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济失调》 01 失与得 九月末的黄昏前短促而躁烦,整个空气有些模糊,阳光照到的地方使人头脑发热,树荫下的阴凉使人昏昏欲睡。 所有准研究生同学都堆在实验楼下的小广场,焦急地等待着导师们的最后决定,有人忐忑不安,有人胸有成竹。 舍友心态轻松地宣传“研究生院会安排好每一个人”的论调,宋辞紧张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的第一志愿填了曾承锦导师,但今年选择曾承锦的同学一共有五位,名额只有三个,他不一定能够选上。 听说其它三位同学已经提前走过关系了,他之前以为能凭借班级前五的成绩和每日勤快跟诊打动导师的心,现在想来还是未经世事的天真。 “宋辞!” 他一慌,落选的人被单个叫进去调剂谈话,大概率是没办法去离家最近的二院了。更糟糕的是剩下的选择不如人意……不说穷山恶水,条件也都过于朴素艰苦。 进了面试房间,先前好几位面试老师已经不在了,只坐着曾承锦和韦泓两位主任。他心里大概有了底,要是入了韦主任门下也不是坏事,毕竟都在二院,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小宋,”曾主任还是笑眯眯的,语气里有几分惋惜,“我帮你推荐到容主任手上,你觉得好不好?” 宋辞没顾得上想清楚交错的人物关系,只知道自己能有个不错的去处,死命点头:“谢谢曾老师谢谢韦老师,当然很好很好很好……” 韦主任的眼里也含着笑,“容主任今天没来,我帮他答应这件事了,现在是在二院实习吧?下周一带份简历去见容主任,我会提前和他说的。” 宋辞额头上汗津津的,听到“容主任”三个字感觉有些晕眩:“容闻良主任吗……好的好的!” 出来时他的衬衫已经微微透湿,所有人都围上来问他的消息,宋辞懵了懵,木讷地又重复了一遍,“容闻良。” “二院大佬啊天!宋辞你是怎么做到调剂还能调剂一个更好导师的!” “宋辞你家里和容主任有交情吗不然他愿意接受你的调剂?” “这次没人敢报他呀,我们班第一第二去找都被拒绝……小宋还是你厉害!” 风微微吹动他额前的刘海,他的心依旧不能平静下来。 容闻良是二院康复科主任,也是科教科科长,把二院康复科带到了全国有名的地步,成为二院重点科室。宋辞刚到二院实习时,看到主任介绍写了一长串的头衔,想过报他的研究生,正好碰上容闻良板着脸训学生,凶得能吓哭小孩。 ——当即顿住要进门的脚步,转身落荒而逃。 和学长学姐一打听,“二院没人不怕容主任,他的学生也个个凶神恶煞……啊不对人高马大,一看就特别扛骂”,于是转头就把简历递给了据说好脾气的曾承锦主任。 结果曾主任好人做到底,居然送他入了容主任门下,这下阴差阳错,他成了容闻良的研究生。 “我运气好,”宋辞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容闻良老师非常有名,非常厉害。” ……也非常吓人。 他坐在树荫下用纸巾擦去了额头上的汗,微风让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仍然有些刺眼。 半个小时后每个人的结果都出来了,班级前五名全部落选,大多被调剂到条件一般甚至差的医院,除了宋辞。 在人情、金钱与权势背景之下,各方利益角逐,成绩与能力只是牺牲品。 我是真的很幸运,宋辞想。 02 百闻若一见 周一下班前半小时,宋辞跟带教请了假,提着一口气带着简历去见容闻良主任。 门诊二楼第一间诊室门口的牌子上好像又多了几行字,他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加上了康复协会会长的名头。这样的大佬将成为他未来三年的导师,宋辞心里仍浮着一层朦胧的不真实感。 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仪容仪表有无不妥,等最后一个病人出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进门,走到桌子面前九十度鞠了个躬然后直起身子:“……主任好,我是今年录取的研究生宋辞。” 犹豫片刻又加了一句,“就是韦主任替您去的面试,把我给捡、捡回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容闻良的面前,四十一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鼻梁高挺眉骨突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湛蓝色细条纹网球衫外套着一件短袖白大褂,麦色的皮肤衬得精神状态极好,散发出一丝不苟、成熟稳重的气质。 然后对方抬头看他,皱了皱眉头:“今年的研究生?曾主任又随便替我收了个学生。” 这句话让面皮薄的宋辞直接红了半张脸,他知道自己不是容闻良属意的学生类型,今年没有人填容闻良的志愿,所以宝贵的名额阴差阳错落到了他头上。他有些心虚,怯怯把简历递过去:“……老师,这是我的简历。” 容闻良粗略扫了一眼,“六级过了就可以,我要求不高,你的主要问题……” 宋辞挺直了腰板,态度十分乖巧。 他的目光在眼前这个身形纤细、眉清目秀且唇红齿白的男孩身上掠过,眉头皱得更紧:“……太瘦了,我的学生要很能吃苦,明年九月正式报到是吗,回去以后给我多吃一点饭。” “好!” “还有一年的时间准备,”容闻良放下手中的笔,正好压在桌面上一堆凌乱的挂号小票上,“找你师兄师姐加学习群,他们会给你一套书单。” “好!” 顿了顿,容闻良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第一印象:“你这么瘦扛不住我们科室的强度,回去饭多吃几口。” 宋辞有些发窘,他是吃不胖的体质,别人导师都是叮嘱回去自学专业课程六级赶紧过,怎么到他这里只有多吃饭呢。 “好的。” 沉默了片刻容主任看他:“还有什么事情?” 宋辞想了想,斗胆问道:“老师我可以来跟诊吗?” “我不用跟,”容闻良直接拒绝了他,语气里的否定不由分说,“来科室了再说。” “……好。” 又是一阵略尴尬的沉默,宋辞看地板看天花板就是不敢看对面的未来老板,容主任重复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急忙答道:“没有了老师。” 容主任从黑色皮质转椅上起身,朝他点了点头,“回去吃饭吧。” 宋辞懵地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那……那我先回去了,老师再见!” 他僵硬地走出诊室,一大段路后才发觉手心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在容闻良面前他莫名紧张,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当时容主任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学生,又高又壮像男女保镖,加上黑着脸训人,场面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现在他也是保镖队一员了。 · 十二月份宋辞轮转到了外科,早上八点十分示教室里主任正在开早会,他在医生办公室里等查房,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同学,总带教是哪个?”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保镖师兄,最大号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仍有些短小,宋辞瞟了一眼他的胸卡,“现在医生都在开早会,一会儿人出来你看那个秃头的中年男子就是。” 杨河闲着没事站在他旁边玩手机,半小时后一群人出来,秃头的总带教格外显眼。宋辞抱好病历跟着自己的带教谢茫正要去查房,杨河从身后跟了上来:“谢老师,我跟你。” 谢茫看了他一眼,“轮转多久啊,哪位主任的研究生?” “容闻良。” “诶正好,”谢好朝宋辞抬了抬下巴,“小宋是容主任今年收的学生,算你师弟吧。” 宋辞没想这么快就要和保镖师兄相认,被点名的时候还怔了怔,倒是杨河很快亲热搂住他的肩,显得他身形更为娇小:“老容今年眼光不错啊!” 他微微一愣,“……师兄好。” 查完房回来谢茫开始开医嘱,安排杨河带宋辞,宋辞推着换药车跟在师兄后头,杨河利落换了一个病人,第二个病人就要让他自己动手。 宋辞实训课上用假人练习过,贺银成的视频也看过好几遍,真正在病人身上操作还是有些紧张,努力控制了手还是微微发抖,换完一手的汗脸烫得要命。 “刚刚做得不错,”不知是不是出于礼貌,杨河夸了他一句,“有悟性,老容就喜欢有悟性的。” 宋辞笑得颇有些憨厚傻气:“谢谢师兄。” 比起容闻良,师兄看起来还是挺好相处的。 今年杨河已经通过医院的招聘笔试,后头面试的事情有容闻良基本不需要担心,规培结束后可以直接入职,是他还未毕业最大的师兄。等宋辞明年规培回科室的时候,说不定杨河能当他的带教。 活干完了杨河坐在电脑前写病程,宋辞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开口问学习群的事情:“师兄,前几天我去见了老师,老师让我找你们加一下学习群……” “哈?”杨河一脸莫名其妙,“我们容门从来没有学习群这回事,师门群也莫得,老容向来都是放养,大家自力更生。” “……这样的吗。” 见他薄白的脸又开始发红,杨河忍不住调笑道:“我有一个容主任韦主任加上我的群,你要不要加,要的话我拉你进来?” 宋辞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不用。” 他还以为师兄是个好性子,没成想第一天就被揶揄,他这样软绵绵的处事方式,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医院里关于容闻良的风言风语数也数不清,省里教学水平抓得最好的科教科科长,一手带出全院最挣钱的康复科,铁血铁腕铁石心肠,院长也要低头敬他三分。手下的学生个个继承他的风格,气势上一脉相承,一眼能看出来不简单。 宋辞有些丧气,和师兄一比,他不仅做不了保镖,还一看就像捡来的。 未来三年最大愿望,可能就是不要丢了容门的脸吧。 · 杨河早是个老油条,第一天教会了宋辞换药,第二天还来晃荡几下,第三天说是回科室帮忙,后边几乎见不到人影。 谢茫让他写的病程也推给师弟写,结果宋辞被谢茫抓着耳提面命:“你要替你师兄担着这骂也得背,高考语文是不是不及格?怎么写得乱七八糟的。” 宋辞抿着唇看起来怪可怜的,虽然一开始不是他的分内之事,但事情做得不好是事实,该说还得说。 眼见元旦快到了,谢茫好不容易逮着杨河,和他说了假前值班的事情,杨河一口答应,结果当天给宋辞打了电话:“谢老师让你晚上跟值,我今天有事请了假,你先过去看看。” “啊?”宋辞刚刚吃过晚饭,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嗯嗯我现在过去……” 他换了衣服戴上围巾就出了门。 冬夜冷得透皮刺骨,风像刮刀一层层削过,宋辞的眼睛被吹得直流眼泪。街道上洋溢着新年的庆祝气息,行道树的落叶被卷成一堆然后又裹挟着四散带走。 到了科室谢茫一见他,“怎么是你?” 宋辞摘下围巾,眼眶还红着:“我师兄说你叫我过来的。” 谢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或者提醒他,“说好了今天他跟班,我只给你师兄打过电话。”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宋辞他傻,是个免费劳动力,师兄不想值班直接把他诓了来。 “师兄面子大,”宋辞哽了哽,他不是猜不到,可杨河是最得容闻良青眼的学生,他指着师兄以后替他说几句好话,好让他在虎穴狼窝里有个倚仗,“……以后也有要麻烦他的事情。” 谢茫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故作坚强与自我安慰,忍不住调侃道:“听说容主任手下都是猛将,你这么个软包子不被你那些财狼虎豹的师兄吃了才怪。” 其它的师兄师姐不清楚,宋辞在杨河身上已经见识到了,他忍不住苦笑:“起码说明我还有被吃的价值呢老师,得到点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 “看得开是好事,医院里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保持心态良好不会有坏处。” 这句话不能更对。 他轮转过小半个医院,奖金与绩效挂钩,医生护士多少都得互相扯扯头花,工作量的分配以及值班安排,每个科室都有几件「不可说」。油水多的地方人多,人多的地方声音也多,自然少不了纷争。 主任掌舵科室发展方向,二线医生不用写病历甚至不用值班,底层的只有一线医生,科室大小事情都堆在身上,很容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有时候护士为了工作量闹点小脾气,患者为了得到特别照顾闹点大脾气,自己血压血糖都得高。 从实习到规培再到住院医师,只是刚刚完成了学医入门,接下来是主治医师到副主任医师再到主任医师,一级一级职称考核评选,年限学历论文工作表现,哪一个都不能掉链子。 熬下来都要十几年,心态不好怎么行。 结果晚上来了好几个打架斗殴的病人,警察还来医院做了笔录,宋辞写首程开医嘱都不熟练,十一点多谢茫处理完病人回来,大手一挥放他回家:“活干不麻利还黑,赶紧回去赶紧回去!” 宋辞换下工作服扒着门说了句“老师新年快乐”,然后蹦蹦跳跳走了。 不论上班辛不辛苦,下班路上的快乐都是一样的。 舒舒服服躺了三天再见到师兄时,倒是谢茫先替他说了句话,“小宋太黑了,我以前还没晚上接过这么多病人,那天晚上他折腾到十一点多才回去。” 杨河没有想到真坑了亲师弟一把,倒生出几分愧疚来:“收了几个病人?” “我还好,主要是谢老师比较辛苦。” “真不错,”师兄又夸他,宋辞觉得师兄的夸奖不是什么好事,“有机会师兄请你吃饭报答你。” 宋辞微微一笑,嘴角带了点占理的得意:“师兄不用破费,下周我就出科了。” 杨河挺喜欢他鲜活的表情和情绪,再说长得好看总是惹人喜欢占便宜,他亲昵地把手搭在宋辞的肩上,“什么时候轮到我们科室?我带你见见你其它师兄师姐。” 宋辞想了想:“还早……过年那会好像。” 说着还早时间却过得很快,轮转到康复科时他看见医生介绍栏里容闻良年轻时的照片,心里才有他入了容门保镖队真切的实感。 03 保镖队 容闻良年轻时面容清癯,因为眉眼深邃带着些许苦相,不如现在骨肉匀称来得英隽有魅力,不怒自威令人心生敬畏。 科室里的医生并不知道他是容主任新收的研究生,他怕自己表现不好提前丢了老师的脸也就没说,谁知杨河回科室溜达一趟,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容主任新收的研究生。 “容主任今年收了几个呀,除了小宋还有吗?韦主任是两个吧?” “容主任今年的学生不如韦主任的学生壮啊,祝成看起来孔武有力又能喝,小宋可能会吃亏哈哈哈。” 宋辞并不纤细,只是个子高加上比例好,总是被误会成弱不经风的形象。他在容闻良提意见后很认真地吃饭,现在已经重了四斤,进步很大了。 大家围观了一会儿,大师兄终于出面替他解围:“宋辞以后就是容门的颜值担当!老容身边的人有多种风格,科室才能丰富发展嘛。” 宋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发言,索性保持微笑任师兄随口胡诌,“……谁说小宋不能喝?就算不会喝也可以练出来嘛,明年科庆我带小宋把你们都喝趴下……” 科室的豪放画风完全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快下班时有个学长抱了一大箱零食上来,他的带教林涂泽告诉他是他的另一个师兄陈行简,非常优秀也非常能干。 “师姐结婚给老容寄了一箱零食寄到二楼诊室嘿嘿,”陈行简大约一米八三的个子,不像杨河略显肥胖,更多是厚实壮硕,“我一过去老容直接让我搬上来,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啊。” 二院不只容闻良的传闻多,连容主任的学生也是名声在外,杨河自不用说,陈行简更是天天往科教科跑,基本等于半个科长代言人。 很快两位主任的研究生们都回了科室,乌泱泱的十几个师兄师姐,宋辞除了杨河和陈行简认不得其他人,默默领了一块果仁巧克力。陈师兄显然也是个会来事的,一直说话逗得所有人大笑,放不开的宋辞倒有些格格不入。 陈行简拿着一罐旺仔牛奶,咬着吸管含糊不清:“诶老容今年收了几个学生?听说在我们医院实习的长得很帅,怎么今年换了口味不喜欢我们这种高高壮壮糙糙的了?” 消息传得好快。 不具名师姐开口便嘲,“你们这种歪瓜裂枣的看多了,当然要来一个小鲜肉洗一洗眼睛啊。” 师姐比起师兄也是不遑多让啊。 小鲜肉默默打算从后门遁走,正好一头撞到杨师兄的怀里:“怎么要走?正好容门韦门都凑齐了,来,我带你认识认识师兄师姐。” 杨河一进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搂着宋辞的肩,“老容今年新收的研究生,以后是我们容门的颜值担当了。” “不错不错,”陈行简拍了拍桌子,“以后我们容门颜值碾压你们韦门了!” 宋辞耳尖又红又烫:“师兄师姐好。” 一个温柔师姐轻声细语,“是宋辞吗?我们之前在肿瘤科碰见过。” 宋辞点头回答她:“是……学姐还记得我。” 沈灿灿不算清秀,厚重的眼镜框和稀薄的刘海足够说明她的努力和用功,白皙的脸上缀着几粒不显眼的雀斑,减去了不少死气沉沉和书呆子气,显得活泼了起来。 宋辞之前不知道她是容闻良的学生,此时心中更添了几分好感,没想到下一刻对方就开始爆他的料:“肿瘤科的护长不是特别凶吗,经常骂医生和规培生,但是对宋辞态度特别温和。” 另一个师姐指着他,“那个路过导诊台护士姐姐都会给小零食的实习生是不是你!全院最帅的实习生小宋!” 宋辞一愣,怎么关于他的小道消息也这么多?他连忙自我澄清:“那个是因为有一次护士姐姐和我一起值班的时候,我给她买过早餐,我不是什么全院最帅的实习生……” “哎呀真好,我们容门人才辈出!” 陈行简乐了,“以后我们在外可以用颜值说话,派一个小宋秒杀全部!” ……这个标签一时可能撕不下来,并且伴随着许多夸大其谈的描述,使得他成为容闻良研究生这件事更有故事性了。 一屋子人其乐融融,宋辞也拿着一罐旺仔牛奶喝,感觉没有刚刚那么拘束了。 · 沈灿灿分享给他一个网盘链接,让他要跟诊之前先听一遍,里头都是容老师的上课录音。另外一些是“代代相传”的视频课程和书单,不少都是英文版本的pdf,国内还没翻译得自己啃生肉。 “看好你哦师弟!” 网盘材料众多,各版本解剖图谱、最新的技术和治疗方法还有论文,宋辞看了一眼有些头晕。其它的大晚上还打不起精神看,他打算躺在床上先听一听容老师的上课录音。 容闻良的声音很醇厚,带着一点缓慢有力的腔调,讲的东西挺有意思,是他自己的临床经验总结。音频总共一个小时多,结果还没听到一半宋辞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听了上课录音,但是好像没听出什么东西就睡得一塌糊涂,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太松懈了,听着容闻良的声音竟然还敢睡着。 在康复科轮转只有一个月时间,结束以后差不多就要开始准备毕业考试。宋辞接下来把时间都花在刷题和看实操视频上,剩下的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实习结束以后学校安排了一个月的研究生课程,上课考试完就是本科毕业典礼,医学生花了五年的时间踏进医学大门,接下来的三年研究生时间要真正开始在临床磨练。 六月的毕业典礼隆重而盛大,校长在讲台上朝所有毕业生说话,宋辞仰着头听得很认真: “亲爱的同学们,尊敬的老师们,各位家长们,我谨代表学校对远道而来的来宾表示热烈的欢迎!对3636名20xx届毕业的同学们表示衷心的祝贺!……走出校门,你们迎来的有鲜花美酒,也有暴雨狂风,但不要忘记你们选择这里的初心,和成为一名医者时的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我们会一直在这里见证你们振翅高飞,鹏程万里!” 广场上的鸽子们扑啦啦地拍动翅膀,飞向盛夏的蓝色天空,阳光同未来一样耀眼灿烂,仿佛伸手便能触及。 他们每一个人都怀揣着梦想,接下来就要开始去一步一步实现。 仪式结束大合照也已经拍完,宋辞被同学拉着合照都一一答应了,阳光下每个人的笑脸一样美好,哪怕沾着汗水和花了的妆,也显得别样珍重可爱。 即便当初因为高考失利稀里糊涂地选择了这一条路,在这个学校里待了五年还没能明白“大医精诚”的真正含义,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却是酸胀的,有太多感情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宣告了结束。 收拾好心情已经是一周以后,宋辞给导师发了“老师,我们周一到医院报到”的消息,等了半天没有回音。估计没有时间看短信,毕竟很忙……其实看了也没有回的必要。 他还是有微微的挫败感。 不论如何思考,宋辞都没办法想象自己和容闻良相处甚佳的画面,即使有杨河师兄做例子,他也半分代入不了自己。 ……这样不行。 总不能一直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胸口不敢面对导师,然后浑浑噩噩度过三年,浪费多少人眼红的运气啊。 师兄师姐不能参考,和容闻良的相处之道,恐怕也需要自力更生。 · 重新踏入二院,宋辞心里的感受已经大不一样,现在他的一举一动真正带着“容闻良学生”的标签,别人也会以他揣测容闻良的偏好个性,丰富容闻良已经林林总总的各色传闻。 以后要是偷懒耍滑、业务能力不足,会丢了容老师的脸——二院中流砥柱容主任,教学能力、科研能力都属一流,就是眼光不行。 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对不起容闻良。 到科教科报到以后,他去了容闻良的诊室,里头是科教科的人来找科长签字,平日里不给他们好脸色的负责人薛时雨笑得眼睛都没了,见到宋辞还调侃了一句:“你今年收的学生比你还帅。” 一句话不露声色地捧了容闻良两次,他极其轻微地笑了一声,“我都多大岁数了,和帅不帅的还有什么关系。” “唉不能这么说,男人越老越有魅力啦。” 薛时雨拿着签好的表格和文件要走,宋辞礼貌地说了句“老师再见”,中年女人朝他点点头踩着高跟鞋花枝招展地离开,他才走到容闻良的面前笔直站定:“老师我来了。” 容闻良点了点头,问了几句学校的情况和安排,然后问他以后主要想学习或者感兴趣的专业方向。 宋辞一时反应不过来,“……专业方向?” 容闻良见他呆傻的样子有趣,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喜欢的科室我可以帮你多排一点时间,这点事情我还是能为你做到的。” ……算是给他特权吗?宋辞受宠若惊,“我……我回去看一下大纲老师,轮转时间好像都是有要求的。” “但我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容闻良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神色里竟然带着一丝无奈:“你们出去轮转,不在我的身边,要是在别的科室被骂……就夹着尾巴吧。” 宋辞已经有这个觉悟了,骂他可以,绝对不能殃及容老师:“嗯嗯。” 容闻良轻轻往后仰,把身体重心靠在椅子上,身上慑人的气势散去了不少,“先去科室里待三个月吧,这段时间也不用跟在我身边,现在还学不到什么东西……先去跟着你师兄把基础打好。” “好。” 诊室里洗手池的下水道似乎出了什么故障,一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沉默的间隙显得格外突兀。 容闻良愣了好一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回过神来抬了抬下巴:“早点回去吧,吃饭的时间到了,不用陪着我。” “啊……好,”宋辞起身的动作有些笨拙,“老师……老师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看着他纤细而僵直的背影,容闻良想起了曾承锦对他说过,宋辞性格活泼脑子灵活,做事沉稳讨人喜欢,是块能成器的璞玉,要不是院长和叶主任的人情推不得,他是想把人收进自己门下的。 ……怎么璞玉到他手上变成冒着傻气的木头了呢? 他点了一根烟,想起和叶坚从老院一路打拼过来,有人愿意叶坚接任院长有人不愿,最近神经外科和康复科的合作项目推进也遇到不小的阻力。 保守派豁下老脸也要往医院里空降关系户,康复科有他坐镇打不了主意,别的科室遭了不少殃。 ……新项目也横加阻挠,实在让人烦心,容闻良皱了皱眉头,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04 漂亮小孩 等宋辞到科室报到的时候,杨河已经正式入职,威风凛凛地领导着师弟师妹,还直接和总带教点名要了宋辞,当了他的带教。 跟着杨河病人直接都到了他的手里,虽说上手和实践的机会多了,该补的病历和该值的班却是一个不少,宋辞干了一个礼拜把好不容易吃起来的四斤肉又掉没了。 杨师兄不敢怠慢他,晚餐夜宵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回事啊?老容要见着你这样还以为你亲师兄亏待你,又得让你多吃几口饭了。” 四斤肉也看不出来多少,老师才不会关注这些有的没的,宋辞一边敲键盘一边心里忍不住吐槽带妹打游戏的杨带教,“天生体质问题,吃不胖有什么办法,再说我不轻,就是看着没多少肉。” “要不跟师兄一起去健身?你陈师兄和灿姐都办了卡,”杨河凑到他身边捏了一把他的腰,看他噼里啪啦写了一晚上的病程进度,“练一练显得壮一点,才有我们容门的风范嘛。” 宋辞的腰有些敏感,受不得痒直接打掉他的手,然后冷漠地拒绝道:“……不要,我觉得自己不适合举铁。” 杨河大概率是游戏打爽了,竟然替他挑起病历的毛病来:“这个不能这么写,要把症状写得简练一点,体征再具体一点。” 宋辞按照他的要求一一改完,突然想起周五科庆的事情,他们科室拼酒是全院出了名的,不得不事先打听一下风声,“师兄,周五科庆是不是要喝酒,喝的话要喝到什么程度啊?” “老容喜欢酒量好的,”杨河嘬了一口百香果双响炮,对他挑了挑眉:“小师弟好好表现,不要辜负师兄对你的栽培。” 宋辞瞪着眼睛看他,一脸无辜表明了这件事可能有点困难,不要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 杨河傻了,一脸惊讶:“别跟我说你没喝过酒啊……你不会吧?” 虽然挺不好意思,但宋辞诚实地点了点头。 大师兄战术前倾:“卧槽,我真在老容面前吹过逼了,你辜负师兄的栽培。老容还说你什么都可以就是不爱说话,我本来还想在科庆的时候让他对你改观呢。” 宋辞憋了一口气,他觉得酒桌文化不是一个好的传统,刚想说杨河就把其中要害道出,“喝一喝酒话多了才能拉进和老师的距离增进感情啊,老容又不爱人跟诊,一年到头能在他面前晃几次,别三年就开题答辩见导师一面,老容身上的羊毛别人想薅还薅不到,还不在吃饭的时候好好表现一下?” 可老师还让他夹着尾巴挨骂呢。 他又想起容闻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特权,问师兄师姐的时候都说没这个先例,羡慕他自带“受宠”光环。 他也搞不懂容闻良到底对他这个便宜学生是什么看法,可能之前没有学生像他一样“不爱说话”,所以对他戴上了“害羞内向”的滤镜。 宋辞经营不来陈行简或是杨河那样能说会道又来事儿的人设,他也没敢对将来留在二院工作抱有很大希望……虽然所有人都说容主任留自己学生一句话的事情,但他自认自己在容闻良那里没有那么大的脸面,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匹配容闻良学生的身份,对他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 科庆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好,新入职的杨河领着新录取的研究生一桌一桌敬酒,到了两位主任那一桌,杨河替宋辞把杯子倒满,怂恿他不和老师多喝点老师都记不住他。 新人一个一个和容闻良碰了杯,容闻良一个一个评价“这个是会喝的”,到了宋辞的时候动作生疏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咽,他笑了笑道,“这个刚学。” “主任好眼光,”杨河搂着宋辞的肩嬉皮笑脸:“师弟酒量练一练就出来了,你可不要小看他。” 宋辞算了算大概喝了五杯,脑子倒还清醒胆子好像大了些,杨师兄满嘴跑火车,他附和着对容闻良笑了笑,红着眼红着脸红着耳尖,落在旁人眼里竟有几分勾人的意味。 护士长喜欢年轻小孩,直接伸手捏他的脸:“小宋长得俊俏看着有福气,找女朋友了没啊要不要阿长帮你介绍一个?” 宋辞用力摇头,陈行简也凑上来打趣他,“我们全院最帅的小宋师弟!这么帅还担心没有女朋友的吗,阿长不如给我介绍!” 容闻良看着他的几个学生闹,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意。陈行简最会察言观色,知道容闻良喜欢看这样的戏码,索性闹得更欢:“老师开不开局啊,小宋灿姐他们和容主任一队,祝成阿肥他们和韦主任一队,杨带教和我一队!” 酒桌游戏喝酒无非为助兴,科室里有点资历的都知道容闻良是个工作狂,离过婚家里没人照顾,难得有孩子们陪着热闹放松,陈行简一提议都跟着起哄。 容闻良被拱得起了兴致,一口答应。 杨河陈行简捉弄师弟师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尤其是宋辞,被一句一句“赶紧帮老师喝”哄得傻愣愣的,十几杯下去整张脸都红透了。 他坐在容闻良的身侧,师兄点名叫喝就乖乖喝了,容闻良侧过身摸了摸他的脸,发觉有些热烫,低声问他还能不能喝,宋辞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其实宋辞意识清醒,就是头有点儿晕,脸有点儿烧,肚子胀得不得了。他的老师给他拿了一盘小橘子,语气和蔼可亲:“接下来不用喝,吃点橘子解解酒。” 宋辞接过小橘子,心里也跟着热起来,二院没人不怕的容主任对他亲切又温柔,他想自己大概是喝醉了。 他认真地坐在旁边剥小橘子吃,一口咬下嘴里都是甜甜的汁水,本来以为大概有别的师姐替容闻良挡酒,没想到容闻良接下来一次也没输过。 “老师心疼师弟不继续放水,看来是要放倒我们了!” 容闻良听他们瞎扯胡闹,“你师弟不是刚刚欺负完?” 正说着话没留神输了一把,一桌子人起哄,有叫宋辞的有叫陈行简赶紧表现的,宋辞自觉拿起杯子却被捉住了腕,容闻良拦下他的酒,“我自己来。” 气氛热烈宾主尽欢,容闻良确认每个醉酒的都有人接送才放心坐上车,临走前问了宋辞一句:“还知不知道我是谁?” 宋辞眼巴巴地看着他,“……容老师。” 一汪水光衬得乌黑眸子亮晶晶的,像只乖巧的小狗在等主人摸头,容闻良觉得学生好看也有好看的好处——漂亮小孩实在容易招人喜欢。 他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嗯,不错,还认得人。” 小朋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然后指着自己犯傻地笑:“谢谢老师夸奖,会继续努力的!” 其他人在一旁看得捧腹大笑,容闻良弯了弯眼。 · 一回到家里宋辞先在群里回了一个“已到家”,正好容闻良也回了一个报平安的消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默契看起来怪有意思。 闭上眼想起容闻良和颜悦色的模样,宋辞心里竟然有一阵奇妙的荡漾,全院没人不怵的容主任,用温柔的语气关心他还知不知道他是谁。 ……容闻良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和一开始的模样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知道容主任是个要求严苛的工作狂,是这个医院里名誉最多的人,事业版图早不止二院这一亩三分地,目光已经辐射到全省。但他也对科室的人很好,对学生很好,亲近的人敬重他、关心他,揭开那一层冰冷严肃的面皮,底下是一颗孤独而温热的心。 喜欢热闹的场面,也会故意陪着起哄,还护着学生,他心里的容闻良变得温暖而有人情味。 正在自我感动时微信连续震动,点开杨河“特意”为他建的师门群,每个人都在发他刚刚在容闻良面前犯傻的动图,配上“老师夸我最棒”几个字看起来更好笑了。 宋辞气急败坏:“干嘛呀又欺负师弟!” 杨河蔫坏又一肚子花花肠子,故意调侃道:“这么可爱太喜欢了,用着很顺手!改天和老容聊的时候可以再博一笑。” 大师兄开了个头大家跟着队形: “这么可爱太喜欢了,用着很顺手!” “这么可爱太喜欢了,用着很顺手!” “这么可爱太喜欢了,用着很顺手!” 宋辞努力争取存在感:“用也可以,不许流出本群!” “改天和老容聊的时候可以再博一笑。” “改天和老容聊的时候可以再博一笑。” “改天和老容聊的时候可以再博一笑。” …… 再出声会被逗得更没脸,宋辞放弃挣扎索性不理他们,拿了睡衣去洗澡。 水流缓慢地冲洗去一身的酒气和一脑子的胡思乱想,他模模糊糊地反省,酒精容易勾出感性情绪,对他来说是个危险品。 周一上班的时候杨河还不忘损他,说他另辟蹊径,用蠢萌属性拿下了老容的心。 宋辞捂着脸不愿意回想,“老师就是喜欢看人出丑而已……喝醉以后真的好蠢,以后不要灌我的酒了师兄。” “老容爱看还不多表现?”杨河一边在医嘱上签字一边提点他,签完后随手递给护士:“谁有你这么可爱的自带属性,难怪老容要破例收你进来。” 什么破例啊,容闻良明明是被迫收他当学生的,想到这里觉得老师好委屈,没收到心仪的学生还接手了他,不知情的人不知道要怎么想容老师呢。 宋辞咽了咽唾沫,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老师收我是因为曾主任的面子,今年没人报他才便宜了我。” 杨河不敢相信:“没人报老容?这么好的导师……算了都是缘分,不然今年也收不到你这么可爱的师弟嘛!” 