿了抿唇，他叹出口气：“我以为，以为他爸问这么多，我跟月月……会有希望……” 没想到对方只是想把他拐到山里卖掉！ 掰不开门，吾桐甩了甩因用力过猛而充血发麻的手，回头走到了供台。 “没用的，别费力气了。”林子郜的状态恢复了一点，但肚子还是因为饥饿而灼烧着。 他摆摆手，说道：“我试过很多次了，这扇门只有我们送到这的人才能打开。啊，吾桐，你有带吃的吗？我好饿，感觉马上就要饿死了。” 吾桐在供台上寻找可以利用的物品，听他这么说，便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干净了。” 连同手机和身份证，差点连衣服都被扒掉。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吾桐问。 “不知道……很久了。”林子郜解释道，“被关到这里开始，我就没吃过东西了。把我丢在这的肥婆每两三天会来给我注射点东西续命。” “……”吾桐听到注射着两个字，瞬间直起腰。 他走回林子郜身边蹲下，果然在他手臂发现了好几个乌青的针孔痕迹。 林子郜看着他满脸担忧的模样，笑着摆了一下手。 “想啥呢，肯定是葡萄糖那一类能勉强提供营养的东西。他妈的，给我定期注射dp，成本这么高，她图啥？” ……有点道理。 吾桐叹出口气，又准备起身去找找别的道具，却见林子郜面色忽然变得惨白。 后者瞳孔猛然缩紧，拽住吾桐的胳膊往旁边倒。虽然他实在饿得没什么力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子郜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最后剩余的那一点力气也足够将吾桐拽开！ 两人一块摔在地面。 吾桐听到身体上方响起了一阵木头大力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他循着声音方向看去，看到了更窒息可怖的一个画面。 脸上用朱砂写着赤色生辰八字，穿着油纸嫁衣的等比木质人偶，就站在他身体后方！ 人偶做工十分粗糙，没有五官，更没有手指这类精细的关节，手的部分被一颗圆球替代。它手臂位置交叠着，好像刚刚是想拥抱吾桐似的。 方才那沉闷的响动正是从它相交的手臂处传来。 不说别的，光凭刚才他听到的动静来判断，他要是真被人偶抱到，要么爆脑浆，要么五脏出血，反正基本活不了！ 吾桐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借着自己在地上的优势狠狠扫了对方下盘一腿。 结果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二。人偶只是摇晃了一下身体，吾桐小腿骨差点被直接干断。 他疼得眼泪差点狂飙而出，赶忙收回腿，在木质人偶再次发起攻击之前，一瘸一拐地拉走舍友林子郜。 所幸木质人偶的行动能力并不快，吾桐和林子郜两人从门边快速跑到另一边的角落。而那个木质人偶在他们走后，机械性地转动脑袋，缓慢地寻找着他们二人的位置。 也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手段锁定两人，在他们完全没有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它慢慢转过身，再度朝他们二人走来。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叫人头皮发麻。 吾桐脑袋转得飞快，最后，将视线凝在屋子两侧的承重柱上。 快速背起林子郜，他快步跑到柱子下方，放下了兄弟。 随后，他半跪在地，手掌倒扣交叠，做出人梯的姿势，示意林子郜：“上。” 林子郜身体虚弱的不行，只怕自己速度太慢会连累：“老五……” 吾桐蹙起眉：“别废话了，赶紧上！” 至此，林子郜也不再多说。 求生的意识战胜了恐惧和身体的无力，林子郜费了些功夫，终于爬上房梁。他随即转过身，趴在房梁一侧朝吾桐招手。 此时木质人偶已经快走到吾桐身后！ 吾桐没有犹豫，抱着柱子就要向上攀爬。 可是他才爬到一半，刚要施力，就忽然感觉到手掌与柱体触碰的面积缩小了。 异色双眸瞳子骤缩，吾桐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缩小，变成了一对白软软的猫猫爪子。 身体向下坠去。 第43章 老村(10) 就在白色的小奶团子从柱子上脱落，即将坠下地面的时候，一只瘦得快看见骨头轮廓的手将其整只捞在手掌当中。 得亏那会儿小奶团子已经爬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不然林子郜也没办法这么轻松捞着他。 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面前梁柱的空余位置，林子郜愣愣地盯着这团小不点儿，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常识认知和世界观被同时挑战的新时代青年愣怔着，嘴唇微张，先是凝着小奶团子一会儿，又默默地把目光转向房间下边，看着阴森恐怖的人偶一点点靠近，最后贴在梁柱上，作出一副努力攀爬的模样。 他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手掌也没有生命的木质人偶只能在原地做无用功，努力攀爬的模样，才慢慢挪回视线，用仅存的那么点儿思考能力来仔细观察面前的……猫。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饿出幻觉了，不然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会动的人偶呢？ ……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变成猫呢？ 变猫的那位，还他妈的是他的中国好室友。 完了。 林子郜脑子里生出了个绝望的念头。 他可能真的快死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回光返照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产生了有人来救他的幻觉。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太奶，林子郜眼角含泪，立即哽咽起来。 正忘我地哭着，林子郜听到一声奶里奶气的小猫崽子叫声。 “喵~” 伴随其后的是，手臂传来的柔软按压。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林子郜吸了吸鼻子，缓缓抬头。然后，脸上就被清清楚楚的招呼了一个猫爪。 林子郜：？ 反应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被猫打了一巴掌。 啊？ 被猫打了一巴掌？ 为己唱哀的情绪被打断，林子郜猛地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统统逼出去，终于正式的看清了小奶猫的模样。而后，他也非常清晰地看见给了他一巴掌的小奶猫抬起粉嫩的山竹爪朝上方指去。 林子郜：…… 他是真的疯了还是吾桐真的变成了一只猫，并且在尝试跟他对话？ 妈啊，这只猫都没他鞋码大！ 见他呆呆傻傻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小奶猫很是不耐地叹了口气，居然迈步上前，抬爪子又给了他一下。 力道不大，在打完他后，山竹爪子就指了指下方，示意他往下看。 顺着猫爪的方向，林子郜瞧见令自己胆战心惊的一幕。 他之前躺着的那口甜蜜夫妻双人版豪华棺材并未合拢，此时此刻，做工粗糙的木质人偶手正从里头探出，缓慢地推开了棺材盖。 紧接着，脸上画满乱七八糟字符，身穿红色油纸嫁衣，顶着一头凌乱假发的他的‘新娘’从里头缓缓坐起。 ‘新娘子’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圆滚滚的脑袋微微抬起，那头并不紧实的黑色假发顺势脱落，只留下光秃秃的圆蛋子脑壳。 林子郜：…… 一抹眼泪，林子郜脸上多出了十分毅然决然。 他强打起精神，扶着顶梁柱站起身，以手成拳，朝着房瓦顶端狠狠地砸了一拳。 没砸开，但效果不俗。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的房顶拥有一定的坚硬度，却因为技术原因没有那么结实。林子郜一次砸不开，便低下头去看了他差点过门的阴间未婚妻。 这会儿他那位阴间未婚妻已经走到了梁柱底下，跟吾桐的阴间未婚妻一起扒拉着梁柱，仿佛下一秒就会跳上来一般。 士气和胆子同时受到鼓舞（惊吓），林子郜感觉自己瞬间充满了力量，几个来回就将房顶捅出了个窟窿眼。 “成功了！”林子郜迫不及待地跟同伴分享喜悦，然而他低下头时，只能看到一个没他鞋码大的小奶团子睁着一双玻璃珠似的异色双瞳盯着自己。 “喵~”软乎乎的猫叫似乎是在夸赞他干得不错，但林子郜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怎么也没法把这团小家伙跟老五给结合到一块儿去。 啊！不管了！ 林子郜一咬牙，低头就把小猫崽子给了起来。没地方放，他便将小猫崽子塞在胸口的口袋里，强撑着爬到了屋顶。 月光大亮，却无法照亮他接下来的道路。房屋周围只有一片黑暗，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正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胸口的小猫崽子就从口袋里冒出一颗小猫头，仰首像是呼唤谁似的，很大声地喵了几声。 喵了一会儿，吾桐猫猫并没有得到回应，便立刻停止了叫声。从口袋里伸出一只猫爪，指向房子下面。 林子郜一脸茫然：“你不会是想叫我跳下去吧？” 答对了，小猫崽子奖励他一个点头。 不知在震惊小猫崽子真的回应自己，还是震惊于对方给的意见，林子郜陷入了沉默。 吾桐猫猫看了他一眼，耷拉下脑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他也能理解，林子郜太久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体力和反应速度都跟不上，让他从屋顶跳下去确实有点难度，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摔出骨折什么的，那还得不偿失。 可不跳又不行。 他们并没有脱离结界范围，从刚刚吾桐试图呼唤綪冥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可以证实这点。如果他们要脱困，就必须尽快地离开这里，否则等到那个大婶儿带人回来，他们就得彻底凉凉了。 觉察到吾桐猫猫要出来的意图，林子郜抬起手把吾桐猫猫接在手里，然后便瞧着掌心的小猫崽子蓄势待发，准备跳下屋顶。 林子郜：！ 着急忙慌地收紧手掌，林子郜吓得冷汗差点冒出来。 “你疯了？！这至少也有三米高！你他妈跳下去半条命都没了吧！” 正常猫咪大约可以跳跃3-4米，但这只小短腿身长也就十几二十厘米，感觉路都走不太稳，跳下去基本等同找死。 林子郜很着急，握着吾桐猫猫的力道也大了一点。后者疼得呜咽一声，在他手里挣扎着狠狠地踹了他好几脚。林子郜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把手松开些。 可他一松手，吾桐猫猫又是一个准备往下跳的大动作。 林子郜实在绷不住了，手忙脚乱把猫抓回来，他开口问：“非跳不可吗？咱老老实实等到天亮，等人来……”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顿，似乎也明白吾桐为什么非要跳这个楼了。 根本不会有人会来救他们。知道他们在这深山老林的只有人贩子，还有花重金把他们买来的村民。 而等到天亮之后，会来的只有他们。 神情慢慢变得凝重，林子郜深深吸了口气。 反手把吾桐猫猫再度塞回口袋，他沉声。 “抓紧了。” 第44章 老村(11) 从房顶到地面，目测距离约莫有三米，如果吾桐或林子郜现在还是个正常的男大学生，或许这个选择危险性没那么高。 但偏偏他俩一个营养不良，身体发虚，另一个……额，还不如营养不良。 跳房成了一个一不小心就会送掉性命的高危动作。 所幸林子郜没那么恐高，平时也没少打篮球，身体素质还算可以。 做了一点点不是很充沛的心理建设，林子郜深深吸了口气，用手捂住揣着小猫室友的口袋，随后纵身一跃！ 降落的过程不过眨眼，林子郜虽用双足尽量的缓解冲击力，但还是腿骨还是免不了一阵剧痛。他在粗糙的土砾地面滚了一圈，等停下来的时候，手掌和部分与地面有接触的身体已经被粗糙的石头给磨出了血。 但这会儿他却来不及疼痛，只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感。 林子郜翻身躺在地面，两眼凝望天上高挂的明月，怔怔出神。感觉到口袋有东西蛄蛹了一下，林子郜低下头，刚好就瞧见奶白色的小团子努力地从口袋探出脑袋，对着他，软软乎乎地张嘴叫了一声。 “喵呜——” 【没事吧？】 林子郜瞧着他，沉默了好会儿，忽然就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爱猫如命了。在最脆弱的时候，被这么一只小可爱关心和依赖，他妈的谁顶得住！ 没等林子郜开口再跟吾桐猫猫聊会儿天，他们俩同时听到身后的义庄破房传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目光随即落在那扇破烂不堪的木门之上。随后，他们眼睁睁看着难用外力打开的木门，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打开。 两位样貌‘惊为天人’的新娘就站在边，沉默地看着他们。 月光下，近乎血迹的字符杀伤力比他妈的死人脸还让人毛骨悚然。吾桐猫猫漂亮的瞳孔骤缩，忍不住伸爪拍打林子郜。后者却不知道是摔得太重，还是吓得太狠，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那两位阴间新娘从门内迈出步。 吾桐猫猫：！！ “喵喵喵喵喵！！” 【别看了！！快跑啊！！】 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林子郜身体猛然一抖，迅速起身，顺着隐约可见的小道儿一路向下狂奔！ 一边跑，他一边回头看，想尽可能地掌握自己跟那两个阴间新娘的距离。 跑着跑着，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一开始阴间新娘跟他的距离还能拉开，可随着他奔跑的时间增加，他就发现他跟阴间新娘的距离越来越近。 第一次回头，她们俩还能在七八百米之外，只能看清远远的一个模糊轮廓。第二次回头，她们俩身形就大了一点儿。 等到了第三次，第四次回头，她们距离林子郜就只剩下三四百米的距离了！林子郜甚至还能看清楚她俩身上的红色油纸嫁衣反射出明亮的月光！ “操！”林子郜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喵！” 口袋里的吾桐猫猫好像也忍不住降低素质似的，发出一声不悦的猫叫。 不对，他好像不是在宣泄情绪。林子郜低头看向用软爪子抓挠自己的吾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视线最终落在一颗身形扭曲的老树上。 看树？看树干吗？上树吗？ 林子郜眯着眼，张嘴刚想问，突然福至心灵，发现到那棵树实在有些眼熟。 好像，好像，好像他不止一次见到过这棵树！ 具体是在三分钟前，还是五分钟前，还是十分钟前，他记不清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脑海里冒出一个单词。 鬼打墙！ 要命啊，真他妈的要命啊！冥婚，木偶复活，活人变猫，鬼打墙！这都是认真的吗？！真的不是他的幻觉吗？！ 叠加的恐惧终于让林子郜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嚎叫，仰头一阵乱喊！他用一句句脏话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和崩溃，兀然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泥土石砾的地面。 吾桐猫猫从他口袋里滚了出来，奶白的背毛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尘土。 好在摔得不痛，吾桐猫猫晕晕乎乎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又摇了摇头。四只山竹爪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待看清林子郜方向之后，便四爪并用，奔到了兄弟身边。 “喵！” 吾桐猫猫焦急万分，不停地在他身边打转。 见林子郜完全不动弹，他就更慌了，一直用猫爪子推搡着林子郜的手臂和脑袋。 “喵，喵喵！” 【醒醒，醒醒！林子郜！醒醒！】 猫爪子努力踩着林子郜的手背。 可惜林子郜始终没有反应。眼看身后那两位阴间新娘越来越近，吾桐急得动口咬住他的衣领，试图拖动林子郜。 然而他的力量实在太薄弱，林子郜根本纹丝不动。 在吾桐猫猫不断的尝试下，林子郜终于有了反应。但却是挥来一只手，按在吾桐猫猫的身体上，慢慢把他推离自己身边。 “……走吧。” 气若游丝，林子郜的声音时断时续。 太长时间没有摄入食物和水，林子郜仅剩的能量在刚才消耗殆尽。加上精神方面的崩溃，这个本该是阳光开朗大男孩的男大学生瞳孔开始涣散。 “我真的，没……力气了。”林子郜一字一句，缓慢地说着，手还一直将吾桐往外推搡。 “你……自己跑……吧。”他眼帘垂下，仿佛马上就要闭拢。 眼底似乎还有一些透亮的水花。 “谢谢你。”他唇齿嚅嗫，泪从眼角慢慢滑落，顺着鼻子的弧度，悬挂在鼻尖。 “谢谢你，吾桐。” “我本来以为，我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村子。没有人知道我在这……没有人会来救我。” “谢谢你来了。” 林子郜连哽咽都没了力气，只是平静地说着话。 “你自己离开吧……想办法回学校，想办法，联系我爸妈，让他们……”他眼帘完全合拢，气息也淡了下去。 “带我……回家。” 脏兮兮的小奶团子默不作声，就这么安静地蹲坐在原地，看着自家兄弟将眼眸合拢。 他神情似乎很平静，但眼瞳中翻涌的微光却明确展现他内心汹涌的情绪。 被一次又一次推开，吾桐猫猫到最后都没选择走。 正相反，在林子郜推他的手松下之后，吾桐猫猫绕过他的手，迈着爪子，优雅地顺着手臂一路走到他的背部。 十米，五米。 阴间新娘越来越近。 像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吾桐猫猫低下身，眯着眼作出攻击姿态。 “咔哒” “咔哒” 木偶脚底与泥土石砾地面摩挲的声响越来越大。 吾桐猫猫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两米，一米。 他咬紧牙关，看准了人偶的肘关节，准备莽一莽，用身体撞过去！却在跳起的前一秒，感到身旁卷出了一阵猛烈的喧嚣狂风！ 一道黑影从天坠落！ 伴随着轰隆巨响，吾桐面前掀起了沙石浓雾。紧接着，一颗圆球咕噜咕噜的从浓雾中滚来，最后撞在林子郜鞋底，停了下来。 吾桐猫猫定睛一瞧，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那滚出来的圆球就是画着八字的人偶脑袋！滚动的轨道很有讲究，画着八字的那一面直直停在吾桐面前，好像在跟他对视。 吾桐猫猫呼吸都要停了。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朝他靠近。 从浓雾中逐渐分明的身影走到吾桐猫猫面前，抬脚就将那颗脑袋给踢到了旁边的草丛之中。 心情似乎很差劲的大妖怪双手拢在袖中，蹲下身，眯着眼瞧着脏兮兮的吾桐猫猫。 “为何不想吾？” 他面色不善道。 第45章 老村(12) 踩在男大学生背上的小奶猫还来不及高兴自己逃过了一劫，就听到綪冥责备似的发言。 他气不打一出来，山竹爪子狠狠往底下的肉垫按了按，气势汹汹地朝他开口：“喵喵喵喵！” 【我想了！我还叫了你的名字！是你wifi断网！】 “哦~？”綪冥拉长了尾音，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什么时候？” 这又是什么问题？ 老实的小猫崽子则老老实实地喵答：“我没睁眼就在想了，睁眼之后还……” 话说到一半，吾桐猫猫才发现自己是上了大妖怪的当。从他脸上带着的饶有兴味的笑可以看出，他知道他俩wifi断网的事，也知道吾桐肯定会想或者呼唤他，他如此说，不过是为了从吾桐嘴里亲口听到这句话罢了。 吾桐猫猫：…… 好幼稚，好想打他。 懒得搭理他，奶白色的小团子四肢并用，摇晃着短短的尾巴从他好哥们背上跳下，绕回到正面去，用爪子去探对方鼻息。 看着短手短脚的小奶猫行动略微有些麻烦，大妖怪装得跟个好心人似的，特地蹲下身，低声哄着他一样问询道：“需不需要吾现在帮你恢复人型？” 小奶团子耳朵动了一下，半回头来骂他，表情有几分狰狞。 “喵喵喵喵喵喵。” 【虽然你不是人，但是也别这么禽兽好吗？】 他哥们还生死未卜呢，他在旁边撸|管合适吗？！ 綪冥仿佛那个有特殊嗜好的变态，被小猫崽子这么一骂，居然笑得还挺开心。 没意识到自从綪冥出现开始，他就已经放松下来了的吾桐猫猫决定无视发疯的大妖怪，努力探寻林子郜的呼吸。 幸运的是林子郜虽然呼吸微弱，却没有真的死亡。 吾桐猫猫蹲坐在地上，认真思忖了半分钟，扭头望向綪冥。他想求助来着，结果却看到那位大妖怪因为太无聊，正在拆木质人偶玩儿。 他视线挪过来这会儿，綪冥刚好在掰人偶的头。 那画面，说实话。 比俩阴间新娘追过来的画面还恐怖。 留意到小猫崽子视线的关注，綪冥手里‘咔嚓’一下，将木偶脑袋折断，随手便抛紧草丛林。而后，他施施然起身，信步游庭，踱步到猫猫身边，再慢慢蹲下。 吾桐猫猫迈着小短腿向后退了半步，这才能看清高大个的綪冥的脸。 “你有食物吗？水也可以，干净的，能入口的。” 这段时间的亲密无间也让吾桐摸清了綪冥的一些生活习性。他知道綪冥这只大妖怪，并不需要摄取食物和水，但对方展现出来的强大能力给吾桐造成了一种他无所不能的错觉。 所以吾桐才会向他求助。 綪冥当然没有。他甚至对人类的食物没有半点兴趣，但这不妨碍他可以提供。 唇角别着笑，綪冥轻轻叩指，一个圆滚滚的西瓜便横空飞来。 大妖怪曲起手指来了个一指弹，圆滚的西瓜就自己裂成两半。瓜背躺在地上摇晃了两下，似乎是在向吾桐和綪冥展示着它的成熟稳重和懂事。 不去深究西瓜是从哪里弄过来的问题，吾桐猫猫用脑袋将一半西瓜顶向林子郜。 事实上，他的力气特别小，主要还是靠綪冥在旁边偷偷帮着推，他才成功地把西瓜送到室友林子郜脸边。 还没一半西瓜一半大的小奶猫特地绕到背面，用脑袋拱起瓜身，以便于瓜汁水倾斜滚落，滴到林子郜嘴巴位置。 功夫不负有心猫，吾桐成功了。 被甜美的西瓜汁勾起生存本能的林子郜当即伸出舌头舔舐面前的西瓜，随着糖分和水分不断摄入，他的身体也有了一点反应。 几分钟后，林子郜翻身坐起，抱着西瓜就地开啃。 由于吃得太急，林子郜没吃一会儿就被西瓜丰满的汁水呛出鼻涕眼泪。他猛地咳了两声，这才从那种完全失去理智，只顾着吃的猪刚鬣状态中脱离。 鼻子呛得酸疼，林子郜咳嗽着抬头，突然就看到了令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一幕。 清澈如水的月光之下，一个玉竹簪子绾长发，身穿古代长袍的大帅哥完全不在意把人屁股硌得生疼的石子路，就那么席地而坐着。 连嘴巴都是粉色的小猫崽子就这么坐在他掌中，背靠他的胸膛。两只山竹前爪捧着一颗咖啡方糖大小的西瓜粒嘎巴嘎巴地啃着。 看得出来小奶猫也是真的饿了。吃得很忘我，很认真，唇角鼻尖全都沾上了西瓜汁。 林子郜看着他吃，不自觉就馋了。 长头发的汉服模特另一只手也没闲下，手里拿着一张绢丝手帕，轻轻擦拭小奶猫身上的灰尘。 动作很轻，完全不妨碍吾桐猫猫啃西瓜。 百般珍惜。 跟他这捧着瓜瓤一顿乱炫，没人疼没人爱的单身狗不能比。 林子郜看看猫，看了看脸生的汉服模特大帅哥，又看了看旁边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木质人偶。 最后，他低头看向手里被啃到一半的西瓜，还是觉得自己起猛了。 他妈的，他春梦内容都不比现在这个发展炸裂。 ……也不对，好像他跟蝎子xxoo的剧情要更炸裂一点。 头疼。 又啃下两口西瓜，林子郜终于把那股复苏的饥饿和灼烧感强压了下去。 他试探性地喊出吾桐的名字，正在勤勤恳恳吃西瓜的小奶猫动作猛地一顿——呛到了。 所以说是难兄难弟呢，连被西瓜攻击都如此同步。 林子郜在那大大咧咧笑，被捧着吾桐的汉服模特瞪了一眼，登时冷汗津津，赶忙敛回神情。 綪冥随即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拍在猫崽子背上，给怀里那只小东西顺气儿。 限量版好脾气的大妖怪一把将吃饱喝足，肚子微微鼓起的吾桐猫猫塞回到衣襟内。小猫崽子脑袋从里头钻出，蹬了两腿，调整到自己舒服的位置，就乖乖的坐在独属于他的vip宝座，等着看綪冥干活儿。 吭哧吭哧啃西瓜的林子郜一看綪冥要走，吓得赶紧起身要跟过去。但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差点两眼一黑又摔回地面。 好在他踉踉跄跄的还是稳住了身体，可他耽误的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位汉服模特已经走回去老远了。 林子郜瞧见地上躺着的木偶人头，只感觉背脊发麻。 也顾不上其他，他赶忙抬步跟上。 “那个……大佬，大佬。”林子郜在綪冥身后喊着，“大佬，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话音落，等了老半天都没等来回复。还是一声细微地猫叫之后，大佬才施舍似的，冷冰冰地给他回了一句话。 “收尾。” 第46章 老村(13) 没有太多人居住的偏远村庄，道路泥泞难行。一辆破破烂烂的小电动摩托被拧到了最高马力，努力地在这坡道都不平整的路上风驰电掣。 咔隆咔隆咔隆。轮胎撵过数不清的细碎石子，把坐在车垫上的女人颠得好几次差点起飞。 几个小时前才吃完一顿丰盛餐宴，现在又在逃命路上疯狂颠簸，女人的胃一阵翻江倒海，感觉食物都被倒推到了食道，一直噎到嗓子眼儿，再颠一颠就该从嘴里直接喷出来了。 很难受也很痛苦，但她完全不敢停。 从倒腾买卖人口，她就知道这条路很不好走，知道总有一天会遇到危险。但到手的巨大利润和一次又一次侥幸无事的经历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胆子越来越大，手段也越来越狠。 欲望膨胀的四婶儿把手伸到了更远的地方，业务也从普通的妇女贩卖拓展到了冥婚。 而后面这项业务收益大，需要花费的精力又小。因为村里那些死人都死在同一天，她只需要固定在每年的这一天，按年龄选一批符合结婚条件的阴婚买家崽，办一次集体阴婚，到手的钱就可以吃十年！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连续做了三年，经手过至少二十五以起冥婚，再算上今年这一批，她手里的钱就足够她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 只需要再过两天啊！ 收到又一笔巨款的四婶儿想到再过两天她就可以悠闲的享受生活，夜里就兴奋的睡不着觉。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想着自己退休之后就去找个男人认真过日子。东村口的老王就不错，才四十五出头，年轻又帅，最重要的是五年前他老婆死了之后没再找，心还是很定的。 哎呀，那场天灾来得好啊，死了这么多人，又让她赚到了钱，又让她找到中意的对象。 就在四婶在床上畅享幸福未来的时候，她卧室里代表着死人的小木偶忽然断了头，从供着棺材木香和燃烧着特殊草药的桌案上滚了下来。 画着生成八字的小木偶人头发出清脆声响，一路滚到四婶鞋边，将她强行拖出美梦。 冷汗惊起，四婶径直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脸色变得惨白，凌乱的头发全贴在皮肤。就算屋子里挂着空调，还开到了20度，也好像掉进了池塘刚被捞出来的水鬼一样。 匆匆忙忙下床，她捡起画着八字的人偶头，鞋都来不起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案旁。 然后亲眼瞧见另一个木质人偶被拆得七零八落！ 这是！ 她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更恐怖的事还在后头，站立在桌上的十六个木偶小人一个接着一个断头断水，不停从桌上掉落。 这些人偶全都是过两天要结婚的孩子，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四婶瞬间被恐慌惊惧笼罩。肥胖的身体和手指因恐惧而微微发抖，她站在原地哆嗦了好一阵才猛地回神，开始收拾起家当。 银行卡，新买的手机和藏在炉灶旁边几十万的现金将她的随身包塞得满满当当。四婶儿拎起包，骑上自己的小破电驴就往山下跑。 天色越来越黑，月亮也好似被浓雾遮挡了起来。山路难行，黎明前的黑暗让人心悸，但四婶儿没有办法停下。 她只能借着小电驴微弱的照明灯一路顺行。 咔！咚！ 小破电驴底盘好像是被路上大块的石子给硌到了，发出巨大声响。四婶的心高高提起，低头咒骂着带她逃命的破车。被她激情辱骂的小电驴发起了脾气，没等再骑个半公里，它便摇摇晃晃地慢了下来。 “妈的！”四婶咒骂一句，只觉得心慌难熬。方才的怒气又被转化成恐惧，她换了另一幅表情，恳求一般喊道：“小宝贝我错了，小宝贝，求求你，别这个时候掉链子，球球你！” 可惜天不遂人愿，小电驴咕咚咕咚又往前走了一两百米便完全停了下来平。 “啊！！废物！！”四婶怒吼着，狠踹狠砸小电驴，然后赶忙跳下车。 她紧紧抱着比她命还重要的钱袋，脸上写满了惊恐惶然，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向山下奔逃。 被汗水浸湿的眼哪里都看了个边，却独独没有将目光挪动到往身后的天上。 所以她没看见原本明月的位置被一位衣袂翩翩的男人占据。 她没看见男人，故而察觉不到英俊男人眼眸之中流露出的淡淡杀意；也没有看到安安静静坐在他交叠衣襟内的奶白色团子。 但她却注意到，四周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安静。 山路一侧是山壁，一侧被茂密的树林簇拥。树林当中孕育着无数生灵，也时常被穿林风轻拂，发出窸窸窣窣，充满生命力的声音。 总之，在四婶的记忆里，这个地方一直都是热闹的，就算是凌晨，就算没有任何人，任何风经过，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仿若一切被凝固在冰块里。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四婶背脊发麻，安慰自己，这只是她的心里作用。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就感觉到背后刮来一阵又一阵寒气逼人的阴风。 风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声音微弱的哭声。 一直都在做亏心事，从不知悔改的的四婶腿都软。她抱紧钱袋，加快脚步，恨不得现在就插上一对翅膀飞下山。然而她闷头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她印象里的下一个拐角。 煞白的脸瞬时变得毫无血色，四婶吓得差点跪到地上。 鬼……鬼打墙？ 怎么可能？！ 她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被剧烈颠簸的后遗症适时发作，让她喘了没两口气就开始呕吐。 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要混在呕吐物里，马上被她吐出来了。吐着吐着，她感觉到脚踝传来了一阵异样的触感。 神经已经崩到极限的四婶儿身体猛地一颤。 她哆哆嗦嗦看向脚踝，下一秒，喉咙里就爆出了一声破音的惨叫！ “啊！！！呕——”惨叫声戛然而止。 她大喊着，喉咙剧烈颤动，导致自己被本来就返到嗓子眼的呕吐物噎住。 但这并不妨碍一只接着一只，已经腐烂了的，断了截的残肢从四面八方爬过来，抓住她的脚踝，扒拉她的裤子，撕扯她的皮肤和四肢。 疼痛和窒息同时袭来，四婶再也招架不住，抱着钱袋摔在地面。 一场杀戮在黎明前的黑夜中悄无声息进行着，鲜血在撕扯中飞溅而出，洒到满是灰土的地面。 亲眼看着中年女人被无数只手撕扯，最后被拖下山崖的血腥画面，吾桐猫猫抖了下耳朵，抬头凝望綪冥。 “喵——” 【她的死不会影响到你吧？】 吾桐还记得天道的说法，担心天道会把女人的死归咎到綪冥头上，毕竟綪冥属于不受天道怜佑的非人类。 綪冥喉咙里哼哼了两下，双手揣进袖里，漫不经心道：“吾做了什么？她死不死，跟吾有何关系？” 猫猫无语。 他只是剪了几十桩被强行绑定的姻缘线，掘了几十座新埋的墓，砸了十几个画着八字的木偶。 嗯，确实没有做什么呢。 那些被强绑姻缘线的可怜冤魂来找债主，跟他一个乐于助魂的大妖怪有毛关系？ 嘴巴边还残留着一点西瓜甜汁，吾桐猫猫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低下脑袋，毫无边界感地蹭綪冥里衣的衣服边边。 作为一只爱干净的猫，吾桐才不会用踩过地面的爪子来擦脸。 擦着擦着，他拥有敏锐动态视力的眼睛忽然瞥见了一星不甚明显的红光。吾桐随即抬头望向红光传来的方向。 只见浸在黑夜之中的树林之中，燃起了一簇耀目的火光。 ……那是月月家的方向。 第47章 老村(完) 綪冥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出现在了火光乍起的地方。 独立于山野之中的一栋现代化房屋此刻浓烟滚滚，火光映天，但好在房子燃烧的范围不大，现在进去抢救还来得及。 綪冥这位大妖怪更是不走寻常路，下落的地方不选屋外，而是悬在宅内晒着农作物的空院处。赤色的火焰就在他身旁翩翩起舞，却不敢上前近他一步。 小小一只吾桐猫猫在他怀里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灼热的火焰温度或是呛鼻浓烟。 烧着火的屋子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一个身形佝偻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挺直背的女人。 她还是那么的憔悴，头发依旧凌乱。身上皱巴巴的灰红色衣服不知是染上了火光的灼色，还是被鲜血沾湿，此刻红得吓人。 浑浊且常年无神的双目也似乎被淬上一点火光，明亮了起来。 她手中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生锈镰刀，这会儿走出来看到綪冥，便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再动了。 火势正逐步扩大，火焰的浪角正向她蔓延，阿姨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根本就没想过要逃。 而事实上，她也无处可逃。 被世界遗弃，被囚禁了的她其实早就看清自己永远逃不出去这座大山。 也知道她就算逃出去，也没了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和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两个孩子身上，麻木地活到现在。 本来以为日子应该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可她却也没想到，她唯一牵挂的两个孩子，一个被村里风气影响，无比厌弃她，根本不把她当妈；另一个爱她，疼她，努力勤奋，好不容易逃出囚牢的女儿又因为她被亲爹转卖，重新走了她的老路。 已经麻木了的绝望让她平静地接受这一切，甚至还觉得这件事非常正常。她是一个商品，她的孩子也不过是从她肚子里孕育出的小商品，买卖很正常，生死也很正常。 直到吾桐，直到林子郜出现。 他们虽然和月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依旧不辞千里远道而来，只为了确认月月是否安全。 更重要的是，该死的老李头被他们打成了残疾。 看着老李头屎尿浑身，半死不活的样子，阿姨就像是从噩梦中猛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她也是可以反抗的！ 于是她翻身下床，从院子取来平时割地用的镰刀，没有任何停顿地走到了老李头那屋。 受了伤的老李头比猪羊鸡牛都好杀，只需要一刀他就断了气。 但她却停不下来！ 像是多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恨意决堤，冲垮麻木的围栏！痛苦化成她手里的镰刀，一刀又一刀！狠狠地劈砍在老李头身上！ 鲜血满屋！肉碎飞溅！ 茶壶，椅子，电视，风扇，她砸碎了屋子里一切能砸的东西，就像砸碎一直拴在她身上的狗链一样，愤恨而痛快着。 紧接着便是一场从老李头屋子里升起的火焰，伴随着她默默无声的眼泪。 女人走出客厅门，看到紧闭大门的院子站着的綪冥时，神情没有任何松动。綪冥先前表现出的种种能力让她很清楚眼前这位不是常人。 她也不害怕，也不惊讶，只是慢慢放下她手里的镰刀，问出她最关心的一件事。 “月月还活着吗？” 火焰在她身后蔓延。 “嗯。”难得，綪冥没有犯贱。 女人当即笑了起来，眸中带着温和的爱意和欣喜。她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缓缓向綪冥鞠了个躬，随后又转过身，准备重归火海。 喵喵两声叫声响起，她听到綪冥忽然开口。 “她从开学第一个月开始就在做兼职。” “喵喵喵喵——” “兼职的工资还不错，足够她生活过得富裕。” “喵喵喵——” “但她每个月还是不肯多花，把所有的工资都存了起来。” “喵喵——” “直到上个月月中，她在学校附近签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出租屋，还跟林子郜花了三天时间打扫房子。” 迈入火海的步子忽然顿住，女人停在原地，在又一声小猫叫后得到了下一句。 “只希望把你接过去的时候，能住得舒舒服服。” 身体开始抖动，女人重心不稳，似乎随时都要摔倒似的。 身后又响起一声猫叫，但诡异的是，她从猫叫声中听到了青年温和的声音。 “她没有别的想法和要求，只希望能带她妈妈走出大山。” “只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 实时新闻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则重大新闻通知，说是在某某城的某个偏远小山村里，发生了几起重大新闻事件。 十几位青年被拐入村中被当地村民选做封建迷信的冥婚对象，多亏了有关部门细心侦查，成功在冥婚举办之前救下了所有被拐卖的受害人。据说他们还在当地山庙附近挖掘出了30余口棺材，全都是已经入殓成功的双人棺材。 嫌疑犯四婶在被警方追捕的过程中摔下山崖，等找到的时候已经摔得不成人形。 而那些参与购买人口的村民买家也都被警方统统控制了起来，高层对这件事高度重视，下令严查当地的执法机构，势要扫除一切恶势力。 人口稀少的村中还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查明证实是一位被拐卖到深山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不被畜生父亲拐卖，自|卫杀|人。后经专家医生诊断，这位母亲的精神状态异常，法院酌情审判，将这个患上精神病的可怜母亲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麻雀儿读完平台上一长串的文字，立即扭头看向正乘坐老头摇摇乐激情午睡的綪冥。 “先生，她是真的疯了吗？” 享受着凉爽清风的綪冥眼睛都懒得睁，只呵呵笑。 “真亦假，假亦真，你信或不信，结果也不会再有更改。”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反正这件事跟她也没多大关系，麻雀儿收起手机，便不再关注这件事儿了。她探头探老老半天，目光在珩阁庭院中扫了好几圈。 迟迟没看到猫猫身影，她抿了抿唇，小声询问起旁边垂落的柳条。 “猫猫去哪里啦？怎么没见到他？” 柳条摇摆了一瞬，缓慢地支棱起一条弧度，将麻雀儿的视线引向綪冥身后的那扇防盗门。 麻雀儿：？ 正当她在脑子里思考着猫猫是不是被綪冥关在防盗门里，需不需要她来解救的时候。防盗门下方一个圆形小洞吸引了她的注意。 紧接着，好像是为了给她演示一下这个小洞的用途，奶白色的小团子从洞口钻了出来。 麻雀儿：…… 得。 防盗门下单开一个猫门。 第48章 生活 门的尺寸恰到好处，完全是为吾桐猫猫量身定做，其余人如果变换身形的话倒是也能够进出，只是大部分都是死在进门这个步骤里。 始作俑者綪冥只负责杀，清扫工作就由柳藤进行。 不管是防盗门还是小猫门，都被綪冥更改了通道方向，直接连着吾桐的卧室。好为了方便吾桐猫猫应付一些措手不及的情况。 而吾桐的电脑手机这些设备，自从上回，吾桐父母过来看望他顺便旅游之后就被他放在了房间里，干活儿的时候就从这里猫门钻去卧室，而干完活休息时，吾桐便回从猫门钻回来。 他还在珩阁里放了一块平板，有户外电源在，平板至少能活过半个月再考虑换电源的问题。 这会儿吾桐猫猫从猫门钻出来，短短的四只猫爪配合尾巴摆动的频率跑动着，没一会儿功夫就跑到了綪冥腿边。 伸出猫爪，吾桐猫猫仰着脑袋对老头摇摇乐上的大妖怪叫道。 “喵喵，喵喵~” 【綪冥，帮我拿一下数据线。】 大妖怪眼睛都不睁，手指一勾，数据线就凭空飞到了吾桐面前。 小奶猫张口咬住数据线中间那段长绳，两只山竹爪迈过线，数据线便在吾桐猫猫的肚皮和地面的夹缝中勉强生存。 看着因为腿太短，小肚子都托在地上的猫猫，麻雀儿刚准备过去帮忙给他扒拉一下线，却见本该在睡觉的大妖怪施施然起身，在吾桐猫猫走回猫门之前，帮他打开了防盗门。 猫猫虫疑惑了一瞬，猫眉微微皱起，几根飞须也非常配合地作出疑惑的表现。 跟过来干嘛？ 吾桐猫猫开不了口，就在心里这么问。 听到心声的大妖怪又露出贱兮兮地笑，开始向吾桐介绍自己乐善好施的虚假一面。 “插线不便，吾帮你。” 吾桐：…… 麻雀儿：…… 早干嘛去了呢，而且您老人家时间读这会儿吾桐的心思，刚才怎么不在他过来之前就把数据线送过去呢？ 分明就是想看听猫猫对他喵喵叫，还想看腿短猫猫走路！ 麻雀儿以麻雀之心度大妖怪之腹，然后就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哪儿想到自己站着都能平地摔，毫无准备地就摔了一跤。 吾桐猫猫听到些声响，好奇地回过头。但綪冥眼疾手快，在他看到之前便将防盗门给关了起来。 讲究一个手速。 视线受阻，吾桐猫猫看不到身后发生的事，又见綪冥神情平静，便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叼着数据线走到椅子边，小奶团子两只前爪抬起，刚要顺着定制的小楼梯爬上桌，他就感觉身体被一只大手掌阔。 下一秒腾空而起，转眼间，吾桐猫猫就被放在电脑旁。 大妖怪伸手将猫猫嘴里的数据线取来，顺手插好，眼角余光不小心瞥见微信上发来的一条新消息。 【sp老四：我是说真的，老五，我不介意养你。】 【sp老四：自从见了你~我就魂牵梦萦~】 【sp老四：养猫的欲望up！up！】 【sp老四：球球了让我吸一口，给我发一张高清□□自拍照好吗（ps只要猫形）】 【sp老四：老五你快理理我，我一个人在医院呆着好无聊啊。】 綪冥狭长的俊眉微微蹙动，不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累积，却被吾桐猫猫接下来飞舞的猫爪拍出来的一段话给轻易驱散。 【梧桐树：你要是嫌命长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sp老四：老五~~~~~~哈基米~~】 【sp老四：老五，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猫妖吗？你是不是猫妖？妈的，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妖精，阿弥陀佛，虽然我觉得你更应该是狐狸这个物种。】 【梧桐树：你能不能闭上你的鸟嘴，我他妈不是妖！】 【sp老四：人家都见到你变猫了！！ww唉呀妈呀，我想养猫了，老五~~老五~~哈基米哈基米哈基米~~】 【梧桐树：病房那张床是关不住你的骚了是吧？】 【梧桐树：我有月月微信。】 【梧桐树：我截图了。】 【sp老四：磕头.jpg】 【sp老四：五体投地.gif】 【sp老四：托马斯旋转火车跪地磕头高清视频.mp4】 看着一连串的磕头表情包，吾桐猫猫点开鼠标右键，直接一个屏蔽消息的大动作，得到了清净的新世界。 咬住綪冥帮忙充上电的手机边边，吾桐猫猫拖到电脑桌前，回头就对綪冥喵喵叫道：“帮我打开扫一下二维码。” 手机对他来说还是太重了，吾桐猫猫最多只能拖动它。 举起并扫码，纯粹是做梦。 在小事上犯过无数次贱的綪冥笑了一下，就当着吾桐猫猫的面把手机给推远了。 吾桐：…… 真的很幼稚！ 猫猫撩起眼帘，埋怨似的看了他一眼。后者就乐呵呵地把手机抓回来，帮吾桐扫了个码。 拿到资料，奶白团子用粉色的肉垫爪磨了磨鼻尖，叼来一张干净的纸，将爪垫放在纸上擦了擦，便坐到笔记本前，仰着脑袋专心致志写作业。 綪冥见状，没有打扰，而是默默坐到他身后的椅子上，手肘撑在吾桐猫猫身边，全神贯注地盯着猫猫看。 小猫头顶如雪媚娘，又毛绒绒，还矗立着一对耳朵尖。托着腮的大妖怪先生盯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用食指指尖拨弄毛绒绒的圆耳尖。 已经完全习惯了大妖怪发神经的吾桐猫猫没有反抗，只是抖了抖耳朵尖，继续全神贯注地敲打键盘。 有些按键他按不到，吾桐便会探出身子往前按一按，等按完了，他又会熟练地回到原地，让綪冥继续他的拨弄。 毕竟还怪舒服的。 午后阳光正好，暖暖的光将室内照明，又因为空调加持，不会带来过热的灼意。 一妖玩着猫耳，一猫专心写作业，画面倒是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吾桐猫猫抖了抖脑袋。他将身体前倾，在桌上做了个拉伸的动作，而后回头对半挑眉的綪冥喵喵问：“你要不要……” 喵到一半，他忽然记起来这位大哥不喜欢吃东西。 请客的欲望打消，小猫抿了下嘴巴，回头点开浏览器。 鼠标刚挪到搜索栏，一排惹眼的历史搜索词条闯入眼帘。 【猫可以吃麻辣香锅吗？】 【猫可以喝奶茶吗？】 【猫可以吃蛋炒饭吗？】 【猫可以喝可乐吗？】 綪冥目光匆匆扫过词条，就见小猫崽子认输般打出一排字。 【除了猫粮，猫还可以吃什么？】 第49章 生活~ 连续吃了几十天的肉干和奶，吾桐现在对牛肉干产生了ptsd，甚至连牛肉都不想再看一眼。前几天变回人形，跟爸妈一块儿旅玩那会儿，他敞开了胃口吃，现在叫他重新回来面对牛肉干，属实是太残忍了。 幸好有这一间有现实地址的房子，让他终于拥有了外卖落脚点。 吾桐猫猫依旧很小心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所以点外卖的时候格外小心，甚至连油盐比例都得仔细琢磨才敢下手。 主要是惜命，其次是注意一下形象管理。 吃得太胖或者是掉毛就很糟糕。 用綪冥的胸膛当靠背，吾桐猫猫坐在桌子上，怀里抱着倾斜在支架上的手机，尾巴从屁股底下探到前面，在旁边一摆一摆的，既表示了主人正在努力思考，又在不留余力地勾引綪冥的注意。 在度娘上翻了老半天猫可以吃的东西，吾桐猫猫终于琢磨出自己能吃什么。于是他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份玉米萝卜排骨汤，又点了一份水煮沙拉。 排骨汤他特地备注少盐少油，沙拉则要求将沙拉酱单独包装。买完食物，吾桐便将手机屏幕切换到了微信，把老四那个倒霉孩子放出静音房。 可以看出老四一个人住院真的无比寂寞，吾桐没搭理他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一个人把聊天信息刷到了99+，仿佛有那个大病。 圆乎乎的尾巴尖很不爽地甩了一下，山竹爪子还是点开了逆子的聊天框，并点到最上方，从第一条未读信息开始翻起。 林子郜最初那几条未读信息还围绕在犯贱上，没有任何营养，猫猫已阅不打算回复。后边儿林子郜发完骚，才把话绕回正题。 他问月月妈妈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还能不能再出来。又说他爸他妈接到消息已经往学校这赶了，估计今天晚上就到。 紧接着就跟吾桐发消息说他刚打听到信息，月月身体一切正常，但是因为营养不良且长时间断水，她还得好好休养一阵才能醒过来。 吾桐知道这货估计没少往月月的病房跑，不然消息都不至于这么灵通。 消息翻到后边儿，林子郜抱怨起吾桐是不是又把他屏蔽了，怎么这么老半天都不理他。 当了这么久的室友，他知道吾桐实在太忙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屏蔽掉特别吵的聊天框，等忙完了再一条一条慢慢回复。 吾桐刚想回复是的，就看到信息最末端，林子郜居然给他分享起了撸猫视频。 吾桐：…… 二话不说，吾桐直接把林子郜的老色皮的备注改成了逆子。 吾桐摘重点给他回复。 【梧桐树：我也不好说，具体还要看那边怎么处理吧。这事儿情有可原，我也希望他们可以酌情处理。不过现在这个处理方式也算不错了，月月妈妈遭受了这么久的折磨，心理和精神都出现了一定的问题，正好在那里好好疗养。】 【梧桐树：而且精神病院比之监狱好上太多，还离得近，月月甚至可以放学就去看她。】 【逆子：我有点想带我爸妈一块儿去看月月，再去见见月月妈妈。】 【梧桐树：看你。】 【逆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猫猫抿了下粉嘟嘟的嘴巴，啪啪啪打出一行字。 【梧桐树：事情没有真的发生在我身上，我现在给出的答案未必是我真的会做的。】 【逆子：给个参考嘛~~~哈基米哥哥~~】 吾桐猫猫这一刻打他的冲动简直突破天。 