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 第1章 主母换芯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章 主母换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大闹尚书府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章 大闹尚书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戏耍谢姝儿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章 戏耍谢姝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章 初见二子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章 初见二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章 裴家提亲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章 裴家提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章 三串铜钱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章 三串铜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章 送你离开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章 送你离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章 新名即是新生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章 新名即是新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章 惩治花姨娘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章 惩治花姨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章 花姨娘有孕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0章 花姨娘有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 自证清白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1章 自证清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章 严查账本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2章 严查账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章 你姐夫是谁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3章 你姐夫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都有病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4章 都有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不要我了吗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5章 不要我了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章 老规矩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6章 老规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章 有一事相求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7章 有一事相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章 交给你了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8章 交给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章 你终于来了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9章 你终于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章 整治战王府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0章 整治战王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章 初见老太妃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1章 初见老太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章 万事靠自己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2章 万事靠自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章 信不信休了你 柳梵音察觉出他语气中的试探,垂下眼帘,再不似往日那般怯懦,“是。”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双方僵住,无人再开口。 半晌过后,谢常青轻咳一声,“听青儿说,你发落了她的弟弟?” “原来是听了旁人的话。”柳梵音眉心微动,抿唇一笑,抬眸望向他,一双黑眸清澈明亮,“世子今日来,是打算兴师问罪的么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3章 信不信休了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章 只想要公平 “当真?”方许脸上浮现一丝惊诧,声音都拔高了些,“大部分都是我的?” 苏子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并未生出怀疑,只是笑着道,“夫人先前总是厌烦铺面琐事繁多,不曾记于心上。” 方许沉默一瞬,随即浮上一层笑意,“许是间隔久远,我也忘记了具体。” 苏子嫣然一笑,轻声道,“夫人如今起了管事的心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4章 只想要公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章 惨也是自找的 天色尚早,方许梳妆完毕,早早坐上了马车。 今天她的任务繁重,要陪同方澜去宗祠里挑选继子,自然马虎不得。 白及打了个哈欠,精神差点分裂,“夫人,鸡都还没醒,咱们何必起这么早?” 苏子给她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皱起眉头,“没规矩的,夫人做事自然有夫人的规矩。” 白及吃痛,不敢再言语。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5章 惨也是自找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你不配算计 方许的话落地,屋内的嬉闹声顿时停下,躺在地上的男童缓缓睁开眼,抬眸望向窗外,眯了眯眼睛。 “大哥……那夫人能上钩吗?” “就是啊,感觉她好像很难相处。” “是不是咱们哪里出了纰漏?” 男童坐在地上,神色不明。 原本欺凌他的孩子们现下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低眉顺眼,看上去极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6章 你不配算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惜你算错了时间,去的是我,而非王妃。” 方许的话出口,全场哗然。 房舜的身子僵直,不敢看方澜的神色。 方澜听的一愣一愣的,吃惊于房舜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复杂。 “王妃…我……我只是想让您看到我……”房舜没了底气,声音有些飘忽。 方澜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房舜,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7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被盯上了 “是吗?”方澜朝外看了看,见真是伢行,随即看向方许,“我去瞧瞧,你在车内等我。” “姐姐不用我跟着吗?”方许刚想起身,闻言又坐了回去。 “你甭去了,在车里好好想想该如何应付宴会吧。”方澜揶揄一笑,“莫要真做了公主婆母。” 方许无奈笑笑,“那姐姐领着孩子去吧,贴身伺候的自己选选才最好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8章 被盯上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姐姐不是傻白甜 谢姝儿见到方许,下意识顿住了脚步,眼中瞬间蓄起了眼泪。 方许还以为她终于知道悔悟,谁成想谢姝儿只是胡乱抹了把脸,瞪圆了眼睛,朝着自己的方向扬起了下巴,像只时刻准备战斗的大鹅。 “我不会叫你看我笑话的,这就是我想要的烟火人生!” 方许冷笑一声,在谢姝儿愤慨的眼神中缓缓放下车帘。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29章 姐姐不是傻白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章 未来时疫 花青跪在地上,朝着柳梵音的方向重重磕了两个头,“只要姐姐愿意高抬贵手,妹妹怎么样都愿意!” “是吗?” 柳梵音终于出了声,不再是先前那副模样。 “是!”花青软了语气,眼含热泪,“只要姐姐放了我弟弟……” “你弟弟口口声声说,会进铺子全是因为你的指使。”柳梵音捏着银针,视线落在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0章 未来时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章 定下铺子 “夫人是要开医馆?”苏子面上满是吃惊,低声问道。 方许点点头,侧身道,“理一理哪些地方有铺面转让,位置没有要求。” “是。” 翌日,方许起了个大早,抓着还没彻底清醒的苏子和白及就出了门。 昨日夜里,她选了两家铺子,地段和面积都是她心仪的。 “母亲要去哪里?” 突然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1章 定下铺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章 被在意的感觉 不觉间,夜色深下,静园之内一片寂静,仅有几声虫鸣。 谢黎翻动着手里的书籍,油灯的光映在他长睫上,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物。 长帆站在门口,昏昏欲睡。 “谢黎!” 方许的声音响在门口,谢黎翻书的手一顿,长帆也抖了两下,醒了神。 “夫人又来了?”长帆一脸迷茫,小声嘟囔道,“这几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2章 被在意的感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章 出明牌 三日过后,宫宴如期而至。 方许依旧起的比鸡早,坐在马车里,神色平静,仿佛目的地不是吃人的皇宫,而是村口的集市。 谢黎坐在侧边,脸上的表情与方许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反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长帆,吓白了一张脸,抓着谢黎臂弯小声哭诉道,“公子,小的没进过皇宫,紧张的要命!”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3章 出明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等你落选 听周围叹气声一片,谢黎先站起身来。 方许朝着他握了握拳,小声为他打着气,“加油!母亲等你落选!” 谢黎无奈,抬了抬嘴角,跟在队伍身后走到花园正中央。 谢黎带着帷帽,一下子就引起了帘后之人的注意。 那人叫来小太监,耳语一番,小太监点点头,抬起手里的浮沉,指着谢黎,尖声道,“那个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4章 等你落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就是你了 帘后之人说的情真意切,理直气壮,气的方许险些将手里的帕子扯烂。 “你先在一旁候着,待旁人比试完了,再做定夺。” 帘后手一挥,就决定了谢黎的生死。 谢黎脸色不怎么好看,却依旧强忍着性子,作揖称是,站到了一旁。 方许更是黑了一张脸,坐在石凳上思虑着对策。 一筹莫展之际,再次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5章 就是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喜欢宋姑娘 谢黎垂下眸子,闭口不言。 瞧着儿子沉默,方许也捏了把汗。 这孩子,编什么不好,非要找这个说辞! “在下仰慕的是……”谢黎眼底有暗芒闪过,脑子里搜刮着京中上下最不好惹的女儿家,过了片刻,他寻到了答案。 “在下仰慕宋将军嫡女,宋徽歆。” 此话一出,四周响起抽气声。 “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6章 喜欢宋姑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偶遇说书人 邵夫人喜上眉梢,稀里糊涂的行了一礼,跟着萧贵妃走了。 元宓也瞧着无趣,领着下人们走了。 见了一场闹剧,连夫人轻叹一声,瞥了眼身侧的连晏,心情舒适了几分,“这公主……与传言简直一模一样!” “幸亏没选上。”连夫人抬起手,拍了拍连晏的肩膀,“儿子,还是你聪明,看得长远些。” 连晏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7章 偶遇说书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章 抓起来 说书人神情一顿,面露狐疑,朝着一旁望去。 方许也踮起脚尖朝对面瞧着。 方才出声的姑娘明眸皓齿,脸上未施粉黛,身形娇小,一双标志性的小鹿眼如今盛满了怒气。 赫然就是谢晚舟本舟! “晚舟?”谢黎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怎在此处?” 方许摇摇头,轻声道,“且瞧瞧看。”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8章 抓起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章 主母醉酒 见说书人不吭声,方许笑了,笑的十分灿然。 “原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成想软成这般。”方许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冷声道,“怂成这样,做什么男人?” “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我帮你改头换面,做个女人可好?” “你!”说书人闻言大吃一惊,破口大骂,“你这毒妇!简直恶毒至极,惨无……啊!” 话还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39章 主母醉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章 我相信你 柳梵音顿住,瞧着母亲眼神里闪烁的光芒,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许醉意上头,一手搂着柳梵音,一手揽着谢晚舟,赞美的话倾泻而出,丝毫不似往日那般矜持。 柳梵音和谢晚舟被她夸得脸蛋通红,一边应和着她的话,一边又仔细着她的动作。 方许夸完二人,又将眸子移到了谢黎身上。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0章 我相信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我嫁给你 大门被推开,谢黎正好与来者对上视线。 “公子!”长帆差点哭了,跌跌撞撞跑到谢黎身边,张口哭诉道,“公子恕罪,小的拦不住这两人!” 长帆哭唧唧的掀开袖子,“公子您瞧,这胳膊上的红印就是那小丫鬟掐的!” 谢黎垂眸,望着长帆小臂上的红印,蹙了蹙眉,抬头看向来人,低声道,“你是谁家的姑娘,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1章 我嫁给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料理个人 抵达宫门的方许还不知道,就在短短一刻钟之内,谢黎竟然把自己许了出去。 