宋辞可不觉得是好事,万一下次在老师面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那就不是蠢萌两个字兜得住的事了。 05 犯蠢 科室里医生不多,一百余病床极其紧张,尽量提高周转率还是不少病人拿着号等空床位,工作强度颇大,宋辞体会到了容闻良叫他多吃点饭的苦心。 很快待在科室的三个月临近结束,正式开始轮转的时候,科教科通知他们这一届研究生上报每周跟诊时间。 宋辞知道师兄师姐们大多也就最后一年跟了一个月,他犹豫了片刻,决定周五去一次试试,想给自己争取一下跟老师门诊的宝贵机会。 二楼诊室的病人依旧不少,宋辞拿着自己安排好的轮转表摸了进去站到办公椅后边,容闻良对待病人极为耐心,每一个患者都耐心听完诉求并给出最经济的治疗方案,尽量帮人解除病痛。 等病人基本处理好了,容闻良才开口问他:“有什么事吗。” 宋辞双手把轮转表递给他,大着胆子问道,“老师以后我能把跟诊时间安排在周五吗?” 诊室里安静了片刻,容闻良扶了扶眼镜仔细研究他的表格:“为什么这么排,有什么想法在里面吗?” 想法自然是有的,比如把不忙的科室安排在了公共科目和执医考试的时间,宋辞没敢说,只说是按照规培大纲排的轮转科室。 “选择权在你的手上,除了周二每天早上我都在都可以来,”容闻良摆手示意让他坐下,扶了扶眼镜仔细看表格,“我又不是黑社会,学生站在身后当保镖……坐。” 原来老师自己也知道,宋辞稍微放松了些,露出一个笑容:“有空的时候也能多来跟一跟吗?” 容闻良抬眼看他:“不行,我的学生更应该按照安排轮转,好好规培不许乱跑。” 宋辞的脸一热,好在没那么敏感地又红起来,“……知道了老师。” 容闻良的名头在二院好用得很,宋辞又有颜值加分,轮转科室的医生和护士都挺喜欢他。 消化内科的朱主任也是严肃画风的大佬,据说和容闻良关系不错,喜欢在查房时提问学生。查房站在他身后的宋辞一走神,正好被逮住,“那就这个同学说一下,急性胰腺炎的诊断标准是什么?” 宋辞反应一秒立马回答:“……腹痛剧烈,血淀粉酶超过正常值三倍以上。” 朱轻点了点头,“还有要补充的吗?” 宋辞对所有“类容闻良”都有心理作用,脑子一空直接摇头。 “还有影像学检查,胰腺出现肿胀周围会有渗出,”朱主任顿了顿,“你是哪位主任的研究生?” 他给老师丢脸了吗?宋辞垂下了脑袋,音量立马减弱下来:“……容闻良。” 朱轻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容主任的高徒,书有看但是记得还不够牢,回去再多读几遍。” 小宋点头如捣蒜,生怕态度不行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结果一次便罢,后来主任仿佛是记住了宋辞,次次查房都不忘提问他,宋辞苦不堪言。 出科的时候朱轻给他签字,末了还不忘让他给容闻良带一句问好。 · 周五跟诊的时候宋辞跟在容闻良身后,有个胯部疼痛的病人要拍张片子,容闻良让宋辞开张单子,结果写了半天还写错患者名字,被训了一顿:“来了三个月连张单子也写不好。” 宋辞心里一咯噔,大冷天的额头上冒了些汗,他往前走了哪怕九十九步,容闻良一吓能倒退一百步。 再写单子他都要反复确认好几遍,写门诊病历的时候漏了写诊断,又被容闻良说了句“读到研究生还写不清楚”,一旁的老病号笑道:“你那么凶他当然怕啦,怕就紧张更写不好了。” 容闻良被逗笑,起身要去给病人做手法,“那我不在他面前晃,让他好好发挥。” 话题人物脸红到了耳根,感觉自己给容闻良添了麻烦,可能是脑子没带来上班……不过博了老师一笑,也算是有点用处。 十一点五十多时病人差不多看完,容闻良坐在转椅上看手机消息,宋辞坐在桌子另一边挺直腰板。片刻过去容闻良抬头看他:“今天一早上有什么问题吗?” 宋辞心里又一咯噔,提问比起被提问可怕多了,理解不理解、有没有用心,问问题最能体现水平,朱轻主任的考验还容易些呢。 “老师,我想问那个……刚刚那个病人做手法施力的具体位置?” 问出口宋辞就觉得问题很傻,他在容闻良面前总是原形毕露……好蠢啊。 容闻良不缓不急地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用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口又轻轻吐出:“本科的知识学得不牢固,你们专业康复实训美式整脊的课,我记得应该是康复学院江教授上的吧。” 宋辞从来没有见过容闻良抽烟,一半惊讶一半羞愧地点了点头。 “主要施力用的是拇指,拇指放在棘突或者横突上都可以,不要放在椎板上,然后使用寸劲……老年人尽量少做,因为有骨质疏松的风险,我以前把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家做出过问题,所以还是要小心。” “嗯嗯嗯。” 容闻良看着宋辞的发旋,小小一个还挺可爱,想起刚刚病人的话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不用那么害怕。” 宋辞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眼神,不知怎么又脸红了,“今天暂时没有了,老师。” 容闻良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这个手法做腰部、胸部可以大胆去做,但是颈部比较危险,我自己做的不多,你自己试的话也要谨慎。” 宋辞脸上的热度退了些,“好。” 正好已经进了科室里的师姐过来找主任签字,看到容闻良身边的宋辞忍不住语气羡慕:“我们以前怎么都不能跟你的门诊啊老师,小宋真幸福。” 容闻良的签名和他本人一样气势十足,他放下笔笑了笑,“你现在也能来。” 师姐接过材料:“现在哪里有时间……先走了老师。” 容闻良点了点头,幸运的小宋刚褪下的热忍不住上了脸。 又坐了会儿,宋辞等着容闻良发话下班,谁知容闻良让他等着,自己去了休息室换了衣服过来,手里还提了一盒小蛋糕,走到宋辞面前直接塞进他的手里,“这个带回去吃。” 宋辞愣愣接过:“好……好的。” 早上容闻良迟到了半个小时,相熟的病人听说主任没来得及吃早餐,给他带了牛奶和蛋糕,结果他喝了牛奶蛋糕好像只吃了一口。 回家以后宋辞打开盒子,小蛋糕上的草莓不见了,其它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老师不喜欢吃甜点吗? 平常应酬加上聚餐喝酒不少,病人的礼物只收过茶叶,其它不清楚,容闻良应该是喜欢茶酒,不喜欢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还喜欢高高壮壮的聪明学生,不太喜欢瘦瘦的傻瓜蛋。 宋辞越想越怨念,他老在容闻良面前犯蠢,蠢得自己都不忍直视。 小蛋糕甜度适中,宋辞吃完洗手时发现鼻尖沾了点奶油,看起来颇为滑稽。他的自我定位可能需要改变了,在师门里勉强能算个谐星,至少有逗老师开心的作用。 · 年底科室办了一个进修班,周末两天排满,研究生要提前去帮忙布置会场。宋辞作为门面担当被安排在门口负责签到,茶歇的时候站着正和师兄师姐说话,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早上的讲课都听得懂吗?” 烟草的味道明显而刺鼻,宋辞僵硬地侧过脸,看见容闻良慈祥到刻意的脸,机械地点了点头。 大家都回答听得懂,容闻良轻轻拍了拍宋辞的肩膀,然后转身重新进入会场。 这样的肢体接触不能更正常,宋辞却觉得耳朵莫名开始发烫,他过分在意他的老师,以至于容闻良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情绪。 ……他是在怕容老师吗??? 明明容闻良对他已经足够亲切,他不能让对方觉得努力过了学生还敬他、怕他、远他,宋辞忖度许久,决定以后即便犯蠢也不能表现出对老师的畏惧。 老师又不是只会凶人,明明还会给他小橘子、小蛋糕,说一两句得体的玩笑。 ……宋辞一边剥糖果纸一边想。 中午吃饭的时候,研究生们推着车给与会人员送饭,陈行简挑了几份给宋辞,让他送到容闻良的休息室里,一会儿几位主任和专家在里头吃。 宋辞提过去敲了敲门,休息室里还只有容闻良一个人,他把一次性桌布铺好然后把饭菜一一拿出来,容闻良一边接一边说:“饭还是要多吃一点吃胖一点,不然你们父母都以为我这里是什么人间地狱呢,怎么好像比之前还瘦了点?” 听到这句话宋辞还有些意外,被老师关注胖瘦的学生可能也就他了,真的这么明显? “没有这回事,”宋辞小声嘟囔,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带着几分娇憨,语气自然流露出一丝也努力过的娇嗔,“老师我已经吃很多了!” 容闻良轻轻蹙眉然后又松开,“那……继续努力?赶紧去吃饭。” 宋辞把筷子和汤也一一摆好,然后才放心地说了句“老师我走了”离开。 “小宋可能慢热一点,但是熟起来就很活泼开朗,很可爱的一个小朋友。” 原本容闻良还以为曾主任和杨河的话不对……现在看来好像的确是这样。 他迈出一小步,小朋友能蹦蹦跳跳直接向他跑来。 吃饭的时候韦主任谈起研究生课题,突然笑着讲起一个八卦,说容闻良的学生挖了曾主任的墙角,人家的女学生在倒追小宋。 容闻良夹了一筷子菜:“……宋辞?” “说不定两个师门可以联姻,你们两位也算是个见证。” “小宋是个好孩子,”他难得夸学生,“性格脾气都不错,应该很会照顾人。” 06 桃色故事 又一个周五,宋辞早早到了诊室替容闻良开门,桌面上散乱着一堆挂号小票,他整理好找了个纸盒子装起来,还替窗台边没精打采的绿植浇了水。 做完这一切主任才到,看了几个病人就去了治疗室,宋辞本来在一旁,突然被拉到了病人旁边。 “试试看。” 第一次在容闻良面前做治疗,他的脸瞬间发烫,手微微有些发抖,下一刻他的老师握住他的手,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到这里然后停……对,继续往下然后在这里……” 晕眩感持续到下午,带教叫他做事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坐在他旁边的同学搂着他的肩靠得很近叫他,宋辞浑身上下都有些抵触。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早上容闻良的动作会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距离近得他沾了对方身上的烟味。 治疗做完老师还顺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像安慰一个没拿到小红花的小朋友,反刍完宋辞趴在桌子上有点羞耻,心里想容闻良可能真的对他特殊对待了。 其它师兄师姐根本不用费心教……他资质太差又傻乎乎的,老师看不下去所以手把手带吗。 正在自我厌弃的情绪里翻来覆去,忽然接到杨河的微信,问他下周末有没有空。 jerry小头像往上顶了一行:“有的,师兄。” “杨河:星期五你跟诊对吧,老容周六周日出差,周五下午走,我没时间你替我跟老容去。” 宋辞一激灵,“隔壁市开会吗?” “杨河:你陈师兄也去,灿姐不方便和他睡一间。” 周五早上容闻良开会花了一个小时,等不及的老病号直接让宋辞处理,一直忙到了一点多才下班。宋辞换下白大褂打了招呼正要走,忽然容闻良叫住他,让他帮忙点一个红包。 容闻良一直在医院吃饭的事情宋辞是知道的,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容老师家庭不大和睦。他惊奇于容闻良这样身份的人也会同他们一样用外卖红包,点了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干脆自告奋勇:“老师我有会员红包,我帮你点吧。” 容闻良解开白大褂的扣子,侧过脸问他,“下午你跟我去是吗?陈行简晚上坐韦主任的车,等下一起吃个饭我们先过去。” 杨河没说坐容闻良的车一起过去,宋辞一愣:“老师我还没收拾东西……” “先点餐,吃过饭我开车载你回宿舍拿东西。” 宋辞的小脑袋容不得他多想,容闻良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他把手机递过去,对方很快点好然后又递回给他,宋辞刚付完钱微信就收到了容闻良的转账。 他急忙道:“老师不用……” “有你们请的时候,不用客气。” 两个人的微信对话框只有金钱交易记录,宋辞点下收款,容闻良用钥匙打开休息室让他等着饭,自己去楼上病房交待点事情。 宋辞点点头,乖巧地坐在主任休息室里。 外卖小哥来得很快,点的是容闻良常吃的一家咖喱饭,宋辞接过外卖找了几张报纸铺在桌子上,把东西摆好给容闻良发消息:“老师吃饭了[微笑]”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风景图头像回了一个“好”字。 容闻良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发消息可能不怎么看。这是他们之间一年来唯一的线上交流,宋辞看着容闻良的头像忍不住感慨,中年人都爱用风景图啊。 吃饭间隙的沉默让人发窘,大约容闻良知道自己不先开口没办法打破僵局,于是提起一个轻松的话题:“陈行简最近是不是在追曾主任的学生?经常看见他往曾主任门诊跑。” “云屏学姐是陈师兄的女朋友,他们从实习开始在一起的……快三年了应该。” “……这样。”容闻良若有所思,他的学生大多不跟在他身边,只有宋辞每周五跟诊,有几分贴心的意味。他想起曾承锦连学生的对象也要管一管,韦泓说过宋辞被追的事情,头一回也操心起学生的感情问题来,“那你呢?” 宋辞摇了摇头,不知怎么觉得有几分羞赧:“我不急……还没毕业找工作呢老师。” 倒是一心向学,容闻良的语气更亲切了不少,“把网盘链接发给我加个好友,我这里有不少资料可以分享给你,可能要看两三年才看得完。” 宋辞想起自己网盘里存了不少动画资源,怕被老师发现不务正业,咬着筷子想拒绝:“……老师分享链接就好了。” 容老师回答:“我经常用网盘存资料,一个帐号开了会员一个没有,网盘用起来很方便。” 宋辞不敢说话,容主任点进链接看到他的id轻笑了一声,“猫和老鼠十级学者。” 十级学者还用了个[学不进去也要学]的表情包头像,社会性死亡到恨不得立马当场火化。 · 吃过饭坐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宋辞第一次坐容闻良的车,心里的紧张度又恢复到了当初的阈值。还好很快到了宿舍,容闻良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说时间还早让他不用急。 说是不用急宋辞怎么可能真的不急,他最敬重的老师在楼下等他,这个剧情怎么想都需要战战兢兢。 他迅速打包好睡衣充电宝,花了十五分钟就下了楼。 重新坐上副驾驶的时候,车里的烟味还未散干净,但宋辞似乎习惯了这个味道,又或者是爱屋及乌——他并不觉得难闻。 工作狂通常都吸烟成瘾,他的父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何况容闻良家庭关系不怎么和睦,也会更辛苦些。不知道容老师的妻子会是个怎样的人呢,和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共处,彼此互相不照顾…… 容闻良不知道他的学生在对他的私生活胡思乱想,车程大约一个小时,他调了一首舒缓的曲子让宋辞闭眼小憩,宋辞刚开始还有几句话声,渐渐车里只听得见轻微的呼吸音。 宋辞是个讨人喜欢的小朋友。 朱轻开会时说这个小朋友不错,上一个被朱轻记住名字的杨河,可是因为约会翘班告到他这里一状。 谈恋爱的确可以先不急。 到了酒店的时候他掐了掐宋辞的脸,“小宋,到地方了,下车等我一下。” 宋辞大概睡得很浅,一下子醒过来,被掐的半边脸颊留了些红痕,可能是他没有掌握好力度:“……好,老师。” 容闻良带着人到酒店前台开房,轻车熟路地开完自己那一间,宋辞显然没有多少经验,慢吞吞地等着对方开口才知道下一步。 ……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青涩呢?容闻良想,宋辞内敛又容易害羞,难怪陈行简喜欢逗他,杨河总带着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二院研究生坐在一桌,曾主任韦主任的研究生加上宋辞陈行简,几个人经常见面不算生疏,有说有笑气氛甚佳。 这次会议做东的是一位业内大拿,叫做刘莽,吃饭半途一桌一桌敬酒,到了他们这一桌时,喝过一杯却点名要看容闻良今年新收的研究生。 陈行简替宋辞重新满上一杯果汁,宋辞举杯又站了起来:“老师好,我是容老师今年的研究生。” 刘莽眯着眼睛打量他,谈吐间酒气喷薄,“往年不都膀大腰圆吗,容主任今年怎么带了个皮白肉嫩的小朋友……你杨师兄都失宠没来啦?” 闻言酒席间各位都有些难堪,尤以宋辞为甚,陈行简也站了起来,带着宋辞与对方碰杯,然后岔开话题:“刘主任今年的学生是我同学呢,去年不知道为什么没考上,倒是今年有幸入您门下。” 刘莽挑了挑眉,“初芙和我有缘。” 一杯饮尽倒也没什么由头继续刁难,人离远了陈行简才压低声音告诉宋辞:“这刘莽和我们老容不对付,拿你作筏子呢。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提起我同学吗……听说他之前睡女学生,开房被人举报了。” · 这样爆炸性的桃色绯闻让宋辞瞬间涨红了脸,他以为此类剧情只存在于电视剧和小说故事里,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近到和主角刚刚碰过杯。 晚上回房间时一堆人组了局打麻将,苏云屏好奇心起,一直撺掇陈行简说同学的事情,宋辞不会打麻将,坐在一旁观战竖起了耳朵:“流氓有文化都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权有势有实力……省里以前都是拿老容对标刘莽,所以刘主任之前在一院什么地位你们也就懂了。” “……刘主任专收女研究生,还要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这事儿在省里都是出了名的。本来一院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他能和女实习生开房被人举报,所以才被调到下边来。夏初芙漂亮吧?去年轻轻松松被刘主任看上录取,打听到这件事直接放弃名额,不知道今年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居然又报了这个刘莽的研究生。” 苏云屏感叹道,“初芙家里有关系可能不怕呢,刘莽的确也厉害,你看才一年x院康复科快能和咱们医院叫板。” 宋辞听得心砰砰直跳:“下边领导不管吗?” 陈行简摸了一张牌,“谁管?大价钱请来的大拿技术好又会挣钱,他们康复科才开一年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领导都忙着偷笑了……要不是作风问题老容也会敬他三分。” 麻将牌哗啦哗啦一片,宋辞看不明白,知道陈行简大概赢了钱。 陈行简打开一瓶果汁喝了一口,上手摸了一把宋辞的脸:“啧,刘莽讲话忒恶心了点,师弟皮白肉嫩怎么了,阴阳怪气就差说老容看上我们宋辞和自己学生有一腿。主任年轻那会儿是有男学生追过,这件事在学校里都被传得沸沸扬扬,怎么有魅力也有错? 一直以来老容坦坦荡荡,偏被小人之心揣度,他收学生哪里有什么标准?不都是胆子大没被吓跑的么,走的时候我看见老容可没给他好脸色,估计也听见了。” 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主角宋辞正在消化八卦,脑子乱糟糟一团没逃过起哄,大家也都要来验证他的“皮白肉嫩”。 苏云屏借机问他对自己的师妹是什么看法,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倒先被陈行简怂恿:“老容肯定会觉得你没谈恋爱太笨了,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证明一下自己。” 有什么好证明的呀……老师管真多,宋辞又急又羞,实在臊得没法了干脆躲去浴室里洗澡。 白色的狭小空间里热意腾腾,一些情绪在破壤、发酵,冒出水面,宋辞不愿意把它们想清楚,但它们慢慢褪下雾气,越来越透明,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追他的女孩子性格开朗又漂亮,会做饭也喜欢猫和老鼠,但他并不感到心动。 如果……如果他不喜欢女孩,容闻良会觉得他不正常吗? 宋辞抹了一把脸,出来时众人已经散了,陈行简正在收拾桌子,他包着浴巾坐在一旁擦头发。 “师兄,刚刚你说的事情有一件我有点好奇,”他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喜欢老师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陈行简挠头想了想:“当年老容还没开始收学生只是带教,把那人骂得狗血淋头哭挺惨,就没再出现过了。” 容闻良的一贯作风,宋辞心想。 07 小朋友 第二天讲课时容闻良是整场会议的主持人,专家们都坐在前排,宋辞同师兄们一起坐在后排,手机拍下来的照片里,容闻良大约只有半个小拇指甲盖那么大。 宋辞没敢过多伤春悲秋,怕被别人看出他难以自抑的郁郁寡欢,然后过问他不可告人的心事重重。 第一个讲课的是刘莽,一个漂亮女生上台替他播放ppt调整麦克风,陈行简低声告诉大家女生就是昨天提及的夏初芙。 刘莽虽然人品不行,但讲课内容的确有干货,宋辞一边写一边走神想些有的没的,即便夏学姐和刘莽只有师生关系旁的什么都没有,「刘莽的研究生」和「漂亮」两个因素相加,已足以丰富闲言碎语的内容,虚构出一个生动具象的桃色故事来。 等第二个主任开始分享心路历程时,他直接开始玩手机刷朋友圈,一早上过去电量掉了大半。两天下来课没听多少,光烦恼他的少男情怀,顺带把最近的各圈八卦研究了透。 回程时依旧搭了容闻良的顺风车,不过陈行简坐了副驾驶,他坐在离容闻良最远的对角线,感觉气氛没有来时那么逼仄了。 陈行简能言会道,一路上欢声笑语,宋辞想起来的路上他好像睡了一路,最后被容闻良叫醒。 自从师兄师姐开过玩笑,宋辞的终身大事也成了师门话题,尤其杨河拿出老容以前训他的名言“没谈恋爱太笨”,叫他学陈师兄把曾主任的墙角再撬一个过来。 “人长得比云屏还好看,配你是金童玉女,”陈行简受托尽心尽力打探师弟心里想法,“你这脸皮薄得师兄都看不下去,约好周四吃饭你给人一个准话。” 宋辞被人追过,大多女孩得不到回应会自动转移目标,像凌含灵这么坚持的还是第一个。 让人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周四下午下班前半小时,凌含灵给他发微信已经在门口,宋辞匆忙脱了白大褂坐电梯,对方长裙飘飘妆容精致,一看便是精心准备过。 他跑得急额头上冒了点汗,凌含灵递过一张纸巾。 “和我约会一点都不上心嘛,头发都乱了。” 宋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怕你等久,我骑车载你。” 因为中午下了雨,宋辞把电动车停在了地下车库电梯口,凌含灵一坐上后座便搂住他的腰,正有些别扭准备开口时,听见凌含灵喊了一声:“容主任好!” 宋辞侧脸便对上了容闻良的目光,不知怎么莫名紧张起来,“……老师好。” 容闻良轻轻点点头,看了后座的女孩一眼,然后转身走到了自己的车位上。 趁着老师打电话的时间,他赶忙骑车出了地下车库。 “你们老容真的好严肃,”凌含灵的手还在他的腰上,“刚刚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这么久了还怕自己老师?” 与其说是怕,倒不如说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他总觉得在容闻良面前谈学术以外的东西、做治疗以外的事情很奇怪,早退约会什么的……杨师兄可不就是因为这个被告状的么! 宋辞抿着唇:“容老师对我们挺好的,可能是我条件反射。” 真谈恋爱也就罢了,可今天是为了拒绝对方,他想解释也有口难言。 哪有和老师说这个的。 · 拒绝说得容易,惹得美女梨花带雨,拉着他这个罪魁祸首一起去喝了酒,第二天差点起不来床。 宋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到诊室时容闻良已经在了,正给一个中风病人评估步态。 一早上忙得没时间喝口水,十点半时容闻良打电话交待导诊台等下有个会,这才停下来点了根烟,“昨天玩太晚了,今天看病人都没精神。” 宋辞不敢看容闻良的眼睛,想解释脸又有点烧,只好点了点头。 然后听见对方笑了一声,带着一点淡淡的、无法形容的、令人难受的味道。 “不能整天只想着哪里饭好吃哪个店好玩,”容闻良弹了弹烟灰,语气极为严肃:“不看书不思考,这样哪能有进步。” 大约顾着生他的气,说到兴头上容科长连会都不去开,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宋辞都答不上来,眼里含着水光委屈又不敢表露,低着脑袋只能默默点头。 “以后你要独自面对,你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你要知道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会有什么效果,你要对你的患者胸有成竹。” 难受更加倍了。 周末回家还不能翻篇,周六晚零点容闻良破天荒地给他发了一条微信,点开一看居然是个课程链接。 请吃饭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对,微信上直接拒绝还能避免面对面尴尬,现在不仅师兄笑还被老师嫌,宋辞捂着脸万分后悔。 临近新年容闻良不是忙着出差就是忙着开会,周五基本上不在,宋辞本来还怕见到老师犯蠢挨训,倒正好给了他一段自我疗伤的时间。 除夕夜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导师发祝福,“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胜意”,然后规规整整地打上“2018级研究生宋辞”。 研一下学期有公共科目考试和执医考试,为了复习宋辞好几个周五没去跟诊,快一个月没见到容闻良。 等昏天黑地刷题的日子终于结束时,大他两级的沈灿灿也准备毕业了。 三年原来并不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谢师宴安排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包厢里,杨河开车捎他过去,路上聊天时突然提起了容闻良,“老容那边怎么没见你常去了?” 宋辞没想到会被问及这事,有些意外地点头道:“嗯……老师出差加上这学期考试多,后来灿姐都在所以我就没怎么去。” 不知为何杨河看了他一眼,话里似有深意,“现在差不多可以准备开题的事情,多去老容面前晃一晃……灿姐毕业以后老容身边又没人了。” 容老师身边除了他一直没人啊。 宋辞想去又怕被容闻良骂,没想到杨河继续道:“老容以为说了你一次你不爱去,还有点后悔把话说重了呢,小朋友不都爱玩嘛。之前跟诊替他写单子看病人做得挺好,把老容惯得爱使唤人了,前几天还和我说身边没人……你说说,罪魁祸首是不是应该自请去帮老容分担分担?” 师弟师妹们也快来了,对比之下说不定自己能显得聪明些,宋辞自我安慰道,然后闷声应了一句:“……知道了师兄。” 杨河忍不住笑了笑,“你们老容好像就喜欢你这个类型的,我和你陈师兄这两年被骂多少次从来不放在心上,说你那个算什么呀还怕你有心理阴影,啧。” 宋辞总算觉得舒坦了一些。 · 包厢里除了两位主任都到齐了,等了一刻钟宋辞才看到了容闻良。 数月不见容闻良依旧威严不敛,蓝色细条纹短袖衬衫严丝合缝地收在西装裤里,银边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换成黑色半框眼镜,不笑看起来更严肃了些。 宋辞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拿起高脚杯喝果汁,余光又瞥了过去,正好对上了容闻良的眼神。 他垂眉又抬眸,坦然地弯了弯眼。 研三的师兄师姐们开始给主任敬酒,容闻良和韦泓一杯一杯喝了,杨河带头最后一次闹沈灿灿他们,一连灌了好几杯酒。 饭菜吃得差不多时,杨河陈行简开始划分阵营准备玩骰盅,研三师兄师姐一队,主任们一队,宋辞被杨河拨到自己身边。 宋辞穿着短裤露着两条瘦白的小腿,喝到兴起起杨河用两只手圈他的大腿笑:“一年了没长肉,出去被人笑话咱们容门伙食不行不养人,老师的叮嘱白听啦!” 小师弟不懂他们算骰子点数的规则,只管埋头吃菜喝酒,任师兄拿他作梗贫嘴,忽然听到容闻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过来。” 宋辞端着碗和杯子坐过去,如果有条尾巴一定能看见摇得极欢,陈行简嚎老师怎么能挖墙脚。酒边喝菜边上,容闻良给宋辞盛了一碗汤叫他放心吃,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只有宋辞最听话,杨河别把师弟又带坏。” 和师兄相比宋辞老实得多,老容让做什么绝不偷懒耍滑,在老师眼里有闪光点让他莫名高兴,被陈行简搂着肩胡闹也不堵心了。 杨河惯爱起他的哄:“老师最疼小师弟,我们宋辞快来帮老师喝!” “来什么来,”容闻良拦下,“我自己喝。” 到最后沈灿灿难得喝红了脸,杨河陈行简吐了两三次,一向自持的容闻良都有些醉了。 没怎么被灌的宋辞负责送容闻良回家,坐电梯的时候容闻良捏他的脸:“皮白肉嫩有什么不好,总不能都像你师兄糙人一个。” 宋辞按捺不住胸腔的心跳如鼓,容闻良感情内敛,这般情态极其少见,亲昵的语气和触碰让他心口发热,耳尖又烫又红。 所以他在老师心里和师兄们不一样——需要一点关心和照顾,不好说重话,还得亲手教。 这一个发现让他情不自禁觉得快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为什么没答应人家小姑娘?”容闻良的话题转得有些突兀,随后又补充道:“曾主任和我告了状,说你对感情不负责任。” 宋辞没有料到自己也有被告状的一天,还是感情方面的私事,“没有感觉在一起会很勉强,我一开始就拒绝过了。” 楼层到了,容闻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宋辞目送他走出去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想象中应该会有一个陌生女人打开门,把老男人迎进家里,喂他喝一口热水。 电梯里的温度过低,宋辞靠在冰凉的墙上微微一抖,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烫着脸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08 情态初露端倪 新招的小师妹长相清秀,宋辞还没见过,但听陈行简描述和自己有点像,挺好玩又爱犯蠢。 杨河在容闻良诊室里见过,打趣宋辞说老容又得手把手教。 宋辞起了点好奇心,奖学金申请表需要导师签字时小师妹正好在,特别抓马喊道:“一等奖学金,师兄好厉害!” 向来低调的师兄有被吓到,然而容闻良也微微一笑,“不错,要向你师兄学习。” 果然他的位置要让贤了。 跟了一年宋辞看病人已经像模像样,容闻良站着看了两眼,然后问他触诊结果,宋辞基本能答上来。手法稍有偏差时也只是开口指点,不再亲自握着他的手调整。 宋辞明白是因为自己有了进步,但又无端觉得怅然。 容闻良仅是对最需要教导的学生付出耐心而已,他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第二次科庆安排在山庄里,半山腰风景秀丽,护士姐姐们对烧烤和小蛋糕很感兴趣,宋辞倒没什么热情。 宋城从q市过来想和他吃个饭,本来并不打算答应,但他母亲希望他多和父亲培养感情,宋辞不愿意让母亲伤心,于是硬着头皮和宋城见了面。 宋城约在了一家面馆,宋辞来时老板娘正好上了两份牛肚面。 “我记得你高中时最爱吃牛肚,”宋城笑眯眯地替他拿了双筷子,“导师对你好不好,在二院上班辛苦吗?” 宋辞往面里倒了一大勺醋,“老师对我很好,不用费心。” “我是你爸,关心你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是他爸了,宋辞愤愤地咬着牛肚,他和妈妈被房东赶出来、被所有人冷眼相待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又在哪里呢? 一碗面吃完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宋城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年开公司的不容易,现任妻子的无理取闹和孩子的任性,最后感叹一句以前,幼年宋辞乖巧可爱,没有人不喜欢。 宋辞掐着时间起身,留下一句“现在不喜欢吃面”,然后顶着烈日出了店门。 曾经他对父亲这个形象有过期待,现在已经没有了,母亲有了新的生活,继父何钦对赵静心和宋辞很好,差十多岁的弟弟也很懂事,没有什么会比现状更好。 回到家里何等等正在写作业,五年级的数学题有几道还蛮难,巴巴等他回来给讲。何钦递给他一杯酸梅汁,杯壁上泛起密密的水珠:“小学功课我都辅导不来了,幸好有你宋辞哥哥。” 宋辞喝下大半杯,身上的热意散去,接过一看是道等差数列。 将近两点时何等等终于写完了暑假作业,高兴地抱着宋辞要和他一起睡午觉,宋辞嫌他麻烦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这么大了一个人睡,我的床经不起你这个跳跳虎。” 何等等不愿意,赵静心过来让他不许闹宋辞:“哥哥给你讲了一中午的题,下午的时间就不分给你了。” 宋辞上楼回了自己房间,刚点开微信就发现师门群里圈了他好几次,99+消息往上翻了好几条,才知道是容闻良提起他了。 “陈行简:老容还是最关心宋辞,明明我也没去呢,老师兄不需要疼爱吗t^t” “杨带教:习惯就好,点烟~” “灿姐:我早说过宋辞和我们不一样,铁树开花也正常啦[微笑]” “陈行简:灿姐和小师妹也和我不是一个阶层,这个阶层只有我一个人[大哭]” “小师妹:老师居然知道宋辞师兄不吃辣omg子!师兄长得又帅成绩又好还有人格魅力!有女朋友吗好想追!” “杨带教:你师兄连院花都看不上,每天只对你容老师最上心,涂指甲油~” …… 什么乱七八糟,只不过是容闻良问他为什么没去而已,怎么能生出这么多话来。 