【梧桐树：不给！】 【梧桐树：我他爹的都没谈过恋爱，我敢说你还真敢听啊？】 这句话不知道是戳中了林子郜那个肺点，他沉默一阵，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逆子：对不起啊，吾桐。】 【逆子：张进的事情，我好像有一点知情。】 看到张进的名字，吾桐瞬间坐直了身。眼帘微睁，那对漂亮的玻璃珠子瞳孔缩紧。 没过多会儿，林子郜的信息传来。 【逆子：我不是说他偷窥的事情我知道，我是说他喜欢你这个事情，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 【逆子：虽然咱仨是同一个宿舍的铁哥们，但是张进对你和对我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而且他关注你的眼神也不太一样。】 【逆子：你一直以来对情情爱爱都表现得非常……不在乎，所以张进这事儿，我不敢说。我怕我猜错了，也怕我这么一说就破坏了咱几个的感情。】 看到这里，吾桐猫猫猛地松了口气，直挺的小猫尾巴也软和下来，默默蜷缩到脚边。 这事儿，吓他一跳。 吾桐还以为林子郜这逆子知道张进偷拍自己却一直缄口不言，差点就爆粗口了。还好，这货只是缺心眼儿，不是缺德。 他刚大发慈悲回了一句没事，外卖的电话就到了。 身后的大妖怪用手托了托吾桐猫猫的身体，确定这只小东西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失去支点掉下桌，便起身往正门走去。 舔着嘴巴的小奶团子看着綪冥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翻涌着怪异情绪的同时，瞥到逆子给自己发来一条新信息。 【逆子：u1s1，那天帮咱们打架的汉服大佬是谁啊？你男朋友吗？他不会是新时代道士吧？还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逆子：驱魔师！】 要不是考虑到这货听不懂猫语，他都准备发语音骂对方两句。 【梧桐树：那是你爸爸，他身份很特殊，没事儿别他爹的瞎讨论。】 待会又被綪冥听到，他又得被一顿乱rua。 【逆子：特殊在哪里？他是你男朋友？】 【逆子：……不会真是你男朋友吧？】 【逆子：说真的，他看你的眼神，比张进其实干净不到哪里去。】 【逆子：而且我看你也很依赖他嘛，都只给他抱，不给我抱tat，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 猫猫身体猛地一僵。 喜欢这两个字，跟大妖怪画风完全不符，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但他却莫名地对这个词很敏感。 去而复返的脚步声从楼道传来，步步靠近。 忽然发慌的吾桐猫猫手忙脚乱，连忙把林子郜重新拉到屏蔽列表。 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的同时，綪冥恰好拎着外卖走回来。 这位步子洒脱的大妖怪坐回座位，两手一拢，便将吾桐猫猫重新包在臂怀当中。而吾桐猫猫点的外卖，恰好就摆在吾桐面前。 安安静静等待綪冥拆外卖的吾桐猫猫有些心虚地舔着鼻尖，甩着尾巴。 忽的，他敏锐的动态视力捕捉到面前电脑屏幕上又蹦出一条新的信息。 正是刚刚被吾桐删掉的逆子聊天框。 【逆子：不开玩笑，他绝对是喜欢你！】 第50章 是生活 吾桐：！ 慌慌张张地小奶猫全身毛发炸起，瞬间跳上前，想合闭电脑。哪知道用力过猛，脑袋直接撞上了那脆弱的屏幕。 綪冥眉毛一动，把拆解到一半的外卖包装袋挪到一旁，连忙抱起吾桐，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所幸小奶猫撞得不算太猛，只是晕晕乎乎的跌在键盘上。 被綪冥抓握在手掌心，捏着爪子做急救治疗的吾桐猫猫坚强地清醒了过来。然后蹬着四条山竹爪，奋力翻身，又重新跳回电脑，生怕綪冥看到逆子发来的信息。 但显然他的担忧已经从根本上被解决了。 在猫猫并不强烈的撞击之下，脆弱的屏幕炸开了一簇五彩缤纷的电子烟花。 花花绿绿，甚是好看。 逆子的聊天界面刚好被藏在这一团炸开的烟花之下。 猫猫两眼一黑。 这都不算完，那位恼人的大妖怪就把脑袋凑了过来，在他耳边看似惋惜地摇头：“啧啧啧，好好一台电脑。” ……。 深吸一口气，吾桐猫猫甩动尾巴偷偷去抽他下巴。 耳畔响起一声浅浅的低哑笑声，本来就有点郁闷的吾桐猫猫忽然想到大妖怪可以监听的妖神特性。 …也就是说，从林子郜跟他谈到綪冥开始，他就听到或者看到了，甚至包括他现在在脑袋里的想法，可能都了如指掌。 但他却缄口不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 吾桐猫猫弄不明白，又…不是很愿意开口问。 归功于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吾桐本人对感情有一些本能的排斥。他甚至有时候会很反感别人靠近，或者和别人产生一些肢体接触。 这么多年来，他和谁都保持着同样的距离，甚至包括他爸妈。也只有綪冥这只大妖怪才… ……。 等会？ 綪冥？ 直到此时此刻才忽然意识到被綪冥突破舒适社交距离的吾桐，忽然更混乱了。 他回忆起了那些或是粗鲁，或是温和，或是充满挑逗的吻；回想起他略带凉意的指尖在敏感的皮肤上翩翩起舞带来的舒适；回想起宽厚的手掌按在他后颈，又是霸道，又是温柔的抚摸。 那些窸窣而凌乱的衣物摩挲声，交握的手，埋颈叹息，皮肤相触。 …他不敢再回想。 如果綪冥喜欢他，那…他呢？ 亲也亲了，撸了撸了，虽然带着不可抗力的因素，但他好像不排斥和綪冥亲密接触。 至少没有像那些人试图靠近时，他会产生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厌恶。 这代表他也喜欢綪冥吗？ 不对，为什么是也？他甚至都不清楚綪冥的情况。 小小一团的吾桐猫猫一下被苦恼的情绪包裹，装死一般在桌上趴成雪媚娘的形状。 连尾巴尖儿都低落的停止了摆动。 知道凡事必须循序渐进的大妖怪压根儿也不着急，也不打算现在就让吾桐猫猫想明白或给出答案。 他耐心十足，伸手就抓住了小团子的肚子，把他从桌上翻起。 随后，他把吾桐猫猫摆成他离开之前的姿势，重新禁回外卖，继续开箱工作。 吾桐猫猫抬起脑袋瓜子，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 本来以为綪冥会这事儿来逗他，结果对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切照常，倒显得是吾桐多虑了一样。 ……。 多虑就多虑吧，吾桐暂时也不是很想弄清楚这件事。 他爹的，逃避虽然可耻，但有时候很有用啊！！ 如此想着，吾桐猫猫心情顺畅了些。 他甩动尾巴，身子前倾，用山竹爪爪捞来一块水煮过的西蓝花，便抱在怀里认真努力地吃了起来。 咔嚓咔嚓，非常清脆的啃咬声响起。 努力干饭的猫猫，耳朵经常因为啃咬的动作抖来抖去，粉嫩的嘴张张合合，不停地露出尖尖的白牙和粉色舌头。 啃了好一会儿，吾桐好不容易干掉半颗，肚子便隐隐有了饱腹的迹象。 他想了想，放下吃剩的半块西蓝花，迈开山竹爪去放凉了一些的排骨汤那里埋头。 结果一个没把控住，小猫崽子把脸栽进了汤里。 得亏綪冥眼疾手快，在吾桐完全栽进去之前把猫捞了出来。顺手抽来桌上一张纸，綪冥展开手掌，抱着吾桐的肚子给他擦脸，后者因为些微的不适，忍不住四爪乱蹬。 倒是惹来綪冥一阵笑。 “有这么饿？” 他道。 吾桐猫猫咳了两下，两爪抱住綪冥手指，解释道：“喵喵——” 【碗太高了，没扶住。】 解释完，吾桐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想他一个市区散打冠军，英明半世，居然沦落到差点摔进一碗汤里，还被呛了个正着。 好在这里没人看到，不然他真的，以后迈出这个门槛的勇气都不一定有。 ……反正綪冥不算人。 不是人的綪冥听他喵完，非常友善地捧着他，让吾桐猫猫跟碗平行，以四爪悬空的状态来喝汤。 虽然感觉有点古怪，但好在这么喝确实能有效地阻止吾桐把脸埋进汤里。 这顿饭吾桐吃得辛苦，因为不想浪费食物，他很努力地喝了半碗汤，啃了两块排骨，又吃掉一大块快比他脸大的西蓝花。 结果吃到他都快yue出来了，菜量都没能吃下五分之一。 救了个大命。 吾桐猫猫躺在綪冥胸膛和桌子的夹角，勉强算是坐着的姿态，很没有美猫形象地打了个嗝。 甩着尾巴，吾桐用短短的猫爪一只扶着桌，支撑身体，另一只耷拉在肚皮上边儿一点的位置，遥遥望着那些看起来很好吃的菜，心里止不住发愁。 浪费粮食可耻，可他真的吃不下了。 要是綪冥能帮忙干一点该多好，晚上他还可以买点烤鸡烤鸭炸鸡炸串过过嘴瘾什么的。 他查过了，猫可以少量吃一点。 不过想归想，吾桐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他知道叫綪冥收尾这事儿不可能，而且不说綪冥不喜欢吃东西，就说让綪冥吃他吃剩了的食物这事，也实在不道德。 长长舒了口气，吾桐猫猫勉强翻身，正面四爪着地。平日里本来就容易贴到地面的肚皮，因为吃得太饱，这会儿直接跟桌面亲密接触，算是变相地帮吾桐减少了一点行动压力。 他迈开爪，走到手机旁边，张嘴咬住手机边，准备把它拖回他最喜欢的位置。却听见咔嚓一下，玻璃碎裂的声音从他牙下传来。 吾桐：！！ 他吓得立即跳开，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块凹陷的小圆点。而手机钢化膜以这个圆点为中心，向外扩散，直接碎成了蜘蛛网格。 吾桐：！！！！！ 继电脑屏幕绽开电子烟花，手机屏幕也来了个绚烂的暴击。 第51章 生活呀 开着烟花的手机屏幕因为没得到及时解锁，短暂的亮了一亮便暗了下去，将屏幕上白色纹路的蜘蛛网格尽数展现。 一个奶白色的团子，形单影只坐在被他咬碎的手机前，背影写满了沧桑。 他没想到自己的牙口这么好，更没想到他的牙尖会直接把手机屏幕扎碎。 明明他之前拖动手机的时候都没什么问题啊。 难道他牙磨尖了？ 还没鞋码大的小奶团子蹙着眉低头，山竹爪抬起，默默摸向自己的嘴巴。 一下犯了愁。 难道他得买根磨牙棒磨磨牙？ 不对。 当务之急应该是修手机和电脑。 此时此刻的吾桐已然接受钱包即将大出血的命运，同时庆幸着自己办事效率很高，所有作业都完成并且提交了。 再加上有严中序帮忙弄实习证明，接下来的暑假时间，他只需要努力寻找把自己弄回人形的方法。 …永久变回人形的那种。 不过他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所以无论过完暑假自己能不能恢复，他都不会太失落。 思考间，吾桐猫猫低下头舔了舔爪子背面，随后抬起两只爪搓洗脸蛋。 搓着搓着，吾桐猫猫猛地察觉不对。 ……他又不是猫！ 坚持自己是人的倔强猫猫扭头从纸盒里叼出一张干净的纸，又用双爪捧着纸张，按在脸上努力搓搓。 刚才掉进汤里，他脸上还留着点味儿呢。 努力搓了大概十几秒，吾桐猫猫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被大手握住。没过一会，他脸上的纸被扯下，身体腾空翻向正面。 綪冥将他抓在手中，站起身开始移动。 待一阵天旋地转后，吾桐猫猫听到水龙头开启的声音。 软乎乎的耳尖抖动。猫猫扭过脑袋看向声音来源之地，才发现綪冥把他捉到洗手间来了。 这会儿綪冥正按下洗水池旁边的蓄水开关。 等蓄到四分之一位置，綪冥便将腿短的小猫崽子慢慢放在池中。 看样子，是准备给吾桐洗澡。 这正中吾桐下怀。 不怕水的人类吾桐猫猫非常乖，水漫过四只爪，一直漫过肚子，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 大概也有綪冥手掌始终托着的缘故。 甚至有些高兴，对有洁癖的他来说，洗澡是一件非常舒服且值得享受的事情。 之前变猫的时候，他没有毛巾也没有合适的沐浴露，只能每天蹭蹭宠物用免洗湿巾保持身上干净。 现在好了，现在綪冥在防盗门上开了猫洞，他可以自由进出，洗澡也方便了许多。 池台旁有吾桐自己买好的沐浴露。綪冥大妖怪看了一眼那瓶东西的名字，便挤下一泵，手指顺着脑袋顶一直向下搓。 撸猫手法老练，吾桐猫猫舒服的闭上了眼。 但当綪冥那只修长的手摸到尾巴根时，他又像是从梦中猛地惊醒。 “喵！” 【你洗哪里！】 綪冥脸上露出坏笑，当即回答：“洗哪里你不知道？” 吾桐猫猫连忙用尾巴遮住屁股，调转身体，用脑袋对着綪冥，仰头喊道：“喵喵喵！” 【我自己可以！】 綪冥不予置评。 他勾着唇角，还是那副看好戏的笑，将两手一松，便让吾桐猫猫自己开始表演。 湿淋淋站在水里的小猫崽子伸爪扒拉来他放在池子边的一块懒人搓背垫。 垫子背面有吸力，不用外力就可以稳稳地贴在瓷砖上。吾桐当时看着垫子上的硅胶凸点，就觉得这玩意应该是个搓澡神器。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把垫子按在洗手池池壁，小猫崽子主动怼上去，不到一会儿，身上就搓满了泡沫。 沐浴露的香味在浴室弥漫，毛绒绒的小奶团子变成了一团泡沫包裹的扩大版雪媚娘。 做完最基础的清理，山竹爪推开水龙头，开水冲掉身上的泡沫，吾桐猫猫简单地抖抖水，便在水池旁努力攀岩，爬上了岸。 咬住綪冥帮忙拿来的，陈放在池边的毛巾一角，他将身体一倒，连滚好几个圈儿，愣是把自己卷成了老北京猫肉卷。 看到这，綪冥忍俊不禁，还出了声。 无视猫猫略微无语的眼神，綪冥一把抓起老北京猫肉卷，拿起就走。 大步迈进，綪冥在走向防盗门的路上说道儿拎走了放烟花的电脑和手机。 等回到珩阁，他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挥，这两件东西便平稳地落在了石桌之上。 “麻雀儿。” 开口喊人的功夫，他已经坐回老头摇摇乐宝座了。 “诶！”蹲在石敢当脑袋上，正同缠着柳藤非要聊天儿的麻雀遥遥应下。 跳下石头，她几个快步奔到綪冥面前：“先生，有什么吩咐？” 眼角瞥见桌上摆放的两个电子设备，机灵鬼福至心灵，明白綪冥是喊她修东西来着。 她拿过设备笑了笑，就道：“行，我拿去我前男友那儿，明天应该就能修好。” 吾桐猫猫：好家伙，前男友。 挨搓的小猫崽子立马就从毛巾卷内部冒出一颗头。小小的脸，大大的眼，带着点好奇。 可惜麻雀儿没看到，人走得潇潇洒洒，头也没回，没能亲身实地的来一次八卦大解说。 不过另一位八卦巨头还在，所以吾桐猫猫还是得到了一手八卦。 柳藤男妈妈很久没有跟猫猫说话了，也没有喂食，喂奶，帮他擦脚什么的，心里正难过。这会儿看到猫猫洗完澡，却被綪冥放在怀里擦毛，他更是寂寞。 好容易逮到个跟猫猫说话的好时机，他怎么会错过呢？ 羽郗证骊…… 但由于他说话慢吞吞的特性，话还是花多了点时间。 “麻雀儿…谈过，三次恋爱。这回…找的应该是…第二个…前男友，从事…电子产品的产业…那位。” 吾桐猫猫脑袋被搓得飞起，一边舒服的眯着眼咕噜咕噜，一边发出喵喵的疑惑。 綪冥撸猫撸痛快了，好脾气地帮着回答：“她只是喜欢上学，又不真的初中生。她已经250岁了。” 吾桐：“喵？” 【你最好真的是说她的年龄。】 綪冥笑笑，不做回答。 “麻雀儿第一任…男友，是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柳藤见猫猫感兴趣，便继续往下说。 “后面无论…哪个人…都比不上…他。” “只可惜…他过世…的…太早。” 擦得差不多了，綪冥将毛发蓬松的小奶团子放出毛巾牢笼。 后者在綪冥腿上抻拉身体，两只爪爪踩了几下奶，回头甩着短尾巴，几步爬上綪冥肩膀。 他蜷缩四肢，蜷成一团雪媚娘，仰着脑袋看柳藤。 “喵~” 【能细说吗？】 第52章 过往 大多数情况下，吾桐对八卦都没有什么兴趣，但那也只是大多数情况下而已。 柳藤口中所说的麻雀儿故事起源在民国时期，对吾桐来说就不只只是八卦那么简单，是像聊斋那样有点艺术成分的故事味道在。 就是在这特殊背景的加持下，吾桐的兴趣值直线上升。 奶团子蹲趴在长发大妖怪肩头，山竹爪总会不自觉地的反复开爪闭爪，舒舒服服地踩着奶。短短一截儿的尾巴尖悬挂在肩下，摆来摆去的，就像是来回晃动的时钟小摆针一样。 被那双漂亮的异色眼瞳盯着瞧，柳藤再也受不住，偷偷地探来几根藤条轻轻搓抚猫猫脑袋，一路撸到下颚。吾桐被搓得很舒服，不自觉仰起脑袋，眯上眼。 喉咙里冒出了咕噜咕噜的小型拖拉机声响，直到尾巴被大妖怪从背后轻轻拽了一下。 柳藤当机立断收回藤条，吾桐猫猫在被撸途中，强行打断，满是不爽地回头瞥了綪冥一眼。 当然，因为一人一猫挨得太紧，吾桐猫猫没能跟綪冥对上视线。他的视线只能穿过柔顺的黑色长发，看见对方若隐若现的耳朵尖。 带着不高兴的情绪，吾桐猫猫伸爪爪扒拉开头发丝，张口就咬住了对方略带凉意的耳垂。 用牙齿尖尖磨了磨耳垂软肉，下一秒，吾桐猫猫就感觉到自己屁股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紧接着，他就被拖下肩膀，横躺在了綪冥脖颈和肩膀交界处。 甩着尾巴抽他脸颊，吾桐猫猫不甘心地向肩膀部分又扒拉了两下，直到调整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势才停下。 实际这个姿势跟刚刚没有太大区别，毛绒绒的软和身体还是贴在綪冥脖颈和脸颊一侧。 他动的时候依旧会同对方皮肤摩挲。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吾桐猫猫产生的位移错觉。 柳藤见他坐好了，终于开始说书。 “约百年前，民国初期。时下战局纷乱，国局动荡不安。不仅百姓艰难，就连妖怪们都因家国灵气被掠夺流失而难以生存。彼时有不少靠灵气修行的鬼灵精怪都只能转换修行方式，食生灵魂魄或死灵怨气。这种修炼方法自古就有，只是代价颇高，万一走错路，就会被天道惩罚，消散成烟，亦或是被怨气侵蚀本灵，转化成邪祟。” 邪祟？ 吾桐没想到听个八卦还能听到跟自己有关的知识点，身体一下板得端正。 柳藤继续道：“那是战火纷飞，到处都是可以食用的尸骨怨灵。不过只要有点脑子，有点意识的鬼灵精怪都会主动避开为国捐躯的英灵。一是感恩赞许他们的英雄气节，二是因为，此等英灵，功德无量，亦受天道庇佑。若有不识英灵者擅食，会被英灵正气冲撞，爆体而亡。” “当然，也有不爱食灵肉的妖怪。通常这类妖怪若想修行，就会选择第三种方法——入世。以人类的身份入世，想方设法用自身修为助其建国开业。” “如今非人类能与人类共存，被承认，且不被天道诛杀，主要也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 “小麻雀儿就是以人类身份入世的妖怪之一。”柳树藤缓缓而谈，“那时她才能化形，修为尚浅，经常闯祸，又居无定所的。她的第一任男友，梁甫见她孤苦无语，就把她带回家收做徒弟。梁甫家境尚可，颇有爱国之心，时常会参加一些抗议活动，也因此经常挨打。有时候还会被一些特殊的家伙盯上，险些遭难。” “这些都被麻雀儿看在眼里。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麻雀儿自觉担当起了打手，每回有人上门找茬，都会被她狠狠打出去。日子渐久，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动了情。没过多久，他们便正式交往，做了男女朋友。” “不过你知道的，民国爱情，十有九悲。梁甫因为地下组织做事，被当时的伪政府视为眼中钉，最后死在了一场枪战当中。” 吾桐：…… 他知道民国爱情十有九悲，但是这么说出来，感觉就很奇怪。 柳树藤慢吞吞舞动枝条：“麻雀儿从那日起就变了个性子，年年在他的忌日，求着先生带她去忘川河畔边，就期盼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忘川河畔边？这地方……居然真的存在？ “持续了约莫七八十年，麻雀儿好似终于明白他们此生是不可能了，便接受了一个男人的追求。”柳藤叹息，“但两人在一起一阵，还是觉得互相不合适，便和平分了手。” “喵呜？”吾桐猫猫抖下耳朵，短短的尾巴甩动起来，总会不经意落到綪冥唇上。但他没察觉，大妖怪也没说话，只是偶尔用手捏一捏。待小猫察觉尾巴受擒，要甩开尾巴，他便松开，等着吾桐下一次拿尾巴打他。 柳树藤大概猜到吾桐在问第三次婚姻，他便开口说：“前些年，麻雀儿…见到了个，跟梁甫长得有…七成相似的男人，便二话不说…同他交往。没想到两人交往…没两个月，梁甫就在外面找了别人，被麻雀儿发现之后……”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下场吾桐基本可以猜出来了。 这些故事从旁人口中道出，是体会不到当事人的心酸苦楚的。但吾桐共情能力颇强，他只是稍微那么一想，就已经有点心疼麻雀儿了。 此时，柳树又忽然道：“可怜的…麻雀儿，竟对一个薄命…的人类…动了情。凡人…生命短暂，同长生妖怪…不能比。妖怪一旦…动情，是属大忌，等于变相…给自己增加了一个…软肋，且还会…被天道盯上，也是传闻中的…大劫。” 大忌。 大劫。 吾桐默然。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柳树藤点了一下，又感觉其实柳树藤点的人不是他。但吾桐还是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挪到綪冥身上，回想起逆子说的那句：他绝对是喜欢你。 起身，侧首。 吾桐猫猫起身来，扭过那颗小圆脑袋，撩动着眼皮，缓慢地向綪冥挪去视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綪冥是怎么想的，只是想看一看大妖怪现在是什么神情。 可他一转头，就发现大妖怪那双深邃的眼，自始至终都凝在自己身上。 神色依旧是淡然的，唇边还挂着那一抹欠欠的笑。可眼眸里闪烁的光辉，和吾桐看不明白的翻涌的情愫，却迅速占据了吾桐大脑。 让他短暂的停止了思考，让小奶猫不自觉局促地后退两步，不知如何是好。 恰好这时候，綪冥想起了什么事。 “说起来，也到日子了。想不想来个忘川河畔一日游？” 大妖怪好似故意，又仿佛无意的，喊了他的名字。 “吾桐。” 第53章 出行 他的名字，从以吾自称的人唇中倾泻而出，难免带了一点暧昧的刻意。蹲坐在綪冥肩膀上的小猫崽子以肉眼可见的缓慢动作慢慢往后退。 也不知道是因为终于觉察到两人距离太近，还是因为从綪冥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吾桐猫猫不好意思起来，小幅度地低垂着脑袋向后开大概十几厘米的距离，他才停下步子。 山竹爪爪不受控制地开花又聚拢，微微抬起又落下，重复着踩奶动作的吾桐抖了一会儿耳朵，才把注意力重点转移到綪冥问出的问题上。 “喵呜？”圆滚滚的小脑袋再次抬起，吾桐问了一句。 【忘川河畔？】 “喵喵，喵喵喵？” 【那地方我能去吗？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綪冥视线不着意地从吾桐猫猫爪子踩着的地方扫过，脸上露出不屑又睥睨的笑。 “与吾同行，你便无需担心这些身外事。” 每次綪冥口出狂言，露出这幅胸有成竹，睥睨万物的笑时，吾桐才会有眼前这位大妖怪真是位妖神的真实感。 平时他一般都只把对方当成一个嘴巴又坏，又爱犯贱且无比猖狂的汉服模特儿来着。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刻板印象啊，逆子也是同样的想法。 蹲在原地思考，吾桐又无意识地踩了几爪子奶，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要不要答应这事儿。 其实他之前就有过一些旅游计划，想在实习工作之余利用周六周日这类简短的假期多来几次特种兵旅游。因为他不知道等自己正式工作之后还能不能有现在这样充足的精力和对世界的探索欲，所以他想尽可能地保持自己的热情。 但是变成猫猫，别说旅游了，他连自己跑出去一公里都得考虑是不是得有生命危险。现在除了珩阁大门，他能到达的最远距离，也只是綪冥提供的套房大门那儿。 綪冥这个提议，他不可遏制地心动了。 爪子绽开又缩紧，舒服的吾桐猫猫慢慢侧过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蹲趴于原地。这个地方软软热热的，还挺舒服，吾桐不自觉就把这里当成了一个舒适的据点。 短尾巴跟着蜷回腿边，跟认真思考的主人一块，有节奏地摆动。起起落落，敲在綪冥凸起的肌肉上，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肌肉的主人倒是没出声，也没做任何反应去打扰或干扰吾桐。 还是吾桐踩了半天，感觉踩到了什么凸起，自己挪开屁股一瞧，才发现他刚刚爪子一直踩着的是綪冥的什么地方。！ 小奶猫一下竖起尾巴 ，踉踉跄跄地往綪冥腿上跑。 等跑到安全地带，小猫崽子才停下脚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又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给全程观看小猫崽子和先生互动的柳藤都馋哭了。 他也想被吾桐踩奶，就算跟先生一样，踩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奶也愿意！ 不过树好像没有那个部位，想办成这件事，他首先要征得先生同意，其次还得变成人形。 难度太高，柳藤陷入了沉思。 这位自觉冒犯了大妖怪的小猫崽子控制了一下踩奶的坏习惯，甩着尾巴在原地思考好一阵，他才愿意把脑袋转回来。 “喵喵喵？” 【什么时候去？】 毫不在意自己被冒犯了的大妖怪懒懒地倚在摇摇乐上。他打了个哈欠，狭长的眼眸随之闭紧。 等这个拉长的哈欠过去，大妖怪头一歪，视线便送往珩阁玄关方向。 “再过三日吧，当夜去，当夜回，要不了多少时间，也无需准备什么。”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了一下，又将那双狭长的眼投注到小小一团身上。 好似有话说，最终又没有多说什么。 尾巴开始摇晃，一直以来都很沧桑的雪团子背影居然都透出了一点开心。连带着大妖怪也弯一弯眉，始终带着欠扁标致的那张笑脸显现出几分温和。 但是……这位并不会友善到底。 犯贱的dna在疯狂跳动。 綪冥伸手捏住他的尾巴，把吾桐猫猫又拽回自己的胸上。 这还没完。 大妖怪握住猫崽身体，还把他调转了个反向，正对着自己。 控制着他把山竹爪按回凸起点，大妖怪的双手禁锢成圈，扣住了吾桐的小脑袋，上下左右一顿狂搓，直到手心染上了刚洗完澡的猫猫的沐浴露香味，才肯放过。 然而这会儿吾桐晕晕乎乎，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奶团子在原地打了好几圈的转，最后脑袋一沉，四只发软，很是狼狈地跌在了大妖怪胸上。 *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麻雀儿修好手机和电脑，也足够逆子给吾桐刷够999+信息。 拿到手机的吾桐看到聊天框的那一刻是拒绝的。 他深切的怀疑逆子是不是真把自己当爹了，有事没事就在聊天里报备两句。 叹了一大口气的吾桐还是抱着慈父心态，按下右上角的提示开始慢慢查看 ……要不是现在没事干，他也不会有这闲工夫一条一条翻。 从吾桐跋山涉水将他救回开始，林子郜就把吾桐当成了一辈子的兄弟。基本有什么事都跟吾桐讲，就算他爸妈来了也这样。 林子郜有一条信息说，他爸妈已经到了，也知道了的事情全部真相。现在就希望能跟他见一面，请他吃个饭什么的，表示感谢。 不过林子郜知道吾桐可能不大方便，帮忙打了个马虎眼，之后再看吾桐如何回复。 接着他说他把月月的事情跟爸妈讲了，也带爸妈去看过月月，听他说想毕业娶月月回家，他爸妈态度各有不一。 他爸没怎么说话，像是不反对，也不赞同，倒是妈妈强烈反对。 妈妈给出的理由让林子郜不知道怎么辩驳。说月月妈妈有精神病又有案底的，他俩以后结婚，恐怕孩子很难考公或是从事一些非常重要的工作。 吾桐看到这个理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真他妈考虑久远。 因为得不到吾桐回复的林子郜开始在聊天框发爱情的疯，一直嚷嚷着他非月月不娶。 吾桐掠过他发的900+废话，直接回复一句：“加油。” 这条信息一过去，对方那边立即亮起 【对方正在输入中……】 【逆子：？】 【逆子：你给点参考意见啊！】 【梧桐树：我给什么？鼓励你叫你为爱搏斗，带着月月远走高飞，从此以后不再见爸妈。】 【梧桐树：还是劝你放弃月月，只为讨爸妈开心？】 【梧桐树：都很缺德，我不想给建议。而且无论我怎么说，结果怎么样，还不是靠你自己来努力？】 【逆子：……】 【逆子：那你呢？】 【逆子：如果你跟大佬谈恋爱了，你爸妈反对，你会怎么做？】 吾桐猫猫看着这句话，顿在原地，神情有一丝古怪。 看到这句话的那一刹那，他脑袋里的第一想法，居然不是去否定他跟綪冥会交往的事情，而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万一他爸妈不同意綪冥他跟綪冥交往…… 不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想这个干嘛。 吾桐猫猫甩了甩脑袋，决定放弃思考这件事。 将手机息屏，吾桐猫猫绕着手机转了一圈儿，把它推到站在他身后随时准备出门的綪冥面前。 “喵喵喵喵——” 【帮我带一下，我怕我爸妈找我。】 在那两手揣袖，打着哈欠的大妖怪睨他一眼，随手就将手机兜进了袖口。 紧接着，他拿起吾桐，塞到自己胸口，便一拂袖，掠过在楼梯口等待许久的麻雀儿，迈向了那扇古朴的朱红大门。 第54章 忘川 有过类似的进门经验，吾桐这回没有上次那样局促和紧张了。也可能是托了綪冥这次把他塞在胸口的福，吾桐猫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寒冷或是不适，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好奇地左右打量门内世界。 但吾桐到底是凡人之躯，门内很多东西他还是不适合看，所以在行进途中，綪冥还是抬手遮了遮他的视线。 约莫过了三分钟，綪冥才将手放下。 此刻他们已然走出门途，来到了新的地方。 被揣在怀里的小猫崽子仅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左顾右盼，打量四周风景。 是江边。 天色已黑，灯火朦胧。 不知连续了多久的淅沥小雨将空气裹上一层浓雾和凉气，叫人看不清眼前的风景。依稀可以看见远方有灯火闪烁，遥遥连成一串弧度参差不齐，橙黄而明亮的珍珠项链。 被浓重水汽打湿的石板路色泽略黑，无声地叙述着这个地方的历史与沉寂的岁月过往。 吾桐没有来过这里，但本能告诉他，这里是长江。 他抬起脑袋，小小地喵呜了一声，表示询问。綪冥便低下头来，好脾气地同他解释：“酆都鬼城。” 差点被吾桐还给老师的地理知识从脑中冒出，他大致记起关于酆都鬼城和忘川河的具体坐标了。 但吾桐没想到，这居然也是真的。 他又开始打量起四周，发现他们居然是站在一座临水的山崖之上。山崖太过陡峭，没有任何居民在此居住。但山崖斜壁有一条人工凿出来的斜梯，一直连通到下方长江水域。 这是一条古栈道，可堪鬼斧神工。 但它有一大半淹在了水中，同那些拥有历史痕迹的古城一块儿被淹在水下。 綪冥没有多言，沿着古栈道一路向下，麻雀儿紧跟身后。过了一阵，他们终于走到山道最下方的临水栈口。 吾桐猫猫眼瞳骤缩，竟看到下方散发着一圈明黄色的灯光。随着綪冥走近，他才看清那一圈光是从何而来。 山壁栈道旁安静地停靠着一帆木质的古式小船。 船的面积不大，圆拱式的船舱内最多也就坐下两个成年人。包括船头掌舵的船夫在内，最多三人，不能再多。 两侧船尖如新月般微微上弯，在船夫站着的那一侧，弯起的船头旁，挂着一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灯笼。 吾桐看到的那圈明光正是从那盏灯中绽出。 船夫是一个身形佝偻，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的老人。他站在等下，看不大清脸，只是手里拿着一杆已经老旧到脱皮的木帆。 他不知在这等了多久，感知到綪冥靠近之后，动作缓慢地侧过身，朝他弯腰行礼。 綪冥与麻雀儿轻车熟路。 话也不多说，他们二人纵深轻跃，便一并落在船上。 也不知是因为綪冥个子大，还是麻雀儿觉得在舱内视线不好，最后只有綪冥一个人弓腰坐入舱内，而麻雀儿却只是默默地坐在船头，离船夫不远的地方。 至此，吾桐已经意识到这艘船来头不小，所以老老实实地蜷在綪冥怀里没有出声。只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让綪冥不好办。 但綪冥完全肆无忌惮，他感知到吾桐心里的想法之后，伸手将他捞出来，故意地欺负起猫，全然不顾前边风景如何。 “呜——” 吾桐很小心地控制自己不要出声，但当綪冥拇指按在他爪子上，叫他被迫开花时，喉咙里还是不自觉地溢出了薄弱的一声。 真是坏透了。 似乎是很满意肉垫的手感，也很满意小猫崽子略微局促的目光，以及他对自己绽开的爪子花，妖神大人变本加厉搓起无辜猫猫。 江面雾气浓浓，这一帆小船行驶在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浓雾之中，好似在漫无目的流浪一般。 穿着一身黄色长裙的麻雀儿一改往日的活泼，安安静静坐在船头。她那双褐色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一层纱似的，没有活力，也没有目标与方向。 此时此刻，竟与她身下这艘船有几分相同。 遥望江面，听着身旁木帆时不时划过水面发出的细碎响动，麻雀儿似乎陷入了回忆。 时间在木船不断行进中流逝，江面雾气不知不觉缓缓散去，视野变得辽阔。 船只周围被一团又一团，从水下冒出的幽绿色光团包围，水面也逐渐清澈，甚至倒映出了船上的风景。 偶有一瞬回过神，麻雀儿目光追逐幽绿色，忽然开口，小声地念了一句：“先生。” “过了今天，我就也不会再来了。” 麻雀儿说话声音不大，糅杂在风中，从距离上听，只有她和她身边的船夫能听见。但大妖怪听力过人，加之他能感知与自己有关事物的特殊性，自然也听见了麻雀儿说话。 他持续逗弄着小猫崽子，不带多余感情地回复说：“十几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双目无神的麻雀儿听到这话，低着头缓缓笑了起来。 “他或许早已经走了，只是我自己放不下。”好一会儿，她才张口，“算上今年，恰好是第一百年，我也该放下了。” 綪冥没回话，只是松了禁锢猫猫的手，指引着吾桐趴在舱框边，让他看看真正的忘川河的景色。 好容易从魔爪中逃出的吾桐猫猫趴在船边，看到周围不知何时变化的景色，眼睛都亮了。 水面清澈，水下星河世界清晰可见。 数不清的光点汇聚成一条绚烂的光流，正缓慢地向前流动着。吾桐不知道这是什么，略有些好奇地往前探了一探，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凸起的耳朵尖不小心探出船只范围，却掀起水下一阵滔天异动。 吾桐猫猫歪着脑袋，正疑惑着怎么光流变快了，就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人从后头拽动。身体离开船只边缘的那一刹，平静的忘川河突然爆出一道湍急的水流！ 那些明亮的光点幻化成了肉眼可见的魂体，互相簇挤，咆哮着冲涌了出来！ 綪冥把吾桐拎回怀中后，抬手一拂，那状似波涛的魂柱便迅速往回缩退，没过一会儿就沉下水面，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魂柱刚落回水底，一道身影便从天而降。 来者大概是个男人，黑发黑眸黑西装。此人面容英俊，皮肤却像是死人一样，没有半点活力的白，手中还拿着一柄巨大的黑色哭丧棒。 他似乎是为了忘川方才产生的异动而来，发现问题已经解决之后，他抬起头望向木船内的綪冥，十分有礼节地向对方颔首致礼。 而后，他瞥了一眼綪冥怀里的小猫，没做太多表情，转身离去。 第55章 忘川(2) 黑无常的出现只是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太多波澜。 ……应该说在綪冥这里没有引起波澜。他照常逗猫，照常捏着吾桐爪子玩，照常又将吾桐放了出去，让他自己去玩，去欣赏忘川河的风景。 意思很明确，无论吾桐闯出什么祸他都能摆平。 吾桐却不这么想。 他胆子不算小，刚才发生的意外给他造成惊吓的同时，也让吾桐大概摸清楚了一些尽量不要去触碰的禁忌。就好比刚才那个，不要把身体任何部位伸出船只范围之外。 吾桐猫猫看着这如萤火虫般漂浮的漫天光点，猜想这些应该也是不能触碰的。 一个光点就是一个魂灵，成千上亿的魂灵汇聚在这条忘川河畔，数量之多，吾桐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忘川河由这些漂泊的魂魄组成，还是忘川河水承载魂灵，依托着让他们走向尽头。 綪冥将他放下后，轻轻拍了拍猫屁股。惹得吾桐忍不住用异色双瞳去瞪他，后腿抬起，吾桐猫猫偷偷踹了他衣摆一角，扭头摇着尾巴慢吞吞走向船尾。 只要不探出身体部位，只要还在这艘船内，他应该哪儿都能去。 当小猫崽子在船尾蜷缩着尾巴做好，抬头看光点时，綪冥才终于开口。 “这是你第三次开口说不来，你可想好了，今后不会再有第四回 。” 他对麻雀儿的情感经历并不关心，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嗯。”麻雀儿淡淡答道，“我想好了。” 她说：“没有他，我也活得很好，所以不打算再执念了。” 说着，麻雀儿抬起手，想触碰空中漂浮着的一个光点魂灵。却被身旁一直沉默着划船的老者出声阻止。 “莫要乱碰。”老者声音沧桑，却又非常温和，仿佛耐心教导学生的导师。 大概是从綪冥那里学来的犯贱坏习惯，麻雀儿每一回来都会作一下死，但每次麻雀儿尝试作死的时候，老者还是会不厌其烦的提醒。 讪讪一笑，麻雀儿收回手，安静地望向水面。 放弃这件事，她想了很久，只是近期才终于下定决心。 入世时，她还是只懵懂无知的妖，遇到梁甫，与他相知相爱，最后却落得个匆匆离别的结尾。麻雀儿一心想再见他一面，便求着先生带她年复一年来到忘川寻他。 随着入世的时间久了，懵懂的小妖怪混成了精，反而开始茫然，自己对梁甫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爱。 或许是因为爱而不得留下的执念，又或者只是一点对恩师的憧憬和雏鸟情怀，总之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第二位男友也是一只妖怪，知道麻雀儿的心思之后，便劝着麻雀儿，让她试着接受自己，让她走出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禁锢。 麻雀儿答应了，试着走出，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第一次尝试以和平告终，麻雀儿再度回到忘川，心里竟异样的安宁。 第二次迈出步伐，则是因为麻雀儿以为同梁甫转世重逢，因为他和她记忆中的梁甫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气质谈吐略有不同，但麻雀儿对那张脸的滤镜太高。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梁甫，毅然决然嫁给对方。但事实证明，她又一次走错了路。 后者后来的所作所为让麻雀儿充分意识到脸和灵魂并非一致，她要找的人还是没有找到。 他或许已经走了。 麻雀儿想，她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眸中的光黯去，麻雀儿眨了眨眼，缓慢垂下眼帘。 长久的等待让她逐渐麻木，此刻的她已经不觉得难过了，只感觉有深深的疲惫。 “先生，爱人太难了。”她说，“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能爱同类，至少……爱的是跟我拥有相同寿命的家伙。” “一起生，一起死，谁也不会留着谁孤独于世。” 綪冥听她说着，脑袋侧转，一直凝在身后那只专心看光点小猫身上。 看着那只小猫揣着前爪趴在船尾，看着他抬头，异色瞳子泛着微光。看着他时不时眨眼，又时不时抽抽粉色的鼻子，两边猫须小幅度摇动，可爱得不像话。 不知麻雀儿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道：“所以，先生。” “您会把吾桐强留于世吗？” 綪冥眼瞳微动，慢慢将视线挪向船头的麻雀儿。 感知被一股骇人的压力笼罩，麻雀儿猜出先生正看着自己。她低下头，缓声说道：“您一开始对吾桐就不一样。自从和吾桐一块儿从x市救人回来，就更没遮掩了。我虽然恋爱经历不怎么成功，但好歹也有过，您前后态度的转变和原因，我当然猜得出来。” 綪冥：…… 很明显吗？ 大妖怪罕见的检讨起自己来。 綪冥确实是在与吾桐短暂分别的那段时间里悟到自己对吾桐的感情过于特殊。因为过程太不重要，所以綪冥压根儿也没提过这事。 这段时间，他一直思考的是从那段经历中悟出的结果。 只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表现会如此明显，不仅被柳郎和麻雀儿看出来，连那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人类都察觉到了。 在那没眼力见的人类将此事告知吾桐时，大妖怪居然紧张了一下。可吾桐接下来的反应让綪冥明白，吾桐这小子未必没有感觉到他的特殊，或许他对自己也是有一些好感，或好感以上的情愫。 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选择了逃避面对。 这几千年来，綪冥学会了掠夺，学会了杀戮，学会了隐藏和勾心斗角。他在漫长的修行时光中逐渐塑造了完整的自我，也铭悟妖想在这个世界生存，必将遵循的生存之道。 唯独没有学会克制和爱人。 自知耐心很差的大妖怪侧过头，恰好看到小奶猫伸展前只，哆哆嗦嗦的打着哈欠，爪爪还在举起时开成了一朵花。 注意到綪冥灼热的目光，吾桐猫猫伸完懒腰就主动走回綪冥身边。 人立而起，吾桐猫猫两只山竹爪搭在綪冥腿边。这只可爱的小猫眨着圆圆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綪冥。 “喵呜？” 【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大妖怪默不作声地低头凝了小猫崽子一会儿，给后者心里看得直发毛。 好半晌，大妖怪终于动了手。 他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吾桐尾巴末端，然后逆着毛飞速往上撸，将小猫崽子一身原本服帖的毛发撸成炸毛的毛绒球团?。 看见小猫崽子气鼓鼓的用山竹爪狠狠踩了他两脚，发着脾气甩动尾巴快速跑到船尾的好笑模样。 大妖怪托起腮，露出今天又犯了一次贱的满足笑容。 慢慢来吧。 第56章 忘川(3) 游船渡星河，凉风阵阵。 百年来，麻雀儿每一次来忘川，心情都十分的复杂，唯独这次，她的心情无比轻松。 时间如磨石，一寸一寸地将执念棱角磨为圆盘。现在的她想起梁甫时，已然没有当初那般酸疼苦楚，反倒有一种隐隐的解脱感。 虽然她不知道，从今往后的她会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执着于一人。 忘川的尽头直通冥府，那个地方生灵不可入内，所以麻雀儿他们只能在临近的地方折返。 这一夜的旅途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变化大概是麻雀儿终于好好欣赏了一下忘川的风景，且人也豁达了许多。 待摆渡人将他们重新送回入水口，麻雀儿站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水汽，一边笑着朝摆渡人打招呼道：“老先生，再也不见啦。” 摆渡老人神情藏在斗笠之下，缓缓点头，用沙哑苍老的声音回了一声。 “祝好。” 麻雀儿笑着蹦上岸，双手负在身后，像是正在散步的邻家少女，脚步轻快，一步一步向上走了。 然而綪冥却在上岸之后，迟迟未动，反倒是站在岸边，面向着那位苍老的摆渡人。 趴在綪冥肩头的吾桐猫猫觉得有些好奇，便抬头仔细看了摆渡人一阵，忽然意识到摆渡人似乎一直在看着麻雀儿离去的方向。 虽然他的斗笠很大，藏住了视线，却藏不住目光追随时，脑袋偏移的弧度。 见麻雀儿的身影逐渐消失，摆渡人终于收回了视线，朝着綪冥躬身行礼。 “多谢……阁主。” 谢？跟綪冥？ 吾桐猫猫愣住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信息量却好像很大。趴在綪冥肩头的吾桐猫猫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抬头探着个脑袋和綪冥对视。 难道他是？ 感知到他心里所想的大妖怪眸光静如死水，就如他此刻的沉默一般。 吾桐却从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答案。 心头一震。 异色瞳子猛地一缩，吾桐猫猫想也不想便从綪冥肩头跳了下去。但他只是跑了几步又犹豫地停下身，回头看向綪冥。 后者仍然站在原地，那目光好似是默许了吾桐的举动。 得到这个目光的支持，吾桐猫猫也不再犹豫，小短腿快步跑到最前方，拦在了麻雀儿面前。 因为个子太小，拦得又急，麻雀儿差点踩到他。 “猫猫！这样好危险，我差点踩到你。”麻雀儿蹲下身，趁还能近距离接触吾桐猫猫的这会儿空挡，用食指挠了挠他下颚。 后者伸出爪子按住她的手，又想了想，低下头咬住那根手指，努力地想把她拽回去。 麻雀儿不懂他的意思，便微微蹙着眉头，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蹲着跟随吾桐前进。 往回走了好几步，麻雀儿才试探地问一句：“你是想让我回去吗？” 紧接着，她问说：“是先生有什么事？还是？” 虽然不明白究竟要做什么，但她还是跟着往回走了。直至走回拐角，走回到上岸的悬崖石梯旁，她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先生？”她站在高处，瞧见默然站定在入水口旁边綪冥，神情依旧疑惑。 随后她循着綪冥的视线往远方看，只看到逐渐远去的木船，和远处江空泛起微微鱼肚白。 好像马上就要天亮了。 天亮之后，通往冥界的真正忘川河畔就会关闭，江水也会完全恢复平静。麻雀儿知道这点，却还是搞不懂吾桐想让她看什么。 难道是日出？ 这个方向能看到日出吗？ 麻雀儿抿了抿唇，低下头对吾桐猫猫说：“你想看日出的话，山顶的视野更好，我们到那去吧？” 哪知吾桐猫猫恨铁不成钢似的拍了她一爪子，又示意她看向小船。 感觉自己被猫猫鄙视了的麻雀儿深吸口气，蹙着眉认真观看小船，可看了老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反倒是注意到先生正慢慢回头看她。 虽然目光淡淡，却也似有千言万语。 为什么呀？那艘船怎么了吗？因为她不会再来，所以想叫她多看两眼，记一下那艘船的特征吗？ 不明所以，麻雀儿只好从船尾开始一寸一寸打量，等打量完船，实在是没看出所以然来，她便把注意力投注到了摆渡人身上去。 正是此刻端详，叫她终于品出了一些荒唐。 …… 星河煜煜夺目，小船独泛江河，蓑衣斗笠摆渡人的身影在这天地间显得那般孤单寂寥。 有那么一瞬间，同她痴心寻觅了百年的身影重叠。 麻雀儿呼吸一窒，愣怔在原地。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吾桐猫猫也不再费劲儿拽着了，当即松开嘴，慢慢退到一边去。 麻雀儿则缓缓站起身，遥望那逐渐明了的身影。 这一刻，碎裂的麻木蹦出了几颗玻璃渣子，狠狠扎在麻雀儿心口和指尖。 呼吸中带着疼痛，压在她心口，叫她险些没喘上气。 张开嘴，麻雀儿像是被甩上岸的濒死的鱼，连着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转身，径直奔向崖边。 忘川不渡生灵，麻雀儿的翅膀在这儿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见她纵身越出山崖，身体直直坠向水面！ 底下的魂灵觉察到有生灵靠近，如潮水般沸腾起来，无数光点纷纷往上涌动。却在冲出水面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墙壁阻隔，硬生生被压在水下。 本该坠进忘川河畔的麻雀儿摔在水面，就像是摔在水泥地上一般。但她完全顾不得想自己为什么能在忘川水面行走，也顾不得想为何水底魂灵会如此安静，她只是爬起身，拼命地朝着那艘逐渐远去的船只奔跑。 “梁甫！” “梁甫！” 她歇声嘶喊着，一步一步奔向船只。每一声都仿佛在宣泄着积攒了百年的思念和苦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跳动的心脏上。 “梁甫！” 麻雀儿的声音似乎终于冲破弥漫在空气中的薄雾桎梏，传到摆渡人耳中。 他停下划动船桨的手，动作迟钝而缓慢地，回过身。 在水上奔跑的麻雀儿终于越上船只，扑到了正好回身的摆渡人怀中。 头上掩面的蓑笠被麻雀儿一个不小心撞下，船头摇晃的烛光便将麻雀儿朝思暮想的面容展现在她面前。 麻雀儿眼眶瞬间涨红发酸。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甫的脸，看着对方的眼睛，嘴唇嚅嗫，许久才憋出一句：“为什么……” “若我投胎……”梁甫的声音温润儒雅，全然没有扮演渡船人时的沙哑，“我们的姻缘线，就彻底断了。” 他是笑着的，却在同张嘴同麻雀儿的时候，落下一颗热泪。 其实从他死亡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姻缘线就已经断了。可他不甘心，也不愿就这样投入轮回，忘掉麻雀儿，成为一个完全没有麻雀儿记忆的人，与他人成姻。 所以他游荡在忘川河畔，迟迟不愿入地府。却没想到遇到了来寻他的麻雀儿和陪同而来的妖神。可惜他声音薄弱，就算一直跟着麻雀儿，她也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梁甫不甘心。 他便求了綪冥妖神，求他让自己在这世上停留多一些日子，只要让他能多看麻雀儿多一些日子，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 妖神答应了。但他必须要为此付出等比的代价，那就是在此做摆渡人。而且不能让麻雀儿发现，也不能通过任何方式暗示麻雀儿。 从那一日起，梁甫便在忘川河畔，日复一日的等待着他的爱人。 一年仅有一次的见面成了他唯一的盼头。他沉默地划着船，听她哭，听她闹，听她阐述相思之苦，听她恨骂自己薄情，然后不厌其烦地提醒她不要调皮，不要碰忘川水。 他会为她苦而苦，为她欢而喜。 