主仆三人被领进去,前头有带路的宫人。 方许不动声色的侧了侧头,一旁的苏子瞬间会意,从腰间掏出个荷包,扬起笑脸,一脸恭维,“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领路的宫女脚步一顿,垂眸看向苏子的手心,那处躺着一枚沉甸甸的荷包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2章 料理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章 换个太子 见陆婷婷这副茶里茶气的模样,祝皇后只觉得血气上涌。 后宫佳丽众多,各式各样,百花齐放,身为皇后的她怎会不知道这陆婷婷玩的什么把戏? 祝皇后瞥了眼方许,用眼神示意:你上啊! 方许汗颜,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只管同以前一样和她迂回,合适的时候,妾身会出手。” 祝皇后闻言,目光落在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3章 换个太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太子拦路 听到这话,陆婷婷跌坐在地,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盯着地面,久久不语。 祝皇后沉默半晌,吐出一句,“永诚候夫人……所言有理。” 身侧的一众宫人愣住,就连陆婷婷都颤了颤身子,唯有方许会心一笑。 “愣着做什么?”方许挑眉,看向一侧的常嬷嬷,挥了挥手,“还不快把陆姑娘抬下去?” “皇后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4章 太子拦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章 将来婆母 话传到对面,男子冷笑一声,声音染上一分薄怒,“永诚候夫人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呦,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堵在路中央算是怎么回事啊!” 一道女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 宋徽歆缓缓从一旁的茶楼走出来,勾起一侧嘴角,目光坦然,“元译,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元译见到来人,目光皱起,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5章 将来婆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意图不轨 送走谢黎和宋徽歆,方许坐在椅子上,一旁的两个丫鬟像是被戳到了笑穴,一直憋不住的笑。 方许放下手里的圆扇,也跟着扬起笑容,“你们两个丫头笑的这么开心,又在盘算什么小心思?” 苏子捂住嘴角,小声道,“奴婢哪有什么心思?不过是觉得二公子苦尽甘来,跟着开心罢了。” “对呀夫人。”白及点点头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6章 意图不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章 送你上路 谢叙从没被女人打过,更别说是打两次了,当即就撸起袖子准备打回去。 “怎么,二叔还要在我家里对我动手?”方许挑眉,扬声唤道,“白及!” 声音传到外头,几乎是一瞬间,屋门从外被推开,白及像个小炮仗一般冲了进来,“夫人!” 方许抬起手,指着谢叙,扬声道,“给我狠狠打这个罔顾常伦,侮辱长嫂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7章 送你上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章 不配为谢家妇 这时,王氏才看清苏子手里的东西。 苏子手拿托盘,盘中只有一盏白玉弯嘴酒壶,外加两枚酒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王氏脸色发白,颤悠悠的指着苏子,声音也跟着发抖,“你……你们永诚候府无故关押我相公,如今还想毒杀我?” “二爷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苏子轻嗤一声,脸上的鄙夷不再遮掩,“二爷若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8章 不配为谢家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缉拿谢二一家 见王氏这般,周遭的百姓更是群起而攻之。 “官爷,您瞧瞧这泼妇!活活一个市井流氓!” “快些把她抓走罢,永诚候夫人多好的人啊!实在可怜!” “不处置这泼妇,简直难平我心中愤怒!” “就是啊官爷,永诚候夫人先是丧夫,又是被亲女背叛,已经够不易了,哪里还能受如此打击?” “官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49章 缉拿谢二一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章 亲自去候府 - 京郊裴家 夜幕降下,本应该早早休息噤声的裴家现如今灯火通明。 杨氏举着向来不舍得怎么点的煤油灯,脸上对着笑,小心翼翼的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一脸横肉,粗糙的胡子遮住了半张脸,眉眼却生的不错,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大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不理会杨氏,一心只有碗里的精米白饭,死命往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0章 亲自去候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坐实这个亲家 永诚候府 澄园 夏日酷暑,外头栽种的花都有些打蔫儿。 方许坐在厅中,面前摆着新取来的凉瓜,脚下还放着冰盆,过堂风穿过,吹散了些热气。 方许抬起素手,用竹签插上一块瓜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这天气,真是热死人了!”方许一脸无奈,做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模样。 要空调没空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1章 坐实这个亲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突发时疫 裴广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开口问道,“怎……怎么料理?” 方许笑容揶揄,“怎样料理,自然全凭亲家公心意。” “有候府前头挡着,无人敢对你不敬。” 方许一席话着实说到了裴广智心坎里,可他依旧信不过方许。 “你会有这么好心?”裴广智冷哼一声,满目狐疑,“我可是记得,你发起狠来连亲闺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2章 突发时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一回生二回熟 “夫人。” 白及快步走回来,脸上带着快意的笑。 “怎么了?”方许笑着睨她,声音轻柔。 白及走到她身旁,吐了口气,脸上是得逞的笑,“裴广智被朗监市拖到官府了,说是要挨板子呢!” 方许嘴角微微上扬,手指把弄着拨浪鼓,声音沉了些,“是他自找的。” 白及笑着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3章 一回生二回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不发国财 下一瞬,宋徽歆明艳的小脸出现在门外。 连晏身子石化,伸出的胳膊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宋徽歆见到他,眼中划过一丝意外,开口问道,“连晏……你怎么在这?” 连晏眼皮重重一跳,声音哑然,“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也在谢黎家!” 宋徽歆挑起眉头,合上了院门,“我来看自己未来夫婿,有何奇怪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4章 不发国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这马吊没法玩了 祝皇后笑吟吟的盯着方许,站起身来,“如今人齐了,咱们去马吊桌上聊吧。” “就是,都是亲友,大家都不要拘束。”方澜走到方许身侧,笑容明艳。 舒婕妤朝着方许抿唇一笑,声音细软,“我不怎么会打马吊,小许姐多担待。” 方许摆摆手,嘴角含着淡笑,“无事,我也不会。” 舒婕妤嘻嘻一笑,神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5章 这马吊没法玩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侧妃已定 元译大跨步进了院子,完全无视身后百般阻拦的小太监。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他身上。 见到方许,元译的脸更冷了,嗤笑一声,“孤道是谁绊住了母后的脚,原来又是这位夫人。” 方许托着下巴,双眸微抬,对上他的冷眼,不动声色地回击道,“说起来,这是我与太子第二次见面……殿下还是一如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6章 侧妃已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7章 唯一的执棋人 话音落地,全场寂静,唯有方许弯了弯唇。 元译思虑片刻,豁然开朗,笑道,“母后是怕儿臣不出席太子妃选秀,落了世家贵女们的面子?” 祝皇后并未解释,只是说了句,“你自己掂量。”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办好。”元译高高兴兴的接下了这个任务,还一本正经的起了誓,“待日后成婚,儿臣定会与太子妃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7章 唯一的执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章 秋日宴前夕 九月初十,宫中递来消息,要求京中所有适龄贵女随母入宫。 折子递到方许手上时,候府正乱作一团,府中上下齐聚澄园,各个面色不佳。 方许坐在上位,敛下眸子,神色瞧不出喜怒。 谢常青面色铁青,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直跳,“母亲,谢黎习书一事,可是您准许的?” “不然呢?”方许语气淡淡,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8章 秋日宴前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9章 摆件娃娃谢晚舟 申时,方许带着谢晚舟上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路上,谢晚舟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能瞧见她手里那张被揉搓到不像样的帕子。 方许见状,轻叹一声,“你不要怕,皇宫里没有吃人的怪物。” 谢晚舟点点头,神色却依然紧张,“母亲勿怪,我没去过皇宫,这才有些畏惧……” 方许拉起她的手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59章 摆件娃娃谢晚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0章 宴会表演各出奇招 金帘箔,玉珠壁,光影斑驳。 乐声响起,元译一身灰绿蟒纹银丝大袄,面容明朗,在一众簇拥下走进殿中。 方许的席位离过道稍近,不但能看清元译的面容,还能瞧得见他身侧陆婷婷嘴角的笑意。 “这时候,他竟也敢带陆婷婷来?”方澜坐在她身侧,见此情景,忍不住开口吐槽道。 方许目光注视着桌上的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0章 宴会表演各出奇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章 皇帝不急 急死太监 “永诚候府的?”元译眼眸一深,勾唇笑道,“宣她上来。” “是。”小太监领命,转身喊道,“永诚候府嫡女谢晚舟,上前候命。” 谢晚舟轻叹一声,认命起身。 躲是躲不过去了,倒不如迎难而上。 “臣女谢晚舟见过太子殿下。”谢晚舟规规矩矩的行礼,断了元译想挑她错处的心思。 元译抿了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1章 皇帝不急 急死太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2章 前往将军府 方许听到声响,顿住脚步向后望去。 三阶之外,连夫人站得端正,朝她徐徐笑着。 “连夫人?”方许礼貌点了点头,轻声道,“寻我可是有事?” 连夫人不着痕迹的瞟了眼谢晚舟,随即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二公子的肩膀如何了。” 方许心中有疑,面上却不显,声色淡淡道,“谢黎无事,连夫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2章 前往将军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3章 定下婚事 “爹!”宋徽歆一把扯开难舍难分的二人,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宋飞泪眼婆娑的摇摇头,声音哽咽,“娇娇女儿你不懂爹的心,爹今日……” 宋飞的话还没说完,情绪上头,抱着谢黎又哭了出来。 这副模样倒不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反而像是个终年得不到丈夫疼爱的深闺怨妇。 宋徽歆气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3章 定下婚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4章 胜似亲娘 谢常青甩袖离开,留下众人站在门口。 “他说话你莫要放在心上。”方澜不满的撇了撇嘴,轻声道,“就当是屁话!” 谢黎神色未变,缓缓点头,“外甥心中有数。” “上车吧。”方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误了时辰。” 众人一并朝外走去,跨过高槛,方许身子顿住,转身朝着谢常青离开的方向望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4章 胜似亲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5章 谢姝儿拦车 “谢黎,好好考试!”宋徽歆挥着手,大声喊着。 “傻娇娇,离得这么远,乖婿听不到的。”宋飞颇为宠溺的看着她,笑的无奈。 宋徽歆声音有些沙哑,闻言摇了摇头,小声道,“他会听到的。” 下一秒,百米之外的谢黎抬起了胳膊,也跟着挥了挥手。 “你瞧!”宋徽歆立马扬起笑,语气欢快,“他听见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5章 谢姝儿拦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章 情分已尽 方许被她拦住,下意识皱起眉头,目光冷冷的望着她。 谢姝儿一脸泪痕,抓着她的裙角哭诉,“母亲,求求您……女儿这次来只求一件事!” 方许面色沉静如水,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缓缓抽出裙角,耐着性子问道,“说来听听。” 谢姝儿咬住下唇,眼底满是屈辱,颤声道,“若母亲不愿认回女儿,最起码…最起码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6章 情分已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章 搜查松园 马车在候府门前停稳,方许就着白及的手下了车。 刚回到澄园,方许就瞧见了守门的小厮面色不对。 小厮站在不远处,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不敢言,面上十分纠结。 方许缓步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心中不安愈发强烈,“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浑身一震,小声回道,“夫人……小的是叶鸣。” 方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7章 搜查松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8章 寻到苏子 花廷速度不慢,白及却比他更快一步,冲到方许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贱蹄子!”花廷见白及阻挠,举着拳头朝她砸来。 白及身形一晃,躲开临到面首的拳头,趁花廷不备,一脚踹中他的命根。 “呃——”花廷痛呼一声,朝着一侧栽倒,身子弯成熟虾状,惨叫不止。 