容门这么多人里,只有他成天爱往诊室跑,小师妹才刚来没有刷足存在感,老师问他一句多正常。 · 因为开题的事情宋辞有时间就往二楼跑,提了几个想法容闻良都觉得不够,不是病例不好募集就是做起来麻烦。 宋辞有些泄气,容闻良点了一支烟看着他笑:“多去想想,我当年的研究生课题做了整整三年,做个你感兴趣的方向,不一定非要做我们科室的课题。” “不做我们科室课题的话病人不好找,老师……” “没关系啊,”容闻良拿过一个铁盒子往里掸了掸烟灰,“做哪个科我去找那个科主任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宋辞的眼睛亮了亮,微微抿嘴一笑:“谢谢老师。” 容闻良沉思片刻,又道:“周五我去s市开会,有个病人急性期要连续治疗一个礼拜,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你用我的那个方法来替我做。” 宋辞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 “最近在什么科室轮转?” “这两天在急诊科,”宋辞想了想,补充道:“周四去外科报到。” “……外科,”容闻良灭了烟,“刚刚那个认知的课题要做的话可以去神经外科要病人,叶坚进了台直流电,用来做课题正好。” 神经外科和康复科一直有合作项目,宋辞大概有了构思,第二天就把技术路线图设计好交到容闻良手里,容闻良看完直接给叶坚打了电话,问他在不在十三楼。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容闻良领着宋辞坐上单层电梯,找到了神经外科主任办公室。 叶坚看他带了个学生,略挑眉道:“今天怎么有空亲自到十三楼来?” 叶主任的强势不输容闻良,容闻良搂着宋辞的背,护短之意再明显不过:“神经外科最近在用直流电做认知相关的课题吧,我的学生可以替你做数据。” 叶坚的目光停在宋辞身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调侃:“算盘打得这么早,我自己也有学生啊容主任。” 容闻良露出了笑意,“今年医院的事情够你忙的了,哪有时间给课题把关,新买的机器不做也是浪费。” “……行吧,”叶坚松了口,“给叶辛挂个名,到时候争取报个省课题。” 宋辞的课题就在两位主任的你一句我一句中定了下来,他还迷糊着呢,他的老师已经把后续都替他想清楚了。 “现在就按你的方案去做几个病人,有什么行不通的地方再改,”容闻良站在左侧,用右手捏了捏他的后颈,“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问你师兄他们也行。” 宋辞手里捏着他的设计路线图,纸张过了两个人的手已经有些皱皱巴巴,他想压下嘴角的笑意又觉得似乎没有必要,于是给了容闻良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容闻良松开手,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 “多学点新东西总没坏处,”宋辞听到他这样说道,“以后找工作面试的时候能把话说漂亮,糊弄人也有底气。” 宋辞眨了眨眼睛,“嗯……谢谢老师。” 容闻良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眼神里掺了些宋辞看不透的情绪,似乎有什么话想问,最后化为轻轻一句叹息:“走吧。” · 因为省课题申请的事情,容闻良给学校相熟的周从今打了电话,师兄师姐带着研三的陈行简、研二的宋辞和研一的庄诗桐决定去s市一趟。 “周老师说他周五有空,”师姐霍滢笑着看了看容闻良,“那我们一会儿下班直接过去?” 容闻良看了他的学生们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不要开车过去。” 前两天刚买的新车就被刮擦,霍滢吐了吐舌头,“杨河和陈行简可以开我的车,他们两个都有驾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老容眉头拧紧:“给我老老实实订动车票!” 出了诊室霍滢还在疑惑,开车过去明明方便多了,主任怎么突然发了脾气,宋辞心想可能是容门车祸太出名的缘故——杨师兄和陈师兄也都和老容请过处理交通事故的假,他们一车子可是容门的未来,老师怎么放心得下。 但师姐艺高人胆大,一行人最终决定带着笔记本电脑开车过去,反正老容不会知道的。 周从今老师既在s大任教授又在一院坐诊,省课题相关流程十分清楚,给了许多实在而有用的意见。本来计划要请周主任吃饭,对方已经有约便作罢,临走前还感叹容闻良的学生才貌双全都是精英。 归程时已见夜色,宋辞的课题还有些地方需要继续改进,大家想约老容出来面谈又不敢打电话,杨河对陈行简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开始一唱一和:“这件事就得小宋来,毕竟是小宋的课题,而且老容最喜欢我们小宋嘛。” “肯定要师弟和老容亲口说才行,我们这几个老老丑丑的他都不爱看见!” 霍滢和小师妹跟着起哄,“对对对……” 宋辞一脸无辜,还不知发生什么就被催着拨通了容闻良的电话,接着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电话没嘟两声被接起,手机屏幕传来容闻良低沉的嗓音,“喂。” 宋辞咬了一口舌头,然后轻声说道:“老师,我们和周从今老师谈完了,课题不足的地方周老师给了一些建议,我们也有了几个新想法……您现在想吃烧烤吗?” 您现在想吃烧烤吗。 容闻良的心门被轻轻叩动,手中推辞不了的酒杯终于有理由放下,“好,你订地方。” 挂完电话他给满月的宝宝塞了红包,然后向主人道别。烧烤店订在了家附近,他的学生好像不擅长撒谎,口口声声动车快到站,导航的声音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看在安全回来还要讨论更重要的事情的份上,他勉强将这件事情饶过。 到地方时大家已经差不多点好了东西等他,宋辞被安排在他的正对面,负责向他报告课题进展。 他坦然坐下:“刚刚要不是小宋的电话,我这会儿已经和韦主任他们喝起来了,电话正巧让我有理由出来,不然晚上估计又得被灌倒。” 杨河倒了一杯果汁,适时地开始嘴甜,“我们小宋会选时间!” ……结束时小雨淅淅沥沥,宋辞被安排撑伞送老师回车上,伞不大,容闻良搂着他的肩问他吃饱了没有。 宋辞不敢抬头看人,轻轻点了点头却被人看尽后颈薄红。 让人想欺负又不太舍得用力,只能对他好的小朋友。容闻良捏了捏宋辞的脸,“回去只管好好做,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09 老房子着火 周四宋辞拿了转科表正要去七楼报到,接到了陈行简的电话,说容闻良昨天上班中途身体不舒服,让他早上下去帮忙。 宋辞看了看时间,决定报到以后直接下去二楼。 外科总带教给他安排的带教正好是叶辛,他走到叶辛面前谢茫正好也在,打趣说小宋以前很能干,现在是康复科的研究生更能干。 叶辛是院长儿子兼叶主任的弟弟,桃花不断绯闻不断,一直是二院颇具话题性的人物,宋辞把轮转表递给他签字:“老师好!” 英气的男人一挑眉,“你是容主任的学生还是韦主任的学生?” “……容闻良,”宋辞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有些不好意思,“老师今天早上我要请个假,我们科室有事我得下去一趟。” 叶辛面露难色,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没事去吧去吧,早上也就几个手术,下午能不能来?”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下午我会在的。” “下午我有点事不在,”叶辛微微扬眉道:“你帮我把出院的几本病历随便整一整……我们先加个微信。” 宋辞下去时诊室的门还紧闭着,要是容闻良有上班,最迟八点四十分一定会到。他拿钥匙开了门,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眼熟的病人,问他主任来不来,他只能摇头回答不确定。 “那你给我做也是一样的,”有个患者主动把卡递给了他,“主任不一定来,我这个病是每天都要治疗的。” 宋辞领着几个不愿意等的病人到治疗室做了治疗,处理完这一批病人已经九点,韦主任才带来确定容闻良不上班的消息。 老病号索性都让宋辞一并处理,新病人直接挂了隔壁韦主任的号。 ……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宋辞有点担心却不敢多问一句,明天还要去出差,身体能受得住吗? 他把诊室的门关好,看着掌心里的钥匙叹了口气。 回到七楼叶辛不在,大约是下楼做手术去了,刚坐下正好叶辛回来,看到他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来!帮我开术后医嘱,以前开过吗?” 宋辞不露痕迹地礼貌挪开了对方的手,然后自觉坐到电脑前,“开过,来吧。” 护士姐姐急着催,两个人四只手也有点处理不过来,忙过一阵兵荒马乱后,叶辛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想起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昨天早上老师突然发烧,上班一半就没有继续看病人了,”宋辞蹙着眉轻声解释道:“师兄师姐正好有事,嘱咐我今天老师上班下去照顾一下,我替老师处理了几个病人,刚刚韦老师才得到消息说老师今天不来,我就上来了。” 叶辛若有所思,“容主任年纪也大了……” “没有,”容闻良的履历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宋辞反驳道:“才43岁而已。” “那你老师对学生凶吗?” 宋辞听了忍俊不禁,大约能猜到叶辛的想法,于是认真为自己的导师正名:“老师对学生很好的,不过和曾主任比起来确实没那么有亲和力。打个比方的话,曾老师像慈母,容老师像严父,容老师对待学术和工作的态度都非常认真,对手下的人要求严格,所以大家可能会比较怕他,但老师其实内心非常温柔……” 有笑意的时候极具魅力。 叶辛一脸不相信,容主任的人设怎么做得出送小橘子小蛋糕这样的事来,那可是和叶坚一路扛过来的人,笑一下天都要塌下来了好吗。 · 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杨河,问他早上什么情况,宋辞回答老容在家里休息没来。 杨河还怪八卦,“老容前天晚上约我喝酒,喝得有点多,结果周三就发烧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 虽然探究导师私生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宋辞忍不住好奇心:“为什么喝那么多啊?” “不像是工作问题,难不成是感情问题?老房子着火了哈哈哈。” 宋辞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后悔自己多嘴问了一句,小声嘀咕,“老师还能有什么感情问题……” 杨河窝着一肚子坏水呢,神情深藏功与名:“刚开始正正经经谈一堆科室的发展,后来谈了几句你的课题,最后还谈了刘莽的事情,老容可能才知道吧,喝醉了还骂他对学生下手是禽兽。” 宋辞咬着筷子看他,“老师三观好正。” “咱们师门从不收美女倒能清清白白,曾主任那边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也不少,”杨河说着说着语气惋惜了起来,“我们几个歪瓜裂枣真是辛苦老容的眼睛……你这个心肝宝贝去追说不定有点可能。” 闻言宋辞瞬间被他的话烫到,急忙否认:“师兄胡说什么呢!” 杨河得趣了便不再拿他开玩笑,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碗里,“我倒希望老容真能有第二春,谁都不要紧,得是个贴心的人。他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啊?!”宋辞一脸吃惊。 “老容离婚好几年了,”杨河往后一仰,“怎么,这事儿你不知道?” 宋辞咽了一口口水,呆呆地点了点头。 他一直以为容闻良家庭不太和睦,师母事业心强不愿意分心照顾丈夫,却没料到老师竟是孤家寡人,一个人点外卖吃餐馆的行为更显可怜了起来。 周五联系的就是昨天主动提出让宋辞替他治疗的病人,见了宋辞连连夸他:“是你我很放心,你做的和你老师差不多,昨天回去我的心悸好多了,脖子也没疼得很厉害,你做得很好很不错。” 八点半他回了七楼干活,中途叶辛不知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快下班了,把一杯奶茶放在他桌子上,“我从楼上给你带了杯奶茶,犒劳你替我辛苦了一早上。” “谢谢老师,”宋辞往旁边捎了捎,“出院病历已经整好了,老师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写得不对,我再改改?” 叶辛拉了把椅子坐下,粗略浏览过去:“可以了,你写得很好……嗯,病案室那边下周才要,不急,我值班的时候一起看,下班吧早点去吃饭!” 宋辞拎着奶茶准备离开,忽而想起件事又掉头回来跟他请假,“老师下午有个约好的病人,我要回自己科室去做课题……” “没事没事,”叶辛摆了摆手,想起叶坚跟他提过课题的事情,问了一句:“你的课题是做认知相关吗?” 宋辞点了点头,“认知和肢体功能都在尝试,先做预实验看看,下半年才开题,还有时间。” 巧合总是巧合得像个巧合,叶辛觉得小宋和自己缘分不浅,绕了一圈还是能联系在一起,“去吧去吧。” 也算他的课题呢。 · 再见到容闻良已经是一周以后,宋辞看他憔悴了不少的面色,忍不住有些心疼,“……老师现在好了吗,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好。” 漂亮学生一脸担心,容闻良松开拧着的眉头,反而安慰他:“没事。” 宋辞低低地应了一声,对面的男人拿出一个纸袋子,“你去一趟影像科,帮我把片子和报告拿回来。” “好。” 他看了看是容闻良自己的片子,昨天做的肺部ct。上周四发热没来上班,周五拖着病体出差,昨天才抽时间做了检查……一点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寡居的老男人自负盛年,一心投入工作,没有人在身边能劝上一句,不够亲近的人也不敢进言,生个病狼狈又憔悴。 关切和心疼不算逾矩,宋辞把打印好的黑色胶片放进袋子里,拿起报告看到“轻度炎症”稍微松了一口气。 东西取回来时容闻良先看了一眼报告,又让宋辞把片子挂在阅片灯上,宋辞伸着脑袋看了半天,肺部的确看到炎症表现,好在并不严重。 容闻良随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宋辞盯着他,“老师,吸烟对肺不好。” “……这么多年习惯了。” 烟瘾是实话,但一根烟确实能让他平静心情,也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焦灼的情绪会随之缓解不少。他点了烟,谁知吸了一口便咳嗽起来,好一阵才停下,一看小朋友眉头锁紧,下意识摁灭了烟。 “最近还是少抽一点,”宋辞神色戚戚,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很多想说的话却又情怯,“……您要遵医嘱。” “好好,”容闻良旋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热水,“听你的话。” 闻言宋辞眉间的愁绪漾开,眼角有了一点淡淡的笑意,明眸柔情盈盈似水,几分暧昧味道若隐若现。宋辞自己没有发觉,落在容闻良眼里却有动人意味,他看了一眼没有多作停留,目光移至他处,草草把片子和报告收了起来。 “我去楼上开个会,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宋辞点了点头。 诊室的窗台摆满了教师节送的盆栽,容闻良一向不管不顾,研一他跟诊的时候每周五会浇点水,一段时间没来几盆绿植都蔫头耷脑,最近他又多来照看才好了些。 洗手池的下水道依旧咕嘟咕嘟地发出声音,他用杯子接水,给盆栽灌了点水润润土壤,阳光停在挺翘绿叶上的水珠里,五彩斑斓,也算好看。 小师妹大大咧咧,没有替容闻良整理桌上随手乱放的书籍和工具,也没有注意到诊室里的这些小细节。 下班时容闻良给了宋辞一张知网卡,让他好好做课题,宋辞一怔:“老师我用到什么时候还给你?” “放你那里吧,”容闻良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我用不上,你师兄他们要用的话我让他们找你借。” 也不算他的东西,找他借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嗯。”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电梯,一楼到时宋辞说了老师再见然后出了电梯,容闻良点了点头,电梯合上时摸了摸烟盒,最终放弃了吸一支烟的想法。 很多年没有人管过他了,叫他少抽一根烟,叫他少喝一杯酒,想对他说的话好像有很多,嘴巴说不出却都从眼睛里说出来了。 他不是没有收过漂亮学生,唯独这一个时不时出现在眼前,出现在梦里,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暮色缓缓渗透,家里冷冷清清,他有些惆怅。 10 特殊照顾 开题进行得很顺利,宋辞最后一个上台报告,大约是容闻良的缘故,专家们对前面几个同学都挺严格,轮到他时提问题倒不痛不痒。 晚上容门聚餐的时候杨河夸他讲得好,课题方向创新设计得也严谨,提起他们之前做的课题挺水,“老容一点不上心,都是我们自己瞎搞。” 宋辞举杯恭维道:“师兄做得好老师不用费心,哪像我做得不像样,老师看不下去才多说了几句。” “你这个黏人精,天天跟在老师身边,”陈行简搂着他的肩,眯着眼睛笑他:“老容是不是还把自己的知网卡给你了,师兄我哪里有这种待遇?” 宋辞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上周五老师给了我一箱零食,准备开题忘记这件事了,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们送过去吧。” “嘿,老容偏爱小师弟实锤了,就算我们高高壮壮糙糙的,也需要老师的关爱呀!” “可能是老容喜欢小黏人精,”杨河托着下巴总结道:“咱们没摸准他的口味,以为他不喜欢别人去烦他呢!” 这话说的不错,容闻良以前不爱理人,也没人像他一样跟前跟后,但把容闻良惯着惯着习惯了,没人在身边时多少会想起宋辞的贴心。 因为“黏人”的缘故,容闻良偶尔对他耳根子软,显得更“特殊对待”了起来。 说不清什么感觉,但他心里容老师占了极重的分量,宋辞抵着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喝果汁,垂眼看碗里的白色浓汤,想起容闻良替他盛过这么一小碗……算是爱有回音吗。 周一他得了空便去二楼诊室,容闻良正捏着小师妹的手腕教她如何发力,宋辞站在一旁看了片刻,不知怎么心里不大舒服。 他的老师也亲切地拍了拍小师妹的脑袋,让她把最后一个病人带到理疗室。 “老师。” 容闻良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宋辞把三十六页的开题报告放在桌面上,“几个专家提出来的问题我已经改好了,你要看看吗?” 容闻良揉了揉眉心,然后松开手拿起报告放到一边:“有空再说吧。” 沉默一旦成形便不容易打破,宋辞原本准备了很多话,比如课题修改的想法,对照组和治疗组的更改设计……“老师,刚刚说臀中肌是用中频还是低频啊?我记不清楚了。” “……低频。” 小师妹和老师的相处十分自然,完全没有他那么拘谨而小心翼翼,宋辞很是吃味。 他在意容闻良,他敬重容闻良,他总是害怕在容闻良面前露出不够好的一面,把容闻良的点滴示好收藏于心。 而宋辞只不过是容闻良诸多学生中的一个。 这样的情绪让他低落了一整天,到夜间时迷迷糊糊烧起来,灌了热水朦胧睡去时,第一次在梦里遇到了他的容老师。 对方抱着他,说在他心里宋辞和别人不一样,然后咬着他的肩,一点一点填满了他。 睁开眼时已经出了半身热汗,酥麻感让腰软成一滩水,夹着被子的两条腿潮得不像话。 他原以为是他对他心生敬畏。 却不知所有莫名与无端都找到了源头——他不可言说的荒唐眷恋,他不情愿不相信不敢宣诸于口的烈烈私欲与蓬勃爱意。 宋辞抱着膝盖蜷了起来,他想忘记,想忽略,想拒绝心尖颤栗与心口酸涩,想让一切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被风吹散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 周五跟诊宋辞又翘了,两个人独处最易滋生暧昧情思,他自我反省,别的师兄师姐也没他这么黏人,每个周五非要凑到容闻良跟前,然后把自己倒腾进去了。 他的老师很关心他,他想要的却不只是关心,有些距离需要保持就该保持,心里逾越后如何把握得住分寸。 心底的诸些黏黏腻腻一下子袒露出来,根本做不到平常心面对容闻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做回容老师最听话最省心的学生。 这一份横生枝节的喜欢无人会知晓,不会影响任何一个人。 正在自习室里心不在焉地看容闻良给的视频课程,忽然陈行简来了电话:“师弟啊,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嗯,”宋辞硬着头皮说了句谎话,“有点发烧。” “哦哦这样子,生病了记得吃药,老容让你好好休息。” 容闻良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啊。 关心他的身体,关心他的感情,关心他的学习……比起别人太多,比起他想要又太少。 班也上不下去了,宋辞索性回家闷在被子里准备睡觉。 可明明停电,隔壁邻居却放了一早上的音响,他心情糟糕地吃了好几盒雪糕,终于一语成谶地病倒了。 戴着口罩陪赵静心出门买菜还不能免去一顿数落,说他二十五的年纪还像个小孩,大冬天吃雪糕幼不幼稚。 “幼稚。”宋辞很自觉。 赵静心挑好山药他扫了二维码准备付款,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指纹识别完九块钱到账,转头正对上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吴元先朝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宋辞嘴角一抽,包得严严实实也能被认出来,他都不知道对方对他旧情难忘能到这个地步。 “高中同学,”宋辞摘下口罩同赵静心解释,“妈你先回去,我请人家喝杯咖啡。” 一别多年,开场白稀松平常,照例是些最近过得怎么样的寒暄,宋辞还应付得来。对方也没有要让偶遇变得难堪的意思,谈话勉强称得上愉快。 “你还是一个人。” 陈述句,语气肯定得让人讨厌。宋辞放下手里的杯子:“研究生在读,工作以后准备结婚也不迟。” 吴元先看着他:“七年来我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大家都换了个模样,只有你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一样漂亮,一样让人喜欢。” 宋辞被他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不喜欢听这种话,到现在为止今天的同学见面还是愉快的,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 “我喜欢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吴元先坦坦荡荡,“倒是你挑挑拣拣男女都看不上,小心最后一个人孤独终老。” 这话说得让人出离愤怒,宋辞本来就烦着自己的破事,一下子气得表情狰狞,对方笑得乐不可支:“戳到痛处了哈哈,没想到高岭之花有一天也会所爱不可求,所求不可得……” 见鬼的高岭之花。 “其实今天找你还是有正事的,”吴元先笑够以后擦了擦手,“你的导师是容闻良主任吧,上周我大伯开车时突发脑出血,下个月想转到二院做康复。” 看在病人的面子上,宋辞勉强压下情绪,“老容周二不在,其他工作日早上门诊二楼。” · 不知什么缘故容闻良在市中心又买了套房子,结果临近新年货拉拉不提供上门.服务,只好给杨河打了电话。 人高马大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杨河、陈行简、宋辞加上容闻良,几个人搬了一整天。 其实大件家具已经让工人搬进房子,阿姨也提前打扫过,一些书和杂物零零散散,他一个人实在是整理不过来。 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容闻良叫了烧烤和啤酒,在二楼大阳台上摆了一桌子。原先边吃边聊倒也没什么,杨河喝到起了兴致,又开始跟陈行简合伙灌宋辞:“喝酒没有个节目怎么行,小宋还不给老师敬敬酒,主任白疼你啦?” 原本默默不说话的宋辞被点了名,只好举起杯子同对面的容闻良碰了杯,“谢谢老师。” 容闻良抿了一口,笑眼看宋辞扬着脖子一饮而尽。 一箱啤酒喝了半箱,宋辞注意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杨河不肯轻易饶过他,打起老容一屋子好酒的主意:“主任,刚刚搬东西的时候看到不少不错的酒……” 容闻良刚一点头,杨河立马拿来了几瓶私藏白酒。 这是他从酿酒厂老板家里带回来的,总共也就二十多瓶,市面上想买也买不到,杨河倒是会挑。 杨河和陈行简爱闹,但酒量其实不高,很快红着脸开始瞎嚷嚷,宋辞最后敬酒时掏心掏肺,傻愣愣地说老师明明很好很温柔,他好幸运好喜欢老师。 师兄们闹得更起劲了,跟着一通表白,说今天能聚到一起何其有幸,说容门上下都爱容老师。 一瓶白酒见了底,杨河和陈行简趴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倒是宋辞还正襟危坐着,容闻良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老师,”小朋友打了个饱嗝,“我醉了。” 容闻良瞧了一眼,用手背探他脸上的温度:“我怎么觉得还没呢。” 宋辞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都快藏不住秘密了。” 开始犯蠢,看来没有说假话。 “什么秘密?” “我只告诉老师,”漂亮的学生握住他的手指,眼里一片潋滟,“我的喜欢和他们不一样。” 说完还在认真把玩他的手,容闻良盯了一会儿把人打横抱起,直接上了二楼卧室。 他在宋辞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给了宋辞那么多,想要一点回应不算过分;何况宋辞说喜欢他,软着身子躺在他的床上,一点反抗也没有。 他同每一次一样把他圈在怀里,然后握着他的手,一边亲他一边教他如何讨好一个男人的欲望。 明明该是快乐的,他的小朋友却慢慢流出了眼泪,意识不甚清醒地问他,“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 宋辞是真的醉了。 酒精让他头痛得厉害,他松开怀里的人下楼倒了杯冰水吃了一颗药,另外两个学生还被他晾在阳台。 一切看起来极其荒唐。 刘莽对学生有那样的心思很恶心,叫人唾骂。 ……那他对宋辞又是什么呢。 也一样恶心,也一样会遭人唾骂。 他重新上了楼,替宋辞把解开的衣服穿好,然后下楼叫醒杨河陈行简,让两人到一楼的客房里去睡。 “小宋呢?” 容闻良的语气平淡如常:“已经睡了。” 11 情怯怯 容闻良成名很早,中医出身自学康复,但一开始连他的导师都不支持。 学院同学早早扯起大旗挣钱,他还在苦苦摸索肌肉骨骼运动力学、神经通路本体感觉,完全抛下了七年本硕学出来的一肚子东西。 不过也是因为目光长远,康复科早早做起,从两个医生两个治疗师——他和韦泓两个人掰成四个人用,一步一步壮大成了病区横跨两层楼的重点科室。 熬过而立之年,事业突然变得一片平坦,一路晋升没有遇到阻碍,荣誉像是成功的附属品,看重他的看轻他的一起主动送到了他面前。 前半生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难事。 顾连芩提出离婚算是一件,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报应就是被家庭抛弃;被小男孩喜欢算是一件,他狠狠地训了给房卡的孩子一顿。 而眼下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是喜欢他、他也喜欢的宋辞。 短暂的七天假期里容闻良赴约喝了十几场酒,第一天上班胃便有些不舒服,原本打算多歇一天,想到是周五还是开车来到了医院。 到时宋辞已经开了门,正在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诊室里坐了好几个病人,有些相熟有些是新面孔。 看诊到十点半有些疲累,正好一个年轻男人推着轮椅上的患者进来,给他打了个招呼后对着他的学生笑。病人其他家属开始讲发病情况和治疗经过,男人一脸讨好地和宋辞说着话,亲昵地搂着宋辞的肩,看起来感情很好。 容闻良写了住院卡让人往病房办理住院,丢下年轻人的热络谈笑,拿起烟盒去了休息室。 决定放手就该大度,他往肺里吸了一口烟,胃正隐隐作痛,四十多岁的年纪还有什么拿得起放不下。 半支烟的时间便有人敲门,他起身开门却发现是他的学生:“老师,你的电话。” 来电显示上是院长的名字。 他接过手机直接接通,说了几句后挂断,“我开个药,等下你替我下楼拿上来。” 宋辞乖乖跟着他回了诊室,又乖乖地拿着卡下了楼。 容闻良给自己开了三帖中药,宋辞边等药房喊名字边研究方药配伍,大约猜出和胃不舒服有关。 他提着袋子回到诊室,容主任剩下的半支烟也抽完了。 下午还有会要开,容闻良打电话给护士长问她要个了个煎药的砂锅,宋辞立马上楼去取,回来时还带了两份白粥。 “护长要我监督老师按时吃饭,”宋辞把粥放在桌上,“说你应该是放假酒喝多了,得好好调理一下。” 其实原话是好好治一治,他不敢当着容主任的面说出口。 白粥什么味道也没有,容闻良平时吃得重有点食不下咽,但小朋友坐在一起陪他忌口,他又品出些淡甜。砂锅里的药慢慢开始沸腾,宋辞收拾了桌子蹲在地上等,专心致志得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算不算是在利用身份差距,光明正大享用小朋友的别有用心呢。 宋辞把药熬好替他装进保温杯里,一切妥当后才同他告别:“老师下周见。” 下周见。 下周见也好,省得他见不惯所有坦荡触碰宋辞的人,一把年纪心里不甘不平像个笑话。 · 从诊室出来已经快两点,吴元先的未接电话挤满了通话记录,宋辞对他烦不胜烦:“打这么多电话干嘛?” “想请你吃饭,说了朋友新开一家酒店,”吴元先回答他,“你们主任中午怎么也不放人,你忙到现在才有时间接我的电话。” 说容闻良不好宋辞一个字也听不得,“和我老师一起吃过了,不劳你费心。” 吴元先想追他的意图太明显,宋辞又不傻,当初两个人当了三年狐朋狗友,谁知道毕业时给他放了满天烟花告白,吓得他掉头就跑。 朋友是做不成了,反正两个人也没考到同一个地方,吴元先走他的阳光大道,宋辞过自己的独木桥,旧友重逢给了个不算坏的脸色,已经十分对得起当年的情分。 “听说你拒绝告白还给请吃饭呢,怎么我连请你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宋辞仰头望天,好一会儿才勉强找了个理由敷衍:“今天值班走不开。” 吴元先哼哼两声,“对你们主任八卦感不感兴趣?他前妻介绍我来二院的,够你赏脸一起吃个饭了吧。” 第二天六点吴元先准时到楼下接人,一路上都在忆往昔,宋辞看着窗外倒退的行道树,心里一阵阵止不住的惆怅。 容闻良的事情他从来被动接收,主动探听还是第一次。 明明决定要把喜欢埋进心底盖土踩实,有了容闻良过往感情的线索却自虐般追根究底,想知道老师喜欢过什么样的人,想知道老师为什么放弃了婚姻,想知道老师如何变成现在事事周全成熟稳重的模样。 晚饭时间酒楼闹闹哄哄,吴元先点了几道招牌菜,然后服务员送来一瓶红酒。 宋辞皱着眉:“吃饭就吃饭……” “助兴,”吴元先熟练地开瓶倒酒,“讲八卦总不能平平淡淡地讲。” 吴元先绘声绘色铺垫半天的故事,其实真的很平淡,相亲认识觉得条件不错就结了婚,连孩子都没有就好聚好散,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是可以互相介绍病人的朋友。 宋辞算着量快差不多了,推开吴元先想要倒酒的手,对方反握住他的腕:“接下来这个故事绝对值得再饮三杯。” 容闻良被递了房卡,当天把人叫进诊室一个小时,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男孩哭得稀里哗啦,容副主任一脸阴沉。 “容主任看着为人保守、作风正派,同性又是师生……觉得生气不能接受也很正常。” “这么多年没听说他再娶,但也不像是能做出和人同居不给名分的事情的人,你老师真心热爱工作啊。” “……再说他欣赏有能力的人,不然不会和前妻一拍即合,相差那么多岁没有共同话题吧。” 桌上的汤还冒着腾腾热气,宋辞已经没有食欲了,他低头倒了一杯酒,听多年前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心口被刺了一下又一下。 吴元先看着他主动灌自己的酒,嘴唇鲜红一身酒香,不知缘故却正中下怀,喊服务员买完单搂着腰决定带人回家。 他想了宋辞很多年,曾经年少真心如今情爱热烈,只觉对方碍于世俗偏见不愿一试。假如能接受那他一定是最佳选择,于是满心打算今晚要让宋辞尝到好处,说不定醒来便会松口答应他的追求。 宋辞有些走不稳,半靠在怀里吐气如兰,吴元先有些心猿意马,正带着人走到楼梯拐角,有人拦住他的肩。 “宋辞?” 怀里的人迷迷糊糊还是看往那个方向,挣扎着脱离他的桎梏:“……老师。” · 容闻良握住宋辞的小臂,顺势把人带到自己的怀里,低头查看发现他的学生酡红着脸醉得不轻。 