在她无数次说要放弃他，讲述自己的迷惘时心疼难过；又因她一次又一次出现的身影而雀跃。 听到她终于释然，要完全放手时，梁甫自是心痛不可遏制，却又忍不住为她高兴。 他很清楚，自困在牢笼之中有多痛苦；他只希望，麻雀儿会高高兴兴地迎接自己的新妖生，即便这新妖生中没有他的存在。 几颗热泪滚落，梁甫狠狠地拥住了麻雀儿。 一百年，一百个夜，他无数次想将麻雀儿拥在怀里，今天终于能得偿所愿。 哽咽着，梁甫声音也碎成了好几截才勉强接连：“下辈子，我来，做妖。到时，如果我们能…相遇，你就不会，你就不会苦了。” 第57章 忘川(完) 彼时已经决定完全放下的麻雀儿，此刻却已经哭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会一个劲的摇头。 她想说你继续做人，不要做妖。 妖道不好，妖道很苦，活得很艰难，不被天道怜悯，还容易被同类残杀。 还是做人好，虽然命短了一点，但怎么也能轻松一点。 她想说无论你做几辈子人，我都会去找你，我都会去爱你。如果那一世没有办法在一起，那就等下一世，下下一世。 百年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封墙顷刻崩塌，奔涌的感情和滔天的情绪像浪潮一般将麻雀儿吞没。她尝试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被嚎啕的哭声替代，没过多会儿，她便开始喉咙发疼，甚至有了呕吐的感觉，无比窒息。 梁甫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强忍着不愿让哭声出喉，却硬生生咬破了下唇也没能阻止哽咽。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几乎串联成线，落在手指缝里，麻雀儿发中，又顺着女孩儿脖颈弧度缓缓向下，浸湿了她侧颈的衣领。 离别的脚步从不留情，天色逐渐清明。带着暖意的晨曦从碧水连天的遥遥彼端，迈着无法拒绝的步伐，缓缓而来。 落在水面的阳光一寸寸朝他们推进，用朝日的勃勃生机覆去了忘川幽暗的辽阔星河。 很快就落到了梁甫身上。 在忘川河往返了百年的摆渡人终于久违地见到了阳光，就像他终于得偿所愿能以爱人的身份与麻雀儿见面一样。 百年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都很痛，却令人甘之若饴。 麻雀儿仍在哭泣，却感觉到阳光落在手背的温度。她呼吸猛然发颤，拉着梁甫想将他挡在身下，甚至还想带着对方逃离忘川。 可梁甫早已是笼中人，即便当下牢笼被破，他的归宿也只有一个。 晨光渗落，叫摆渡人的身体与船只一寸一寸分崩离析。 泣不成声的麻雀儿伸出的手只能触碰缕缕晨光，却再也碰不到她的爱人。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 天亮了。 他们甚至还没能来得及完整得说上一句话。 天就亮了。 * 从清晨到烈午，麻雀儿独自一妖坐在水面失声痛哭，根本停不下来。还是吾桐猫猫觉得她在这么哭下去，喉咙和身体肯定撑不住。 小奶团子身体微抖，低下头悄悄抬爪擦干湿润的眼眶。吾桐猫猫主动走向綪冥身边，用爪子轻轻拍了拍衣摆。 “喵呜……” 【把她带回来吧。】 喵的时候，还连抽了好几口气。 始终站在岸边缄默不语的綪冥这才眨眼，把吾桐猫猫重新捞回怀里的同时，抬手一挥，让坐在河面的麻雀儿昏厥了过去。 大妖怪可没什么怜香惜玉之情，就算麻雀儿都这样了，他都没有动手抱人的打算。 蹲在地上，綪冥随手捡起几块碎石，将这些石头堆成了小人的形状。然后响指一叩，和纸人一样的石头版小人便站直了身，迈着小短腿大摇大摆跑向河道。 等它们把麻雀儿拖回岸边，綪冥又把这些小人随意组装了一下。紧接着又一个响指，那石头就成了一个等比的人类。 下一瞬，这个石头捏成的人类背起昏过去的麻雀儿，跟在了綪冥身后。 吾桐猫猫也在抽鼻子，眼眶里掉出来的小珍珠无一例外，统统落在綪冥衣领上。 他本以为，接下来綪冥应该是要把他们带回珩阁，结束这段旅途，却没想到綪冥带着他走入门，转眼就从巷子尽头一扇古老的木门走了出来。 此处明显不是珩阁，倒像是独立于江南临水小镇的某个民宿，吾桐甚至还能听见墙壁一侧有水流的声音。 但綪冥暂时没打算解释发生了什么，只是操控石人把麻雀儿扛进一间房，随后，把吾桐从怀里掏出来，摆在了麻雀儿枕头边。 “吾需处理些事。” 他说罢，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吾桐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而綪冥离开不到十分钟，一道惊天动地的旱雷便从天而降，像是要炸开整座小镇似的，听得猫心惊肉跳。 没一会儿，消防车和相对应的应灾部门纷纷出动，被那声巨大雷鸣吓到的吾桐猫猫费了老大劲儿扒拉开窗户，听到不远处传来警笛长鸣，心里更是止不住的焦急。 这近乎天灾的恐怖动静将昏睡中的麻雀儿惊醒。 睁开红肿双眼，她茫茫然侧过头，无神的眸恰好映入窗外盘旋着乌云的天空。 又是一声惊雷炸起，地动山摇！ 麻雀儿那双混沌的眼眸彻底恢复清醒。 她猛地坐起身，看着窗外，愣愣地念了一句：“阁主……” 恰好第三声惊雷落下，将麻雀儿蓄在眼眶里的泪惊落。 也是这一刻，她绷不住了，扬起的唇角，哽咽式的笑了起来。身体抽动，嘴唇抽搐，笑声逐渐转成哭声。 “阁主……” 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喉咙，现在好像快到极限了，溢出来的哭声都充满阻塞。 很痛，可她却根本止不住哭声。 “喵？？” 听麻雀儿哭丧似的喊綪冥，吾桐猫猫登时充满了不安。 小奶团子从窗户跳下，回头努力爬上麻雀儿床铺，用柔软的山竹爪轻轻推她手臂。 “喵呜——” 【綪冥怎么了？】 “喵呜，喵喵喵喵。” 【麻雀儿，别哭了，别哭了。】 考虑到麻雀儿现在处于失恋的失智状态，吾桐猫猫选择任她抱着，希望能以此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但他听见麻雀儿的话，还是没忍住担心，努力的喵喵叫，希望能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可惜麻雀儿听不懂他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气得吾桐猫猫从怀中挣脱出去，又努力从她口袋里扒拉出手机，敲字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麻雀儿抽泣，连吸了好几下鼻子，低头捂住脸，哭着说：“……天，天罚。” “世间万事，都需，遵循，相对应的，规律。就像那句……老话，有得就，必有失。梁甫虽向先生…许下愿望，但我们注定不能……相见。”麻雀儿抽噎着说话，语句就断断续续的，“所以这百年来，我们只能……对面不识。但先生……” “但是先生……” 她话未说完，吾桐却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也明白綪冥为什么走的那么急。 梁甫与麻雀儿注定对面不识，但綪冥却默许了他的行动。 不……不只是默许。 吾桐猫猫甚至在想，綪冥是故意的。 把他带来，让他知晓，借他之口将渡船人就是梁甫这件事告知麻雀儿。 而这件事有悖公允，綪冥即便是妖神，也必须要遭受这道天罚。 可他还是做了。 只为让梁甫与麻雀儿，再见最后一面。 第58章 小镇 三道雷震出了一场晴天雨，淅沥沥落在窗台，弹出了一连串半脆半沉闷的落珠声。 玻璃窗一半合拢，一半开敞。 小小一只的吾桐猫猫就站在合拢的那半面，人立而起，把粉色肉垫的山竹爪按在玻璃壁上，安安静静地看着窗户外头。 吾桐在思考着那三道天雷会对綪冥带来怎样的伤害，也在思考着綪冥这只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綪冥虽然是妖神，却没有办法在面对麻雀儿一次又一次的祈愿和梁甫一次又一次渴盼与对方相见的情况下，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冷眼旁观。 或许于天道而言，他做错了。但站在麻雀儿伙伴的立场上，他也算尽力了。 看似隔绝于世的心好像意外的软。 嘴上天天说着与他无关，也不屑于与人类来往，还有事儿没事光明正大的干点让别人讨厌他的事儿，但每次知道有事发生，虽然骂骂咧咧的，还是会选择帮忙。 而非人管理局求事儿，他也会斟酌着出手。 就是有时候对方需要付出的代价会多一点，难怪会被说是三妖神里脾气最差的。 幼稚是真幼稚，贱也是真的贱，但…… “喂。” 夸赞的话还没浮现，身后兀然冒出的声音充满了不满。 吾桐猫猫耳朵向后偏了偏，立马从窗户上下来，果不其然瞧见了几秒钟前心里还在偷偷骂着的那位大妖怪。 小奶团子蹲坐在窗户边，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和害怕，反倒是光明正大的打量起大妖怪。 还好，那三道天雷估计分量不够，綪冥同他出去那会儿相比，身上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连头发都没乱。 发上的玉竹簪子因他偏头的弧度抿过一丝流光，綪冥两手揣袖，唇角别出一丝嚣张的笑。 有一种，老子被雷劈习惯了，完全不在怕的既视感。 “先生。”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的麻雀儿出声。 不等綪冥侧眸望来，她已经下了床，对着綪冥躬身行了个大礼。 “多谢先生。” 谢他在自己决定带着痛苦的结束这段执念之前，让自己知道，她的爱并不是虚无的单向，梁甫也在尽其所能的爱着她。 更是谢他让梁甫安心的投入轮回道。 过了今夜，她或许真的不会再来，而梁甫却要因为当时许愿的代价继续游渡在忘川河畔。 与其让他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荡下去，不如了却相思，安心离去。 她所经历过的这三段婚姻，第一段教她识得爱，获得了在这世间生存的勇气和知识；第二段教她辨别爱，让她清楚明白且坚定了她的感情；而第三段她认错了人，误以为那位是梁甫转世，奋不顾身的灌注爱意，则教她明了，她爱的不是皮囊，而是梁甫的灵魂。 曾经做过的错误决定，走过的错路，以及始终伴随身旁的迷茫似乎都融在了这场雨里，然后随着雨过天晴，被温暖的阳光照射。 蹉跎过，方知过去可叹，未来可盼。 行完礼，麻雀儿又扭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忽然想起了点儿什么似的，她面色未变，慌慌张张跑回床边扒拉手机。 然后在吾桐猫猫满是疑惑的注视下，她惨叫一声。 “卧槽！迟到了！” 吾桐：…… 现在不是暑假？ 好像听到吾桐的心声一样，麻雀儿把手机扒拉进口袋里，着急忙慌地喊说：“我报了假期补习班！一天1000块，不去的话也不给退钱的！” 小奶团子慢慢把眼睛眯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真的有必要吗这六个字。 “猫猫再见！先生再见！” 麻雀儿风风火火就跑了，就像吾桐第一次见着她那样，嘴里高喊着迟到了迟到了，一溜烟儿就窜进门里，只留下一只大妖怪和蹲在窗边的小奶团子。 屋子里恢复了宁静，好半晌，站在门边的大妖怪动身走向吾桐猫猫。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伸手随意将猫猫抓入手中，而是摊开手掌，指尖搭在窗户边，邀请似的在吾桐面前搭了一座桥。 圆滚滚的小脑袋低头看了手掌一会儿，山竹爪开始踌躇。 “喵呜……” 【我爪子在地上踩过，会弄脏你。】 临江的崖壁本来水汽就重，再加上雾气氤氲，那边的地就总是保持着奇妙的湿度。吾桐为了追麻雀儿在山崖上跑过一会儿，肉垫沾了不少泥土，。 刚才因为担心綪冥，吾桐没记起来擦爪子这件事，所以一直脏到了现在。 其实仔细看，吾桐猫猫的毛发也沾了一点水和灰土，现在刚有一点干，黏在一块儿，看着就是个可怜的小脏包。 大妖怪挑了下眉，反手就把他抓了起来。 捧着猫猫坐到窗户边的木质躺椅上，綪冥随手抽出桌上开了包一张纸。吾桐被他放在腿缝上平躺着，下一秒，山竹爪就落在敌方手中，被纸团包裹，轻轻揉搓着。 乌黑的长发随着主人低头的动作，自肩侧倾泻。发梢末端滑过手臂，落在吾桐脑袋边，像逗猫棒似的勾引着小猫崽子视线。 吾桐猫猫用空出来的那只爪捞了一下发丝。 未果，被妖怪逮住，复揉搓。 心情大好的綪冥肩膀微抖，将战局转向猫猫肚皮，还不忘戏谑：“你要是腿长点，肚子下面的毛可能没那么容易脏。” 短腿猫：…… 这一脚是你该得的！ 闹完一阵，吾桐猫猫被搓得昏昏欲睡。但昨夜的遭遇又给他打了好大一管鸡血，就算眼睛觉得困，脑子也依旧保持着活络和清醒。 软乎乎的鼻头动动，吾桐猫猫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因为想得有点杂，想不出个具体的内容，最后左挑右选，选了个最官方而且最没有营养的话题开头。 “喵呜……” 【你对人妖相恋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看法？”綪冥抬起他的猫爪，神情散漫道，“凡人寿命短暂，与大多数的妖族相比，生死不过眨眼，吾能有什么看法。” 心口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吾桐猫猫眼瞳微动。 他默默侧过脑袋，把视线转向窗外，样子看起来像是想看看外面的雨有没有停。 看着小猫崽子扭过头的模样，大妖怪又伸手勾着猫猫的下颚，把脑袋转了回来，强逼他与自己对视。 沉默一瞬，大妖怪开口道：“但怪就怪在，即便明知凡人寿命短暂，仍有无数妖怪甘之若饴。” “你说是吧，吾桐。”他手指轻轻拂过小猫崽子耳尖，声音竟透出几分柔和。 躺在綪冥手里的猫猫团感觉自己被那双眼中透出的灼热目光烫到，他下意识避开与綪冥对视，低垂眼帘，神情闪躲。 爪爪紧了紧，肉眼可见的局促在小猫崽子脸上展现。 第59章 古镇 綪冥迈了一步，步子不大，但足够为吾桐猫猫拨开阻挡于二人之间的薄薄云雾。 不过，他也没有使得太大劲儿。 綪冥还是留了一层薄雾，也留了一层余地，止步于此。与真正的吾桐隔屏相望，相互凝视着对方映在屏风帘帐上的投影。 追求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另一侧的吾桐不是没有感觉到綪冥的靠近。 只是，吾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綪冥和之前想追求他的男性女性都不一样，至少在物种这一块儿，大妖怪就做到了独树一格。 其他方面的不一样，在綪冥的进退有度，在綪冥分明拥有绝对实力和掌握吾桐命运的前提下，只字不提对他不利的事。 光是后边这一点，放在现代社会都非常难得。某一部分的人只要手上拿到了点权势，就总是会想方设法的利用那点权去折腾别人。 而最重要的是，吾桐在面对他时，心情也不同于常人。 他难道对綪冥也……？ 小猫崽子遭遇到了他变成猫以来，不，应该说是他开智以来最难思考的一道题。 看着手心里的小猫崽子躲躲闪闪，脑海不停地思考有关于自己的事，綪冥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要得意的太明显。 就这都还是他克制过后的表情，否则当着吾桐的面儿，他能把嘴角咧到耳后根去，当场上演个妖怪变态。 还是算了，万一吓着吾桐，让他打消了跟妖怪谈恋爱的念头，那可得不偿失。 两人心思各异，虽然谁都没开口说话，但气氛却莫名的良好。 0号大妖怪技师，綪冥先生经过长时间的经验累积，按摩手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捏着小猫崽子的后爪，纸张搓进软乎乎的爪缝中，一寸一寸地擦拭着，服务质量无比精良。 擦完爪，他重新抽来一张纸，慢慢悠悠给吾桐猫猫擦脸。 指尖轻柔地拂过脸蛋，綪冥有意地将抚摸的目的地停留在耳朵下方。手心里的吾桐略有些局促地抽了下鼻子，尖尖的耳朵也跟着向前向后，小幅度的摆动。 綪冥享受他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表现出的，略有些害羞的局促。捏过纸张一角，他擦拭着耳朵尖不经意沾染上的一点泥土，让他放在心上的小猫变得干干净净。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着过去的吾桐猫猫不是很愿意睡觉，可能是之前卷习惯了，日子一闲下来，就总是有股好像把时间荒废掉了的不踏实感。 他在綪冥腿上挣扎一瞬，翻过身站起。低下头，吾桐曲起前爪搓眼睛附近的软毛，但因为单脚站立，他在搓眼的时候身体摇摇晃晃，一下又歪栽倒下。 小小的一只差点蜷成一团，尾巴尖还在脱离吾桐掌控的慢慢摇晃。 听到綪冥的笑声，吾桐终于打起了精神，晃晃悠悠又站起身，仰着脑袋：“喵喵喵喵——” 【我们也要回去了吗？】 说实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想到处走走，见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当然，他没想麻烦綪冥跟他一块儿，只是命还绑在綪冥身上，所以这会儿吾桐就想问问能不能有个什么折中的法子，或者预估个离綪冥的最远距离。 他自己出去玩，尽量在这个范围内活动，然后在天黑之前就回来。 綪冥早看穿了他的想法，伸手把小团子一抱，一塞，就站起身往屋外走。 重新回到专属于自己的衣怀宝座，吾桐猫猫熟练地在衣服里蹬了两腿。将两只前爪扒拉在衣襟边，他枕来下颚，开启了跟綪冥一块流浪的旅途。 此时此刻，他才有机会和闲心打量起这间古朴的宅院。 像是江南小镇里的宅院大家，墙与地由大块儿的青砖厚石堆砌而成。红黄各异的房瓦叠造出别样的风情，每个向上弯起的屋檐都趴着一条雕功精细的龙。 方才酣畅淋漓的雨将它们身上污尘洗净，吾桐猫猫看过来的时候，还瞧见其中一只尖锐地爪子刚巧坠下颗雨珠。 好像刚刚偷玩结束，着急忙慌回来上工似的。 ……见鬼，他好像看到龙在眨眼。 去时路非来时，綪冥带着他走过好几面圆月拱门，七绕八绕的，走到了一汪荷花池。 恰是荷花盛开的好时节。 z字形的古木栈桥开在荷花池中，两侧簇拥着硕大的荷叶，还盛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然后，吾桐看到了一个穿着藕粉色汉元素服饰的少年，赤着足现在菏叶边。 少年手里捏着菏叶茎，往怀中捧着的一只水瓮里倾斜。 涓涓流水声转瞬即逝，正为阁主采集新鲜菏叶雨露的少年眼角余光瞥见綪冥出现，当下就愣了一愣。 连忙正身，捧着水瓮向綪冥行礼。 “先生。” 听见后者随意一声回应，少年捧着水瓮，虽不敢抬头，脸上却还是控制不住露出明媚的笑。 綪冥却罔若未见，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这是常态，少年倒不觉得失望，只是悄悄抬头望向綪冥的背影。 然而，他刚抬起眼，妖神大人便倏然停下脚步，站定原地。 小藕妖吓坏了，脸色变得煞白，还以为自己失礼的举动惹恼了妖神。 他吓得刚想跪下，却听见那位妖神大人忽然难冒出一句话。 “无根水，泡茶用的。” 少年还以为綪冥是在同自己说话，正要开口回答，就听前方飘来一阵细微的猫叫。 “喵呜？” 他甚至从这声猫叫里听到了疑问句。 妖神大人再度开口：“等你恢复人形在喝也不迟。” 声音里染上一丝调笑：“你若是太馋，不若折回屋，吾帮你。” “喵！” 这一声听起来，感觉猫猫在翻白眼。 …… 不对！ 阁主在跟一只猫妖对话？ 重点是，阁主的声音听起来这么温柔？！ 这，这不合常理！难道面前的阁主是别的妖怪假冒的？！想来偷茶偷酒偷莲子？！ 他就知道！刚刚那三道毫无征兆炸出的天雷不是平白出现的！ 小藕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他气不打一处来，高举起手中手瓮，踮起脚尖，准备偷摸着给他一罐子。 刚迈出第一步，他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拌倒。 “咚！” 面朝地，背朝天。 奇怪的是，少年手里高举的水瓮却完好无损。 听到动静的吾桐猫猫在綪冥怀中转动脑袋，显然对后边发生了什么被感兴趣。 “喵呜？” 耳朵尖和脑袋被撸了一把，吾桐看到大妖怪随手摘了大大的荷花递给自己。 小猫崽子看着那朵比自己全身都大的花花，犹豫片刻，伸爪抱住了它的茎。 一股幽香袭来，他琢磨了一阵，张口就咬了荷花花瓣一口。 几秒钟后，吾桐默默吐出了花瓣。 啧，拉黑了。 荷花一点都不好吃。 第60章 古镇(2) 荷花太大，若有人从正面看，只会觉得綪冥争当显眼包，在自己胸前插了一朵巨大的荷花。得非常仔细才能看到两只小山竹爪藏在荷花的花瓣下，正努力的抱着花茎。 “喵……” 这只花对一只小奶猫来说，还是太过庞大。不仅遮了视角不说，吾桐猫猫用爪子抱荷花的时候，还非常费劲儿。 实在遭罪，猫猫快抱不住了，当即抬头向綪冥求助。 “喵呜呜。” 【我抱不动了，綪冥。】 綪冥笑笑，从猫猫爪中抽出花，随手便置在了一旁硕大的荷叶上。 此后怀猫欣然离去，不再停留。 穿过芳香四溢的莲湖，綪冥带着吾桐走到了另一番天地。吾桐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风景，忍不住问：“喵喵喵？” 【这是哪里？】 庭院深深，颇有红楼梦里大户人家那味儿。 綪冥两手揣袖，手臂刚好压在吾桐肚子和爪子中间，给了吾桐猫猫一个强力的支撑点。听吾桐这么问，他没什么犹豫，直答：“铭古小镇，” 这吾桐知道，铭古小镇可是江南几省里名声最响亮的一个。小镇地理位置优良，背靠俊山，面朝江河，历史悠久，且常出美人。 不少文人雅士慕名而来，争相留下吟诵的诗句或描绘山水特色的画作。 说来也巧，铭古小镇就在吾桐暑期准备出游的名单之上。但这会儿吾桐问得不是这个，他好奇的是这座宅邸。 不过很快的，吾桐的好奇得到了准确答案。 就在綪冥从那扇自动开启的朱木大门迈出，就在他抬头，不经意间瞥见门口高悬的牌匾，刻着龙飞凤舞【珩园】两个大字时。 珩阁，珩园。 答案昭然若揭。 这感情是綪冥自己的宅子，是珩阁的人间分局。 吾桐猫猫再一次刷新了对大妖怪的财力认知。 铭古小镇是旅游胜地，因山川如画的风景和四季宜人的气候，想要在这儿定居的人数不胜数，这儿的房价自然而然就炒了起来，现在几乎快赶上一线城市的房价了。 可谓寸土寸金。 且不说綪冥是在什么年代购买的宅院，就说这房子的占地面积，放到现在，都至少得九位数起。 吾桐思维散发，不仅感叹活得久真的好发财。但凡手上留着点老祖宗的物件，到现在这种卷王扎堆的世界，也完全能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三道雷暴和紧随其后的骤雨吓到了不少人，很多当地的居民和旅人生怕后面还会有大雨，便趁着雨停和雨小的时候返回了住所。 剩下头铁的人则继续徘徊在附近，享受清晨雨后清亮的空气和难得安静的景点。 与名人故居隔了小半条街挨着的珩园早已成为了当地的热门打卡点之一。只因此地是私人宅居，不对外开放，所以大多数旅客都只能在门外合影拍照。 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就在旅客忙着拍照的这会儿功夫，珩阁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惊讶地看着一个穿着汉服长袍的修长身影从开启的朱红大门中走出，两手揣袖，悠悠哉哉，但旁边围观的人群却都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不是说珩阁没人住吗？！” “妈呀！！这是珩阁的主人吗？快快快拍照！” “你别催我，我正在拍！” “诶怎么回事？我日了，我手机好像坏了！” “我手机也坏了，什么情况？” “不要啊！！怎么这个时候坏！我特地充满电，还带了三块充电宝，就想今天痛痛快快拍一场的！” “绝了，我的相机怎么也出毛病了？” 将哀嚎抛之脑后，綪冥携着吾桐悠哉的走上了小镇略显繁华的街道。 路上穿汉服的人不少，但綪冥身子过于挺拔，身高又实在傲人，怀里还揣着一只可爱到形同玩具一样的小猫崽子。种种buff叠加，他瞬间就成了整条街道最靓的崽。 好些汉服同担瞧见他，瞬间被激活了e人属性，捏着手机或者相机跑到他跟前儿。 “兄弟，可以……可以……” 奇怪。 尝试开口的汉服小哥嘴唇忍不住打瓢。他的e属性甚至在好友圈里都是出了名的，整个人妥妥就是一阳光开朗大男孩，社交恐|怖|分|子。可面对眼前这位汉服同担，他心底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和紧张。 好在他看到了对方胸前对他眨眼的小猫，那股恐惧和紧张就不自觉地被冲散了许多。 綪冥清楚对方的意图，虽然不喜欢人类，但他对这样有礼节的人类的厌烦值没那么高。为避免这样有礼节的家伙设备受损，綪冥好心且直白地回复道：“不可以。” 凡间的设备没办法容纳他，就算是几百个t的相机也不行。 被拒绝的汉服小哥莫名丧失了继续说服綪冥的勇气。他讪讪一笑，对綪冥行了个古式的礼，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倒是綪冥瞧着那礼节，挑了挑眉。 在綪冥胸前当挂件的注意到了綪冥神情微弱的变化，仰着脑袋：“喵呜？” 【怎么了吗？】 “嗯。”綪冥颔首，那张总是不正经的脸上露出些许赞扬，“很多年没瞧见这么标准的揖礼了。” 民国时期偶然还能见着些标准的揖礼，进入新时代后，这些老祖宗的礼节却被当成了糟粕，抛弃在时代横流中。 看着这些准备重新拾起传统文化的年轻人，綪冥勾了勾唇，不再专注与他人，转身带着吾桐走入逐渐干彻的繁华街巷。 街道两侧的建筑都是实打实的古屋建筑，因维护得当，在千百年后的今日也仍可正常使用。且建筑抗风险非常高，比现代某些正在建筑的高档小区还要强的多。 一人一猫路过家号称有百年历史的包子店。小奶团子闻着空气中飘荡的肉香，忍不住砸吧嘴，抬头看向綪冥。 “喵呜？” 【这老店真的开了百年吗？】 “没有。”綪冥从袖口里摸出了吾桐的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道，“百年前这地方买的是豆腐。” 话音落，大妖怪把手机屏幕放在猫猫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猫不可以吃包子，重油重盐的食物会损伤到猫咪的消化系统。】 被迫打消吃包子欲望的吾桐猫猫：谢谢您哦。 綪冥贱兮兮的收起手机，低头问他：“你想去哪？” 后者想想，喵了一嘴：“爬山。” 受爸妈影响，他有事没事就会去爬山。既锻炼身体，又能在运动时领略山川美景，还是很过瘾的。 得到老婆……不是，还不算老婆。 得到猫崽子主子指令的綪冥揣着猫，很快就把吾桐带到了附近的山脚下。 正经不过三秒的大妖怪把怀里的小奶团子掏放在山脚第一节 台阶后，又开始犯贱。 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吾桐猫猫的屁股，给他打气。 “加油，小猫崽子。” 站在台阶的小奶猫：…… 第61章 古镇(3) 被葱郁树木簇拥着的山阶末端，行人来来往往。不少人都停留在了山脚附近，围观着一个蹲在台阶下方，身形颇高的汉服模特儿和他面前的一只短腿奶团子。 猫的身形实在太小，从正后方看，被汉服模特儿遮的严严实实。其他人只有绕到侧面，才能瞧见猫猫的身形。 还没台阶高的小奶团子抬起两只山竹前爪扒在台阶壁上，在有着力点的情况下迈动后足，向前挪了挪，抻着山竹爪勉强够到台阶边。 随后，山竹爪肉眼可见的在施力，吾桐猫猫踮起一只脚，另一只脚努力攀在阶梯台壁，努力地想接力爬上去。 但第一次尝试在他抓力不足的情况下宣告失败。 吾桐猫猫向后退了半步，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台阶，忽然有种人家登山他登天的错觉。 可他不是轻言放弃的性格。且登山作为他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吾桐还是非常享受攀登时尽情拉伸身体和流汗这些感觉的。 吾桐自从变猫之后，总会不自觉抽鼻子，就像尾巴和耳朵一样，这个部位好像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会儿他的鼻子又不自觉抽了抽，两端细长的白色猫须跟着一块儿颤动片刻。 深吸气，四只爪子在原地踏步，吾桐猫猫蹬起后腿，借力扒上了第二层台阶最外沿。 他一鼓作气，后爪一直蹬着台阶壁，没一会儿，他就成功让自己的上半猫身推上了台阶。再然后，靠着坚持不懈，小猫崽子终于战胜了第二节 台阶！ “好耶！” 好不容易扒拉上第二节 台阶的猫猫听见这声势浩大的助威，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猛地回头。然后他惊愕地看到台阶旁边围着一群或举着手机，或举着登山棍，水杯，各类不同登山道具的登山者。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团，纷纷围在綪冥身后，在吾桐爬上台阶的瞬间，忍不住为他加油喝彩。 吾桐猫猫惊慌.jpg 什么玩意儿？！ 疯狂散发着母爱的观众看到他这个模样笑出声，在旁边说道：“哎哟哟，宝贝吓到啦。” “我们太大声啦，嘘。” “宝贝加油，宝贝继续往上爬！” “猫猫腿这么短，肚皮都蹭到台阶了。”说这话身边的另一人跟说相声似的立即接茬，“来扫地来了，等爬上山刚好能攒一摞金色功德。” 有几位实在被吾桐猫猫美色迷得不要不要的，还努力凑到綪冥身边，只为问一句。 “可以摸摸他吗？” 绷不住了。 吾桐听到这些调戏的话语，默默背对着他的狂热粉丝群，把脸埋在了前爪之中。 他爹的不要太离谱好吗。 ——好社死，好想死。 綪冥你是故意的！ 听到吾桐猫猫心里正骂骂咧咧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又成功贱上加贱的綪冥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他果断拒绝旁人撸猫的请求：“不行。”而后伸手一捞，手掌捧起沾了灰的猫猫肚皮，用八九十年代大老板拎手提包的姿势抱猫。 站起身，他乐呵呵往缆车方向走，帮助偶像脱离粉丝包围。 几分钟后，他们顺利登上了上山缆车。 为了给吾桐提供一片清净的环境，綪冥买下整个车厢的票。也托了那场雨的福，早上来登山的人不多，售票人员稍作犹豫便同意了綪冥的骚操作。 当然，被他和猫的颜值迷惑的原因占了百分之五十。 吾桐猫猫本来觉得自己的肚子和爪子都被蹭脏了，不太想被綪冥抱着。哪知道綪冥刚在缆车内坐下，就熟练地掏出一包湿纸巾，怼着他的爪子和肚子一阵撸。 因为神情太过享受，让吾桐产生了这货是故意让他弄脏的错觉。 没过一会，给主子擦完爪的綪冥光明正大索取自己的报酬，用拇指轻轻抚摸吾桐眉心。 “咕噜咕噜。” 舒服的眯起眼，圆头圆脑的小奶猫马上开始享受起服务，喉咙再次拉足马力，开起拖拉机。 等綪冥的手指顺着脸颊摸到唇边，吾桐猫猫抓住了机会，侧过头咬住拇指尖。 小小的报复而已，猫猫用綪冥有点硬的拇指磨虎牙。 但咬着咬着，他又觉得有点奇怪。 这行为好像在向綪冥撒娇似的，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松开嘴，吾桐挣扎着翻过身体，从跳下綪冥大腿，顺着座位一路跑到玻璃窗边，遥望车外风景。 綪冥当然纵着他，手肘撑在座位扶手上，他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猫背影。 心情好了一点的吾桐乖乖蹲坐在玻璃前，看丛林辽阔，看山脉蜿蜒，看狭间流川奔腾。 缆车的视线范围更广，从吾桐这个角度看下去，刚巧能看到许多正一步步往山上攀登的登山者，同时，也有一小部分人在往山下走。 这座山坡度不太陡，高度也正好够一天往返，下山这波估计是到了某个固定的打卡点，打完卡就准备赶往下一个景点。 这一往一返，也组成了特殊的风景线。 曾几何时，吾桐也是组成这风景的一员。 吾桐猫猫缓缓趴下。 满是暖意的上午阳光透过玻璃渗入缆车之内，落在猫猫身上，帮忙驱散山间了凉意。 好半会儿，他喉咙溢出一声软乎乎的咕噜声：“呜——” 【我还有办法完全恢复成人吗？】 默默注视吾桐的大妖怪脑袋一偏，给了个无比坚定的答案。 “有。” 綪冥眸中微光闪动，时过半晌，方启唇问道：“变回人以后，你想做什么？” 吾桐很自然地喵喵道：“没想做什么，大概也就是恢复以前普通的生活。” “上课，肝作业，考试，旅游和爸妈团聚之类的。” 綪冥神情依旧平缓：“没有任何改变？” 变成猫的经历如此特殊，接触的妖怪又如此的有趣，对吾桐来说，是不可能忘掉的存在。可他不知道，当自己完全变回人之后，他们之间会有怎么样的关系改变。 但显然，綪冥在意的不是他跟其他妖会不会再有接触。 吾桐明白。可要他现在就给出答案，他又摸不着。 他们俩之间需要跨越的事情太多了，寿命是一回事，父母关系是一回事儿。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万一他父母反对自己跟一个男人交往，他应该怎么应对。 但吾桐很快又反应过来，当自己开始思考父母那方面的问题时，他就已经默认了他会跟綪冥交往的这个结果。 惊讶于自己这个认知的吾桐猫猫被自己吓到了。 所以猫猫的耳朵歪了一下，隔了许久好才开口喵喵说。 “或许……会有。” 第62章 日常 吾桐这听起来好似模棱两可的回答，在妖神大人耳中听来，拒绝的成分几乎为0. 不过，綪冥知道他心中仍有顾虑。尽管这些顾虑都是綪冥可以随手解决，甚至不在他算得上是困难的范围内，但他还是放手让吾桐自己思量。 因为他知道这些其实并不是能真正阻止吾桐的原因，最主要的还得是他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这回事。 毕竟就算綪冥是妖神，他也还是一只妖。 下山回程的时候，行人渐多，售票处不方便卖单独一节缆车的票给綪冥。看出吾桐猫猫想看风景，又不太想被人围观的心情，这位大妖怪再次剑走偏锋，溜达到山边某一处无人角，又再度顺着山道跳了下去。 只可惜这回，他怀里的小猫崽子不着急变回人形。 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两个人从古镇游玩一圈回来之后，比之前亲密了许多。具体表现为綪冥犯贱的频率没那么高……或者该说是没那么过分。 从前这家伙犯贱的时候嘴也会毒一毒，现在向吾桐猫猫犯贱，更多是想让猫猫给他一脚，或是甩着小尾巴给他来一下，俨然就是一副死猫奴的模样。 而吾桐猫猫也没有刚到珩阁时的拘谨和慌张，有的时候，在自己不注意的情况下，他甚至会主动去找綪冥贴贴。 时间转瞬即逝，日子一日又一日，不知不觉就过了几十个日夜。 再是某个清晨，毛绒绒的小奶团子在绵软如云的枕头上伸展四肢。狠狠抻了个懒腰，吾桐猫猫嘴巴张得贼大。 一翻身，他便侧躺着，爪子一张一合，又开始踩奶。短短的尾巴像是摇动的摆针，佐一下，右一下，小幅度摇晃。 小奶猫眼睛还没能完全睁开，就迷迷糊糊从眼缝儿里看到一个朝自己靠近的身影。 微微睁起的眼缝合拢，吾桐蹭蹭脑袋枕头，便感觉自己一只爪子被轻轻抬起，躺在枕头上的另一只爪子肉垫压上来个重物。 也不算重，就是挺有存在感的。 那只被抬起的爪放下，同底下那只被压着的肉垫姿势结合，就刚好形成了拥抱的姿势。 早上就开始刷存在感的大妖怪硬把自己的脑袋给塞到他怀里来了。 还没完全睡醒的吾桐抬脚蹬他，不知道是踹到了鼻子还是嘴唇。吾桐迷迷瞪瞪又凑过头，脑袋贴着綪冥脸不知道哪里蹭蹭。 撒娇撒得非常自然。 抽抽鼻子，吾桐又歪着脑袋蹭了一下。 近来无事，再加上受台风气候影响，屋外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灼热的夏日温度被暴雨冲散。好在珩阁的温度一直都保持着固定温度，不会太受外界影响，所以猫猫也没受什么影响。 只是雨声嘀嗒真的太催眠，吾桐这几天早上都得在床上赖一会儿。 连带着，大妖怪也跟着一块儿赖床。 小奶猫喉咙又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眼睛懒得睁开的他忽然喵了一声。 “喵呜……” 【綪冥，我牙有点痒。】 大概率是长牙了，吾桐猫猫很想咬点什么磨磨牙。 听到这话，綪冥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支温润的细棍，把它塞在吾桐怀里。 吾桐咔咔就咬了几口。可这玩意儿的口感太过温润，感觉不适合磨牙。 撩起眼皮瞧了一眼，吾桐猛地一顿，猫脸上写满无语。 “喵喵喵喵喵？” 【你自己看看，这玩意儿适合磨牙吗？】 綪冥给得居然是一根雕琢细竹的玉棍。 这玩意儿不仅材质不符合磨牙要求，就光凭它的价格，也不应该在吾桐嘴里。 哪知道大妖怪眼睛都不睁，讨打似的反问：“不合适吗？” 吾桐：…… “喵喵喵喵喵。” 【木头都比这个合适。】 这句话不知道戳着大妖怪哪儿的痛点，他猛地睁眼，蹙起的眉头还带上了不可置信。 愉！习！郑！嚟—— “木头哪有玉金贵？” 吾桐：“喵喵喵。” 【谁跟你讨论金不金贵了，我是说……】 “喵喵。”吾桐猫猫从枕头翻起而坐。 他用爪子碰了碰綪冥的脸蛋，尝试跟脑回路异于常人的綪冥说道理：“喵喵喵呜——” 【不对。】 【玉的价值很高，拿来磨牙不是很浪费吗？而且我咬不动，真的咬不动。】 大妖怪也跟着坐起身。 他两手揣袖，盘着腿在吾桐跟前儿坐着，很是认真地观察玉竹。吾桐看他这样，也没多说什么，伸爪子轻轻推了一下玉竹，又喵说：“我想要可以咬进肚子里的，蘑菇干或者牛肉干就可以。” 有綪冥帮忙取外卖，吾桐猫猫已经很久没碰牛肉干了，这会儿对牛肉干的ptsd症状减轻了不少。 而且那玩意拿来磨牙确实很好用，比玉反正是好用的多。 猫奴大妖怪正准备弄根牛肉干过来，面前的吾桐忽然想到什么，抻着爪子狠狠伸了个懒腰。 “喵呜——” 【我自己去拿吧，我忘了不能在床上吃东西。】 他咬得碎，要是弄脏床铺就糟糕了。 失业许久又骤然喜得offer的柳树藤高兴得不像话，连拆了四五包牛肉干给猫猫磨牙，差点把吾桐ptsd又给干出来一次。 淅沥沥的大雨被拦在阁楼之外。 用牛肉干磨牙，硬生生磨撑了的吾桐猫猫用爪子抹抹脸，差点又不小心把爪子往嘴里塞。 急忙刹住车，吾桐沉默地甩动尾巴，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属于自己的小猫门。 一定是太脏了，他的洁癖发作，才会让他差点又控制不住舔爪子的冲动。 打定主意洗澡的猫猫熟练地穿过猫门，走回卧室。他顺着綪冥帮他搭好的小楼梯，一路走到洗手台最上方。 用爪子关闭出水口，小猫崽子跑到水龙头边轻轻推开开关，当然，在这之前，吾桐已经往洗手台盆里挤了一小泵沐浴露。 随着流水产生的摩擦，泡沫很快堆建出了一座城堡。 看水放得差不多，猫猫关掉流水，慢吞吞走入水池。他翻转身体，像个享受生活的老大爷似的，一边摇着尾巴，一边用爪子推搡泡泡玩。 泡泡颜色洁白，同綪冥经常穿着的里衣是同一个颜色，吾桐看着看着，思维有些发散。 他想了很多事，想到马上就要开学，他还没能找到完全变回人的方法。想到暂时恢复人身，目前只能依靠綪冥。 至此，他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綪冥大妖怪为了帮自己恢复和维持人形，都付出了哪些努力。 …… “噗通。” 暧昧的记忆催促心跳跳动的频率。 “噗通。” 水池里的小猫崽子忽然感觉有些古怪。 ——“砰！” 十几秒后，浴室里传来了一声沉闷而响亮的声响。 第63章 日常(2) 吾桐磨完牙进猫门那会儿，綪冥刚好更衣出来。 前后脚的事。 綪冥悠悠哉哉坐回他心爱的老头摇摇乐，可屁股刚一着桌，他就感觉到了一个男人在想自己。 那家伙他认识，是被吾桐备注成逆子的林子郜，这会儿好像是在跟已经清醒的月月正在聊天，说话的缝隙中讨论到了綪冥。 很不喜欢从别人脑子里感知到自己的妖神大人当即绊了林子郜一跤，对着月月则做了一点程度更轻的恶作剧为警告，让他们俩没事就闭上嘴，别在那烦妖。 做完这些事，綪冥又听到了熟悉的，他期盼着的声音，是猫门后的吾桐正在想他。 在心上猫面前刷了脸，又成功占据小猫崽子思维的綪冥正骄傲着自己的战果，却听猫门内猛地传来一阵闷响。 綪冥即刻起身，想也不想回头冲入防盗门。 几乎是转眼，綪冥便循着吾桐的气息来到了浴室，却没想到，一副绮丽风光闯入眼帘。 许久不见的漂亮青年略显狼狈地半躺在地。他身上有很多泡沫，但数量不多，勉强能遮着一些裸|露的身体，但很有灵性地避开了绝大部分。 青年神情有些挣扎，手肘半撑在身后，支棱着想要起来，又因为泡沫和地面的摩擦力不够，稍微做了一下尝试又狼狈地摔了回去。 大概是因为疼的，他咬了下牙，半眯起眼。在又一次尝试起身时，感觉手臂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了拽，刚好帮着他在地上坐直身。 还没完全回神，那只手慢慢抚到吾桐的耳边。指尖微微施力，捧着一般，让头发丝上都挂着泡沫的可怜青年抬起头。 四目相视。 看到綪冥的时候，那流露出明显痛苦神色的异色双瞳掺杂了些许惊愣和羞赧的情绪。他像是一只真正的小猫，小幅度地缩了下脖子，别过写满了不自然的脸。 回避视线的同时，他蜷起身体，试图遮掩自己身上出现的异常。 可綪冥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画面。 早在他伸手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半起的猫猫尾巴哆哆嗦嗦地站立着。 他神色不变，只是屈膝在吾桐身边半跪下，一手摸着他的耳朵和脸颊，另一只手则扶着吾桐的腰。好像是担心他又摔跤一样，扶腰的看似非常老实。 吾桐这会儿正疼得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任由他抱着。 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有好好运动或者发泄过，吾桐身体积攒了很多精力。刚才只是不小心回忆了一下他跟綪冥在山下做的那些事，他的身体就开始产生了别样的反应。 心脏跳动的声响震耳欲聋，吾桐猫猫感觉到一股热意从心脏往身体四肢蔓延。 那种蓬勃的，具有生命力的热意在血管中流淌，先是涌向上肢，然后慢慢流转向下边。 吾桐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手忙脚乱从洗手台里爬出。 可变化来的太急又太快，他还没来得及从洗手台跳下，身体便骤然化成人型，摔出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响。 骨头磕碰硬物的疼痛让吾桐好半天都没能缓过劲儿，这会儿被綪冥拉起来，被他揽在怀里，他也还是在努力忍着膝盖和手肘的疼痛，没心思也没听见綪冥挑逗式的问话。 察觉到这点的綪冥没有多余地开口问哪里受伤，只是默然伸手，轻轻盖在了膝盖红肿之处。 一股像敷捣碎薄荷草药的凉爽感从疼到差点把吾桐逼出眼泪的膝盖处传来。 黑发俊眉的青年蹙紧的眉随着疼痛感逝去，缓缓舒展开。很快的，他藏在眼眸里的不高兴就被一并驱散了去。 綪冥手掌离开膝盖，没有撤开，转而向吾桐摊开。 “手。”他低声轻道。 不知原因的吾桐把一只完好的手搭在他手上，就听后者浅浅笑了一声，提醒他说：“另一只。” 发丝坠着几颗正在慢慢消散的泡沫珍珠的青年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换了一只。 被綪冥握到之后，他才发现这只手的手腕也在隐隐作痛。 可能是膝盖的疼痛太过猛烈，盖过了身体其他地方的疼痛，所以吾桐才没注意到自己别的地方还受了伤。 倒是綪冥比他还要了解一些。 疼痛逝去，本该撤离的身体接触却始终保留在原地。 大雨仍在狂下，乌云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室内略显昏暗。吾桐猫猫夜视能力不错，再加上他只是单纯的想洗个澡，所以就没有开灯的打算，只留了一盏镜子下边的橙黄灯光，担起照明任务。 如今倒承起了暧|昧的氛围。 昏黄的光朦胧了五官，却叫人更能看清眼帘上下撩动时，根根分明的睫毛有多少不安和局促。 散落在沾着水的乌黑头发时，又绽开一点点光圈，像代替了已经消散的泡沫珍珠。 “噗通” 方才就响彻在耳边的心跳声现在就像放大了一样。 有点羞耻，吾桐不太想让綪冥听到。可厚脸皮又坏心眼的大妖怪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已经到手的猎物。 他收紧了禁锢在吾桐后颈的手指，轻声在他耳边，呢喃般说道：“在想吾？” 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吾桐能变回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本身要产生‘情|欲’。但偏偏他在这方面的兴趣比较寡淡，所以这么些日子，他也始终保持着猫的形态。 可就在刚才，他的身体翻涌了欲|望的浪潮。 也是在刚才，綪冥清清楚楚地知道，吾桐在想他。 将这两者结合，綪冥轻易就能得到准确答案。 吾桐在想他。 吾桐对他产生了欲|望。 深知那羞耻的想法被大妖怪洞悉，又听到对方明知故问的坏心眼问法，吾桐不禁有些羞恼。 他深吸口气的同时抿了下嘴巴，便撩起眼帘，用那双漂亮得异色眼瞳望向綪冥。 “你骗我。” 什么维护，什么化成人型，全都是綪冥这家伙的借口和谎言。 这一回他只是想到綪冥，想到那些事，身体有所反应就恢复成了人形，基本没有綪冥助力。所以他之前说的，需要他‘亲自’协助的条件，都是骗他的。 再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变回人形的时候，他脑子里还没有必须跟綪冥做类似事情的想法，由此可判，变回人形的重点在他个人，而不是在实操对象。 被揭穿谎言的大妖怪脸皮依旧厚如城墙，他点点头，一脸坦然，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毫不在意地板的水沾湿衣摆和膝上衣物，大妖怪缓缓倾身，与浑身泡沫逐渐散去，透着隐隐水光的漂亮青年，拉近了距离。 长发倾流，呼吸成吻。 第64章 日常(3) 近在咫尺。 两人的唇峰若即若离，似乎碰到了，却又被薄薄的暖光描绘出朦胧的，具有边界的轮廓。 比较起大妖怪游刃有余，吾桐因紧张而轻轻颤抖的眼帘要更能展现当下，暧|昧粘稠的浓度。 不知是谁的喉结上下滚动。 也不知是谁，发梢末端滑落一紧急出逃的小小水珠。 水珠非常灵性，仿佛是某位大色……大妖怪刻意制造出来的分|身一般，滑落于青年脸颊，又顺着脸颊流畅的弧度下抚至脖颈，描绘起吾桐锁骨优雅的线条。 旅途还没结束，它缓缓落入不便描述的阴影之地，为本就敏感的吾桐作出提供愉悦的重大贡献。 僵持着这个要成不成的吻，一人一妖对视着，一方偶有闪躲，却谁也肯不避，谁也不肯进。 到最后，竟是大妖怪沉不住气。 他叹息似的，用只有吾桐可以听到的声音，用好像在诱哄他的音调，一字一句，缓缓言道：“吾帮你，维护人形。” 綪冥没有否定吾桐的结论，而他的默认，给当下这句话赋予了新的意味。 在已经知晓吾桐变人并不需要綪冥的情况下，这句话便带上了些许请求意味，模糊的引导着他的小猫将实操对象稳定在自己身上。 而手中掌握着选择权的吾桐采取不应允也不拒绝的应对方法，就用那双亮晶晶的眼望着綪冥，吊着他，以此惩罚这位大妖怪欺骗自己的恶劣行为。 根本没打算认真检讨的大妖怪却得寸进尺，向前倾了半公分，带着柔和的侵略性，慢慢吻在乖巧而温顺的青年唇上。 仿佛等待许久，吾桐低垂眼帘，仰起下颚，双唇微启。被动的，主动的同大妖怪纠缠在了一块儿。 本该有条理的一切都变得混乱了起来，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仿佛拆成两半，连带着那只冰冷的大妖怪都产生了自己有呼吸和心跳的错觉。 交缠的唇舌仿佛将一些竭力掩藏的情愫挖掘而出，并且昭告天下。本来就对自己自信满满的大妖怪像发现了宝藏一样，用上了禁锢，用上了啃咬，把青年硬生生逼出了些许泪花。 要知道吾桐其实倔强得很，方才膝盖磕在地上的剧烈疼痛也没把他逼出眼泪。 乱套了。 当一颗清泪从眼角滑落，大妖怪霎时难以自持，跨跪在了青年双膝之上。 在此刻略显厚重的衣袍轻轻掠过吾桐的皮肤，也掠过了一直在抖颤着的小猫尾巴尖儿。 但是坏心眼的大妖怪却假装完全没注意到吾桐最需要关注和怜悯的部位，只是任由衣摆落在上边摩挲，惹得可怜的吾桐因轻微的触碰而战栗，因微不足道的摩挲力道而不满。 可恶。 妖神大人明明可以听到他的心声，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装傻。 本来就有些气恼，手指又摸到大妖怪身上完好的衣物，想到自己满身狼狈，对方却依旧衣冠楚楚。吾桐登时来了气，故意侧开脑袋向后一避，说什么也不愿让綪冥继续。 大妖怪没向谁低过头，但自学成才，认错的姿态倒是诚恳。 知道小猫崽子闹脾气了，他也不强逼着把人脑袋转回来继续啃，而是先褪下最外侧的大袖衫，套在吾桐身上，免得他因为接下来或许会持续一阵子的运动而受风着凉。接着他牵起吾桐的手按在腰间横条上。 他说：“吾桐。” 低声呢喃，不知是连名带姓的唤他，还是单念一个字，像伴侣阐述情话那般暧昧又亲昵。 吾桐其实很怕他这么叫自己。 他的名字落在谁口中都不足以令他害羞，唯独綪冥可以。 都怪他故意撩拨，又怪他故意不撩拨。 吾桐猫猫还是有点生气，低着头不去看他，视线却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眼看着大妖怪带他一块儿，轻轻扯开腰带；眼看着一向束装整洁的家伙同他一样开始衣衫不整。 小猫崽子心脏跳动的速度就更快了。 尤其是在高大的大妖怪稍微坐下身，将已经获得自由的腰带旋在坦诚相见的，妖怪和小猫崽子的尾巴上时，小猫崽子的脸简直红得滴血。 在道歉了，妖怪的尾巴诚恳且温柔地触碰猫猫尾巴。添上腰带还不算完，綪冥更是牵着吾桐的手，物理加深了两边的交流面积。 敏感的小猫崽子身体哆嗦，手也哆嗦，如果这会儿猫耳朵还在，估计就跟着掌心里的猫尾巴一块儿哆嗦。 擒在后颈的手顺势下滑，修长的手环住吾桐的腰。大妖怪俯身，嘴轻轻贴在吾桐耳边。 “这下吾与你便一样狼狈了。” ……。 并没有。 吾桐眨了眨眼，任由眼眶积蓄的生理性泪水滑落。 他侧过头，用他在当猫猫的时候，做过的无数遍的撒娇动作，用脸颊和额头熟练地蹭了一下面前綪冥的脖颈。 结果就是蹭着蹭着，把自己这块肥肉送到大妖怪嘴边。 嘴唇又碰到了一块儿。 感知到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吾桐低垂着眼眸，微微张开嘴，有一些邀请的意味，等待綪冥再度侵略。 可以原谅你，但是不能再冷落我了。 “嗯。”太过惹人爱恋，悸动难遏的大妖怪忍不住要出声回应他。 而后，珍惜着小猫崽子给予的宝贵机会，再度与他缠吻。 大雨还在下。 噼里啪啦的雨珠落窗声和骤然响起的微信来电铃交叠，填满了没开灯的寝室。 第一回 来电铃像是个预告，响了老半天也得不到回应；第二回来电铃便成了催促，盼望着主人快点接通电话。 估计电话那头的来电人压根儿也没想到有人会白日宣……咳咳。 顶着一些暧昧痕迹，神情略微慵懒，又有些慌张的青年披着一条半湿了的外袍从浴室走出。 