白及揪住他的衣领,拳如雨下,嘴上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8章 寻到苏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9章 离开京城 谢常青见到方许,先是一愣,随后瞪圆了眼睛,咬牙道,“果然是你!” 方许立在门前,静静望着她。 谢常青站在人群之中,额头青筋直跳,“青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偏要这么折辱她!” 方许拨弄着指甲,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 谢常青视线落在花青身上,声音发颤,“女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你这般举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69章 离开京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0章 留不得了 话音落地,屋中静谧了一瞬。 方许的脸色愈发铁青,屋中弥漫着低气压。 苏子见状,挣扎着就想起身,“夫人……” “你别动。”方许摁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自有白及跟着我,你不必操心,脸上的伤刚抹好药膏,且好好休养。” 苏子面色焦急,抬眼看向方许,似是还想说些什么。 “好了。”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0章 留不得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1章 积些阴德 - 燕京贡院 贡院内共有三千间号舍,依字排开。 谢黎所在的玉字号位置不错,入门东数第八排,又恰巧在第八间,位置好记得很。 号舍狭窄得很,两侧都是砖墙,以防偷窥,舍内只有两块能拆卸的木板子,用作书写和休憩。 日头尚早,周围没有一丝杂音,只有毛笔落纸声。 谢黎持笔,端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1章 积些阴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章 澄园失窃 翌日,方许呆在屋中,百无聊赖的查着账本。 “夫人。”白及走进屋中,脸上带着笑,“苏子脸上的伤消了很多,身子也有些力气了,嚷嚷着要回来伺候呢。” 方许翻动着账本,轻声道,“只管让她好了再来,我这头没什么急事。” 白及面上带笑,“奴婢早就知道夫人会这么说,当时就回绝了。” 方许点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2章 澄园失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3章 揪出家贼 听到动静,二人顿时慌了神。 循着声音望去,白及的身影刚好出现在眼前。 清莲见到来人,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小声喃喃道,“白及姐……” 白及走近,见她这样冷哼一声,张嘴就骂道,“你个丧了良心的,亏我觉着你老实,内里竟然是个脏的!” 清莲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3章 揪出家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 战王府异事 “夫人,”白及冲进屋里,脸上带着布条,扬声道,“奴婢审查了府里,发现四个高热的,被查到时,他们还想偷摸避开奴婢呢!” 方许面色一凝,白及立马宽慰道,“夫人放心,是府里的洒扫,不是几个主院伺候的。” 方许摇摇头,低声道,“这病传染极快,不可掉以轻心,府中若有一个,便是一群。” 白及表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4章 战王府异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5章 自请下堂 战王闻言,表情肉眼可见的尴尬了几分,摆手说道,“莫要理会这些,你只管坐下。” 方澜面上含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暖,只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下。 战王轻咳两声,一侧寻芳的身子瞬间僵直。 “王妃,今日情景你也瞧见了,寻芳有五月身孕,按日子推算……是本王的无误。”战王语气平静,面色难掩窘迫。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5章 自请下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章 禁足后院 “永诚候府?”战王眼神阴郁,目光落在方澜略显红肿的半边脸上,沉默不语。 屋内气氛一下子变得窒息,半晌过后,战王总算是开了口,“将王妃带下去,好生看管,没有命令不许出院,至于永诚候府的……打发了去。” “是。”小厮领命退下。 “王爷!”方澜瞪着眼睛,语气惊慌,“您要禁我的足?”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6章 禁足后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7章 方许赶到 方许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身上没有一处伤口,松了口气,“你这死丫头,瞎闯什么?察觉异常不会回家来告知我么?” 白及垂着头,委屈巴巴的盯着脚尖。 见她这样,方许也不舍得再凶她,声音软了下来,“可有别的发现?” 光凭这个,断定不了姐姐出事。 白及想了想,重重点头,“奴婢瞧见了王妃院口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7章 方许赶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章 为了两个孩子 战王盯着她,骇人的低气压在二人身上周旋。 半晌过后,战王才幽幽勾起一抹笑,“本身也没什么大事,既然小妹想看,去便是了。” 话落,战王看向一侧领路的小厮,意有所指,“你跟进去,瞧瞧王妃的身子好些没有。” “且慢。” 小厮刚要答应,却被方许截住了话头。 方许睨着他,眼神含笑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8章 为了两个孩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9章 候府布施 小丫鬟得了令,忙不迭抄起托盘往外跑了。 方澜坐在后头,强撑起笑容,缓缓道,“自幼你就比我架势足些,不似我这般窝囊,连内宅都管不好。” “什么叫窝囊?”方许抽出凳子,坐在一旁,“姐姐不过是给战王面子,才由着那老太婆胡来的,那日姐姐对上太子,模样那么吓人,分明是有脾气的很!” 方澜淡笑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79章 候府布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章 为表忠心 “治疫?”男人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她倒是有本事。” 祝皇后心里一紧,忙道,“永诚候夫人惯爱钻磨医术,许是在这方面有些造诣吧。” 男人转着手上的玉扳指,“今日早朝,宋飞上奏,说是有一大批治疗疫病的药草要上交。” “朕要赏他,他却摆手说是替永诚候夫人办事。”男人声音低沉,“方才皇后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0章 为表忠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1章 打蛇打七寸 方许从皇宫出来时,天色尚早。 苏子等在马车内,见方许出来,连忙下车去迎,“夫人,你没事吧?” 方许幽幽谈了口气,摇头道,“无事,只觉得心累。” “夫人快些上车,车里说。”苏子扶着她的手,轻声道。 入了马车,坐上软垫,方许才察觉自己刚才有多不容易,简直是虎口逃生! “夫人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1章 打蛇打七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2章 惊马之果 车夫用力勒住缰绳,脖颈处青筋暴起,却依旧起不到什么作用。 马似疯了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嘶鸣声不断。 “母亲!”谢黎一手牵住宋徽歆,一手去够着方许,却因车体不稳,踉跄了好几下。 马车晃荡的厉害,方许身子不稳,左右摇着,险些从车榻上飞出去。 “你坐好,不必管我,看着徽歆!”方许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2章 惊马之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章 好日子要来了 方许见她这般紧张,噗嗤一笑,“此事我吩咐了白及,你只管看顾好府中上下。” “明日就是谢常青离府的日子,他在明我们在暗,弄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许神色轻松,语气也与往常无二。 苏子垂眸,“是,奴婢遵命。” “这两天没瞧见晚舟,你可知她在做什么?”方许捏起一颗石榴,放进嘴里,含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3章 好日子要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章 里应外合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丝丝缕缕的威胁。 方澜身子发抖,满眼怨恨,咬牙问道,“对孩子出手,你还算是个人吗!” 战王气极反笑,指尖抚上方澜的后脑勺,与往日的满头珠翠不同,他只摸到柔顺的发,“我知你吃这一套,便行了。” 方澜被他松开时,整个人很是恍惚。 “好了,”战王抬手,摸了摸她的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4章 里应外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5章 世子爷暴毙 方澜垂着头,轻声道,“罢了,就这么着吧。” “阿澜!”祝皇后虎着一张脸,恨铁不成钢,“你莫不是……还爱着他?” “没有。”方澜缓缓摇头,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我心已死,只是不愿事事都做绝罢了。” 况且,战王蓄意谋反,皇上必然知情,他们母子二人的下场怕是早已注定,何须脏了她的手?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5章 世子爷暴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6章 相中了候府白菜 递了十次整木折,看门的家丁大跨步跑出来,一脸解脱,“连公子,我们二公子喊您进去。” 连晏朝上抛着木折,又抬手接住,笑的得意,“走。” 眼瞧着连晏进府,方许拱了拱苏子的肩膀,目光揶揄,“我们也跟上去瞧瞧。” 苏子一脸无奈,轻叹一声,被方许勾着肩膀拐进了府中。 连晏带着小厮,轻车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6章 相中了候府白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7章 死里逃生 秋雨绵绵,带着独有的凉气,雨不停下,街道上的行人愈发少了。 各家都学着永诚候府居院不出,一旦危及到生命,百姓们的配合度极高,疫病意外的好控制。 可纵使久居不出,也免不了听到些八卦乐子。 战王因着外室对王妃拳脚相向,王妃一怒之下休夫的事传得满城尽知。 百姓们震惊战王爷表面爱妻,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7章 死里逃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8章 打脸战王 方许嘴角含笑,目光翻着冷意,“你当我不敢?” 战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方许呀方许,大话可不是像你这么说的。” “本王是皇亲,你一个女人,莫不是当自己有通天的本事?” 方许笑吟吟的看着她,握住长刀的手缓缓收紧。 下一瞬,手腕翻飞,刀刃顺着她的力道划向男人的肩头。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8章 打脸战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9章 少做白日梦 战王身子微微发着抖,不理会林升,自顾自的盯着方澜瞧,眼底满是不甘。 被落了脸,林升也不恼,只是轻哼一声,旋即看向方澜,“澜夫人,这下您可以走了,有了手中的东西,无人再敢拦您。” 方澜攥紧手里的圣旨,头也不回的朝着院门口走去。 “方澜!” 战王怒喝一声,满眼悲怆,“你当真只为了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89章 少做白日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0章 就值二百两 转眼三日已过,谢黎算着日子回了贡院。 与上次不同,这次来送他的只有方许和宋徽歆。 “要看时辰快到了,你们回去吧。”谢黎转过身,笑容温隽。 “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正常考就是。”方许拍着他的肩头,眼底盛着笑,“母亲信你,定会高中!” 谢黎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轻轻颔首,“有母亲鼓舞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0章 就值二百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1章 极厉害的贵人 外头二人争吵激烈,凉风吹过,掀起窗帘一角。 方许趁机朝外望去,观察着四周环境。 周围全是高树,郁郁葱葱,望不到尽头,瞧上去应该是京城郊外。 方许正瞧着,恍惚之间对上了一双眼睛。 方许一怔,随即挑眉。 宋徽歆躲在树后,见方许望过来,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方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1章 极厉害的贵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2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天空澄碧,秋风微凉。 永诚候的侧门开着一条缝,外头还有一个小厮再踮脚张望。 约莫过了半刻钟,一辆马车在门前停稳。 男人从马车内钻出,身高八尺,墨色斗篷着身,宽大的帽檐挡住了他的模样,只能瞧见他满是青茬的下巴。 见到男人,小厮眼睛一亮,手脚麻利的将铜门又推开了些。 澄园之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2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3章 陆婷婷再作妖 二人正愣神之际,林升急忙上前拦住了那宫女的步子。 “没规矩的,皮痒了是不是!”林升皱着眉头,一挥拂尘,“你是哪个宫里的?衣上沾血,也敢闯到翊坤宫来!” 小宫女见到林升,身子一软,跪了下来,“林公公,奴婢是翠微宫里的,求皇后娘娘救命,救救我们小主!” 小宫女泪眼婆娑,一下一下的磕着头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3章 陆婷婷再作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4章 太子被废 陆婷婷的话堪称炸裂,直接将面前三人的小脑干萎缩了。 “你的意思是……皇嗣还不如你口中尊严来的重要?”祝皇后微微瞪大了眼睛,旋即望向元译,“你也是这么想的?” 元译面上一窘,却还是挺着胸脯道,“儿臣与婷婷一心。” 方许打量着他,心中阵阵腹诽。 这太子怎么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4章 太子被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5章 心事有着落 “欣常在你好好养身子,”皇帝拍了拍她的手,沉声哄道,“我们以后还会有皇儿的。” 欣常在侧着头,声音沙哑,“妾……多谢皇上宽慰。” “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瞧你。”皇帝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恭送皇上。” 方许跟着跪下,对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行礼。 听到外头的起驾声,欣常在终于是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5章 心事有着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6章 女子亦能传承 战王虽喜色难掩,却依旧理智,“看过货了吗?” 男人点头,“下官瞧了一柄,堪称剑中极品!” 战王勾起唇角,眼底尽是锋芒,“带两个知根知底的过去,所有的货,本王全都要了。” 男人面上为难,像是在犹豫。 