看得见的地方毫无戒备心他还能护着,看不见的地方就被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年轻气盛的男人对上他的视线,不甘示弱地笑了笑:“容主任好。” 他点了点头,环着宋辞的肩直接越过对方下了楼。 身后的人很快追了上来,拉住宋辞的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醉酒的人不知怎么还有力气一把甩开。容闻良蹙眉睨了一眼,压迫感如影随形,明明没有任何表情言语,却生生制断吴元先继续纠缠的念头。 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让人透体冰寒忍不住发颤。 ……跟朋友出来喝两杯酒罢了,容闻良这个性格宋辞能好过到哪里去,还嘴硬说导师温柔体贴,吴元先又是懊恼又不敢再往前一步。 走出酒楼春寒仍料峭,冷风刮得人起了半身鸡皮疙瘩。趁着小朋友还能说话,他语气平和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喝这么多?” 宋辞虚靠在他肩上,尽力自己站直,含糊嘟囔道:“因为有点伤心。” 小小年纪能有什么伤心事,还没毕业还没恋爱,上有老师下有父母,左右都是退路。 “……为什么伤心?” 小朋友不说话了。 容闻良在路边叫了一辆计程车,两个人并排坐进后座,一上车宋辞便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司机坐在前面,他扶着宋辞枕在自己的腿上。夜色中他的神情晦涩不清,一边打电话告歉到不了场,一边用手随意拨弄着那两片温热的唇,狎昵得好像对待自己的情人。 “现在的小朋友成天让家长操心,”等红灯的间隙师傅出声道:“是您儿子还是您弟弟?看起来还是个学生吧。” 车窗外灯光交错晃过,城市的欲望在夜晚被放大无数倍,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容闻良闭着眼,宋辞仰头看他的样子一晃而过,和亲密偎在他手里的身影重合交替,让他心头荒草烧成一片。 “……是我的学生。” 计程车司机总是热心又话多,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一番见解,“您这老师当得真是没话说!现在的导师对学生不都撒手不管嘛,一个月能见到一面就不错了,酒桌上也是学生挡酒,哪里找您这样学生喝醉还亲自送回家的。” 若他可撒手,怎么会让自己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半辈子德高望重,临到头晚节不保,自我拉扯又是何必。 再拐弯上个坡就到学生家楼下,容闻良掐着脸把人叫醒,宋辞的醉意已经去了不少,蒙着眼不大敢看他。 又是这副情怯模样,想走近又不敢往前,勾得他捏了捏小朋友的耳垂,如他所想看到耳根泛起红云一片。 “别和人乱喝酒,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他听见自己道貌岸然,为人师表该有的都不少,宋辞像听进他所有的训话一样,不敢看他眼睛又用力地点着头。 “……别再醉了。” 他也是个会被情.欲左右的普通男人,想要的近在咫尺,克制着不伸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12 护短 康复科的科室主任是韦泓,学生和科室里的医生护士关系更近些,容闻良甩手负责外务,宋辞和小师妹庄诗桐还有人叫不出名字。 因为课题病例收集,即便是在外轮转,宋辞也几乎每天都要回科室一趟,护士长见他勤恳颇为心疼:“你看杨河陈行简那两张嘴,和你师兄一比,你这么乖这么听话要吃亏的。” 不吃亏,宋辞在心里偷偷回答,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老容疼他点就够了。 周一给病人做治疗拖到七点才下班,宋辞回科室整理数据正好是杨河值班,陈行简也在,干脆叫了份烤鱼一起吃晚饭。 杨河陈行简两师兄弟凑在一起特爱胡说八道,说灿姐在社区医院上班爽得一批,工资高又没人管,整天浪到飞起;他们披荆斩棘留下来,累死累活不说,老有人背地里搞小动作。 宋辞还是傻,听到这里夹菜的手一松,鱼片重新落进煮滚了的汤里:“师兄最近受了什么委屈?” 杨河使了个眼色,一副不可说的表情。 “韦主任的学生有点猛啊,”陈行简夹了一大筷子,木耳金针菇大白菜土豆片混成一团:“咱们去年打麻将的旧账都能翻出来炒。” 去年酒店白吃白喝那会? 杨河把鱼翻了个面,又往每个人的杯子里添了可乐,“净捡咱们几个的把柄到韦主任面前献宝,我是迟到早退爱偷懒,陈行简是不务正业打麻将,小宋……” 一时没想起来,他朝陈行简问道:“小宋被揪了什么小辫子?” 陈行简笑得不怀好意,“嘿!说咱们老师独宠小师弟,课题想做什么做什么,科室资源想怎么用怎么用。” 哪有的事儿!宋辞刚想反驳,话到嘴边被师兄堵了回去:“不过这话倒没冤了你,裴松然就酸呗。老容能耐大着呢,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到时候她不得醋成精?” “看着文文弱弱小女生一个,话术厉害着呢,说师兄师姐打麻将她参与不了,因为学不会……什么玩意儿真是。” 一顿饭吃完该吐的槽也都吐干净了,陈行简像个老妈子一样拍着他的肩训话:“以后得机灵点,人家都成亲女儿了,师妹那傻样不指望,容门就靠你在老板面前得脸了。” 宋辞有自知之明,容闻良待不同学生有不同的好,师兄聪明会做事不用敲打,直接放到科室也不会出岔子,他和小师妹木讷一些,得有人在身后推一把。 本以为也就是研究生之间的不愉快而已,第二天再来科室拿钥匙要开脑电图室的门时,护士姐姐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味。 不至于吧,宋辞想。 等他做完评估回来归还钥匙,副护士长叫住了他,把他带到示教室里一脸严肃,“小宋啊,最近脑电图室好几次没有关门,病人家属和护工都自己跑进去睡觉,那天韦主任看见可生气了。万一里面的仪器有什么损失,都是科室财产修一下好几万的,以后要拿钥匙我给你们。” 脑电图室不止他在用,裴松然课题要用的肌骨超声也在里头,她不大上心没怎么做,但也不能把锅甩到别人头上。 宋辞想替自己辩解,但副护士长也没批评他的意思,顶多算是提个意见,他不好驳长辈的面子。 护士长是跟着老容一起从旧院过来的,副护士长是韦主任看护士长年纪大,怕她太累提拔上来帮衬的。亲疏不言,韦泓的学生平时嘴甜会说话,自然容易向着裴松然。 ·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一早会韦主任当众点名批评了两件事,一是杨河迟到,另一个是霍滢被病人投诉。 霍滢是大了宋辞五届的师姐,二院有名的美女。前天开车来上班时出了车祸,把人撞进十楼骨科,因为投了一百万保险,于是全权交给保险公司,没有时时关心病情,结果被对方投诉没有人道主义。 宋辞和叶辛聊天都提了这事,可见已经传遍大半个医院。 “又不是工作上的失误,”师姐人美但憨,“主任火气这么大做什么啊。” 杨河心里清楚得很,蹭了霍滢值班的晚饭,但就是不和她挑明,陈行简见吃就忘事根本顾不上,最后还是宋辞缩着脖子点醒了师姐。 容闻良的学生如杨河陈行简,科室里吃得开医院里交情广,什么事都能给主任办得漂漂亮亮;如霍滢宋辞沈灿灿,读书时成绩优异,工作时做事利落,都是给老板长脸的学生。 科室开展几次技术学习都是老容的学生在前头,裴松然现在开始挑拨离间两个师门的关系,大约是为毕业后自己的前程铺路。 现在开始打压宋辞,可真是目光长远。 霍滢一听瘪着嘴生闷气:“咱们颜值不输业务能力也不输,怎么就没有人家这么讨领导喜欢呢?” “脑子不行,”杨河吃了半盒饭就停下了筷子,“减肥不吃了,省得被人以为好吃懒做只长肉。” 还在扒拉饭的宋辞觉得膝盖有点疼。 陈行简从糖醋排骨里抬起头,“话说滢姐,你为啥给车投了一百万,钱多烧得慌?” 霍滢早就歇了筷子,一边擦手一边回答道:“咱们科室一个病人治下来……你觉得一百万多吗。” 宋辞算了算,自费的话好像不是很够用,感谢国家感谢医保。 科室里暗潮汹涌容闻良似乎并不知情,平常只在门诊上班,又忙着到处讲课开会,周五跟诊时一切如常,还问宋辞最近课题做得怎么样。 “叶主任给的病人质量很高,好几个能看到效果,就是、就是……” 容闻良见他吞吞吐吐,靠在黑色转椅的身体前倾,捏着眼镜腿调整了下镜框:“有什么问题吗?” 宋辞觉得自己好像在打小报告,但是师兄师姐非撺掇他讨人情,“病人的时间排得满,有时候赶不上下班,护长不在不好拿脑电图室的钥匙。” 前天杨河和霍滢聊进修时提过迟到、投诉以及仪器的事情,容闻良回答韦泓不看重也不会这么管着他们,两人无话可说。没想到又指使宋辞来找他,低着头红着脸,让他给自己的学生撑腰。 他都多少年不管科室,韦泓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式,再插手多没意思。 但宋辞的事他还是要管一管的。 于是他给护士长打了电话,说今年要申请省课题,还挂在叶院长小公子的名下,让她帮帮忙。 护士长关心容闻良自然也疼他的学生,叶辛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满口应下了这件事。 挂了电话他看着学生微微一笑,“现在这样可以了吗?” 宋辞垂下眼睫,嘴角带着点害羞和得逞轻轻笑了笑。 · 事情经过很简单,裴松然病人少用得不多,走流程钥匙拿得郑重,宋辞做得勤副护士长嫌麻烦,干脆听护长的建议给了宋辞备用钥匙,最后立的规矩只管住了裴松然。 结果自然又有闲话,说科室里两位主任学生待遇不一样,容主任的学生被特殊照顾。 这话传到宋辞耳朵里又是他八卦的带教叶辛,虽然叶辛本人的八卦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容闻良扯上关系,一下子就变得有趣起来。 “你老师看起来铁汉,没想到对你有这么多柔情啊。” 什么铁汉柔情,宋辞一边回消息一边想吐槽,哪个老师不向着自己的学生嘛,三年一千多天,自然是有点感情的。以后他的师弟师妹们,容闻良也会用心带、手把手教的。 他的学生也是他的责任。 外人不知内情三人成虎,加上多年前那些几乎被人遗忘的桃色故事,随手加点想象力就圆出了一个逻辑自洽的绯闻。 ——从来青睐人高马大学生的容科长,破天荒地收了个漂亮男孩,放在身边手把手教,课题从头到尾都跟着,给了不少资源……容科长以前还不是科长的时候,和男学生闹过事情呢。 流言没有实据依旧传得暧昧,不过没人敢拿到另一个当事者面前说。 宋辞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些人怎么这么会想呢,曾主任的学生个个美女,诊室里花枝招展传出多少无稽的风言风语,容闻良不过就这件花边,多少年了还不放过。 第二周杨河值班又遇上宋辞过来给病人做评估,看见他便搂过肩说话:“你老板,你们家阿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的很给力嘛。” 宋辞听得不好意思,又压不下想翘起的嘴角,要不是长得漂亮无害,看起来简直一脸小人得志。杨河还把和霍滢的聊天记录点开给他看,师姐怀疑容闻良可能偷偷养了一个女儿,看上宋辞想要他当准女婿。 不然单独待学生这么好,她可都要吃醋了。 自己人的揣测还正常点,有些事情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我跟老师的时间长,”宋辞认真解释道,“而且老师正好想做这个课题,所以才一直放在心上。” 不是容闻良特意为他创造了机会,是他运气真的好,撞上了这个机会。 杨河的眼神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打量,别有用意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嬉皮笑脸地说:“要你和你师姐一样是个女孩,我真怀疑老容要讨你当小老婆。” 这话触及宋辞最不可告人的私心,他的笑意在脸上凝固片刻,拿下对方放在他肩上的手然后正色道:“你别胡说,老师才不是那种人。” 杨河看他情急神态颇为可爱,立马调侃了一句,“你们家阿良最好对不对?我们小宋最喜欢老师哈哈哈我都忘了。” 一句话马上想起容闻良家醉酒的事情,不知怎么睡到老容床上,害对方在沙发上将就了半夜,宋辞捂着脸不想说话。前几天他和吴元先出去吃饭也碰巧遇到容闻良,老师顺路送他回家,他喝醉了还被容闻良训话。 ——别再醉了。 一定给容闻良造成过什么麻烦,宋辞反思,不然老师怎么会看起来一脸无奈,很多话想说又碍于情面不好说出口的模样。 13 老男人 辛苦三个多月课题数据终于大体收集完,后期材料也跑了好几个礼拜,到六七月宋辞才终于有了点自己的时间。 何钦建议他可以趁着不那么忙把驾照考下来。 陈行简给他推荐了一个驾校,还多花了点钱买了份保险。结果可能就是败在保险上,宋辞第一次科二没过,第二次科三没过,连续五次反复横跳,最后保险公司进行了全额赔付。 这件丢人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容闻良耳朵里,周五的时候还笑他,“别人学车都要给钱,怎么你还赚钱回来?” 宋辞抿着唇又不敢说什么,扭捏半天不敢说老师的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都想放弃了,后来师兄说再试一次,谁知道第六次就过了,人家保险公司还觉得我故意骗保。” 容闻良拿起保温杯,边喝水便看着他笑。 旁人听来只觉搞笑,五次没过他心里也很崩溃的好吗。 一会儿有个病人脊柱侧弯,容闻良让宋辞带人去做三维脊柱姿势评估,十几分钟做完回到诊室主任不在,他直接替老师开卡收了钱。 容闻良看他伏在桌子前,便问:“怎么了?” “评估做好了,”宋辞抬头看他,“钱也收好了。” 容闻良又笑:“小财迷。” 宋辞扁了扁嘴,他用主任号收的钱,一分都到不了他的口袋,老师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给容闻良看他做的评估报告照片,主任拿着他的手机左滑,看了几张椎体力线旋转角度还有肌肉情况,突然一张猫和老鼠的表情包出现在眼前。 容闻良又又笑。 这还没完,陈行简发了群消息还圈他,重点被通知栏一字不漏地显示了出来。 “容门保镖队:陈行简:@猫和老鼠十级学者” “容门保镖队:陈行简:关节还唱歌吗” 天啊,宋辞想,发生在他身上的蠢事可真多。 等看完全部病人容闻良盯着他,眼里还有几分笑意:“哪里有关节弹响?” 他在容闻良面前站定,然后握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髋外侧,“老师你感受一下。” 走了两步弹响夸张得厉害,治疗前治疗后相差不大,聒噪的髋烦恼了宋辞一周,容闻良拍了拍他的屁股,“走,去治疗室。” 宋辞脱了鞋子趴在治疗床上,他的老师在他臀部按压了几个痛点,疼得他表情绷不住,一会儿翻过来松解内收肌和髂胫束,直接疼得叫出声:“疼……老师。” “忍着。” 容闻良手法精准指力重,宋辞整个人都有点不好,疼痛让他放弃思考,整个人像条不会挣扎的鱼一样瘫着,老容收了手:“哪有这么娇气,我才用了几分力。” 半条腿又痛又麻,宋辞面色虚弱地坐在床上整理衣服,容闻良开门时门口正好站了几个病人和等签字的实习生。 容科长接过材料签字,随口对学生说了句,“干活了。” 宋辞捂着髋走了两步,弹响声已经减弱不少。 挺正常的师生对话和相处,殊不知实习生最爱胡讲八卦,才没几天去找叶辛拿材料,叶辛不怀好意地问他:“你终于以身相许啦?” 宋辞一脸莫名其妙。 叶辛绘声绘色地形容了整个过程,他听完一脸黑线,直接拉着叶辛的手放在自己的髋部,叶辛正要说“公共场合这样影响不好”,手上感受到了骨头一阵滑动。 “我老师给我治这个。” 关节弹响还剩点没处理好,八卦已经传开了,屁股肉疼了好几天,宋辞大腿内侧还都是容闻良掐太狠留下的淤青。 他皮肤白,淤青看起来特别严重。 “你老师下手可真狠。” ……得不偿失,以后不找老师治,宋辞总结到。 · 医院里桃色新闻多出于外科,其中又以院长小儿子的风流韵事最为著名,但最近容科长的事情被以讹传讹,一时间居然还盖过了叶辛的风头。 护士长也有所耳闻,给容闻良送药的时候说起,非常诚恳地提了意见:“你也知道小宋和陈行简他们不一样,漂亮孩子容易被人说闲话,要注意一点自己的行为。” 容闻良吸了一口烟,眼神冷下半分,宋辞是他的学生,成绩优秀做事刻苦都没被人看见,漂亮点儿和他亲点儿都成了过错。 荒谬又可笑。 毕业完他要是把人留在身边,只看看不碰大约都会惹来一堆流言。 他把烟掐灭,给了护士长一个承诺:“知道了。” 护士长知道他难得遇上个这么喜欢的学生,大约心底把宋辞当半个儿子待,少见地劝了劝:“小宋有师兄疼也有师姐喜欢,你护成这样不是让他被人眼红?” 容闻良手上的人脉和资源给学生很正常,提前给、多给了宋辞,对宋辞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世上最不缺爱嚼舌根的人,动动嘴皮子造个谣可比认真做事容易得多,况且抹黑他人带来的成就感可不比做成一件事来得少。 话音刚落庄诗桐干完活走了进来,护士长适时换了个话题,“小庄啊,忙完了带着你老师到门诊休息室吃蛋糕,把你师兄们都叫下来。” 庄诗桐点头答应:“好的阿长!没问题阿长!” 今天是医师节,科室里的护士给医生们准备了蛋糕和花束,连十几个研究生都有份。容闻良过去时大家都在了,他和韦泓一人站在一个蛋糕前,护士长点了蜡烛,学生们都站在自己老师身后。 “节日快乐!” 他笑着吹了蜡烛,然后切下蛋糕。 宋辞站在他的侧身后,正和护士长说话,“阿长,花漂亮蛋糕也漂亮!” 护士长拉着他的手,不经意离容闻良远了点:“你也漂亮。” 切下的第一块蛋糕他只好递给了左手边的陈行简,把纸皇冠戴在了右手边庄诗桐的脑袋上。 气氛快活融洽,年轻人忙着拍照留念,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枝护士们精心准备的花和红包。庄诗桐闹着要和师兄合照,宋辞不大喜欢拍照,于是推说要拍应该和老师拍,正说话间忽然被人搂进了怀里。 小师妹的镜头立马随之跟来,宋辞一愣,然后弯了弯眼。 合照拍完庄诗桐还不罢休,挽着宋辞的手臂撒娇,“师兄~咱们两个拍一张吧。” “干嘛非得和我拍,”宋辞有些无奈,“那我叫上师兄我们师门一起拍一下。” “不要嘛,人家就想和帅师兄拍。” 宋辞只好遂了她的愿,拍完结束时却发现容闻良已经不在,提醒师妹道:“老师是不是去忙了?” 庄诗桐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半分钟后他收到了小师妹发来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小师妹和他,另一张是容闻良和他。 宋辞点开第一张照片,小师妹笑得极其花痴,他笑得有些拘谨;第二张照片容闻良搂着他的肩,两个人拿着粉色的花笑得眉眼弯弯。 他那时没有站稳,身体重心往容闻良身上倾斜,看起来很亲昵。 · 八月底大了宋辞一届的陈行简毕业,九月初过了医院的笔试,新的小师弟小师妹们也来了。 谢师宴安排在教师节当天,这一次的礼物是宋辞负责,他拉了个小群问师弟师妹的想法,科室老师基本上想得差不多了,就是老容的那份怎么都不满意。 今年容闻良收了两个学生,师弟依旧人高马大师妹倒是沉稳,小庄升了一级不再最小还是叽叽喳喳,[容门编内保镖队]群聊消息99+仍然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诗桐还是小师妹:老师最近背不大舒服,要不然买个按摩仪放家里用,你觉得呢师兄@猫和老鼠十级学者” “林甘娴:我觉得可以” “施云野:附议” 宋辞半信半疑,不过也没更好的提议,去年陈行简不知怎么想,给容闻良买了一个便携洗衣机,搬家时已经被打入冷宫。 教师节当天是小师弟小师妹跟诊,十点半容闻良去开会,宋辞和小庄得到消息以后一个搬礼物一个抱花,四个人在诊室里边等边聊天。 陈行简正好过来问晚上的安排,看到桌上包装精致的礼物啧啧作叹,“去年快递都是在老师这里拿剪刀拆的,还是我们小宋对老容最上心。” 没一会儿容闻良开完会回来,看到一堆人了然地笑了笑。 贺卡是宋辞写的,笔锋极具个人特色,他一眼认了出来,还大胆地署名“容门保镖队成员”。 没说几句话又有人挂了号,容科长把其他人赶回去上班,庄诗桐还遗憾没拍照片,陈行简说老容不喜欢高调,所以不爱拍照。 教师节朋友圈最热闹的就是曾主任,学生漂亮又爱送花,不知引来多少人羡慕,一整天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坐在容闻良这个位置上,想要把事办好,除了必须的魄力还得有服众的底气。 “上次还……” “上次可能是一时高兴。”宋辞解释道。 师妹一脸惋惜:“我们老师这么帅师兄也这么帅,我都不能晒朋友圈。” 陈行简一听乐了,“师妹觉得师兄帅?真是好眼光!” “当然不是说陈师兄,”庄诗桐嫌弃地看了大师兄一眼,然后拉住宋辞的小臂:“师兄你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啊,好多人天天跟我打听你的消息,还想要你的微信。” “病人原来说你好耐心,后面说你好温柔,现在都说你好苏啊。” 闻言宋辞受宠若惊,但当下第一个反应还是让师妹别给,他不擅长应付女孩子,万一做得不对惹人家伤心可真是造孽。 小师妹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当然!保护师兄是我的责任!” 什么鬼。 “你这是挡我们宋辞的桃花,”陈行简跟着瞎起哄,“师兄嫁不出去你要负责的。” “我可以啊我可以的,师兄看看你可爱的师妹~” 宋辞微微一笑:“我喜欢成熟一点稳重一点的。” 诸事游刃有余,给他最切中肯綮的意见,不必张扬更无需卖弄,立在何处都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酒越品越有味道,老男人越处越勾他的心,宋辞轻轻叹了一口气。 14 桃李不言 陈行简是惯会闹的,研究生生涯最后一次聚餐,少不了要被灌得七倒八歪。 翟祝成和宋辞领着师弟师妹们一轮一轮使坏,最后大师兄干脆趴在桌子上装死不起来。 “师兄,还不醒我要去再点两盘九节虾了!” 肉疼的事情让人瞬间清醒,陈行简拱手讨饶:“我的亲弟弟亲妹妹!放过尿酸高的师兄吧,我认输!” 口头认输是远远不够的,陈行简上次写给灿姐他们的认怂书又用到了陈行简自己身上,他一边签字画押一边被录视频存底,怂样惹得主任们忍俊不禁,杨河在一旁煽风点火,“怕什么,科室药管够!” 大家笑作一团。 今年院长给科室批了一个名额,陈行简留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能常常见到,倒是韦主任的学生毕业以后就真的很难再有机会见面。 没有留下来的话,和老师的情谊大约只能靠电话短信,或者逢年过节一张薄薄的贺卡来维系。 想到这里宋辞不禁在心里算了算,他和容闻良的时间开始进入倒数,只剩下九个月不到。 研三其实过得很快,数据统计、写论文,预答辩、答辩、结业考试,毕业典礼、招聘会,按部就班一件一件走下来,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宋辞一有什么问题便往容闻良的诊室跑——这是他的老师,一切合情合理。 数据统计差值出现负值,不懂怎么进行正态性检验,容老师替他联系了p大数学系专门研究统计的好友女儿;论文逻辑前后矛盾难以梳理,写到崩溃人又掉了几斤肉,容老师整夜整夜帮他看文献。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容闻良全身心都属于他,宋辞暗自怀着私心,又觉得自己是个觊觎过多的坏学生。 最后几个月结束,有关于容闻良……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二院待了四年,临到走的时候是真的什么也留不下。 杨河陈行简偶尔约他出去喝酒,宋辞总是克制着不让自己喝醉,以免不小心吐露心声,揭了自己的底。 师兄们总是在问,我们宋辞要考哪里,考二院吧继续做容门门面,看看到底是哪位美人能拿下我们院草小宋。 “可能会离这里远一点,”宋辞的话让人吃惊,“我妈和继父过得挺好,我总要搬出去的。” 韦主任今年一定想留自己的学生,他不想容闻良因为他多被人揣测一次、当作谈资一次。 杨河捏着他的肩:“老容会伤心的。” 宋辞故作轻松,“师兄要不在老师也一样难过,再说同一个城市见面很容易,老师还是师兄想见我不就一句话的事情。” 话虽如此。 话虽如此还是不一样的。 毕业以后哪能一句话轻易又名正言顺地把人叫回来? 灿姐刚毕业还常和他们吃饭,第二年以后就不怎么联系了,只有教师节送到老容诊室的快递还看得到她的名字。 新人一拨又一拨地来,容闻良送走一个又一个的学生。 岁月不饶人,如何饶过他。 · 临过年师门约了一顿又一顿的酒,第二年的招聘已经开始,每个师兄师姐都给宋辞发消息关心,陈行简背着容闻良组了局,美其名曰传授经验。 杨河问老师晚上去不去,容闻良沉思片刻,问道:“陈行简领工资了?” 师门大师兄笑着回答他:“还没呢,建了个群要吃饭,结果是拉人一起aa。” “aa有什么好吃的,”容闻良抽出一根烟,“活动取消,初一晚上我请你们吃。” 大家都知道容闻良家里冷清过年也不例外,自然愿意陪老男人热闹,何况还有免费的饭吃。城市东南西北,也只有老容发话,才能聚得齐所有人。 地点定在容闻良家附近,学生们先到了场,宋辞坐在角落里看同学发给他的招聘信息,不经意间听到师兄师姐说起容闻良最近身体不舒服,有些心烦又有些惆怅。 陈行简点完菜在他身旁坐下,忽然凑近他一脸迷醉:“小宋怎么回事,身上这么香?” 杨河也跟着在他脖子上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有点好闻啊。” “……神经病,沐浴露的味道,”宋辞无处可躲,只好笑着骂了一句:“我马上分享链接到群里。” 小师妹见宋辞被两个流氓左右夹击,忍不住替小师兄说话,“老容快到了,你们一左一右扒着师兄看起来真是猥琐。” 陈行简一本正经回答她:“那就让老容坐我们小宋旁边……不是胃痉挛不舒服吗,芳香疗法懂不懂?” 宋辞无语,心里十分认同“师兄真是猥琐”的说法。 容闻良到时唯一的空位在宋辞左手边,大家心照不宣——以后和老师亲近的机会不多,小宋的工作还没着落,容科长一个电话过去,哪里不都是一件小事? 菜一道一道上着,容闻良眼尾余光落在右侧,随口提起这家店的招牌菜如何不错,大家纷纷应和,只有宋辞吃得嘴巴没有空,一直在点头。 八九个人吃过去多了一块鲍鱼肉,杨河陈行简推给他,他笑着往右手边放:“我不用,宋辞吃。” 最后还是喝了点酒,杨河惯会使坏,先给宋辞满上一杯:“今天晚上就是为了聚一聚,陪师兄喝个开心。” 这般说辞不好推托,宋辞喝了陈行简便闹,“杨师兄喝了陈师兄这杯也不能少,还有四个月我们小宋就毕业了,师兄想你可怎么办?” 宋辞面不改色又灌下一杯,谁知坑都在后头,两位师兄一唱一和道:“那怎么能不敬老师一杯呢。” ……酒桌文化真是糟粕,容闻良一面唾弃一面接下学生的敬酒,轻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老师胃还难不难受,能喝吗?” 怎么难受也不难受了。 他碰了碰小朋友的杯子,“能喝,祝你新年快乐。” 宋辞耳根一热,垂下眼睫笑了笑:“老师新年快乐。” 喝完有些飘飘然,陈行简不怀好意地和他咬耳朵,“看来芳香疗法很有效嘛。” 绯色瞬间攀上脸颊,老容诧异:“在说什么?” 陈行简只是笑,宋辞只顾着摇头,他感叹道:“又有我不能听的秘密了。” “……没有!”宋辞低头却抬眼,一对眸中水光潋潋,“师兄老是爱胡说八道。” 这些细细碎碎的心事玩笑,还是不要让老师知道的好。 · 毕业的事情让宋辞忙得焦头烂额,吴元先的大伯在二院断断续续做了一年多康复,出院时基本恢复正常功能,他想请宋辞吃饭。 说到底又是约会借口,宋辞一口回绝。 吴元先气不打一处来,把他堵在地下车库:“我和你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当朋友都不行?” 宋辞想越过他又被拦下,“不行,多的是更重要的事情,等我有空再谈。” “你整天跟着容主任跑,”吴元先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医院里的传闻不会是真的吧?你和容闻良……” “请你尊重我和我的老师,”宋辞生得漂亮,可没有表情时整个人看起来是极冷的,卧在细长眼睫下的眼角透露出几分少见的刻薄,“一厢情愿是你个人的事情,但前提是不要让别人感到困扰。” 吴元先捉住他的腕,不死心地问:“我能感觉到你当年对我也是有感觉的,为什么不能……” “抱歉让你误会,我习惯性对人好而已,现在已经改过来了。” “喜欢就争取是好事吗?一时兴起或者头脑发热打破别人的平静生活,换来精神慰藉、生理需求的满足还是得到曾经得不到的虚荣?” 从杨河口中得知小朋友要跑的消息,正在苦恼如何挽留学生的容科长,听完这番话忍不住摸出了烟盒。 一墙之隔,宋辞没有发现他,但第一次教训了他。 二院是不错的平台,从各个角度考虑都很适合他的学生,进修也好科研也好,他容易偏私。虽然只要在这座城市里他都能……但毕竟不一样。 他看不见。 只被允许想一想。 宋辞喜欢他,怎么要做这么叫他伤心的事情。 他连争取的念头也不能有了。 重复的时间过得很快,沈灿灿毕业了,陈行简毕业了,终于宋辞也要毕业了。 盛夏属于别离,像一条明亮的切割线,划开过去与未来,最后的相处也进入倒计时。 他问宋辞时有些情怯,欲盖弥彰地说着老师可以帮忙,所以——以后在这里可不可以?离家不远,到时候还可以把妈妈一起接过来。 宋辞的喜欢太决绝,是想离开,想利用时间淡忘,想割舍对他的感情……他这么想留他,可最多只能说到,这里有我,老师可以照顾你;离开以后,可能遍地是荆棘。 什么都不懂,走一步错一步犯着蠢的时候,他曾被气得无奈摇头,说“小朋友,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默默努力做出成果,不用急着献宝也被看在眼里,他弯着眼笑他“原来不是什么都不会,还是学到了点东西”。 找工作的时候容闻良提了很多意见,有的宋辞听了有的宋辞没听,顶着他的研究生的名号和人情,宋辞自己在城市的另一端找到了一个薪资待遇都算好的工作。 可他的学生,他的宋辞,绝不该因与他的感情、为他的清名耽误至此。 15 离别 给容闻良的签字,宋辞拖了很久,只要材料没有写完,好像总能再见一面。 把所有需要签字的材料陆陆续续整理好,放到老师面前时,容闻良同为学生做过的每一次一样,头也没抬:“都在这里了吗,学校那边弄好了没……都结束了吗?” “毕业证书已经发了,”宋辞咬了咬唇肉,有些说不出的怅然,“医院这边的结业材料还没有写完。” 容闻良低着头像写作业一样,给他签字,给他写三年评语:“那还走不了。” 他看着老师的发旋,最后开了个玩笑,“杨师兄说要请我吃饭,陈师兄也说要为我送别,我把这些饭吃完再走!” 容闻良低声笑了笑,把签好的材料递给他。 他将东西一一放进文件袋收好,相熟的病人看见他都问工作找到了哪里,有没有留在老师的身边,还问主任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把他留下。 “宋辞有自己的想法,”老容收起了笑意,“这里未必最适合他。” 再去是送毕业合照和礼物,宋辞特意挑了周一,想趁着人少和老师再说说话,可一进门整个师门都在,叫他好不尴尬。 但他一来,师弟师妹主动让开,把离容闻良最近的位置给了他。 “照片拍得不错,”容闻良看了片刻,夹在一旁的书里,目光落在他提着的礼物上,带着淡淡的无奈和笑意,“这么多你要我吃到什么时候?” 他摇了摇头:“不多的老师。” 和老师给他的相比,一点都不算多。 视线不经意间与容闻良交汇,宋辞舍不得移开,又不能再多看一眼,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老师和他,再待下去可能要被看出点什么。 刚想开口要走,容闻良却叫住了他,握着他的小臂,把他拉到了角落里:“那个医院对你来说太可惜了,你这么优秀,我想把你推到更高的平台。” 可今年的工作并不好找,连他以为凭借自己努力得到的机会,一锤定音还是因为容主任的大名。 “老师,这些事情可能不那么容易,我同学说有的医院直接开价五十万……” 容老师只揽着他的肩,低头看他时有种风发的迷人意气:“我去试一试,要是事情成了,我们不是还挣了五十万?” 宋辞眨了眨眼睛,有人在叫主任,容闻良松开了他。 诊室里只剩下他和师弟师妹,老师一走大家围了上来,一脸八卦和好奇。 “……老师和师兄好亲。” 贴过的皮肤似乎还留存着容闻良的体温,宋辞眼睛很热:“老师对他的学生都很好,明年、后年……你们也会是一样的。” 他是容闻良的学生,唯有这件事光明正大,一辈子也不会变。 · 进入社会是一个磨砺过程,青涩的脸再怎么努力也难以掩去稚气,人情冷暖、世故圆滑都需要勇气尝试。 为了心仪的岗位,宋辞第一次带着礼物和叔叔阿姨们吃饭,笑容僵硬肢体麻木,几乎被饭局压得喘不过气来。二十七岁了还要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被家长叫出来表演:“你猜猜你二叔的糖尿病吃哪几种药?” 这样勉强而又尴尬,他磕磕绊绊地回答完,长辈们知道他不善言辞,喝过两杯终于放过了他。 阳台上吹过夏夜的暖风,玻璃门将喧闹与安宁隔开,宋辞终于可以静一静。正胡乱玩着小游戏打发时间,忽然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容老师”。 他连老师的全名都不敢备注,欲盖弥彰地宣告着这个人的特别:“……喂,老师。” “不想留在二院的话,你喜欢哪个地方?” 背景音有些嘈杂,有酒杯碰撞的声音,也有交流谈笑的说话声。 “y院工资最高福利最好,”他垂下眼睫,那是离容闻良最远的地方,“我……我都可以,老师。” “……好,我知道了。” 本来是个颇为麻烦的面试,毕竟表演了半天,叔叔阿姨的答案模棱两可,但他轻轻松松地上岸了。 他把好消息告诉师兄,师兄告诉他,那天老容去和某位领导谈事情,第二天没来上班:“喝了不少……明明是对方找他有事,不知怎么他反而喝得那么多。” 见一面少一面,多陪陪容老师,老容有点伤心,每个人都对宋辞这么说。 赵静心埋怨他不去老师那里央个人情,就算不能留在二院也能在看得见的地方上班,跑得这么远看一眼都不容易。 可他不能。 他怕自己忍不住告诉容闻良,有一个学生爱上了他的老师,连累为他付出这么多心血、对他期望这么高的容老师陷入尴尬与两难。 他在新单位附近找了个房子,买了一辆不贵的车,周末和夜班回家都会很方便。 师兄师姐还打算在他领第一份工资的时候坑他一顿饭,他舍不得科室里的每一个人。 科室里主任听说他是容闻良的学生,还开玩笑让他带头发展科室康复技术。 