他赤着足，一路走到被麻雀儿修好的电脑前边儿。等第二回 铃声响起，他看清来电人是谁时，眼瞳一下就瞪大了。 脸上写满慌张和心虚，吾桐连忙喊住从浴室出来，比他穿得还要凌乱的綪冥。 “别！你待在那不要过来！” 电话铃声还在响，吾桐手忙脚乱地跑向衣柜，扒拉出一身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套上。 终于在微信铃结束之前，他整理好自己，坐回电脑桌前。 “怎么这么久呀？你们那边台风天，公司今天不放假吗？” “哦，我刚刚在……” 吾桐正要回答，眼角余光瞥见倚在浴室门边的大妖怪，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啊。 綪冥不是说凡人的设备容不下他吗？可上回他跟妈妈视频，手机还完好无损，是什么情况？ 终于回过味儿来的吾桐斜着异色眼瞳又瞪了綪冥一眼。 第65章 日常(4) 鉴于经验不足，且脸皮不像大妖怪似的厚如城墙，吾桐在做完这种事后再面对父母，难免会产生一股浓浓的羞耻感。又因为皮肤白，他脸上只要有任何一点颜色都会被自然地放大。 这会儿他红着脸坐在电脑桌前，该说的话没说出来，还蹙着眉别开眼。在父母瞧来就像是他生病发烧了似的，连嘴唇和眼角都染着一点红色。 吾桐小时候发热确实就是这幅模样。 父母知道吾桐的性格，知道他对谈对象没什么兴趣，所以根本就不会想到除了生病之外，吾桐还会有哪些身体发热的原因。 神色焦急，妈妈仔仔细细盯着镜头，问说：“是不是台风天淋着雨了？我听说你们那边的台风风力最厉害能吹到7、8级，你们公司难道不放假的吗？” “放了。”吾桐连忙坐下，安抚母上情绪，“我没事，台风来之前我们公司就已经下达了放假通知，这两天我都在家，没出去。” 妈妈蹙着眉问：“那你脸这么红，跟发烧了一样。” 吾桐脸皮薄，当然不会也不好意思跟父母明说他刚刚跟綪冥在浴室做一些情侣之间的交流。虽然没有到深入的地步，但基本已经满足了零距离。 支支吾吾说话这会儿，他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向綪冥。结果看到那只大妖怪姿态慵懒，漫不经心地在收拾那条已经湿了的腰带。 和綪冥一块儿被那条腰带束缚的画面历历在目，吾桐匆匆忙忙抽回视线，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整张脸红得滴血。 想不出别的借口，吾桐干脆就坡下驴，捂着嘴低下头狠狠地咳了两声。 “咳咳……” 妈妈：“我说什么吧，你啊，肯定是玩手机或者玩电脑多了。就算台风天没办法出门，也不要天天躺在屋子里一点运动都不做。” “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吃药了没？”吾桐一确诊，妈妈的连环攻击就停不下来，“上回妈妈去的时候给你放了点药，就在客厅茶几下边，你一会看着吃一点。家里应该还有米吧？你舒服点之后就煮点粥，你爸把封了小半坛子腌菜，就着粥能稍微将就将就。” “你要是真着凉感冒了，在屋子里好好歇着，也跟你那个室友綪冥说一嘴，你们尽量别有接触。” 吾桐知道妈妈是怕他把感冒传染给綪冥，但这话他越听越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该接触的都接触了，现在再说感冒传不传染，实在有点晚。 很久没有打语音，妈妈听起来也实在是想他，不过担心吾桐的健康状况，她还是克制了一下聊天的冲动，最后仔仔细细叮嘱了吾桐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深吸口气，吾桐默默扶额。 旖旎气氛被打断，吾桐也没心思继续了。他单手反捂着下颚，手指开始一条条翻阅起未读信息。 最新一条还是逆子林子郜。 这位自从死里逃生，在微信里黏着吾桐的程度简直吓人，有事没事都会跟吾桐发条消息报备或是打卡。 其中不乏他跟月月两人的感情进展。 虽然林子郜爸妈不是很赞同林子郜和月月在一块儿，但毕竟儿子坚持，加上两人共患难过，当下想劝分，那只有吃力不讨好。林爸林妈不多说什么，等儿子恢复自理能力，可以好好照顾自己之后，两位也就回到他们的城市，由着林子郜自己谈恋爱了。 吾桐看着林子郜秀恩爱的日常，突然就在想，他爸妈是比较能接受他变成猫，还是接受他跟一个男性大妖怪谈恋爱。 嗯，大妖怪这事儿可以瞒一下，首先还得解决性别方面的问题。 他爸妈不是太死板的人，但也跟绝大多数中国式家长一样，他们期待着吾桐事业有成，结婚生子。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綪冥的时候，孩子这事儿就显然办不到了。啊，除非大妖怪能想点什么办法怀个孕。 ……等会。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或綪冥怀孕的画面，感觉脑子要裂开了。 吾桐默默抬起双手捂着太阳穴，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 想着刚才如果继续下去，他俩谁上谁下？又想着万一他俩真能有崽，该是个什么品种的半妖。 ……所以綪冥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想着想着，眼睛一瞥，吾桐便瞧见那位悠闲自在的大妖怪双手抱胸，衣服怎么也不肯穿好，露着胸肌和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半倚在洗手间门口看着自己。 ……。 吾桐翻白眼似的眨了下眼，已然完全不在意自己吐槽当事人，还被对方贴脸抓包的事了。但綪冥显然比他想的还不要脸，这货手里提着曾经包裹两人的湿淋淋的腰带，惋惜一般说道：“可惜啊，这是吾最中意的一条腰带。” 相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妖怪。 吾桐别过头去，喉咙里哼哼了两声，说道：“那你还拿来玩，该。” “嗯~”綪冥犯贱的功力又有上升，“现在吾更喜欢了。” “……” 不要脸，几千年的妖力一定都被綪冥添在了脸上！ 看着小猫崽子别过脸，看似生气，实际藏在头发丝里的耳朵都红成了血色的可爱模样，綪冥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不知小猫大人什么时候愿意给吾一个名分？” “还是小猫大人不过是想同吾来一段露水姻缘？”他脸上写满了哀怨，犯贱犯得飞起，“若小猫大人真是这么想，倒也不是不可以。” 吾桐忍无可忍，回头咬牙切齿地瞪他：“綪，冥。” 这天地之间，敢这么直呼綪冥名字的家伙屈指可数。如今添了吾桐一名，对妖神大人而言，竟比自己干死其他两只妖神，吞噬掉他们的妖灵神元还要让他高兴。 这种不同寻常的喜悦心情让綪冥自个儿都怀疑他是不是变态到变异了。 刚还气得差点磨牙的人形猫崽忽然想起件正事儿。 “我马上要开学了。”吾桐的性格是不习惯麻烦别人的，可这会儿他对綪冥已经是超出平常的依赖和信赖，所以开口也变得十分顺畅，“你方便陪我去上课吗？” 其实他知道问了也是多余，綪冥虽然爱犯贱，但基本都会顺着他，甚至是比他先想一步。 “可以是可以。”不出意料，綪冥很顺口就应下了。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往防盗门走，手指勾着那条腰带。叹口气，声音听起来很是无奈：“可是吾要以什么身份陪同呢？是家属，还是无名无分的露水姻缘？” 走进大门，某位大人还在那儿夸张的长吁短叹：“哎——” 这头吾桐默默捂住了脸。 第66章 日常(5) 重新踏进校园大门的吾桐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之前安安心心上课学习，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好在吾桐适应能力极强，面对这些巨大的生活变动，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然后积极投入下一个节点。 就像现在。 他回学校报道登记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宿舍收拾东西。 之前走的急，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拾干净，他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跑上跑下的帮自己收拾东西，便趁着开学和这会儿好不容易恢复人型的空隙赶紧把剩余的东西清空。 没有名分的綪冥当然也来了。 这位大哥就算知道要出门，也依旧保持着自己与外界格格不入的画风。好在最近这几年汉服文化推广力度大，加上社会开化，越来越多人理解并接受穿汉服出行的行为。甚至在他们学校，也有汉服社和一些日常喜欢穿汉服出行的男生女生。 所以綪冥这身虽然吸睛和惹人注目，却不会引发太多的讨论行为。 当然，就算有人想讨论也讨论不了，綪冥这妖脾气大，最讨厌别人在心理念叨自己。若是不经他允许，任何人想讨论或是喊他的名字，要么被罚，要么就是一开始就被封口。 “咔嚓”一声响，在吾桐收拾东西这会儿，宿舍铁门被人从外推开。 有些日子没见的林子郜打开宿舍门，瞧见吾桐和綪冥在屋里，先是一愣，随后表现出无比欣喜的情绪，当即放下手边行李箱就朝吾桐扑过来。 “老五！老五你回来了！”吾桐避了一下，成功躲开林子郜袭击。后者也不在意，继续兴高采烈地看着他俩，“大佬您也来了！哎呀，老五，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宿舍了呢，毕竟发生那种事，我还以为你住宿舍会不舒……” 林子郜不知道綪冥的名字，只能用大佬代称。 说着说着，他注意到吾桐的衣柜和床铺都已经被清空了。 情绪瞬间下沉了一些，林子郜颇为失落地说：“你这是准备彻底搬走了吗？” 吾桐要搬走这件事，林子郜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不管是谁，知道被自己当成兄弟的好哥们对自己抱着那种想法，还安装摄像头天天偷窥，心里都不会好受，更不会想继续待在‘案发现场’，成天被恶心和回忆包围。 但他就是有点寂寞，有一种还没完全毕业，兄弟就要各奔东西了的感觉。 吾桐顿了顿，好半晌才点点头回应：“嗯。” 其实他搬走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变成猫了之后，不大方便跟綪冥分开，跟张进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不方便解释，就干脆顺着林子郜的误会回答，也省得自己再费口舌，更避免了说多错多的麻烦。 林子郜抿了抿嘴，又释然地笑笑，凑到吾桐身边问：“要帮忙吗？要搬到哪去啊？是你实习时候租的那个高档小区吗？你方便吗？万一来回路上变成猫了可咋整？” 到目前为止，林子郜对吾桐遭遇的其他事都不是很清楚。而吾桐也懒得多讲，就把自己用来应付父母的那套说辞转述给了林子郜。 这导致林子郜以为吾桐是天生的猫妖，然后脑补出一大堆可怜又可爱的吾桐猫猫在人类社会辛苦摸爬滚打的画面。 ……反正他的唯物主义观在看见冥婚用的木偶可以自主行动的那一瞬间已经彻底破碎了，室友变成猫这种事，真的没有那么难接受。 加上林子郜这段时间因为想撸猫刷了不少哈基米的短视频，对猫猫的怜爱之情又拔高好几个level，看吾桐的眼神都带上了慈爱之情。 吾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挨个回答问题：“不用，我快收拾完了。准备搬到学校旁边的学区房里，还挺方便的。” 先前綪冥安排的那套房在城东，距离他们学校得至少坐50分钟的地铁。因为来回路程太浪费时间，吾桐就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一套房。就是没想到……学校附近的小区，也有綪冥的房产。 这位富到流油的大妖怪早安排好了吾桐顾虑的一切。吾桐挺不好意思的，但当下给不出别的回报，便默默将綪冥的好记在心里。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他不是很想回答。 之前他也顾虑过，万一在来回路上他变成猫了要怎么办。但后面当他知道只要自己产生情|欲就可以保持人生，这个问题就不是那么值得担心的了。 而且自从跟綪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就隔三差五的骚扰他！ 隔！三！差！五！ 还美其名曰是为他好，帮他维持人形！ 真是信了他的邪！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林子郜一脸茫然地看着忽然开始咬牙切齿的吾桐，和一边莫名其妙捂着下半张脸开始偷乐的綪冥大佬。 什么情况？这是戳到了什么情侣玩笑关键词吗？ 茫然了一会儿，林子郜倏然想起女朋友的委托，立即正色说：“月月想跟你见一面，好好跟你道谢。话说你特么的根本都没有加月月，居然骗我！” 时隔一个多月，谎言终于被揭穿，吾桐没有半点心虚。 “没有完全骗啊，我确实截图了。” “你……”看着吾桐勾起的嘴角，林子郜又气又无奈，“她本来想加你，自己跟你说的。但是你设置不可添加好友，后来我跟你说的时候你也不回我。” 什么时候说的？吾桐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也很无语，便答道：“你以后发微信别老发些废话，一次两次的999我还有耐心，十次二十次的999，我哪有时间一条一条翻啊。” 他虽然有时候很闲，但是也没有那么闲啊拜托！ 林子郜嘤嘤嘤起来。 东西有点多，等吾桐收拾完，林子郜也帮忙搬一箱书下楼。等把东西放到后车厢，看着綪冥入座车内，林子郜后知后觉地扯过吾桐。 “你俩住一块了？” 吾桐看着那位的背影，心说你就算把我拉到长城去讨论，綪冥也听得到。 见吾桐神情自然地点了下头，林子郜有种预言成真和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错觉。 他纠结了一下，小声问说：“那你们俩谁上谁下啊？” “啊？”吾桐明显愣怔住，一时半刻没明白这是什么问题。 看着纯洁又略带青涩的吾桐展现出的这个反应，林子郜瞬间感觉自己的心真是脏透了。 他连忙摆手，把吾桐推向车门：“当我没问，当我没问。你也别忘心里去，也别告诉大佬。” “……”被推上车的吾桐欲言又止，但最后看到綪冥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是默默收回了劝诫的话。 算了，綪冥自有分寸，应该不会把林子郜整得太过分。 就在吾桐准备琢磨谁上谁下这个问题时，他手机里忽然收到一条简讯。 是赵晓添。 【aaa房屋中介小赵：吾桐，你还记得朱袅袅吗？云月海学校那个女学生。】 第67章 日常(6) 看到朱袅袅这个名字，关于云月海的记忆在吾桐脑海中复苏翻涌。他疑惑着，低头打字。 【梧桐树：我记得，她怎么了？】 【aaa房屋中介小赵：她失踪了，严副局让我跟你说一下，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能告诉你这个消息。】 【梧桐树：是想让我帮忙转告綪冥吗？】 【aaa房屋中介小赵：_(:3」∠)_】 心照不宣。 非人管理局一直有在关注云月海事件，理所当然也在关注着处在事件中心的朱袅袅。 和已经完全疯了的周钊不一样，朱袅袅除了受了点皮外伤，精神状态还算稳定。但她的父母为了保护她不被法律制裁，刻意以她患有精神类疾病的借口把她留在家里。 可即便她父母有权有势也阻挡不了他人挖掘真相的脚步，眼看着她做的事情被一件一件发现，她的罪证一点点被摸清。父母忽然找到警方，报警称说女儿不明不白的失踪了。 而且不仅仅是朱袅袅，几乎跟这件案子有关的，所有手染罪孽的学生都在同一时间失踪了。 吾桐猜，严中序可能需要綪冥的帮助，又担心这只脾气不好的大妖怪会情绪暴躁，就想先通过吾桐来做个铺垫，好让他后续的工作开展没那么困难。 吾桐就纳闷，干嘛要先通过他？总不能他们也知道綪冥喜欢自己吧？ 带着好奇，吾桐把前半句疑问当做问题发送给赵晓添。 后者发了一个笑容猥琐的表情包，表情包后附带了几个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吾桐：…… 他产生了一种严中序和赵晓添都知道他和綪冥准备谈恋爱的错觉。 好像听到了这句心声，一直假装看窗外的大妖怪又开始犯贱。 他转过头，带着些许欣喜：“小猫大人终于要给吾名分了？” 吾桐登时咬牙切齿：“不给！” “哎~”綪冥叹着气，唱戏一样把头又转向窗外，“吾桐真乃薄情郎也，明明昨天晚上还在吾怀里哼哼唧唧落泪。” “綪，冥。”吾桐耳根透红，牙根也几乎快磨碎了。 耳闻全程的司机则全程目视前方，只恨自己不是石敢当。 冷静下来的吾桐简单地把这事儿概括给綪冥听，后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态度散漫，好似完全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到达目的地之后，因为没有外人在的缘故，綪冥随意撕出几个力大无穷的小纸人，让它们代劳，帮助吾桐把行李搬上新居。 开门之前，吾桐本来以为会是个新的地方。开门之后，吾桐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嘶…… 这房内布局越看越眼熟。 带着疑问，吾桐视线扫往客厅茶几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乳白色的大药盒。妈妈给他准备的药就安安静静摆在那里面。 吾桐：…… 綪冥双手揣袖，乐呵呵地把脸凑过来：“省了再收拾一趟。” 你是懂偷懒的。 吾桐对住的地方不挑，綪冥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而且这确实也省事儿，吾桐便不再关注这件事。 开学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吾桐约好了跟导师见面吃饭的时间，又把从宿舍搬回来的书籍做了分类整理。綪冥闲来没事，就开敞着他房间的防盗铁门，在珩阁那边激情老头摇摇乐。 不知什么时候起，綪冥那张专属摇摇乐旁边多了一张类似的摇摇乐长椅。吾桐只要想晒太阳了，就会从防盗门过来，躺在綪冥身边跟着一块儿晒太阳。 转眼入夜，手头上还有事的吾桐踩在9点之前走回了防盗门，想到明天早上要去找导师聊聊最后一年的计划，他决定今天就睡在屋子里。 洗完澡，吾桐发梢还带着点湿意便躺在双人床上，一边犯困，一边思考明天的行程。 他跟綪冥打听过了，他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大概在十五公里左右，这个范围恰好囊括了平时上课的教学楼，图书馆和食堂饭馆，所以只要綪冥在这儿，他身体里的邪祟就不会有移动。 ……只要綪冥在这儿。 可能是习惯了当小猫崽子时，每天都挨着綪冥睡。这会儿他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居然觉得这床大的离谱。 如果綪冥在这儿，可能会正好？ 意识开始模糊却总觉得睡不着的吾桐下意识翻了个身，抬眼想看看防盗门方向。却不料一转头，直接看到床边站着个黑色的高大人影。！ 吾桐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看清来人之后，吾桐那颗心又慢慢沉了下来。他卸了力，懒洋洋躺在床上，就这么同来者对视。 神出鬼没的大妖怪应该也是刚洗完澡，里衣贴在肌肉含量十足的躯体上，头发带着一点点水，亮晶晶，湿漉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勾引吾桐。 接着吾桐没说出口的下半句，他回答道：“你不是在想吾吗？” 吾桐眨了下眼，就是不顺着他的话说。 綪冥看似拿他没辙地叹了口气，开口道：“睡过去，吾来寻你露水姻缘。” 被这个说法逗乐，吾桐慢吞吞笑起来。 “不要。”终于开口，他声音懒散地回答，“我明天要早起，今天不能晚睡。” 虽然很舒服，但也不能每天都来。而且昨天才维持完人形，今天又玩腰带，岂不是显得他很禽兽？ 最重要的是，他是人类，精力有限，到时候被綪冥榨干了可怎么长命百岁。 本来跟妖怪谈恋爱，寿命就已经显得很短了。 綪冥两手拢在袖子里，好像完全不明白吾桐早睡跟他来寻露水姻缘有什么联系。这位也不听劝，干脆就绕到另一边空着的床铺径直躺下。 吾桐本来也没真想拦他，脑袋跟着綪冥一块儿移动，等綪冥在身边拉开被子躺好，他的脑袋和身体也完全偏转向大妖怪的这一侧。 注意到吾桐玻璃一样的眼眸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丝，大妖怪干脆捻起一缕，塞到吾桐手里。 已经开始犯困的吾桐做了个毫无说服力的挣扎。 “我又不是猫。”他说着，手上攥紧的动作一点儿都不含糊。 “嗯嗯嗯。”綪冥很敷衍地应下，侧身面向吾桐，他单手撑脸，低声问，“接下来一周，哪天有空？” “……”吾桐眼眸轻阖，真要着过去了，声音有点模糊地说，“明天找导师，周一下午有课，周二全天，周三下午，周四开始就没课了……” “好。”綪冥伸手摸了摸吾桐微微卷起的发鬓，他道，“周四，吾带你去个地方。” 第68章 404 綪冥作为一只传统的老妖怪，虽然不排斥现代文化，但本身也没有类似857的兴趣爱好。他甚至作息非常健康，晚九点睡，早六点起床，中午太阳最热的那段时间也会在树荫底下激情午睡，每天雷打不动。 除非是自己犯贱的瘾又起了，或者是真的有比打雷更重要的事，否则绝不挪窝。 吾桐变成猫猫之后，每天跟他作息同步，不知不觉也就学习了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作息，甚至被现代这个快速信息时代带得忙碌的内卷习惯也被放慢不少。 早上六点二十分左右睁眼，吾桐还没完全醒来，就习惯性的在拥有熟悉气味的温暖怀抱里蛄蛹了一下。额头蹭蹭綪冥脖颈和胸口裸|露的皮肤，人形猫猫的喉咙里不自觉溢出一声浅浅的低鸣，像小猫崽子开拖拉机。 人形的身体没能继承踩奶习惯，但吾桐也养成了伸手抱住面前人，用脑袋蹭蹭的习惯。 只是这会儿手长，他不小心就摸到了弹性十足的胸口。顿了顿，捏了捏，手在没有方向指引情况下滑了出去，被柔软的绸缎里衣顺势带到弧度起伏最多的地方。 最后手臂平枕在弧度微凹的弧度之上，手指尖直停其后。半睡半醒间的吾桐感觉自己的手被谁的纤长手指捏着，被带到下方，最后停在某个柔软的凸面之上。 紧接着，熟悉的犯贱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非礼啊——” 手指微动，吾桐慢吞吞撩开眼帘。裹于白透薄布之下的肌肉和其轮廓比晨曦的微光更先一步闯入小猫崽子漂亮的异瞳里。 “……” 紧了一下眉，睡到头发蓬松散乱的青年那双仍带着些许迷茫的双眼慢慢上移，落在大妖怪带着浅浅笑意的脸上。 吾桐眨了下眼，神志逐渐回笼。 他看着綪冥的脸，又看到一缕偏离出来的黑发像是一条充满诱惑的长蛇，盘桓在肩头，又攀在侧胸的位置，一路蜿蜒向下，慢慢没入綪冥腰后，没入吾桐臂下。 下意识联想起自己睡着之前抓着的綪冥的那一缕发丝，吾桐攥了攥手，却没想竟攥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大妖怪当即挑起眉，又低沉着嗓音，在吾桐耳边装模作样地轻声叫唤：“非礼啦。” 吾桐抿起嘴，用清晨还没睡醒的黏着声音回答：“自己送上门的轻薄不算非礼。” 綪冥不以为然，争辩说：“吾以为，有名有分的亲昵才不算非礼。” 他就知道。 默默红着耳根的吾桐把手抽了回来，慢吞吞地反驳一声：“那就算非礼吧。”就翻身下床，自顾自地去洗漱了。 等他从洗漱出来，大妖怪还搁床上赖着。 瞥见吾桐出来，他锲而不舍地继续犯贱说：“不够劲儿啊小猫大人，不再多做点什么，好叫吾独守空阁的时候，还能有点回味的余地。” 回味…… 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又默默瞪了不要脸的大妖怪一眼，吾桐收拾好东西便出了门。 领材料，打报告，跟导师约见面，外加探讨和准备毕业论文的选题，吾桐每天忙得打转。等到了周三晚上，吾桐刚下课准备溜回家，又被同班以谁生日为由，非要拽去唱k。 对上回唱完k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吾桐委婉地拒绝了这次聚会，并一边跟爸妈打着视频电话，一边往家回。 吾桐以自己仍在公司兼职上班为借口，跟爸妈报备在外头租了房子，只是这次他没报备綪冥也跟了过来，所以他尽量在进屋前结束通话。 回屋以后，他发现綪冥居然不在珩阁，而是在客厅窗户旁边，揣手站着。眼不眨，衣不动，再加上他不需要呼吸，胸腔一点起伏的动静都没有，像极了一座等身等比的汉服雕像。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雕像在吾桐进门之后便有了反应，当即回过身朝他走来。 吾桐对他笑笑，把打包好的饭菜放到茶几，洗了个手，便回来打开投影仪，一边挑选下饭视频，一边和綪冥一块儿用餐。 虽然綪冥不喜凡间食物，但每天他都会陪吾桐一起吃饭。吾桐则是被他惯着，不知不觉养成了这个毛病，每天吃东西的时候身边要是没某个妖怪陪着，还会觉得不大得劲。 等他吃完饭，一直在旁边默默陪着的綪冥忽然开口。 “吃饱了？” “嗯。”吾桐擦着嘴点头，忽然想起前几天綪冥说的那件事。 他主动开口说：“明天开始我就没课了，周六周日的约我也往后推了推，你要带我去哪？四天的时间应该够吧？” 大概是心有灵犀，綪冥正想说这件事。听着吾桐的话，他笑了一笑，随即起身。后者福至心灵，极有默契地跟着他，一块儿走往珩阁。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当家走。吾桐这次再走珩阁玄关，已经不再将环绕着自己的视线当回事了。不过，也可能是珩阁里的妖怪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或是被綪冥打压过，不敢再用让吾桐不舒服的视线注视他。 熟悉的通道，熟悉的光怪陆离，吾桐居然还有种回老家的错觉，同时，他对綪冥要带自己前去的目的地倍感好奇。直到走出通道，站在一条幽静又阴森，头顶衔接着一条有一条长管日照灯的常常走廊，掩盖在吾桐好奇心上的面纱也没能被揭开。 这是个什么地方？ 吾桐顺着长廊两侧看去，发现墙上横挂着连串的房间号码牌。吾桐顺数过来，发现他们就站在走道拐角的410和411两个门对着门的房间中央。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和这种扎刺神经的，冰冷又压抑的气氛让吾桐无端地联想到精神病院。 他正准备开口问綪冥，这到底是哪里。左手边阴影之下，忽然浮出的一个纤瘦身影把他吓了一跳。 不自觉往綪冥身边凑了凑，吾桐侧头看过去，愕然发现，对方居然是前几天就报了失踪的朱袅袅！ 这是？ 略有些受惊的小猫崽子带着满眼的疑惑望向綪冥，却听面前的朱袅袅。 不，应该说……是夺舍了朱袅袅身体的厉鬼。 她看到綪冥和吾桐之后，面带笑意，慢慢向他们点头行礼，态度十分恭敬。紧接着，她便看向走廊另一头，语调缓慢地说：“正如您所料，云月海之事，与邪祟复苏有关。” 邪祟？云月海？ 久违的两个词从朱袅袅口中缓缓流淌而出，吾桐将其串联，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事。 难不成，当时綪冥去云月海不只给自己找乐子玩，而是为了他？ 綪冥知道那个地方与邪祟有关，为了找到将邪祟从他灵体中剥离的方法，他才主动掺和这件事。 这么积极主动，难不成是在那会儿就喜欢他了？ 吾桐忍不住好奇，又有点猜不透，看不清。 听见吾桐心中的疑问，綪冥扯着嘴角，斜眸瞥向他。 “为了小猫大人能恢复人形，吾费尽心机，给个名分不过分吧？” 第69章 404(2) 綪冥不能接近那扇门，必须要吾桐和那个女孩子过去。他说这叫命运的红线，我帮你绑着，不会断，放心大胆的去。 成功在心上猫的耳尖看到绯色，綪冥终于收敛嚣张的神色，难得正色。他仰了一瞬下颚，示意朱袅袅继续往下说。 后者非常有眼力见，便开口接着说道：“事件结束之后，我被朱袅袅的父亲接回了家。就像现在我猜测的那样，他们一直都知道朱袅袅犯下的罪业。但他们并不放在心上，就算执法人员找上门了也不打算认下。” “他们动用了很多人脉和资源，却没想到执法部门查得这么死，一点余地都不留。所以他们只能把朱袅袅报做精神病，要强制朱袅袅留在家里。” 这些事吾桐都大致听赵晓添说过，也有一点了解，只不过没朱袅袅自己说得这么细致。而且，朱袅袅接下来还补充了更多非人管理局不知道的细节以及后续。 “虽然被囚禁在家里，但朱袅袅每天日子过得依旧潇洒，吃穿玩乐一直没落下。直到有一天夜里，我熄了灯准备休息，就听到床底下传来一阵尖锐的指甲挠地声。” 前半句她以朱袅袅作为自称，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后半句开始，她才真正以自己的视角来叙事。 “我下床检查，发现是一只腐烂的断手。不过我不认识这只手的主人，所以就把它锤碎了，丢到垃圾桶里。” “……”吾桐的异色双瞳略有缩紧。 不愧是死过一次的厉鬼，胆子是真的肥。 “后来我回到床上等，发现越来越多断手残腿从床底下冒出来。他们还爬上我的床，想拉我往什么地方去。我想到妖神大人的嘱托，便跟着他们一起爬去床底。床底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邪气四溢的大洞，我爬进去之后，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吾桐抿了抿嘴，心说这姐太勇了。 附身于朱袅袅的厉鬼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沼泽泥路，沼泽两旁皆是尸山血海和翻涌的怨灵，就像是修罗地一般。天空没有其他景致，只盘踞着一团黑色的球状，不停的汲取着周遭怨灵的怨气，连同我身上的怨气也被一并抽取着。” 她神色凝重，看着吾桐说：“那团黑球的感觉，就同那时你身上传来的感觉一样。” 在云月海第三次元的幻境里，吾桐曾经短暂地回归过人形，还触碰过厉鬼。她说的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至于那个感觉，吾桐想了想，疑惑地望向綪冥。 难道是邪祟？ 綪冥虽未言语，但轻微的颔首已经足够让吾桐证实他的猜想没错。 那玩意真是邪祟啊？ 綪冥看出他的不解，好心解释道：“从古至今，人间纷争不断，战乱之地往往会滋生无数恶灵怨念。这些怨气无处可去，便会聚为一拢，形成邪祟。邪祟没有意识，只是凭着本能相互吸引，吸引相聚之后，大邪祟则会吞噬小邪祟，继续膨胀。” 吾桐听着听着，就明白过味儿了。 “云月海那地方怨气滔天，必然会形成大型邪祟，如果我靠近了，我身体里的小型邪祟就会被它吸引出去？” “嗯。”綪冥颔首。 綪冥带他去云月海正是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在云月海逛了那么一大圈街，他们居然连邪祟的影子都没看到分毫，反倒是怨灵零星分布，綪冥还玩了一出打地鼠。 当然，綪冥有一巴掌将邪祟拍到灰飞烟灭的实力。可这种蛮横地做法会波及到吾桐的灵体，把他也一块拍得灰飞烟灭。 没有灵体的吾桐确实是不会变小猫了，但也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又不是喜欢尸体的变态。 但是这事儿风险也很大，如果他们寻找的邪祟不够大，那很有可能会被吾桐身体里的邪祟吞噬。到时候受重创的还是吾桐自己。 也不能不取。 邪祟毕竟是邪念怨气汇聚而成的极阴之物，而吾桐只是个普通人。这东西停留在吾桐身体里越久，就越容易影响他的寿命。 如果不是綪冥在身边，它不敢有任何动作，估计它现在已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吾桐的性格，蚕食他的灵魂，最终将真正的他取而代之。 盗版朱袅袅·真厉鬼姐姐继续接话：“我本欲继续向道路内探寻，却没想到迎面走来一个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我，神情有一些惊讶，好像潜意识里觉得朱袅袅不应该来这里一样。” 为了应付非人管理局，綪冥将厉鬼姐姐的灵体也变成了朱袅袅的模样，没想到这一招歪打正着，连带着把一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也给骗了。 “他本来还好奇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但看到我腿边试图抓住我的残肢，就把我当成是从被其他厉鬼抓过来的。随即便安慰我，说我和周钊都做的不错，都是值得他赞扬的孩子，还叫我不要担心周钊，他会想办法治好周钊的。毕竟……他是周钊的叔父。” “然而周钊没有叔父。”厉鬼一出来就通过在心里默念妖神大人名讳的方式，将这些信息尽数转达给綪冥，所以在来之前，綪冥就已经做了相对应的调查。 “周钊的爹是独生子，族谱上，他那一代子孙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吾桐在感叹綪冥调查手段过人的同时，不仅吐槽了一句——为什么人家族谱你都能看到啊。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有在认真听的。 綪冥用了很多手段也没找出周遭的叔父到底是谁，线索便断在了这。但从那个男人的言语来看，他应该和周钊以及朱袅袅都见过面，而且不仅仅是见过面那么简单，他们之前应该有不浅的交情，否则也不会说出那些话。 厉鬼姐姐还补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话：“之后他开了一扇门，叫我赶快离开，周钊那边他也会想办法的。” 好奇怪，吾桐仔细思忖了许久，感觉真的很奇怪。那只巨大的邪祟，不存在于世间的周钊的叔父，还有云月海发生的事情，让吾桐的思绪都缠住了。 看他如此苦恼，綪冥也没有卖关子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言明。 “如若吾猜得没错，云月海事件正是周钊叔父一手策划，目的正是为了饲养邪祟。”随后，綪冥又给出一条信息，“周钊的父亲是学校董事之一。” 事情好像串连上了，可又没有完全串联，吾桐感觉陷入了更大的谜团之中。 随后，他开口问：“那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精神病院。”綪冥说，“到404病房，寻周钊。” 第70章 404(3) 404病房？ 吾桐听到病房号，下意识瞥了眼离他们最近的410和411。他难免好奇，心想以綪冥的法力，要定位到404门口也不难，为什么会挑到走廊另一端。 这一层一共有13间屋子，从上楼梯左手边逆时针数起，挨着楼梯那一面是401，402和403房。403正对面是404，再一路顺数过来，拐角就是他们呆着的410和411房间门口。 他觉得綪冥一定是有什么顾虑，才会选择把落脚点安置在走廊的另一头，距离404最远的地方。这份顾虑应该不包括监控照明和人员巡逻这一类，这是吾桐对妖神拥有的力量最基本的尊重。 细细品味着小猫大人在心里夸赞自己的话语，綪冥唇边是非常夸张的笑容。而后，不等吾桐问出口，他开口解释：“吾是妖，人类不能承受吾入侵其魂魄与躯体，只有爆体而亡的结果。” 而且周钊身体里的两个魂灵都被折磨得几乎快崩溃了，他若是靠得太近，甚至有可能让那两个残魂分崩离析。 綪冥视线瞥到厉鬼姐姐身上：“她倒是可以，但她灵体本来就不稳，怨念十足，侵入魂体之后很难能控制自己的杀戮之心，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待吾桐抬眼看过来，綪冥便低着眼帘对他笑：“因为周钊身体里的恶灵怨鬼都不愿伤害你。” 当初在云月海，如果不是吾桐竭力阻止，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那是他亲手结的善缘，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回报在了他的身上。 而且这件事交给其他人，綪冥也不放心。麻雀儿他们妖气十足，任何一个入侵周钊躯体都有可能让他彻底疯狂。非人管理局那些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的死死抱着规章制度过活，还持着綪冥无法理解的道德标准做事。 要是让他们知道朱袅袅不是朱袅袅，周钊不止一个周钊，那他们不得集体爆炸，想法子来骚扰他？ 切！ 反正他就是不喜欢人类。 当然，小猫大人除外。 吾桐从綪冥的解释中理顺了自己的任务，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本来，在这光怪陆离世界当中，他能做的事十分有限，现在有用的上自己的地方，他自然也不会推脱。更何况这件事同他本身有关。 “我陪您去。”厉鬼姐姐开口道，“请放心，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如果您感觉我不合适，到时候再下言灵咒把我赶出来就好了。” 什么言灵咒，他又不是非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 吾桐刚想拒绝，肩膀就被綪冥轻轻拍了两下，他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力量流遍全身。说来奇怪，就是这一下，言灵咒的使用方法瞬间在他脑海浮现。 大致猜到是綪冥用别的方式给了他一点施咒的力量，他转头看向綪冥，还没说话呢，对方就从长袖里拿出了一块质地上乘的和田羊脂玉无事牌。 造型古朴的圆边长方玉牌，温润坚密，纯净洁白，如同凝脂。只是瞧一下就让人挪不开眼，比吾桐在古物博物馆里见到的任何一块价值连城的玉还要漂亮。 玉牌完全没有孔洞，綪冥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一条红绳固定在了上面。而这条红绳，作为挂绳，下一秒出现在了吾桐脖子上。 綪冥的手指指背慢慢抚了一下吾桐的脸颊和发鬓，声音含带着只专属于吾桐一个人的温柔。 “有它在，无论你在哪，吾都能寻到你。” 只要有这枚玉牌在，就算吾桐像之前那样被关到另一个空间，他也能直接寻过去，绝不会再弄丢吾桐，让他独自一人面对危险。 还挺有情话氛围的，但吾桐没陷进来。他默默看了玉牌两眼，挑眉抬头，非常破坏气氛地念叨了一句：“玉牌版gps？” 从谁哪儿沾上的习惯不言而喻。 没想到自己收了个关门弟子的綪冥挑着眉凶他：“学什么不好？”学他犯贱。 而关门吾桐目前只学到了关门的本事，不敢太过张扬，就凑过去，小声地跟他嘀咕：“綪冥先生应该检讨一下自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是是是。”大妖怪抓到犯贱的机会就夺回主权，附和道，“近小猫大人者喵喵喵喵喵。” 喵了很久，好不容易变回人的小猫大人牙根又痒了。 功力还是太浅。 打完嘴仗就该干活了，吾桐当即问道：“那我要怎么做？直接过去开门就可以吗？” “跟着浊气走，不要停。”綪冥嘱咐说。 吾桐一口应下，伸手把那枚上等羊脂玉无事牌塞到了自己衣服里面，便抬步毅然前行。 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真实情况就是如此。这条走道给吾桐带来了一股非常不安的压迫感。虽然走道的日照灯牌照明充足，但就是透着一股无情且冰冷的死寂感，周围的温度也非常低。 就好像他想象里的太平间，为了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空调打得特别特别低。 顶替了朱袅袅躯体的厉鬼姐姐在前面半开路半引路的走着，可即便有她陪伴，吾桐还是感觉有点古怪。 他好像还出现了幻听，听到正在路过的一扇门里发出哐哐哐的声响。 很快，他发现这不是幻听。他路过的那扇门里确实有人在敲门，还是从里向外，极具节奏的敲着门。 吾桐头发有些发麻，但下一秒，他感觉到羊脂玉牌贴到了胸口。就在玉触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那些古怪的寒意和莫名的恐惧就好像被人轻轻驱散了似的，让吾桐一下变得神清气爽。 他正想回头看看身后的綪冥，却发现厉鬼停在了404的房门前。 “锁死了。”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尝试打开房间门，可也就像她说的这样，房间屋外设得三道锁都锁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就在厉鬼姐姐说她准备暴力拆锁的时候，吾桐面前冒出一缕灰白色的丝缕，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在他的面前转成一个圈儿。 吾桐伸手拦下厉鬼姐姐，轻声说：“先不要，我好像看到浊气了，你跟着走吧。” 闻言，厉鬼姐姐看了吾桐一眼，又看了他视线投放的方向。在什么也没看到的情况下，她选择相信吾桐。 点了点头，她向后退开半步，给吾桐让出一个引路的位置。 “好的，小猫大人。” 吾桐哽了一瞬，感觉有口血喷不出来，憋在心口难受得要死。 他深吸口气，扯着嘴角勉强笑说：“叫我吾桐就好。” 厉鬼姐姐却带着笑意，认真摇头否决这个提议：“连妖神都尊称您为大人，我们就更不能越矩了。” 吾桐无言。 綪冥你真的是坏事做尽啊綪冥。 第71章 404(4) 周钊家世不俗，家族产业涉及各个领域，自然包括最常见的房产，教育和医疗这些大头。这所精神病院也在周家旗下，周钊被安排在这里也稍微可以理解。 但也就是这点，让吾桐觉得非常古怪。 以周家的本事，他们完全可以学朱家的做法，把周钊关在家里，请专人护工和专属医生上门照顾他，没必要把周钊一个人抛在这里。 除非周家已经不打算要这个儿子了。但吾桐稍微回忆了一下綪冥解说的周氏族谱，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周家主家的人口一直都很单薄，几乎每一辈都只有一人，到周钊这儿也是一样。这种情况下，他们就更不可能会轻易放弃这唯一的传承人。 所以周钊被关在这里，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默默按了一下胸口的玉牌，感受玉牌贴在皮肤上带来的温暖，吾桐安下心，视线追逐上了那缕浊气。 灰白色的细长缭雾在他眼前调皮地转着圈，然后当着吾桐的面窜进了房门边儿上的墙里。 吾桐看了看墙，又看了看门，最后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墙那面走。意外的是，墙体形同虚设，他们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接穿墙走进了屋子里。 也不等吾桐松口气，他心里的那根弦就因眼前的冲击绷紧。 已经看不大清病房内华丽的摆设和原本样貌了，屋里每一个地方，包括铁门门背，都贴满了一张张绘着红纹的黑色符纸，只有他们进来的这一块墙角稍微干净些。 这些黑色的符纸无风自动，飘动的模样就像一条条蠕动的黑色长虫，让人生理性不适。 而他们在寻找的周钊这会儿就躺在被黒符包围的单人床上，神色平静，好像正做着一场好梦。 可能是视觉冲击给吾桐带来了一丝的不适和异常。他心口闷闷的，仿佛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缓慢的翻涌，血液流动的方向和身体每一个部件的运行，都具象化在他脑中。 正惊讶于目之所见，身之所感，吾桐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夺舍了朱袅袅身体的厉鬼姐姐双手掐着自己的脖颈，面色涨红地跪在地上。她张着嘴，像一只躺在太阳底下的濒死的鱼，努力地呼吸，又似乎喉咙里塞着什么东西，她喉咙里一只发出呕吐的声音。 吾桐赶忙蹲下身帮她顺气，但效果甚微。他思考一瞬，视线扫过着满墙黒符，忽然冒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被这猜测影响，吾桐半回头去，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周钊。 见他还在躺着，吾桐便挪开视线，思考着要不要继续。 他不知道这个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生理本能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停留。可他都已经到这儿了，就这么半途而废，不仅辜负綪冥这段时间为他做的这些事，还拉了整体进度的后腿。 而且，这个任务相比起其他事，难度已经很低了，他不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吾桐想着，决心克服这种不适。 但厉鬼姐姐显然不适合再在这继续待着了，吾桐本意想扶着她离开房间，确定她没事之后再进来。但他担心会有进出房子的次数限制，因为浊气在带他们进来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没有办法，吾桐只能低着声问询：“我帮你离开这里，能撑得住吗？” 厉鬼姐姐的脸从涨红变得肿胀铁青，脖颈和额头的青筋暴起。她掐着脖颈的手虽然在吾桐的帮助下稍微松开了对自己禁锢，但从手臂暴起的筋络还是能看出她依旧在努力使劲儿。 吾桐甚至废了很大的劲都没办法完全制约她。 他很担心再这样下去厉鬼姐姐会先弄死自己，没办法，他决定把厉鬼带出去，等确定她平安无事之后，再想办法进来。 打定主意，吾桐用力掰开了她的手，以擒拿的手法把厉鬼姐姐的双手束到身后。然后小心地扛着她准备从原路走出去。 倏的，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身后传来符纸翻动的纸张声响，感知危险的动物本能让他背脊一僵，下意识加快脚步。 可对方显然比他要快很多。 吾桐被强化过的动态视力捕捉到脑袋两侧伸来的手臂，他瞳孔骤缩，没有再第一时间腾出手反击，而是用力把厉鬼姐姐推出墙面。 在厉鬼姐姐身体没入墙面的那一瞬，脑袋两侧的手也成功从身后拷来，狠狠勒上吾桐的脖颈。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旁，背后贴上一副灼热的躯体，吾桐听见掺杂着邪佞笑意的熟悉声音。 “你居然还敢送上门来！” 周钊虽然还是高中生，但他个子高，身体壮实，已经完全具备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禁锢吾桐完全不在话下。 让吾桐惊讶的不是周钊可怕的力量，而是他的清醒。很显然，他记得在幻境发生的事，也记得自己，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他。可綪冥把朱袅袅的灵魂和其他怨鬼的灵魂都一并关在了周钊的身体里，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还在无限的轮回里面和朱袅袅一块被反复追杀！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居然清醒了？ 那些灵魂呢，朱袅袅呢？ 思考期间，周钊锁喉的臂弯猛地一紧，叫吾桐昏厥过去。面部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吾桐青筋暴起，双手反扒着周钊手臂。 他依旧保持着冷静，没有费劲在力量上跟周钊较劲，而是摸向牛仔裤的裤头，解开腰带扣子，猛地迅速抽出。翻转金属扣，吾桐捏着这一段狠狠捅向身后。 不知道是捅到了眼睛还是鼻子，周钊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手上力道松懈，吾桐抓紧时机从禁锢中脱出，并反擒着他双手，用腰带狠狠地抽了周钊脸颊。 叠加的伤害让已经成年却完全没有格斗经验的周钊踉跄着摔到了地上。吾桐上前踩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翻转至面朝地板，就用皮带直接束缚住了周钊手腕和脚腕。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熟练，他不想的。 冷静的处理完这些事，吾桐扯掉一块床单，堵住了周钊的嘴。 他并不担心周钊的惨叫声会被其他人听到，因为綪冥肯定有办法能阻隔掉这些声音。他只是不想听，觉得太吵，耳朵会疼。 绑好周钊，吾桐绕到周钊正面，慢腾腾蹲下身，等他挣扎到没力气继续挣扎，才慢慢开口。 “别费劲了，没人能听到你的求救声。” 看着周钊双眼通红，吾桐单手托腮，笑着说：“不信？那我揭开，你再喊两句试试。” 说完，他果真就解开了捂在周钊嘴上的床单。 没想到这小子获得自由之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叔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72章 404(5) 吾桐刚刚还在纠结要怎么开口，才能把话头引到对方不存在于世间的舅舅身上。他很担心自己话题引的太突兀，被周钊察觉到目的，故意避而不谈。 或者对方受了某种催眠或者思维桎梏，就算想回答，也是一问真三不知的状态。 没想到他这么坦率，吾桐鱼竿都没来得及甩，这货就急匆匆从水里冒出头咬住鱼钩。 吾桐很感动，但事情到这只是刚开始。 染上綪冥习惯的吾桐挑了挑眉毛，故意表现出一副‘很有意思，但我不在乎’的神情。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吾桐唇角别着笑，嘲讽道：“一会喊爹一会喊叔父，你好可爱啊，今年断奶了吗？” 吾桐年纪差不太多，很了解这个年龄段的男生特别好面子，他这种把对方面子完全踩在脚下的嘲讽就跟戳直接用手指戳着脊梁骨嘲讽一样。 “呸！！”周钊朝他吐了口口水，满脸通红，愤怒得无以复加。 但这种老套路吾桐也早料到了，在他喷之前就将先前撕下床单剩余的布料挡在周钊嘴巴面前。 等他吐完，吾桐放下布料，又猛地抬了起来，刚刚好挡下第二波口水。 这一回他没急着放下，而是抖了抖布条，把沾着口水的布直接塞进了周钊嘴里。 被自己口水恶心到的周钊疯狂挣扎，在地上不断打滚。他挣扎得狠了，让吾桐的金属皮带出现了不稳定特征。吾桐伸手拽进皮带金属扣那一方，狠狠拉紧之后，又去撕来两条新的床单布条加固捆|绑。 随后拍拍手，他表现出一副懒得管他的模样，站起身，双手背负，像个小领导似的装模作样地观察起屋子里贴着的黑色符咒。 仔细观察了一下符咒上面的鬼画符，吾桐发现这里头分了两种颜色。