战王瞧见,沉声问他,“莫要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男人垂首,低声道,“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6章 女子亦能传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7章 因为你值得 进了梨园,灯光昏暗,台上站着三两姑娘,身着戏服,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儿。 姑娘们步伐轻盈,水袖挥舞,堪称仙人之资。 台下坐满了看官,有的人没位子坐,站到了外场踮脚看着。 姑娘们面上挂着浓妆,看不清面容,只觉得都是一个模样,方许只能凭着身型判断出哪个是门口的姑娘。 那姑娘上前两步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7章 因为你值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8章 等着你来杀 前头一阵骚乱,方许皱起眉,侧头看向小圆脸,低声道,“嘉儿,你带着知予进去,净了脸,干干净净出来。” 小圆脸点头,“是,夫人。” 话落,二人转身离去,只留白及守在方氏姊妹身旁。 “我听着是死了人,这么晦气的东西,还是莫要上前去看了。”方澜一脸嫌恶,拉着方许站远了些。 方许点头,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8章 等着你来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9章 天煞孤星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外头传来一道耳熟的男声,方许抬首望去,正好瞧见了朗监市,以及他身侧的……沈济。 恰逢此时,沈济刚好抬眸,对上了方许的视线。 见对面的人一脸茫然,沈济忍不住失笑,朝着她点点头,以示礼貌。 朗监市大步上前,眉头紧蹙,“听说这儿有人闹事,烦请你们几位,跟我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99章 天煞孤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0章 救回稚儿 方许不理会他,继续拍打揉搓着稚儿的后背。 王老爷气的直跺脚,招呼着一侧的家丁,“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呀?还不给我上去制止这个女人!” 家丁们闻言,蜂拥而上,却被白及拦住去路。 白及放在方许身前,冷着小脸环顾四周,沉声道,“谁敢上前,我折了你们的狗腿!” 家丁们见她是个女子,嗤之以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00章 救回稚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1章 调查舞弊 “朗监市?”方许没由来的眼皮一跳,蹙眉喃喃道,“这段时间真是邪了门了,总跟官府杠上!” 方澜扯住她的手,小声道,“莫要胡说,兴许是为了谢姝儿的事呢。” 听到谢姝儿,一旁的谢黎眸光微闪,视线落在二人身上,“母亲遇到了谢姝儿?” 方许点头,轻声道,“起了些矛盾,她被官府抓了。” 《穿成侯门主母,我成了京圈白月光》第101章 调查舞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 有我在 方许朝前望去,果真瞧见了一道玉色身影,嘴角跟着提起,“徽歆来了。” 宋徽歆步子轻便,小脸挂着明媚的笑,扬声唤道,“夫人安,嫂嫂安。” 见宋徽歆这般知礼数,柳梵音也跟着提起了笑,轻声道,“宋姑娘可用过午膳了?” “回嫂嫂话,还并未。”宋徽歆摇头,瞧上去甚是俏皮,“方才路过府门前,见有官兵出来,我心难安,来瞧瞧谢黎。” 谢黎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两声,望向宋徽歆的眼神里似有宠溺,“我无事,你接下来可还有事?能否留下用膳?” “我没什么事。”宋徽歆上前,大大咧咧的坐在谢黎旁边,“方才官府是为何来?莫非咱们之中有谁惹上了麻烦?” “倒也谈不上麻烦。”方许抚着下巴,语气平稳,“不过是谢黎遭了小人诬告罢了!” 宋徽歆皱眉,下意识看向谢黎,语气差了些,“谁?” 谢黎微微侧头,唇边浮现起一丝笑容,“一件小事,你别挂心上。” 宋徽歆咬住下唇,娇嗔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望向方许,“候夫人,谢黎不告知我,您讲给我听可好?” 方许打量着二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姨母笑,“不过是邵家那小子,小小伎俩,确实不打紧。” “邵云志?”宋徽歆瞬间想到了一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元宓的未婚夫婿?” 听到宋徽歆敢直呼九公主大名,方许挑挑眉,旋即点了下头。 “好一个邵云志!”宋徽歆小手拍上桌子,脸蛋染上一抹红,“敢惹到我头上,我这就一把火烧了他家!” 话落,宋徽歆起身就要往外走。 “且慢!”谢黎一把攥住她的细腕,将人带回座上,语气里带着哄慰,“你莫要这般性急,我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定会将这亏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可……”宋徽歆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气鼓了小脸,“若真叫他继续往外编排,岂不是让候府黑脸?” “不会,你放心。”谢黎松开手,递上一杯参茶,笑容和煦,“给,喝几口消消气。” 二人一个忙着气,一个忙着哄,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吃瓜大军一个个笑的有多灿烂。 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用过午膳,闲聊了几句,就各自离开了前厅。 谢黎与宋徽歆并肩走在园中,百米之外,是被打入冷宫的长帆和碧落。 “诶。”宋徽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侧头看向谢黎,娇声道,“真的不用我去收拾收拾那个邵云志啊?” “不必。”谢黎敛眸,面含淡笑,“眼下距离科举末,只剩最后三日会考,待尘埃落定,便是你我二人的成亲之时。” “你只管看顾好自己,剩下的有我在。” 宋徽歆从未听过这些话,耳根子一红,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一丝安全感。 “从小到大,还没人与我这般说过话。”宋徽歆垂下眸子,贝齿轻咬住下唇。 她是将门之女,娘亲早逝,爹爹虽疼自己,却也将更多心思都放在了能继承家业的兄长身上。 这是平生第一回,因着一个人,安定了心思。 谢黎知她境遇,眼神微动,温声道,“我家中没有那么多规矩,成亲之后,你可以做你自己。” 宋徽歆的脑袋垂下后再也没有抬上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瞧见她脸上坠落的泪珠,谢黎侧过头去,装作没看到般。 宋徽歆这样的人,为她擦泪,还不如留足面子来的实在。 前厅 众人散去,独留方许和两个小丫鬟。 方许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捏着茶盖,朱唇轻启,吹动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声道,“知予安顿好了?” “是。”苏子应了声,“给她在园里备了间屋子,现已净身睡下了,明日就能送去医馆了,大喜的窝奴婢也命人去造了,说是明日午时就能完活。” “做得不错。”方许抿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低声道,“你们两个的月银往上调一调,快入冬了,从库房里选几块料子,给自己打两件厚衣裳。” “在咱们侯府做丫鬟,待遇好到旁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夫人已经给的够多了,何苦还提月钱?”苏子摇摇头,一脸不愿。 “对呀夫人,奴婢和苏子无父无母的,没有家长里短需要打点,手里宽裕得很。”白及也摇头,耸了耸肩,“奴婢现下有钱,从东市买糖葫芦都敢要莓果的呢!” 方许听后觉得好笑,嗔怪似的瞪了眼二人,笑着骂道,“两个没心的,这还是我头一次瞧见跟银子过不去的。” “夫人莫提这事了。”苏子笑嘻嘻的转移了话题,低声道,“先前傅铁匠留了话,咱们与那位的交易就在明日午后,夫人可要先做准备?” 方许垂眸,轻叹一声,朝她招了招手。 苏子附耳过去,夫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不多时,她脸上也扬起一抹笑。 “对了,还有一事。”方许侧头,看向一侧的白及,指尖摸入袖中的暗兜,掏出一枚青色瓷瓶,递到白及手中。 “今日朗监市不在,你去趟牢里,使些银子,就说是探视家人。”方许将瓷瓶望她怀里塞了塞,压低了声音,“那两个人,我不想再见到了。” 白及自然清楚方许口中之人是谁,当即收下了瓷瓶,低声道,“是夫人,奴婢明白了。”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方许拍了拍她的手,吐出一口热气,“天越来越冷了,我也年纪大了,把心中藏着的事儿了了,才能好好过冬啊。” 白及了然,垂下头,压着嗓子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亲手送他们回老家。” 方许扶着脑袋,闻言勾了勾唇角,轻声道,“去吧,莫要错过了好时辰。” “是。”白及攥紧手里的瓷瓶,一步不停出了前厅。 白及才刚出去,叶鸣就闪身进了厅内,规规矩矩的给方许行了一礼,“小的见过夫人。” 方许抬起眸子,见是叶鸣,开口问道,“你不是在澄园么,怎么来了前厅?” “回夫人话,”叶鸣从怀中掏出折子,双手举起,恭恭敬敬的递上,“宫里来了折子,送到了园子,小的怕有急事,大着胆子来见夫人。” “原是这样。”方许笑了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话落,方许朝着苏子扬了扬下巴,后者会意,上前接过折子,翻开瞧着,直至看完最后一个字。 苏子一脸讶异,喃喃道,“夫人…这竟是长公主递来的折子……” (本章完) 第103章 断不能活着 “长公主?”方许也纳闷,蹙眉道,“我何时与她打过交道?” “并未。”苏子摇头,小声说道,“夫人从没有见过这位。” “那她为何会给我递折子?”方许垂下眸子,藏下眼底神色,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先下去吧。”苏子瞧着叶鸣,低声道。 叶鸣回望,片刻后咧嘴一笑,“好嘞。” 方许注意到这一幕,待叶鸣走后,眼神揶揄的瞧着苏子,轻声道,“你们两个……可是有些弯弯绕绕?” “夫人!您说什么呢!”苏子脸蛋莫名一红,抓着折子的手抖了抖,跺了跺脚,“您……您还是干点正事吧!” “长公主邀您去公主府会面。”苏子前后摇着手里的折子,一脸别扭道,“这折子,要如何回?” “这折子,还由不得咱们回。”方许托着下巴,一脸随意,“皇家人,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 “这公主府,我不去也得去。” 苏子也小脸一沉,抓着折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罢了,里头总不能有洪水猛兽,去便去了。”方许安慰着她,脸上云淡风轻。 “夫人……”苏子瞧着她,半晌后叹了口气,“与这些贵人打交道,奴婢总觉得脖子上挂着的不是脑袋,而是柿子……” 方许噗嗤一笑,轻声哄道,“放心吧,有我在这儿呢,还不至于捏你这颗小柿子。” “你只管去备马车,随我去那处瞧瞧,放宽心,我这颗脑袋,还没那么容易摘下来!” 苏子闻言,心中也有了些底气,重重点了下头。 - 明牢在东城外围,路面铺着青砖石,四周冷清的厉害,门口有两个门兵手持长枪。 哪怕有几个过路的,也只敢匆匆一瞥,旋即加快脚步离开。 白及提着食盒,临到牢门前,被一左一右两个门兵拦下。 “什么人!” 两个门兵迅速举起长枪,枪首直指白及,冷光乍现,刺的白及眼神飘忽了一下。 “哎呦。”白及揉着眼睛,面上委屈,“两位大哥这是做什么?小女子不过是想探视一下家里人,何苦动上枪?” 门兵不吃她这套,当即呵斥道,“明牢重地,岂是你能探视的?” “大哥别动怒,有话好商量。”白及咧嘴笑笑,打开食盒,递到二人跟前,“我家亲戚犯了事,怕是出不来了,我只是想进去瞧瞧,让她最后吃上一口闻香斋的点心。” “闻香斋?”右侧的官兵面上有些松动,“是那个一块点心要卖到二两银子的闻香斋?” “没错。”白及点头,一脸委屈,“我从晨起排到现在,才空出两盒给我。” “二两?”左侧的胖子一脸吃惊,低头盯着食盒里模样精细的点心,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白及见状,微微一笑,将食盒抽出一层,递到胖子手里,笑道,“我知道给二位大哥添麻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您二位收下。” “这不好吧……”胖子虽这样说着,打开盒子的手却是一刻未停。 另一侧的门兵也凑了过去,二人打眼一瞧,食盒里不仅放着十块不同样式的点心,左右两侧还平放着两张银票,各五十两。 胖子匆匆瞥了一眼,随后忙不迭关上了食盒,瞪着白及,“你这丫头,是想做什么!” 语气虽是责怪,可那眼底的笑意却是装不出的。 “大哥,可是小妹哪里做得不对?”白及眨巴着眼睛,神色真挚,“二位大哥在此站着,饱经风霜,守卫京城太平,何其辛苦?在小妹看来,您二位是最应该得到这些东西的人!” 谁都喜欢嘴甜的人,面前这两个男人也不例外。 闻言,二人嘴角都咧到了耳朵后面。 胖子咳嗽了一声,故作淡定道,“既然你有心,这食盒我们就收下了,这一声大哥不能让你白叫,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没错。”另一个门兵也笑嘻嘻的,目光尽在食盒上,话却是对着白及说的,“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妹妹,想要探亲,进去便是。” “只此一点,我们只能给你一柱香的时辰。”男人竖起一根手指,低声道。 白及咧嘴一笑,语气欢快,“谢谢哥哥们!” “快去吧!”胖子挥了挥手,打发了白及,瞧着白及进了大牢,才翻开食盒,将里头的银票藏起来,旋即吃起了内里的点心。 “你还别说,”胖子往嘴里塞着糕点,说话间还喷着渣屑,“贵有贵的道理,这点心确实是好吃!” 另一旁的同伴没空理会他,一口咬下半块点心,吃得开心。 牢内昏暗狭窄,一排排牢房立在右侧,时不时还有惨叫声传来。 每一间牢房旁都立有木牌,上头写着犯人的名字,木牌下头有个凹槽,放有钥匙。 白及拎着食盒,一间间寻过去,终于在末数第四间牢房外瞧见了谢姝儿的名字。 裴衡离她不远,在末数第二间。 白及脚步微顿,思来想去,还是先进了谢姝儿的屋里。 无论如何,谢姝儿是断不能活着的。 钥匙转动,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白及也看清了牢中的模样。 四面都是墙,只有一门一窗,窗口还架着极窄的铁栏,阳光只能从缝隙里透出,墙上到处是血污,地上散着干草,空气中满是霉味。 听到声响,蜷缩在干草上的谢姝儿动了动身子,费力的睁开双眼,屋内唯一的阳光落在白及身上,十分晃眼。 见是白及,谢姝儿冷嗤一声,头发粘在脸上,看不清神色,“怎么,那个老女人派你来杀我?” 听到她如此称呼方许,白及眉头一皱,本想拿出瓷瓶的手也收了回去。 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这种人,何须让她走的这么体面? 谢姝儿躺在干草上,瞪着白及,语气疯魔,“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也会日日夜夜缠着她,下辈子托生,我依旧做她的女儿,总有一世,她会死在我手里!” 白及蹲下身子,将食盒放在一边,冷眸望着她,“我自幼跟在夫人身边,自觉她对你可谓是极尽疼爱,你不仅没有心存感激,反而对她起了杀心。” “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还有来世一说么?” “你懂什么!”谢姝儿死死盯着她,目光愤恨,“她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我,倘若爱我,怎会不愿意接受裴郎?若非她一意孤行,又怎会害我至此!” 第104章 鸿门宴 白及听到她这话,只是勾唇笑笑。 夫人教过她,宁与聪明人打架,也绝不跟傻狗说句话。 “罢了。”谢姝儿冷笑一声,抬眸望着她,“她能命贴身的人过来,定是没打算叫我活着。” “动手吧。”谢姝儿目光坦然,倒衬得白及像个坏人。 白及不与谢姝儿废话,单膝跪在她面前,臂膀从她颈间穿过,锁住喉咙,缓缓用力。 窒息感涌上心头,谢姝儿蹬着两条腿,手死死抓着身下的干草,声音变得沙哑难听,“她……会遭报应的!” 谢姝儿翻着白眼,用力撂下一句,“我还有兄长,大哥若是知道如此对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世子?”白及收紧胳膊,抿唇一笑,沉声道,“省省吧,他早就先你一步下去了,也是死在我手里。” 听到这话,谢姝儿身子一震,眼皮垂落,再也没睁开过。 白及松开手起身,瞧着躺在干草上的女子,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孤独,“自甘堕落,便是这等下场。” 解决完谢姝儿,白及转身去了末数第二间牢房,对待裴衡,她就没这么有耐心了。 一瓶毒药入腹,任他本领再大,也回天乏术。 - 端阳公主府 方许扶着苏子的手,缓步下了马车,在门口站定。 面前的建筑气势恢宏,整座府邸很大,端方有序,檐上四角高高翘起,刻着双龙图案。 二人走到跟前,门口的府兵验了折子,才放人进府。 “夫人……”苏子捧着方许的手,小声说道,“不知为何,奴婢这心里越发没底了。” “莫怕。”方许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只当串个门,用不了两刻就回了。” 二人正说着话,从前院跑出来个婢女,见到方许,连忙跪下,“您可是永诚候夫人?” 方许瞧着她脸上的红印子,轻嗯一声,“是我。” 婢女闻言松了口气,起身应道,“奴婢是衡阳公主近前伺候的青梨,夫人今日能来,公主心悦,下令备了宴,还请夫人随奴婢来。” 话落,婢女转身离去,步子稍显急促。 