宋辞最后一次站在诊室里,跟他的导师事无巨细地汇报了所有。 他没有说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所以去了离容闻良最远的医院;也没有说其实整个二院他感情最深的人,是带了他三年的容老师。 容闻良抽着烟,点了点头说不错。 一年来老师其实很少抽烟了,宋辞垂头掩饰自己的感伤,却也错过了老男人眼里短暂的落寞。 毕业典礼那一天,六月的风还算温柔,宋辞怀着最浓烈的心情,被容闻良亲密搂在怀里,笑得同阳光一样灿烂。 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光明正大装裱在相框里的合照。 春华秋实驹中隙,桃李不言下成蹊。 时间总会稀释他的感情,也会替他解决现在解决不了的问题。 16 骤雨将下 多方势力斡旋之下,二院终于由叶坚接任了院长。 容闻良又多了一个信息科的行政职位,定项目买机器都要经过他手,找他签字的人更多了。 科室医生的水平慢慢带上来,大部分时候不需要主任操心。以前是为了教学生,现在他懒得亲自动手,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的学生毕业了。 他的脾气随和了不少,皱眉头的时候反而变多。 杨河来找他敲定周末课程的细节,无意提到昨晚小师弟宋辞领了第一笔工资请他们吃饭,容闻良抬眼看他:“宋辞在那里怎么样?” “挺好的,虽然不是大医院,胜在轻松,而且工资比我还高,”后边这么多师弟师妹,杨河最中意的还是宋辞,“要不周五的课把他叫来,顺便给主任汇报一下?” 容闻良露出一个细微的笑,“汇报倒是不必,和他说,趁着有空多上上课充实自己。” 新来的小师弟小师妹表情好奇,杨河故作神秘:“说的是你们最帅的宋辞师兄,从实习开始就迷倒了二院无数少女少妇,护士姐姐见到他就给他送零食……周五让他过来给你们见一见。” 这句玩笑话难得也把容闻良逗笑,“他知道你们这几个师兄在背后这么编排他么?” “可不是编排,”见容闻良起了兴趣,杨河顺着话题多说了些:“曾主任的学生还追过我们宋辞呢,小师弟眼光高没成……三年就看见他对主任用心了哈哈。” 容闻良心里一动,手里签字的笔一顿,在墨水泅成一点前及时收了笔,“专家要提前安排人接送,会场布置、午餐分发叫几个学生一起帮忙,每个人责任到位,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杨河收好签字的材料,露出一个微笑:“主任我先走了。” 容闻良轻轻点了点头,正好临近下班时间,随口问了一句跟诊的学生有没有问题,两个学生摇了摇头,他一摆手放人回家吃饭,诊室里只剩下一个人。 宋辞毕业以后,没人对他的三餐上心陪他吃饭,他常常忙过点不自知,胃痛的毛病也开始复发。 脱下白大褂洗了手,他独自开车本来要去医院附近的餐馆,忽然想起宋辞还欠他一个承诺。 第一笔工资说好要请客,怎么独独缺了老师。 周五的课程进行得很顺利,韦泓的学生站在门口负责会场人员签到,容闻良远远看见,想起好像不久之前宋辞也是这么站在那里,身姿笔挺,带着一股纤弱感。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呢,小朋友大概需要一点他的和蔼,也需要一点他的偏私和庇护。 正要往里走,他正想的小朋友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一眼看见他站定在原地,不知怎么先红了耳朵:“……容老师。” 手比脑子更快一步,还没想好该不该伸手已经在小朋友脸颊轻掐了一把,只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能看出来在那里过得不错,脸上都有肉了。” 宋辞的皮肤又薄又白,接触到的地方迅速发红变烫,好像回到了当初那个怯生生的模样:“是……我们主任很推崇老师,连带着我也沾光了。” 容闻良点头,轻笑一声然后进门,宋辞垂头跟着他的步子进去,完全忘记自己是要出来拿瓶水喝的。 一旁的师弟师妹们亲眼目睹容闻良与学生的亲昵互动,才知道杨带教说过的宋辞师兄有多特别。长得好看是明摆着的既定事实,被容主任偏爱……看起来也不只是大家开的玩笑。 哪怕如今容科长不再时时板着脸,又有谁能在他面前得到这么直白的关心。 ……既然容闻良如此偏爱,为什么不把宋辞师兄留在身边呢? · 尽管宋辞算是外宾,干活的时候还是编内人员,容闻良接过他的饭,然后开口问道:“你们科室最近有没有开展什么技术学习?” 宋辞不假思索:“有……下个月有个学习班,我报了名。” 他点了点头,小朋友把他的话记在心上了,“科室里经常开培训班,想回来听随时都可以回来;遇上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老师……” “你不像杨河陈行简他们还在这里,要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了,”他不吝啬自己的人情,事业做到这个地步了替喜欢的学生护护短也不是难事,“……在这座城市里,我的名字还是很有用的。” 宋辞的眼睛素来漂亮,尤其在泛着一层水光的时候,细密而长的眼睫轻轻垂下,似是含着一汪深情,欲说还休格外容易让人心动。 他知道他话多活泼、聪明上进,偏偏在他面前总是安静地低着半个脑袋,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显得乖巧听话,让他极其受用。 “谢谢老师。” 容闻良点点头然后移开目光,宋辞关上门后他想,他们之间三年师生情分不算浅,却也不该深到这样藕断丝连的程度。宋辞走之前他知道人总是还在的,想见的时候一句话人就能马上出现;现在有些话有些想法开始变得名不正言不顺,拐弯抹角仍显得刻意。 ——那是他的学生,三个月前刚刚毕业。 他也为之自省过,但自信能将尺度与界限把持得很好,于是过于放纵他的好感,以至于适应、习惯,到了有些上瘾的地步。 不过是留恋,不过是舍不得,他在心里辩解给自己听。 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血管突突发胀,隐隐开始作痛,容闻良揉了揉了太阳穴,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结果下午的课程没办法主持,幸而有韦泓主任支撑场面,杨河陈行简把事情安排得颇为妥当,他告了假开车回家休息。 之前是劳累加上受凉引起了肺炎,容闻良原本觉得自己不过半百,工作上应该还可以拥有废寝忘食的热情,没想到身体率先提出抗议,未经同意直接罢了工。 ……一次两次不受控制,作为临床医生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不只是肺炎那么简单。 他决定周一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回到家里的时候人已经有些昏沉,他用体温计量了腋温,水银线涨到了39摄氏度,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吞了一颗布洛芬。 杨河的电话先是说了一切都好,专家住宿和明天课程都没有问题,然后问他身体的情况。 “死不了,”容闻良闷着声音,如同骤雨过后一样潮湿、绵软,“明天早上你也给我好好看着,说不定去不了。” 他压着嗓子咳了两声,却不知这场雨下在了电话那头的宋辞心里。 挂了电话杨河的肥脸都皱在了一起,“老容一个人在家,我晚上得陪专家走不开……” “我去看看吧,”宋辞轻声说,“正好我身上没有安排事情。” · 按照杨河提供的地点宋辞开车到了容闻良家门口,备忘录里记着一小串数字,明明能倒背如流,他还是照着手机一个一个输入密码。 杨河给容闻良打了招呼,说叫个人过去,没有说是宋辞。 其实研二上半学期他来过这里,那时候容闻良搬新家,因为年末货拉拉没有上门.服务,他们几个人搬了一整天才结束,最后在主任家里喝酒吃烧烤,他第一次醉得记不清自己到底怎么回去的。 进门后他摸黑开了灯,容闻良的卧室在二楼,他脱了鞋光着脚,带着酒精和棉球上了楼。 主卧很大,除了衣柜和电视就是床,容闻良闭着眼睛陷在柔软的床上,宋辞轻轻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床边放着一杯热水和退烧药,他想容闻良应该吃过药,用手背探额头的温度却依旧有些灼热。 他用酒精仔细擦拭容闻良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四十多岁的男人睡得不太.安稳,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生怕把人惊醒。 重复擦拭了三遍以后,容闻良的体温好歹降了下来,宋辞用棉签蘸水涂男人干裂起皮的嘴唇,见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握住容闻良的手,轻轻用脸贴了贴,跪坐在床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忽然想亲一亲他。 他好像糊里糊涂地爱了他三年,除了对方的“特殊照顾”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决定偷一个吻满足心底的不甘与不平,然后再也不要被杨河一句明知是诓骗的“老师想见你”轻易钓回来。 夜里空调的温度吹得宋辞手脚冰凉,但很快又冒出一层薄汗,他谨慎小心地趴在枕边,低头去够那个微热的吻。吻还带着棉签沾上的水,两片唇含糊地碰了一下很快就该分开,可一向幸运的宋辞遇上了平生最倒霉的时候——容闻良可能要醒了。 他被捉住了手臂,对方似乎不满足于点水啄吻,轻轻试探过后,竟然用力封住他的唇,用舌头卷尽他口中的津液。 宋辞害怕了,挣扎和呜咽打断了容闻良,手里的滑腻肌肤和迎面落下的温热呼吸让男人清醒不少,他哑着声音说:“……是宋辞吗。” 宋辞全身都在发烫,他觉得生了病的那个人好像变成了自己,心率体温血压统统开始不正常,他要怎么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是杨河叫他来的,杨河给了他密码……他又为什么会和容闻良胡乱地接了个吻?! ……容闻良可以再“特殊照顾”一下他,把这件事忘掉吗? “老师……”他的声音轻轻发着抖,“是我。” 月色下的宋辞眼尾泛红,眼睫颤如蝶翅,面色苍白衬得双唇鲜红,容闻良微微起身,用拇指抹去他嘴角的水光,像夜狼凝视他美味可口的猎物:“我睡糊涂了,刚刚做了个噩梦,所以反应比较大……抓疼你了吗?” “没有没有,”小绵羊以为自己躲过一劫,“老师现在好了吗?” 老男人病得有些虚弱,不然说不定能趁热实现平日里偶尔冒出来的想法,他松开了宋辞的手:“给我倒杯水。” 他的学生端了一杯温水过来,耳根还透着粉红,容闻良压下心里的冲动,“好多了,辛苦你来。” 漂亮的学生红着脸摇了摇头:“不辛苦的,老师。” 17 势起 宋辞本来想在房间沙发上将就一夜,病患有什么需求好第一时间知道,然而容闻良执意要将床让给他,最后两人诡异妥协,一起躺在了大床上。 容闻良的体温并不稳定,上一次病倒一连四五天都不见好,宋辞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一是担心一是不好意思,直到天蒙蒙亮才做了一会儿梦。 梦里回到他第一次见容闻良的时候,容闻良皱着眉说他是曾主任要的学生,“我明明没有收你,你不要叫我老师。” 是他错了,以为老师好凶,一开始还想投入他门,可现在他好喜欢容闻良,要是连最后一层关系也失去,还有什么理由能来见他? 他好心急,他想解释他跟了他三年,他手把手教过他、时不时照顾他,他就是他敬爱的老师,不只是敬,还有爱……一身冷汗下来,他叠声叫了一串的“老师”。 睁开眼他的老师立在床边,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梦见我把你骂了一顿吗?” 宋辞的脸霎那间红透,“是啊老师,我干了蠢事您受不了就又凶我了。” 两人共享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后,容闻良继续在家休息,宋辞开车回了公寓打算补眠。课上不了他还能找师兄要份录像,昨天晚上一通折腾,他只睡了一个梦的时间,再用功怕是会猝死。 周一容闻良抽了血查了胸片核磁,一样一样查下来血糖有些偏高,第七颈椎还发现了一个小血管瘤。 不算好也不算坏,他想,只是叫他不甘不平又不足以为人道的小毛病。 谁知杨河不靠谱到了极点,这件事传到宋辞耳朵里时,竟变成能让“老容摇头叹气抽完一整包烟”的恶性肿瘤。 宋辞想去看他,又实实找不到借口,只能暗自神伤数日。 此事暂且按下不提。 原本容闻良的项目合作待选医院一直敲不下来,那一夜给了他一点信心,于是直接定了宋辞所在的医院。 他带着陈行简和院长谈好了合同,酒桌上想起他的学生应该住在附近,叫了代驾直接报了印象里宋辞告诉他的地址。这一带的房子多是单身公寓,小朋友应该一个人在家里。 他打了电话,告诉宋辞自己在附近办事,想起他所以过来看看他,请了师兄师姐吃饭,怎么不请最大的功臣。 很快小朋友穿着睡衣来接他,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便绵绵软软地扶住他,小声问他要不要上楼喝杯茶。 一室一厨一卫加上阳台小得几乎容不下他,与他一贯气场格格不入,但宋辞在这一方天地里专心地为他泡着热茶,睡衣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氛围温馨得小朋友就像他的伴侣,容闻良心动得很厉害。 他想试着争取一下,毕竟宋辞吻了他,所以他有七成把握;他们之间横跨十八年,但很多荆棘他可以为宋辞踏平。 容闻良想要宋辞一句愿意,足够他名正言顺地想他,见他,亲吻他。 宋辞带着茶香坐到了他身边,他握住了宋辞的手,不再只是轻捏着虚扶着,多了一点情色意味的摩挲。 小朋友眼里掠过一丝惊讶,很快又酿成了羞意,然后主动试探着接近,仰头真正同容闻良接了个吻。 · 小心而紧张的触碰,断续又错乱的呼吸,尽管想过很多次,宋辞还是青涩得出乎预料。 容闻良一手绕过后颈捧着他的脸,一手握着那一截因为抬手露出的嫩白细腰,教他换气,教他伸舌,教他感受自己的欲望。 宋辞不敢睁眼,酥麻感从嘴漫到指尖,意识似乎升到半空,只有把人抱得更紧、贴得更近才能感受到真实。柔软的唇,温烫的呼吸,拒绝不了的烟草味,吻在他的嘴角,他的鼻尖,他的眼睛。 他颤着眼睫睁开眼,有困倦,有梦一样的欢愉,还有眼前怀里的心上人。 “喜欢吗。” 宋辞说不出话来,眼里含着水光点了点头。 容闻良低低笑了一声,笑得他有点慌,老师是在笑他生疏还是……在笑他容易哄骗? 他被分开腿抱在怀里,容闻良的手又一次摸到了大腿内侧,不会又要被发现内收肌紧张吧——吻落在耳前、落在侧颈、落在锁骨,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很快被抛在脑后。 睡衣被解开了一半,露出了大片胸口,老容的另一只手开始在他胸前、背上游移,宋辞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胸椎向左移位、肩胛骨外旋、斜方肌下段无力、胸小肌短缩……“怕不怕?” 怕被你说自己一身毛病还给人看病,宋辞把脸埋在他的肩窝:“老师,关灯好不好?” 容闻良来时带着成事的决心,却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宋辞双腿缠在他腰上,他把人抱到了床上。 然后关掉了屋子里唯一的灯。 月光是有些冷的,黑暗中他看到宋辞跪坐着褪下了睡裤,接着解完睡衣的纽扣,露出身上招人的每个地方,然后把衣服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做完这一切膝行到他面前,伸手解他的皮带,声音又甜腻又黏糊:“老师,可以了。” 多么可怕的诱惑。 容闻良只脱了外套,引着他的手隔着布料去触碰自己的直白欲望,轻轻啃咬那片薄薄的耳垂,哑着嗓子问他真的可以吗。 他要带给他的也许是疼痛,是堕落,是万劫不复。 现在还可以停手,他只抱抱他,亲亲他,明天微醺醒后还是他最敬爱的容老师。 宋辞一心一意地扯下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狰狞的欲望剑拔弩张,替他释放出囚于心底的野兽:“老师,是我想要你。” 容闻良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亲手拆下学生身上最后一层,阻碍两个人赤诚相待的保护。 · 开始无疑是难熬的,容闻良拨开他眼前汗湿的额发,露出漂亮的眉眼:“怨我?” 宋辞摇了摇头。 然后便被一点一点强行破开,没有丝毫逃避的余地,他张了张口想喊疼,容闻良封住他叫停的机会,“忍着。” 好涨。 好麻。 好疼。 容闻良怎么四十多岁在床上还做不到让人痛痛快快,宋辞生出一丝后悔,不认为是享受,他觉得是在受刑。 “吸一口气放松,”老容吻去他眼角的泪珠,哑着嗓子性感地哄他,“再呼一口气收缩,对……” 与老容结合的心理快感勉强给了宋辞一点信心,他抱紧对方:“老师,我不想在床上上课。” 还有心情说笑话。 长佩文学网(https://.gongzicp) …… 长佩文学网(https://.gongzicp) 小朋友受不住他的动作,攀着他的肩求他央他,开始叫他老容叫他容老师,最后气得直呼他的名字,骂他老男人老混蛋。 老男人老混蛋也认了,多骂几句再来一次也很划算。但他们是初次又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容闻良只是落下许多湿润的吻,又在白纸样的宋辞身上添了艳痕,一点一点留下自己的味道和标记。 老房子着火一旦势起,便火光冲天,不可遏制。 宋辞是他的蠢蠢欲动,是他的干柴烈火,是他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再也不会舍得松开手。 18 隐秘关系 因为仓促又没有准备,潦草做了一次两个人都略窘迫,容闻良替宋辞清理时,小朋友贴在他的身上羞到了极点,双腿忍不住夹紧了他的手。 “没事的,”容闻良吻了吻他圆润的肩,语声带笑,“不用不好意思。” 宋辞下意识想躲,但他和对方坦诚至此,羞臊倒觉矫情,索性不想不顾。 不是没有耳闻过外人关于容闻良偏爱他的诸多流言,有些夸张有些好笑他都未曾放在心上,如今坐实他们之间的桃色故事,竟还有些恍惚。他咬着唇小声说:“我毕业了老师……你算睡自己的学生吗?” 容闻良微微一怔,他二十多岁的学生眼角还噙着一抹情.欲未褪净的红,用探究学术问题的语气这样问他,他有些惭愧,“你才毕业多久……” 三个月而已,他竟按耐不住拐了人上床。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二十岁的心动和四十岁的心动有不一样的分量,少年一瞬动心只需要鼓足勇气,成熟男人的爱需要足量的思虑与瞻前顾后,跨出这一步理应想好所有的退路。 ——他有能力处理任何差错,并非自负。 “老师,”宋辞出声打断他的沉思,不知为何神情哀哀,“……肿瘤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容闻良蹙着眉,“什么肿瘤?” 狭小的浴室里水雾氤氲,泫然欲泣带着情.事气息的宋辞漂亮得惊人,“核磁报告上说第七颈椎……” 他明白过来小朋友的低落源于何处,一时间心里滋味复杂,因为他年纪大又生了病,所以宋辞可怜他、同情他,不仅没有反抗还主动迎合了他的求欢? “……只是一个小血管瘤,没有症状的话并不要紧。” 宋辞眼里冒出一点雀跃:“真的?” 容闻良失笑,“你又听了谁的胡说八道……杨河?陈行简?” 他替他擦干头发上的水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二手消息怎么能信。” 二手消息害人不浅,不过他是该感谢中间客,曾承锦、杨河……无意中把宋辞推向他,送到他的面前。 两个人和衣而睡,一时间仍是有些拘谨,容闻良从背后将宋辞搂在怀里,然后握住了他的手。他怀抱着宋辞,宋辞怀抱着诸多情思,他们之间有那么多不对不该不能,此时此刻难能相拥而眠,气氛甚佳不适合提起。 第二天容闻良起得很早,他还要赶回二院,给宋辞留了一份早餐和一个吻便离开了。 宋辞被七点的闹钟叫醒,身后有些发热发疼,对着镜子洗脸刷牙的时候发现锁骨处一枚吻痕,开始认真思考昨天晚上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该做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他和容闻良现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有人承认喜欢,也没有人许诺相爱,像所有狗血故事的剧情一样,烂俗桥段进行得无比顺畅。 但好歹,现在他享有一个隐秘而亲密的身份,可以直接开口说想他,可以邀请他见面。 · 上班时宋辞正指导一个共济失调的病人做功能训练,王主任突然过来让他先放下手里的事情,有事要交给他办。 他把手上的病人交待给另一位医生,被拉到走廊有些懵:“主任……什么事情这么急?” “要紧事,”王阿主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二院容主任周五过来我们科,你负责一下。” “容……容老师?” 王阿点点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当初招你进来真是没错!容主任不仅要和咱们医院合作,还要和咱们科室重点合作,你自然是接待你容老师最合适的人啦。” 好一会儿宋辞才明白过来,容闻良一直想联合几家医院在市里做一个大平台,他还没毕业的时候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挑了好几个基层医院……最后竟然选了这里。 会和他有关系吗。 王主任发了一份项目具体计划到他的邮箱里,宋辞认真看了一遍,下个月开始二院康复科每天派一位医生和一位治疗师过来进行指导,两位主任每周也会来一整天。 周五容闻良大概是来看科室的设备和医生水平的,他这个容闻良手下出来的人,自然是负责接待容闻良的不二人选。 周五早上八点半容闻良就到了,见到众人点头示意,依旧意气风发依旧盛势凌人,只在宋辞眼里多了几分旁人不知的情愫。 宋辞公事公办地领着两位主任察看科室现状,韦泓提了几个中肯的建议,又向王阿夸了宋辞几句,王阿忙不迭地回夸过去,容闻良搂着他的腰接受所有恭维。 晚上王主任带上科室得脸的几位请了一顿饭,席间一直让宋辞给容闻良敬酒,宋辞替容闻良挡了三年的酒,头一回因为容老师被灌容老师还不替他说话,结束时都快要撑不住了。 王主任很满意他的表现,拉着他的手要叫一位漂亮女同事送他,容闻良在他耳边低语,说你要带老师回家。 宋辞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仗着醉酒没人看出他脸红得要命,“主任,我送容老师……和韦老师回去。” 王阿自然知道宋辞的好处,也就没有强求,韦泓叫了个计程车然后和他们道别,容闻良和宋辞并肩慢慢散步回小公寓。 “晕不晕?” 宋辞稍仰头看他:“老师我不是你的人了吗?喝酒你都不护着我了。” 容闻良扬眉轻笑,“在你们主任面前讨个人情不好吗?何况在我面前喝醉,什么时候出了不好的事情。” 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怎么会让学生被人欺负了去。 提起这件事宋辞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记起他唯一一次不自知的醉酒经历,生出一点好奇心:“老师你还记得吗,搬家的那个晚上……我醉得断片的那个晚上,总觉得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怎么会不记得。 漂亮的小朋友抱着他的手,耳红脸红鼻尖红,眼里泛着一层水光,说老师明明很好很温柔,我好幸运好喜欢你。 杨河在笑,陈行简也跟着笑,醉成一团都胡乱喊“老师我好喜欢你”。 ——只有容闻良很清醒,把每一个人的醉话都听进心里。 · 路过超市时容闻良进去买了一盒烟,宋辞跟在他身后,结账时自顾自饶有兴趣地挑了几盒安全套和润滑剂。 收银小姐面无表情地刷条码装袋,宋辞随手往容闻良方向一推,眨了眨眼睛朝他示意。容闻良波澜不惊地拎起,收银小姐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崩坏。 提着袋子走出去时,他颔首凑近宋辞的左耳边,“……我权当是邀请。” “老师如果只是想帮我看看论文我也没有意见,”宋辞空荡荡的手晃啊晃,“反正明天不用上班,可以看一整晚。” 一整晚倒不至于,但宋辞的确为他揶揄容闻良的话吃了不小苦头。 月光四散成水雾蒙蒙,使得他眼里的心上人英俊得有些过分。 明明是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情动时额头还有几条皱纹,但他栖在他的身下时,总会潮成夏日骤雨一片。 他以为老师该是温柔的、稳重的,仔细顾及他的每一分感受,上一次的绵绵情热让他意犹未尽,误解了对方的欲望和体力。 …… 浓烈夜色凉凉如水,漾漾月影带着一点冷清,容闻良搂着宋辞,两个人的体温相互交融,身体到心底都是滚烫的。 19 舅舅 第一个过来的人果然是杨河,见到宋辞高兴得不得了,“小师弟怎么更好看了,有对象了是嘛!” 宋辞不承认也不否认,笑着含糊过去:“今天辛苦师兄带带我们啦。” 一早上其实事情也不多,病人流量比起二院差得远了,杨河有时间能给医生和治疗师们讲得极细,病人也很乐意。 中午简单在食堂吃了饭,宋辞用自己的饭卡打了两份餐,各两荤两素一份汤,也只花了十元不到。 “医院还有补贴,”宋辞想了想,“差不多充一百送一百吧。” 杨河不敢相信:“靠!环境优美空间宽裕福利还高,你怎么眼光这么好选了这里?师兄在二院做牛做马还老被病人骂,刚刚我治疗的那个大妈见到我可有礼貌了!” 说是如此但发展空间极其有限,比不上二院平台大,想做点项目课题都很方便。 宋辞喝了一口热汤暖胃,“那你今天一天体验怎么样?” “好,好极了,”杨河夹起鸡腿咬了一口,边嚼边表诚意,“老容选得不错,我愿意来这里奔小康。” 一周过来一天顶得上他半个月工资,工作量不大能好好做个病人,还能和师弟贫贫嘴,再好不过了。 宋辞笑道:“以后病人慢慢会多起来的,老师的名声加上这里舒适度高,应该会引流不少过来。” 杨河同意他的看法,科室百来张床位远远不够,人一多整个病房环境乱糟糟,叶院长虽然是他们这边的人,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拍板就能决定的。 午休时宋辞拿钥匙开了小房间招待杨河睡觉,王主任特意拨给他一个人用,里头东西都是他自己添置的。也不知是托了合作项目的福还是托了容闻良的福,好在同事们知情知理,知道他有旧师旧友需要照顾没有见怪。 杨河躺在床上,谈了不少科室里的事情和发展,宋辞正听得昏昏欲睡,忽然被一句“老容最近有情况”惊醒。 “春风得意啊真的,”杨河说到兴奋处挤眉弄眼,神态颇为猥琐:“而且绝对是只又辣又野的小猫,挠了他一背!” 宋辞的脸色瞬间爆红,“……背上怎么你也看到了?” 杨河伸手掐他的腰,本就敏感的腰窝一阵酸麻,宋辞躲都来不及,“你不是吧还这么纯情?!那天老容被雨淋湿换衣服的时候瞧见的……老容看起来挺喜欢小野猫的,瞒得紧一点风声都没有。” 怎么没有——研究生的时候风言风语不少,他的同事刚开始还以为容闻良是他舅舅呢。 “上了年纪的人动起情来不可救药,老房子着火最可怕,”杨河自作聪明评价道,“小野猫不知是何方神圣,老容这样的男人也能烧起来,真是有本事。” 宋辞辩驳道:“怎么这么说人家呢,你都不知道是谁,老师找个人照顾自己……” “啧,”杨河忍不住取笑他的单纯,“你对老容的滤镜厚得没边了,你的容老师车上还备了安全套呢,有没有吓到?” 宋辞听不下去了,转过身留给杨河一个背影:“你真八卦,又不关我的事。” 杨河笑了他几声,然后逼他答应不许到容闻良面前告状,宋辞红着脸骂他,“我跟老师说……说你又教坏师弟。” “你这个样子跟受宠的奸妃吹枕边风有什么区别!我的好师弟,才多久没跟着师兄混,你怎么在这里都学坏了。” 宋辞翻了个白眼,床上哪有空管别人,要吹他都正面吹。 · 宋辞等了一周,果然容闻良把时间安排在了周五,陪着一起过来的是他陈行简师兄。陈行简一见到宋辞就话多得不行,逮着空闲时间就约他中午去吃物美价廉的食堂,还要去睡专供小房间。 宋辞摸不准容闻良要怎么安排,不好一口答应,只好把容主任当挡箭牌:“我们一起老容谁管啊,老师没开口师兄倒先打算上了。” 陈行简一拍脑袋,“我这不是见到你兴奋嘛,杨河上次回去已经炫耀过一波了,本来我前两天就能过来,老容把我和阿肥换了班,叫我跟他一起过来。” “阿肥师姐是韦主任的学生,”宋辞替容闻良解释道:“肯定是和你一起方便吧?” 陈行简抱着手臂,“倒也是。” 临近下班时容闻良坐在角落里休息,宋辞倒了杯热水坐在一旁,问他中午有什么安排。 容闻良接过杯子想了想,“这附近有家店海鲜做得不错,我带你去吃吃看……下午没什么事陈行简看着就行。” “不带师兄一起啊?” “带他做什么,”容闻良喝了口水,想起毕业前宋辞老跟着师兄们厮混,不免有了点意见,“谁约会还带电灯泡?” 宋辞脸一热:“……师兄又要说老师偏心了。” 这句话提醒了容闻良,宋辞不愿意宣扬他们的关系,旁人接受也需要时间,他略一沉思,“让他蹭顿饭,下午留他好好干活。” 下班时陈行简换了衣服来找宋辞,宋辞告诉他容闻良请吃饭的事情,陈行简听了一乐:“跟着老容有饭吃,下次我还周五来。” 小包厢里容闻良坐在中间,右手边坐着陈行简,左手边坐着宋辞。店里的招牌菜名不虚传,味道鲜美可口,宋辞拆了蟹腿肉盛给容闻良,容闻良同他交头接耳说话,过了一会儿出去洗手,陈行简趁机嘲笑他:“太狗腿了你,难怪老容把你当儿子疼!” 宋辞有口难言,只能睁眼说瞎话,“我算是东道主,老师这么远跑一趟,当然要照顾得周到一点。” “怎么不照顾照顾你师兄,师兄也远远跑一趟呢。” 于是容闻良回来时正好遇上宋辞给陈行简剥了只虾递过去,他瞪了换座位的陈行简一眼:“……吃饭还要你师弟喂?” 陈行简被他这么一吓缩了缩脖子,突然心虚,“没,和宋辞开玩笑呢,说他虾剥得好央他给我剥了一只。” 主任来这么一出陈行简立马不敢胡闹,说话都凑在宋辞耳边嘀嘀咕咕,容闻良似笑非笑:“怎么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可怜的电灯泡发光而不自知,只当老师今天心情不好拿他开火,“没……说老师挑的这家海鲜真好吃哈哈。” 吃过饭容闻良交待陈行简,让他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负责下午的事情,然后亲自把休息室钥匙交给他。陈行简问宋辞要不要一起回医院,容闻良直接替宋辞回绝了他。 “我还有点事要办,宋辞带我在附近逛一逛,晚上下班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宋辞对他无奈地笑了笑,表示这次没有办法约,陈行简拿着钥匙,觉得此时此地站在这里的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下一刻容闻良转身宋辞亦步亦趋,他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多余。 平日里老容是个端水艺术家,看不出他对谁有所偏颇,一遇上宋辞可不得了,任谁都能看出区别对待。 他心里无语,宋辞真是老容的外甥吧。 · 一两点正是困倦的时间,宋辞陪着容闻良在小公寓里睡了两个小时才醒。 因为翘班他心中有愧,难得对容闻良说玩笑话:“老师你带我翘班还把师兄一个人丢下,我同事又要说你是我的舅舅了。” 容闻良把他搂在怀里亲了一会儿,“怕不怕被人说?” 宋辞的右脸颊贴着他的肩窝,能清晰地听到对方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他小声嘀咕道:“不怕是假话……一下子会很难让人接受吧?师兄师姐他们要是知道,应该会觉得有点奇怪的。” 越是亲近的人大约越不容易接受,一个是敬重的老师,一个是同师门的师弟,不知不觉中居然越过雷池,有了这样的关系。 容闻良亲了亲宋辞的额头,觉得小朋友实在好可爱,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鼻尖,“……怎么办?现在已经让人觉得奇怪了,不然怎么给我安了个舅舅的身份呢。” 因为单是师生关系已经解释不清他们之间的亲密,可宋辞舍不得与他生分,爱上一个人有什么错呢,相爱更不必受人指摘……也许容闻良对他只是有一点喜欢,但他们在一起是两厢情愿。 容闻良身上的烟草味很轻,大约是用了漱口水的缘故,有些话宋辞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好用吻传递自己的感情。要是介意的话,那时容闻良握住他的手,他不会孤注一掷地选择作一次冒险,不会献上一颗温热的真心。 因为旁人的目光切断这一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情愿,一点都不值得。 “你别告诉别人,”宋辞蹭了蹭他的侧颈,“让他们自己察觉……应该会比较好一点?” “随你,”容闻良扶着宋辞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上贴,声音有些沙哑:“还有时间,六点吃晚饭吧。” 六点当真一点不少,宋辞趴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周末容闻良有个省外会议要开,订了明天早上的动车票,晚上就得赶回去。所以陪他一起午睡蓄足体力,紧着晚饭前的两三个小时时间,结结实实操了他一顿。 推理出这个结论时他无端联想到杨河爆的料,还有那句他对容闻良滤镜过厚的话。 这样看来他的容老师还很贴心,总在他第二天不用上班的时候有所要求,其它时间忙着开会出差扩大事业版图,还督促所有学生上进。 “下周四我要去德国一趟,”容闻良不紧不慢地扣回衬衫纽扣,“可能要半个月的时间,不要和别人出去喝酒,尤其是你师兄。” 宋辞从床上坐起,露出半个肩膀的吻痕,眼睫还沾着微小的泪滴:“还没毕业的时候跟师兄喝过很多次……” 容闻良低头吻他的眼角,“我是无所谓,怕你酒后吐真言,醒来会后悔。” 这么一说宋辞哪敢贸然犯蠢,刚刚他留意不在容闻良身上留下印记,就是不愿意容主任又被人过多揣测,舅舅便罢了,养了一只小野猫真是有伤容老师的声名。 20 弯弯绕绕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人是沈灿灿。 