一部分是流光溢彩的金色，另一部分则是没有什么生气的银色。他看着看着，不知怎的，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等他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差一点儿就抹上符纸了。 蹙紧眉，吾桐收回手，眼角余光却瞥见嘴里塞着口水布的小子眼里有明显的期盼。很有意思，这小子几乎不会掩藏自己。 吾桐试探性地伸手，他就挑起眉，非常期待吾桐触碰符纸。但当他收回手，周钊就会露出明显的遗憾。 而且第一种情况还有分级。 如果吾桐要摸银色的符纸，他的眼神就略有些遗憾。如果吾桐要摸的是金色的符纸，他假装低头，故意隐瞒兴奋的情绪。 真好逗啊。 吾桐忽然就get到綪冥为什么那么喜欢折腾别人了，确实是挺好玩的。 他干脆抽回手，慢悠悠走回周钊面前。假装看不到他眼里明显的失落，吾桐双手环胸，扬了扬下颚：“还吐吗？” 周钊都已经快吐出来了，怎么敢再吐口水。 他虚弱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呜呜呜地喊着不会了不会了。 吾桐不相信他，但他也不想再多浪费时间。 抽出布条，吾桐绕到了周钊背面，找来张没有贴符咒的凳子坐下。随后他道：“你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周钊侧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开口。 “你虽然做错事，但毕竟还年轻，只要好好认错，再把自己犯下的罪孽赎清，还是可以拥有面对未来的机会的。”吾桐一开口就是神棍味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我算了一下，看你罪赎得差不多，便想着帮你捞一把，也不至于被折磨一辈子。” 周钊冷笑一声：“你会这么好心？” 吾桐也哼笑一声：“我又不是你。” 听出讽刺的周钊眯了眯眼，咬牙切齿：“老子不需要你来假好心！你的那些把戏我叔父都能化解！” “是吗？”吾桐笑起来，“那如果我杀了你，你叔父也有办法救回你？” 周钊听得出吾桐并没有开玩笑，刚刚升起的气势就又蔫儿了下去。吾桐嗤笑，又道：“如果不是我留你一条狗命，你叔父就算是神仙也没法救你。” “而且……”身体前倾，两手手肘耷拉在椅背两端，吾桐下颚垫在椅背正中央，神情散漫地说，“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们周家至少七代都是独生子，你父亲也是，你哪来的叔父？你出门磕头给你爸求了个弟弟或哥哥是吗？” 不知为何，周钊瞧着吾桐，脑子里冒出他好像一直猫的诡异想法。但也只是一瞬，他扭过头，气势十足地‘哼’了一声：“我叔父根本就没有出生过，这个世界上当然不会有他的记载。” 没出生过？ 吾桐想起之前在网上冲浪的时候看到的一则真实发生的新闻。说如果双胞胎还未出生时会在母亲肚子里争夺养分资源，如果一方没有争夺到足够维持生长的资源，就会被另一方当成养分吃掉。 世界的美好与残忍并存，弱肉强食更是自然生存法则。为了活下来，生命会不顾一切掠夺生存资源，很正常的事。 但是，人都没出生过，他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叔父的？难道他只是身体被兄弟吃掉了，灵魂却依旧停留在这个世界？说起来，他爸知道吗？ 非人管理局虽然说也在调查这件事，但他们内部有规定，并不能跟吾桐交流这些信息；反倒是非人类的綪冥这一方能和他坦诚相待。 说来好笑，吾桐其实是人类来着，却在珩阁找寻到了自己的归属感。 周钊见吾桐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刚才那一句话唬住了他，乘胜追击说：“懂了吧，我叔父根本就不是人，他根本就不怕你。你惹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吾桐眼瞳回神，终于挪到他脸上，专注地凝了他一会儿。随后他问：“你身体里的其他魂灵呢？” 提到这个，周钊就忍不住嚣张：“你想知道啊？那你求我啊。” 完全忘记自己的命还在吾桐手上。 吾桐只好给他复习。见吾桐又要把口水布条塞回自己嘴里，他脸色一变，连忙大喊说：“取出来了！很大一部分都取出来了！就在那些黒符里，金色的那些！” “金色的那些？”吾桐挑眉问。 “对，金色的那些。”周钊低着头，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哆哆嗦嗦回应。 吾桐侧过头，看着那些符咒，有一瞬沉默。 一两分钟后，他又重新看回周钊，冷声道：“朱袅袅呢？她也在里面？” 周钊的眼瞳猛地缩紧，这一刻呈现出了真正的心虚。 “她……应该也在。”周钊咽了口唾沫，“这些符咒都是我叔父贴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 第73章 404(6) 根据他的表现，吾桐觉得朱袅袅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他相信周钊这种完全的利己主义者干得出这种事。 虽然吾桐并不同情朱袅袅，但不免还是一阵唏嘘。 似乎受不了吾桐的沉默和他审判一样的目光，周钊神情躲闪许久，终于恼羞成怒，硬着脖子喊道：“我说了！我不知道！她肯定就在这些符咒里，你他妈爱信不信！” 吾桐当然不信，但他也不打算继续揭穿对方。收回视线，吾桐起身走向墙面，又仔细打量起密密麻麻贴在墙面的黑色符纸来。 根据周钊的说法，这些黑色符咒专用于收服驻扎在他身体深处的厉鬼。而已使用过，并且成功收服厉鬼的符咒会呈现金色的纹路。 但吾桐回忆了一下刚才他差点触碰符纸时，周钊的表现。很明显，金色纹路的符纸有大问题。 毫不怀疑周钊这小子是在给他挖坑。吾桐猜测，那些银色的，看起来毫无光泽的符纸才是被使用过的。如果他不小心触碰到了那些没被使用过的金色符纸，说不定灵魂会像其他魂灵那样被吸到符纸里。 想到这儿，吾桐干脆装出一副讶然模样，好像是终于明白这些符纸的功效，被吓到了一样。 他脸上满是愕然，略有些紧张地问：“你，你叔父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用这种符纸？” 如此明显的怯意取悦了还在束缚中的周钊，他仰着脑袋，神情骄傲而扭曲。 “我说过了，你惹不起我叔父！不仅是你，还有你身边的男人，还有非人管理局那些废物！” 见他开始上当，吾桐就继续表演变脸。他沉思片刻，表情开始严肃：“你叔父知道非人管理局？你告诉他的？” “我叔父什么都知道！”周钊嚣张地说，“而且非人管理局算什么啊？云月海持续了几十年的惨案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要不是不小心露出了一点破绽，你觉得这件事他们能发现吗？” “如果不是被更上面的人注意到，你以为云月海的事情会被翻出来？” 更上面的人？谁？云月海领域负责人的更上层，还是指……綪冥？话说他们知道綪冥的存在吗？还是怕被綪冥感知，负责情报交流的家伙提都不敢提？ 吾桐眉头微蹙，好像从他话里品出了更深层次的一些含义。 非人管理局里有内鬼。 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云月海惨案能持续这么久了，一部分有董事会高层利用权势掩盖事实真相，另一部分则是非人管理局内鬼帮忙遮掩的原因。 从周钊的描述来看，吾桐甚至怀疑非人管理局的内鬼跟周钊叔父也有关系。 好似听到了吾桐心里的疑惑，周钊接下来这句跟着解答：“老子也不会在这待太久。等这件事风头过去，等我身体里的脏东西都被弄出来，老子照样能继续逍遥快活。” 吾桐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好半晌，他忽然笑起来，满脸轻松。 “?差点就要被你唬住了。你他爹的真有骗子的潜力。” 看着周钊沉下去的脸色，吾桐继续道：“云月海惨案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你真以为只要不露出破绽就能一直持续下去？放屁吧你！” 其实吾桐已经相信了周钊的话，相信叔父的存在，相信非人管理局中有内鬼，也相信他之后有办法脱身。但他仍旧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相信的样子。 “还有你那个什么叔父，别他爹的唬人了。要真没出生过，就更不可能存在！” 他本意是想继续套话，但说着说着，吾桐猛地想到一件事。 照周钊这个说法，他在事件发生之后，跟他叔父碰过面，说过话。那他叔父应该是知道真正的朱袅袅就在周钊身体里，而后续，他帮助周钊剥离了朱袅袅的灵魂，就代表他知道朱袅袅身体里并不是她本人。 那他见到厉鬼姐姐，为什么还会说出那样的话？刻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他有了一种模糊的猜测。 思忖间，他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些动态景象。吾桐随即侧眸瞥去，竟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出捆绑的周钊居然举着一张短凳朝他砸了过来。 吾桐侧身躲开，恰好躲过周钊的正面攻击。但这还没完，周钊迅速改变方向，以挥打的姿势攻向吾桐。后者迅速后撤，但那木椅挥打过来的力道和速度太快，吾桐避无可避，只能架起双肘做交叉装，防御在身前。 一声闷响，铁凳被砸完了一边凳腿，吾桐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力道，不可控得撞到了墙面之上。 周钊脸上瞬间被扭曲的笑容覆盖，目光含带着极致的兴奋和骇人的杀意，期待着某个可怕画面的发生。却没想到，吾桐只是皱了皱眉头，迅速起身离开了墙面。 竟什么都没发生！ 周钊的脸变得更加扭曲，狰狞得就像炼狱里爬出来的怪物。他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不可思议地看着墙面，看着那几张微微翻起的金纹黑符，眼中充满了愤怒！ 不可能！一定是他没碰到！ 磨了磨牙，周钊继续举起铁凳奔向吾桐。 接连两次被偷袭，吾桐脾气也上来了。他不再手软，面对周钊完全没有任何格斗技巧的攻击，侧身而立。在周钊飞扑着冲到面前时，吾桐抬腿踹飞了他手里的铁凳，紧接着旋身一记飞踢，吾桐径直踹向对方胸口。 周钊发出一阵惨叫之后整个人摔了出去，竟意外地撞到有金纹黑符的墙面！ 他身体猛地一僵，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慌张，拼命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可他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离开墙面。 “不！不！救我！救我！”他朝吾桐伸手，四肢乱踹乱摆，整个人都显得惊慌不已。 吾桐怀疑他在玩新把戏，站在原地略显冷漠地看着对方发疯。可渐渐的，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周钊的狰狞和惨叫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他的七窍和身体四肢不断向外冒出白色烟雾，就像是身体内部着火了一样。 鉴于周钊之前做过的那些烂事，吾桐并不是很想救他。可想到还得从这小子的嘴里挖出他叔父的消息，吾桐还是紧了紧拳，抬步向他走去。 指尖距离触碰到黏在墙上，疯狂翻滚惨叫的周钊只剩几厘米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从背后伸来，扣在吾桐手背。 吾桐目光略微错愕。 他顺着手回头望去，正好与綪冥四目相对。 “他已经没救了。”后者缓缓道。 第74章 404(7) 看到綪冥，吾桐心里清楚，就算这小子没有被黑符伤害，綪冥出现在这里，本身也不打算给他活路了。 吾桐与綪冥匆匆对望一眼，立即转头回去看周钊。此时的周钊面部已经完全扭曲了，血红的眼透出血丝，手指抓挠着自己的身体，痛苦得几乎要撕下一块皮。 白色的烟雾从他口鼻眼耳不断外冒，聚集成一缕，顺着不稳定的轨道慢慢飘向身后。周钊的身体逐渐瘫软，在最后一缕白烟离开口鼻时，他正面朝下，直接瘫倒在地，俨然失去了生命迹象。 最后的那缕白烟缓慢地飘入周钊身后墙面的一张泛着金光的黑色符纸当中。但不知怎的，符纸吸入白烟，一直抖动不止。 它好像很想吸收白烟，却又不能完全容纳，最后只听到一声呼啸，白烟在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哀嚎中彻底消散。 被綪冥牵着手的吾桐看着那张黑色符纸最终崩裂成一张张细小的纸碎片，而那些碎片在落地之前，慢慢消散无影。 吾桐猫猫不明白，又扭头去寻綪冥。 “这黑符会吸引魂灵不稳的魂体，对厉鬼怨灵极为有效，凡人只要不触碰就不会有事。” 这也就能解释周钊为什么能清醒过来了。他身体里的那些厉鬼应该就是被符咒吸引，被一个个封在了符咒里。周钊的灵魂作为身体本身的持有者，比其他厉鬼怨灵都要稳定多一点，再加上只要他不主动触碰就不会有可怕的事情。 但朱袅袅就不一样了，她没有本体，被吸出周钊的身体之后，估计就跟现在的周钊是同样的一个结果。 吾桐沉默片刻，带着些许疑惑问道：“但我刚刚好像也碰到了。” 綪冥答：“你虽魂灵不稳，但有吾为之固体，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周钊的身体再度发生异变。他的七窍不断溢出乌黑色的半透明雾气，带着幽幽的啜泣或是咆哮，在屋子上方打转，然后被吸引着，钻进了泛着金光黑符。 黑符上的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暗淡化，最后慢慢变成了没有任何光泽和生命力的死银色。 ……真就应照了吾桐的猜测，金色是待使用，银色是已使用。 看着符咒，吾桐露出了担心的神情。 “他们被吸进符咒，也会魂飞魄散吗？” 虽然这些都是怨灵厉鬼，但多数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吾桐对他们的态度比对周钊要好的多，关心也是。 綪冥摇摇头，伸手揭下了一张死银色的符纸。 “这上面的咒文是专门吸纳封印死灵用的，不会有很大的伤害。” 吾桐忽然想起厉鬼姐姐钻入床下的经历，猜测道：“周钊的叔父想回收这些冤鬼，带回去当邪祟的养料？” “嗯。”綪冥也是这么猜想的。 吾桐深吸口气，瞬间产生将这些符咒都揭下带走的冲动。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吾桐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抿抿唇，将自己从周钊口中套出来的信息和他的猜想都统统倾诉给了綪冥。 从时间线上看，周钊叔父与周钊接触这件事，发生在周钊叔父与厉鬼姐姐见面之前。他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朱袅袅不是朱袅袅了，却依旧表现出不知情的模样。再加上他说的那些话，恐怕是把厉鬼姐姐和身份不明的吾桐和綪冥视为一党。 他认为周钊留在这的原因不只是要完全剔除自己身体里的鬼怪，还想留个空隙，引厉鬼和吾桐，綪冥上门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后者认真听，在吾桐说话的时候，目光带着明显的审视目的，在屋内扫了一眼。 “周钊叔父没有真正出生在世，生死簿上也未曾有过记，他的魂灵便可不受限制，自由穿梭在这世间。想要寻他，确实不易。” 听起来，这货是卡了个bug。 “如今只有两个法子可以试试。”綪冥幽幽开口，“其一，盯紧周钊父亲，密切关注他，一旦有异常便叫麻雀儿直接出手。其二，将计就计。” “他既设了黑符，又和周钊联合设下这个局，就说明他一定会再出现于此。不管是为了回收怨灵，还是存心报复摧毁了他计划的罪魁祸首，还有非人管理局。” 綪冥也认同吾桐的观点，非人管理局内有内鬼，但现在暂时也没法锁定在某个固定的人身上。 如若周钊叔父知晓妖神也参与了这件事，大概率会选择躲藏起来，而不是狗胆包天，还想设下陷阱来设计他们。 而且綪冥并没有听到或感知到，除了那几个已经知道自己存在的人类之外的人讨论自己。由此綪冥可以暂且确定，严中序手下和他本人大概率不是内鬼。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是害怕透露綪冥的信息时会导致阴谋和身份败露，所以才缄口不言。 但不管怎么说，跟拥有变态技能的妖神做敌人，实在是太棘手。吾桐心想，信息滞后真的很致命，还好綪冥这只大妖怪三观正…… 嗯…… 吾桐顿了顿，拧着眉开始思忖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的错觉，居然觉得大妖怪三观正？虽然他有的时候做事确实很符合现代社会三观，但这种情况也在极少数…… 热衷于惩罚提及自己名讳的家伙的大妖怪听到吾桐在心里光明正大地叭叭他半天，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小猫崽子的耳尖。 就不能念点好吗？想着他发情也比这好啊！ 吾桐微微偏过脑袋，抿着唇搓了搓自己微微发烫的耳尖，终于收敛了不正经的思绪。 他问：“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或者物品可以屏蔽掉想你的信号？” “有。”綪冥说。 当然有。 深层的结界就可以屏蔽掉綪冥敏锐的探索信号，让他感知不到对方的讨论。吾桐之前两次遇险，也都是因为他进入了更深层次的结界。 吾桐也想到了这件事。他又仔细地想了想，说：“那这样看，严中序他们也不能完全摆脱嫌疑。只要进入结界就可以了嘛。” “不一定。”綪冥又道，“在结界内讨论吾确实感知不到，但他们不可能脱离结界之后，做到百分之百不想到吾。” 只要一个名字，一个形象，只要跟綪冥有关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綪冥都可以感知到。 可这段时间，除了严中序一队，吾桐和那些看到或知道他的人，就没有什么新角色出现在綪冥感知范围内了。且就算严中序等人不受控制地想到他，也都是想要求助，或是想磕他和吾桐。 事情到这儿暂且陷入了僵局。 吾桐默默叹口气，说：“那将计就计又是什么法子？” 綪冥撩起眼帘望过来，道：“找个人假扮周钊，守株待兔。” 第75章 404(完) 吾桐刚张嘴，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被綪冥直接出声回绝。 “不行。”綪冥的神情看起来没得商量，“对方不是人类，且对你虎视眈眈，若你当诱饵，只会正中他下怀。” 拒绝的理由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吾桐也不是一根筋的铁憨憨，他虽想出力，却更不想拖后腿。 那么问题就来了，该由谁当这个诱饵呢？ 正准备苦恼，吾桐便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兀然出现。 “我来。” 被吾桐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厉鬼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屋里。 她顶着朱袅袅的面容，站在离金纹黑符最远的角落，背后全是已经使用过的银纹黑符。她脸色依旧惨白，只是没有刚进屋时那么强烈的反应，可能是因为周钊自己把那附近最后一张待使用的金纹黑符用掉了的缘故。 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厉鬼姐姐额上满是绵密细汗。但她没有太放在心上，而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吾桐和綪冥，又一次重复道：“我来。” 她要当这个诱饵。 “我甚至不需要伪装。”她说，“周钊的躯体现在已经是一副空壳，我只需要直接进入他的身体，就能完全成为他。” “妖神大人法力通天，一定有法子可以处理掉剩余未使用的黑符，不必太过担心。”看到青年漂亮的玻璃眼瞳流露出明显的担心神色，她脸色稍有缓和，微微勾起一个笑容，“而且，我也不愿放过那个男人。”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我本以为我的惨剧始于人性本恶，但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场阴谋。而我，我的伙伴，我们所遭遇的那些恐惧和痛苦，都是铸建用的垫脚石。” 綪冥没那么好心，懒得开口提醒厉鬼这件事有多危险，她一旦暴露，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当场打得灰飞烟灭。他也知道这些废话不用多说，对方心里都有数。 看她态度如此坚定，綪冥干脆就打了个响指。 就见朱袅袅的五官立即冒出几团黑烟，晃晃悠悠地往周钊身体里飘。在这期间，吾桐发现黑烟总是不受控的想往最近距离金纹黑符的方向飘。他干脆站在黑符面前，用身体挡一挡吸引力。 可能是吾桐的方法有了效果，黑烟顺利进入到周钊体内。 一个身体倒下，换来另一个躯体生机恢复。 吾桐心中一动，正好奇其他未使用的黑符该怎么处理的时候，綪冥叩响手指，未使用黑符上的金纹就默默燃起一簇小火花。 但金纹只是平静的燃烧，没有损伤到黑符丝毫。几秒钟后，火光退去，金纹就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银色，俨然一副已经使用过的模样。 等綪冥处理好这件事的时候，换好躯壳的厉鬼姐姐已经和周钊的身体融合了。 她缓慢地从地上爬起，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深吸口气，露出浓浓的厌恶神色。吾桐看着她这副强忍着恶心呕吐冲动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相较之下，綪冥表现得更为冷静。他神情淡漠，对厉鬼言道：“吾许你唤吾名讳，但若没事胡思乱想，扰吾安宁，你自知后果。” 厉鬼姿态恭敬，立即点头回礼道：“明白。” 接下来的收尾没花什么功夫，綪冥将已经失去灵魂的朱袅袅尸体带走。 他在朱袅袅身体里注入了一些妖力，把她当做傀儡操控起来，让其在外人看来，勉强是个活人。又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将朱袅袅偷偷放回了朱宅，让她重新回到众人面前。 但是想到这儿，吾桐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合理。 尤其是时间和行动轨迹，吾桐觉得存在很大一个bug。那家伙既然已经识破朱袅袅是厉鬼姐姐，那应该在姐姐离开邪祟空间之后，他就立刻来这里埋伏，可现在的情况倒像是他们先一步来了。 关于这点，厉鬼姐姐给出了新的解释。 “当时跟他见完面，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里面就联系了綪冥大人。只是綪冥大人似乎无法锁定那个位置，大人便让我暂且现在那个空间待着，等他传唤再离开。而且，从我进去到出来，好像只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小时？” 可吾桐从赵晓添那知道消息的时候，厉鬼姐姐已经失踪三天以上了，又加上后来的几天，她在外界失踪了有六天这么久。 难道邪祟空间里的时间流逝速度跟外面正常世界是不一样的？ “在我得到綪冥大人离开那里的指令之后，我尝试过再返回去。可惜的是，我一离开，入口就关闭了。” “那周钊叔父呢？”吾桐问。 厉鬼版周钊摇摇头：“他跟我交代完那句就消失了，没有再出现过。” 暂且可以算打了个信息差，周钊叔父可能没想到他们行动会这么迅速，分分钟就闯入了周钊居住的精神病院。 也是到这一刻，吾桐才想明白之前那个盘桓在心头的疑问——周钊为什么不住家，而是选择住到精神病院。 第一，抽取厉鬼魂魄这件事稍有不慎可能会殃及家人。第二，周家内部戒备森严，不比精神病院更开放，更好让敌人找寻过来，施展拳脚。 他们既然要钓鱼，就不能把陷阱设置的那么难，把战线拉得那么长。 想明白这些，接下来要应对的敌人也就逐渐明朗了。 揄——稀——郑——厘—— 綪冥同厉鬼版周钊继续交代，叫她无论如何都不要轻举妄动，周钊叔父应该这几天就会主动来周钊，到时候她只需要在心里默念綪冥的名字，他就会立刻出现。 接着，綪冥就和吾桐一起，先把傀儡朱袅袅给送回了朱宅。 等他们回到家，已经是周四凌晨三点多了。 小小的洁癖让吾桐忍受着倒头就睡的疲惫，硬是冲了个澡才扑上床铺。不久之后，綪冥也结束，过来跟他躺在一块儿。 困，真的很困。 但吾桐就是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面向躺得非常优雅，却衣襟大敞，穿着有悖男德的綪冥，颇为疑惑地提出问题。 “我想不出来周钊叔父养邪祟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把手掌压在脸颊下方，拧着眉问，“是为了给自己塑造一具完整的身体吗？” 那这也搞得太大了，而且邪祟能满足什么愿望啊？该不是被传销诈骗了吧？ “不一定有原因，也不一定是他自己的愿望。”綪冥侧过头来，“只要有人的地方，只要有哀怨和憎恨，邪祟就会诞生。邪祟会吞噬，蛊惑，亦或是膨胀催化被它们侵蚀的灵体的邪恶欲望，周钊那不在天地名册上的叔父是否还是他本人，目前也尚未可知。” 第76章 请客 因为睡得太晚，吾桐第二天中午才勉强睁开眼。 但也只是勉强。 搅乱生物钟，再加上前几天他一直在忙，睡眠质量确实不好，今天恰好补一补觉好恢复精力。 然后，他就被逆子的一通电话给吵醒了。 起床洗漱一阵，跟在晒太阳的綪冥打过招呼，吾桐十几分钟以后便来到了约定好的蒸菜馆。 和林子郜不一样，月月的精神和身体损伤更严重，一直到开学的两天前才出了院。医生嘱咐她不能吃重油重盐的食物，吾桐便主动要求来吃蒸菜馆。 之前因为綪冥说要带他出去，吾桐把后面几天的安排都推得干干净净。现在时间还算空余，吾桐就干脆趁这个时间跟月月吃顿饭。 毕竟这傻姑娘一直想请他吃饭，俩人加上微信之后她就经常问吾桐有没有空来着。 林子郜当然也在。 三人一见面，月月就对吾桐表达了深深的谢意。如果吾桐和林子郜没去拦着，这个文静又内敛的姑娘可能要当场给吾桐鞠个躬。 吾桐示意林子郜把月月按在座位上。他长舒了口气，道：“我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而且说实话，我没有出太多力 ，你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林子郜和綪冥。” 林子郜其实自己也很想感谢吾桐。他甚至都是被拐过去的，如果不是吾桐‘多管闲事’，他跟月月真的就要悄悄死在那个犄角旮旯了。 至于綪冥…… emmm。 月月颇为腼腆地说：“那位大人不允许我们提他或者是……回忆他。” 她想用‘想’这个字，但又觉得太过暧昧，就改成了回忆。 吾桐往嘴里塞了口热腾腾的板栗，一边享受着醇甜绵密的食物，一边想这个不允许和昨天的允许是不是同类型。只有綪冥允许了才能在直接喊他的名字，也只有他允许了，才可以想。 那他不允许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带着好奇，吾桐问出这个疑问。林子郜颇为头痛地回答：“你要害我啊，都说不可以咯，你现在还叫我回忆。” 月月轻笑一声，代替他回答：“我们到现在为止都叫不出那位的名字，如果想到他，也会受到一些惩罚，阿郜会在之后摔跤，虽然摔得不轻，但是挺吓人的。” “我会……”说到这里的时候，月月的脸色有点发苦，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舌头有一点发麻。不过比起阿郜，已经算好了。” “明白了。”吾桐低头喝了口冬瓜蛤蜊汤。 食材搭配，独特的鲜香清甜唤醒味蕾的同时，他的眸光也有了一些变化。 不过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未被面前的林子郜和月月察觉，就像他们看不到吾桐的异瞳一样。 月月一出出院就立刻去精神病院看她母亲，她说她想象过，妈妈离开父亲之后会过得稍微好一些，但真正看到妈妈的时候，她才发现事情远比她想的要好太多。 现在的月母精神状态特别好，每天都能穿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日常都是自己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坐在角落仔细阅读，心情十分满足。 病院里的医疗人员都知道月母杀过人，对她还是挺忌惮的。但有几位照顾她的医护人员深入了解过她的故事之后，就打碎了有色眼镜，对月母颇为照顾。 吾桐不知道这是不是非人管理局的特意安排，但不管是不是，他都很愿意相信，月月母亲会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不过，事情也不是完全那么顺利。 月月还有个哥哥，哥哥在结婚之后就搬到城里的自建房去了。听说家里发生惨案，他立即返回去找家里的房本，存折和银行卡这些值钱的东西。听说他爸银行卡里的钱因涉嫌赃款而被冻结和没收，他急得打转，还带着老婆孩子跑到相关部门天天哭闹。 不是吾桐带有色眼镜，而是他对那个山村的拐卖文化实在心有余悸。听到月月有哥哥，还已经结了婚，他第一反应哥哥不会也花钱买老婆了吧？ 后面月月自己说她哥哥和嫂子是在学校里自由恋爱之后结的婚，吾桐才打消了怀疑。 茫然和愤怒交织在一块，林子郜咬牙切齿：“恶心，真的恶心，你们村里都是什么妖魔鬼怪！还好你跑出来了，那场天灾估计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降下的惩罚！” 他们俩都对村里这种知法犯法，哦不，就算不知法也想办法擦边深恶痛绝。 提到那场天灾，月月的神情也不禁抿唇，似乎也颇为赞同这个说法。只是她没说出口，而是转而说道：“现在村里人已经很少很少了，而且大部分都被抓了起来，这种事可能也不会再有了。” 接着，月月继续说：“我苦恼的是，我哥知道杀人者是我母亲之后，他就把我和我妈告上了法庭，叫我赔偿他的经济损失。” 吾桐满目愕然：“……什么？” 他是幻听了？ 林子郜在旁边磨着牙，很是不爽地说：“你没听错，他哥把月月告上法庭了。” 吾桐慢慢把筷子放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 “把你哥电话号码，家庭地址，姓名和身份证号，有用的信息都存下来。”他真没想到人居然能无底线无下限到这种地步，“他不是要告吗，那就陪他。我认识几个业务很成熟的哥们，我把他们的信息推给你，你跟他们聊一聊，至于费用，前期需要支付什么费用，如果你不够，我以个人的名义借给你。我记得胜诉之后可以要求对方支付你的诉讼费，等到时候你跟律师商量了，拿到多少再说还的事。” 月月一听就愣了，连忙摇头说：“不，我自己手里还有点积蓄，我……” “万一不够呢？”吾桐说，“我借给你不是完全出于同情，而是我也想解恨。那个糟老头子怎么对的我，你不知道，我不想让跟他有同样思想的儿子好过。” 加上个人恩怨之后，吾桐的好意就让月月更能接受了一些。这个努力跟命运抗争的女孩子看着吾桐，先是笑起来，又忍不住叹气，眼眶发红。 她强忍着没有落泪，找借口站起身笑说：“我去催一下菜。”就撩开小隔间的布匆匆离开。 看着心爱女孩的背影，林子郜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去拜托那个大佬，悄悄的打他哥一顿，最好把腿打断，妈的。” 林子郜总感觉綪冥无所不能，再加上他感觉綪冥会听吾桐的话，就想出了馊主意。 吾桐摇摇头：“这件事有正常解决的办法就不要惊动他，况且，我们自己就能办到不是吗？” 他正说着，准备再嘬一口可乐，忽然感觉到身体有股异常。 也是同一时候，去而复返的月月撩开小隔间的挂布，走了进来。 第77章 吃饭 就像是变戏法似的，月月撩起帘账走入小隔间，便眼睁睁看着男朋友的漂亮室友在眼前消失。 经历过冥婚事件，和脸上画着八字血纹的木头人半梦半醒相处了好长时间的月月心理承受能力明显有所提升。 她没有大声尖叫，也没有转头就跑，而是愣了好几秒，下意识地把身后的帘账先拉上。紧接着，她扭头看向林子郜，并从林子郜脸上也瞧出了震惊。 林子郜喉咙里卡着话，好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发言。直到月月看到消失的吾桐衣服包里有一团蠕动的凸起，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他才慌慌张张站起身，想绕到吾桐那边去。 但小隔间里空间不大，林子郜要到吾桐那还得绕一圈。可这就有点耽误工夫了，等他准备从月月面前绕过去的时候，月月已经主动上前，小心翼翼地抚开凌乱的衣物了。 先是弹出了一只□□弹弹的小耳朵，当月月将衣服抚开，小奶团子的身影逐渐显现，两只可爱的尖耳朵便清晰展现在了月月和绕过来的林子郜面前。 感觉到脑袋上压着的重物消失，小奶团子即刻抬起头，对着两脸懵逼的兄弟和他女朋友，小奶团子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无奈和尴尬。小奶猫脖子下边还挂着一张几乎跟他头差不多大的和田玉无事牌。 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牌子也不知道之前是挂在哪里的，现在他从人变成猫，居然还会这么贴合。 脖子上挂玉牌的小猫动作有些迟缓，但他还是努力地抬起一只爪子，轻轻向前按了按，像是在探索着什么。接连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发现目标似的，钻到衣服底下，费劲巴拉地拖拽着什么。 就是玉牌实在太大，有点碍事，猫猫的四只山竹爪往前走动时还得想办法避开玉牌。月月见状，帮忙拽了一下，发现小奶猫居然拽的是一部手机。 “额……月月！”林子郜好像终于找回脑子了一样，赶紧开口，“是这样的，吾桐说他要给你变个魔术！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是吾桐家里养的猫！” 月月神色默然，语气幽幽地说：“我不是瞎……” 林子郜：“……” 林子郜：兄弟，你怎么当面就变了！我找不着借口帮你圆谎啊！！ 接收到林子郜信号的吾桐猫猫低着头叹了一口小猫气，熟练地解锁手机，打开备忘录界面，用猫爪敲下一行：“我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麻烦你别说出去。” 这句话明显就是在对月月讲的，从林子郜蹩脚的掩护判断，她猜到林子郜早知道这件事。她没有因为林子郜隐瞒自己而生气，而是专注地看了吾桐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哦……他说的是你呀……” 吾桐猫猫抬眼看她，脑袋不自觉歪动了一下。 太可爱，林子郜被戳中了萌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却被吾桐猫猫蹙着眉狠狠拍下一爪子。 猫爪没什么杀伤力，但吾桐猫猫嫌弃和拒绝的表情却足以让林子郜伤心不已。 “呜呜，老五哈基米，我就想摸你一下，就一下！” 这个请求无可厚非，但在月月和吾桐耳朵里，真的挺变态的。谁他妈会对自己的室友发出让我摸摸的请求啊喂！ 最后还是月月把他强行塞回座位最里头，摸摸这事儿才算勉强过去。 月月手脚轻，在坐回座位之前，在吾桐允许的情况下，把他捧上了桌面。当然，还有那部负责交流手机。 调整了半天姿势，吾桐猫猫都没能和玉牌和解。最后他实在没办法，轻轻地把玉牌垫在肚子底下，自己像是趴在玉牌上似的。 面前摆着手机，吾桐猫猫山竹爪子熟练飞舞。 【月月，你刚刚说什么是我？】 月月看到这行字，笑了起来。 “就是那位帮助我们逃离冥婚的大佬。”月月舌头有点麻，但这种麻并不能阻碍她继续说话，“他曾经问过我跟猫猫有关的事情。” 吾桐：？ 【具体可以说说吗？】 “那时候，我已经感觉我快不行了，只是心里有一股信念，让我相信妈妈和阿郜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棺材被打开的时候，我下意识对外面的人喊了一下妈妈和阿郜的名字。但我清醒过来之后，发现是那位大佬。”月月记不得大佬的样子了，只记得大佬的眼神很奇怪，好像非常好奇。 紧接着他问出了自己的疑虑，问她为什么睁眼第一句，喊得是别人的名字。 接着，他又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有一些月月答得上来，有一些又答不上来，最后，月月只能告诉他：“每个人对感情的认知和理解以及感受都是不一样的，就是……会情不自禁地想他。” 吾桐猫猫顿了一下，软软的小猫尾巴慢慢蜷缩到爪子旁边，不由自主地小幅度摆动。 这让他想到綪冥当时找到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为何不想吾？” 月月忽然发现自己的舌头不麻了，还以为是惩罚完全过去，便继续道：“然后他问我，如何判断一只小猫崽子喜不喜欢自己。”她略微尴尬地笑了下，“我跟他说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事，现在都……都忘记了。” 她不太想承认她当时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哭着说了很多乱七八糟又肉麻的话。这些话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月月只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她尴尬地喝了一口水，把话头转移到吾桐身上：“我现在知道大佬嘴里说的猫是谁了！” 月月还有兴奋，看着吾桐猫猫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轮到吾桐猫猫不好意思起来。 小猫崽子一边眨眼一边低头，粉色的山竹肉垫偷偷挠了一下耳朵，又抖了抖脑袋。最后他艰难地抬起脑袋，对帘账外头“喵”了一声。 声音又甜又软，林子郜差点没忍住变态的冲动。 但是下一秒，他很庆幸自己忍住了。 帘账被人从外撩开，换了一身新颜色衣服的簪发大佬低了低头，走入小隔间内。 吾桐猫猫小尾巴晃荡，努力转面向，又是一声柔软地：“喵呜——” 林子郜以为自己出了错觉，听到吾桐在质问大佬，明明早就来了还在外面偷听。 就见心情很好的大佬笑容满面，像捧着个宝贝似的，把小奶团子捧到手心，又当着他们的面，塞到自己衣服里，熟练地收拾起吾桐留下的衣服，他挂在手上，像是个尽职的管家。 “要帮你变回人形吗？” 等出了蒸菜馆，綪冥压低了声问，故意逗他。 衣服包里蜷缩着的小团子慢慢喵了一声：“不用。” “喵呜——” 【我想回去晒太阳了。】 第78章 讨论 回到家，一颗软乎乎圆滚滚的小脑袋就从綪冥胸前交叉的衣襟口那儿冒了出来。 吾桐猫猫熟练地抖抖脑袋，将爪子从衣服内部探出，软乎乎地按在襟边。 他试图要爬出来，却被脖子前边挂着的，比自己脑袋还大的无事牌给碍住了行动。他鼻尖微动，仰起脑袋，从下至上望着綪冥下巴：“喵——” 【这块玉牌你收回去吧。】 綪冥此时正将吾桐的衣物丢进洗衣机，闻言，他动作稍有停顿。短暂的一两秒后，他蹙着眉低头，用十分严肃的口吻问询吾桐 “你不喜欢？” 小奶猫的脑袋摇了摇：“喵呜呜——”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它太重了，我挂着它，头都有点抬不起来。】 而且它还太过贵重。 嘴里喵着，吾桐猫猫四只山竹爪在衣襟内并用，齐齐抱住了玉佩，试图把它往上抬一抬，好减轻脖子上的压力。 因为吾桐时常打架，且每回动作幅度都很大，而这块无事牌出自綪冥那个老古董之手，吾桐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猜到它价值不菲，吾桐生怕自己下一轮打架会弄坏玉牌。 可是他的这段话并不足与说服綪冥，倒是提醒了他另一件事。 并指一叩，一声清脆的响动后，被吾桐猫猫四只爪子按住的无事牌竟开始等比例缩小。 随着体积减小，无事牌的重量也在慢慢减轻。最后缩成了拇指盖大小，摇摇晃晃地挂在吾桐猫猫脖子上，偶尔还会被藏在猫猫茂密的软毛里，消失无踪。 “好了。他会依凭你身形的变化而变化，不会阻碍到你。”綪冥轻声道，“这块玉牌，无论如何都不能摘下来，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吾桐猫猫感受到了这股奇异的变化，忍不住用猫爪拍抚悬挂在脖子那儿的小小无事牌。听綪冥这么说，他又收敛了玩耍的心思，仰头认认真真道谢：“喵喵。” 搓了搓小猫头，綪冥将他带回了珩阁。 就像是回到了自己老家似的，小猫崽子四肢并用从衣服里爬出来，而后纵身一跃，顺着綪冥帮他搭建的小小木质楼梯一路爬到石桌，又从石桌跳到护栏之上。 柔软的奶团子就这么一路直行，甩着尾巴跑到自己专属的晒太阳之位——扶栏拐角。 很久没有晒太阳了，吾桐猫猫心想。 事情还挺奇怪。吾桐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回人类之后，每天都过得忙碌。由各类社会活动组合而成的生活，反倒没有当猫时候那样的悠闲自在。 四只爪子摊平，吾桐猫猫肚子着地，下巴一搁，懒洋洋地躺在扶栏尽头甩起尾巴。 一下又一下，扬起又落下。 午后阳光的炙热和强烈到骇人的紫外线被珩阁特有的结界和柳藤一层层剥去，最终落在小猫崽子身上，只余留有一份近乎温柔的暖意。 小幅度甩着尾巴，颇为惬意的吾桐猫猫，歪着脑袋趴了不知道多久。倏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将悬挂在栏杆边的四只山竹爪收回，慢吞吞爬起。 便见一颗小奶团子贴栏杆飞行，四只踉跄却又保持着诡异的平衡，一路小跑奔到老头摇摇乐附近。 他也没多考虑，纵身一跃就跳上了綪冥胸口。 安全着地，他低头认认真真踩了两下奶，便迈着优雅的步伐，从綪冥胸口一路向上走。直到肩颈处，他才停下步伐，低头把脑袋凑过去，轻轻地蹭了一下对方的下颚和脖颈交汇处。 全程装睡，闭着眼的大尾巴狼因为这一蹭，实在没控制住唇角弧度。他抬手抚了一下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给小猫大人腾出更多可以蹭蹭的空间。后者也很配合，四只爪子踩了一会儿奶之后，慢慢蜷缩到肚皮底下，作出趴在綪冥肩胸的动作，还一直用脑袋和下颚蹭蹭綪冥。 大妖怪福至心灵，忍了好半天才忍住坐直身把吾桐猫猫抱紧的冲动。 小猫大人这是在跟他撒娇啊。 綪冥深知，吾桐这小子还是有点儿好面子的。他情不自禁的撒娇行为，只要旁人不点明，他就能做得心安理得。但若谁说出口，或是他动手撩拨，打断了小猫大人正准备建立的撒娇习惯，以后再想让他跟自己撒娇，那可就难了！ 为此，綪冥难得没有犯贱，而是动作缓慢地把头偏回来，在小猫头蹭自己的时候，也偷偷用下颚蹭他头顶。 没过一会儿，綪冥听到了小猫牌拖拉机从耳下方传来。 咕噜咕噜咕噜。 别看吾桐猫猫个子小，拖拉机的声音倒是挺洪亮。 他好像要在綪冥肩上打滚似的，翻了个身，差点从綪冥肩头滑下去。幸好后者适当地伸手拖了一把，他才重新站好身，又爬回来继续蹭蹭。 綪冥手拖着小猫崽子的屁股，实在没忍住，偏过头在他脑袋顶上落下了一个吻。 感觉到这个吻的吾桐猫猫耳尖微抖，尾巴弧度也不自觉摇晃的更快了些。 柔软的肉垫按在裸|露在襟边上方的那一寸皮肤上，吾桐猫猫低头又蹭了好几下。 直到他看到新的侵略地，才稍微放过这里，迈动山竹爪往前行。 也就走了几步，吾桐猫猫便到达了他看好的新的侵略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凸起的喉结顶端。 ……不需要呼吸的大妖怪瞳孔骤缩，一瞬就被搅乱了心绪。 小猫大人也害羞，舔了一下就没再继续。但綪冥低下头的时候，下颚和唇峰还是不小心跟他的鼻尖碰在了一块儿。 眼帘低垂，吾桐猫猫眨了眨眼。根根分明的睫毛竟也都涵带上了一些羞赧的情绪。 一人一猫对视着，古怪的暧昧在空气中不断翻涌。 好像是受这气氛的影响，又好像是吾桐猫猫心里想到了某些事，某些画面，心脏又跳得让人慌张。 血液流转至四肢百骸，吾桐猫猫眼前白光一闪，又感觉到身体发生了熟悉的变动。 几乎是摔进綪冥怀里的，未着片缕的青年只感觉腰上一紧，他的额头就撞进一个柔软的怀里。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不是说要晒太阳吗？” 青年脸上写着惶然和无措，目光略有躲闪，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爬起来。 可惜，大妖怪不愿就这么放过他。 手不松也就罢了，他还歪过脑袋，眼睛一个劲儿地寻着青年躲避的目光。 面上含笑，漆黑的长发顺着动作一并侧滑，好似长长的瀑布。 “小猫大人。”綪冥轻声开口，好似诱哄一般，慢慢凑到小猫大人跟前儿，“所以，吾二人，究竟谁上谁下？” 第79章 讨论(2) ……他就知道，林子郜当时的话綪冥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了，还记在心里，就等着某个合适的时间搬出来揶揄他。 很显然，现在就是那个合适的时间。 轮廓也很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青年的眸中带着明显的羞赧。他又抿了下唇，咽下口唾沫，略微紧张地看着綪冥的喉结之处。 綪冥听到了他心里的答案，也知道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就这么故意地哄着他，诱骗着他，就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些会让他不好意思的发言。 他并不在乎谁上谁下，只是以这种方式逗一逗他的小猫大人。 这小子吧，性子直爽，为人正直，做事也算雷厉风行，但在感情这方面，却总是会下意识的回避，也总是会害羞。 但他的感情一直是明朗的，可能会被别的某些事情干扰，显得有些顾虑，但綪冥从始至终都知道，他的心没有动摇。 吾桐又何尝不知这家伙心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 他撩起眼皮，和大妖怪那双乌黑的眼瞳对视了一小会儿，即使耳根红透了，也在强装镇定。 看到了大妖怪眼里的期待和一些兴味，吾桐便干脆不再隐瞒，哽着脖子说：“你不是，听得很清楚吗？” 明明什么都知道了，明明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綪冥不依不饶，装得糊涂：“听到什么？吾可什么都没听见。” 说罢，他用衣袖裹紧了吾桐，很干脆地把人抱回了里卧。 合上房门，綪冥将人放在榻上，便动手解开了腰间束缚的宽带，坚决贯彻与小猫大人一齐狼狈，一齐衣衫不整的基本准则，只留了一件最薄透的里衫松松垮垮披在身上。 他俯身吻向吾桐，唇齿交缠的瞬间，瀑布般的黑发倾流直下，很大一部分都落在吾桐肩上。 不知是被肩头那忽然堆叠而来的清凉和柔顺之感惊扰，还是被大妖怪那掠夺性颇强的深吻夺去神智，吾桐的异色双瞳失了神，剩下的，便是纯粹的渴求。 大概是从小锻炼，吾桐身体里的阳刚气特别足，体质易热，所以他个人不太喜欢夏天。但綪冥的身体却很神奇，无论在什么时候他的体温都比吾桐要低。而且是非常低，低于常人，抱起来却很舒服的那种。 所以这会儿，吾桐感觉到他身体贴在自己胸前，只觉得温凉快且舒爽。没有被热意完全灼烧掉理智的他们接起吻来，反倒多了几分用心。 好像是在品尝彼此，两人的唇峰点触又松开，交缠又分离。因为大妖怪心善，因为小猫大人不会在接吻中换息，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一次又一次的对视，并享受彼此。 爱意从来都不需要说出口，早在无数次的眼神和唇齿接触中传达到对方心中。指腹与皮肤轻触后传来的战栗与温度也很足以说明这点。 报复心特别强的大妖怪怎么会轻易放过小猫大人。 他短暂的离开了吾桐的唇，顺势向下，模仿起吾桐的动作，轻轻吻在他喉结之处。 眉头锁紧，吾桐气息紊乱，正想低头看他。却被綪冥那只大手的手背抵住下颚，又向上抬了抬，被迫将脆弱的脖颈尽数展示在綪冥面前。 紧接着，他感觉到喉结被一个温暖湿润的空间紧紧包裹。 坏透了的大妖怪竟用上了接吻的招数，在吻他的喉结。 小猫大人脑子乱做一团。 他慌张的手抓向綪冥的头发，似乎只有抓紧他的头发，才能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却不料动作太大，他不小心攥到了綪冥发上的玉簪子，竟直接拔了下来。 惹来大妖怪一阵轻笑。 “綪……綪冥……” 太刺激了，吾桐真的有些头皮发麻，便赶紧地阻止他。可报复心极重的大妖怪哪管他，手还顺势抚到了小猫大人的尾巴尖尖，一边用舌尖感受着对方呼吸与发声的震动，一边穷其手法地欺负他。 直到小猫大人遭不住，抽着鼻子落下几颗泪，懒懒地摊在床上，他才短暂地结束惩罚。 侧着脸，吾桐眼角挂着一些泪痕，人还在失神着呢，綪冥又凑到他面前，呢喃似的，缓声道：“知道怎么做吗？” 眨了眨眼，一颗泪落下，吾桐看着他不说话。 纵使他一只手攥着綪冥一缕发丝以及从他发上拔下来的簪子。 綪冥头发很长，吾桐这么抓并不会影响到他的一举一动。他半直起腰，悬坐在吾桐腿下，淡淡笑道：“做过吗？” 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 吾桐抿了下唇，还是不说话，视线紧紧黏在綪冥身上，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他的所有实践活动都是跟綪冥一块进行的，做没做过，綪冥应该比他更清楚才是。所以綪冥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又故意来逗他。 犯贱得逞的大妖怪完全不在意小猫大人的白眼，笑吟吟地摊开手掌，说道：“那就得请小猫大人与吾一块儿学习新知识了。” 话音刚落，吾桐就看到大妖怪手上多了一些直筒画卷。 妖神大人将其中几卷随意地散落在床铺周边，画轴顺势滚开，哗啦啦纸张抖动声霎时充斥了整间屋子，待声音退去，画卷们便平铺在床铺与地板周围，呈现出一连串未成年人禁止观看的画面内容。 其中一些特殊的新知识，就算是生活在信息时代的吾桐都没曾看到过的。 小猫大人两颗不一样颜色的瞳孔缩紧，大为震惊，脸涨成一块烧红的铁块。 