方许与苏子对视一眼,彼此无奈。 两刻钟,怕是走不了了。 沿着青石砖铺就的花径前行,方许被带到一间屋前。 方许抬头望去,门上赫然挂着一块牌匾,上头写着风雅间三字。 婢女推开屋门,朝着方许服了服身子,轻声道,“夫人请,公主在内里等您。” 方许颔首,抬步跨过高槛,进了屋中。 屋子里的陈设相比于外头,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屋中立着八根金龙红柱,回旋盘绕,龙眼皆用上等的琉璃珠子,极尽奢靡。 屋里能瞧得见的,少说也值百金,就连门口高架上放着的瓷瓶都是罕见的三彩颜色。 方许目光落在中央,那处坐了个女人。 女人穿着朱色长衫,头顶花冠,跪坐在桌前,右手执着香箸,在桌上的金色香炉里拨弄,丝缕薄烟上浮,映出她略显英气的脸。 对面之人也注意到了方许,缓缓放下香箸,嘴角勾起淡笑,脸上显出几条皱纹,“永诚候夫人来了。” 方许小步上前,沉稳跪下,“臣妇见过端阳公主,请公主万安。” 端阳见她识趣,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永诚候夫人起来吧,不必虚礼。” “谢公主。”方许徐徐起身,站在原地。 “来人,请候夫人落座。” 公主发了话,青梨快步走上前,将方许领到了下首第一个座位上,就在公主右手边。 “既然候夫人来了,就传膳吧。”端阳望着门外,幽幽说了句。 “传膳——” 话音落地,不出一壶茶的功夫,一排婢子鱼贯而入,手上都端着托盘,盘上的菜品琳琅满目,种类竟是比宫宴还多。 想起外头的门匾,方许只觉得讽刺。 就这奢靡程度,如何担得起风雅二字? “候夫人不必客气,此宴为你而开,需要什么尽管提便是。”端阳笑容大方,眼神里却是藏着刀子。 方许垂眸,瞧桌上摆着的金樽,里头晃荡着琥珀酒,“臣妇多谢公主厚待。” “只是不知……公主今日命臣妇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方许将话挑明,惹得端阳夹菜的手一顿。 端阳诧异的望着她,半晌后冷不丁的笑了一下,低声道,“原以为候夫人是个聪明的,哪成想竟是这般沉不住气。” 端阳放下筷子,打量着方许,朱唇轻抬,“我听说,元译是被你搞垮的?” 方许面上沉静,毫无波澜,“公主说笑,不过谣传,怎可相信?” “这里只有我与你,还装什么?”端阳笑着睨她,轻声道,“实话说,我很欣赏你。” “没用一兵一卒,单凭张嘴,就扯下了当今太子。”端阳冷嗤一声,“倒也怪那元译是个完犊子的,心计短缺,怎可为国储君?” 方许只听着她说话,眉眼低垂,默不作声。 端阳坐在上首,笑吟吟的瞧着方许,“我很好奇,你是站了何人的队,替谁卖的命?” 若非背后有靠山,一个小小的候夫人哪来的胆量对储君下手? 方许抬眸,冷声道,“公主慎言,臣妇无意这些。”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端阳身子往后稍稍,满眼笑意,“相反,我极欣赏你。” “若你有意,可入我麾下。” 听到这话,方许身子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她没想到……这端阳公主竟是存了这种心思! “公主,恕臣妇愚钝,不知公主是何意思。”方许垂头,掩下情绪,强装镇定。 “是吗?”端阳勾起唇,眼神幽深,“你当真不知?” 方许呼吸慢了一分,缓缓开口道,“您眼下已是长公主,享尽荣华,何苦……铤而走险呢?” 端阳轻笑一声,抬手拿起竹筷,将碗里的豆腐夹碎,语气平缓,“父皇在世时,许多人对那位子虎视眈眈,后逢国君病重,兄长们更是百招齐出,人人自危。” “我却是最不怕的一个,因为无论如愿的是谁,我都是公主。”端阳挑眸,笑着看向方许。 “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与其做一辈子公主,倒不如为自己搏上一搏。” “候夫人,可愿相助?” (本章完) 第105章 实力悬殊 话传进方许耳朵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威胁。 方许坐直身子,低声道,“臣妇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又是个寡妇,没得夫家帮衬,母家也无人,公主怕是押错了宝。” 这浑水沟子,谁爱趟谁趟! “果真如此?”端阳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我听说,你还有个女儿待嫁闺中?” 竟是打上了谢晚舟的主意! 方许对上她的视线,片刻后蓦然失笑,“公主怕是还没调查清楚。” 端阳错愕,“什么?” 方许直勾勾望着她,轻声笑道,“臣妇平日里,最恨被人威胁。” “臣妇一直认为,命掌握在自己手里,而非旁人口中,纵是天子,也无法做到反抗民意草菅人命。” 方许扬唇一笑,在端阳阴厉的目光中翩翩起身,低声道,“多谢公主的招待,皇后娘娘还约了臣妇打马吊,先行告退。” 话落,方许没等端阳开口,直接转身离去。 直至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先前带路的青梨才走到下首,定眼一瞧,“公主,这膳食和酒,她一口未动。” “她这是疑心我会在吃食上动手脚。”端阳坐在上首,指尖掐着桌面,冷笑一声,“都扔了。” “这个永诚候夫人,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马车上,苏子拍着胸口,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夫人,咱们竟然真的活着出来了!” 方许瞥了她一眼,呼出一口气,“倘若不假借皇后娘娘的令,你我怎会这般轻易就出来。” 苏子咽了下口水,罕见的有些失态,“夫人,奴婢瞧着端阳公主着实可怕,方才在屋里,奴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是她与皇上长得相似吧。”方许沉着脸,叹了口气,轻声道,“一天到晚理不完的坏事,见不完的精怪!” 苏子扶住她,小声道,“奴婢瞧那公主不是个善茬,夫人要早做打算。” 方许点头,“回府后,多分给谢黎几个身手好的,莫要让晚舟总出门,身侧也要多跟着人,只带竹桃一个万万不够。” “是,奴婢知晓。” 方许眼眸一深,思虑片刻,低声道,“回府之前,先去一趟宋将军府上。” - 翌日午时,天色已然暗下,颇有种风雨欲来的势头。 雾青山脚北行一里地,有处木屋,外头支了个竹棚,右侧写着个茶字。 屋内,两拨人正在对峙。 战王大马金刀坐在长凳上,面上含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对面坐着个清瘦男人,眼神有些涣散,直勾勾的盯着战王,一言不发。 若是候府的人来瞧,就能认出这人分明是在澄园当差的叶鸣! 眼神之所以涣散,是因为被吓傻了! 战王端着仪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桌面上,冷声道,“叶兄弟,你只管开个价,无论多少货,我都收了。” 叶鸣吞了下口水,吓得手脚僵住,不知该往下接什么。 “二位爷,你们点的茶好了。” 外头传来一道女声,战王挥了挥手,身后去一人,开了屋门。 知予穿着一身麻衣,低垂着眉眼,恭恭敬敬的给二人上了茶,“二位爷,这茶是庄子里自采的,取名桃玉,您二位慢用。” 听到这话,叶鸣神色动了动。 其名桃玉,实为套语,夫人这是让自己逼出战王爷的心里话。 天菩萨,他一个泥腿子,哪来的这本事! 战王抬手,拿了离叶鸣更近的那杯,勾唇笑笑,“叶兄弟,请。” 叶鸣端起剩下的一杯茶,抿了一口,状似无意道,“大哥,你我坐在这处少说也有两柱香的时辰了。” 叶鸣不敢抬头看他,压低了声音道,“你知我名,我却不识得你,如此实为不该。” 战王闻言,脸上的笑意浅了几分,“鄙人姓王,单名一个勇字。” “王勇?”叶鸣依旧不抬头,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大哥若不敢用真名行走江湖,我们这次生意,怕是要吹了。” 话落,叶鸣放下茶盏,起身就要走。 “且慢。”战王开了口,直直盯着他,目光如炬,似笑非笑道,“叶兄弟为何知道这不是我真名?” 叶鸣不看他,对着地面冷笑一声,“大哥,你应该清楚我这批货的来之不易,我能从辽外毫发无伤的运货归京,还不足以证明我的手段么?” 战王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他。 今年真是怪了事,自己为何屡屡吃瘪? 先是方许,后又来个叶鸣! 叶鸣环住胳膊,盯紧地面,沉声道,“既然王爷不诚心,这笔生意也没有往下谈的必要了。” “站住!”战王拍桌而起,身后的随从也拥了上来。 “你想干什么?”叶鸣身子一震,永诚候府的下人也凑了上来,为他撑腰。 战王瞧着他,眼神阴郁,半晌后才勾唇一笑,低声道,“叶兄弟说笑了,本王身份特殊,不得已才说了假话。” 叶鸣冷哼一声,头也不抬地坐下,“我本无意与王爷交恶,只是出来做生意,需要诚信罢了。” “叶兄弟说的对。”战王陪着笑,沉声应和道。 “王爷用这批货,是想做什么?”叶鸣抖着腿,努力装成一个混混。 “这……”战王眼神狐疑,上下打量着叶鸣,“叶兄弟问的难免有点多了。” “嗐。”叶鸣摆了摆手,“不问也罢,我只一个要求,若王爷用这批货走暗路,日后便只能从我这提货。” “这没问题。”战王勾唇,“只要货好,有多少我要多少。” “自然。”叶鸣面上狂妄,“王爷若能更改史记,可别忘了小弟。” 战王一顿,旋即低沉一笑,意有所指道,“这是必然的。” 话一落地,后头的门被一把推开,战王面色一僵,慌忙起身,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方许含笑的眸子。 战王身子僵住,脸色铁青。 来的不只有方许,还有宋飞,外加他的一队精骑。 战王为了不引人耳目,只带了几个心腹,双方对比之下,实力悬殊。 “战王爷,别来无恙。”方许笑着站在门口,对着他挑了挑眉,“呦,瞧您的脸,怎么跟大白菜一个色啊?” (本章完) 第106章 为公子出气 “方许……”战王眼皮不受控制的抽动起来,险些将后槽牙给咬碎,“你怎么在这!” 方许像是被他吓到了,退后两步,侧头看向身侧的宋飞,“我与宋将军来此谈两个孩子的婚事,战王为何在此?” 战王大手握拳,指节被捏的咔咔作响,“雾青山落于京郊,谈什么婚事至于上这里来谈?” “这就不劳烦王爷操心了吧。”宋飞虎着一张脸,语气生硬,“地方是我选的,我宋家在此有座山庄,也是我女儿的陪嫁,雾青山茶叶闻名大燕,我带亲家来瞧瞧,有何不妥?” 战王本欲反驳,却硬是寻不出一句道理,硬是将话堵在嘴边。 “倒是王爷,京中茶楼众多,您莫名来到此地,实在奇怪。”宋飞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沉声道。 战王冷着一张脸,低声道,“本王今日是招待小友,他素来喜欢静处,本王便寻到了这里。” “原来是会友啊。”方许了然一笑,状似无意道,“进门时瞧二位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王爷与友人之间谈话也是有趣得很。”方许弯眸笑着,声音“什么明呀暗呀的,我都听不懂呢!” 听到这话,宋飞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战王。 “方许,你!”战王指着她,厉声呵斥道,“妇人家,叽叽喳喳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方许身子一颤,像是被吓了一跳,往白及身边靠了靠。 “王爷说出口的话,我也听到了。”宋飞瞧着战王,目光带着审视,“倘若王爷配合,说不定皇上还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减些责罚。” “放肆!”战王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长凳,扬声吼道,“你是何身份?无凭无据,也敢抓本王?” “无凭无据?”方许探出头来,在他狠厉的眼神下勾唇一笑,“不知暗门外的那批剑,算不算凭据?” 战王愣住,瞳孔猛的一缩,站在原地失了反应。 “我们刚好是从那边过来的,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便正好捉了。”宋飞盯着他,眼睛微眯,“哪成想,引出来一条大鱼!” “来人!”宋飞一挥手,大声喊道,“将王爷带下去,好生照看,牵马车过来,我即刻入宫!” 战王被束住双手,压下身子,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了叶鸣。 对,只要与叶鸣串好供,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那批铁剑的来源,他就能逃过一劫! 战王心中踏实了几分,扭头去看,只见后者正不紧不慢的吃着糕点,嘴角都是残屑。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耍了。 战王转过头,不顾手上的绳索,挣扎着要朝方许扑去,“你个贱人,是你搞的鬼,是你算计本王,对不对!” 方许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战王都被抓住了还能有咬人的本事,忙嘱咐身旁的士兵,“你们可瞧好了他,随随便便咬了人,我上哪打疫苗去!” 两个士兵连连称是,压着战王的手更用力了些。 战王被拖走,纵使他现下害怕得紧,却也依旧不忘对方许破口大骂,一口一个走着瞧。 “亲家,真是对不住。”宋飞挠着头,一脸歉意,“突发此事,婚宜今日是谈不成了。” 方许摆手笑笑,“无妨,宋将军去宫里是尽职尽责,事关重大,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亲家能理解,我这心就踏实多了。”宋飞笑笑,低声道,“那我这就先走一步了。” 眼瞧着宋飞离开,方许这才呼出口气,自顾自捏起一块茶点放进嘴里。 “夫…夫人……”叶鸣忙不迭起身,小心翼翼道,“咱们这样,真的可行么?” “行或不行,我们也都做了。”方许咽下口中的点心,轻声道,“去备马车,回府。” “是。”叶鸣带着剩下的人退了下去,只留方许和两个婢女在屋里。 “夫人,叶鸣担心的不无道理。”苏子上前,低声道,“若战王反咬,您心中可有准备?” “放心,他没有这个机会了。”方许掏出帕子,轻轻擦了下嘴角,勾唇笑道,“那位巴不得找个由头将他拉下马,此次时机绝佳,怎么可能还让他逃了去?” 苏子闻言,松了口气,“夫人说的是。” “对了,你去查查那个邵家,从根查起。”方许收回帕子,眼神微冷,“先前邵家主来候府送礼,出手十分阔绰,一个小小芝麻官,舍得掏出千两金来备礼,若说里头没有猫腻,有谁会信?” 苏子点头,“夫人是要为公子出气?” 方许冷哼一声,眼神颇有些玩味,“谢黎性子虽温吞,却也是个不吃亏的,可惜他惯爱闭门打狗,私底下解决。” “我与他不同,人家都骑咱们脖子上拉屎了,不明着还回去,岂不憋气?” 方许抬眼瞧着苏子,眼神微凉,压低声音道,“给我查,照死里查!” 苏子了然,夫人既然发了这话,纵使邵家干干净净,她也要倒腾点东西出来。 - 京城东市 喜颜阁是京中最大的胭粉铺子,成日里来光顾的女眷数不胜数。 宋徽歆站在架子前,打量着眼前的口脂,面上犹豫,不知该选什么色才好。 “宋徽歆?” 听到自己的名字,宋徽歆下意识转身,刚好对上元宓吃惊的眼神。 见真是宋徽歆,元宓更是夸张的瞪圆了眼睛,“不会吧……竟真的是你啊!” 说完,她不可置信的瞟了眼外头的门匾,确认是喜颜阁无误,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还真是大燕第一趣事,宋徽歆竟来逛脂粉铺子了!” 旋即,似是被戳到了笑点,用长袖挡住小嘴,笑个不停。 宋徽歆嗤笑一声,面露轻讽,“我说元宓,你脑子被驴啃了吧!跟谁阴阳怪气的呢?” 元宓闻言,鼓起小脸,一把挥下袖子,扬声道,“宋徽歆,真是反了你了!竟敢对公主出言不逊!” “我是头一次对你出言不逊么?”宋徽歆捏着拳头,一身红衣更衬她娇嫩,“看在我眼下心情不错的份儿上,奉劝你一句,别来沾我的边。” “这么多人在,我若是还像幼时一般打你,你可剩得下脸?” (本章完) 第107章 有袭 元宓闻言,脸顿时气的通红,抬手指着宋徽歆,硬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宋徽歆再不济,也是第一将军的女儿,尚且是孩童时,就打遍了宫中上下,除了四皇子元谌,其余的哪个没被她收拾过? 偏生父皇也惯着她,直夸她品行真性子爽。 元宓气的险些扯烂了衣袖,却也只敢骂一句,“男人婆!” “多谢。”宋徽歆懒得理她,只反过身来继续拨弄着口脂。 一旁的店掌柜看完了热闹,也笑着迎了上来,站定在宋徽歆身旁,堆着笑道,“姑娘有说自己即将大婚,我瞧着这一款脂纸就比较适合姑娘,提得起气色,震得住场子!” “大婚?”元宓听到了感兴趣的,连忙接过话茬,“不是吧……宋徽歆,你真要嫁给那个丑八怪谢黎啊!” 元宓面露不屑,“他是我不要的,你怎么上赶着巴巴捡去了?” 一旁的掌柜闻言,面露尴尬,打着哈哈,抬手递上那片口脂,“姑娘……您瞧瞧,这是新开的,您可以试试。” “色倒是不错。”宋徽歆不理会元宓,抬手接过,覆唇上去,依着小铜镜在纸上抿了一口。 下一瞬,铜镜里映出个男子身影。 宋徽歆眼睛一亮,扭身唤道,“谢黎!” 听到谢黎的名字,元宓下意识身子一抖,抬手遮住小脸,唯恐自己又瞧见那个红疹子怪物。 可瞧着宋徽歆那副喜上眉梢的劲头,她心中又难掩好奇,还是眯着眼睛朝身后望去。 只此一眼,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谢黎一身象牙白窄袖长袍,腰间系着朱红白玉带,胯前垂着赤色玉佩。 他身上鲜少有绛色,就连宋徽歆都愣了一瞬。 “谢黎……”元宓嘴唇颤抖,眼睛瞪的极大,“你是谢黎!你的脸……” 元宓指着谢黎,指尖抖得厉害,“你的脸为何好了?” 谢黎也瞧见了她,脚步顿住,对着元宓作了一揖,温声道,“见过九公主。” 元宓气的脸蛋愈发通红,扬声道,“你骗我……你敢戏弄公主!” 谢黎站定在宋徽歆身边,声音温隽,“本是个不打紧的小毛病,换季之时,难免起些疹子,今都消了。” “理她做甚?”宋徽歆屈臂拱了拱他,娇声道,“你瞧我这嘴上的颜色,如何?” 谢黎垂下眼皮,视线落在她微微嘟起的红唇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温声道,“好看。” 宋徽歆咧嘴一笑,露出贝齿,“那我就要这个了!” “好。”谢黎点头,交了钱,旋即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玛瑙簪子,递到宋徽歆面前。 “嗯?”宋徽歆低下头,抬手拿过他手里的簪子,嘴角的笑意愈发上扬了些,“送我的?” 谢黎轻嗯一声,低声道,“路过一家铺子,它正好摆在外头,瞧着好看,就给你买来了。” 