周末约了一趴,毕业的几个容门小伙伴一起到市中心聚餐,她坐在宋辞旁边,在他伸脖子拍手起哄别人的时候看见了一枚吻痕。 “师弟,”她用中指扶了扶眼镜,“有女朋友下次带出来一起看看?” 宋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陈行简先急了:“什么情况?有对象只告诉灿姐不告诉师兄,师兄难道能抢你女朋友,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不是……” 沈灿灿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替宋辞解释道:“是我眼尖,你们可不能借机欺负我们小宋。” 这么一点拨杨河明白过来,单手抱住宋辞仔细一瞧,“啧!都进行到这份上了还不带给师兄看看?藏着掖着的干嘛呀,丑媳妇不也得见公婆嘛。” 宋辞心说这媳妇不丑可真不能见人,嘴巴一闭埋头吃菜,可陈行简不依不饶地闹他,非要他给出一个说法。 “……不是很方便,还没确定下来呢,”宋辞觉得自己像是被逼供,一桌子人盯得他不自在,“他有自己的事情,平时也很忙。” “怎么不方便啊,什么时候师兄都可以挤时间出来,”杨河脑子一转搂着他的腰笑他:“难道是男朋友?男朋友师兄也乐意见!” 陈行简跟着胡闹:“我们这天天健身的没找男朋友,你不去的怎么还找了个?” 沈灿灿敲了敲碗,总结道:“你们和宋辞能比?老容都不爱见你们两歪瓜裂枣,也就是云屏不嫌弃你,不然你只能跟杨带教凑一对。” 有容闻良的叮嘱一开始宋辞说不喝酒,后来因为八卦插曲最后还是喝了点,几个人往路口打车,杨河陈行简一人叼了一根烟,烟雾消散在风里,活像小流氓挟持了个大学生。 等车的间隙宋辞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是容闻良,所有人都憋着笑看他,宋辞脑子还热呢,“喂……老师。” 容闻良听着有风声:“在外面?” “嗯,和师兄他们吃饭。” 陈行简小声奚落他被容舅舅查岗,宋辞伸手要打他偏又打不着,那端容老师真查起了岗:“喝酒了?” 宋辞嘴硬,“……没有。” “早点回家,不要玩得太晚。” “……好,还有什么事吗?” “想你了。” 宋辞听得耳热,避开人回答道:“原来一周才见一次呢,现在刚刚隔了一天。” “原来周末你和我过,现在你都和别人出去野了。” 宋辞起了逆反心,小声抗议:“哪有老师这样管的?经常联络感情有利于师门发展,我们以前团建你都没有意见的。” 电话那头容闻良轻笑了一声,“算了,我管不得你。” 他都多大了,宋辞心里忍不住吐槽,二十多岁大好年华,出门喝一点点酒还是和师兄,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呀。 挂完电话杨河的笑还挂在脸上,容闻良的电话直接就过来了,风水轮流转轮到宋辞笑他,结果杨河听完电话笑得更起劲了:“我看老容不是你舅舅是你亲爸,特意跨国电话叫我送你回去我的妈哈哈哈!” 其他人跟着笑:“你刚说了什么醉话让老容这么不放心哈哈哈!” 宋辞气鼓鼓又没处撒,谁说管不得呢,这不有的是办法治他吗。 · 中秋晚上宋辞回了一趟家,何钦在厨房择菜,他陪赵静心在客厅里剥栗子。 最近正在热恋,他的言语神态不经意间透露出甜蜜气息,赵静心很容易捕捉到,“最近是不是有情况?” 宋辞没有承认,但眼里都是笑意:“你别老担心我一个人胡乱过,我看起来哪里有不好的样子。” “好不好说了不算,妈妈看得出来,好不好相处?会不会照顾人?是不是也在医院工作?” 这就盘问上了,他避重就轻换了个话题:“等等明年就该考初中了吧。” 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小朋友立马钻进厨房刷存在感,宋辞用一颗甜枣把人打发了出去。 赵静心叹了一口气:“别躲我的话,我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倒是你爸爸最近查出肿瘤了,前两天刚给我打了个电话。” 宋辞心里咯噔一下。 一直以来他自动忽视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以便忘掉痛苦和陈伤,没想到走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今天怎么讲这个,”赵静心掩不住伤感,强颜欢笑道:“好的时候不会念着咱们娘儿俩,坏的时候希望谁都来给他一点安慰,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把不再年轻的女人往怀里拢了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会去看看的,他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血缘维持的是他们父子,赵静心已经脱身出来,他希望母亲幸福,不希望她为曾经的感情、上一段失败的婚姻浪费情绪。 传统月饼依旧甜得齁人,宋辞不爱太黏牙,尝了一块容闻良提前订的咸蛋黄馅,吃着吃着想起老男人异地孤身一人,怪叫他想得慌。 他遇到了一点问题,其实想从老师那里得到一点意见,思考半天又作罢。这是他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假如容闻良又为他铺路搭桥,他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心头的芥蒂和耿耿于怀。 宋辞决定自己面对。 国庆期间他去了一趟q市,去之前给容闻良打了电话,问他在这边有没有肿瘤相关的人脉。 事业做得大了自然到处都是熟人,容闻良叫他到肿瘤医院找李主任,在他到之前自己会关照清楚。 宋辞脑子里还有点乱:“我带点什么过去啊,李主任喜欢茶吗?” “从家里带两瓶白酒就行,”容闻良轻声安慰,“别急也别担心……你的面子够大。” 比起容闻良李主任显得和蔼得多,看到宋辞第一句话便是有关容闻良,说他魄力不减当年。当年是什么宋辞不清楚,能直说“朋友妻多照顾”可真有够为所欲为的。 他代办完所有入院手续,看过病房环境,把材料全部交给了宋城的妻子。 “要走了吗?”女人问。 眼前是曾经夺去他童年欢乐的第三者,但宋辞已经记不起当初怨恨的心情,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明天值班,李主任是q市最好的肿瘤科医生之一,管床的主治医生年资不低,尽管放心。” 病床上的男人动了动唇,宋辞对上他的眼神,看到了一丝悔恨交加。 “我走了,”他微微一笑,“爸。” 宋城大约流了眼泪,宋辞站在电梯门口回想,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弟弟。 他的同事,他的朋友。 他的爱人。 时间不会倒退重来,他该珍惜的东西很多。 · 容闻良回来的时候正是周一,宋辞不得不和同事换班调了一天的假,然后去二院接容主任下班。 有些病人还认得他,看见他亲热地打招呼,问他现在在哪里工作,有对象了没有,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宋辞一一委婉拒绝,解释自己今天只是过来看老师。 “你们不用费心,”容闻良挑了挑眉,“我见过了条件不错,和小宋很般配。” 话里有弯弯绕绕只说给听得懂的宋辞,宋辞想嫌他自夸又没有理由,容主任各方面条件都值得炫耀,不过坦诚而已。 十多天的分别加上容闻良的挑唆,宋辞有些情动且忘乎所以,昏了头答应下休息室里的亲吻。容闻良说想他,说以后没有他可能不行,说很多事情决定重新规划。 于是陈行简推门撞进来时,看见他师弟坐在他老师的大腿上,他老师的手正在他师弟的衣服里。 画面冲击力有点大,他一傻,忘记应该尊师重道先关门退出:“……老师,有空签字吗?” “下班时间,”容闻良拧着眉,语气不容置喙,“怎么不敲门?” 陈行简终于反应过来,哀嚎一声逃走:“我什么也没看见!老师放心!” 人走了容闻良还要继续,宋辞在他怀里抬不起头来,他故意出声威胁:“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话,我就把这笔账记在陈行简头上,一会儿骂他搅了事。” 公报私仇还理直气壮,宋辞红着眼忿忿道,“好歹锁下门呀!” 锁了门就不只是浅尝辄止,容闻良吮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放开。 十分钟后开门出去给陈行简签字,陈行简还有些恍惚,他的老师签完还交待,知道了以后就不许欺负师弟,不许带师弟出去喝酒,老师和师弟在一起的时候要有眼力见。 “还有,”容闻良坦坦荡荡,“别想什么有的没的,正常恋情。” 也许是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陈行简脑子转不过来,容闻良面前表忠心完一转头给宋辞发微信,还敢跟师弟开黄腔,“……老师这么快?” “快你妈!!!!!!!!!!!!” 啧,从极致简洁的粗口和满屏的感叹号里他感受到了宋辞的愤慨,不是被戳中痛处就是恼羞成怒。头一次他掌握了第一手八卦,心里害怕过去居然还得意了起来,没有中间商多手倒卖,绝对保真绝对劲爆!何况老容不仅没有要封他口的意思,还替自己和宋辞正名,要他有电灯泡的自觉。 ……他好爱他,不是师生情,不是潜规则,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恋爱。 陈行简脑补了一出大戏,苦于“正常恋情”四个字限制了发挥,巧取豪夺和虐恋情深的狗血桥段都不能派上用场。 容闻良回来时见宋辞生气也眉眼动人,摩挲着他的手腕安抚他的情绪:“撞破了也不是坏事,总不能每次约会都带一个蹭饭的电灯泡。” 宋辞气不为此,原因又说不出口,只能咬牙咽下。容闻良见他可爱,哄他多请一天假,“晚上给老师吧。” “不行,我约了病人的。” “叫他来这里,我替你看。” 最后吃过饭还是跟了老男人回家,只是他执意不留宿,趁年轻要有干劲、多努力——这可是进师门容闻良教导的第一句话。 21 也有所不能 十月份中旬容闻良到学校进行研究生面试,正好碰上了来学校处理事情的顾连芩。 顾连芩早从各方小道消息听说过桃色新闻,对他和自己学生在一起的事情微微惊讶:“老牛吃嫩草啊,哪一届的小朋友?” 他淡然地笑了笑,“今年刚毕业。” 十年相处她算是了解前夫,容闻良做事一向极其有分寸感,大大方方并不把事情捂着,应该是确实很喜欢。只是容主任这样没有生活情趣的男人……很难想象能和小了十多岁的学生处得来。 两个人一起在学校食堂简单地吃了顿午饭,容闻良谈起自己这两年的规划,顾连芩皱着眉问:“小朋友不会嫌你天天谈工作吗,跟你吃饭无聊得一如既往。” 正在吃面的容主任险些噎住,在他看来和小心肝聚少离多,一周只有三天见面时间,偶尔周末出差半个月见不到人,常常把时间耗在床上……说的自然都是体己话。 何况不爱听的宋辞总要撒娇蒙混过去,然后尽捡些有趣的事情说,让他自然而然忘了话——小心肝把他的日子一同过得有声有色,叫人成天记挂。 “他一个人能把两个人的话讲完,”容闻良浑身散发出迟到了二十年的恋爱气息,“也很会拿捏我的脾气,饭桌上可能没有我开口的机会。” 成熟男人毫不掩饰心里的感情,顾连芩是替他高兴的,他们的婚姻颇为失败,但很适合当朋友。容闻良孤身只影许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不论怎样都是一件该祝福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另一个主角竟然是几百个学生里她曾经记住名字的宋辞。 回p市的时候宋辞来动车站接他们,看到还尊尊敬敬地喊了人,只当她以为学生接老师很正常。殊不知容闻良早忍不住同她炫耀过,他的小太太怕他热怕他颠簸,主动要来接他回家。 顾连芩心疼宋辞,没有当场对前夫发作,晚上就给容闻良打了电话。 “如果当年我们不幸有个孩子,应该比小宋小不了多少年纪……你这么大岁数鬼迷心窍,怎么对一个孩子下了手!” “小宋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妈妈,本来可能就有点恋父情结,你仗着身份对他好他容易产生依恋没错,但十年过后你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现在能给他什么承诺?!” 最有资格这么说容闻良的人除了宋辞父母,也就是顾连芩了。他不能像对杨河陈行简一样一句话交待过去,原本宋辞的决心与坚定像一块浮板,能够把他从水里湿淋淋地打捞上来,现在顾连芩的责备把他又摁了回去。 ……对与不对,该与不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斟酌不定,他谨守分寸,可宋辞醉时说喜欢他,梦里说老师别不要我,为他伤心为他难过,都实实在在动摇了他的心。 “我会把他的名字写在遗嘱上,会尽我所能照顾他,”容闻良的声音有些悲哀,透露出一个老男人的可怜来:“回应他的喜欢是我不对,我作为他的导师没有尽到责任,不该明知不可为仍为之。” 顾连芩沉默的间隙容闻良想,他还没有对宋辞正经说过一句喜欢。 “……我管不了,”顾连芩最后说道,“我早不是你太太了,不会再管你的事情。” · 月光清冷如水,电话打完他又抽了一支烟才从小阳台进屋,宋辞洗完澡热乎乎地要来抱他,问他一会儿去哪里吃饭。 容闻良没有回答,低头想吻他时被躲开:“烟味好重,老师有什么心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么大岁数」、「半截身子入了土」,掺在向来不服输的性格里生出一股莫名的不甘,竟有几分逞强之意,“在想你们这个年纪都爱吃什么……烧烤?大排档?” 宋辞并不同意他的话,反驳说:“像我这样清淡的口味,出去吃饭和师兄他们老是合不来,我喜欢跟着你吃热菜。” 容闻良勉强得到了一点安慰。 挑的地方依然是家常口味,宋辞一边喝着热汤一边给他讲沈灿灿相亲的故事。师姐精心换了发型化了妆,结果一看对方不合口味,当场给人家把脉说人房事过劳肾精不足,不好好补补给不了另一半性福。 杨河口中听过一遍稀松平常,但宋辞说得很有意思,容闻良笑着替他夹菜:“别只顾着说话,没打算留时间给你吃夜宵。”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宋辞闭了嘴,但又忍不住提意见,“明天周一,路上很堵会迟到。” “一会儿不上去了,”容闻良擦了擦手,“车里有准备……晚上直接回去。” 这样的决定显然有些草率独断,但宋辞素来不会短他这一口所好,便也予取予求地答应下来。 车上空间狭小,两个人贴得紧密,宋辞坐在他的怀里替他解开皮带,手伸进去不紧不慢地挑逗他的欲望,很快两个人都有了感觉。 容闻良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套子,宋辞接过用牙咬开包装帮他戴好,他扶着两瓣臀一点点吃下去,然后慢慢顶*起来。 江边有月有风,偶尔还有浪潮带来水气的微凉,忽而树林一阵响动掺着人声,小朋友正接吻还记得手忙脚乱关上透气的窗。 “别怕,这辆车不晃,”容闻良轻轻啃咬他的耳垂,湿漉漉地说着情话:“看不见你,要丢也是先丢我的老脸。” 动作大时怀里的人撞了脑袋,宋辞靠着他的肩,在他耳边颤声埋怨:“你要把我折腾死了。” 哪里是。 明明宋辞一眼一语娇得羞人,才要把他折腾死了。 最磨人的一阵过去后停歇下来,容闻良没舍得直接结束,正好来了个电话,宋辞抱着他轻蹭,他一边受用一边谈话,两三句解决了事情。 “还要不要?” “好晚了,”宋辞一手撑在车窗上慢慢起身,抽了几张纸巾包好滑落的安全套,“明天还要上班,主任能随便迟到我可不行。” 平日里这样的调侃不痛不痒,但今天容闻良挨了一顿训,对提及身份敏感得有些过分,忍不住发作道:“和我这个老男人在一起觉得委屈了?” 宋辞正在清理他和自己,受了莫名其妙的情绪有些语塞,认真回想刚刚是不是戳了老容痛点。确定没有以后反将一军,“你嫌我把工作看得比你重要,还是嫌我年纪小脸皮薄放不开?” 工作狂不敢奢求太太恋爱脑,而且爱看他害羞,逞强时脸红最漂亮。想板着脸把这件事凶过去算了,对方不肯饶过去:“老师要是对我有意见就提,话放心里我听不到,没听见是不会改的,您下次还难受。” 牙尖嘴利。 容闻良只好放下身段:“那……再来一次。” “想要直说嘛……”宋辞咬着他的手指,“我又不小气。” 真是性子野了,都敢用这样的语气同全院没人不怕的容科长说话,他管人上不上班呢……一周一次不管饱多没道理。 · 结果因为一时冲动遭罪的人是宋辞,寒露江边月色凉,吹了风第二天起床鼻塞流涕,感冒拖拖拉拉一整个星期。 被赵静心知道又要说二十多岁还照顾不好自己,明明是当医生的人,连一个小小感冒都能打倒他。 容闻良周五过来时他还难受,一整个早上没怎么说话,自己的病人处理完躲在角落里喝水,也没给主任帮忙。 老容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走过来询问道:“怎么生病了?” 宋辞心想还不是怪他,有时间了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做多好,非要着急忙慌地像对野鸳鸯,害他着风受了凉,捏着鼻子喝了好几天的药。 “天气变冷了,”他抱着热水杯,说话还带着明显的鼻音,“不小心着了凉。” 容闻良见他一脸怏怏,摸了摸他的额头:“今天不出去了,在家里陪你休息。” 不出门吃饭便成了头等大事,宋辞用手机订了海鲜和蔬菜,回家时正好送到门口,容闻良看他提着袋子进门,一样一样辛苦往冰箱里塞,突然于心不忍开了金口:“晚上我做顿饭给你吃。” 宋辞不敢恭维,根据他的了解,成天订外卖吃餐馆的容老师,应该不是很会做饭。 不过老男人为他洗手作羹汤,还是值得开心要鼓励的。 他把小厨房让给容闻良,先把屋子打扫过一遍,然后去浴室洗了澡。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来看,电饭煲一点动静都没有,鱼虾嬉戏于水中。 怎么……容主任妙手回春,把冻晕的海鲜都救活了? 案板上有洗好的菜和切好的姜蒜,还不算一无所成,他不敢打击老容,不动声色地接过手,推他去洗澡:“一会儿一起把衣服放洗衣机洗了,只剩下一点我来吧。” 容闻良接受了他的说辞。 好在宋辞还未精通厨艺,买的都是操作简单的食材,等无所不能的容老师晾完衣服,晚饭终于也做好了。 简简单单四菜一汤,也不需要复杂的烹饪技巧,但很有家的味道,容闻良食指大动,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宋辞歪在沙发上陪他看新闻,心不在焉地打着游戏,播到婚姻问题时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堆他的俄罗斯方块。 容闻良注意到了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 如果没有遇到他,他的学生应该会和一个女孩相爱、结婚,然后携手并肩未来的路,他承认自己不止贪图美色,还开始贪图宋辞一生。 “陈行简年底是不是要结婚了?” 宋辞连消三层,掉落加速顾不上抬头:“应该是……师兄在医院附近买了一套房子。” 是了,结婚自然要买套婚房。 “到时候两个师门的人坐在一起得有三桌吧,今年的师弟师妹我还没见过呢。” 和宋辞的事情被撞破后就没瞒着,他考虑什么时候也得落实一下。 “杨河大师兄怎么还没消息啊,都让陈师兄超过了……啊!输掉了。” 也先买套房子吧。 22 知荆棘 没有雪花的北方冬天不够完整,初雪下时是平安夜,宋辞难得起了个早。醒来容闻良正好给他发了消息,要他晚上空出时间一起吃饭。 下班前他收到好几个苹果,其中有个小脑共济失调的孩子特别喜欢他,邀请他一起过平安夜。 宋辞收下小姑娘精心包装的苹果,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今天不行哦,宋医生要去约会。” 小姑娘扁了扁嘴要哭,显然是不高兴了,他的男神宋医生竟然有了女朋友,“呜呜呜你要和别的女人约会是吗?那我长大了还可以嫁给你吗?” 家长和医生们听了都笑出声,宋辞只好把孩子抱起来哄:“你长大了宋医生就是个老男人啦,囡囡可以找一个帅气小哥哥结婚。” “不要不要,我就要宋医生……” 还哭着呢身后容闻良忽然出现,小姑娘顿时噤声,宋辞回头一看,果然是气场十足的容主任来了,“还是容老师厉害,不用哄小姑娘都乖乖听话。” 容闻良凑近:“怕我凶她还差不多,怎么今天不听话,嗯?” 家长从宋辞手里抱过孩子,小姑娘伸手还想抓宋医生,大家都在笑,“囡囡喜欢宋医生,宋医生告诉她晚上要去约会,她就失恋啦。” 容闻良听了笑着捏小姑娘的辫子,“宋医生快结婚了,到时候请你吃喜糖。” 这个消息连宋辞本人都不知道,同事和患者都朝他道喜,直到坐上车时还发懵。他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想知道:“老师怎么跟他们乱说呢。” 容闻良握着方向盘,手心里一层薄汗。任何事他都可以游刃有余,但对于宋辞的未来着实没有把握。所以他不敢认真问,努力说得像句玩笑话,以便遭到拒绝时还能留有余地,“你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一下结婚这件事……考虑一下我这个人。 他没有把后面半句话说出口,因为这实在很不像是他该说的话。他是师长是情人,宋辞还年轻,薄薄一张没有法律效力的证书只是他给自己的安慰,他没有办法捆绑宋辞一生,哪怕用爱——宋辞的一生还长,爱他的人那样多。 他所能参与的时间最多有二三十年,要是不努力,可能会更短。 也许是容闻良的玩笑努力过了头,宋辞并没有很认真回答,十根葱白手指把玩半天,才漫不经心地说:“考虑过了呀,但我觉得这个想法好像有点幼稚,你可能不会喜欢。” 车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容闻良额角微微冒汗,“我这个年纪想这些的确有点幼稚。结过一次婚还离过婚,不知为什么还对婚姻有信心……但我觉得有个仪式或者纪念品并不是坏事,假如有一天我死了,我是说假如,或者我们分手了……反正也没有法律意义,你是可以和别人结婚的。” 宋辞听完瞪大了眼睛看他:“我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没有假如就算……” 他哽住,忽然鼻子一酸,“就算你死了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能过!” 他们之间第一次发生口角,还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容闻良想安抚宋辞的情绪,却觉得有些无力。 那么多人觉得他们不合适,那么多坎需要他踏平,诸事周全并不容易。 明知荆棘、遥远伸手不可及,却按捺不下想靠近的心意。 想到这里,容闻良覆上宋辞的手:“我喜欢你,不舍得你难过;就算我不在,也希望有人照顾你。如果能更好的话……”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好缓解有点紧张的情绪,“我希望能和你有法律承认的婚姻关系。” 宋辞红了眼圈,两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埋在他的胸口拼命点头。 · 决定结婚后容闻良的占有欲便名正言顺地强烈起来,家规第一条是要宋辞把本人已婚写进入科宣教。 很有职业操守的宋医生坚决不答应,老容第一次动用上家长威压,僵持半分钟最后各退一步,当天驱车去订了一对婚戒。 窗外雪花慢慢悠悠飘着,宋辞在容闻良家里翻出一套茶具,煮了一壶热水坐在阳台泡茶。 老容很会品茶,而对他来说只是牛饮解渴,平时精美包装随手拆一盒用带滤网的杯子泡一壶水,被王主任嫌弃不懂欣赏糟蹋了好东西。 他用小茶杯喝着,容闻良坐到他旁边的躺椅上,拿起小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问他什么时候能调几天假出来。 “元旦有三天,”宋辞歪过头看他,“要干什么呀?” “出去玩。” 结果去了人口稀少的北欧国家,提交完所有材料后登记,新年第一天,容闻良把万年不变的风景图头像换成了tom。难得如此童心,师门群里都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圈jerry头像的宋辞要他给出一个官方解释。 还需要什么解释,他发了几张沿路拍的风景图,温泉雪山极光欧式建筑,加上偶尔入境的英俊老男人,明晃晃地炫耀自己的新年假期。 “鸽王杨带教:靠” “鸽王杨带教:万恶的有钱人” “陈行简:前几天紧赶慢赶抽鞭子,催着我们把事情做完就是为了跑去度蜜月?” “陈行简:过分!” “庄诗桐:过分!” “施云野:过分!” 平日里宋辞哪好意思秀恩爱,但回去以后被取笑是逃不过的,索性厚脸皮统一回复:“回国的时候给大家带礼物,师兄师姐不许笑话我,不然我跟老容告状[嘿嘿]” 原先大家还有顾虑不敢直接提,现在宋辞自己开了个头,师门群里开始刷屏“小师娘”,他被容闻良护着太久,都快忘了这群人原来多损:“再刷我拉老师进群了!” 这么一硬气众人更是没完没了,难得能笑老容一回,谁愿意放过机会呢。陈行简笑他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杨河大放厥词:“来快放老容进来,喜糖我们不找你要找老容要!” “……老师!”宋辞终于名正言顺地告了一状,“有人欺负我!” 冰岛安静而孤独,但和爱的人在一起很温暖,容闻良捏了捏他的后颈,故意使坏:“欺负谁?” “我!” “你是谁啊。” 宋辞涨红了脸,但挺直腰板:“你合法配偶!” 容闻良点点头,“怎么欺负了让我看看。” 宋辞把手机递了过去,他看了眼发了一句“新年快乐”的语音,再不消停也都先停下来了。 他把手机还给合法配偶,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唇想要奖励,小朋友大大方方地同他接吻,然后堂而皇之地牵起了他的手。 · 一纸证书加上意定监护,容闻良为小朋友真正意义上成为他的已婚人士操碎了心,对戒很漂亮,做.爱时不小心刮伤背他都乐意宋辞戴着。 为了避免尴尬,宋辞给同事发糖果时并没有把具体细节如他和容闻良登记全盘说出,只提了也是做医生的同行,年纪还大点。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王主任用食指敲了敲他的额头,“懂事能理解还知道疼人。” 说的好像不错,宋辞塞了一盒糖:“谢谢主任照顾。” 王阿接过眯了眯眼笑,“结婚了更得好好工作,这一两年就得要孩子吧,奶粉钱课本费也够头疼的。” “我们决定不要孩子,”宋辞轻轻叹了口气,“负责另一个人的人生对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我自己都还过得不怎么样呢。” 听了他的话王主任一时刮目相看:“小宋可真前卫……现在自己过得轻松是没错,老的时候就想要个孩子送终啦。” 宋辞有些哭笑不得:“我努努力挣钱,到时候在养老院里占个好座。” 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过着,新年的时候宋辞除夕值班,和父亲那边发了一条短信,和母亲那边打了一通半个小时的电话。 他母亲说最近何钦生意做得不错,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模拟考成绩还可以,准备给他报市里最好的初中。 “那你呢?” 这是宋辞最重要的牵挂。 赵静心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要是今天你不值班,亲自过来看看妈妈不就知道了,小辞最近过得好吗?” 宋辞犹豫片刻,挑着说了一些实话:“我找到喜欢的人啦,年纪大点,离过一次婚……” “啊?这倒不要紧,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看看。你都不爱回家了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你从初中开始就没让人照顾,以为读完书能多见你几眼,现在忙起来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有事才给你打电话哭鼻子呢,”宋辞笑了笑,赵静心有疼爱她的丈夫还有两个人的孩子,他和老男人也已经私定终身,再没有什么患得患失,“没事说明我既平安又幸福,不用你操心。” 随便吃了个外卖应付完晚饭,宋辞抱着热水袋坐在值班室的床上看新闻,忽然容闻良给他来了个电话,说自己要过来。 “过来干嘛呀,”宋辞不解,冬夜风大路滑,大老远跑一趟多辛苦,“老师家的年夜饭好吃吗。” 对方的语气依旧不容置疑:“一般……除夕不够特别吗?” 够,宋辞踩着拖鞋下楼接人,容闻良提着一盒蛋糕同他一起又进了电梯。 蛋糕看起来不大,两个人一起吃刚刚好,宋辞偏过头瞟了好几眼,想看容主任会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 “不用看了,奶酪芝士。” 咦惹,容主任的口味跟他一样幼稚。 两个人窝在小房间里,宋辞接过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把桌子收拾出一块空地然后隆重地打开蛋糕盒子。 “……” 容闻良替他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喜欢吗?” 宋辞点了点头。 奶酪芝士蛋糕很还原,和jerry爱吃的一模一样,可爱到有些不真实,他很仔细地切了一块,递给对方的时候问道:“怎么想到买这个?” 容闻良接过放在桌子上,“今天情人节。” 他们婚后第一个,只属于彼此的节日。 23 答案 猫和老鼠十级学者宋辞,这是师门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宋辞手上一大把表情包,不少是动画片里亲自截的图。 新版旧版如数家珍,经典剧情倒背如流,要不是猫和老鼠没有台词,宋辞天天猫言鼠语也说不定。 这件事是杨河告诉他的,在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后,杨河第一时间倒手了不少消息,还给他提了许多热心建议:“正好涂泽打算辞职,要不要让宋辞过来二院?” 现在二院比起基层医院显然是个更好的平台,但他和叶坚分了不少精力在往外走上,未来不一定说得准。医院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本来就多,还没毕业时波及宋辞的就不少,对宋辞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我不干涉他的选择,”他平静地饮尽杯中酒,云淡风轻提起当年困境,“你进来那会儿说我一手遮天,再把自己老婆弄进来,要说科室姓容了。” 放下手中杯子,他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但管理一个科室不是这么做的,要让手下的人都有饭吃,别人才会心甘情愿跟着你做事。” 康复科从无到有,基本是容闻良一手拉扯上来的,那时候康复学科刚刚兴起,医院里不少人跃跃欲试,叶坚也有想法,要不是容闻良强势,拿不拿得下还说不定。 事情过去十几年,有些人享受着鲜花着锦,眼见他坐高位雷厉风行,已然忘记他曾经的落魄与狼狈。 十七楼的针锋相对远比表面上来得猛烈,落到他身上的暗箭说不定也会落到他的学生身上,旁人皮糙肉厚需要锻炼也就罢了,宋辞皮白肉嫩,他舍不得。 所有人都说小朋友运气好,遇上他这么个爱护短的老师,他却觉得不然,明明自己不惑之年还能得到一份情深意切的感情,才是真正的幸运。 皮白肉嫩的学生似乎忘记了今天是2月14日,经他提醒恍然大悟:“难怪今天的花瓶里换了红玫瑰……” 宋辞忽然抱住他,眼睛又黑又亮,“老师你关注的事情好多,连这个都没有忘。” 容闻良微微颔首去吻他的唇,杨河说宋辞眼里的他无所不能,所以他更应该好好表现,把每一件事都做漂亮。 浓郁丝滑的芝士分享后似乎更加美味,宋辞一小勺一小勺挖着,手机铃声响起,“老师你拿过来给我,是护士的电话。” 容闻良直接替他接起,小婷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得很快:“17床一直打嗝打个不停呢,宋哥哥你说怎么办我去给他处理一下。” 容主任不值班好多年,都快忘记处理这些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小事是什么感觉了,他略想了想,“双侧攒竹穴埋针,要是没有效果打一针胃复安,应该很快能止下来。” 顿了顿他又道,“不行再打电话过来,我去看看。” 护士那头已经吓傻了,容主任怎么大晚上的替宋辞值班来了:“嗯嗯我马上照主任的话去做!” 宋辞见他接手专心继续吃他的蛋糕,突然容主任就过来问罪道,“……宋哥哥?” 他差点没噎住。 因为他年纪不大,科室里的护士待他亲,几个年轻妹妹是爱这么腻腻歪歪地叫他,怎么被上级领导给揪到小尾巴了,影响真不好。 他决定装傻:“老师你想玩这么大?” · 容闻良被他气笑了,见他大约不追究,宋辞才敢上前搂住他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吻他眼尾的皱纹。 今天晚上过去,他们就要老一岁了。 本科加上研究生宋辞总共念了八年书,在年轻且懂事的年纪,遇上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们可以心平气和谈话,可以坦诚相待生活,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他微微低头,捧着对方的脸颊仔细地亲吻,芝士奶酪让吻更加鲜甜。这是他结婚后过的第一个情人节,而容闻良把它变得如此特别,明明不意外却又有惊喜。 “追我的人那么多,能和我结婚的只有你一个,”老男人解开了一个扣子,随手一个动作都能拨动他的神经,宋辞亲了一下忍不住又亲一下,“……老师,我好喜欢你啊。” 成熟男人的魅力不在皮相不在甜言蜜语,在举手投足、谈吐有度,在永远宽厚可靠的肩,在岁月沉淀过后也会因他激荡的心。 哪怕十年二十年,容闻良也都是他迷恋的模样。 成年人难能直抒胸臆,宋辞却在真真切切确定关系以后变得尤爱说情话,总是表达不够他的爱意。容闻良拍了拍他的屁股:“别蹭……值班时间惹什么火。” 原本宋辞只是有些脑子发热,被这么教训了反而难耐起来,“您还不如不说……” 但眼下实在不适合随心所欲,抱着冷了一会儿宋辞抖了抖,他花了十分钟在意念里得到了一点安慰,然后容闻良问他:“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住?” 