这些画卷非常凌乱地堆叠在床铺周围，把吾桐与綪冥包裹在正中央，有那么一两张还盖在了吾桐的腿上，随着他偶尔不安分的动作，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 綪冥看似非常认真地从这些展开的书卷里寻找着什么，终于，他似乎找到了他想要的，手指一勾，画卷便悠悠飘来。 綪冥多坏啊，把画卷横放在吾桐肚子上，笑着说：“便从这一副开始学起吧。” 一眨眼又掉下一颗泪的吾桐非常倔强地擦了擦眼角，可等他看清画上内容，差点又被吓出两颗眼泪。 大妖怪玩心大起，笑着把画卷向上推，并哄着吾桐说：“张嘴。” 等小猫大人乖乖地咬住画卷边边，撩起眼皮望过来时，大妖怪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瓷瓶。 红布封口一开启，他闻到了股非常浓郁的花香味。 綪冥借来了他的手指，轻轻点触在药膏最上方。接着，他带着吾桐那根沾了药膏的手指，轻轻点到画上不甚明显的交融之处。 “小猫大人。”綪冥缓声道，“可学明白了其中精髓？” 第80章 深入探讨 凝脂质地的药膏沾在白皙干净的指尖，在薄光之下，看起来亮晶晶的。 指尖被大妖怪蛮横却又温柔地带领着，点落在泛黄的画卷纸上，顷刻晕出了一圈更深的颜色。因不安和羞赧而略微颤抖的异色眼瞳，将这一幕收拢，吾桐难以遏制地吞咽了口唾沫。 他不自觉要抽回手，却被大妖怪觉察，稍稍施力，阻止了他的胆怯。 而后，他惩罚似的，将吾桐沾着药膏的手指按回原处，带着他，在画纸上打着转，一寸一寸地扩大药膏沾染的范围，一寸一寸地加深画卷纸张的颜色。 妖神大人此刻像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夫子先生，以言指引，以形传教。 作为学习能力极佳的现代新青年，吾桐的领悟能力非比寻常。在和綪冥一块学习途中，他很快就领悟且掌握了知识要点及内容精髓。 喉头微动，吾桐垂了垂眼帘，偷偷地曲回手指，勾住了綪冥的指节。 黏稠的药膏在手指摩挲间缓缓晕开，花朵的芬芳香味又进一步地扩散了开。 兴许是受了香气的影响，又或许是被小猫大人的小动作撩拨，綪冥霎时眸光微暗，反手将吾桐扣住，低声呢喃道：“看来小猫大人是学到要领了。” 沉默片刻，咬着画纸一角的小猫大人缓慢地撩起眼皮，玻璃般异色的眼瞳霎时纳入綪冥的身影。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慢慢松开嘴，任由画卷跌落，盖住了他的綪冥交握的那只手。 “被我弄脏了。”因为咬的太久，尽管吾桐尽力克制，但还是淌了一些生理性的诞液。本该是正经的生理现象，却因拉出的银丝沾染的画幅内容，变得是那么的暧｜昧。 此刻的吾桐说话声音有点黏，听起来倒真的有一些小猫的影子了。 “无妨。”綪冥用衣袖拂去唇边晶莹的诞液，他俯身又和小猫大人交换了一个吻。 把小猫大人吻得眼眸亮晶晶，眼眶续上了星许盈光，才肯把他松开。 而这会儿，被画卷遮掩着的两只手不规不矩地交互着。 吾桐又开了口，这回声音比刚才要清明一些。 “我学不懂。”他声音低低的，有点乖，“还缺了点什么。” 綪冥顺着他的话说：“ 缺了点什么？” 小猫崽子咽了口唾沫，又用眼睛撩拨他，嘴里缓慢吐出一句。 “缺……缺乏实战。” 好学的小猫崽子不甘心完全被动，便学着綪冥，主动迈了一步。结果还没从先生那里得到反馈，自己就先不好意思起来，默默地抿着嘴巴。 而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吾桐感觉到画卷下的手攥紧了自己一些，老姜……不是，大妖怪拽着他慢慢探向深处。当手指被包裹，吾桐脊背一阵酥麻，慌慌张张地抬眼看向綪冥。 厚脸皮的某位则面带笑意，只道：“那便进入实战吧。”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老姜带着连姜都不算，顶多是一块温和小土豆的吾桐，慢条斯理地炖起了自己。 额抵着额，綪冥听见土豆小声地吸着鼻子，努力控制眼泪不要掉下来，便不住再度呢喃。 “倒像是吾勉强你。” 勉不勉强的，俩人心里门儿清。尤其是吾桐这个性格，有时候倔强又固执，就算把他掰断了也掰不弯。但他就折在大妖怪手里了，不知不觉的，沦陷其中。 温和的土豆又吸了吸鼻子，依在老姜肩头阿巴阿巴。 “妖怪强占良家妇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綪冥挑起眉：“也不知是谁的手指占着谁。” 吾桐红着脸反驳说：“那是因为我……好学。”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感觉到綪冥把他的手指给弄了出来。 啊…… 吾桐眼中带着明显的失落，唇角还别出了一点委屈的弧度。 但下一秒，他便缓缓睁大了眼。 尤其在感觉到大妖怪扶起小猫尾巴的时候?，尤其在他抬起腰，当着小猫大人的面，一点一点，叫他深入探讨的时候。 从未有过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冲刷着吾桐的身体感官。叫他方才蓄在眼中的泪猛然决堤，因主人的慌乱无措，连成一串又一串模糊又清晰的水痕。 嘀嘀嗒嗒。 饱满的泪珠砸在夹在两人中间的画卷上，从诚意教学的画幅内容上滑过，滚出好几道更深的水痕。 水珠不停向下，最终没入画卷纸张下方，一片漆黑的丛林当中。 被刺激到的不只是吾桐，还有大妖怪綪冥先生。他暂且停下，没有更进一步的攻略城池，而是笑着问小猫大人：“怎么感觉更勉强了？” 小猫大人没能第一时间回复他，因为他正忙着攥紧綪冥的发丝，抵御这足以冲垮理智的一切。 可吓人的是，他根本抵御不住。 更吓人的是，见他落泪，大妖怪悸｜动｜难｜耐，没给他更多准备点时间，就只是缓冲了一小会儿，就又开始欺负他了。 本是晴天，即便到了黄昏时分，屋外依旧日头明朗。 却不知什么时候起，飘来几朵水雾沉重的小云，团在珩阁周围开始淅淅沥沥落起了雨。 雨势不大，温柔缱绻地雨珠从空中飘落，同温曦和缓的风一并萦绕在珩阁之中。 珩阁的妖怪们经历过的风雨可不少，可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雨。 蕴含着些微神力，无尽的生命力，和让许多没有过感情经历的妖们品不出的暖意。 妖怪们纷纷探出头，沐浴在阳光并肩的细雨之下，就连一向不爱变化出人形的石敢当被这场雨影响，化出原形，坐在原地。 为他遮蔽艳阳与暴雨的柳树藤慢慢向后撤了撤，任他享受清雨和微风。 石桌上，吾桐的手机不知道主人正在忙碌着，还在持续不停地亮屏和震动。 【aaa房屋中介小赵：吾桐吾桐，好消息！朱袅袅回来了，她没有失踪，只是走丢了！】 【aaa房屋中介小赵：不过我们领导说她表现得有点奇怪。】 【aaa房屋中介小赵：嘿嘿嘿，其实是严副让我联络一下你，想让你帮忙联络一下妖神大人。他说他联系不上妖神大人，还被他用雷劈了一下。】 【aaa房屋中介小赵：呜呜呜我错了，我也被劈了，吾桐你有空就……就回我一下，我不敢了！】 发完消息的赵晓添含泪摸着自己散着焦臭味儿，被雷劈到毫无生气的头发丝。她不知道綪冥大人为什么这么生气，明明平时她也有不小心会想到綪冥大人，但以往的惩罚都没有那么重。 只知道她等了很久，脾气很好，有信必回的吾桐，这一整天都没有回信。 第81章 论后休息 连绵的雨丝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第二日中午才彻底停下。接着，便是安稳且平静的休息时间。 直至第三日凌晨，累到睡了一整天的小猫大人被身体发出的求救信号唤醒。 饿。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吾桐首先看到的，是身旁那位被淡淡月光描绘五官，安静沉眠的大妖怪。 他长发散开却并不凌乱，那安详的睡姿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古董一样。吾桐的视线跟随着模糊的月光一块，顺着他的轮廓向下滑动，最终停在半开半敞的衣襟之下，藏着可以痕迹的肌肉曲线纸上。 被饿醒的小土豆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这么饿。 昨天他啃了一块老姜，被辣了一嘴，断断续续哭了一宿。体力消耗过多，还一直没吃饭。 ……等会，他错过了多少顿饭？ 像是被吾桐的心声给逗乐了，安静沉眠的大妖怪忽然勾起唇角笑他。 吾桐：…… 人还没醒就先犯贱，也就你一只妖了。 光明正大在心里骂他，吾桐慢慢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乌青色寝衣。他第一反应这衣服款式，应该是綪冥的里衣借他穿了，但仔细看过尺寸，他发觉这衣服居然就是他的尺寸。 难道是綪冥特地给他定的？ 难道綪冥一直想跟他穿情侣睡衣，但一直不好意思说？ 不对，根据吾桐对綪冥的厚脸皮程度了解，綪冥不可能不好意思说。更大概率应该是刚做出来，綪冥还没来得及给他。 胸口的无事牌因他起身的动作滑出寝衣外侧，吾桐低头看着这块无事牌，就情不自禁回想起他在睡着之前，这块无事牌总在翻来覆去的在中间搅和。 黏黏糊糊的，听起来都让猫害羞。 吾桐低着眉，发现床铺边边垂着好几副画卷，有的被上了吾桐和綪冥折腾得发皱，还留下了点奇怪的水渍痕迹。有的则散乱在地面，堆叠，错乱，让整间屋子都画上了情｜欲的氛围。 有一点点破坏古物的愧疚，吾桐努力别开眼，却对上綪冥好整以暇的目光。 吾桐抿了抿唇：“你，你还好吗？” 其实吾桐知道这话等于白问，但他实在找不到别的话了。 綪冥露出一种‘被你小看了’的表情。 他单手撑着脑袋，挑眉道：“小猫大人是从哪获得的刻板印象，认为承受那方初次过后会下不了床？况且，吾在你眼中就这么脆弱？” 吾桐沉默片刻，决定回答他前面那个问题。 “古早种｜马｜文和日韩双开门漫画。”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他老被某些广告推文或推图骗进去。小说还好，发现不对还有还能跑，韩版双开门漫画一开场就十分冲击，吾桐好几次被暗算，点进去就看到了一些娇滴滴的喘气符号。 不过，綪冥说的对，确实是刻板印象了。要按照大主流设定走，他俩还得换换。 綪冥拧起眉，吐槽一般说道：“这都是什么？” 前面那种他倒是略有耳闻，毕竟在人间流传已久，后者听起来像是新兴的什么文化代名词。不知兴起多久，反正綪冥没听过。 不太好意思地侧着脑袋，吾桐手指挠了挠耳廓：“你要是感兴趣，我一会给你翻来看。” 虽然这类文化跟吾桐的兴趣点和xp有一些冲突，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排斥的，多样性文化也是构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綪冥却显得非常不感兴趣：“罢了，那上头的东西不若由小猫大人亲自教吾，也省得吾在劳心劳力翻一遍。” 吾桐还想回话，肚子先他一步开口，敲出一段震耳欲聋的鼓声。 “真没想到小猫大人身体里还住了一位鼓师。”连贯的鼓声之后，綪冥托着腮揶揄起小猫大人，“幸亏今天外头没下雪，不然屋檐上的积雪都得被震下来。” 大妖怪犯完贱就下床出了门，他赤足踩过那些沾染了痕迹的画卷，去而又返时，手里多了一大捧零食和一部手机。 零食是吾桐猫猫给自己准备的应急零食，没想到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吾桐拿过一支酸奶棒，刚准备下地板坐着，就被綪冥按住了肩膀。 “哪去？” “我怕把碎屑掉床上。”吾桐说道。 綪冥满不在乎地躺到他旁边，懒懒道：“反正也得换床单，再掉一点怕什么。” 散漫的大妖怪裤子都是松的，他看似不经意地用脚推了推床边的一张画幅，发现是被他咬过的那张。画纸边缘还残留着小猫大人的咬痕，画幅中央则是一道道泪痕，背面还沾着一些不是很好说出口的黏痕。 吾桐红着脸说：“那不一样，这是食物，今晚不睡了吗？” 后半句说出来，吾桐敏锐地感觉到綪冥看他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感觉自己越说就越容易给自己挖坑，吾桐干脆直接动身下床。 把周边的画卷好好卷起来，堆成一堆。吾桐把酸奶棒衔在嘴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看到手机的日期和时间的提示，吾桐愕然发现，他居然就这么过了一天一夜。 卧槽，大妖怪误人！ 误人的大妖怪也从床上下来，一脚踹开旁边的画轴，贴着吾桐盘腿而坐。 吾桐：…… 好粘人哦。 恋爱中的大妖怪好粘人哦。 暂时没去翻手机信息的吾桐首先打开外卖软件解决自己的生死问题。 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的吾桐一溜烟就把酸奶棒嘬完了，他刚回头准备再扒拉根什么零食，綪冥便早有预料似的，把准备好的牛肉干递到了吾桐唇边。 习惯被投喂的吾桐猫猫张嘴就咬住了牛肉干，然后继续嘬吧嘬吧，勤点外卖。 “你不用手机吗？”好容易点完外卖，吾桐也没打算看信息，而是想跟綪冥多说说话。 之前他一直跟綪冥呆在一块儿，有事都是当面交流，就算偶尔会有分开的情况，他只需要想一想綪冥，对方就会出现，压根儿都不需要别的联系渠道。 綪冥这个时候表现得就有点排斥现代科技的老妖怪那个味儿了。 他侧过头，打了个哈欠道：“麻烦。” “那东西容量太小，吾又总是会错手点开摄像头。”曾几何时，綪冥大人也是个紧跟潮流的妖怪。但这摄像功能实在太烦人，綪冥在连续报废十几个手机之后，对这破烂玩意儿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怎么？需要吾弄一个？”綪冥侧过头来，眼里的疑惑不言而喻。 “不方便就算了。”吾桐说，“我只是在想要怎么跟我爸妈介绍你。” “……”大妖怪沉默一瞬，猛然起身朝屋外走去。 第82章 打赏 吾桐不得不感叹大妖怪的能耐，他也就出去了不到一分钟，接下来手机到的速度比他下单了三分钟的外卖还快，但这并不阻碍大妖怪再起身去拎一袋外卖。 贴心的綪冥先生还顺带从现代房摸了一张小桌板带过来，专门给吾桐吃外卖用。 虽然感觉在卧室吃外卖不大好，但吾桐还记得珩阁妖气冲天，他不适合在外面走动的事。 一边吃着蛋炒饭，吾桐把脑袋探到綪冥身边，开屏就瞧见了大妖怪最讨厌的人脸识别设置。 吾桐嚼着食物，嘴里闷闷地冒出一句：“你可能比较适合用小灵通，实在不行，旧式的直板，翻盖或滑盖手机，也都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滑盖不防抢，还挺危险的。” 见綪冥带着疑惑的眼神睨过来，吾桐继续说道：“我妈以前买过一部滑盖手机，有一回她在街上正打着电话，身边飞过一辆摩托车……然后她的手机就只剩下了下半截。” 綪冥的表情先是不解，待他想象出那个画面之后，唇角便压出了一些弧度，然后越演越烈，把吾桐猫猫传染得差点吃饭噎着。 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个认真求生，一个认真设置手机，没过多会儿，双方手里的活就都干完了。 注册好微信的大妖怪，头一件事就是把吾桐加上，后者这才发现他的聊天框不知不觉又变成了99+。 第一反应是逆子又在写ppt，等吾桐点开一看，才发现自己错怪了逆子，这小子居然才发了七八条信息。 余下的分别是月月，导师，班级群和赵晓添。 月月的关心和林子郜一样，只是语气相对柔和一些。吾桐正挨个回着没事，就感觉到手机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 退出去一看，是刚加上的那位，给自己微信取名叫【妖怪】的大妖怪。 这货不知道在干嘛，给自己刷了一排的emoji符号。吾桐偷偷瞥了一眼认真戳手机的大妖怪，忍不住偷乐，竟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有点可爱。 感知到吾桐心声的大妖怪即刻侧过脸来，责备似的问吾桐：“怎么不回信？” 吾桐：“？” 你不要太荒谬。 吾桐又叼了根奶酪棒过嘴瘾，无视掉大妖怪哀怨的眼神，继续戳开其他人的聊天窗口回话。 终于，他看到了赵晓添发来的重要信息。吾桐神色一凛，正想把这事儿跟綪冥说说，看到后边赵晓添的诚恳道歉，才明白綪冥应该早就知道了。 人不仅知道，还嫌烦，还劈了两道雷给非人管理局的在职人员。 綪冥解释：“他们太吵。” 他们之前吵也没见你落雷啊。吾桐想着，看了一眼时间，才猛地意识到綪冥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好家伙，妖神的实时监听雷达过于灵敏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非人管理局已经知道朱袅袅回去的信息了，内鬼是不是会有所行动？”吾桐琢磨片刻，认真道，“我明天去跟学校请假，实在不行就先办休学，我再重新回去。” 摇了摇头，大妖怪道：“如若真有人暗中窥伺，你需要得一切照常，才不会打草惊蛇。况且，有任何情况，那边都会及时联系吾，亦无需担心。” 他说的那边指的是顶替里周钊在精神病院坐牢的厉鬼姐姐。 知道綪冥有自己盘算的吾桐猫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酸奶足饭饱，吾桐打了个响嗝，自己站到窗户边去舒展了一会儿筋骨才转身回床继续睡觉。 因为被欺负得太狠，吾桐还是累得慌，所以这一觉他决定睡个素的。 大妖怪没有强迫良家妇男的癖好，也深知来日方长的好处，便老老实实躺在小猫大人身边。然后亲眼看着陷入睡眠的小猫大人无意识地蹭到了他的怀里。 当真像只小猫似的，漂亮的青年用脸颊和额头轻轻磨蹭他的肩颈。手指蜷缩，吾桐的手好像安装了自动雷达，准确无误就寻上了綪冥的头发，仿佛将綪冥的发丝当成了某种精神依靠。 綪冥侧了侧身，方便吾桐那颗脑袋埋得更舒服些，再伸手环腰，将他安安稳稳搂入怀中。 确认关系之后的生活看起来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吾桐白日还是照常上学，午休或者是其他时间会回珩阁去懒洋洋地晒一晒太阳。 但也就是回到珩阁之后，他看似没有变化的生活才会产生一些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譬如麻雀儿和柳郎对他的态度。 从一开始“小猫让我嘬嘬嘬”到现在“小猫大人阿弥陀佛”，感受和待遇是截然不同的。 柳郎甚至都不敢给他撕牛肉干了！ 小麻雀儿好几回瞧见他，还毕恭毕敬地喊他：“小猫大人。” 吾桐真的很想阿弥陀佛。 就这么着过了好几天，又是一个周三。 班上几个和吾桐关系十分要好的同学说什么都要把吾桐拉出去浅搓一顿，吾桐架不住那热情， 边上一个看起来十分文静的男同学好像是喝大了，摇摇晃晃地抢过别人的麦克风，指着角落里默默喝酒的吾桐大喊：“大学四年了，我他妈有话想跟你说！” 吾桐表示好家伙，这他熟。 他高中参加毕业聚会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一遭，但他并不希望再经历一次。 “今年是最后一年，我心里也挺感慨的，所以咱们好好珍惜这最后一年，今天这顿哥们请了。”吾桐眼疾手快地从身旁人手里要过麦克风，用自己的声音盖住了对方的大舌头发音。 班里乐意请这一顿的人还不少，组局的人一听吾桐要买单，立马就把麦克风从那个准备向吾桐坦明真心话的人手里抢了回来，大喊道：“去你的，拉你过来喝酒，要你买什么单！” 吾桐干脆仰头干掉一整瓶啤酒。 他潇洒地放下酒瓶，抹了抹嘴道：“我也没请几次，机会不多了，好歹我来一回。” 然后他低头瞥了一眼手机，看到綪冥大人又在给他刷999，脸上止不住笑。他干脆就起身，对着其他同学摆摆手说：“我对象喊我回了，改天再喝啊。” 后边这句直接把其他同学镇在原地，直到吾桐推门离开，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至于他们又什么反应，后边又会发生什么事，吾桐都不感兴趣。 他只是一边走着，一边打开手机，笑着看大妖怪刷屏发的玫瑰花表情包?。 綪冥好像知道吾桐在看，立即追发来一条文字信息。 【大妖怪：感谢小猫大人打赏的名分（玫瑰花）】 吾桐忍俊不禁，敲着字回答。 【梧桐树：客气了（玫瑰花）】 倏然，他察觉到身后有人，似乎还跟着他走了很久。吾桐敛回心绪，抬头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跟前，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之前被跟踪的巷子口前。 叫吾桐愕然的是，他视野所及之处，都被镀上了一层红光。 第83章 街道 吾桐警惕性地后退了一步，离那黢黑犹如张开的野兽巨口的巷子口更远些。而后他抬头望月，果真看到了一轮赤色血月高高悬挂在夜空之上。 有过几次经验的吾桐当即意识到自己是闯入了结界之内。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结界的发起者是管理局的人，还是妖怪或其他番外势力。 不管是哪种，对他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躲起来，避免被可能会发生的战斗误伤。 真不知道这条巷子口和街道是什么风水宝地，居然会被吾桐连着两次碰到事发。这会儿有些庆幸自己昨天晚上跟綪冥稍微玩了一点稳固人形的游戏，至少现在他不用担心忽然变成猫型好不好跑的突发情况。 四下环视过后，吾桐看到一处已经宣布停业的小型旋转火锅店，看铁门没有被锁死，便稍微拉开了一点，钻了进去。 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情况，吾桐觉得还是躲着点，甭一会儿误伤到他。 刚才他试过手机联系綪冥，但信号被结界屏蔽了，消息转半天都发不出去。而后他试着轻声呼唤綪冥的名字，只是这个异度空间好像把綪冥的网络信号也给掐断了，和手机信号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猜想玉牌可能有什么特殊触发条件，吾桐并不想随便浪费保命的机会，便没有选择通过玉牌联系綪冥。 记忆里，吾桐记得这家店好像是发生了什么管道爆炸之类的事情，原来的店家搬离之后，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新店家接手，这家店便被闲置了下来。 门锁大概是被流浪汉或是其他对这家店有兴趣的人给破坏了，吾桐过来的时候，铁门就已经坏了。 他钻进里头，二话不说便将铁门向下扣了扣，尽量合死，伪装一个铁门完好无损的假象。 门刚合上，吾桐闻到屋内弥漫有的一股刺鼻腐烂的腥臭味。就好像是被臭水沟泡烂了的动物尸体，参杂着生疏腐烂和某些不明排泄物的味道。 吾桐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 他连忙屏住呼吸，从兜里翻出一张备用的口罩戴上，才勉强地挡住了一点臭气攻击。但这味道真的太超出人类能承受的范围了，吾桐实在受不住，便往里走了走，试图走上二楼去，离臭气来源远一点。 同化了一些猫猫特质的吾桐步履轻盈，每一步都走得悄无声息。也得益于猫的夜视能力非常强悍，吾桐很轻易就避开了地板上恶心黏着的污渍和凌乱陈放的桌椅杂物等。 楼梯扶手和墙壁都脏得很，吾桐不愿意扶着走，便小心翼翼猫着腰慢步向上。 楼梯拐角周围都是黑黢黢的一片，虽然闻不太清味道，吾桐从痕迹判断，这应该也被管道爆炸影响到了。 收回思绪，吾桐继续向上，待迈上二楼，才算正式摆脱掉一楼寻人的恶臭。 妖艳诡异的红色光芒从窗外渗入，在勉强照亮屋内空间的同时，将整个屋子都染上了邪佞可怕的氛围，有点印象里发生过命案的鬼屋那味儿了。 见过妖怪还跟鬼新娘躺过一个棺材板的吾桐胆子好歹大了一些。他没有被当前的场景氛围吓到，只是微不可闻地舒口气，镇定自己的心绪，便猫着腰偷偷摸摸走到窗户边，试图观察屋外的情况。 虽说二楼的味道比一楼好很多，但灰尘的厚度却相差无几。吾桐仍不敢摘下口罩，生怕自己吸入灰尘会忍不住打喷嚏，惊扰到不该惊扰的人或非人。 小心翼翼贴墙蹲下，吾桐仰起脑袋，犹如一只观察敌情的小猫崽子，探出半只眼观察室外情况。 没想到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了一点端倪。 敏锐的动态视力让吾桐捕捉到了街道尽头有一些缓慢晃动的虚影正顺着街道往下走。 吾桐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阵，只感觉那边好像飘了很多零散的小气球，发着光的那种。 带着疑惑，他收回视线，转身窜向另一个屋子的窗口，想看看能不能再看仔细些。可画面效果还是一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吾桐把脑袋低到窗口之下，异色眼瞳闪烁着认真思考的光芒。 总觉得有几分不妥。吾桐猫着腰，慢慢移动到和这个窗户正对着的，另一个窗户边。却没想到他从这窗户看到的画面，竟然跟另一个窗户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都是远方摇摇晃晃走来一队虚影，虚影周遭漂浮着许多发着光的小气球。 什么情况？最近有什么庆典发生吗？还是到了什么重要日子？ 结合红月的特殊性，吾桐一下就联想到了中元节。可是中元节早就过了，还是在吾桐开学之前。 由于最近他早出早归，日子过得非常忙碌，而且有綪冥相陪，他对中元节甚至不是很有印象，还是这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日子。 难不成是有谁想给他补个节日氛围？ ……这只是吾桐用天马行空的想法，稍微缓和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罢了。 定了定心的吾桐偷偷摸出手机，调到亮度最低档之后，还用衣服捂着手机光，偷偷摸摸地看了眼时间和信号。 可惜的是，目前手机只能满足他看手机的愿望，信号什么的有不了一点。 吾桐思忖片刻，把手机弄成震动模式塞回了兜里，又偷偷地探出半边脑袋，观察远方情况。 “咚咚咚——”可怖的敲门声瞬间击碎宁静，还把吾桐狠狠吓了一跳。他瞳孔骤缩，迅速猫下脑袋，眼睛瞥向门口方向。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从楼下传来的，是有人正在敲打外头的铁门。 吾桐静了静狂跳不止的心，这才听见敲门间隙中有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在努力地压低声音说话。 “开开门，快开开门！”男人声音带着哭腔，还包含着些许惊惧和惶恐，“拜托了，救救我！” 吾桐瞥了眼远方正在靠近的浩荡队伍，想着现在开门让人进来时间应该非常充裕，便没有太多犹豫地摸向楼梯。 等他下楼梯下到半截，已经能看到铁门情况的时候，脚步却忽然顿在了原地。 奇怪？ 吾桐在楼道那蹲了下来，疑惑地看着那扇并不牢固的铁扇门。 屋外那个家伙为什么会知道屋子里有人？他看到自己进来了？既然他看到了，既然他过来了，为什么不先尝试自己开门？ 这门根本上不了锁，吾桐也只是用一些东西顶了顶，让它看起来好像锁死一样。实际对方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就可以推开了。 除非，对方要进来，只能先获得他的同意。 第84章 百鬼夜行 收到玫瑰花的妖神大人正窝在老头摇摇乐上一边乐，一边感知小猫大人的吐槽和想念。 柳树麻雀儿和石敢当在珩阁呆了几百轮年月，可都没见过先生像现在这样，像个沉迷网恋的人一样，拿着手机乐呵呵笑。 明明先生还是先生，明明他的衣着形象，性格爱好都没有改变，却因为谈了一场恋爱而叫妖徒感觉他大有不同。 阁主养猫已经够冲击了，阁主跟人类谈恋爱，那就更冲击了。 可谁又敢说什么呢，但凡有点不好的想法，被妖神觉察了，那可是会被杀的。 银月高悬，清风正好。 綪冥估摸着小猫大人应该不久就能抵达宅中，便从摇摇乐上起了身，准备回吾桐屋里去。 这位先生睡了好几天的素觉，心里盘算今天怎么着都得把小猫大人的小猫肉给啃进嘴里。 双手揣袖的汉服模特却在此时，倏然停下脚步。 也不仅是妖神先生。 院子里的柳树藤，还有蹲趴在桌上写作业的麻雀儿，以及偶尔化出人形在月下乘凉的石敢当，都觉察到了不对。 他们当即侧过身，妖怪眼瞳透出几分妖异，遥望珩阁庭院。 只见本该略带生机的庭院此刻有一丝丝闹腾。 无数隐居于此的妖怪都被空气中弥漫的妖气，鬼气带起，克制不住地骚动。 这种感觉，似乎跟许多年前，人与妖精鬼怪的界限没那么明显的时候十分相似。 那时只要临近中元节，天地各类气元混合交杂，人间便会出现异象。 “百鬼夜行？” 麻雀儿忽得出声，露出了几分疑怔：“许多年未曾出现了…我记得上一回出现这种异象，还是在建国之前。” 建国以后，各类妖魔鬼怪陆续登记在册。天地间的气元也没有那么混杂，不足以且不允许再进行类似的鬼怪活动。 百鬼夜行就算有，也只是在一些偏远村落，不被非人管理局重点关照的地方才会偶尔出现，规模还非常小。 可如今他们感受到的妖气非常浓厚，似乎只要有妖魔鬼怪聚集之地，就有百鬼夜行。 事态严峻，参与百鬼夜行的妖魔鬼怪受异象引导，遵循本能行事。如若碰见了生人，那可是会当场将其活活分尸，啃噬殆尽的！ 綪冥立即想到了吾桐，然后发现，吾桐猫猫竟然没有一点消息。 他感知不到吾桐的想念，便当即拨了个电话出去。 果不其然，语音通知对方已经关机。 吾桐出事了。 綪冥神色一沉，转身便要出门。却倏然听见有许多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虚虚实实地唤着他的尊名。 这些声音都非常陌生，有男有女，有鬼有妖。 更离谱的是，其中竟还有人类。 这些声音仿佛魔咒，环绕烦扰着綪冥。 妖神心生怒火，无差别地惩罚着那些无礼者，并剥夺了他们呼唤自己的记忆和权力，禁止他们再干扰自己。 可这一波刚平息，下一波新的干扰便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生长。 大概是有凡人在内，綪冥这毫无节制地惩罚反倒激怒了天道，又或是被凡间异象影响。顷刻间，狂风四起，天空竟悬聚了一朵黑云。 风翻云涌，黄河掀起层层巨浪。 一个略微纤细的身形矗立于浪崖之巅，肩上站着一只猫，望着奔涌的黄河巨浪，神情有些凝重。 他抬头遥看红月，喃喃一句：“邪气作祟啊。” “江主。”他身后站着三四位非人管理局的成员，严中序忽然开口，“这么继续下去，会决堤的。” “我弄得吗？！”江主听得有点不爽，翻了个白眼说，“老子不是在想办法吗！”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主由千百年来，为平定黄河长江洪水巨灾，被当做祭品的孩童怨灵聚汇而成，脾气性格自然跟孩子一样，也总喜欢生气。 但他纵然性格不好，心里也总惦记着平定江河之灾。 这是凝聚在他身上的祈愿。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回过头叫来个管理局的人，把肩上的黑猫塞到对方手中。 “帮我照顾好它，我可能得过阵子才能恢复。” 说完，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而一向高傲的黑猫，好似感知到主人会离开很久一段时间，竟也主动蹭了蹭他的手掌。 江主很是欣慰地笑了笑，便纵身跃入奔涌的河水之中。 后边呢赵晓添发出几声愕然，忙不迭地跑到崖边。 就见咆哮奔腾，不断翻涌的河水势气竟有了一些缓和。 怀抱着黑猫的严中序看着河水流势没那么凶，低眉缓缓输出口气。 接着，他看了看手机，凝眉道：“走。” “又有新的地方出现百鬼夜行了。” 天之北，雪山脚下，连绵着一片茂密丛林。 守林人正睡得香甜。 倏然，一道冷风从脚底灌入，驱散了守林人好不容易聚拢的暖意。 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却依旧觉得全身发凉。 一种求生的本能，让他止不住地颤栗，将他从梦中唤醒。 “奇怪。”已经驻守在这至少三十五年的守林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实在受不住这股莫名的寒冷，他翻身坐起来，准备下去烧一烧炕，或者多拿两床被子。 却在睁眼的时候，看到窗外一轮红月。 红月？！ 许久没有接触过异事和结界的守林人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摸出身旁的守林枪，悄悄地靠在了墙角。 侧耳倾听，他听到屋外划过一阵阵诡异的妖风，心脏高悬。 深吸了几口气，他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非常急促，就像是逃难过来似的，那人声音带着哭腔。 “开开门，求你了，救救我！” 守林人吓了一跳，赶紧摸到门边，把眼睛凑到上方一个孔洞里。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手好像断了半截的男人，在门外气喘吁吁。 “我，我摔伤了，我手好像摔断了，求你开开门，救救我！” 听起来很惨，守林人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打开大门。 可他没想到的是，门后站着的居然不止一个人。 还有成群结队的，身体断截，残破不全的各种横尸和一些看不太清脸的家伙。 领头那个穿着羽绒服的横尸，抬起头，对着守林人笑了笑。 “啊！！”守林人爆出一声惨叫，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却感觉视线一转，自己落到了个…奇怪的地方。 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到肺部和喉咙被冷空气呛得刺痛，才赶紧捂着嘴，降低喘气频率。 紧接着，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穿着雪白长裙的女子。 女子头发乌黑，皮肤颜色却像她身上穿着的云朵长袍一样白皙，甚至…白得有些吓人。 除去头发，她的身体每一寸都是白的。好像常年居住在这雪山之中，身体也被同化了一般。 “…云川大人？！” 隶属非人管理局的守林人看到这传说中的妖神，发软的脚底更是使不上力气。 “怪了。”妖神云川淡淡开口，吐息带着森森寒意，仿若深冬正在融化的大雪，冻得人直颤。 她落了雪一般雪白的睫毛微微撩起，眉间略有不解之意：“战事已过，国运昌盛，何来异象之说？” 想到这儿，她掐指一算，愕然抬头，望向了天空，望向那轮深红之月。 红色月光就在楼梯之上，在距离吾桐不到三米的位置。吾桐蹲在一楼转二楼的楼梯台阶上，整个人被楼梯扶手挡着，和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就算外头的家伙猛然闯入，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门外声音越演越烈，好像要把整条街道吵醒似的， 吾桐光是听着都觉得心惊胆战。但这种情况，他更不觉得外面那个家伙绝对不是人类。 不排除他敲不开门，就想拉自己垫背的可能性。但这种情况下，如果外面那个是真的人，他应该会想方设法躲起来，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而不是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 吾桐想起之前看到了一些中国古代的聊斋志闻，其中有一个故事，说得就是半夜鬼敲门。 某些鬼怪会伪装成需要帮助的路人，恳请房主为自己开门。然而在房主开门的那一瞬，它们就相当于获得了房主的进屋许可，直接扑进门把原房主蚕食殆尽，把房子据为己有。 虽然吾桐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但当下情况，却跟那个故事的设定有百分之八十的重合。 所以他选择不开。 不仅不开，他连回应都没有。 他就不信了。他爹的，这门他一脚就能踹开，屋外那家伙如果真是人，到底有多娇气，才会连这种门都踹不开。 吾桐猫猫屏着呼吸一声不吭，甚至还想往楼上走，去看看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倏然，他听到了一些撞击声。似乎门外有什么小型战况在发生。 随后，他听到铁门被人轻轻叩响。 綪冥特有的温柔声音竟从外传来。 “吾桐。”他道，“开门，吾来接你回家。” 第85章 百鬼夜行(2) “今日气元有异，天地生变，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出来，吾带你回珩阁。” 妖神大人的声音难得这样正经，让人一听就觉得事态紧急。但吾桐却始终保持安静，蹲在楼梯台阶上，安静地宛如一座石像。 听到外边重复了好几次类似的内容，口罩上方的玻璃异色眼瞳终于转动了一下。 随后，他压低了身体，缓慢地直起身向楼梯上方移动。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他确实被外边的家伙监视，他一有离开门的动作，外面就会继续传来‘綪冥’的劝说。他的话语从诱导劝说一直到带上了些威胁和恐吓，无一例外，都是叫吾桐打开门。 这不仅让吾桐确定外边那个绝对不是綪冥，还敏锐地觉察到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首先是针对性。 外边假冒綪冥的这位已经不只知道吾桐就在这间房内了，他很明显就是针对吾桐来的。他甚至知道自己跟綪冥的关系，知道他很相信綪冥。 至于为什么不是用吾桐父母或者林子郜等其他同学，吾桐猜测他们担心前者会更加惹吾桐怀疑，后者，像林子郜这些，不足以瓦解吾桐本来就已经建立起来的防备心。 要知道，刚才听到綪冥声音的时候，吾桐心理防线确实松懈了一些。但他的理智和防备被盗版綪冥一句又一句的吾桐给拉扯了回来。 綪冥不会轻易叫吾桐名字，要么是在床上故意惹他，要么是事态紧急。但无论是哪种，他的语气都会有所变化，不会像现在这样，寡淡又平静，像是被公式化复制出来的言语。 最重要的是，吾桐一点儿也不觉得心动。 此时屋外的假綪冥又开口说话了：“百鬼马上就要到达此处了，吾桐，你快出来随吾回珩阁。” 吾桐眨了下眼，像只仔细观察周遭环境的小猫似的，慢慢抬头看向二楼。借着浓厚的红色月光，吾桐缓步向上挪动，同时思考起第二点。 距非人管理局和吾桐这段时间自己的观察可知，綪冥这位妖神名气还是很大的。妖魔鬼怪或是某些神职都得给他一点面子，外头那个冒充他的家伙得有多强的实力，多大的胆子才敢这么冒充綪冥。 而且听发言，它似乎还知道吾桐和綪冥的关系。 这是不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可持续发展的后路了？ 危险。 死猪不怕开水烫，吾桐很怀疑对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搞自己，也更怀疑外头这一波妖魔鬼怪可能跟周钊叔父有关系。 他带着十成的警惕，保持安静，悄然移动到了二层。 然而他的脑袋刚冒出台阶儿，准备再打量二楼环境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瞥见窗户那边有什么东西一道黑影闪过。 吾桐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把自己藏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屋子外面有重物闷声响起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在这个呼吸都显得有些突兀的环境中十分醒耳。 间隔约莫在五到六秒左右，既有规律又没有规律地拍打着玻璃。 听质地很像是拍窗户。 吾桐很庆幸自己刚上去做的第一件事就说检查窗户，所以他很确定窗户都上了锁，不会再发生一次云月海教室的大乌龙。 但这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瘆人。 而且，吾桐总觉得上边有东西在晃，光影时不时交错的，瞧着就让人很不安。 不好直接冒头去看，吾桐稍作思忖，从兜里挖出调到光度最低的手机，打开了相机。 后置摄像头那一角贴着最高一节台阶边缘缓缓向上，他视线凝着屏幕，跟着一点一点往上抬。 散落了一地的红色月光依旧明亮，房门开启，桌椅积灰，屋子里的摆设都和吾桐上去的时候一样，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但吾桐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他拧着眉仔细瞧了瞧，发现那种不明显的晃动感跟闷声的节拍相近。 于是他录了一小段，拿回来反复查看。很快，他终于知道那种晃动感从何而来。 二楼的东西不多，红色月光照进来，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很是平整。但视频里，地上的红色月光好像被一根柱子分开了似的，出现了很长的一条黑影。黑影有点粗，偶尔放大，偶尔缩小，上端则有一条细细的长条黑影，晃动的频率和弧度都不是很大，如果不是吾桐的动态视力比较敏锐，恐怕也看不出其中蹊跷。 他看着细黑影和粗黑影，顿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是一个人，挂在窗户外面？ 粗条的黑影是那个人的身体，而悬在他上方的细长黑影，则是一条勒绳。 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吾桐不可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楼下的‘綪冥’声音染上了些许焦急，大声地喊起了他的名字：“吾桐！再不开门就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 捂着口罩，吾桐深吸口气镇定心绪，却瞥见手机弹出一个信息窗口。 【未知号码：千万别开门，门外的不是吾。】 【未知号码：你现在在哪？给吾发个定位，吾马上来】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吾桐看着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不由沉思。 发定位，会不会也算是一种邀请？ 谨慎起见，吾桐没有回复任何信息。他瞥了眼时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熬到了两点半。 现在是夏天，日出的时间大概是早上六点十五分左右，虽然不太清楚结界的规律，但吾桐还是决定直接熬到天亮再做打算。 如此想着，他按下熄屏键，刚要把手机揣回口袋，忽然，屏幕又是一亮。 他的手机竟自动发送了定位地址。 * 气元异变，邪气弥漫。化成胖坨本体的麻雀儿站在柳树藤最高的那一只，褐色眸子里带着不少担忧。 柳郎知她心事，便开口道：“不必……担心。先生一定……可以找到……吾桐……猫猫。” 小小一团的胖麻雀扑腾了一下翅膀，低下头，三角爪略有些不甘心的抓了抓柳树藤条。 “你若……真想出力……便去守着……猫猫的……父母吧。” 天地若有异变，类似土地公这种隐于凡事的神仙会第一时间返回自己的管辖地，而他们这些普通妖怪，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不受牵连。但跟猫猫相处这么长时间的麻雀儿和柳郎却更担心猫猫的安危。 柳郎需要守着珩阁，无论如何都走不开，又见麻雀儿如此心焦，他便干脆建议麻雀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好过在这里把他的树皮。 麻雀儿像打了鸡血似的，扑扇着翅膀就要往玄关飞。 在路过石敢当身边时，她猛地发现那个木讷的傻大个居然也化出了人形，跟在她身后。 眨了下眼，麻雀儿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落在了石敢当肩头。 * 站在精神病院404号房内的綪冥看着房间中心那一坨用黑符堆砌而成的小山坨，神情阴沉。 他抬袖一拂，黑符便自动化为灰烬，露出发烂发臭了的人皮。 面色更加凝重，綪冥当即转身，迈向了大门。? 第86章 百鬼夜行(3) 怎么会？！ 异色的猫猫瞳孔骤然缩紧，吾桐好像触发了身体本能，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将这条定位信息撤了回来。 可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楼下的敲门声停止了，假綪冥也没有再呼唤他的名字。楼上的敲击声却成反比，敲打玻璃的频率和声音都大得让人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瞬就要砸碎玻璃冲进来！ 他抿着唇，努力保持镇定，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逃出这里。 局势很不明朗。 一楼满是污垢和杂物，除去贴卷门便没有第二个出口，再加上地方小，也不具备藏身功能。 就算有，吾桐顺利躲了起来，但万一对方采用鬼海战术，他一露出马脚甚至连跑都来不及，当场就得无。 所以往一楼跑是不明智的，吾桐更倾向于往二层移动。 可是二层的晃动的鬼影让他有一股非常强烈的危机感，他总感觉那玩意儿比一楼的东西还他爹危险。 他似乎被困在了原地，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但吾桐一向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简单分析了一下房屋构造，吾桐觉得还是二楼的逃生几率会更高一点。虽然他现在觉得二楼的危险性很大，但如果一楼被突破，那更相当于是死局。 还不如放手一搏。 刚做好决定，楼下的卷帘门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外边获得了进门许可的妖魔鬼怪开始行动了。 吾桐也没有多的时间再做思考，只能先见机行事。 他再度拿出手机，用手机的后置摄像头观察地上摆动的阴影，在那条黑影摆动到另一端死角时，吾桐足尖施力，像一只行动敏捷的猫似的，无声无息奔了出去。 借着眼角余光，吾桐看清了窗户外头的景象，霎时背脊发凉。 窗外居然真的吊着一个人！ 它背对着月光，脸部正对窗户玻璃，脖子上系着一根粗长的麻绳，就像一个摇摆的时钟一样，在窗户前面不停地摆动着。时不时传来的声响，就是他身体撞击到玻璃窗产生的。 离谱到家了真的是！ 来不及想这玩意儿是不是原住鬼，也不想知道这屋子是不是以前发生过命案，吾桐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出生天。然而他不想就不代表这事不存在，也不代表对方没有在针对他。 就在吾桐偷摸着窜到角落，尝试着把自己藏进屋子里的时候，地上的阴影已经摆动了回来。 晃如黑影也有实质，吾桐被地上影子绊了一脚，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他踉跄两步便稳住了身体，飞快找回平衡，快速躲到门板之后。 此时楼下帘卷门的声响已经被放大到了极限，就像是彻底被拉开一样，吾桐甚至还听到楼下传来假綪冥含带着邪佞笑意的声音。 “吾桐……你怎么不听话呀。” 【听你?…&（&*！】 口罩下的嘴情不自禁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吾桐把心提到嗓子眼，扭头望房间的窗户看去。 他本来想找一找有没有通往三楼的通道，但当他看清二楼客厅窗户外挂着的吊死鬼，就立刻否决了这个逃生项。 所以他把目光放到了房间的窗户这儿。 幸运的是，房间窗户外面没有吊死鬼。 楼下传来乒乒乓乓，撞倒桌椅杂物的声音，吾桐听到声音距离楼梯口越来越近，便当下作出决定，准备关上门，好歹拦一拦这些妖魔鬼怪的行动。 一转头，吾桐面对面地迎上了一张青白无比的脸！ 四五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面色发青，七窍流血，几乎要凸出眼眶的浑浊眼球布满血丝。他的脑袋呈九十度耷拉在肩上，脖子上被绳索悬挂的地方呈现出一道明显的勒痕，绳子更是嵌进了肉里，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反应极快的吾桐在对视的那一瞬便要握住了房门，想要狠狠摔上。可对方早就制作好了攻击准备，在吾桐关上之前，他便朝着吾桐扑了过来。 可还没碰到吾桐身体，吊死鬼便被一股无形地力量狠狠弹开。像颗保龄球似的，滚到刚爬上楼梯的妖怪身上，立即生出连锁反应，轰轰烈烈地摔成了一片。 吾桐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却也不敢就此松懈。他连忙把门关上钉死，便搬来其他重物顶在门后，便奔向了窗口。 窗口外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果真是冲着他来的。 游街的妖魔鬼怪此刻已经将他所在的这栋房屋包围成圈，前后左右都挤满了。 它们看似有序，实则急乱地互相推搡，争先恐后涌入大门。有的等不及从大门下手，便顺着屋外管道攀爬，吾桐打开的窗户旁边正有这么一只。 吾桐与这只看起来长得很像被剥了皮的猴子面面相觑，在对方咧着大门牙对自己笑的时候，很干脆地跳上窗台给了对方一脚，把它直接踹到底下的鬼怪海洋。 它就像一只沉入鳄鱼池的火鸡，迅速被撕扯成碎片，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吾桐更是没有犹豫，直接顶替了对方的位置，手脚并用爬上管道。 他不敢往屋顶爬，害怕上头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吊死鬼。他只能利用管道爬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空调外机上，再从空调外机跳到对面房子的窗台。 下方的鬼怪海已经注意到了吾桐的动向，不再执着涌向大门，而是纷纷调转方向朝着吾桐这方涌来。 好不容易爬到窗户边的吾桐正要尝试推窗，却忽然想到这栋房屋住有一家五口。 吾桐顿时停下了手。 他不能确定这个结界是否只圈禁了他一个活人，但他能确定，这些个妖魔鬼怪就是冲着他来的。万一这里头真的有别的活人，他岂不是连累了其他无辜者跟着自己一块遭殃？ 不行。 吾桐回头看了一眼朝自己移动的鬼怪海，想也不想，扭身抱住了另一侧的管道，飞快地爬到楼顶。 紧接着，他利用自己卓越的跳跃能力，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连续拐了好几道弯。他才暂且停下脚步，偷偷摸摸地观察鬼怪海。 那些妖魔鬼怪却好像知道他的移动路线一般，没有任何迟疑地向他所在位置移动。 ……吾桐当即想到了自己的手机。 