宋徽歆面上一喜,颇有些傲娇的扬了扬眉,“样式倒是不错,快给我戴上!” 谢黎接回簪子,嘴角含着淡笑,别在她的发髻上。 “好看吗?”宋徽歆眨巴着眼睛,一双杏眸圆润明亮。 谢黎打量着她的小脸,嘴角扬起,“很衬你。” 二人聊得甚欢,完全将元宓抛之脑后,仿佛她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元宓头一次被人落了面子,指着二人吼道,“你们两个放肆!” 听到她的声音,宋徽歆才猛得回忆起来,“呦,我说你怎么还杵在这呢?” 元宓铁青着脸,指着谢黎道,“你装病逃婚,实在令人不齿!你分明应该是我的未婚夫郎才对!” 元宓说这话时,并未压着声音,店内的女眷都往三人这边瞧来。 谢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沉声道,“还请公主自重,当日为您择婿时,我便已经说明,我心悦宋姑娘,并非一朝一夕。” “且我记得,是九公主对我厌恶至极,恨不能马上逐出宫去。”谢黎目光坦然,低声道,“今日又出此言,实在可笑。” 众人的视线都集在元宓身上,惹得她羞红了脸,“纵使你这样说……你也依旧是蒙骗了本公主!” “你们两个,”元宓指着对面的谢黎和宋徽歆,咬牙说道,“给本公主等着瞧!” “九公主有时间在此叫骂,不如想一想该如何解决邵家的事。”谢黎挡在宋徽歆身前,眼神坚韧,声如泉涧。 宋徽歆瞧着他自头上垂下的发带,抿了抿唇,无声的笑了笑。 “邵家?”元宓眼中浮现一丝迷茫,一脸防备,小声道,“邵家怎么了?” “公主还不知?”谢黎勾唇,低声道,“邵云志参加了科举,已然到了第三场会考了。” “皇家驸马不准入仕,他却背道而为,若是皇上知道了,这其中的利害……焉知波及不到公主头上?” 元宓脸色由红转白,紧紧咬住下唇,喃喃道,“好你个邵云志……” 话落,元宓抬起头,恨恨的瞪了眼二人,提起裙摆,转身走了。 宋徽歆朝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道,“莫名其妙的疯婆子!” “好了,莫要气了。”谢黎好笑的瞧她一眼,温声道,“回府上,嫁衣绣样已经命人勾画好了,母亲说,只管选个你喜欢的。” “那敢情好!”宋徽歆一把抓过他的手腕,笑着朝外跑,“那还不赶紧去瞧瞧!” 谢黎被她带着向外跑去,目光划过腕上的小手,哑然失笑。 - 回府路上,马车内静谧的过分。 方许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苏子低着头,一针一线缝着绣样,白及却是坐在车内,头靠在方许膝上,睡得酣甜。 一阵破空声传来,白及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的睁开了眼,一把将方许搂了过来。 方许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白及。 苏子也愣住,捏着针的手顿在半空,喃喃道,“你做什么?” 话落,一支利箭穿帘而入,直直钉在车壁上。 那位置,正是刚刚方许倚靠着的地方。 “夫人,有袭……唔!” 马车被勒停,只能听到外头的车夫吼了一句,旋即响起一道重物落地声。 (本章完) 第108章 算计错了人 方许白了脸,眼神颇为犀利,“你们两个别动,我出去瞧瞧。” 刚要起身,白及立马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下头,小声道,“夫人就呆在这,别发出声响。” 方许蹙眉,轻声道,“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及时回去,还能叫上些人手。” “无论夫人怎么说,奴婢都不会独留您一人在此。”白及冷下脸,一副说不通的模样。 方许气的直戳她额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个混不吝的啊!” “夫人,您就让我们两个留下吧。”苏子将绣样扔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先前您被掳走,白及就自责的直哭,这次就依了她吧。” 方许瞧二人态度坚决,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也罢,想在这就在这吧!” 白及这才笑了笑,大大咧咧道,“那夫人藏好,我出去会会他们!” “你个缺根弦的!”方许打了下她的头,轻声骂道,“你赤手空拳的,能作何?人家拿的可是羽箭!你白白做靶子去?” 白及话一顿,卡在嘴边,再也吐不出了。 方许叹了口气,小声道,“就藏在这里吧,他们没看见人下车,定会来瞧的。” “白及,你去门边守着。”方许朝着前头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只要有人进来,你便挥刀过去!” “砍死一个不赔,砍死一双是赚!” 白及点头,尽力放轻自己的动作,让马车平稳不晃动,一点点挪到车边。 方许则是拉着苏子,跪坐在车板上,身子向下趴着。 果真不出方许所料,山上的人见马车内没了动静,接连又射了几箭。 羽箭从髻边飞过,方许忍住没有出声,只是用手将苏子的头压得更低了些。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两道脚步声。 “川哥,不能死了啵……主子可是特意交代了要留她一口气嘞!” 一道男音传来,带着浓厚的口音。 “吵吵什么?死没死你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另一道男声有些粗旷,口吻满是不耐。 下一瞬,车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车帘被缓缓掀起。 就是现在! 方许猛得抬起头,对上白及的双眸。 白及收回视线,攥紧手里的匕首,车帘掀开,露出男人的上半身,白及干脆立断,一刀捅入他的脖颈,狠狠拧了半圈,硬生生掏出个血洞来。 男人瞪大了双瞳,只发出了几句嗬嗬声,随后栽进了车厢里。 被掀开的帘子轻轻落下,方许趴在地上,只瞧见了仓皇逃跑的身影。 白及还想去追,被方许拦住了步子。 “别追了。”方许坐起身来,视线落在面前咽了气的男人身上,轻声道,“先从这一个身上查查。” 白及停住脚,撩起帘子朝外望去,见马车旁还躺着个眼熟的身影,顿了顿,转头道,“夫人,张伯没了。” 方许也抬起头,见此情景,轻轻叹了口气,“他是府上老人了,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老伴儿……人死不能复生,多给些安顿银子吧。” “是。”白及跳下车,拖着张伯的尸体,运到了不远处的树丛中。 趁着方许和白及搭话的功夫,苏子吃力地转过歹徒的身子,目光落在他腰上,瞳孔猛的一缩。 “夫……夫人!”苏子指着男人的腰间,声音有些颤抖,“这令牌,奴婢在端阳公主府瞧见过!” 方许听到这话,回头望向她,眯了眯眼睛,“当真?” “奴婢绝不会记错!”苏子吓白了一张脸,小声道,“端阳公主府的门兵各个都系着这个令牌,只牌上的字不一样,其余的挑不出半分不同!” 方许盯着那令牌,眼神变得幽深,缓缓道,“好个端阳。” 苏子咬住下唇,一把扯下令牌,愤声道,“只因着夫人不帮她,她就动了杀心,下此毒手!” “她未必是真的想杀我。”方许深吸一口气,涌入鼻腔的血腥味让她清醒了不少,“方才也说了,上头的主子要他们留我一口气在。” “那……”苏子有些不解,“那这闹的是哪一出?” 方许抬眸,盯着头顶的车板,微微有些愣神,思绪飘回了二十多岁。 “我爹曾教过我一些拿捏人心的法子。”方许面色如常,甚是冷静,“打断有本事人的腿,再送他一副拐杖,令他感恩,便能使其为你所用,忠心不二。” 苏子后背发凉,颤声道,“所以……端阳公主是想重创夫人,又施以援手,来达到她先前的目的?” “这是最常见的帝王谋术,她倒是琢磨很明白。”方许轻笑,“可惜啊,算计错了人。” “回了府,你就将这令牌包起来,差人送到端阳公主府去。”方许瞧着苏子,嘴角缓缓勾起,“就说是我补上的见面礼。” 端阳公主府 “公主,”青梨抱着个红木盒子,快步走进屋中,笑道,“永诚候夫人送来了薄礼,说是与您第一次会见,不知礼数,这是补上的礼品。” 端阳躺在贵妃椅上,身侧还有皮肤白皙的小侍卫正往她嘴里递着青提。 闻言,端阳冷笑一声,勾了勾小侍卫腰间的令牌子,“拿上来瞧瞧。” 小侍卫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青梨身边,接过了红木盒,旋即回到端阳身边,笑着将其打开。 端阳垂眼望去,在瞧清楚盒内的物件后,脸色瞬间铁青,抬手将盒子掀落在地。 “公主?”小侍卫一愣,垂头朝地上看去。 木盒被摔成两半,里头掉出来一块染血的令牌,上头刻着一个涛字。 端阳坐在椅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把甩开小侍卫想要来扶的手。 望着地上的令牌,端阳气红了脸,用力捶着身下柔软的坐垫,尖声叫道,“该死的方许……你给我等着!” 话分两头 方许回了候府,刚下马车,就瞧见自家门口围了一堆莺莺燕燕,细细瞧去,竟是宫宴上那群贵女。 打头的瞧见了方许,朝着她行了一礼,抿唇笑道,“见过永诚候夫人。” 后头的人听了,也转身给方许行礼。 “不必多礼。”方许笑着摆了摆手,轻声道,“你们怎么有空来府上?” 打头的笑了笑,柔声道,“今夜不是灯庙会嘛,热闹得很,想找晚舟出府逛逛,买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 方许了然,勾了勾唇角,“这灯庙会是有情眷侣相会的好日子,你们一群小姑娘,也去凑热闹?” 第109章 达成共识 方许的话,惹来贵女们一阵娇笑,互相推脱着说彼此心中有相好。 恰逢此时,谢晚舟踏门而出,还没入冬,她就披上了薄氅,上头还有蝴蝶绣样,浅碧色绣鞋露出个尖尖,鞋尖上还挂着几条珍珠流苏。 见到方许,小姑娘缩在氅里的小脸绽开笑颜,轻声唤道,“母亲,您回来了。” 方许点点头,朝着一侧的贵女们扬了扬下巴,“你的好友们在等你,出去玩玩吧。” “好。”谢晚舟抿唇一笑,快步走到贵女们身边,笑道,“久等了,咱们走吧。” 贵女们领着谢晚舟,浩浩荡荡的往东城方向去了,光是身后跟着的随从都有三四十人。 方许摇头失笑,领着两个丫鬟进了府中。 回到澄园,方许屏退众人,独独留下白及。 方许坐在椅子上,望着对面的小姑娘,轻轻勾了下唇,“白及,眼下找你,是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白及皱了下眉,眉间拧成一个川字,轻声道,“夫人若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何来商议一说?” 方许摇头,“有些事,也是要遵循你的想法。” 白及不解,“夫人,奴婢脑子不好用,您直说吧。” 方许叹了口气,缓缓道,“从前的日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往后,我势必要改写这个局面。” “白及,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方许抬眸,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信任,“若是我寻个师父给你,教你武功,你可愿意?” 白及愣住,片刻后屈膝跪下,“夫人,奴婢愿意。” 方许坐直身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就这么答应了?” 白及抬起头,直直望向方许,声音清脆,“承蒙夫人恩情,奴婢和苏子才能平安长大。” “若夫人是猛虎,奴婢便做爪牙,成为夫人手里的利刃,挥向敌人,刀刀致命。” 方许眼眶发热,盯着白及失了神。 原身十几年前的一个善举,留下了两条生命,也给自己存了张王牌。 “有你这话,我定然不会亏待你。”方许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幽光。 - 夜幕降临,灯市开启,远远望去,明灯如繁星,临街的摊位上大多都摆着花灯,各式各样,种类繁多。 谢晚舟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忽的,一盏芙蓉花灯闯入视线,内有烛火跳动,格外好看。 竹桃瞧出小姐喜爱,上前付了铜板,将花灯递到谢晚舟手上。 谢晚舟抿起嘴角,轻声笑了笑,“芙蓉清丽脱俗,与母亲倒是甚配。” “小姐有心,出来玩还挂念着夫人。”竹桃嘿嘿一笑,“奴婢打眼一瞧,小姐拿着花灯,更衬得您娇嫩几分呢!” 谢晚舟嗔怪的瞧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笑,“往前走走吧,今日要买好给连公子的回礼。” 竹桃耸了耸肩,小声嘟囔,“小姐怎得还记着呢,奴婢瞧那连公子分明就是有心来的……” “竹桃?”谢晚舟走在前头,见小丫鬟没跟上来,扬声喊了一句,“做什么呢?为何不走了?” “诶,这就来了小姐!”竹桃应了一声,提裙朝着谢晚舟的方向跑去。 福临酒楼 二楼临窗雅间,有一少年近窗而坐,左手搭在桌上,右手持盏,垂首品着盏中果酒。 少年一身常服,侧脸轮廓锋锐,薄唇微抿,颇有气场。 “四……公子,咱们已经在这守了一个时辰了,您要等的那人真的会来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在他面前站定,小声问道。 若细细听去,便能听出小厮声音里不正常的尖细。 少年抬首,那张脸,赫然是元谌。 “会来。”元谌放下酒盏,声音淡漠,“我们各取所需,我身上,也有他想要的东西。”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辰,雅间的门被人叩响。 元谌轻轻掀了掀眼皮,身侧的小太监心领神会,急忙去开了门。 雅间的门被打开,露出男人俊朗的眉眼。 小太监咧嘴一笑,轻声道,“沈先生,您终于来了,公子等您多时了!” 沈济走进屋内,身后的门被关上,目光落在窗边的少年身上,嘴角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公子勿怪,书院里的学生有题不解,故费了些时辰。” 元谌起身,虽还是那张臭脸,眼神却有了几分温度,“先生有事在身,自然要处理好才能过来。” 沈济声音温隽,语调不疾不徐,“劳公子久等。” “不算久。”元谌朝着对面的空位伸出手,“先生请落座。” 沈济坐在对面,笑意轻轻,对面的元谌指使小太监倒酒。 二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最终是元谌先败下阵来,率先说道,“我听说,这是先生第二次参加科举?” “没错。”沈济垂首,眼底浮上一丝苦涩,“头回参加科举,只参到第二场会考,后因家中母亲染上重疾,不得已中断了。” 元谌闻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纵使只参加了两场会考,先生还能凭借着自己作的答语跻身秀才,让上头破例,着实是位人才。” “公子谬赞。”沈济轻轻抬了下嘴角,并未接这个话茬,“沈某不过只学了皮毛,人才二字,还是担不得。” “先生谦虚。”元谌面上没有过多申神情,语气里却带着试探,与其打着迂回战,“如今有人黄袍被废,适龄的男子皆蠢蠢欲动,依先生的才学,拿下科举是之必然。” 元谌眼神微眯,沉声道,“眼下局势不明,不知先生心中可有打算?” “未来仕途能否一帆风顺,还是要看先生是否跟对了人。” 沈济抿了口酒,眼里升起一丝笑意,“如今时期特殊,沈某今日来此,也是冒着一定风险。” “沈某既来这,便是明了心思,公子可是不明白?” 元谌闻言,心头微微一动,探手过去,抄起酒盏,对着沈济轻抬了抬,“沈先生,我敬您。” “公子抬举沈某了。”沈济回笑,举着酒盏碰过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两盏相对,一高一低,二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对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 第110章 深得我心 “快来瞧快来看!一年一次的套银开始了!” “赢者福临酒楼掌柜再做东,赏银二十两,喜颜阁脂粉三盒,闻香斋新出点心两份!” 二人正相谈甚欢,突闻楼下吆喝声,因着心中好奇,元谌抬手推开窗户,向下望去。 谢晚舟将才买好的发带放进袖中,刚要去别处看看,却被人群推搡着来了福临酒楼门前。 一个小二模样的人站在台上,笑容有些狡诈,面前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有一副倒扣着的瓷碗。 “各位看客,这碗底有一张百两银票,只要您不用手碰碗,把这银票拿走,就算获胜!” 小二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赢者,不仅能拿到百两银票,还能获得方才所说的那些奖励!” “嘁,年年都是这样,没新意。” “就是,一连三年了也没人能拿走,这不是变着法玩人呢吗!” “不用手,还不能碰碗,这是什么破游戏?” 百姓们显然是吃多了亏,再也不愿意当冤大头了。 谢晚舟眨了眨眼睛,盯着桌上的碗若有所思。 小二瞧见了她,上赶着抛出橄榄枝,“这位姑娘,您可想试试?” 谢晚舟站在人群中,姣好的容貌频频吸引身侧百姓的眼球,也引得窗边少年的注意。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谢晚舟提着裙身上前,悠悠说道,“到时,不会赖账吧?” 店小二笑的更欢了,“诶呦姑娘,咱们福临酒楼可是老店了,总不至于贪了这些东西!” 瞧着谢晚舟的身影,百姓们都连连叹气。 多好看的一个小姑娘,可惜是个脑子不好的。 明摆着上当的事,却非要不信邪的试一试。 “如此就好。”谢晚舟点点头,笑的娇软,“那我来试试。” “成!”店小二捶了下身后的铜锣,扬声喊道,“首位挑战!” 谢晚舟上前两步,打量着瓷碗,突然开口问道,“我知道了,你这碗和里头的银票是粘连起来的,对吧?” “怎么可能?”店小二咧嘴一笑,掀起瓷碗,“姑娘您瞧……” 小二的手刚抬起来,谢晚舟眼疾手快,飞速抽走碗底的银票,末了还说一声,“没有粘连,福临酒楼果然有信誉。” 小二的话戛然而止,举着瓷碗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嘴角不受控制的冲动,“姑……姑娘?” 谢晚舟扬了扬眉稍,表情有些狡黠,“怎么,你该不会赖账吧?” 百姓们瞧得真切,也纷纷起着哄。 元谌似是也觉得有趣,头一次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来。 小二面露尴尬,悻悻看了眼不远处的掌柜。 掌柜铁青着脸,碍于这么多人看着,不得不点了下头。 小二松了口气,脸上重新堆起笑,只是那笑意再也达不到眼底了,“姑娘,我输的是心服口服,这银票您拿好,稍后您随我去店里整理一下奖礼。” 