容闻良的房子在市中心,开车过来大约一个小时多一点,上班的话可能够呛。他犹豫不决:“那我得多早起床上班才能不迟到啊……” “走路开车差不多,大概都要十分钟,”容主任敞着领口从容不迫,“我在这边买了套婚房,正在装修。” 刚刚踏入社会的宋辞立马羡慕起来,他什么时候买房子如买菜,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有烦恼:“老师你又要搬家吗?” 容闻良说过他决定重新规划,不只是自己,也规划了有宋辞的部分。这里还不够大,他挑了块地皮准备筹建一所二院附属的康复医院,届时联合省内各方资源,可以用更大更好的平台服务全省的患者。 不过可能还要两三年。 但婚房是要早买的,结了婚哪还有分居的道理。 “我容门除了你都挺适合当劳动力,”他掐了掐宋辞的腰,“怕什么?我总不会委屈太太来替我干重活。” 宋辞顺势靠在他的肩窝,“我没什么东西可以自己搬……你别叫师兄过来啊。” “那叫几个师弟?” 他几个师兄的嘴皮恐怕也都是跟老师学出来的,宋辞抬头看他扁了扁嘴:“搬完了是不是还要吃饭喝酒?上次大家闹了一晚上的。” 上次不大一样,他想看一个小朋友闹而已。容闻良挑眉笑笑,“喝什么喝,搬完你给他们一人发一个红包,你老师又不是单身男人了,到老师家里闹像不像话。” 当然不像话,万一再有个睡到老容床上的……那时候他若不是心怀鬼胎,怎么别人都在阳台吹冷风,独独他摸上了容闻良的床? · 新年过后陈行简又寻了个由头让主任请吃饭,科室聚餐的名义和宋辞没什么关系,新的师弟师妹他不认识,也就没去凑热闹。 谁知容闻良一到场那堆人就疯狂圈他,说师娘不给面子不赏脸,进了门三从四德都不出来一起喝酒了。 宋辞假装潜水窥屏不回应,陈行简不知从哪里挖出陈年表情包,他傻里傻气地指着自己,配字“老师夸我最棒”。 “这么可爱的师弟就老容见得到了,我们只能拿出旧图缅怀一下。” 那时他还未经过社会捶打,天真自然地喜欢将他纳入羽翼的老师,从未期望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堆人估计又喝上了,杨河陈行简开始发每个人的表情包,灿姐小师妹还有些宋辞不认识的面孔,看了一会儿不免生出感慨。 三年时间太快太快,他还没准备好就结束了。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陈行简给宋辞打了电话,要他开车来接喝醉的人回家,说老容今天心情不错多喝了点,辛苦他费心照顾一下。 “干嘛说得这么官方,”他一边戴上蓝牙耳机一边踩下油门,“玩得高兴不是好事吗。” 陈行简嘿嘿两声:“酒后不是容易那什么……” “滚!” 到时酒店门口还剩下几个师兄师姐,宋辞下车把人扶上座位,然后一一和他们道谢道别。 “有什么可谢的,老容照顾大家这么多年……”沈灿灿弯着眼笑了笑,“老师就交给你啦。” 杨河走过来揽着他的肩笑:“你们家阿良管真严,什么时候有时间搞点刺激的,背着他出来一起喝个酒,结婚了都不和师兄师姐庆祝一下?”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容闻良说过不要乱喝酒,差点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他有自知之明,可以接受教育。 不过他没有驳师兄的面子,“改天请你们吃饭。” 宋辞开得不快,醉酒的人一路睡得平稳,到家时他扶着容闻良上楼,绞了热毛巾擦去一身酒气,给人换了睡衣。收拾妥当还有精神,怕影响老容休息在楼下客厅看起了电视。 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过去,忽然被一把打横抱起,他还有些迷糊,躺在床上时感到冰凉而克制的吻落在唇上。 他很容易被勾引,于是用腿圈住对方的腰,容闻良忽然身体一僵。 宋辞疑惑地睁开眼,“老师……” “我醉糊涂了,”老男人把他珍惜地抱在怀里,“以为你还没毕业。” 宋辞一愣。 他知道容闻良喜欢自己,却不知道有这么早,于是心里忽然湿了一片:“老师,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呀。” “上过一次就喜欢了。” 本来正感动呢,宋辞在对方下巴上报复性地啃了一口。 第二天他仍不罢休,刷牙时问早餐时问,容老师躲到书房看学生论文还问,非要把这件事情问清楚。 老容被逼得没法,板着脸骂他不知羞,成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宋辞早被惯得不怕他,“我也告诉你,研二的时候喜欢老师的。” 容闻良早就知道,不稀罕这个答案。 “……老师才不知羞呢,一上来就想和人家上床。” 老男人气得在他屁股肉上狠狠拧了一把,“去做饭!早上的粥带着一股糊味,我给你面子都没说难吃。” 小朋友惹完事跑了,书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冬日阳光透过窗户柔柔地洒下来,容闻良翻开纸页,思考片刻也没有想出问题的答案——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喜欢了,一点点喜欢又是多久以前呢。 24 父母在 元宵节刚过,容闻良的父亲突然脑出血中了风,好在送治及时,认知和运动功能都还有恢复空间。二院病房环境不如宋辞那边清静舒适,急性期一过他索性把人安排过去住院,交到了宋辞手里。 容闻良电话里没有多做交待,接诊时宋辞也没在意,等容闻良周五过来问了句容振华,宋辞才反应过来其中关系。 他翻到2床病历资料一看,留的联系方式果然是容主任的手机号码:“……你爸爸啊。” “宋医生不是出了名的温柔,”容闻良换上白大褂,“担心表现不好?” 宋辞觉得有些别扭,他一时有点没办法面对两位老人家。 昨天老太太和他谈老爷子的病情,谈着谈着还拉起他的手,说他长得俊俏性格又好,有点想给他介绍对象的意思。 他点点头:“老爷子走路还行,话有点说不利索,你看一眼就清楚了,老太太……老太太挺热心。” 容闻良看了他一眼,对他给出的评价有些不解,他母亲身居高位已久,向来不是爱主动和人打交道的个性,宋辞难道把老太太也圈粉了不成? 主管医生并不想和他一起出现,于是容闻良一个人去病房看了看,老太太正坐在床头给老爷子喂粥。 他站在床边问道:“这里的环境怎么样?” 李雪英点了点头,“不错,买饭方便医生也耐心,宋医生是你的学生,你带得挺好。” 被夸奖的宋医生不仅是他的学生,更是他的太太,容闻良有双倍的自豪感。 他正想怎么拐着弯儿说宋医生已经是自家人,老太太又开了口:“小宋的年纪和云成女儿蛮合适,踏实肯干还是个漂亮孩子,你又对他知根知底……” “妈,不要乱点鸳鸯谱,”容闻良语气严肃,顿了顿直接坦白:“他是你儿媳妇。” 李雪英被他的话一惊,粥喂到病人鼻子里,容振华猛地咳嗽起来,“老、老婆子你是……是嫌我命太长咳咳,我、我自己来。” 容闻良抽了几张纸巾替老爷子擦嘴,老太太板起脸忍不住训他:“那不是个小男孩?你老不要脸是怎么,学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和自己学生乱搞?” “毕业以后考虑了很久才谈,”容主任不慌不忙,“拿了证领进门的。” 十年前不顾所有人反对离婚,李雪英就知道管不动小儿子了,何况容闻良的性格最像她,决定了的事情没人能改变。只是现在又做出这样离经叛道、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事情,她很难一下子接受。 容闻良倒未强求,替她收拾好餐桌:“您挺喜欢他,不然也不会想给大哥女儿牵线,这回再偏心偏心小儿子一次,把他给我吧。” 老太太坐着置气不理人,容闻良笑了笑,和老爷子说了几句话然后准备去查房。 容振华是个开明性子,鬼门关前走过一次的人反而看得更透些,劝了一句:“他都一、一个人过了多少年,你不、不同意是要他继续……继续孤独终老?” 女人再要强也容易心软,李雪英眼眶微红,嘴硬道:“小宋说他去年刚毕业,你儿子是挺厉害啊,半年不到把人骗回家了都!” 啧,老爷子想替儿子辩解,可惜话还说不太利索,没要到名分哪能把心踏实放肚子里,男人娶老婆都是心急的。 · 半个早上过去宋辞还不大敢踏入2床病房,容闻良看完所有病人正洗手,告诉他自己已经替他解决了老太太过于热心的事情。 宋辞有些狐疑,“老师怎么做到的?” “我早说过入科宣教第一点应该说本人已婚,”容闻良擦干手指,用手背冰他的脸:“脸这么烫……见公公婆婆害羞啊?” 小朋友没有反驳,不好意思得很明显,“不然嘞。” 下班前容闻良把宋辞替他准备的便当和水果提了过去,老太太打开看了一眼,饭菜色香味都下了功夫,水蜜桃切块剥了皮整整齐齐码在玻璃盒子里。 容闻良给老爷子喂了一块,“我太太手艺还可以,他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只准备了两份,一会儿我带他出去吃饭。” 李雪英看他一脸受用,刚消去大半的火气又升上来:“你倒是挺会享受,桃子皮咯牙是吗。” “我们是平等婚姻关系,”容闻良为自己澄清,脑子里晃过水蜜桃样的老婆,“……还是比较经常我剥皮。” 中午出去吃饭时躲不过谈起这件事,容闻良怕他不自然,提出换个人负责也没关系,宋辞没有答应:“哪有病人治疗一半转给别人的,疗效明显医患之间互相信任很难得,我可以的。” 一脉相承的工作风格让容闻良很欣慰,他盛了一碗热汤递过去,“家父就有劳你了,我母亲和我一样脾气不好,还请宋医生多担待。” “不会,老太太很好说话。” “那是因为她喜欢你。” 容闻良不打算把母亲看上自己老婆当孙女婿的事情告诉当事者,虽然让两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产生好感是他的本意,但结果有一点偏离他的预期。 下午容主任没什么事,干脆在病房里陪着父母尽孝心,偶尔宋辞过来交待事情强装神情轻松,他忍着笑还要说“谢谢宋医生”。 两个人眉来眼去自然躲不开老人家的眼睛,宋辞走后老太太嫌他演技感人,“不累啊,小宋什么时候和我们脸红过,现在说话还结巴。” 容闻良刚剥完个山竹,准备起身去找人:“可能上班时间看到我会紧张,明天过来看你们就不这样了。” 下班过来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是要正式见家长,宋辞对这件事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不仅人看过了,每天上班还要见,他怪老容不给他提前通个气。 老男人从身后搂着他的腰哄他,道歉说他自作主张,但小朋友优柔寡断的性子需要有人推一把,事情不是交给时间拖着就能拖没了的。 “现在弄得我多不好意思,”宋辞绞着他的手嗔怪,“要是我也突然说某天你接诊的病人是我妈……” 容闻良把他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那我从现在开始时刻做好准备。”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早晚都要跨出这一步,一直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过年我妈说找个时间吃饭看看你,我还替你糊弄过去,”稍微想开以后手已经被捂暖,老男人还怪贴心:“老师的家人见完……也见见我妈妈吧。” · 见家长这件事可大可小,到了容闻良的年纪,父母不可能还对儿子的生活横加干涉,但宋辞年纪尚轻轻,少不了得挨一顿训。 赵静心接到电话时听上去很高兴,宋辞提前打了预防针,把对方年纪大、离过婚的条件又强调了一遍,他母亲的回答还是不要紧,宋辞喜欢对宋辞好才重要。 不要紧说得太早,他叹了一口气。 六点半容闻良订好了位置,他开车去接人,半个小时的路程一点一点预告:“妈,我先追的人家,不论你看到多不愿意接受也不许说他一句不好。” “喜欢成这样?”赵静心笑他,“现在就这么护着呢。” 宋辞吞了口唾沫,心跳开始加速:“我很喜欢他,可能别人都觉得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但是我不希望妈妈也反对。” 赵静心微微一挑眉,“我干嘛反对,再说你妈妈又不是老古董,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在长达七十秒的红灯间隙把实情说出了口:“他是个老男人。” 几乎只在一瞬间,赵静心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眼眶里出现了明显的泪光,“靠边,我要下车回家。” “……妈。” 沉默僵持了一分钟,绿灯亮起时宋辞松了一口气,“不是答应好我了吗。” “我以为……” “你说标准是我喜欢对我好,你看看呢,他可符合了。” 赵静心突然有点生气,一是气宋辞瞒了她这么大一件事,二是气自己把重心放在小儿子身上,一直没有好好关心宋辞才让他走了歪路。 到地方一推门进去,容闻良已经按照提前报备的口味点好了菜,起身来迎母子两人入座。赵静心一见真是个老男人脸色好看不起来,语气也有些冷淡,宋辞不高兴:“妈!” “怎么,妈还要哄你老公?” 容闻良在对方的情绪里听出松动之意,更伏低做小地伺候起来,宋辞眼见地心疼。 席间话虽不多,但气氛好歹还算融洽,赵静心礼貌地问了几句工作、家里的情况和今后的打算,容闻良一边不卑不亢地回答,一边捏了捏桌下小朋友的手心。 小朋友握紧了他的手。 吃完饭宋辞开车,容闻良让出副驾驶坐到了后座,一开始赵静心还算客气,讲到兴头上大概忘了还有第三人在场,说起宋辞毫不留情:“结婚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说,要不是你老公告诉我,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我老公我老公……” “拿了证不是你老公是什么,我还叫他你老师啊?” 宋辞平常都喊老师,被这么一说既别扭又奇怪,“我想等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你看你现在反应这么大。” “我看你是先斩后奏惯了,我现在管不了你。” “哪有。” “先别激动,”容闻良难得出声解围:“驾照考了五次才过,开车不能分心。” 赵静心一愣,随后附和道:“听你老公的话。” 这句话是替他撑腰了,一晚上的委屈没白受,下车时赵静心的脸色缓了许多,容闻良心里有了数。 晚上宋辞要补偿他也坦然接受,舍小节而谋大利,太太的主动让他欲罢不能。到意乱情迷时问了句“你老公怎么样”,宋辞眼神迷离还语气坚定:“我老公可棒了!” 容闻良捧着他的肩亲他,想把他一口吞掉又舍不得,吻落在了眼睫,落在了嘴角,落在了心口。 25 玫瑰与勋章 周四宋辞上班时被人撞了车,车屁股陷进去一大块,容闻良知道以后难得训了他,还把自己2吨重的车给他开。 “虽然又笨又重开起来不帅,”老容耳提面命,“但铸铁的壳够结实,出不了事情。” 宋辞想喊冤,明明是别人撞了自己,他开得可小心:“几步路就到了,再说把车给我你每天上班……” “换一辆又不是难事。” 好吧,宋辞只好乖乖收下车钥匙。 次日处理完车祸事故,他顺路去二院找容闻良吃饭,在地下车库停车时看见杨河,一下车对方便调侃道:“刚刚我还以为是你们容老师……都把爱车给你开了,老容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可能驾照考试五次未通过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容闻良说他协调能力不够,不许他开夜车不许他开远程。 他把车屁股的照片给师兄看,“惨不惨?被人撞的。” “真惨,”杨河揽过他的肩,“一会儿帮我给老容说句好话,这次医院里市课题报了十个,只有五个能上。” 宋辞侧过脸看他:“杀一半啊,这么狠。” 杨河叹了口气,“院长的两个肯定能上,儿科的那位关系挺硬估计也已经定下来了,两个名额七个人争,啧。” 他把师兄的话复述给容闻良听,老容正在喝茶,放下手里的保温杯,“他要是连这些人都比不下去,那还干什么。” 宋辞替杨河解释:“要是别人搞点什么我们做得再好……” “有我在谁还能搞,”容闻良拿起课题申报表格看了一眼,“叶坚把课题放在院部是打算让书记给他结题?胡来。” 这是有那么点意思了,宋辞给杨河回了话,叫他好好准备就行,反正课题没上砸的是老容的面子。 杨河知道容科长愿意开口事情就简单多了,说下次请宋辞吃饭:“你看看当时省课题老容费心费力都给你弄下来了,我这么个小小的市级课题还战战兢兢。” 所以就是要容闻良替他操心,宋辞不要脸地想,哪天不爱管他了才要出事呢。 今天病房正好是杨河值班,叫他上楼拿水果下来和老容一起吃,他上去时师兄人正好不在,倒水的间隙听到护士谈论容主任,说他最近脸上带笑下班积极,可能是有了第二春。 “主任的病人们都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 “容主任啊,那是不缺女人的。” 宋辞听完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正好杨河看完病人回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盒果切塞给他,一脸谄媚地叫他好好照顾老容。 要是闲言碎语的内容换成容闻良和他的那些事儿,未必会让他听得更舒服,宋辞想开时电梯正好到了二楼。 他提着东西到了诊室,千年一遇容老师在诊室里浇花,和以往不管不顾的作风大不相同,“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致。” “这些东西还是你折腾得好,”容闻良露出一个微笑:“新家阳台上也有不少,什么时候搬过来照顾?” 因为老爷子住院一直没顾得上这件事,现在也差不多是提上日程的时候,宋辞想了想,“月底吧。” · 周五跟着老容过去成了陈行简的特权,因为有眼力见被允许蹭饭,常常能吃到小师娘的手艺。 宋辞读研究生的时候根本不会做饭,泡面加溏心蛋都是能自夸的程度,结婚以后厨艺倒是进步飞快,给容闻良准备的午餐做得好看又好闻。他眼馋了好几回,终于等到老师出差,爱心便当便宜到了他的头上。 一个爱吃咸口一个爱吃甜口,宋辞每次都做两份,陈行简不敢用老容的饭盒更不敢用师弟的,自己找了一次性餐具盛出来,宋辞看着他的行为觉得有点搞笑:“师兄不用这么卑微,不然你吃我这份也行,老师又不在意。” 不在意才怪咧,老师家教严不严另说,他们带着宋辞厮混多年……男人至死都是醋精。 “不好不好,”他有自知之明,饭盒碰不得小师娘更碰不得,“老师不爱别人碰他的东西。” 宋辞想了想,“不然你也带个饭盒,下次我帮你一起准备,天天吃外卖多不好。” 陈行简听了忍不住感动,他没饭吃云屏都不操心,难为师弟还能记得他:“还是我们小宋好!我马上下订单!” 饭盒直接寄到宋辞的公寓,容闻良签收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宋辞拆开准备消个毒,他开口直接问了一句,“怎么买了新的还单买一个,家里不是有三套?” 宋辞用水冲洗了一遍然后擦干:“陈师兄买的,周五他不是过来嘛,多准备一份又不难。” 因为网上教程看得多,所以宋辞特别注重把菜做好看,营养搭配均衡,每天需要花一个小时研究第二天吃什么,新鲜花样也多。容主任的私家便当惹人羡慕很久,宋辞也挺得意。 容闻良喝了一口杯子里热水,没有说话。 周五他做早餐的间隙看到宋辞装了三盒菜,陈行简的饭盒还敢买挺大,装不进常用的袋子里,宋辞只得另换了个袋子。他看了心里不舒服,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 ……陈行简都毕业几年了,怎么还吃老师家大米? 下班的时候宋辞拎了饭到休息室,微波炉热好他刚坐下,陈行简闻着味儿也跟进来,宋辞把饭盒递过去,陈行简接过脸上堆着笑:“师娘疼我,谢谢老师。” 容闻良这才满意了,“……知道就好。” 陈行简哪能不知道,他只恨自己没早点有眼力见,差点断了这一桩好姻缘。 他和宋辞说过“脑子进水接受潜规则”,和容闻良说过“流氓有权有势真可怕”,师弟听了大半年躲着老容,老容听了病倒好几天……不是他过度联想,官宣的时候容老师还和他解释是正常恋情。 他怎么没能有杨师兄那本事,不仅不当电灯泡,不知情的情况下还做了红娘。 宋辞从自己菜里往容闻良饭上夹了一块肉,问他味道怎么样,老容不像他一味恭维,很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酸多了,可以再放点糖。” 陈行简埋头啃粮,他的份就不用了,已经甜度超标又开始觉得自己多余了。 · 搬家当天宋辞下了班才过去,不少东西还乱糟糟地摆在客厅,只剩容闻良一个人慢慢整理归置。 杨河陈行简带着师弟来干苦力活,知道老容家里的这位脸皮薄,差不多结束时直接领了饭钱闪人。 箱子一摞一摞垒着,宋辞看到好多没有见过的东西,时光在年轻的容闻良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他的荣誉有证书也有勋章,他的成就有奖杯也有照片,静静在他面前呈现这个男人耀眼的半生。 然后他看见了两本红色的小本子。 拿起的时候他迟疑了片刻,想要翻开看看究竟是哪个女人曾经获得容闻良的爱和承诺,最后只是拂去上面的一层薄灰,然后递给了容闻良。 容闻良接过然后随手放进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同许多不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了一起。 晚上他们最后一次在宋辞的小公寓里做.爱,容老师有些不那么愿意结束,直到宋辞困得快要睁不开眼才停了下来。 他像是埋怨又像是梦呓:“老师年轻的时候晚上是不是不用睡觉啊……” “以前晚上不睡为了看书,”要是能这么来劲,也不至于离婚连孩子都没有,容闻良咬着他的耳朵,“现在晚上不睡主要是有你。” 他的日渐钟情,他的心绪起伏,他所有感情和欲望集结的顶峰。 第二天宋辞也搬了家,小公寓里有不少回忆,他心里也有不舍。两个人几乎忙了一整天,等到房子收拾好时,宋辞终于有空闲打听他老师一柜子的功成名就。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文章,哪怕现在这个东西做的人很多、被人做烂,第一个做的人就是很厉害。有分量的文章出来了,课题就容易拿下来,文章也会变得好发,能成为一个良性循环。” “资源和人脉都是要慢慢积攒的,能做出东西不容易,走到我这个地步也不容易,整个过程有太多不可控因素,谁也无法预料。我一路晋升还算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埋头做下去总是不会错的。” “这个医院里我算得上是荣誉最多的人,所有人的课题基金加起来还没有我一个人拿的多,有些东西不会那么想要去争取,科室里的权力也该放下去,我是不是年纪大了变懒了?” ……… 等到说得差不多时,容闻良突然道:“你不知道你有个老师取笑过我,说你是我人生里最漂亮的一枚勋章。” 宋辞愣了愣,“……我?” “年过不惑折下一朵玫瑰,的确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宋辞第一次听容闻良提起外人对他们的看法,心口有些发热:“明明是正常恋情,你都说过是正常恋情了,不要形容得好像……” 好像什么不正当关系一样。 容闻良把他抱起放在桌子上,同他人生所有努力过的证明与奖励并列,然后亲了亲他的眼睫。 “你是我的玫瑰,也是我的勋章;勋章是证明,玫瑰是奖励……” 而宋辞是他为爱努力过的证明与奖励。 26 教师节 九月初大家开始合计给老容送什么礼物,师门群大晚上的一直叮叮当当,有说送便携洗衣机的,有说送扫地机器人的,还有说送茶具茶几的,反正最后照例要送盆栽和花。 宋辞不仅做饭还养了一阳台绿色蔬菜,设计好布局不想被绿植占地方,于是发言道:“其它都行,盆栽就算了,老师又不管还得我辛苦。” 他出来说话大家自然听他的,只是免不了打趣,不仅问容闻良的喜好,还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家里缺什么。 “不缺不缺都不缺,”宋辞哭笑不得,“惯例是研三负责,前两年我想破脑袋过一次了,才不白替人做事呢。” 容闻良正在阳台浇他太太的宝贝青菜,宋辞极其关注他的身体,从饮食到起居事无巨细,他不知道小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耐心。但不知不觉中顺着太太,改掉了许多以为改不了的不良生活习惯,绝对不是坏事。 而对宋辞来说,为心上人做事情总是不嫌多的,他和容老师一起过日子,自然要老男人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地陪着自己。 群里讨论还在继续,宋辞撂下手机,搬出洗好的衣服到阳台,一件一件晾好然后随口问道:“老师明天吃什么……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容闻良放下手里的喷壶,倚靠在门框上抱着手看他,目光从锁骨滑到腰线再到小腿,“……等下自己动?” 宋辞忍不住一脸黑线:“你觉得我可以把这个回答发到师门群里吗。” “我回答的是你的问题,”容老师面不改色地继续欣赏自己太太的姿色,觉得可以先把刚刚的提议落实一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十一点半以前睡觉的。” “行吧,”宋辞点头同意了,“不替他们瞎操心。” 不论后来他们有过多少次,容闻良还是对他们最生涩的第一次印象深刻,能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初吻后小朋友好害羞,连灯都不敢开着,把自己剥干净然后去解他的皮带,小声告诉他可以了。都在他怀里要被烫坏了,可还是主动地抱紧他:“老师,是我想要你。” 酒精的确容易放大心底的欲望,他明明很清醒,却好像找到了借口释放那些隐秘不可言说的感情。 宋辞躺在柔软的床上,像一张没有褶皱的白纸,他把那双白嫩的腿对折,然后欺身而上,落下许多湿润的吻,一点一点留下自己的印记。 “……你在想什么,”宋辞一边解他的睡衣纽扣一边开口,“要是有更有意思的事情我也可以先不……” 他伸手揽住宋辞的腰:“不可以。” 宋辞噘了下嘴,往前走到床边顺势把人推倒,“我是赖账的人吗,您可真计较。” 他俯下身伏在容闻良的身上,亲了一会儿,然后不解道:“我什么时候短过老师一口,弄得像我亏待您。” 容闻良左手揉着他的一瓣臀,右手去够抽屉里的安全套,“不要故意拖延时间,都十点了。” 宋辞睨了一眼,伸手替他把东西戴上,然后重新低下身与他接吻。 稍有些感觉,他跪在床上,握着粗硬一点一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身下的容闻良发出一声长长的舒叹。 他爱他成熟稳重事事周全,是他学医生涯最明亮的灯塔;他爱他年轻漂亮善解人意,是他带过最聪明也最得欢心的学生。 有些爱情即便努力也得不到,小朋友是幸运的,他又何尝不是。 27 师兄 杨河一直是容闻良最喜欢的学生。 当年他的课题让容主任十分长脸,且在所有科室研究生里,他最会来事儿最懂容闻良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因为这一点,仗着容科长的威风,他在二院作威作福好几年。 直到遇见宋辞,他还和容闻良用狎昵的语气开过玩笑:“您这次怎么要了个漂亮学生?” “谁不喜欢漂亮孩子,”容闻良漫不经心,“过了六级成绩还可以,我收学生的要求又不高。” ……要求不高就不会吓跑那么多人,陈行简那里好几个联系过的“壮汉”都临阵脱逃,杨河想笑又不敢,用其它的话题掩过。 但宋辞的确讨人喜欢。 不熟的时候装乖像只养不熟的小兔子,真正熟络起来对你掏心掏肺,开得起玩笑放得开,比其他见到他就缩脖子的师弟师妹有意思多了。 他又不是老容,不知道怎么也有人怂他。 第一次科庆杨河有心让宋辞多表现,把人灌得七分醉让他真情流露,容闻良果然是爱看的,宋辞朝他翻白眼说师兄你只会欺负我,他余光里瞥见主任的笑,故意使坏:“你是帮老师喝,又不是帮师兄喝,师兄哪里欺负你啦?” 宋辞一脸委委屈屈又不能说,惹得席上众人皆笑,连容主任都端了小橘子安慰,不让他们欺负小师弟。 后来宋辞就每周都到老容的诊室里报到了。 有一次他值班和容闻良一起吃饭,提起宋辞老容有些在意,“他好像有点怕我,也不爱说话。” “小宋可能慢热一点,但是熟起来就很活泼开朗的,”杨河想了想,在他面前话可多了呢,见到容闻良就怂,“您偶尔慈祥一点哈哈……很可爱的一个小朋友。” 老容还真听取了他的意见,效果很明显,宋辞的黏糊劲儿更厉害了,他本来以为宋辞跟过两次诊就怕了,没见过老容哪个学生能一整天怵在老容面前也不跑的。 小宋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但中途不知怎么又不爱去了,惹得容闻良同他吃饭的时候还提了一句,问他小宋最近在忙什么。 杨河有些莫名其妙,科室里十几个研究生,他哪能个个都清楚,何况宋辞在外头轮转,好多天没见过面,突然这么问起来他也不知道。 “最近病人不少,有时候会忙不过来。” 杨河听了更纳闷,病人什么时候少过,不知怎么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老容这是在问他要人呐。 “前段时间考试挺多,现在肯定没什么事情,宋辞周五能过去。” 小宋不止不错,欲擒故纵还挺厉害。 宋辞因为课题找了他好几次,说容老师跟他说怎么来怎么来,杨河惊讶于容老师居然手把手带着宋辞做,还让叶主任出了点血。更诡异的时候某天老容找他喝酒,喝到最后像受了什么情伤。 不是吧,谁能在容闻良心口捅刀? 他不好揣测过多,总觉得老男人要是因为感情的事情受伤还挺遭罪,于是嘱咐最贴心的宋辞多照顾照顾老师,老容偏心宋辞,宋辞多关心关心总没错。 宋辞的确也做得很好,容闻良显而易见地舒心了不少,三年来二楼诊室里的盆栽一直郁郁葱葱,长势喜人。最后半年时间除了写论文,宋辞成天往老容诊室里头跑,杨河奇了怪了,老容怎么不仅没把黏人精赶跑还挺受用? 宋辞毕业的时候老容显而易见地伤感,本来老容有那意思留人,反而是宋辞铁了心要跑。容闻良对他找工作挺上心,提了不少意见,比如最好去公立医院工资不与绩效挂钩能真心替人看病,比如小医院发展空间大注重培养人才未必一定要进大医院,比如找工作要离家近一点不要让人担心。 宋辞能耐,除了最后一条全听了,去了离二院最远的地方。 容闻良又大醉了一场。 · 杨河想,能让人这么偏私的感情不是情人就是儿子,老容年纪大了,离了婚没有孩子,宋辞听话这么久偏偏最后叛逆了一次,换作哪个家长不伤心。 容闻良是下了血本栽培的,一个省课题动了不少资源,一篇核心期刊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样偏袒的待遇谁都眼红。明着一手把人推上去,所有人都以为小师弟顺风顺水,也该一路顺进二院里,继续当容科长最喜欢的学生。 偏偏宋辞考了所有医院就是不来二院,容闻良等着他问笔试问面试,准备了一肚子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最后一句话里半句叹息:“也不错,我的学生在哪里都会做出东西。” 容主任疼学生,杨河看得很明白,只是有些不理解。 这些年还没有人勾出老容这么多的私心,多到有些出格,让他怎么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宋辞落跑。 宋辞在新单位领了第一笔工资不忘师兄师姐,难得毕业后能聚在一起,杨河挺开心,但他心里总是向着老容,觉得宋辞对不起他的栽培和老容的宠爱。 老容宠学生的事儿在二院里传得面目全非,宋辞这个当事人跑得没影留老容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他搂着宋辞的肩,问他什么时候回二院看看他们。 最主要的是,回去看看他们的老师。 宋辞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我都毕业了,怎么好还往老容面前钻?” 现在觉得不好意思,把人惯得离不开舍不得,不用负责任的吗。 “年底有个课,回去听听吧,”杨河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像在说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老师想见你。” 小师弟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羞时垂睫低眉,艳丽得有些惊人。他突然明白容闻良说漂亮孩子讨人喜欢是什么心态了,哪怕只是放着看看都赏心悦目,何况听话会做事给他长了脸。 宋辞心里也是有老容的,他只需要确定这一件事就够了。 老容见到宋辞果然心情愉快,只是肺炎又犯了。体检结果出来之前整个容门局势都挺严峻,直到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松了一口气。杨河之前渲染气氛渲染得挺夸张,后边把消息告诉大家要大家不用担心,唯独遗漏了宋辞。 再后来…… 老师和师弟之间没有他了,老容有事情瞒着他,小宋也有事情瞒着他。 陈行简学着老容的语气和神态表演:“知道了有这么件事情就不要老是给老师添麻烦,别欺负老师的人,不许带他出去喝酒,喝醉了指不定被谁拐跑呢!” 杨河能想象出来,不禁感叹老房子着火真可怕。小狐狸精把老容魂勾跑了,难怪非得在城市另一端买房子,成天扩张事业版图呢。 他叹了一口气,老容找到喜欢的人是好事……两情相悦更是幸事。 28 核桃 节后第一天上班让人分外觉累,容闻良的门诊看到了十二点半才结束,开车回家时已经将近一点半。 宋辞替他把饭温着,回来时看见容主任手里提了好几个礼盒。 他从老容手里接过东西,听见对方说道:“沈重轻小儿子送的核桃吃着还不错,前年摔了腿在科室做过一段时间康复……大概是你还在读研三的时候。” 骨科主任的爱子沈时渐,宋辞和渐渐交情不浅,自然记得。 也是小长假结束后上班,第一天正巧是周五,宋辞因为写论文睡得晚了早上没起来,比平常晚了十几分钟过去,容主任已经开始坐诊看病人了。 宋辞偷偷溜进去,老容正在看一个脑梗患者,检查四肢和躯干的运动感觉情况。 “叫陈行简十一点左右下来,”容闻良打开手机手电筒进行瞳孔对光反射测试,“等下病人去拍核磁,检查做完让他把这个病人收住院。” 宋辞给师兄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节后好多节前堆积的病号,一早上收治了十个左右的患者住院,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容闻良才停下来喝了口水,宋辞正坐在一旁乖乖替他整理桌子上的挂号小票。 