没有迟疑，吾桐掏出手机，用尽力气将它抛往另一个方向，然后他便瞧见有一部分的鬼怪分散往他抛出手机的方向。 可这也只分散了一小会儿，鬼怪海再度坚定地走向他。 不是手机？ 刚才手机擅自发送了定位信息，让吾桐下意识就把这玩意当成了暴露自己的gps。但现在看来，gps并不在手机里。 可除了手机，吾桐想不出其他的东西了。 然后下一秒，他摸到了悬挂在胸前，綪冥送给他的无事牌。 第87章 百鬼夜行(4) 红月之下，人造的灯红酒绿不起任何作用。街道两侧，往日瞧着无比繁华，气势宏伟的摩天大楼失去灯光加持，变得无比阴森可怖。 血一样的红色月光落在大楼玻璃之上，就像是藏于黑暗之中的怪物一只窥探的眼，闪烁着瞳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世界。 让人不安。 赵晓添偷摸着爬上摩天大楼楼顶，躬着身小心翼翼移动到严中序身旁蹲下。 “暂时没有检测到其他生灵留存在结界之内。” 天象异变，气元混沌，全国各地先后都出现了百鬼夜行，完全没有任何征兆。非人管理局所有人紧急出动，纷纷进入百鬼夜行结界之内。 若只是寻常的百鬼夜行，非人管理局还可以出手干扰，或是强行制止。但这次百鬼夜行范围广，规模大，参与夜行的各类妖魔鬼怪还都像失去了自我意识一般，非人管理局倒是不好出手了。 万一适得其反，惊吓或惹恼了这些鬼怪，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身为非人管理局副局长，严中序需要处理的事非常多。他首先安排了相关人员出动到各地，配合负责管理当地辖区的土地爷一并搜寻检查是否有无辜路人被卷入百鬼夜行的结界当中。再去找妖神江主，请他帮忙镇守江河。 此后他们迅速移动到了未来得及分派人手的地区，继续协助土地爷。 赵晓添完成她所负责的区域搜寻工作，这会儿回来，等着领导下一步的指示。 “严副，还是没有联系上綪冥大人吗？”她小声问道。 算是对神明的一种无条件信任，赵晓添总觉得这事如果有綪冥出手，那就不算什么大事。可现在古怪的是，无论他们用什么方式联系綪冥，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复。甚至赵晓添胡言乱语，瞎编排綪冥大人是个受他都没给自己惩罚。 她不禁怀疑起她们待着的是不是常规结界，信号的屏蔽力道怎么这么强！！ 严中序沉着脸摇头。 从他们察觉天象发生异变到现在，綪冥大人都没有任何回信。结界里也没有手机信号，赵晓添没法跟吾桐取得联络，不然她总可以跟吾桐交流，然后迂回地和綪冥大人联系。 赵晓添是不担心吾桐的，毕竟在他跟綪冥大人在一块儿，论安全可比他们要安全太多。 躬着身蹲到天台的遮栏之下，赵晓添小心翼翼观察街道情况，只觉得真他爹的是活久见。这种规模的百鬼夜行，建国以来就几乎没再发生过，今天居然被她给碰上了。 她不禁抬头看向天空，会想最近发生的一些时事政｜治。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都发生在大型灾祸之前，要么事足以摧毁整个国家的天灾，要么是使得生灵涂炭的战争。可近期国家康定，即便被疾病摧残，也不足以到引发百鬼夜行和滋生邪祟的条件啊。 青蓝色的鬼火在红月光下幽幽盘旋，跟随着百鬼夜行的大队伍，时不时闪烁。 由腐烂的，肢体残缺的尸体，长相狰狞的兽妖，形态不稳定的魔怪，以及皮肉血腥的厉鬼怨灵组成的队伍，毫无美感，可怖吓人。 就算是经验丰富的严中序，也被愕然于眼前所见。 蹲在严中序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看着百鬼夜行的可怖画面，又怂又要装着自己有男子气概，流着汗咬牙切齿说：“我就说这些鬼怪留着就是祸害，要是咱一开始就铲除它们，现在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赵晓添拧着眉正想骂他，严中序便先开了口。 “铲除？怕是你还没动手，天道就先把你铲除了。” 那小子愣了愣：“天道不是帮咱们吗？” “滥杀无辜的人类，跟喜好作恶的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区别？如今和平稳固的局势也不是完全由人类一手维持，其中不乏本性向善的非人者，更何况还有妖神之功！” 且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人类目前是数量占据优势，真动起手了，非人族以命相搏，人族根本讨不到好。还可能因为动了如此血腥的杀生念头，被天道所遗弃。 届时地上生存的主导者是不是人类都不好说。 赵晓添更是言简意赅地给他翻了个白眼：“积点德吧你，干这一行还他妈天天想着造孽。” 年轻男人被赵晓添搏了面子，只能用眼睛瞪回去。 见赵晓添眼神都懒得多分给他一个，年轻男人找补似的打量四周，说：“牛斗那小子呢？” 牛斗也是他们的成员，是当初亲眼见证吾桐变成猫猫的人之一。 严中序低头看了看表。 确实有点久。 他负责的那块区域还没有赵晓添大，按理来说，他应该比赵晓添更早归队才是。 “我去找他吧。”赵晓添说。 严中序摆了摆手，手指敲击表面。登时，手表的表面就浮现出了一个小型的八卦阵。 只见他手指在表面上转动。片刻，严中序蹙起眉，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挂象显示，牛斗并不在结界之中。 * 目光凝聚在向他涌来的百鬼浪潮，吾桐手心攥着无事牌，面无表情。 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无法思考，现在的吾桐看起来有些呆滞。 倏然，他敏锐的视觉捕捉到黑影从左方袭来。时刻保持警惕的吾桐了连连后退，为躲避扫来的术棍，吾桐踉跄了好几步，直接摔倒在地。 但现在没有时间给他停留，感觉自己背上扎了一圈细碎石块的吾桐疼出一层层绵密冷汗，见黑影再度袭来，急忙向旁边翻了个身。并借着天台自带的高度差，让双脚有一个着力点。 在术棍再次扫来之前，他已经成功站起身，并且朝着天台门跑去！然后，又停在天台门前大概两米的位置，虚晃一枪，迅速朝旁边的矮栋大楼楼顶跳过去。 虽然落差很高，但好在这两栋大厦相互紧挨着，吾桐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紧接着，他又快速跑向另一栋大楼。 正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吾桐眼角余光又看到百鬼海改变了方向，朝他跑的地方走来。 他面色一沉，将奔跑时掉出来的无事牌塞回到衣服里，继续换着方向跑。 可他往上跑，身后那个追击的家伙便会变着法攻击他；向下跑，百鬼海又时刻追踪着他。 跑了很久，吾桐感觉自己的体力快要透支了。他跑进一处开放型的楼层停车场，确定暂时甩掉追踪的家伙，便靠在墙上，微微地喘着气。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吾桐感觉自己只要随手一拧，就能攥出一盆洗澡水。 “你逃不掉的。”不知藏在何地的男人幽幽开口，声音霎时回荡在整个地下停车场中。“我总能找到你。” 欤吸！ 正仰着脑袋放空大脑的吾桐听到这句话，眼神回笼，一下就把事情理顺了。 “所以呢？想要我把无事牌丢掉？”他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就不丢，气死你。” 第88章 百鬼夜行(5) 吾桐又不傻。 他只是个普通人，在这种被反复针对的绝境之下，一次逃生，他可以说是一部分的实力加好运。但一次又一次的逃生，很明显，不是这运气太好，就是他开挂了。 这个挂不是别的物件，应该就是綪冥给他的这块玉。吊死鬼扑袭，术棍鞭击，还有刚才吾桐逃跑的时候躲过的好几次攻击，或许都是无事牌帮他抵挡去的。 否则他也没办法无伤跑到现在。 当然，这其中应该还有对方的功劳。 如果不是他们放水，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局势，吾桐现在也该被抓了才是。不然没办法解释那些拥有可怕力量的妖魔鬼怪会这么菜鸡，居然会被他当狗遛。 不过也仅限于被抓，因为无事牌还在，他们没办法真的伤到自己。 至于为什么，吾桐刚才攥着无事牌思来想去老半天，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这些家伙就是想营造出一种他身上有gpd定位系统的假象，并想让他误以为gps是那部手机。 虽然吾桐并不能确定这块无事牌到底是不是gps，但比起无端的猜测和对方有意无意的指引，吾桐更愿意相信他喜欢的大妖怪。 如此大费周章，叫吾桐一时之间分不清对方的目标到底是他，还是他身上的这块无事牌了。 追杀他的那位瞬间陷入沉默。可能是没想到吾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识破他们的动机。 沉默半晌，他缓缓开口。 “把它交出来，你可以更轻松一些。”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层停车室内，荡漾出3d立体环绕的8k纯享音质。但阴阴森森的，总感觉有很多东西藏在他的声音里，跟着一块窃窃私语。 吾桐手扶着门板，嗤笑着反驳：“死得更轻松？” 他确实不怀疑对方可以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而追杀他的这个男人，仿佛深谙反派容易死于话多的道理，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也没有个看吾桐继续拖延时间的机会，甩着术棍便冲了过来。 他的速度快如闪电，一眨眼便冲到了吾桐面前。吾桐猫猫堪堪避开第一次攻击，亲眼看到术棍从面前挥过，把水泥墙面戳出了一个深坑。 这样的速度和力量让吾桐再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也让他明白，前期真的是对方大放水。 然而这还没完，年轻男人在他离开原地的那一瞬间又飞快地抽出术棍横向他扫来。吾桐根本躲闪不及。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那根术棍距离他的身体还有两三厘米距离的时候就瞬间抽离。 袭击他的男人被迅速弹飞了出去。 随后，年轻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又像是陷入思考一般，冷冷地看着吾桐，看得他背脊发麻。 没过多会儿，男人后退了一步。参与百鬼夜行的那些个妖魔鬼怪立即出现在他身后，阴沉着脸朝他步步迈进。 好，这下是装都不愿意装了是吧。 年轻男人手指微动，数十只鬼兽就张开了血盆大口朝吾桐扑涌而来。血腥与恶臭扑面，吾桐咬着牙做好了被撕扯的准备，却眼睁睁看着那只野兽像是撞到了什么似的，狠狠弹开，摔在好几米地之外。 先前无事牌都挂在衣服外边，触碰不到吾桐的皮肤，这会儿吾桐把玉牌塞回衣服里，便惊讶地发现，那些东西被弹开的时候，他胸前的玉牌会微微发烫。 拿着术棍的年轻男人似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唇边抿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而后他大手一挥，吾桐足下的地板猛然崩裂！ 身体腾空不到十秒，吾桐就摔在了一个略微柔软的地面。他迅速爬起身，视线打量着周围，更是一阵愕然。 没有尽头的沼泽泥路，沼泽两旁皆是尸山血海和翻涌的怨灵，就像是修罗地一般。天空没有其他景致，只盘踞着一团黑色的球状，不停的汲取着周遭怨灵的怨气。 这是厉鬼姐姐说过的那个地方！ 所以这家伙就是周钊的叔父？ 看到那根术棍，吾桐明白他为什么不需要交流情报了。周钊叔父他爹的就是非人管理局的成员！ 本以为他的处境已经足够危险了，没想到事情只有更糟糕，没有最糟糕。 这个地方前后无门，周遭都是翻涌的怨气和尸体。道路后边是被怨气蛊惑的百鬼，前边则站着，似乎吾桐如果想跑，唯一能走的路就只有两侧的猩红尸海。 找到了攻击诀窍的霎时凝出可怖的几道黑色雷纹，像是降下雷罚一般，劈在了吾桐身上！ 索性玉牌的抵挡效果极佳，侧身抱头的吾桐只是感觉身体被轻轻撞了一下，剩余的伤害便被统统弹了出去。 还没松口气，头顶聚集那团邪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二连三劈了好几道雷下来！ 我靠！ 太离谱了吧！ 虽然没有真正承受到雷击，但巨大的冲击力道还是把吾桐给掀翻在地。 跪趴着，吾桐脸色惨白想再站起来。但接二连三的雷击叫他只能努力地蜷缩身体，以保证自己不会遭受更多伤害。 真的想不通。 他一个普通人，何至于要用这么夸张的手段来对付他？更离谱的是，那些看似恐怖的招数居然对他都没有任何用？ 难道……无事牌帮他承担了所有的伤害？ 但他仍想不明白，即便他们二人有关系，它们也没必要出动这个数量多鬼怪。除非它们一开始就知道吾桐不好对付…… 不，除非它们一开始就知道，吾桐身上多无事牌不好对付。 它们是在针对无事牌！ 吾桐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为什么那个人的攻击被瓦解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对方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转换策略，从一开始诱导逼迫他交出无事牌，到现在无间断攻击。 所以这张无事牌，这块和田玉，应该和綪冥有非常紧密的联系才是。 “木头哪有玉金贵？” 吾桐踉跄着站起身，脑子不自觉地回忆起之前綪冥与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的骄傲和炫耀。 还有给无事牌时，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承诺。 “有它在，无论你在哪，吾都能寻到你。” 在他想退还玉时，神色凝重略带紧张的询问。 “你不喜欢？” 以及最后像老父亲似的亲昵的嘱咐。 “这块玉牌，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下来，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 吾桐抬手抚向胸前的玉牌，拇指指腹缓慢摩挲在温润如水一般的玉牌表面，直至他抚到某一处侧面，摸出一条几乎微不可察的细小裂缝。 无须多言，他已然明白了许多事。 异色眼瞳微微一动，漂亮的小猫大人蹙起眉，感觉有些可惜。 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握着无事牌缓声说道：“说好的找到我，大妖怪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嘛。” 而后，他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地扯下了无事牌。 第89章 百鬼夜行(6) 吾桐猜的没错，周钊那位传说中的叔父，正是眼前这个夺舍了严中序队友，那名叫做牛斗的年轻男人。 先前他潜藏在女厉鬼身体里，引诱青年和妖神大人前往404号病房，想的就是制造二人完全断联的空间，他再想办法夺舍掉青年的身体。 然而綪冥却在他行动之前，将玉石锁在了青年身上，无事牌威力之大，甚至连他都无法近身。 计划有变，他只得将一缕神识藏到青年随身物品里，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周钊会被如何对待，会不会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虽不清楚玉石的本质为何，牛斗却也能猜出，这玉石同綪冥有脱不开的联系。不是部分神魂，也该是神识。 故而他引来百鬼夜行，设下分隔结界，针对青年，要的就是他交出无事牌，却没想到这青年这么能跑，不得不比他亲自上阵。 但得益于此，他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他所运用的邪祟力量，绝非一丝半缕的普通神识或是神魂可以抵挡，只有同品级的妖神之力才能阻下！而青年毫发未伤，就足以证实那块羊脂玉的本质！ 他竟将本体交给了一个普通人类！ 欣喜若狂！ 牛斗即刻将青年拖入祟渊，催动邪祟力量，穷尽办法攻击青年。 妖神本体自然坚不可摧，但仅限于本体。为保那个普通人类不受伤害，他不得不吸收或阻挡这些伤害，这就使得青年成为了他的一个突破口，一个肉眼可见的破绽。 他开始庆幸之前设下的布局，让青年无比相信他的目标只是要他交出无事牌，从而坚定了对方绝不松手的信念。 却没想到，青年居然扯下了无事牌！还小心翼翼地把它丢到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不！”牛斗当即挥动术棍拂开那些早对生灵肉身垂涎已久的妖魔鬼怪。可它们被祟气影响，变得异常凶暴，根本就听不进牛斗说话。 牛斗愤怒地喊：“你们这群只知道吃的傻子！放开他！” 可也都是徒劳。 吾桐丢开玉牌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不舍和留恋。……不，应该说还是有一点的，只是事发突然，在知道无事牌就是綪冥本体的那一刻，吾桐的身体比大脑反应还快。连多一秒的考虑时间都没有，他就毅然决然地放开了手。 他知道綪冥的心，知道綪冥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但他不愿成为选项，成为綪冥的弱点和破绽。 用本体保护他，就意味着綪冥的实力必然会受到影响，若再夸张些，说不定綪冥还会因为他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且綪冥作为妖神，守护一方水土一方人，其中自然也包含着他的家人和朋友。 吾桐当然想活着，且坚定不移，但这并不妨碍他也具备着选择和迎接死亡的勇气。 妖神的爱炙热而纯粹，他也不差的。 这是双方势均力敌的资本。 羊脂和田玉从他手中脱离出去的那一刹那，样貌狰狞恐怖的鬼怪们就像得到了许可指令一般，争先恐后地朝吾桐扑去！ 足以摧毁心神的恐惧向吾桐瞬间席卷而来！ 吾桐转身就要向着和田玉的反方向奔逃，可失去庇护的他终究只是个平凡的人类，不到一秒，他就陷进了脚下柔软的地面。 双腿陷下，啖肉之痛瞬间将吾桐的意识吞噬！他闷哼一身，身体摔趴在地。 眼角余光瞥见不断向自己扑来的其他鬼怪，吾桐不肯放弃，竭力自救。他反手用手肘击打来袭者，却被对方一口咬住，死死地撕扯着他的皮肉。 剧痛几乎将吾桐撕成两半！ 他失去了理智一般，用另一只手不断推搡捶打啃着自己手肘的妖怪。但他另一只手也很快被其他发狂的妖怪 他身体里涌动的邪祟在和田玉离身之后，似乎也像得到了打开囚笼的钥匙，如沸腾的巨浪般，不断激荡着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迅速翻涌脱离了他血淋淋的残破肉｜躯，化成一条条肉眼可见的黑雾上涌，最终融入顶端悬浮着的巨大邪祟之中。 蚀骨之痛剥夺了吾桐喊叫和挣扎的力量。他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交代在这，却感觉啃咬自己身体的那些鬼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紧接着，他身体腾空，又狠狠落地。 血肉模糊的吾桐无力地趴在綪冥的本体，那块和田玉之上。 綪冥只认吾桐一人，除了他，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家伙可以触碰那块和田玉，就算是邪祟和牛斗也不敢随意动手。牛斗又不甘丧失如此好的机会，便趁吾桐还没死透，赶紧把他转移到和田玉身边。 紧接着，一道黑雷劈下。 轰隆隆的巨响将其他妖魔鬼怪惊得四处乱窜，周围更是燃起一又一道幽绿色的火焰。火焰焚烧地面，唯有吾桐身边干净无伤，先前围绕在他身边的妖魔鬼怪也都逃窜得不见踪影。 又是一道巨雷！ 几乎昏厥的吾桐被震耳的雷鸣惊醒，慢慢挪开手，露出地上那块羊脂白玉。 光洁无瑕的羊脂白玉此时已经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非常明显的裂痕。而当又一道震耳的惊雷落下，猫猫的异色眼眸微微缩紧，眼睁睁看着那块白玉的裂痕向下蔓延了几毫米。 因疼痛而倒吸冷气，吾桐喘了好几下，还是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了和田玉。 随后，他拼尽全身力量将和田玉又丢掷到了其他方向。 此时，不知道第几道黑雷凝聚成型，朝着他猛然下落！ 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的吾桐干脆就闭上了眼。 黑雷还是炸了，落在他似乎不远的地方，炸出足以让人耳鸣的声响。但黑雷的伤害却没有落到吾桐身上。他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两只，三只，无数的，数不清的手拉拽而起。 这些手也没有伤害自己，而是将他拖起，顺着路不断奔跑。 “#?%……*……y（&*” 无数虚虚实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无比模糊，乱七八糟的，有男有女。 吾桐意识混沌，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他又莫名的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恶意。 是的，现在托举着他的这些鬼怪反倒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 他们又在说话了，吾桐勉强睁开一只眼。只是他视线血淋淋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血雾，什么都看不清。 索性有些鬼怪挨着他，吾桐好歹是看清楚了一些。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见过这些冤魂厉鬼。 在满布怨气的云月海，在漫天飘着白宝纸钱的冥婚村中。 他们被吾桐带出了无尽的深渊，虽后续被抓到这里，成为了邪祟的充电宝，失去了残存的理智。但当他们再一次看见吾桐，被救赎的过往便帮着他们找回自己。 所以他们来了，拼尽全力，以命换命。 吾桐并不知道他们将自己带离，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他只听到这些人在他耳边，不断地呢喃。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听清他们说的话。 “活下去。” 第90章 百鬼夜行(7) 牛斗也没能想到，被抓来祟渊的厉鬼竟还能有反抗的意识，更没想到这群家伙居然会成为阻碍。 他面色一沉，提着术棍纵身朝他们飞去。 其他的妖魔鬼怪见吾桐又没了和田玉庇护，也跟着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过大部分都被裹挟着吾桐的厉鬼冤魂们挡了下去。 而最上方的邪祟也在不停翻涌，一时间，整个祟渊就像沸腾的油锅，哪个角落都不能幸免。 唯独和田玉所在的区域。 玉身上并不明显的细碎裂痕被猩红的血液详细描绘其纹路。 片刻之后，血液缓缓下渗。 像是被和田玉贪婪吸食一般，很快的，附着在和田玉表层的血液就通通被吞入玉隙之中。 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无事牌就像是裂出了条细微的血痕，白玉的内部更仿佛是有一隅沸腾的岩浆血海。下一秒，缕缕青烟从细缝中渗出，迅速凝成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此时，牛斗已持术棍追到了托扶着吾桐的鬼团近身处，他一棍扫出，瞬间将十数只厉鬼劈得魂飞魄散！周遭的妖魔也在不断撕扯着魂墙，而顶上的邪祟团也凝出了新的黑雷。 白光炸起，电闪雷落！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顺势奏鸣！ 然，这声巨响却好像半道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只起了前奏便闷沉下声。 牛斗心道有异，连忙回头，却当面迎上好不容易冲破禁锢，化出实质的妖神大人。 骤然缩紧的眼瞳清晰倒映出那张脸庞，牛斗慌不择路，将术棍横于身前。可他这所做的一切在妖神面前也不过是无用功，他眼睁睁地看着披散着长发，面无表情的长发妖神从他中间穿行而过。 ……中间？ 这个独特的视角使得牛斗心头微震。直至他转动眼球和脑袋，一只眼看到地面，另一只眼，清晰地看见自己另一半被整齐切割的身体倒向与他截然不同的方向。 年轻的男人被一分为二，连同他身前的术棍一块儿，向着两侧开裂！ 待两半身体像剥开的香蕉皮垂直落地，牛斗才愕然明白自己已然死亡。 即便经受了数十道黑雷，实力被遏制着，妖神的力量也强大得可怕。 头发散乱的綪冥未将半分注意力放在这个不值得注意的男人身上，撕开对方的手法平静淡然，綪冥从还未喷播出来的血肉中穿行而过，再是一个纵身，他飞跃到了妖魔包围圈！ 一掌劈落！所有试图侵害袭击吾桐的妖魔鬼怪们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便通通化作云烟消散，比灰飞烟灭还要干净。 对妖神心有畏惧的厉鬼冤魂们拖着血肉模糊的吾桐，踌躇着，犹豫着，一时不知是应该继续跑，还是将吾桐交予妖神大人。 倒是綪冥帮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他拂袖挥手，面前便出了一扇黝黑的朱红大门。朱门开启，拂来阵阵凉风，吹动大妖怪披散着的垂垂青丝。 大妖怪站在一侧，眸光深沉地凝视着他的小猫大人。 在404室寻不到吾桐，綪冥便将神识归体，回到了吾桐贴身的无事牌上。但他却被邪祟的力量禁锢，无法挣脱，无法化出人形，更不得使用本身的妖力。綪冥无可奈何，只得用本体扛下外者对吾桐造成的伤害，也是在此时，他意识到这是个必死局。 他若执意要保吾桐，只能自己身死玉焚；但若他想挣脱禁锢，只能收回所有的力量集中突破。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吾桐就会失去所有的庇护，在他面前被撕得粉身碎骨。 綪冥没有选择，他也不愿将这件事当作选择。 他的本体至少还能再撑几日，这几日里，江主和云川寻不到他，自然会将事情联想到邪祟身上。凭他们二妖，从外攻破邪祟结界绝不是难事。 他只要撑到那个时候，或是在能保证吾桐安全的情况下冲破禁锢，也能逆转局势。 却没料到，小猫大人比想象的要聪明太多，也比他想象的要勇敢太多。 与吾桐肌肤相贴，綪冥能非常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恐惧。 可即便他被恐惧包围，掷出无事牌的举动也未曾停歇。 还是两次。 撕扯血肉的疼痛亦不能阻挡。 綪冥褪下外衫，轻轻盖在因疼痛而蹙紧眉头的青年身上。左手指尖轻轻从吾桐身体上拂过，他抬起右手，飞快拂散邪祟劈落的又一道黑雷！ 血肉飞快生长，疼痛散去，面色惨白的漂亮青年眉头缓缓舒展。 綪冥指尖留恋地摩过青年的眉尾，而后迅速敛起神色，侧身让开，对厉鬼冤魂们淡道：“有劳。” 他颔首为礼，叫它们受宠若惊。 而后它们不再耽搁，托着吾桐飞速冲进了珩阁大门。 妖魔不绝。 厉鬼冲向珩阁大门的短短路途，妖魔鬼怪前赴后继。然他们根本无法近身，在接近的那一刹那就绽成齑粉。 距珩阁约莫三四步的距离时，门内更是伸出了无数条柳树藤蔓，迅速包裹住了被衣物包裹的吾桐，还顺带将其他厉鬼一并拽入大门。 古老而厚重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长鸣，在綪冥身后逐渐合拢淡去，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未与吾桐一起离开的綪冥抬眼看着空中如太阳般旋转的邪祟圆球，神情淡漠。 瘫在地面被綪冥一分为二的牛斗身体血面生长出无数赤色的长条，在黑雾的引导之下向另一半聚拢。没过多会儿，本该死去的牛斗被黑雾粘合，重新睁开了眼睛。 被周钊叔父夺舍躯体的牛斗早已不是牛斗，更不是所谓的周家人。他不过是一个因名字不在生死簿上，被邪祟侵蚀了的，方便在世间游走的身份。 此刻被粘贴恢复的牛斗视线上下扫了一番，看清綪冥的模样，他勾起唇角，露出了并不怎么和谐的笑容。 “你看看你，”他缓缓开口，“哪里还有半点神象？” 白玉有瑕，内缊温血。 本体的裂痕在化作人形的綪冥身上清晰呈现，如今的妖神大人身着白色里衣，肩披散发，俊朗的面容却斜裂了一条长长的缝隙。细缝横跨五官，从左侧额角一直斜裂到下颚，顺着脖颈向下，没入衣襟。 细缝其实微不可见，但细缝中渗入了小猫大人的血液，在綪冥白皙的皮肤上就显得尤为明显 ，就像是綪冥自己的血肉裂开了一样。可綪冥本体为玉，即便修炼成妖，也不曾真正的生出血肉。 向来以凡人之相示人的妖神大人站在那，虽一身白衣，但此时此刻呈现出的妖性，却比周遭任何翻涌的尸山血海还要邪妄可怖。 第91章 百鬼夜行(8) 发出沉闷巨响，缓缓关闭的珩阁大门并没有完全安全。柳树藤小心翼翼捧着吾桐，将裹着綪冥外衫的小猫大人快速送入屋内。 藤条退出房屋，屋门无风自闭，无声撑起了另一个防御的空间。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珩阁大门紧闭不到两三秒，大门外便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撞击和拍打之声。 柳郎恪守职责，柳藤膨胀数倍，上至庭空，下至庭院，寝屋，包括玄关大门，都笼罩了起来。 然撞击不绝，来势汹汹，柳郎干脆将所有的妖力都注入到柳藤里，将大门缠绕得结结实实。 栖息在珩阁，往日习惯了摆烂养老的妖徒们顺着柳藤站定到各个角落，连同新来的厉鬼冤魂们一块，严阵以待。 严阵以待的不仅是柳郎，还有守着吾桐父母的麻雀儿与石敢当。 两位化为人形的妖，一只蹲坐在天台围栏之上，另一只正站在围栏后头，双手环胸，异常严肃地盯着天空。 皎洁的银月悬挂于空。楼底下，人们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来回穿梭，凡世热闹而安宁，麻雀儿和石敢当的面容却依旧紧绷。 他们隐约瞧见了银月边缘染上些许绯色，这代表结界边缘稳定失衡。 再这样下去，结界可能会瓦解崩塌，两方世界融合，百鬼夜行现世…后果不堪设想。 麻雀儿面露焦急之色，在天台扶栏上站直身，她回头对石敢当说：“我们把这栋楼围起来吧？” 虽为做为妖怪，麻雀和石敢当拥有普通人都没有的力量，但他们道行不高，能力有限，能做的最多也就守下吾桐猫猫父母居住的这栋居民楼。 更多的，他们也都无能为力了。 石敢当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显然把麻雀儿的话给听进了心里。 点点头，他转身走向踢天台中央，寻乐一块略为平整的地方，化出圆形。 考虑到房子承重可能支撑不起他，石敢当化成了小一点的石头，镇在顶端。 石敢当有镇宅驱邪之效，这一坐，立保家宅平安。即便百鬼真的来到现实，他们也无法攻破石敢当的庇护。 但麻雀儿还是不放心。 现在人夜生活丰富，睡得都很晚，万一吾桐的爸妈这个点出去夜跑或是散步，那就算有十个石敢当也无济于事。 她决定下去探一探情况。若二位不在家，她就出门去抓人，绑也绑回家。若二位在屋里歇着，就动用法术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平安地度过这一夜再说。 想到这儿，她便直接化成了小小的一只胖麻雀儿，扑扇着翅膀往楼下飞。 停在种满了绣球花和爬藤蔷薇的窗口，圆圆的一坨小胖麻雀儿把脑袋怼了进去，连续挣扎着挤了几十秒才顺利闯入。 视线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流转，麻雀儿两只小鸟爪不安地挪了两步。 在她正打算原地起飞，巡屋飞行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卧室方向有声音传来。 是一个女人的叹息。 接着，走道暖黄色的灯忽然亮了起来，照亮了刚走出卧室的吾桐妈妈的模样。 头发略有些凌乱的母亲穿着睡衣走向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她似乎有心事似的，喝完水就坐到了客厅沙发那儿，独自一人发着呆。 没一会，吾桐父亲就从屋里跟了出来。 “怎么了？”父亲坐在母亲身旁低声询问。 母亲叹了口气，把手按在胸口，低声道：“我这心一直在狂跳，就跟上回似的，难受的要死。” 父亲颇为关切：“身体不舒服，要不我们上医院瞧瞧？” 后者摇头说：“我这心感觉跟被刀剜了一样，止不住的疼。会不会是母子连心，吾桐出事了？” 站在原地把自己当成雕像的麻雀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听到妈妈这么说，她也有点担心吾桐。 父亲伸手给母亲拍背舒气，慢慢哄着说：“你要是怕，咱们明儿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现在孩子可能已经睡了，别影响他休息。” 得到了一些宽慰，她点点头，把头依在沙发椅背上。 当丈夫劝她回屋时，她只是摇摇头，拿出手机开始翻看起吾桐小时候的照片。 吾桐父亲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煮了两杯热牛奶，陪着她一块坐着。 麻雀儿也没有办法，只能在阳台当个摆设，陪她们共度这个煎熬而漫长的夜晚。 结界之外，太平盛世摇摇欲坠。结界之内，百鬼夜行来势汹汹。 严中序发现牛斗不在结界中，面色微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可当下局势严峻，他分身乏力，无法将此事告知其他同袍，只能暂且把这件事压下，也不至于叫赵晓添他们心里更慌张。 不等他找出搪塞这件事的借口，赵晓添忽然拉着他往下蹲。待严中序凝着眉朝赵晓添望去，后者脸色苍白，压低了声说：“严副，我刚刚好像看见人影了。” 严中序神情更加严肃。 没想到他另一侧的年轻男队友也压低声音，点着头说：“是的，我也看到了，我还看到了一点霓虹灯的光，金灿灿的，就是那个啤酒超市。” 严中序闻言，立即探头去看。果然如赵晓添所言，结界中不应该出现的人造灯光竟在隐隐闪烁着。 模糊的人头攒动，光影重重，与可怖的无数妖魔鬼影重叠在一块，瞧着就让人无比心慌。 严中序虽然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但他也知道情势非常严峻。 他冷着脸观察了好一阵，才低下头，对身旁的赵晓添和另一个年轻队友道：“结界已濒临崩溃，我需要你们其中一个人去遮住土地爷，帮他一块巩固结界。” 结界开启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一旦产生波动，就必须有新的供体补上。严中序自己还需要下去干扰百鬼，削弱它们距离时积攒的妖气，眼下没有别的选择。 另一个队友眼轱辘一转，连忙自告奋勇，要协助土地爷稳固结界。 比起在这待着，和土地爷在一块可要安全太多。 严中序不在乎他是不是想去摸鱼，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于是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头发有一些发白，神情无比严肃的中年男人手持术棍，看着开始躁动的百鬼队伍，沉声身旁的队友。 “赵晓添。”他问，“你怕不怕死？” 赵晓添犹豫地说了一句：“如果我说不怕，严副您信吗？” 严中序：“……” 赵晓添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神情又无比坦然：“我超怕死，怕得要命。但是我选择了这份工作，也从来没后悔过。” “我还有很多事要干，我的ht连载没追完，五马漫画还没看完，还没攒到喜欢的小房子的首付，所以我…我想争取好好活着。”她说，“在完成工作的前提下，好好活着。” 搓了搓有些发热的鼻头，赵晓添深吸口气：“所以严副…就是说…万一这回我活下来了，能多发点奖金吗？” 中年男人瞥了这个活泼的姑娘一眼，难得笑了笑。 他道：“活下来，我向上头申请，给你批一套房。” 第92章 百鬼夜行(9) 常年白雪连绵的高山，即便是入了秋也保持着白凝霜雪之姿。然而此时却被红月的绯色染得血亮，瞧着就让人触目惊心。 被妖神云川救下的非人管理局守山人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联系上离他最近的队友，不免焦急。 难不成队友已经遭遇不测了？ 可怕的猜测叫他心下难安，下山寻人的念头越发强烈。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身旁白衣也被染上鲜红月色的妖神，低声道：“大人，我想去找人。” 云川就好似一块千年前凝聚成妖的霜雪寒冰，不带任何感情和温度地回道：“不必寻了。” 此话一出，守山人心里咯噔，登时凉了大半截。 她却仿佛不曾知晓，继续道：“结界之内并无其他生灵，你的队友或许一开始就没有进入结界。” “而今结界不稳，你若真想守护天下众生，就该去寻土地爷，协助他稳定结界，以防百鬼现世，残害生灵。” “凭什么？”守山人听了这话，眼眶微微发红，忍不住反问，“为什么只是稳固结界防御，而不是直接动手铲除它们？！” 上头的话脱口而出，直至守山人迎上妖神侧脸而来，满是寒霜的冰冷眸子，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冷静下来。 他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但心里的愤恨却依旧翻涌。他认为妖神的建议有失公正，认为妖神始终是妖，偏袒自己的同类，根本就不会为人考虑。 事实上，他想的有一定的道理，也有一部分正确。 身为万妖之首，为同类竭力博取些许生存空间，也是他们必须要尽的职责。 云川不予反驳，只是淡淡道：“你想杀，那你便动手吧。只要你看好了，若染上无辜妖命，该受的审判你一个也跑不了。” 她冷眸冷眼，敛回神绪，缓缓抬步向前走去。 血肉成影，猩红为光，勉勉强强照亮整个祟渊。 身体血肉也在不断凸起凹陷的牛斗摊开双手，嘴巴裂到了耳后根，笑得血淋淋的。 “妖魔鬼怪。”他一字一顿，“你就算被冠以□□号，本质上还是妖，跟我们又有何不同？” 綪冥不由发笑。 “可见邪祟之恶害人不浅，凭你这等货色也敢同吾相提并论。” 他说的是事实，牛斗当然不会生气。后者摊开手，狡辩称论：“妖怪终究是妖怪，□□号仅仅是天道为了束缚你的言行举止而强制附加在你身上枷锁，你忘了那些天雷？即便你以惩恶扬善为行事标准，不也被人类和天道千防万防？” 从妖魔鬼怪的角度出发，他说的很对。 但綪冥不听。 妖性大发的綪冥收敛起笑意，在对方欲开口再言之前便动了身，只听牛斗嘴巴刚发出一个音节，大妖怪便闪身出现在他面前。 后者瞳孔骤缩，刚要拿起武器来挡，才记起来自己的术棍早就被綪冥切成了两半。他急忙向后撤开，脖颈却被綪冥单手遏住。 披头散发的大妖怪笑容阴恻恻的，根本不像个好妖。 谁说綪冥行事以惩恶扬善为标准？他做这些事，从来都只看自己爽不爽。对付邪祟也是一样。 将惩恶扬善四个字强行按在綪冥身上，也不知道是对他的侮辱，还是急于定性他的三观。 说白了，邪祟对綪冥而言，不过是某段时间会突然出现的游乐项目之一，纯粹是叫綪冥撒撒野火，练练筋骨的玩意儿。他根本就不在乎如蝼蚁般一撵就死的凡尘生死，不在乎非人管理局的那些条条框框。 就像他偶尔会答应协助非人管理局做事一样，也就图一乐。即便是在挑战游乐项目的时候付出生命，綪冥也无所谓。 要求妖怪有明确的生死观和善恶观，就是痴人说梦。 然这一回，綪冥倒是真的恼了。几千年的老树好容易开一次小猫花，花蜜都还没尝够呢，就有人要摘了他的猫猫果子，他怎么能忍？ 手扼牛斗脖颈，綪冥撩起眼帘瞧了下空中那坨圆球，一把将牛斗脖颈掐断。模糊的猩红在他手中炸开，綪冥却看也不看，甩手将他抛向空中。 烂糊的尸体撞到邪祟本体，瞬间就撞出了一个豁口。 豁口赫然崩裂，其中翻滚的祟气如大厦倾颓，瞬间化成瀑布长流，奔涌而下。綪冥足尖一点，轻易错开倾流直下的祟气瀑布，眼瞧着祟气吞噬周遭翻涌的尸山血海和妖魔鬼怪。 浓厚的祟气剥去它们的理智，也夺走了生机。綪冥眼看着同类被邪祟侵蚀，化成一个又一个丧失了生命的傀儡，没有半分动容或怜悯。似乎他也被邪祟侵蚀啃食，失去了最后那一点善意。 也是残忍。 他将所有曾经参与要伤害吾桐的同类当成了诱饵，用行动瓦解邪祟本体，并，引导祟气分散侵入其他诱饵身体当中，以此进一步削弱本体的力量。 且这还只是开始。 眼见祟气如他所料，涌入其他妖鬼身体之中，綪冥便立即动手将其诛杀。粉身碎骨，不留任何一点生还余地。 在祟渊肆意屠戮着生死邪灵的妖神眼眸深邃而幽暗，可怖程度竟同邪祟本体不相上下。 祟渊的力量一点接着一点被削弱，邪祟本体亦感知到不妙，迅速停止分散力量。 顺时针旋转的球体开始逆行翻滚，綪冥拍碎最后一只被邪祟附身的妖怪，再抬头时，赫然瞧见祟渊顶上开始分崩离析，从浓重的黑墨颜色逐渐分散成艳丽红绯。 四周团绕的空间宛如被打碎的镜面，无声崩裂四散！ 紧接着，奔涌的狂风起来，吹散堆杂在祟渊空间之中的浓厚腥臭。 红月当空，原本在祟渊那个紧闭空间翻涌的尸山血肉来到被结界笼罩的街道便瞬间散开，顺着长街的斜坡冲滚落下去，流散一地。 祟渊终破！ 尸海流到綪冥身边时，自动分成了两股浪流，从綪冥身边绕行而过。 红月之下的腥风仿若裹挟着血气，在掠过一袭白色长袍时，还让其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斑。 妖神大人垂着眸子，抬手凝出了根长长的玉竹簪。一偏头，他将玉簪斜行入发，而后随意一卷，便绾发成型。 仿佛又那么一瞬，他恢复成了往日酷爱犯贱的妖神大人，但沉下的面色和横跨脸颊的红色细缝却又将他扯回当下。 邪祟现世，受祟气影响，被放大了妖性与杀戮本性的百鬼开始大肆破坏结界边缘，但好在非人管理局的各个分队事先料到了这个局面，早已加固结界。 如今邪祟提早现世，力量比成型之后再现世要薄弱的多，应对之力绰绰有余。 恰好负责到綪冥所在这一隅的非人管理者，因为没见过綪冥妖神本人，乍一见，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大妖怪趁世间大乱跑出来掺和一脚。 幸好他们在动手之前请示了一下队长，否则挥动的术棍最终只会落在自己身上。 瞧见天空中漂浮的巨大球体，非人管理者捏着术棍，脸色发青。邪祟感知到了恐惧等美味的食材，便迅速探出触手，袭向管理者一行人。 眼见祟气即将侵入身体，他们慌不择路，持术棍来挡。却倏然感觉身体被人往后用力拽了一把，天旋地转之后，他们猛地摔在地面。等他们拿着术棍迅速起身，恢复战斗状态之时，才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脱离结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不少目击者看见了凭空出现的这几人。加上他们手里还拿着长长的棍子，瞬间就得到了周围人瞩目。 好些人没搞清楚状况，还当他们是玩cosy的二次元，纷纷拿出手机直播拍照。 非人管理者面面相觑，扶着术棍站起身，见旁边拿手机拍照的路人正对着自己，赶紧上前去制止。由于语气不善，手里还拿着攻击性的武器，导致路人以为他们要持武器攻击，有的还偷偷打起了报警电话。 这就很他妈的离谱。 或许是祟气外泄，街上的人每个都怒火冲冲，戾气十足。偶尔发生的一点点极小的事情成了争吵的导火索，引发一个又一个冲突。 管理者见状，深知现世已然受到了影响。 然而，如果现世只是受到一点影响，那还有的说。但他们竟看见街道上出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日！ 这事得联动一下当地执法部门一起来解决，否则明天他们和这些鬼影都得上走近科学，接受一轮鞭尸！ 管理者相互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四散开来。 他们手持术棍，穿过街巷，准备联系结界之外的总部人员请求支援。然而当他们潜伏到天台或是街道角落，却闻到了一股非常重的闲腥味道。 像是站在海边，吹着海风的感觉。其中非常有经验的队长当即判断出，可能有栖息在海边的妖怪来到了附近。 他们立即联系执法部门，要求疏散当地人群，让人们尽快回家呆着，不要在街上乱走。 可刚挂下电话，那股闲腥的味道便慢慢散开。 小队的女队长愣了一愣，手里拿着电话，茫然地望向四周，才愕然发现险些现世的百鬼夜行居然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心中似有所感，不自觉地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见沉寂的黑夜上空滑过一道类似于海浪的浅浅蓝白色半透明浪流，若仔细看，那浪流里还裹挟着无数鬼影，画面简直骇人。 下意识握紧术棍，女队长惊愣地看着透明浪流向海洋方向逐渐远去，与之同频的是那股浓重的海洋闲腥味也随之消散。 浪潮日行千里，一眨眼就袭到了无人区的海面之上。随后，小小一隅海面上方空间开裂，无数鬼怪随雨珠一块纷纷下落，如同一场妖怪雨。 待浪潮消失殆尽，被裹在其中邪祟圆球也露出了它狰狞的本体。 浪潮消失之前，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叹息式地说了一句：“老子只能移动到这儿了。” 尾随其后的綪冥回头看了看遥遥不见的陆地，很是嫌弃地咂了一句舌：“就到这儿？江主你没落了啊。” 记仇得很。 刚镇压完江灾河难的江主，虽看不见影子，但情绪却激动得非常有形。他愤愤喊了一句：“你妈！！！”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因为力量实在不足，消失在了海里。 綪冥冷嘲道：“养着吧你。” 这回不知多少年才能重修回人型了。 紧接着，他看到海面结出一块又一块寒冰，从远方一路蔓延至足下。綪冥挑起眉，双手拢入袖中，挑衅式地看着脚踩冰面，缓缓走来的云川，又犯起贱。 “哟？睡醒了？” 第93章 百鬼夜行(完) 邪祟乃天地万物怨气恶念的聚合之体，最能激起人或非人的邪念恶念。若在人间大陆上现世，最先受到影响的便是附近的人与非人，故而綪冥、江主才会合力将邪祟带到至人迹罕至的海洋上空，转移战场。 总比撵在人脸上打架要方便，也能减少破坏人民、公共财产的损失。——来自前非人局局长强力与三妖神交涉时，三番五次的重点请求。 綪冥本来不打算当回事儿，但他爱屋及乌，想到城市中还有吾桐的家人朋友，便顺势榨干江主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给邪祟搬家，扒拉到海上来了。 江主重归江河大海，魂灵融入渊水之中，除非綪冥他们把邪祟按头拽进海里，否则他只有现场旁观的戏份了。但这到底是在水面之上，只要江主不撒手，邪祟怎么也挣脱不去，只是不尽早歼灭，迟早会酿成海灾洋祸，造成个民不聊生的因果结局也是寻常。 綪冥本是三妖神中战力最高的妖神，然而现在的他本体开裂细缝不大，还能维护人形，同江主相比，也就勉强好那么一点而已。三妖神未战先损，竟只剩下个云川妖神保持在最佳战斗状态。 然战力受损并不能阻止綪冥的这张嘴，连睫毛和眼瞳都发着淡淡白光的云川神色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因雪白而略显空洞的眼瞳顺着綪冥面儿上细痕的轨道动了动，她很快抽回视线，完全忽视了綪冥的嘴贱攻击。 綪冥也知道她的性子，揶揄两句就差不多了。 二妖神当即正色，各自立阵。 如雪一般清白的云朵将血红色的邪祟球体围成了一圈，力量显然被遏制的球体不断蛄蛹，身体不断冒出沸腾的气泡。綪冥身形一晃，化成了一道肉眼难追的白色闪电，顷刻间便贯穿了球体本身。 超脱物理存在的浓厚祟气液从被贯穿的洞穴中流淌而出，在即将落在海面时，却被什么东西隔了开来。 云川隐约还能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底下骂骂咧咧，叫他们做事干净一点，不要污染他。 充耳不闻对方的叫骂，云川手指交叠结印，聚集天地灵气。下一瞬，聚拢成圈的氤氲涌动的□□便统统转化了形态。待綪冥以己身为剑，蛮横地撕裂了邪祟球体，冲出外围那一瞬间，□□转换成的棱形冰晶便携带着天地灵气八方齐下，如万箭顺发，把祟球扎成了个刺球。 三妖神合力歼灭邪祟也不是头一回了，这方面的默契还是很足够的。 球体周身气泡翻涌，挣扎着要弹出蕴含着灵气的冰晶。可綪冥攻势蛮横，一旦球体放松想要排斥冰晶，他发了疯似的在祟球体内大肆破坏，逼得对方不得不收缩球身规避攻击。可这一收缩，就中了云川下怀。 冰晶入体，天地灵气释放而出，分段净化怨灵祟气。 邪祟连哀嚎都发不出来，只得被迫着承受这强势的攻击。最终，它遭不住双管齐下的攻击，迅速爆裂成无数碎片，试图分散逃离。 然□□左右围笼，下又有江主利用海体隔绝，邪祟奔逃无果，只能往上空奔逃。 綪冥就等在上空。 银月之下的綪冥白衣上早不知染上了谁的血液，他脸色阴霾，细缝更有隐隐猩红流光闪烁，模样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愈发可怖。 连云川瞧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她冷着脸，隐约察觉綪冥情况不对。便猜想这个嘴贱王者是不是被邪祟入侵，本体受到了污染。 邪祟加妖神，二者威力叠加，云川就算跟最佳状态下的江主合力都不一定能干的掉对方。 眼见杀上头了的綪冥红着双眼准备再战，就被横来的一面□□阻了下来。 “你不可再去。”云川终于开口，冷冰冰地吐出了几个字，“交予我和江主即可。” “就你这样温和的打法，是想用爱感化邪祟吗？”綪冥毫不客气，出言讥讽。 论短期和直线的战斗，云川确实不及綪冥，但她长线输出的优势却无人能及。现下邪祟被困，只要稳定好局势，她大不了多花费些时间将其净化，也总好过为求效率铤而走险，反酿成大祸。 平时綪冥说话就很不客气，更何况是可能受了邪祟影响的綪冥，说话更难听了也是很正常。云川从来不将这些外言放在心里，只道：“你知晓邪祟入体会有什么后果，何况你本体开裂受损，更容易被邪祟侵蚀。” 綪冥抬袖，中指指腹在细缝附近随意挪动了片刻，猩红色的缕缕祟气便从他开裂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他将祟气攥入手中，用力一捏，那腥色的薄丝瞬间烟消云散。 这算是表态了，云川见状不再多言，任由綪冥再度倾身，像是泄愤似的追赶着。