谢晚舟将银票递给竹桃,弯眼轻笑,“那敢情好。” 小二面上恭敬,“还不知姑娘名讳……” 谢晚舟抬起小脸,笑容愈发明媚,扬声道,“永诚候府,谢晚舟。” 听到永诚候府几个字,一直埋头喝酒的沈济似是来了些兴趣,垂眸向下望去,刚好瞧见了谢晚舟的小脸。 沈济摩挲着指尖,眼神微暗。 永诚候府…… 还真是有缘分,不管走到哪都能听到这几个字。 过了半柱香,谢晚舟被小二领进酒楼,盘点着奖礼。 恰逢元谌同沈济下楼,刚好撞见了此幕。 “东西没错。”谢晚舟眉眼含笑,看着明显吃瘪的酒楼掌柜,轻声笑道,“多谢掌柜,您真是个好人。” 掌柜得知谢晚舟身份,不得已只好赔着笑脸,“小姐,您就莫要取笑我了!” 谢晚舟噗嗤一笑,柔声道,“这东西我就收下了,掌柜的明年可要想些好玩的。” 话落,谢晚舟扭头吩咐竹桃和余下随从一声,就拎着花灯走了。 走动之间,一抹藏蓝色发带从她衣袖里脱出,缓缓落在地上。 竹桃领着人搬货,掌柜忙着自我安慰,一时之间,无人发现那抹发带。 下一瞬,发带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 灯庙会临到结束,谢晚舟没再寻见什么好玩的,却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谢晚舟眼睛一亮,开口唤道,“连公子?” 连晏正四周环顾着,猛地听到自己名字,身形一顿,转身望来。 见是谢晚舟,连晏心头一颤,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背对着灯火快步跑来,像个毛头小子,临到谢晚舟身前又堪堪停下。 连晏挠了挠后脑勺,笑容爽朗,“谢小姐……好巧!”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连公子。”谢晚舟抿唇轻笑,轻轻垂下头,“上次收到了连公子的厚礼,一直想着回些东西,今日瞧见了一物,正好给公子。” 连晏面上一喜,险些捋不直舌头,“你给我买东西了?” “是。”谢晚舟眼睛明亮,抬手伸进衣袖里探了探,脸色瞬间转白。 “怎……怎么了?”连晏见她神色不对,忙开口问道。 谢晚舟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喃喃道,“发带…我备下的发带的不见了……” 连晏闻言,连忙出身安慰,“没事没事,不必忧心,我本也不用你回礼,别皱着眉了。” “可……”谢晚舟咬住下唇,心感委屈,“那是我挑了许久的……” 连晏见她眼眶有些发红,心头一颤,低声道,“你莫要难过,我……我心中有喜欢的东西,刚好想跟你讨要!” “真的?”谢晚舟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公子想要何物?” “我想要……”连晏抬手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耳尖似是染了血一般,红得厉害,“你手上的花灯。” 谢晚舟瞪圆了眼睛,垂首看向自己握着的芙蓉花灯,面上迟疑,有些不确定道,“公子想要这个?可……这不值多少银钱。” “为何要用银钱衡量物什?”连晏咧嘴一笑,抬手接过花灯,眼睛清澈明亮,“我就喜欢芙蓉,这花灯深得我心。” 喜欢的……何止是芙蓉? 第111章 只是想看看她 战王府 孙太妃面色蜡黄,不停得在前厅踱步,手里的帕子也被揉搓的不成样子。 “太妃,外头来消息了!”家丁跌跌撞撞的冲进屋子,汗水顺着脖颈流入衣领,一脸焦急。 孙太妃连忙站直了身子,扬声问道,“什么消息,速速说来!” 家丁咽了下口水,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上头有旨,王爷入狱,造反物证确凿,王爷这头有人反了水……人证也齐了!” 孙太妃听到这,呼出一口浊气,脚步虚浮的后退了两步。 “太妃!”家丁跪着上前两步,一脸惧色,“您注意身子啊!” 孙太妃捂着心口,缓缓摇头,指着他道,“你且往下说,上头还说了什么!” 家丁抹了把汗,颤声道,“王爷意图谋反,皇上震怒……下令三日后问斩,全府遣散,家眷贬为庶民,流放到三千里外的牛头崖。” 话音落地,孙太妃只觉得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旋即失去了意识。 “太妃!” 府医来时,孙太妃依旧昏迷在床,意识全无。 把过脉后,府医轻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太妃体内有慢毒,毒素已入肺腑,眼下……已经药石无医了,府上准备后事吧。” “慢毒……”崔嬷嬷愣住,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太妃的吃食都是经过我手的,哪来的慢毒?” 旋即,她神色一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寻姨娘……是寻姨娘……” “这些日子,寻姨娘对太妃殷勤的过分,每日都煲各式各样的汤送来……”崔嬷嬷咽了下口水,喃喃道,“是了,一定是她!” 崔嬷嬷气红了脸,“还不快把寻姨娘给弄过来!” 一柱香后,被派出去的小丫鬟白着张脸,声音哽咽道,“嬷嬷,奴婢无能……寻姨娘的院子干净的过分,已然人去楼空了!” 崔嬷嬷心一梗,也昏死过去。 战王府乱成了一锅粥,西城方家却安静的过分。 方澜坐在屋中,垂首盯着绣样,一针一线勾勒出花型。 “夫人。”小圆脸快步走进屋中,轻声道,“战王造反,铁证如山,圣上下旨三日后于东市街头斩首示众!” 针尖扎入指腹,勾出一粒血珠。 方澜举着银针的手僵住,目光落在染血的绣样上,失了神。 她绣了兰花,本是高雅之花,却因落下了几滴鲜血而变得妖异非常。 方澜眼眶发酸,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半晌后,她松了口气,小声道了句,“知道了。” 小圆脸上前两步,面上忧心,“夫人,您……” “我无事。”方澜勾唇笑笑,垂眸道,“你去东市买两条黄花鱼,今天午膳便吃清蒸鱼吧。” 小圆脸打量着方澜,再三确认她无事后,才点头笑道,“我这就去!” 直到小圆脸的身影消失在屋中,方澜才喃喃说了句,“都回不去咯……” 小圆脸挎着竹篮,心中正盘算着再买些什么菜时,突然瞥见门外有道身影,正鬼鬼祟祟的踮着脚往里头瞧着。 “喂!你干什么的?”小圆脸双手叉腰,一脸不忿的挡在那人身前,刚要开口叫骂,却突然瞧清了她的模样。 “寻……”小圆脸瞪大了眼睛,铁青着脸,“寻芳?” 站在她对面的寻芳身形单薄,近日愈发冷了,她却只穿了件长裙,身后背着小布包,眼眶染上红霞。 小圆脸对她可谓是极尽厌恶,扬声吼道,“你来这做什么?” 寻芳攥着裙身,见到小圆脸,面上一喜。 既然她在,那么小姐也一定在! “我……”寻芳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说些什么……嘉儿才会放自己进去看一眼小姐呢? 小圆脸见她扭捏,不耐的翻了个白眼,抬手推搡着她,“去去去,见你就烦!既然都怀了金贵的种子,就别来我们夫人这里现眼了!” “不是的,嘉儿,我……”寻芳被她推了个踉跄,喃喃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她……” “看谁?该不会是我们夫人吧?”小圆脸嗤笑一声,眼底涌上一丝怒火,“想不到寻姨娘还挺讲究,单赢不过瘾,还要来看一眼手下败将?” 寻芳摇头,“我没这样的心思,我只是……” 很想她…… 后头的话没能说出口,小圆脸冷哼一声,没等她说完就关上了府门,将她挡在门外。 寻芳张了张嘴,眼底的光趋于平淡。 她找了个角落,缓缓蹲下,双手抱住膝盖,一如小时候那般。 天公不作美,一个时辰后,原本晴朗万里的天突然卷起乌云,如黄豆大小的雨珠稀稀拉拉的落下。 方澜撑了把油纸伞,快步走出门外,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服气的嘉儿。 “你这孩子真是的!”方澜扭头瞪着她,小声呵斥道,“她既来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小圆脸嘟着嘴,喃喃说道,“那样有心计的人,夫人还理会她做什么?” 方澜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你何时做事这般不稳妥了?倘若她一直不走,这雨不停,岂不是要染上大病?” 小圆脸愈发不服气,撇了撇嘴,“她与夫人非亲非故,又无大事,怎会像个傻子一样干等着不走?” 府门大开,方澜提裙踏过门槛,四处瞧着。 雨势渐大,小圆脸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方澜眯起双眼,在雨幕中瞧见了一团缩影,心中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夫人,您等等我!”小圆脸费力的撑着伞,想替方澜遮些风雨。 临到那团影子旁边,方澜的脑子就越发不受控制,似乎有什么记忆被重新翻出。 脚步站定,方澜意识回笼,望着地上那一团,指尖不自觉地勾了勾。 “我想起来了。”方澜盯着寻芳,声音有些沙哑,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悲凉。 小圆脸不解,“夫人想起什么了?” 方澜颤抖着嘴唇,喃喃道,“想起……她是谁了。” 话落,方澜蹲下身子,抬手推了推她,轻声唤道,“寻芳……” 哪成想,这一推,竟是毫不费力的将她推倒在地。 寻芳双眸紧闭,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方澜瞳孔一缩,扬声喊道,“快去寻医师!” 第112章 孩子不见了 寻芳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眼皮被人轻轻掀开,手腕上也搭了条帕子,正有人替她把着脉。 瞧着医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方澜的心也像是被人揪了起来。 医师轻叹一声,收回了帕子。 见医师起身,方澜连忙迎了上去,轻声问道,“她如何了?” 医师一脸沉重,闻言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医箱,低声道,“这位娘子气血两虚,另外……她近些时日应擅自服过红花,体内淤血未除,今日又淋了雨,风寒外侵……” “红……红花?”方澜脸一白,旋即抓住医师的袖子,近乎祈求,“医师,你救救她,若能保她无恙,多少银子都成!” 医师面露难色,闻言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我只能是尽力而为。” 方澜松了口气,侧头看向早就傻了眼的小圆脸,轻声道,“嘉儿,随着医师去抓药。” 小圆脸听到夫人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诶了一声,跟在医师身后出了屋子。 方澜坐到床边,垂眸看向寻芳,旋即视线又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 半晌后,方澜轻叹一声,喃喃道,“从小就一根脑筋。” - 永诚候府 方许把玩着手里的串珠,阖上双眼,面上瞧不出个喜怒。 “夫人,快猜猜奴婢带来了几个好消息!”白及小步跑进屋内,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夫人若是猜对了,奴婢两个都告诉您!” 方许盘珠的手一顿,颇有些无语的睁开眼睛,瞥了白及一眼。 白及还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咧着小嘴笑的开怀。 方许无奈的重新闭上眼,朱唇轻启,“有话快说。” “夫人好生无趣!”白及脸上的笑容消失,小声嘟囔了一句,旋即又笑道,“王家娘子送了好多谢礼来,说是答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方许轻嗯一声,缓缓道,“从库房里挑个金锁,再加上些补品,回了去。” “苏子早就猜到夫人要这么做了,已经着手去准备了!”白及抿嘴一笑,“还有邵家,听说九公主去大闹了一场,邵家公子险些被退婚呢!” “有九公主这一闹,他们邵家没了脸,自个儿颠颠去找朗监市,说他看错了咱们公子,舞弊是断然没有的事儿。” 白及捂着嘴咯咯直笑,“奴婢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方许勾唇,轻声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是他们活该。” “苏子今早跟奴婢说,查邵家一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只待将证据归拢好了,就能一并给夫人交上来了。”白及站在屋中,特意压低了声音。 方许点点头,柔声笑道,“这事她做的不错,你们俩一起去领赏银。” 白及笑的更欢了,“谢夫人!” “母亲!母亲!” 外头传来柳梵音撕心裂肺的喊声,方许抬起眼皮,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来这许久,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柳梵音闹出这种动静。 白及极有眼力见的去开了门,门外赫然就是柳梵音布满泪痕的小脸。 “母亲!”柳梵音踉跄几步,进了屋内,一个腿软跪在了地上,“求母亲救命!” 方许凝起眉头,低声道,“快起来说话,发生何事了?” 柳梵音第一次这般失态,定然是遇到了难事。 “母亲,吟吟……吟吟不见了!”柳梵音跪在地上,哭得好不可怜,“求母亲调派人手,寻吟吟下落!” 方许坐直身子,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你说小家伙在府上消失了?” 柳梵音点头,声泪俱下,“一刻钟前,儿媳本想去瞧她一眼,却发现她并不在屋中。” “原以为没多大事,许是奶娘抱走逛花园去了,谁知一圈盘问下来,竟是无一人瞧见吟吟!” 柳梵音眼睛哭成了核桃仁,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啜泣道,“小床上只有这么个牌子,再无其他。” “这牌子!”白及瞪大了眼睛,转头望向方许,满眼震惊。 方许垂眸,盯着那牌子,眼神愈来愈暗。 柳梵音看不懂二人的神色,喃喃问道,“这牌子……母亲见过?” 方许闭上眼,低声道,“此事你不必管了,我知道小家伙在哪里,自会将她带回来。” 柳梵音咬住下唇,半晌后吐了句,“多谢母亲……” - 端阳公主府 屋内,约莫一人高的金身佛像立在书案前,慈眉善目的俯视来人。 端阳手中把玩着佛珠,跪在蒲团上,神色虔诚。 青梨慢手慢脚的踏入屋中,小声道,“公主,永诚候夫人来了。” 端阳似是早有预料,勾了勾唇角,轻声道,“请进来。” “是。”青梨行礼退下,不多时,领着方许再度回了屋中。 方许站定,瞧见屋内的佛像,眼含轻讽,嘴角向上勾了勾。 “青梨,退下。”端阳双手合十,闭眼说道。 “是。” 青梨离开,屋内只留下二人。 屋中烛光跳动,金身佛像微微向前倾斜,俯视众生,不免让人觉得心中压抑。 “候夫人,可要来拜一拜?”端阳跪在前头,语气里染上一丝笑意,“这可是塑了金身的佛像,灵得很。” 方许勾唇,轻声道,“公主如此虔诚,拜得究竟是佛,还是自己的欲望?” 端阳身子一顿,半晌后缓缓转过身,笑容有些疯魔,“都说好人信佛,坏人比好人更信佛,候夫人你说……我是哪一方?” 方许嗤笑一声,打起了直球,眼神冰凉,“长公主莫要跟我兜圈子了,我既然敢孤身前来,就必然有脱身的法子。” “趁你我没撕破脸皮,公主还是尽快把孙女还给我吧。” 端阳冷笑一声,身子向后倾倒,“方许,你是在威胁我么?” “公主觉得呢?”方许扬眉,“我来之前,以告知了宋将军,倘若我一个时辰内不能带着孩子回到府上,他自会领着精兵来找。” 端阳顿感有趣,笑容有些阴狠,“不成想,候夫人看起来精明干练,实则是个只会靠旁人的纸老虎?” 方许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了声,“不知公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端阳正视着她,“什么话?”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有后门不走,是小丑。” 第113章 想要我死 端阳睨着她,半晌之后才笑出声来,“候夫人急什么?我不过是喜欢你家这孩子,顺带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方许勾唇,目光炯炯,“公主志向远大,空闲之时不如多干干正事,光盯着臣妇算不得光彩。” 端阳望向她,藏在长袖中的手一点点收紧,“候夫人是个人才,将军酷爱良驹,我也不例外。” “公主谬赞,臣妇担不得良驹二字。” 她是个人! 不是阳光彩虹小白马! 方许垂着头,轻声道,“臣妇无意关心这天姓甚名谁,只想关好家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还请公主另择他人。” “若我说,我只要你呢?”端阳微微向前倾了下身子,扬唇笑道,“五皇兄被俘,三日后问斩,这里头,有多少是你的手笔?” “方许,你真是天生的谋士,理应为我所用!”端阳站起身子,循循善诱道,“只要我达成心愿,整个大燕的女子地位都要跟着水涨船高,难道你不愿么?” 方许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语气沉稳,“不愿。” 端阳脸上的笑意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方许,“你!” “长公主。”方许对上她惊诧的目光,毫不示弱,“臣妇只是一个丧了夫君的可怜女人,着实无能为力。” “若是耽搁的久了,怕是家中儿媳要着急了。”方许抬眸望着她,面上坦然道,“请公主将孩子还给候府。” “你……”端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目光凶狠,“好,这是你亲选的路,你别后悔!” 方许面不改色,轻声道,“多谢公主放过。” 端阳站过身子,不再看她,扬声吼道,“青梨,送客!” 方许抱着孩子出来时,白及瞬间围了上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开口问道,“夫人,您无事吧?” 方许摇摇头,轻声道,“没事,走吧。” 出了公主府,白及扶着方许上了马车。 坐在车内,方许脸色依旧很差,指尖都有些发麻。 “夫人……”白及担忧的看着她,小声道,“您是怎么这般顺利将小小姐抱出来的?那公主……没为难您么?” 方许压低了声音,“我搬出了宋将军,说我若是没有及时回府,宋家精骑就会包围公主府。” 白及脸一白,低声道,“幸亏夫人反应快……不然就完蛋了!” 