他放下保温杯关心了一句,“放假去哪里玩了?” 宋辞抬眼对上他的眼神,不知怎么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出去,都待在家里。” 容闻良笑了笑,拿起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又放下,“在家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这问题多死亡啊,宋辞哪敢说同学结婚每天都出门喝酒,最后一天要回来才抓紧时间赶了一点论文,“就看看书写写论文,争取年底能把事情全部完成。” 大概是过于心虚,老容盯着看了一会儿居然脸红起来,师兄来时正好看见他这幅模样,在他耳边背着老师说悄悄话,笑他脸皮薄跟了老容两年还害羞。 换作是谁……被暗恋的对象这么盯着都不可能心如止水。 过了会儿陈行简把病人带回病房,沈主任带来一个小腿骨折的患者,容闻良让宋辞先上前评估,宋辞看了半天感觉模棱两可。说了一次不正确,第二次还是没对,最后容闻良拍了拍他的腰:“书看得还是不够。” 宋辞觉得自己不争气,一周时间而已,业务能力退步不说,还总是过分把注意力放在容闻良身上。 十一点半时容主任的号已经被取光,师生两个人坐在诊室里,容闻良处理完所有事情看了宋辞一眼:“今天有什么问题?” 宋辞想了一会儿,“今天好像没什么问题。” 容闻良往后仰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家待着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闭着嘴巴看起来像是生闷气,老容提给他一个礼盒,“这个你带回去吃。” 宋辞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刚刚沈主任带的核桃。 “……” 容闻良又盯着他,一本正经地逗他:“这点教育成本老师还是舍得的。” 29 一夜 宋辞洗完澡上床时,容闻良正开着台灯在看书,他刚坐到床边老容开口道:“你身上很香。”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沐浴露,哪有他香老容不香的道理,于是宋辞凑近在他颈侧嗅了嗅,容闻良放下手里的书,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亲吻起来。 他把水蜜桃样的太太剥了皮,吻宋辞微微泛红的眉眼,吻宋辞仰头露出的喉结,把只属于他的宋辞好好尝了一遍。 他含住宋辞的唇,剩下的声音被吞在吻中,爱意融于里彼此混合交换。 容闻良喜欢和宋辞接吻,他的太太唇舌柔软,舌尖带着点甜味,叫他怎么也尝不够。 皮肉相贴的感觉让人觉得安心,宋辞趴在床上微微喘气,想逃又生生忍住——老男人明明并不重欲,在床上却有极其恶劣的大男子主义,要是不给够,下一次求欢说不准怎么折腾他。 天花板上的灯似乎在摇晃,床开始发出闷哼声,容闻良的动作慢了下来,咬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荤话。 宋辞没有反应过来,用鼻子模糊发出一声询问:“……嗯? …… 说的什么鬼东西,宋辞咬牙白了他一眼。 清理时困意连连,容太太忍不住埋怨:“容先生,你要是没有忘记戴套,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睡觉了。” 容闻良亲了亲他的唇,“我不嫌麻烦。” 30 吃醋 老容的新学生又要开题,周五下午容门保镖队召集编内编外成员在会议室里进行讨论,根据团队大方向给每个学生安排课题内容,宋辞的课题被当成了样本。 当时这个课题花了容闻良不少精力,所幸出了点不错的东西,也因为宋辞提高了标准,对师弟师妹的要求严格许多,一入师门就要开始想课题方向。 “本来就没多少人报我的研究生,”容闻良自己笑了一句,“这下更没人敢报了。” 宋辞抿了抿唇:“哪有,现在老师人气这么高。” 秋天大概是坚果的季节,一到诊室又有人送了一盒榛子,上回的核桃剥得宋辞牙疼,又看见带壳的东西忍不住皱眉。 “回去我给你剥,”容闻良搂着他的腰,“很香很甜,你会喜欢的。” 过了会陈行简来敲门,老容放开他去开了门,通知学生到小教室。宋辞抱着笔记本过去,十几个人坐了一屋子,容闻良坐在第一排,像是当年答辩。 他大概理了一遍,如何选题如何优化如何敲定,从技术路线到干预方法再到评估指标,熟能生巧已不用生硬背稿。 接下来的学生课题分成两个方向,一个往神经康复深入,一个往运动康复发展,前面带着后面做,很快能把团队做起来。 底下的师弟师妹们发言不怎么踊跃,容闻良身后隔了一排没有人敢坐,宋辞坐在讲台上微微一笑:“大家赶紧提问,时间拖晚了老师跑了没人请吃饭。” 老容仰身靠在椅子靠背上看他,神情放松还带着点纵容,大家很快热烈讨论起来。 吃过饭将近九点,宋辞开车容闻良坐在副驾驶,手机屏幕亮起,大概是微信消息宋辞没有放在心上。容闻良拿起看了一眼,杨河说有小姑娘要微信,给不给看宋辞的意思。 怎么……要宋辞的微信不看他的意思? 容闻良把键盘切换到五笔输入,“不用给。” 末了又觉不解气,索性删除了消息记录。 做完爱洗完澡宋辞趴在沙发上看他剥榛子,吃了一颗眼睛亮起来,“好吃诶。” 容闻良又剥了一颗喂到他嘴边:“喜欢吃这个也好,核桃少吃点。” 宋辞不明白,之前还嘲笑他脑子不够呢,“虽然难搞,核桃还是很香的。” “现在够聪明了,”老容看着他微微红肿的唇,“脑子再好点还愿意跟我?” 宋辞点点头,眼神从他的脸上滑到他的手里,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还要。” 容闻良收回手:“还要什么,要吃还是要我?” 天晓得什么事情惹了老男人,眼下正在使性子的边缘,宋辞支起身子坐到他旁边,说了两句话哄他,很快得到了容主任的继续投喂。 睡前容闻良搂着他,问他刚刚那些话的后续。 “当然不要啊,”宋辞蹭了蹭他的下巴,“我说老师白天都是别人的,晚上才不给他们呢。” 老容颔首亲他的额头:“小醋精。” 31 迟到 最近不知怎么,难得准时的容主任上班十分积极,常常顾不上吃早饭,宋辞只好替他装盒备下以便带走。 天晓得是不是有比他更让容闻良感兴趣的人,所以这样着急忙慌。正好休假约了师兄谈事情,他顺路搭车过去二院,才知道原来容科长赶着去交班。 ……二院康复科要倒闭了? 宋辞躲在杨河身后,师兄块头大正好把他整个挡住,趁着韦主任还没来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啦,怎么连老容都要上来交班?” “没什么事情,”杨河一脸淡定,“就是最近韦主任指派裴师妹负责考勤。” 他瞪大了眼睛,“抓迟到抓到老容身上?难怪每天都早睡……” 杨河听了他的话,忽然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不怀好意:“所以没满足小师娘?” 宋辞横了他一眼,语气威胁:“……开我颜色玩笑?” “哪敢!要吹枕头风也别吹这个,快跟你们家阿良吹点实在的,”杨河习惯性搭着他的肩,“真就被一小姑娘骑在头上了,说出去丢人不丢人啊科教科科长为了考勤舍弃性生活……” “别说了,”宋辞提醒道:“老容看过来了。” 话题主角正靠在会议室门框上,看着他的学生勾肩搭背若有所思,勾了勾手指让宋辞过去。小太太悄悄摸过去,他把钥匙递给他,让人下去先开门。 宋辞扒在另一边门框上,眼睛眨了眨,“等老师一起下去。” 老容少见地掐了一把他的脸,怪让人害臊的:“那你不是科室的人,又不想让人知道家属身份,等在这里像什么话。” “……好。” 宋辞先下楼开了门,大约半个小时后容闻良才下来。有个女患者提着小袋子说是公司新研制的珍珠膏要给主任,老容拿出来看了一眼笑道:“我要这个干嘛。” 对方大约是个销售高手,很会抓推销重点,“主任用不上,家里太太可以用呀。” 容闻良顿了顿,递到宋辞手里:“给你涂?” 脸皮薄的容太太立马红了耳根,像拿了烫手山芋似的条件反射,迅速把东西塞回了容闻良手里。 等了一早上杨河没有动静,临近下班宋辞打了电话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结果师兄说已经解决辛苦师娘跑一趟,他听得一头雾水。 一连素了好几天,十点一到宋辞习惯铺床准备睡觉,容闻良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气从背后搂上来。亲了一会儿有那么点意思了,他夹紧对方的手:“老师明天上班会迟到……” 老容往腰眼处揉了一把,手上的人很快软下半边身子,“那就迟到好了。” 第二天陈行简过来提了一袋羊肉,要给老师和小师娘补冬,宋辞这才发现被人算计了的事情。 “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干,”陈行简一脸坦坦荡荡,“说你晚上没事可做天天和我们打游戏。” ……就这么一句话害他今天也跟着迟到,早上起来被老容亲手涂了珍珠膏。 32 酒局 为了拿下地皮的事情,容闻良提前和宋辞报备晚上不回来,不用多做一份他的晚饭。宋辞替他打好领结,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不要喝太多。” 不喝多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前后奔波将近一年,上边终于口风松动,市里一把手的面子谁能傻到不给。 觥筹交错之间合约愉悦谈妥,酒精让他没填多少食物的胃有些难受,正坐着缓一缓精神,不知谁安排了余兴节目,包厢里进来了几位年轻的漂亮姑娘。 这样的场面容闻良不是没有经历过,甜腻的香水味闻得人头脑胀痛,坐在身旁的小姑娘像水蛇一样贴上来,鲜嫩欲滴的脸蛋和红彤彤的唇,权与色坦然交易,让他无比想念宋辞离别时清爽的吻。 刘莽搂着浓妆艳抹的女孩,手上递过来一杯酒:“容科长向来女粉丝多,都说是人格魅力……小妹妹喜欢不喜欢我们容科长?” 小姑娘自然点头,“科长看起来特别稳重可靠,好想成为您最特别的人。” 容闻良抵住对方还要再往前的肩:“家里太太一个都吃不消,你们随意不用管我。”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刘莽几乎把酒杯送到他唇边,“看来是喝得不够,再来一杯!” 他推辞不下只好一口饮尽,但很快发现酒里加了助兴的东西,片刻后场面陷入混乱不堪,小姑娘伸手要解他的皮带,他拦下道:“我年纪和你爸一样大,做不得这种事。” 对方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很快挤到别的男人身上。 容闻良坐到角落里给宋辞打了个电话:“你过来一趟吧。” “……现在?我明天早上教学查房,晚上要准备材料。” “容太太,你先生喝多了。” 宋辞没问是什么事情,但既然老容这样开了口,他不会不给面子。到时容闻良开门侧身出来,门缝泄露出一丝房间里的淫靡气息,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男人将他搂进怀里,挡住身后不怀好意的目光,热硬的下半身直白告诉他自己的欲望:“酒里有催情成分,你有个心理准备……晚上可能回不去了。” 甚至来不及回家,匆匆忙忙在酒店里直接开了房间,宋辞主动解开衣服躺好,容闻良握住他的大腿拉近,然后不由分说欺身而上。饶是打过预防针也遭不住,老容的动作比平日重得多,又是疼痛又是快感,没过多久就被做得要掉眼泪。 中途今晚最重要的人物来了个电话,“在玩?文件我已经签好了。闻良啊,你的学生我挺喜欢,行的话我手里还有一块不错的地……” 虽是情欲上头,容闻良还不至于昏聩:“刚刚来接我的是我太太,我的学生都五大三粗,您可能是看错了。” 宋辞来时多少有些抗拒心理,又亲眼见了亲耳听了这种东西,老男人兴致高昂用了强,越是抵触越是硬烫,玩到失禁时情绪崩溃,枕巾也湿了一片。 “……我不该让你来,”得到满足的容闻良动作变得轻柔,语气有些微醺,呼吸间仍是酒气:“小朋友不要想这些,明天醒来都会变好的。” “是我不该让你来,”他是容闻良的小朋友,被精心保护着心疼着,可老男人也有辛苦难熬的时候,“……干嘛一定要更多?” 容闻良吻他的眼睛:“这几年还能多拿点,以后退下来再想就来不及了,你这么好,不能让老婆只待在家里给我生孩子……” 什么混话,宋辞眼眶又湿,真是醉糊涂了。 33 小年 小年夜宋辞拿了老容的钱组织师门吃饭,海鲜楼十几道菜味道鲜美,加菜是惯例节目,陈行简看小师娘财大气粗,干脆多叫了三盘皮皮虾。 席间上了一道螃蟹,大家吃得剩下两个钳子和一个满是膏的壳,陈行简双手奉上,闹得宋辞红了脸,“干嘛呀。” 陈行简一本正经:“今天老板请吃饭,这份心意一定要表达到。” 杨河也跟着起哄,“以后我和陈师兄就是你的左钳和右钳,你叫我们夹谁我们就夹谁!” “没错!叫我们夹谁就夹死谁!” 大家被逗得捧腹大笑,宋辞又羞又忍俊不禁:“也不是我出的钱,师兄替老师好好做事就行了。” 陈行简说笑话也一脸正色,板着脸说道:“老师是老师,我们小宋是小宋——要是以后老容诊室有什么不正经人,我冲在前线第一个去夹!” 宋辞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病啊。” 科室容闻良已经放权,有些事情不好越过韦泓,韦主任向着自己学生很正常,他们被放养惯了吃亏是常事,长期却也不是个办法。 老容请吃饭有些安慰大家的意思,但更想听听众人的真实想法,索性派了宋辞来替他做这个人情。 霍滢提了分组的事情,杨河提了奖金分配,陈行简提了进修学习,宋辞一一记下,谈完正事又要喝酒,大家都没有喝,独独敬了小师娘。 “老容这几年变了太多,会关心学生了,”杨河本想搂他的肩,手搭上去中途想起什么改成拍了拍,“前几天还要介绍对象,真是吓死我了。” 陈行简使了个眼色:“心里有人当然不一样,家庭幸福的人就爱让别人也赶紧成家。” 宋辞笑而不语,轻轻喝了一口酒,味道甜得正好。 “老容是个好男人,以前的事情怎么说呢……”杨河替他又满上,“他是会做饭的,原来家里都是他做饭。” 闻言宋辞一顿,老容可从来没给他做过饭,他都不知道! 回程是师兄送他,容闻良下楼来接人,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皱了眉,杨河连忙道:“就喝了两杯。” 见他要凶人宋辞不高兴,用食指戳他的眉心揉了揉,然后靠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老容对这样的亲密很受用,护花使者的任务已经完成,杨河很有眼力见地开车跑路。 容闻良搂着人上楼,替他放水洗澡,宋辞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他忙,心想自己真是伺候老男人惯了,看见对方这样确实觉得新鲜。 睡前他背对老男人在打合成大西瓜的小游戏,关键时刻老容吻他的后颈激得手抖,掉错地方没有合成一时有些心梗。 新帐旧账一起算,他侧身用手指抵住对方的吻:“我生气了。” 容闻良的手已经在他睡裤里,轻笑一声,“就因为小游戏?” 宋辞夹住手不许他动作,扁了扁嘴有些赌气:“我都没吃过你做的饭,前几年师兄他们还来家里吃过你做的荔枝肉。” “师兄替你干活我也替你干活,在床上还要接着干……” 什么荤话,容闻良听得有点忍不住,强硬地捉住他的腕压在床上,顾不上太太不情不愿,实在很想吃他——于是也这么做了,挨了两句骂换来的全是柔情蜜意。 第二天容闻良倒也懂事,宋辞如愿吃到了传说中的荔枝肉,老容见他吃光才解释了原因,“这道菜是南方菜……你顾老师是南方人。” “……” 老男人故意报复,他昨天气头上咬了他一口,还说是爱的勋章不介意呢! 34 名分 宋辞到二院顺路给容科长送饭的时候,休息室虚掩着门,只有老男人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处理事情,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很快就好。 他在桌上铺了一层过期报纸,取出饭盒餐具一一摆摆放整齐,自顾自吃了颗草莓,容闻良谈完事情放下手机,自然地张口吃下喂过去的水果。 “还蛮甜。”主任尝过味道,客观评价了一句。 “外科叶辛老师送的,”宋辞递给他一双筷子,然后解释道:“这两天课题结题要交材料,正好过来见了一面。” 容闻良点了点头,接过筷子开始吃饭,中途护士长来谈科室奖金分配也没避人,宋辞毕业后还没见过护士长,刚好碰上吵架有些尴尬。 康复科是大科室,医生护士加上治疗师,人头比其他科室多了一倍,偶尔有些分配不均也正常。容闻良做事从来不讲情面,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护士长没讨到人情气得对宋辞骂他,“小宋跟了个什么好男人,做事总是这么我行我素霸道蛮横,可千万不许学他!” 无辜受牵连的宋辞默默垂下脑袋,颇难为情,老容反而笑道:“怎么还当面告起状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你心疼小姑娘我理解,但科室不能这么管。” 护士长叹了一口气,“行吧,你唱惯黑脸也不差这一次,我还以为你最近变了好说话。” ——变是变了,宋辞咬着筷子眨了眨眼,以前跟诊洗好的草莓送到面前,老容推给他让他吃说自己不爱吃水果,现在可受用着呢;以前他们都爱吃同一家店,后脚到的容闻良总是坐在他隔壁桌还替他付款,现在不吃那家店了还嫌油重。 明明以前才好说话,现在可是越老越难伺候。 吃过饭他拿出材料让科教科科长一一签了字,装进文件袋里放在办公桌上最显眼的地方,交待容科长拿给薛时雨老师,老男人一挑眉:“还使唤我做事呢。” 宋辞挠了挠他的手心,“不是给过报酬了吗,草莓多甜哪。” 容闻良从背后搂住人,握住细白滑腻的腕:“不够,哪有你这么小气的?” 闻言宋辞在他怀里侧过身,微微仰头贴上他的唇,然后张开口轻吮他的舌……门开得很突然,“吱呀”一声吓得小朋友把头埋在他的肩窝,护士长一脸捉他正着:“你这老师果然不教好。” “……春荣,”容闻良难得这么叫她,“换做以前我可能要骂人。” “脾气变好了我承认,”护士长拿出一张表格放在桌上,“字签一下就行,记得下午四点开会。” 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这一回宋辞不再躲他,只是脸还烫得厉害,呼吸小片小片地拂过他的颈,撩拨得人心痒。 ……有名分了还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不是宋辞不得不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的野男人了。他低头去够对方的吻,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继续行使自己作为丈夫的合理权利。 35 上课 容闻良给宋辞上过很多次课。 研究生时容老师处高位,行政科室之间推诿扯皮最为常见,新来个技术骨干心气高,和旧人有不和,闹出急诊科室大半夜挂不了号的笑话。 宋辞正在和他谈心,诊室来了三拨人,一个接着一个告状。 容科长四两拨千斤,该捧的捧该骂的骂,把每个人治得服服帖帖才走,最后朝他笑了笑:“是不是很复杂?” 宋辞看着他挺直了腰,“学到了,老师。” 容闻良从不当面夸他,这一次却不吝褒扬:“我的学生每一个我都看得很清楚,我知道你能容——对很多事情不那么看重,反而格局大得多,就是不够自信束缚了自己。” 宋辞脸发热,傻傻地看着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着又来了个主任,邀请容闻良晚上一起吃个饭,容科长正色拒绝,“我晚上有约。” 郭主任八卦:“主任和谁吃饭哪?” 容闻良指了指学生,“和这么漂亮的小孩吃……好了该说的早上都说了,你们也不用继续瞎操心。” 漂亮小孩愣了愣,好家伙,又是一招。 话题瞬间从正事转移到了他身上,郭主任问宋辞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他可以帮忙介绍副院长的女儿,男才女貌可般配。 宋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容老师先替他拒绝了:“他这么漂亮还担心找不到对象?我这亲老师都不操心,郭主任还替我张罗起来了。” 玩笑开着开着,郭主任早忘记一开始来找容科长的目的,只说容主任还没到爱做媒的年纪,不然这么水灵灵的孩子,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 肥水最后自然没流外人田。 容闻良抱着宋辞问他感觉如何,宋辞咬着唇气息未平:“老师力气可不可以小一点,内收肌被你掐得好疼。” “我看看,”他触诊片刻,找到痛点揉了揉,“肌肉太紧张了,难怪刚刚一直那么紧……” 宋辞没有动弹的力气,趴在枕头上由着人摆弄,弄完容闻良还要检查疗效:“再做一次试试?应该不会那么紧张了。” “不行……” “老师知道你能容,”老男人哄着他亲着他,“你看……老师从来不会看错。” 是他看错,但宋辞的羞恼没多久就顾不上了,老男人总有办法让人心甘情愿。 容闻良的课,他还要用一生上完。 36 醉酒 节前放假又有人请老容喝酒,宋辞加班到九点半回家时,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 他有些气闷,洗过澡早早上床睡觉。 十二点整,门咔哒响了一声。 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声,容闻良轻手轻脚进了客房,耐不住喝了几杯有些上头,碰着了几样东西砸在地板上。 宋辞决定不去管他。 可耳朵不自觉要听,隔壁的老男人正翻衣柜,估计是在找另一套睡衣,很快进了浴室开水洗澡,哗哗冲得噼里啪啦。 他辗转反侧,又实在睡不着,咬咬唇还是下了床。 一边打开冰箱找出东西做解酒汤,一边还要留心楼上容闻良的动静,在心里骂老男人让人不省心。 做好解酒汤上楼时,正好看见容闻良往主卧去,扶着墙蹑手蹑脚慢慢进门,摸了一会儿黑拧开暗灯,发现扑了个空愣在原地。 估计是睡前要偷偷看他一眼,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顺手打开吊灯,老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原来你醒了。” 睡衣纽扣扣错了一个,左边下摆别在裤子里,宋辞把手里的解酒汤递给他,“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一觉睡到大天亮。” 容闻良接过小碗,直接喝了一大口:“今天和省里的领导谈事情……” 宋辞没把他的解释听进耳朵里,扁着嘴替他整理睡衣,一个扣子一个扣子重新系好。 “小宋,老婆,”老男人放下碗伸手搂他,“别生气。” 他顺势塌了腰,被小心地搂在怀里:“我没生气。” 和醉鬼生气又没有用,第二天记不记得都不知道,光他一个人难受。 “我没醉,真的。” 宋辞把人推开:“反正你的事重要,电话打过去内人插手外事也挺没面子的,烟酒对身体有什么坏处老师比我更清楚,我担心就担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容闻良又要抱他,哄着他说已经推了很多,今年喝成这样还是头一遭。 说谎。 宋辞心里有本账,事事记得可清楚,立马纠正道:“胡说,春节、谢师宴,今年第三次了。” 老男人的下巴在他肩上靠了会儿,然后想去吻他,宋辞伸手捂他的嘴,手腕被他握住,皱着眉嫌到:“……都是酒气。” “刷了牙的,”容闻良低头含住他的唇吮了片刻,舌尖试探着撬开,“还用了你喜欢的薄荷味牙膏。” 终究老男人还是得了逞,说亲亲你就去隔壁睡觉。 宋辞把他按在床上,“折腾半天早醒了,还去什么隔壁。” ……浪费他收拾房间的力气。 37 敬业 因为科室骨干援非、霍滢去湘雅进修的缘故,康复科一时间人手不足。再加上一位女医生怀孕,科室病人量只增不减,主任不得不向上申请了两个名额。 师弟师妹翘首以盼,最后院领导只批下来一个,应届往届许多双眼睛盯着这个岗位,两个师门明里暗里都在争这一口气。 宋辞倒不关心这个,听老容的口风大概是要给韦主任个面子,毕竟人家才是科主任。本以为是师弟师妹的好机会,谁料联考正撞上规培考试,不知韦主任的辛苦要为谁做了嫁衣。 这段日子他和师姐有篇文章要一起发,一个一作一个通讯作者,老容倒成了不痛不痒的第三作者。夜里临睡前宋辞还抱着笔记本,容闻良侧身一看,是霍滢申请的课题,央了宋辞替她做数据统计。 “怎么你在做这个,”他搂着小宋的手随意落在大腿上,顺势摩挲了起来,“你师姐有没有请吃饭?” 宋辞无暇顾及其他,眼睛还盯着spss的运算结果:“我不是还挺会这个的嘛,再说滢姐对我多好。” 小宋好起来对谁都好,容闻良不免有些吃味,动作过分了起来,惹得对方抗议道:“我还没保存!等……马上就好……” 很快感觉到位,宋辞也不再坚持,反身搂着老容的脖子与他交换了一个温热的吻,对方的舌头蛮横地拨弄碾压,爱意在温暖的灯光下缓缓流淌。呼吸间容闻良蹭了蹭他的鼻尖,“既然喜欢做这些,要不要来我们科室?” 宋辞正变得柔软湿润,有些晕眩地陷在大床上,双腿早已分开:“……都好久没有读书了容老师……” “你争取过笔试,我争取去面试。” “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老师!你不知道二院康复科有多卷吗?” 容闻良亲了亲他的眼睛:“卡研究生方向够不够,论文方向也可以……” 宋辞轻轻笑了一声,与他十指相握,“你是明着告诉所有人这个岗位是个萝卜坑吗,到时候又要被人指指点点了,再说——科室里越来越复杂,本来两个师门之间就有些龃龉,不想去蹚这一趟浑水。” 容闻良捏着他的胯,嘴角抿出暧昧的弧度,眼角眉梢都沾染了一丝情欲的气息:“现在的平台没办法让你走得更远……做我的太太是埋没了你。” 身下的人没有更多的话了,宋辞的体温在逐渐攀升,他低头吻了吻膝盖上泛起的一层薄粉。 尽兴后他抱着人温存了片刻,但宋辞缓过来后似乎干劲更足灵感加倍,非要挣着从他怀里爬起来,抱着笔记本又开始敲。 容闻良忍不住抽了支烟:“你这么爱岗敬业,说实话,作为领导我会很喜欢,但是作为你的……” 小宋歪了歪头,眼里还有点得意:“老师有没有很自豪!” “作为你的丈夫来说,既然工作会占用你的私人时间,不如到我手里做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38 娇妻 因为容云成女儿结婚的缘故,容闻良带着宋辞回老家出席了婚礼。 婚宴安排在酒店,整场布置基调以蓝白色为主,宋辞陪着坐在主桌。他和容闻良父母吃饭的次数不多,见到两位长辈总是有些怕羞,言行举止不免略束手束脚。 老容坐在他的右手边,另一侧坐着李雪英,席间总是要他多吃些:“今天是好日子,高兴喝一点也没关系,年轻人多和年轻人玩去……不要怕容闻良,晚上留下来睡一觉了明天早上再回去。” 自从婚后宋辞俨然良家了许多,不仅和别人出去玩的时间减少,酒精饮品也是能避则避。倒不是容老师管得严——于他而言酒不好喝,真醉了又要好一阵难受。 他笑着吃下老太太为他夹的菜,还未开口容闻良便替他挡了回去,“谢师宴喝到吐以后再不敢让他胡闹了,他又不知道醉的,灌多少下去都不见底,还真以为是海量呢。” 李雪英瞪了儿子一眼:“别拿你那个老师的架子压人,你是看破红尘修身养性了,宋辞这个年纪该爱玩,好好的孩子跟着你都学得老气横秋的。” “……” 这话听得宋辞忍俊不禁,举杯向老太太说道:“妈妈,我敬您一杯。” 司仪是当地出名的老手,整场气氛活跃到位,只是苦了容大主任,一晚上被音乐震得直皱眉头。好不容易散场了,代驾把人送回老宅,老太太又拉着小宋在客厅里说话。 容闻良洗过澡穿着睡衣下楼时,宋辞刚结束和老太太的体己话,不知听了些什么,耳尖通红地准备上楼,没看路正撞进他的怀里。 “是不是喝醉了。” “才两杯,”宋辞握住他贴上来摩挲着脸颊的手,“我去洗澡了,桌上有妈煮好的汤,你记得喝。” 在客厅见着老太太,他有些好奇两人的谈话内容,索性问了却没得到答案,反被李雪英训道:“成天坐办公室不动,又养了一身肉出来。” 最近的确是被宋辞养得好了,不过容闻良身材高大,看着并不肥胖壮硕,只是天仙样的小娇妻往身旁一站,对比之下自然衬得他大腹便便。 “哪有亲妈嫌弃自己儿子的?” 老太太被他说得噗嗤笑了一声。 回到卧室时宋辞正在吹头发,等人躺到床上他从身后搂住,手指灵活地挑开睡衣的束缚,却被小太太握住手指:“爸爸妈妈还没睡呢。” 耐不住撩人的心痒,容闻良低头吻在后颈,“那你可要忍住。” “房间隔音……唔?” 好在容闻良没有用上磨人的手段,两个人痛快结束后,宋辞趴在他的身上细细喘气,用玩笑的口吻说起老太太和他说的话:“妈问你是不是重了,我嘴一快说是有点,妈说要让你减减……不然得把老婆压坏了。” 老太太分明是在刺探他们的夫妻生活,怕他人老色衰,栓不住年轻貌美小太太的心。 “我有自知之明,”容闻良微微仰头,吻了吻宋辞的唇角,“……在上面是不是轻松一点?” “……”闻言宋辞脸一热,把脸埋进对方的肩窝,和老男人谈这种话题一贯只有他臊得慌,真是自不量力了。 39 记录 因为课题结题需要,二院科教科给宋辞打了电话,要他再交几份材料过去。 忙起来他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晚上薛时雨打电话来狂轰滥炸,说他和老师一个德性,事情总是不放心上,最后要她劳心劳力收拾烂摊子。 “马上马上,”浴室里宋辞头发上的泡沫还没洗干净,“辛苦时雨老师!” 他让容闻良帮忙开电脑,桌面名字命名的文件夹点开,省课题文件夹里几份文档发给薛时雨就行。老容照宋辞说的发了过去,很快又被另一个命名成「」的文件夹吸引了注意。 “……发过去了吗?” 他犹豫半秒决定点开,然后回答道:“不急,慢慢洗,给你弄好了。” 文件夹里是一堆照片,似乎还是对话框截图,点开看了一眼,是以前他和宋辞的聊天记录。还有一些夹杂在对话里的只言片语,是杨河陈行简玩笑时提到他的,告诉宋辞容老师说想你,想去找你,想再看看你。 现在他们之间少了很多文字对话,基本上想到什么都会直接电话打过去。早些时候宋辞可不敢,每次都是一长段把事情简明扼要说清楚,生怕分段多叮两声会被骂似的。 粗略翻完容闻良心中多了些微妙的甜意,也有些迟到的自责感。 宋辞给领导发消息总是斟酌再斟酌,删删减减敲敲打打,给他发不知道要打几遍草稿,说不定还要给几位师兄过目。而他最多只有“好的”两个字,在这些被珍藏的回忆里,显得格外敷衍。 吹完头发回到床上时,宋辞把小腿搭在他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想把窗帘换成电动的,说厨房想要重新装修,然后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呵欠。 容闻良摸着他的腿肉,问道:“才九点,怎么这么爱睡?” 宋辞一边回消息一边被他摸得哼哼唧唧,“上班好像不比读书那会儿有干劲,每天回来吃饭洗洗就困了。” 他笑了一声,“看来是我威严不在,所以养出你一身懒骨头。” 宋辞翻身压在他身上:“说这种话……老师是不是偷看了我什么东西。” “你都是我的,”容闻良捏着他的后颈吻了下来,片刻后两个人都有些情动,“……想不想要我?” 宋辞搂住他的脖颈,边亲他的耳垂边讨好他的欲望,“我打算下半年去x市进修……和那边医院谈好了……最快可以……三个月就回来……” 容闻良正要开口反对,柔软的唇堵住了他的话,一时间福至心灵,想通这一晚上的事情都是为他准备好的、叫他进不得退不得的小小陷阱。 他摸着宋辞潮红的脸颊:“老师什么时候不让你上进了……故意让我看单相思实录然后心生愧疚,好放你出去野三个月?” 被揭穿了小心思后宋辞下意识裹得更紧,容闻良亲了亲他的眼睛:“把人请过来也不是难事……看来是和我住腻了,宁可大老远去租房子去给人白干活。” 嘴上全是软钉子,动作上也不饶人,宋辞快撑不住了,用手捂住他的嘴:“现在都没人敢叫我多干活了,光领空饷不做事,怎么能健康成长啊?” “……” “没有出声就当你同意了,”宋辞跪不住趴在他的身上,“……可能干两天就会好想回家好想你,能那个时候再搞特殊把我弄回来吗?” “……”他会立刻!马上!打电话让朋友特殊照顾容太太!最好「照顾」到两天就想回来! 40 奖金 因为医保政策的影响,加之疫情的不断反复,医院奖金整体都受到了影响。 宋辞来接容主任的时候,科长还在开会,正好遇上师兄们在签奖金条,陈行简忍不住抱怨:“我们医院最近工资缩水得厉害,你们那边怎么样啊?” “我不知道诶,这三个月没在科室,”宋辞探头瞄了一眼,的确比不上前几年了,“而且我从来不看自己每个月领了多少钱的。” 闻言陈行简不免感到惊讶:“那你从来不买东西不花钱的吗?” 宋辞一脸天真地看着师兄们,“我又没有出家怎么可能不花钱……每个月老容会给我呀,那不就够用了。” 杨河一脸羡慕嫉妒恨,“小宋的工资本来就比我们多,还全进自己的小金库,师兄心里不平衡心理扭曲不想给主任干活了!” 宋辞抿嘴笑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新冠医保欠了一院八千万,欠了二院两千多万,所以医院也穷……而且男人多少有点养家的大男子主义,容老师也看不上我的那点儿工资,我顺水推舟罢了。” “真是驭夫有术,”陈行简压低声音调侃道,“怪不得出去三个月,老容还是被你吃得死死的。” 宋辞被他说得脸热,“什么呀……是老师不计较。” 杨河啧啧两声:“不是不计较,是会疼人~我们五大三粗的不懂,难怪天天被老婆嫌弃。” 插科打诨胡说乱讲了好一会儿,大家都下班散了,留他一个在办公室里等容闻良。很快容主任开完会,推门时宋辞正在看电动窗帘,听到他的声音仰头把手机拿给他看,“买个这个好吧,手动怪不方便的,躺床上的时候还要起来一下好麻烦……” 容主任握住他的手顺势把人拉了起来,搂着他的腰看了一眼,干脆地转了一笔钱过去,问他一会儿去吃什么。 “同事说城西有家网红店很好吃,”他翻了翻评分的确很高,环境也不错,“我订了七点的位置。” 晚餐后时间还早,两个人沿着湖边散步,晚风习习吹得人很舒服。容闻良一边聊进修的事情一边问他在那边都学了些什么,没有提前回来还乐不思蜀地多待了一周。 宋辞勾着他的手指,“去的时候不是因为感冒发烧推迟了一周吗,所以那边科教科要求多留一周。” 这是当初两个人不着调地做了两三天惹的事情,容主任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有机会可以吃个饭讲讲那边怎么做的,杨河陈行简最近都懒得很,一件事吩咐下去大半年没给我做出来。” ……不像宋辞,三天之内就能拿出个样子给他,学习主动性多强。 宋辞没说什么,只是双眼亮晶晶地看他:“可以亲吗,可能会有人看见。” 夜色如此没有什么要紧,只是怕一开始可能不是亲完就能结束的,容闻良捏了捏他的手,“忍一下,换了红木雕的新床,回去慢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