只见光影交叠，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邪祟撞击□□的力道随着綪冥的屠戮变得越发猛烈，云川甚至有几次都猝不及防。 她别无他法，只能全力聚出□□，抵御这剧烈的撞击。抵御可不比攻击瓦解对方轻松多少，和云川一起抵御祟气防御，江主有很多话想骂出口。 稚嫩的怒吼声从海洋下方愤愤传来：“綪冥你看着点！！” 却压根儿传不到綪冥耳朵中。 他听着哀嚎，手中还不断撕扯着四分五裂的邪祟污气。送到净化的冰晶附近之后迅速转移目标到下一块。 还是慢了些。 若綪冥本体未曾受损，这星点邪祟根本不够他撕着玩。但现如今他实力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竟让几缕邪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云川与綪冥当即动身去追，却眼睁睁钻进了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聚在海域顶端的一朵可怕的乌云当中。 轰隆隆。 三妖神看着那朵异于常态的黑色乌云，纷纷停下脚步，想也不想飞速撤离！ 可天雷云布面积之广，即便他们一步百里，也没办法及时逃离。 被邪祟强制激活了的天雷更是不分敌我，可怖的云层中翻涌出了无数金光。 下一瞬，天光乍起！ * 被邪祟影响而失去理智的妖怪比想象中还要难打。 被一只羊头巨妖用羊角撞到角落的赵晓添感觉自己身体破了个大洞，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蜷缩在角落，脸上身上连同术棍全都沾满了鲜血，只是分不出究竟是谁的。 手扶墙面，她撑着术棍，按压着腹部不断涌出鲜血的血洞，穷尽力量站起身。 可她还没能站直，羊角沾着她鲜血的羊头巨妖和其他妖魔便循着血的味道朝她缓缓走来。 赵晓添试图深呼吸，却被一口铁锈味噎着，忍不住狠狠咳了一声，呕出口鲜血。 与此同时，远方天空忽然划过一道足以照亮大地，宛如白昼的闪电！ 隔了非常非常久，恐怖的雷鸣才像山体崩塌似的从远方滚滚袭来！ 轰！ 天雷引出了地震般地动山摇，赵晓添一个不怕雷的铁血女性，都被这道雷吓了一跳。 她身形不稳，又摔在了地上。这一回，她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雷鸣仍在继续，赵晓添眼看自己被黑暗笼罩，认命般叹息，缓缓闭上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和死亡都没有到来，她听到有一个声音，犹犹豫豫地说：“对……” 赵晓添抬起头，就看到那只原本眼瞳发红的羊角巨妖佝偻着身体，一脸紧张的向她道歉：“对不起……” 巨妖的声音还有点幼稚，像个小孩儿。他的身体也逐渐缩小，跟他的音量一样。 它的神情还有些愧疚，向赵晓添伸出了手：“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赵晓添：…… 第94章 我想见你 后据新闻报道，海上的那场雷暴大概持续了有三到四个钟头。临海居住的人民好长一段时间被昼如白日的闪电笼罩。更有夸张的造谣，说天灾降临，世界末日到来，人类即将灭亡什么的。 ……然后就被请回局里激情饮茶。 当然也有人当这件事是祥瑞吉象，说是天公劈死了近年作祟的异端，往后运势会逐渐回笼。 随后官方发布声明，称这是场两千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可以载入近年史册的那种。 这个话题大概持续了一天就被新的娱乐话题给盖了过去，倒是没几人真正知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吾桐清醒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率先苏醒的嗅觉让他捕捉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不过味道很淡，还不如水果的香味重。 睁开眼，吾桐双眼无神。视线凝在雪白的天花板上好半晌，脑子才跟着一块儿醒过来。 而当大脑唤醒记忆，吾桐想起自己昏厥过去之前发生的一切，异色的玻璃眼瞳便骤然缩紧。 他坐起身，略显慌张地四处张望，却在窗口位置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爸？” 喉咙沙哑的吾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自家老爸满脸惊讶的回过身，手里拿着个削到一半的苹果，他都没能反应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醒啦？”吾桐父亲可高兴坏了，连忙把刀跟放进摊在窗台的卫生纸里，跟苹果皮一起搬回吾桐身边。 吾桐这才发现自己既不是在珩阁，也不是在出租房里。本来因为那消毒水的味道，吾桐以为自己在医院但他所在的这间房，虽然面积不大，双人沙发、茶几和洗手间一应俱全，加上身下的床铺柔软又舒适，他怎么也没法跟病房联系到一块去。 “这哪儿啊？”应该是好几天没进水了，吾桐喉咙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医院啊，病房呢。”吾桐父亲拿着苹果切成小块，却没急着给吾桐，而是放在了床头桌上，“我跟你妈忽然接到电话，说你突发阑尾炎昏过去了，我跟你妈立马就赶了过来。结果你手术做完又晕了好几天，可把你妈给吓坏了。慢点，不舒服就别起来。” 吾桐双手扶床，缓缓坐直。 他瞥了眼苹果，低头揉着眉心，深吸口气的同时开口：“你赶紧吃吧，一会氧化了。” 吾桐挑食，从小就不喜欢吃苹果。见老爸在这削皮，他猜都能猜得出来这苹果是他削给自己吃的，只是因为吾桐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感觉被抓包了似的，不太好意思直接吃。 老爸咧着嘴笑了笑，也不矫情，拿刀戳着苹果块就啃了起来。 听着老爸在耳边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吾桐紧了紧眉，觉得口干舌燥。他咽了口唾沫，拿过旁边备好的温水一饮而尽。稍微缓解了喉咙里灼烧的干渴感之后，吾桐咳嗽一声，又扫了病房一眼。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地方瞧着也不像正经医院啊。 老爸啃着苹果块，帮着解答了他的问题：“你那同学，那个叫林子郜的，他的人脉帮忙安排的。”说着，老爸话锋绕了回来，“话说你这同学这么有本事，到底是什么人啊？” 吾桐：…… 林子郜有个锤子人脉，他自己住院的时候都住的是普通病房。 猜着应该是綪冥打着林子郜的名号给自己开绿灯，吾桐撇过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问：“您跟我妈来多久了？怎么没见着我妈她人？我昏过去这几天，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公司有点事，你妈回宾馆去跟人视频开会去了。”吾桐爸把苹果吃得差不多了，收拾起垃圾来，嘴上还不闲着，“前几天近海海面发生了一场雷暴，持续了三四个小时，从半夜一直劈到天亮，把你妈吓得不轻。” 雷暴…… 吾桐不得不把这个奇观同他遭遇到的事情联系起来。他又四处打量了一眼，见一切如常，便安下心。 看来那天晚上的事没有造成太多影响，至少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依旧和平。 虽然从和老爸的交谈中，他大概了解到身边没有其他大事发生，但一想到无事牌玉裂，他又止不住的担心。 且最让吾桐担心的是，綪冥居然不在他身边待着。 奇了怪了。 这大妖怪从来也没有这么规矩过，而且吾桐都在心里这么念叨他了，他居然没有半点回应。 难道玉裂的影响这么大，他现在不方便行动？ 越想吾桐就越着急，偏偏手机联系不到綪冥和其他人，吾桐在父亲和赶来的母亲注视下好好喝了碗粥，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两位返回附近的宾馆休息，他才终于有自己独处的空间。 屋内没有开灯，仅剩安全指示牌的幽幽绿明提供一点可见光。床铺上，清瘦的青年慢慢蛄蛹着坐起身，厚厚的空调被落下，他也睁开了眼。 额前的碎刘海没有规律地垂落，异色的猫猫眼瞳在黑暗中竟隐隐发着光。 沉默许久，他兀自开口。 “不打算见我了吗？” 声音很淡，听不出说者的心情是喜还是悲。 等待了许久，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吾桐默默攥了攥拳，说：“你考虑好，我不喜欢狗血的剧本，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就趁早打消。” 一天了。 这一天里，吾桐不止一次想到綪冥。照往常，綪冥老早就该窜过来，用他那张比城墙还厚的脸跟老爹谈天说地。现在却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甚至连帮他安排豪华病房都用的是林子郜的名字。 好像不大乐意让老爸老妈知道他的存在。 吾桐也曾想过綪冥会不会是受了重伤，不方便行动。可如果真是这样，至少麻雀儿或是赵晓添他们，也该给他回个信儿。 但他们却也都消失了，无论吾桐给谁发信息都无人回应。 吾桐有一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无力感。 他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他经历过的那些全都是一场梦，若不是他手机仍保留着其他人的微信号，他和逆子林子郜的聊天记录依旧存在。 攥紧手机，吾桐低下头，缓缓说了一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等待的时间又漫长又煎熬，吾桐明亮的眼瞳几乎要暗下去了，才听到一个声音缓缓飘来。 “就一次？小猫大人也太小气了 。” 吾桐：…… 终于得到回应的吾桐偷偷松下口气。然后心里又憋出了一股火。 他冷下眸子，脸色不佳：“一次都嫌多，更何况是给个准备一句不说就准备离开的渣男妖怪。” 原以为綪冥会继续犯着贱反驳他，或者是调笑岔开这个话题。但出乎吾桐意料，他这句话一出口，那头便沉默了。 吾桐心里被揪了一下，冷着眼说：“你真这么想过？” 好半晌，那个声音才从角落荡出来：“吾会照你的想法做。” 几乎是压着火，吾桐继续道：“那如果我说我们分手，你也会照做？” “……会。”綪冥声音悠悠，听起来有些悠哉。 得到这个答案的吾桐心里窝了一大把火，却听綪冥继续补充说：“如果你说分手，吾会清除你的记忆，再假扮成普通人，跟你普通的相遇，跟你普通的相爱，再普通的相伴到老。等你投胎转世，再继续去寻你。” “……”刚亮起来的小火苗瞬间被浇了一盆清水，吾桐低着头，静默了老半晌，咬牙切齿道，“我差点就要骂人了。” 空气中幽幽飘来綪冥欠扁的声音：“小猫大人好凶啊~”，吾桐光用想象就能想象出那家伙的表情有多贱，但他也是头一次这么想看綪冥贱贱的脸。 低下眸子，乖巧的小猫大人缓缓道：“我想见你，綪冥。” “我想见你。” 第95章 你猜 无意的撩拨最是致命。 大妖怪被小猫大人近乎撒娇似的示好撩拨的心痒难耐，却奈何硬件不配合。 綪冥只得发出一声叹息，字里行间全是掩不住的惋惜和难过。 “小猫大人别着急，等吾好了些，再来撩拨也不迟。” 耳根有些泛红的吾桐敛回眼神，不太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说：“你……伤得很重？那块无事牌真的是你的本体？” 听到这个问题的綪冥竟意外地笑出了一声气音，也不知是被吾桐气笑了，还是满心里都是无奈。他道：“你不确定是不是，就把吾丢出去，真是嫌命长啊小猫大人。” 得到了侧面回应的吾桐往后一靠，倚在床头。 他不打算再跟綪冥讨论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转换话头：“邪祟已经清除了吗？雷暴是不是也跟这事有关系？” 綪冥很耐心，一条一条回答着吾桐：“嗯。这一次的祟势不大，发现得也早，没怎么影响到现世就清理干净了。雷暴算是最后的收尾。” 他没有详细说那场雷暴是天道引发的，也没说正是因为那场雷暴，他才不得不聚精会神养伤。毕竟把这些话说给小猫大人听，只会让他焦急难过。 吾桐‘哦’了一声，又问：“那我身体里的邪祟也被拔除干净了吗？” 在祟渊挣扎的时候，他短暂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离出去。就像是积压在心脏上方的一团沉重的血块被敲碎了抽出去一般，吾桐甚至感觉呼吸都没有那么压迫了。 綪冥发出一个‘嗯’，语调拉得长，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犹豫着没完全说出口。吾桐敏锐捕捉，便逮住他问：“它还在？” “没有。”綪冥回答的比刚才干脆，“邪祟已经被吾等彻底铲除，连同你身体里的那一缕也不存于世，你可放心。” “那你犹豫什么？”吾桐拧着眉问。 习惯性犯贱的大妖怪居然‘嘿嘿’了两声，跟来一嘴：“你猜。”把小猫大人噎得无语。 又稍微斗了会儿嘴，吾桐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得以放松，终于开始犯困。于是他慢慢钻回被子，在确认綪冥会一直回应他的基础上，进入梦乡。 习惯綪冥陪伴，清早吾桐睁眼，看见自家老爹矗在窗户边偷偷削苹果吃时，感觉颇为奇怪。 他深吸了口气，慢吞吞从床上坐起。细微的动静吸引回那位沉迷吃苹果的中年男人的视线，后者立即把削到一半的苹果塞嘴里，走回来给吾桐拎来饭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因为老爹嘴里咬着苹果，吾桐打开饭盒，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才明白自家老爷子敲得是哪行代码。 排骨青菜粥，可香了。 笑了笑，吾桐不再多问，慢条斯理地享用起这丰厚的早餐。用完早餐，吾桐妈妈也来了，逮着吾桐说了好一会儿话。 仿佛消失了的赵晓添和严中序也终于回了信息。严中序公事公办，大概确认吾桐身体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再也没说别的话，倒是赵晓添，像打了鸡血一样。 她先是跟吾桐说自己住了好几天的院，好容易才恢复过来。然后又忍不住给吾桐发了好几套房子的平面图。 【aaa房屋中介小赵：快！帮我看看哪个房型好！】 【梧桐树：？】 【aaa房屋中介小赵：qaq上边批准给我买套房子！这是我用命换来的！】 【梧桐树：……这些房子都在本市吗？】 吾桐不用问都能猜出赵晓添之前经历了什么。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给予情绪价值的时候，现在再表达也显得多余，所以他选择点开图，帮着赵晓添一块儿选房。 也是从后续的聊天里，吾桐大概描绘出了当时事件发展的全貌。 被邪祟侵染了的牛斗，也就是周钊那位不在生死簿上的叔父被邪祟侵染之后，同化成了个有自我意识的邪祟外置大脑。他一直潜藏在周钊父亲身边，以邪灵的力量帮助周钊父亲办事，周家现在的成就，有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他。 当然，他干得都不是什么好事。 待周钊父亲成势之后，他又反向利用起家族资源，创办了学校、医院和精神病院等地。再种下祟果，催化人的恶性，待他们结出更摧残的怨果，统统收割供给邪祟本身。 如此反复循环，邪祟的增长速度比往年要快上许多。 至于吾桐身体里的那一缕邪祟，大概率是吾桐倒了血霉的巧合。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綪冥，吾桐真免不了一死。 百鬼夜行在全国范围内都有发生，所幸他们应对得当，没有太多的伤亡。赵晓添还忍不住在那感叹：“这是建国以来发生的最大一次灾难了，我他妈拯救了世界！” 没过两天，吾桐就出院了。 跟父母一块回到学校旁边的出租屋，打开门，吾桐瞧着屋里陌生的摆设，自己都愣了好半晌，怀疑是不是走错门。 幸好他脑子转的快，想到应该是綪冥避免露馅，撤销了另一个房子的入口，将出租屋原本的模样呈现给了父母看。 只能说很细心了。 更细心的是，他的所有物品都安然躺在房间里。而房间内部甚至因为无人打扫，还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要不是吾桐确定自己记忆没有混乱，都差点以为他真的在这儿生活过了。 爸妈为了给吾桐养身体，扭头便出门去采购食材。吾桐就在家里打扫着，把落了灰的床单被套全部清洗一遍，再换上新的床具。 晾晒好清洗干净的床具，吾桐卧室阳台旁，痛痛快快地舒了个懒腰。 入秋了，午后的阳光便没那么灼热和刺眼。 虽比不上珩阁里，被柳树藤枝削弱过的暖阳，但也勉强算舒服。 吾桐拉伸着身体，缓缓躬身，手肘撑着阳台扶手托脸。 微风轻拂过额前的碎发，吾桐眨了眨异色双瞳的眼，遥望着远方风景。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学校操场。看有的学生激情灌篮，看有的学生围绕赛道快跑或慢走，俨然一副生气蓬勃的景象。 每到这个时候，吾桐就总是会陷入恍惚，恍惚过去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它太短暂了，又长得像是走完一生。吾桐闭上眼，还能回忆起每一次沐浴在阳光之下的舒适感。 ……不得不说，用猫形晒太阳，真的很舒服。还有那种独特的视角，以及猫形态时打滚的畅快。 吾桐有些怀念，甚至是可惜没办法再享受到那种舒适。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吾桐便笑容一僵，感觉视角在不断缩小，身体产生了熟悉的异变！ 眼前一黑。 骤然缩变成小奶猫的吾桐还没来得及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屋子外传来关门声。 “我们回来了。”爸妈的声音从玄关附近传来。 小奶猫登时慌了神！ 他钻出衣服，焦急地跑进卧室想躲到床底下避避风头，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墙角出现一扇小型的猫洞。 没有多想，小奶猫径直钻了进去。 然后，他听到麻雀儿略带疑惑的声音：“咦？猫猫？” 抬头看去，坐在阁楼扶手上，嘴里衔着冰淇淋的麻雀儿脸上写满了惊愣。 而后她又表情大变，遗憾地拍着大腿喊。 “两天？哎呀！猜错了！” 第96章 恢复 “吾桐？”吃了吾桐那么多水果篮子的老爹这回总算买了他喜欢的西瓜，领着大袋子便走来卧室，然却看不到任何自家儿子的身影。 看着阳台外晾晒的被子和床具，没注意到角落那一摞衣物的老爹又往其他屋扫了几眼。 依旧没见着人的情况下，他走到客厅跟准备开视频会议的老婆说：“那个小崽子，人又不知道去哪了。” “兴许出门买东西了吧？我刚刚在楼梯口看到个跟他有点像的小青年，但是那会儿我以为吾桐在家，就没太注意。” 听老婆这么说，吾桐老爸便也放下了心，扭头把西瓜搬到厨房。 熟悉的柳树荫下，熟悉的老头摇摇乐，吾桐猫猫站在熟悉的小猫门出口处，仰头瞧着嘴里嗦着冰淇淋的麻雀儿和石敢当，脑袋一时空白，竟不没能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直至她身边那位少言寡语的猛石头壮汉跟着点头，略显可惜地说：“猜错了。” 小奶猫那根差点被崩断的神经才缓缓松开，还似乎寻到了点他们说这话的原因脉络。 柳树藤男妈妈依旧温柔，在小小一只奶团子进入珩阁之后，摆动着藤条帮他关上猫门。 关上门，柳藤还偷偷摸摸地蹭了一下吾桐猫猫的后脑勺，它温柔嗓音里含带着的笑意并不比麻雀儿少：“欢迎……回来……小猫……大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黑心玉者会犯贱。麻雀儿贱兮兮地嘿嘿两声，扬起冰淇淋勺子乐呵呵打招呼：“欢迎回来！小猫大人！” 石敢当微微颔首，用行动代替言语。 听到小猫大人这四个字，方才还略显茫然的吾桐猫猫似乎一下就找回了安全感。他两只山竹爪稍向身体内退了两步，仰着脑袋回应他们：“喵——” 有一种隔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见到故友的错觉，可实际上，从吾桐猫猫昏迷睡醒到现在，实际也才过了一个星期。 而他醒来，最多也就才两三天。 这两三天该说不说，过得有些无聊。 吾桐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短时间内习惯了这些妖怪的陪伴，还非常享受当下的生活状态。 当然，更让他没想到的，还是属自己居然再度变成猫猫的事。 不是说好邪祟已经清除干净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吾桐猫猫迈着小短腿走到桌边。他的专属小楼梯还在，顺着这个楼梯，他顺利上桌，然后桌面走上栏杆，乖乖地蹲坐在麻雀儿身边，对着他们又是一声：“喵？” 这回不用翻译，麻雀儿用脚趾都能猜出吾桐的问题是什么。 把盒里最后一勺冰淇淋挖空，麻雀儿调皮地说：“是不是想问，明明邪祟已经被清除殆尽，你却为何还是能变猫？” 吾桐猫猫点了点脑袋，坐着的姿势乖得不像话。麻雀儿一忍再忍，按捺下撸猫的冲动。脑袋和冰淇淋勺一块顺时针摇晃，她俨然一副小神棍的模样，开口说道：“这事儿他说来话长，小猫大人且听我细细说来~” 猫猫颔首，做足了麻雀儿可能会长篇大论的准备，却只听这位嘴里爱跑车的可爱女孩简单地说了句：“邪祟被抽离之后，你的灵魂同猫妖的妖性就融合到了一块儿，所以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变成猫。” …… 吾桐猫猫：？ 等麻雀儿说完，他又耐心等待了很久，才发现对方已经把结尾都交代干净了。 就，就这？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概括？ 猫猫漂亮的异色双瞳写着不可思议：“喵？” 【我这辈子都得预防着变成猫吗？？】 麻雀儿听他叫得可怜，连忙扒拉出手机放在吾桐面前，并热情地请他使用现代科技。于是，猫猫的山竹爪在键盘上一阵激情敲字，表达出了吾桐的疑惑和震惊。 看完问题，麻雀儿笑道：“别担心，只有你想，你才会变化。人形也同理，只要你想，现在就能变回去，这不会太影响你日常生活。” 只要……他想？ 吾桐捕捉到麻雀儿话中的关键词，低着小脑袋仔细咀嚼着词汇的意思。微微蹙眉的小奶猫眉头皱起，眼神飘忽，耳朵尖尖更是不自觉的摆动，把对他虎视眈眈的柳树藤和麻雀儿两只妖怪馋得不轻。 然而先生是个什么脾气他们都清楚，就算他闭门养伤，其他妖怪也没有造次的那个胆量。 小奶猫在连续抖了七八次耳朵之后，又抬起猫爪，慢吞吞打出一行字。 【你刚才说两天，猜错了，是在拿我做赌吗？】 “是呀~”麻雀儿眯着眼笑，点头说，“我们都很好奇你恢复人形之后，还会不会想变猫。我赌了三个月，柳郎赌了一个月。” 石头一样沉重憨厚的石敢当居然也参与了这次赌约，但他压的是永远。 为此，他解释说：“我以为你不愿与妖为伍。” 他说的不是气话，而是结合了由古至今，知晓他们存在的人类的反应，其中当然也包括非人管理局的人。麻雀儿和柳郎他们心里也都很明白这件事，下赌也就是图个乐呵罢了。 柳郎此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他的笑声同他说话的语调一样慢吞吞，调子拉得特别长。 “还是先生……最……了解……小猫大人。” 吾桐猫猫抬头看脑袋上悬浮的柳条，听他一字一句，缓缓说：“先生猜……三日内。你……一定会……回来……” 不算长的相处时间中，綪冥的视线几乎从未从小猫大人身上离开过。所以他比任何妖怪都要清楚吾桐其实很享受这种状态。 甚至比吾桐自己都要了解他自己。 所以他根本就没在赌，只是等小猫大人自己意识到这点，然后走到他身边来。 皮毛奶白的小奶团子垂眸，静了约莫有那么一分钟。后又倏然回身，毅然决然跳下栏杆，奔向房门。 屋门紧闭，奶白色的小团子跑到门板底下，直立前身，将两只爪子压在房门门板下方，软乎乎地又喊了好几声：“喵呜……” 麻雀儿他们听不懂，所以感受不到门内那位被呼唤名字的大妖怪的心动。扒拉着门板的软乎乎小猫团子，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和耳朵尖儿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揉了揉。 他当即停下动作，老实巴交蹲坐在门前。听屋中传来浅浅一声叹息，叹息的主人满心无奈，又极尽温柔地哄着小猫大人。 “乖一些。” 所幸这声音只有吾桐猫猫一人能听见，否则非得激掉麻雀儿柳郎一身的鸟毛和树皮。 得到安抚的小猫崽子前爪落地，短短的尾巴蜷缩到腿边。吾桐猫猫低下头，抬着山竹爪挠了挠自己的鼻尖，而后，他抬头喵了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 大妖怪思忖良久，才道：“或许十个月，或许十年，或许会更久。” “在吾恢复之前，小猫大人得先自己照顾自己了。” 第97章 名分 确定吾桐没什么事之后，吾桐父母便在两天后回到了自己的那座城市。而吾桐也重新投入回日常生活，每天不是围着论文就是围着导师转。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他养成了午休和晒太阳的习惯。 吃过饭，吾桐就会自己变成猫猫的模样，然后顺着专属小猫门钻到珩阁。近期麻雀儿开学，中午也很少回来，偶尔过来也只是为了偷偷看看吾桐猫猫，过过眼瘾，所以吾桐猫猫大部分时候都只跟柳郎聊天，然后在老头摇摇乐上缩成一团。 他放了个账号数据联通的平板在珩阁，手机则放在卧室。这样一来，他就不会错过任何重要的信息和电话。等午休结束的闹钟一响，他便会回到卧室，重新穿上衣服开始工作。 吾桐猫猫乖得很，不吵也不闹的，每天从小猫门钻过来伸懒腰。时不时的，他会趴到栏杆或者是桌上，伸展着四只晒太阳午睡。睡得很舒服，但吾桐猫猫却总觉得不得劲儿。 有一点寂寞。 当吾桐猫猫再一次迈着小短腿走到綪冥门前，对着里头的大妖怪撒娇喵喵叫之后，被对方用无形的手温柔抚摸小猫头，他就清楚意识到了到底哪儿不得劲。 他想被搓搓！ 之前为了报恩，吾桐猫猫每天都要牺牲色相被綪冥一顿乱rua，就算是两人关系暧昧了，只要他是猫的形态，綪冥也都一日不落。 可上一次被rua已经是上一次的事了，下一次被rua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清楚意识到这点，吾桐的小猫头就变得有点痒。他颇为无奈，两只爪爪抵在门上，又喊了一句：“喵喵。” 【綪冥。】 话未说尽。 虽然变成了猫猫，但吾桐作为人类的羞耻心还在。 他不排斥别的人或是妖来摸摸自己的脑袋，但只限摸脑袋，再多一点，他只给綪冥一只妖开放权限。 无可奈何，可怜的小猫崽子蜷缩着尾巴在原地打转，然后放弃挣扎似的，用小猫头顶了顶门板，又躺在门边儿的地板上，打了个滚。 门里的大妖怪当日没说什么，只是吾桐猫猫第二天再次变成猫形过去准备睡午觉的时候，门旁边多了一张小猫专用的圆垫。 不知是綪冥有意的，还是故意的，圆垫上面竟然铺了一条綪冥的里衣。 吾桐：…… 怎么忽然感觉有点羞耻。 满脸写着犹豫的小奶猫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迈着山竹爪，翘着尾巴，慢悠悠走到圆垫附近。 绕着圆垫走了一圈，猫猫凑过粉色的鼻头嗅了嗅垫子上的衣服。在被熟悉的味道和安全感包围之后，他眨了一下眼，慢吞吞爬上圆垫，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还是想被摸摸。 吾桐不自觉，低着猫脑袋蹭衣服。等自己也沾上大妖怪的味道之后，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圆垫上，泛着肚皮，有些高兴地甩着短短的尾巴。 时有时无的羞耻心又跑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吾桐猫猫身体一僵，默默把自己翻回去。他觉得不大好意思，就咬住衣服一角，用衣服把自己给盖起来，然后在衣服里翻肚皮。 第一回 的时候，因为不熟练，且衣服太沉，他没把控好，在里头四爪蹬了好久才终于挣脱出来。 有了衣服，吾桐猫猫时不时蹭一蹭，倒也没那么寂寞了。也让他更专注起了自己的现实生活。 秋去冬来，吾桐的衣服也穿得更暖和了些。不过珩阁的温度始终保持在二十多度，就算是下雪或下雨，也都没有变化。 趁着春节假期回家的吾桐把珩阁也带回到了家里。小猫门开在他房间床角边，方便吾桐回屋以后自由进出。 不过回到家之后，吾桐的自由度就少了许多，所以他连着好几天都没能过去晒太阳。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这一日。 吾桐同往年一样，跟自家父母在客厅一起看着电视里年渐乏味的春节联欢晚会。由于太过无聊，他一边剥蜜柑一边刷着社交平台，看同步吐槽。偶尔看到某一个好笑的槽点，他也会忍不住跟着笑。 朋友圈也热闹非凡，吾桐看到了和家人相聚，脸上笑出皱纹的严中序副局长；看到坐在新房子里，脚边摆放着房产证，满脸笑容的赵晓添；还看到林子郜把月月带回家以后，发出的一张全家合照。 正乐着，吾桐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感觉对方应该不会说出什么古怪话的吾桐点开语音，就听那头传来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声音：“新春快乐小猫大人！恭喜发财，红包给你！” 紧接着备注着不同名字的红包便发了过来。 考虑到红包数额不会太大，吾桐欣然收下了备注着【石敢当】【柳郎】【麻雀儿】的红包，并挨个发回三条祝贺信息。 再抬头时，他才发现自家老爹和老妈那满是八卦的眼神。 “女朋友？”老爹带着一种‘我都懂’的表情，满是笑意的问道。 “不是。”吾桐默默关掉手机，把最后一快蜜柑瓣炫进嘴里，然后摇摇头说，“不过我确实有对象了，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们说。” 被尬得昏昏欲睡的两位瞬间瞪大了眼。 这不比晚会精彩？！ 老妈兴致勃勃，手里的瓜子都放了下去：“哪家的姑娘？你同学吗？我们见过吗？” “见过。”浅浅吸了口气的吾桐放下手机，认真且严肃。 “他叫綪冥，我实习公司那个喜欢穿汉服的同事，你们……认识。” “……” “……”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电视那头的吵杂声也被隔绝在这股肉眼不可见的僵硬空气之外，倒是勉强起了点填补作用，不至于让气氛冷到极点。 好半晌，僵硬的老爹看着自家儿子那坚定且毫无动摇的眼神，脑子一抽，来了句：“原来那是个姑娘？” 吾桐：…… 吾桐妈忍不住打了老爹背部一巴掌，两人这才算正式回神。 看着欲言又止的老妈，吾桐笑了笑，先开口帮她打开话匣：“要问什么就问吧。” 大概是被信息创到了脑子，吾桐妈妈嘴唇启启合合老半天，说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为什么……偏偏要挑在大年三十说这种事？” 静默一阵，吾桐把视线挪向电视，又收敛回视线，看向父母。 “妈，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说？” “好歹把年过完以后。” 吾桐本来想反问一句，这有差别吗？但他大概也是跟綪冥学坏了，出口的话硬是改成了：“好的。” “那你们当没听见吧，过完年我再说。” 随后，他在电视主持人兴高采烈的新年倒计时声中缓缓站起身。 “三！二！一！” 随着电视中烟花绽放，人们欢庆的画面切换，吾桐也笑了起来，很是淡然地跟爸妈说了一句：“新春快乐。”便转身回房，把思考的空间留给了两位。 然而他刚回到房间，就感到腰上一紧，身后的房门传来一声轻响，被人轻轻落了锁。 愣怔着，吾桐刚抬头，就看到面上横着一条细微裂痕的妖神大人向自己倾身而来。 意外的深吻，唇齿交缠。 片刻后，大妖怪才舍得放开。 “今儿起。”额抵着额，妖神大人深邃的眼眸里如繁星闪烁，笑意满满，“吾就是小猫大人有名分的内室了。” 第98章 合伴长生 其实吾桐自己心里很清楚，爸妈不会轻易接受他的恋爱对象是个男性这回事。但他真的想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个合适的突破口，刚刚被问了一嘴，自己也没有太多考虑，便心一横捅了出来。 这个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早点把问题跑出来也能尽早解决。当然，如果实在解决不了，那就慢慢磨吧。 人活一世，不努力争取心中所求，实在枉然。 他回屋是知道信息放出来，爸妈一定会受到冲击。在这种情况下正面硬刚会造成反面效果，倒不如迂回一下，经过了一晚上的思考，大家都冷静许多，反而更好谈话。 哪知道一进屋就被大妖怪送来新春礼物给冲昏了头脑。 街边昏黄的路灯给没有开灯的房间提供了一些微弱的光源，窗外漫天漂泊的白雪沐浴在橙色灯光之下，倒是异常浪漫。 结束了缠绵的一吻，听见綪冥的声音，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吾桐方才的苦愁也都随之一并烟消云散去了。 异色眼瞳的小猫先生眼睛睁得有些大，亮晶晶的。 头一回见到綪冥这幅模样，吾桐视线顺着綪冥脸上的细缝一直向下描绘。好半晌，他才说话。 “你……”吾桐声音有点哑。稍微清了一下，他继续道，“可以出来了？” 披头散发的大妖怪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物，衣襟开敞，刚巧方便吾桐能看清某些事物。但是小猫大人一点儿都没有往歪处想，只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大妖怪。 后者明了小猫大人心中所想，用拇指轻轻搓了搓他的耳后根。见吾桐因为舒适而略微眯起的眼睛，他笑着回答：“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偶尔出来放风。” “偶尔？”吾桐还是挺担心的，就想催他回去休息算了。但他还没开口，就被綪冥一个吻截断的话语。 而想法，则消散在大妖怪娴熟的撸猫手法当中。 被撩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大妖怪双手捧着吾桐的脸颊，拇指拂过脸颊之后轻轻搓揉着柔软耳垂。 小猫大人舒服坏了，乖乖地被綪冥捧起脸，享受着他的揉搓。 大妖怪从耳后根慢慢往上，揉到吾桐的耳朵尖，又抚摸过脸颊和眼角，按在脑袋上一轮乱揉。 头发乱七八糟的吾桐因为太过舒服，甚至动了变成猫享受被rua的念头。却被綪冥及时出声制止。 “保持人形。”綪冥低声说，“吾暂且能维持一个晚上的人形，小猫大人，可别浪费了春宵时刻。” 被rua到抬起下颚的小猫大人撩开眼帘，用一条眼缝瞄着綪冥。他抿了抿唇，耳根微微发红地说：“不怕裂得更厉害？” 綪冥挑眉，贱兮兮地回答说：“还想让吾开裂？小猫大人对自己很有信心啊，完全不像往日那般……” 贱得所向披靡的大妖怪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吾桐不再继续往下说。 然后，他瞧见小猫大人耳朵肉眼可见的发红。 好可爱。 大妖怪头向旁侧倾斜，肩膀上要落不落的发丝便一并滑了下来，垂在他衣襟开敞，半遮半掩的胸前。 吾桐猫猫玻璃一样的眼眸不自觉跟着发丝转，眼睛最后不知道是落在发尾上，还是落在被阴影笼罩着的地方。 不管是哪儿，大妖怪都不在意。 他捡起发丝，塞到小猫大人手心里，而后那双抚摸着小猫大人的手缓缓摸触往下，抚过喉结，来到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空气里弥漫的暧昧把吾桐猫猫搅得有点害羞，但确实很久没有发泄了的他却因綪冥的动作积起了无数期待。 第一和第二颗扣子解开，綪冥看到了漂亮猫猫略微白皙的皮肤与线条分明的锁骨，喉头微动，他慢慢俯下身去，轻咬了凸起的那块锁骨线。 吾桐猫猫自然是顺从，在他俯身那一刻就扬起了下颚。 温热与酥麻渗入皮肤，散至四肢百骸。吾桐猫猫身体一抖，毫无自知地咽了口唾沫。 在肩头作祟的綪冥没有太过折腾他，只是浅浅地留下了一点红痕，便抬起头来，寻回了自己的主战场。 温柔又缠绵的吻交织中，猫猫的衣扣已经被解开到最后一颗。 綪冥手按在吾桐肩头，而吾桐也学着，把手按在綪冥肩上，慢慢把他肩上的外衫向后推了一半。 领口向后，衣物垂挂在手臂之上，綪冥却懒得管它。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逗似的从小猫大人的眉上拂过，綪冥揶揄：“小猫大人很期待嘛。” 吾桐却没有反驳。 异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綪冥，他眨了眨眼，坦诚道：“是的。” 他伸手握住了紧贴在自己肚子上的小妖怪，轻声说：“五个月半了。” 这五个月半了，他因为忙碌，几乎都没有发泄过，或者清心寡欲的日子。现在好不容易开荤，说不期待那都是假的。 吾桐的寡欲綪冥都看在眼里，他的期待，綪冥也从来都能直面地感受，然后，被自己的期待更煎熬地撩拨。 对视了一眼，二人竟默契地站了起来，然后一个俯身，一个仰首，使劲儿啃咬吸吮对方的唇。 踉跄着，两人摔进吾桐那张单人床。 此时的小猫大人被压在被子上方，头发和衣服一块被揉得乱七八糟。他睁着一双眼，仔细凝着綪冥，然后从对方的眼眸里瞧见了自己的影子。莫名高兴，他唇边全是笑意。 小猫大人喜欢亲吻，綪冥便给他吻。 动作既凶残又无比温柔，微妙的结合在一起，把小猫大人勾的心痒难耐。 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綪冥垂落在他肩上的乌黑发丝，轻轻拽了一下。 像是不满的催促，綪冥心领神会，也不再消磨小猫大人的耐心。他用自己狭隘到只能容纳一个小猫大人的心将他拥在怀里。 被安全感完全笼罩的小猫大人情难自已，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随后他闭上眼，长长舒出口气，却未曾发觉自己眼角发热。当晶莹的水珠在暖黄色灯光照耀下滑落，吾桐猫猫用脸颊蹭了蹭綪冥的脸，然后反手抱回了他的腰。 大妖怪的长发披垂在吾桐脸庞两端，和他的短发交织。 小猫大人抽着鼻子，仰着下颚，忍不住咬了一口綪冥嘴唇，被咬了一口的妖神大人则是发出低低一声长叹。他停下一切，宽厚的手掌盖在微微发抖的小猫大人头上，将下颚抵在后者肩上，他的手指顺着发，慢慢顺着捋毛。 好半晌，他才低低笑起来：“可见小猫大人憋得难受。” 吾桐猫猫侧着脑袋蹭他手心。听到这话，他脸颊发紧，想反驳却又找不出什么话。 却不料綪冥变本加厉，又道：“稠得很。” ……。 脸皮薄的猫猫咬牙切齿：“尝不出味道，你怎么知道？” 很快，他就开始有点后悔说出这句话了。可恶的大妖怪居然挑起眉，冲着他挑了挑眉，又当着他的面砸吧嘴，露出一副了若指掌的神情道：“这下尝到了。” 到此时此刻，吾桐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干不过綪冥这张厚脸皮。他红着脸咬牙切齿：“书里说得没错，妖怪果然都会吸人精气。” 却不知在大妖怪眼中，鬓角被汗水沾湿的小猫大人才更像个勾人的妖怪。 他笑，落了一个吻在吾桐唇边。 “那小猫大人可要当心了，吸人精气的妖怪，可不是一会就能了事的。” 眼睛亮晶晶的小猫大人思忖片刻，便眨了眨眼，仰着下颚把自己送到了妖怪嘴边。 供他吸食。 大年初一的凌晨街道清冷无人，小屋里却温暖又热闹。如此持续大半夜，在天微微亮时，小猫大人才昏昏沉沉睡去。 亦不知过了多久，等吾桐再次醒来，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的枕头。被空空如也的触感唤醒，肩上挂着许多红痕的小猫大人骤然清醒，翻身就坐了起来。 然后同坐在床边，守着他入眠的大妖怪撞上视线。 比他起得要早的大妖怪完全没有昨夜的忙乱，簪着玉竹簪，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细竹暗纹长袍，颇有些正式。脸上的细缝裂痕既没有开裂，也没有愈合。这会儿他双手拢入袖，就坐在榻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吾桐，直到小猫崽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直身。 两人对视片刻，吾桐猫猫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异常。 错觉吗？ 他居然觉得綪冥有点紧张？ 吾桐从旁边找来皱巴巴的衬衣想要穿上，然后发现自己身上多了跳綪冥同款睡衣。 在他低头的时候，綪冥又将双手探来，捧着他的脑袋张弛有度地揉搓，愣是给刚睡醒的吾桐猫猫又给揉困了。 过了好一会儿，吾桐抵抗着睡意，开口问：“下一回是什么时候？” 綪冥还是那个德行，见缝插针地犯贱。 “从结束到现在都还没几个钟头，小猫大人就期待起了下回啊？可知妖怪吸人精气，次数多了伤身。” 吾桐恨不能给他一拳。 稳定发挥的大妖怪完成今日指标，便笑道：“没多久，吾隔三差五能现形一次。” “会影响恢复进度吗？会的话你养好了再出来。” 綪冥耸肩：“吾是本体玉身开裂，想彻底恢复，少说得有个三五十年。” 吾桐顿了顿，低眉笑开，态度淡然又有些无奈。 “三五十年，我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或者你一个月现形一次？其实我也没那么着急。” 况且平时綪冥也能和吾桐正常聊天，只是不做一些情侣之间做的事而已，他是真没那么在意。 但他没想到，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綪冥竟然又……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吾桐正疑惑着，就见綪冥缓缓起身。他罕见地在一起自己的打扮来，抬起手扶了扶脑袋上的玉簪，而后又整理衣襟，调整腰间束带，给吾桐看得稀里糊涂。 鱼熄！ 紧接着，他站在了床边，轻声喊了小猫大人的名字。 “吾桐。” ……被直呼大名的吾桐不知怎的，竟也紧张了起来。他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足站定在綪冥正对面，一双异色的玻璃眼瞳倒影出綪冥的身影，却满是疑惑。 向来吊儿郎当又贱不拉几的綪冥竟无比正经，他双手合拢半成拳，神色严肃地向面前的小猫大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一字一顿，他声如高山流水，清润温雅，低肃庄重。 “天地为媒，日月为鉴。吾妖玉綪冥，心诚悦吾桐，此寿别无所愿，只求与汝共赏春风微雨，夏花虫鸣；同享秋水长天，冬霜寒雪。” “……合伴，长生。” 第99章 修猫崽子 说实在话，吾桐不是没想过寿命问题。他猜想过綪冥可能有办法让他像个妖怪似的长寿，也想过綪冥或许会选择一世一世寻找他的转生。 因为自己更偏向于第二种猜想，且觉得现在的他无法预知和享受到下辈子的他的快乐和心情，所以吾桐都是秉着人生在世几十年，不如随心所欲的活。 和綪冥谈恋爱也是，有一天算一天，因为谁都预料不准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然而綪冥选择了第一种猜想，还是用这样的方式。 且是如此的庄重和严肃。 他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向前走两步，双手捧抬起綪冥的手。后者站直身，与他四目相视，严肃的神情稍有缓和。 “吾知道，你尚有犹豫。”綪冥缓缓道，“吾也考虑了很久，是否应该与你提这事。人生寥寥数十载，睁眼闭眼，转瞬即逝，还算是轻松。一旦与吾共享长寿，怕是要品尝时光流淌的漫长寂寥。” 吾桐确实担心的是这点，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否能够应对漫长寿命给他带来的负面情绪。也没有做好准备，让自己正式从人类转化成其他生命物种。不过吾桐跟綪冥两人都很清楚，他会答应这件事就是了。 大妖怪贴心，深知小猫大人的顾虑，便主动开口同他说：“想要名正言顺，还需得有父母之命。且吾的妖力尚未完全恢复，暂时还不能完成合伴长生的仪式，不如暂且将这件事订在你父亲母亲同意之后。” 吾桐清楚，綪冥是在给自己接受的时间。但他听到这个借口，还是忍不住笑：“你可真有信心，万一我爸妈一辈子都不同意呢？” 綪冥挑眉反问：“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原因在吗？” ……好。 妖怪与人类不同的观念于此刻再次发生碰撞，纷呈出其与众不同。对他们而言，性别不是问题，哦，甚至可能连问题都算不上。唯一的阻碍就是人与妖的特殊隔阂，而如今他们俩已经把这根本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綪冥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虽说吾桐对这事儿势在必得，但心里还是有些压力。綪冥这样的态度，倒是意外地和缓了他的压力。 又说了一会儿话，吾桐估算着自己得出门去跟爸妈吃个团圆午饭，綪冥便顺势散去人形，以无形之姿跟着吾桐。 爸妈的反应如吾桐所料，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吾桐猫猫不想精神内耗，也就顺着二位的意思，跟着一块儿装无事。 半是虚假半是真的，这个春节过得也算是和乐融融。 两位是虽说平时俩人也没有想给过吾桐压力，但今年他们真的没再提过任何一句关于吾桐对象的事。 过完年，吾桐正式投入到紧张刺激的毕业答辩当中。每天不是扎在图书馆里，就是扎在房间里，对着电脑敲敲敲敲。偶尔化出人型的綪冥在学业面前也不得不靠后站，只能围在小猫大人桌子边转来转去。 在提供情绪价值这一方面，两人都做得非常好。吾桐再累再烦，也会用好言好语的跟爸妈聊天，顶多实在烦到难受的时候变回猫形，朝着等待自己的綪冥横冲直撞。然后綪冥手心里打了个滚，心满意足地蹭蹭他，又翻起肚皮，抱住对方的手指一个劲儿的咬。 等撒完欢，他又会变回那个正正经经的吾桐，继续坐在学习桌前愁眉苦脸。 綪冥能变化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会在早上，偶尔又会是晚上，但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恰好都是在吾桐需要他的时候。 在煎熬毕业答辩的同时，吾桐又开始纠结起了考研的问题。尽管他现在吃穿不愁，也很没有一定要紧跟现代社会潮流的必要，吾桐却还是在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 而在大三的时候，他虽然没有选好自己的学科，但也还是做了些复习功课，把公共和基础几门课程都做了重点学习计划。 因为没选好什么专业，再加上自己本身的学业很重，吾桐暂且搁置着没做抉择。 綪冥看在眼里，倒也没立即去瓦解和剥离他跟现在这个社会的牵连，而是和缓地劝说吾桐，不要为了考研而考研。他现在的生活压力不大，学习的方向和目标可以着眼于自己的兴趣爱好。 而事情还没完全开始前，吾桐可以踌躇，可以犹豫，可以在选择中徘徊。可一旦做好决定就不要停下，不管结局好或不好，在前进时的收获也是一笔不可比拟的财富。 吾桐听到这一连串心灵鸡汤的时候，整只猫都怔住了。他没想到綪冥这张嘴居然还能说出几句好听的人话。然而后来他被压在床上欺负的时候，吾桐便深刻体会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他爹的，喝鸡汤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幸还有时间，吾桐最后挑了个自己颇感兴趣的考古专业，便再次投入到卷流之中。 綪冥瞧见他选的专业，大概猜到今后可能会遇到不少熟人/妖。不管偶遇到谁，都算是生活的乐趣，小猫大人要与他一齐共度长生，綪冥就将这个当成一个可供吾桐挖掘的宝藏，让他自己一步一步往前探了。 至于考古这个行业，綪冥是完全可以帮忙做大弊的。光是楼底下那些个对綪冥而言没有价值的库存就足够给小猫大人当素材玩了。至于更贵重的，嗯，估计还得把小猫大人拎到储存现场才能玩，不过也不算太麻烦。 寒来暑往，春去秋尽。 不知不觉，又过了冬。收拾完回家行李的吾桐深知回去之后就不能天天变成猫晒太阳了，所以果断在回家前一天下午变回猫形，趴在綪冥肩颈位置，跟他一块儿晒太阳。 经过一年修养，綪冥的裂痕已经减轻了许多，不像之前跟小猫大人贴贴的时候那样硌人。但他伤损严重，想彻底恢复还是需要点时间。 侧过头，綪冥用下颚蹭了蹭小猫大人头顶，引来吾桐猫猫一个乖巧的猫猫吻，他笑了笑，又闭上眼继续享受太阳。 可睡没一会儿，吾桐的平板却响了起来。 小猫崽子逃避似的把头埋在綪冥有弧度的凹陷处，连蹭了好几下，才说服自己睁眼，甩着尾巴摇摇晃晃走向桌面。 点开屏幕，低头的吾桐猫猫盯着新消息，猛然僵直身子。 异色的瞳孔骤然缩紧，吾桐猫猫惊愕看向綪冥：“喵呜！” 【卧槽！】 小奶猫的声音甚至带上了点颤抖。 “喵喵喵喵！” 【我爸发消息，叫我带你回去吃饭！】 比吾桐要更早感知到这件事的綪冥并不惊讶，他只是笑笑，“需要吾穿现代服饰吗？” 吾桐猫猫抖了抖耳朵，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 “喵呜呜呜？” 【你穿过吗？】 綪冥蹙起了眉，脑袋一歪，青丝如瀑布倾泻。他故作回忆，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没有，多难看啊。” 小猫大人终于抓住了犯贱时机，用山竹爪轻轻拍了拍綪冥的胸口喵道：“喵呜呜——” 【没关系，我不嫌弃。】 大妖怪抽了口冷气，当即就捏住小猫大人的粉色肉垫爪，塞进嘴里假模假样地咬。 给一旁的柳郎羡慕的，把柳藤伸到正在嘬蜜桃草莓酸奶脆啵啵的麻雀儿头上，撸她脑袋来解馋。 麻雀儿这会儿努力埋头喝着这杯粥一样的饮品，怼着吸管暴风吸入。 忽然被撸，她下意识就扭头去看了吾桐猫猫一眼，然后眼见着先生正在疯狂揉搓他的宝贝修猫崽子。被□□的小猫大人还在不停地发出喵喵叫声，给麻雀儿也给听馋了。 她咽下粥，仰头将视线望向庭外云天，叹息一般道：“好想养只猫啊。” 听了她的叹息，石敢当没什么反应，倒是引起了柳郎的共鸣。 “好想……养只……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