想起端阳的眼神,与那日谢常青的神色无二,方许没由来的后背一凉。 “夫人?”白及凑近了些,小声问道,“您的脸色怎么突然这般差?” 方许低头暗忖片刻,下定了心思,“白及,这端阳公主不能留。” 白及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猛地咳嗽了几声,才瞪大眼睛看向方许,一脸震惊,“夫…夫人……咱们现在都敢对皇亲国戚下手了?” 方许呼出口气,目光冷凝,“我察觉到了她的神色,她想要我死。” “我不能为她所用,她自然看不得我活着。”方许合眼,面色疲惫,“我与她并非一路人,她不会再留我了。” 白及咬紧牙关,心一横,愤声道,“夫人想怎么做,奴婢都跟着!” 方许掀起眼皮,声音轻缓,“她总是在调查我,眼下,我们也查她一番。” 白及正了神色,目光锐利,“任凭夫人差遣!” 方许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闻言轻轻一笑,窗帘被风掀起一角,瞧见路边的铺子,一个主意涌上脑海。 - 永诚候府 柳梵音失女复得,抱着谢吟吟哭个不停。 谢吟吟的小肉脸被她挤成一团,依旧笑的没心没肺。 方许坐在厅中,将在端阳公主府发生的一切如实说了出来。 谢晚舟被吓得小脸失了血色,拉着谢吟吟的小手,嘴里一直念叨着万幸。 谢黎黑了脸,双拳紧握,咬牙道,“如此行径如此作为,若登了大殿,定然是个暴君!” 柳梵音抱着谢吟吟,一张脸也是冷的过分,轻声道,“母亲,这次是因为儿媳的疏忽,让您入了虎口……若母亲往后的路上有儿媳能帮上忙的,您只管吩咐!” 谢晚舟咬住下唇,柔声道,“长公主为了自己的私欲,先是刺杀母亲,后又绑走吟吟,若她真成王,人人岂不都学起了她?” “眼下,只能将战王的事重演一次。”方许面上一片平静,指尖敲击着梨木桌面,“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然……我怎会容她蹦哒这么久?” 谢黎垂首,盯着一处失神。 方许注意到了他,开口唤道,“谢黎?” 听到母亲唤他,神思归位,抬头应道,“母亲。” “你可是有什么事?”方许打量着他,轻声问道。 谢黎思虑片刻,还是开了口,“今日午膳前,儿子收到了四皇子递来的木折。” “四皇子……”方许蹙眉,回忆了一番,“元谌?” 谢黎点头,“他约儿子在福临酒楼一聚,用膳时他曾委婉问过我的意思,语气中有拉拢之意。” “元谌想让你站队于他?”方许轻笑,“这位四皇子,也没有面上看起来那般与世无争。” 话落,方许像是记起了什么,猛的一拍椅把。 她想起来了! 在书里,原身临死之前,国君病故,皇子夺嫡,江山易主,活到最后的就是这个元谌! “你只管答应他。”方许眼底满是激动,却还是压低了声音,“信我,跟了他没错的!” 谢黎抿唇,温声道,“母亲与儿子同心,四皇子沉稳内敛,仁心可靠,是那位子的不二人选。” 方许连连点头,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主意,“既然如此,候府就只管帮衬着元谌,也算是为日后的靠山添砖加瓦,另外,我命人暗里去调查端阳,她若有行动,递到元谌面前,让他出手。” 谢黎垂首,“母亲说得有理。” 几人正在厅中闲聊,叶鸣突然冒了出来,“夫人,出事了!” 方许顿了顿,下意识清点起府上人数,再三确定一人不少后,才蹙眉问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丞相府的嫡次子亡故了,半个时辰前过的世。” “那又如何?”方许皱眉问道,“我与他家素不相识,还犯的着去哭一场吗?” “不是的夫人……”叶鸣摇头,一脸踌躇,小声道,“丞相受了打击,嚷嚷着要从京中贵女里寻个八字相配的殉…殉葬……” 第114章 一面就好 “殉葬?”方许眉心一跳,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这丞相是发癫了不成?” 谢黎脸上涌起一抹愠色,“他竟敢用活人殉葬……简直目无王法!” “丞相一职位高权重,他想做坏事,自然有人上赶着包庇他。”方许垂下眼皮,轻声道,“不过他居然把主意打在了京城贵女身上,是当真不怕磕到硬茬子吗?” 叶鸣跪在地上,一脸欲言又止。 方许瞧着他,轻声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来。” “夫人……”叶鸣怒了努嘴,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谢晚舟,低声道,“丞相府来了人,就在府门前候着,说是来打听小姐生辰八字的……” 谢晚舟身子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散了去。 方许闻言,眼神陡然变得凌厉,盯着门外,冷嗤一声,语气轻飘飘的,“丞相的主意,原来是打到了我这。” “母亲。”谢黎站起身,俊脸沉下,低声道,“儿子明日去寻四皇子,将此事言明。” “也好。”方许颔首,目光落在叶鸣身上,轻声道,“你去打发了他,就说府中没有适配的小姐。” “是。”叶鸣退下,留下一家人在厅中。 “母亲……”谢晚舟白着一张小脸,面上却是强撑起笑脸,柔声安抚道,“您莫为此事担忧,有二哥在,女儿不会有事的。” 谢黎面上温和,语气无甚波澜,“母亲放心,儿子定不会让小妹出岔子。” 方许扶住额头,轻轻叹了口气,“谢黎,此事交由你了。” “是。”谢黎点头,“儿子这就下去拟折子。” 雨势渐大,方家宅子里虫鸣鸟叫声不断。 寻芳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清醒,缓缓睁开眼,瞧着不熟悉的床幔,有些许的愣神。 “醒了?” 记忆里的声音传来,寻芳身子一颤,僵着不敢转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让小姐瞧见自己这幅落魄的模样。 旁边响起瓷器落桌声,旋即传来方澜含笑的声音,“不是说想见我吗,为何不扭过头来?” 寻芳咬住下唇,反扭着脑袋,泪顺着眼角落下。 见她不语,方澜轻叹一声,低头拨弄着自己涂上蔻丹的指甲,柔声道,“你抢了我夫君,害我家散,我本该恨你厌你。” 寻芳平躺在床上,闻言眼泪流的愈发汹涌,半晌后才哑着声音道,“是我不对,夫人厌恶我也是应该。” “可我却对你狠不下心来。”方澜没应她的话,反而是自顾自的说着,“心中有一道声音,不停告诉我,你并非那样的女子。” 寻芳一怔,缓缓转过头来,视线被泪水遮挡,只能瞧见她模糊的轮廓。 “先前瞧你眉眼,觉得眼熟,像是我的一位故人。”方澜垂首轻笑,“今天下了雨,我出门寻你,见你缩成一团,心中才彻底有了答案。” 方澜对上她的眼睛,眼底柔和一片,“想起当年,我也瞧见过那样一个乞儿,回忆重合,原是故人。” 寻芳死死抓住身下的单子,嘴唇颤的厉害,“小姐…还记得我……” “自然。”方澜笑着望向她,“那年回京突然,也没来得及与你知会一声。” 寻芳闻言,哭得更厉害了,“我寻了小姐好多年…好多年……” 方澜见她哭的凄惨,心头也涌上一丝伤感,“这么多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寻芳吸了吸鼻子,颤声道,“小姐走后,难民营被端,我没有营生,一直在街边行乞,后被人蒙骗,入了花巷,虽受欺辱,却也能见到权贵。” “我屡屡向他们打听京城方家,却无一人知晓。”寻芳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心口疼的厉害,“后来我被人赎走,又险些叫他打死,最后……我忍不下去,用铁镐敲死了他。” “因着我没有籍证,官府查不到我,我便躲进了一家小村子里,捏造自己是被人遗弃的孤女,本想着苟活于世,继续打探小姐的下落,偏生遇到了那个狗王爷!” 寻芳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自称王爷,从京赶来,我想着攀上他这条船,就能来京城寻你,谁成想,他只是与我过了几夜,就匆匆走了,连封信都没留下!” 方澜静静瞧着她,眼角有泪垂落,怅然道,“你为了寻我,居然经历了这些……” 寻芳流着泪,咬住下唇,“若不是小姐,我早就该死了。” 方澜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我请了医师为你诊治,他告知我,你喝过红花。” 方澜垂眸,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那个孩子……” 寻芳面露凶光,咬牙道,“那人的贱种,留着做甚?” 方澜眼眶发红,低声道,“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寻芳摇头,“若这孩子生下,瞧见父亲四处留情,母亲心机深重,怕是会跟着长歪。” 方澜抬手抹净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战王府人多眼杂,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小姐难道不知战王要被问斩了么?”寻芳盯着她,目光悲凉,“可惜……没能让他死在我手上。” 方澜眉头一动,诧异的看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姐走后的这段时间,战王和太妃用过的每一膳,都是我加过料的。”寻芳语气淡然,似乎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方澜心跳的飞快,压低声音呵斥道,“你疯了!他们本就命不长久,你何苦脏了自己的手?” “我原想着,自己等不到那日了。”寻芳摇摇头,轻声苦笑,“我伤了小姐的心,与他们没什么两样,我本也该死,本想解决完他们,就一同去了。” 寻芳望着方澜,眼神如炬,“可我贪心,总想再见小姐一面,一面就好。” 方澜垂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不出声。 寻芳合上双眼,压下心中悲痛,“我知自己狠毒,罪孽深重,小姐不必费心请人为我医治,这便是我的命。” “谁准你死了?” 寻芳顿住,缓缓睁眼,盯着对面一脸别扭的方澜。 方澜梗着脖子,扬声道,“我这正好缺个管家婆,瞧你不错。” 寻芳不解,“可…可小姐理应记恨我才是……” “自然是恨的。”方澜瞪圆了眼睛,想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威慑力,却苦于是张包子脸,提不起气势。 方澜在寻芳诧异的目光下,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所以,我每月只给你二钱银子!” 第115章 逢场作戏 庭园里,大雨如注,一滴滴砸落在青砖石地上。 丞相府的气压低到过分,哭嚎声不断,下人们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错了事,在此时引起主家的注意。 “老爷,您给个法子啊!” 一个妇人哭的泪眼婆娑,身子瘫软在婢女身上,拳头一下下的垂着对面的男人,声嘶力竭道,“若不是老爷您执意要禁诉儿的足,他怎会想不开自尽啊!” “够了!妇人之仁!”男人一把挥开她,扬声斥责道,“若非你太过溺爱,他怎么会嗜赌成性,欠了赌坊五千两,若再不管教,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可……可诉儿就这么死了!”妇人哭的更厉害了,扯着男人的衣袖,“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诉儿孤身一人走黄河路!” “老爷!”小厮快步冲进灵堂,跪在二人面前,“您吩咐的事有眉目了!” 男人一把扯出袖子,低声道,“说来听听。” 小厮垂着头,低声道,“全京城都探听过了,若论起八字,应是永诚候府的嫡小姐与二公子最为相配,她是八月十五生人,命格大富大贵!” “永诚候府……”妇人小声喃喃了一句,旋即眼睛一亮,“老爷,妾身知道这姑娘,先前在宫宴上瞧见过,出落的那叫一个水灵!” “就是……”妇人面上有着迟疑,“就是身子骨不太好,动不动就咳嗽个没完。” “不过是殉葬,要身子骨好的做甚?”男人睨她一眼,冷哼一声,“身体羸弱,正合我意,到时葬下去后,就说是她自己扛不住,病死了。” “对呀!”妇人脸上一喜,旋即又冷了下来,“可…可永诚候夫人好似很宝贝她这个女儿,诉儿离世又不是秘密,她能同意么……” 男人闻言,嗤笑一声,“一个寡妇,本事再大,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么?” 话落,男人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厮,冷声道,“你只管告诉永诚候府,说老夫要上门拜访!” “老爷……”小厮面露难色,说的话也支支吾吾。 男人皱起眉头,低声道,“什么事,你只管说来。” 小厮跪在地上,小声道,“小的压根没进去永诚候府,是托了在府内的亲戚,才探听到的,永诚候夫人命家丁回了小的,说是府上小姐不适配……” “狂妄!”男人怒喝一声,屋内众人皆是吓了一跳。 “敢跟我甩脸子?”男人阴沉着一张脸,沉声道,“她怕不是忘了,她还有个正待会考的儿子!” 妇人面露焦急,连忙道,“老爷,您定要将那丫头抢过来!” 男人盯着门口,眼含凶光,“把心放在肚子里。” - 福临酒楼 谢黎坐在席位上,语气恭敬,“四皇子,若您肯救我小妹,那昨日提及之事,我自然愿意。” 元谌把玩着手里的发带,闻言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你的妹妹,可是叫谢晚舟?” “不错。”谢黎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四皇子认识我妹妹?” 元谌笑笑,放下发带,“也只是听说。” 谢黎垂下头,沉声问道,“那四皇子……” 元谌神色平淡,指尖敲击着桌面,低声道,“你可知,这刘丞相先前是元译的人?” 谢黎一顿,目光下敛,“我不知朝中事。” “刘丞相这老东西,我早就想搬他下马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元谌勾唇,“如今倒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黎眸光一闪,沉默不语。 “眼下,你妹妹还没有被活葬,我奈何不了他。”元谌望着他,声音低沉,“要想让他倒台,需要你妹妹配合做一场戏。” 谢黎抬起头,面色诧异,“四皇子是说……叫我妹妹真的去殉葬?” 元谌扬了扬唇,开口安抚道,“你莫急,只是逢场作戏,还不等她出事,我的人就到了。” 谢黎冷下脸,轻声道,“四皇子仁厚亲民,日后若是有机会,您为国君我为臣,我定当尽心尽力辅佐在侧。” “可今日之事……”谢黎声音温和,却能听出几分冷意,“恕我不愿用妹妹性命冒险。” “虽说是做戏,可丞相手段未知,是火葬还是土埋……”谢黎缓缓摇头,“莫说是过不了我母亲那关,就算是我这,也良心难安!” “你是个好兄长。”元谌抿了口温茶,轻声道,“可是谢兄,这世上哪有那多么事能供你选择?” 谢黎面上一顿,冷声道,“四皇子这是何意?” “刘丞相是我务必要扳倒的人,还请你理解。”元谌见谢黎脸色愈来愈差,语气也温和了些,“你大可回去问问你妹妹,她是个通透的,也能明白大局为重。” 想起小姑娘那副狡黠可爱的模样,元谌指尖一顿,沉声道,“她还算聪慧,不至于让自己落入两难之境。” 谢黎瞧着他,低声道,“四皇子这是在强迫我做事么?” “非也。”元谌轻轻摇头,“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何苦惹你不快?” “只是若不将刘丞相解决,来日里你入了朝堂,也会视他为劲敌。” 元谌敲敲桌面,“谢黎,我是真欣赏你的才华,你考虑考虑。” 谢黎颔首,沉声道,“四皇子,容我先走一步。” 话落,谢黎直接起身,出了雅间。 见谢黎离开,一旁的小太监凑了上来,举着茶壶给元谌添了杯茶,小声问道,“郎君,这个谢黎真的能为您所用么?” “自然。”元谌执起茶盏,勾唇道,“他是个聪明的,自然看得清局势。” “那今日之事……”小太监有些不解,“奴才瞧着他很是不悦,能答应此事吗?” “他会应下的。”元谌喝了口茶,热气铺洒在脸上,余光一动,瞧见了一旁的发带,沉声道,“他妹妹,也是个聪明的。” 谢黎浑浑噩噩的回了候府,脸色肉眼可见的差,径直回了静园。 坐在树下,谢黎脑子一片混沌,完全理不清楚头绪。 理智告诉他,不可错过这次立功的机会,感性却不允他将谢晚舟掺和进这趟浑水里。 偏生此时,长帆跑了过来,扬声道,“公子,连公子他又来递折子了!” 第116章 命运的齿轮转动 “你说什么!” 连晏猛的起身,手掌拍在石桌上,“你要把晚舟怎么样?” 谢晚舟刚巧路过静园,蓦地听见自己名字,小脚就这么顿在原地。 “吵什么?”谢黎本就头痛欲裂,被他一喊更是疼的厉害,“我还没做好决定。” “这需要做决定吗?”连晏大为震惊,瞪着谢黎,“喂,她可是你妹妹,你怎能将她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是做戏一场,”谢黎扶着额头,低声道,“而且这事并非我所愿,是四皇子他……” “我不管什么皇子!”连晏拄着石桌,欺身而上,对上谢黎诧异的眸子,一字一顿道,“我不许。” “不许就是不许!” 谢黎叹了口气,神色染上不耐,“四皇子落了话,这事儿到底还是要知会晚舟一声。” “知会她做什么?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知道什么?”连晏气红了眼,脖颈上似有青筋暴起,“她那么良善,为了兄长的前途,纵使再不愿,也会点头应下!” “我何时想过用妹妹换前途?若她不愿,我哪怕不入这仕,也要护住她。”谢黎不虞的看他一眼,沉声道,“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沉稳些?”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叫我如何沉稳?”连晏咬牙,“我说谢黎,平日里你点子那么多,看着就鬼精鬼精的,今日怎么就憋不出一个屁了!” “粗鄙,你粗鄙至极!”谢黎白了他一眼,不屑于再跟他说话。 长帆瞧着有意思,自己公子每每对上这连公子,一准儿会破大防! 两人就像是上天特定的冤家,一见面就要掐架。 “我不管,姓谢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着害晚舟!”连晏气鼓鼓的坐回石凳上,扬声道,“若你执意那般,我就…我就……” 谢黎来了兴趣,托着下巴看他,似乎对他接下来的话很是好奇。 连晏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奇招,“我就把你打包打包扔进花巷子里,叫宋徽歆打死你!” 谢黎眉心抖了抖,捂着心口不再应声,只是连连叹气。 这下好了,他不光是头疼了。 园中二人僵持,谢晚舟抬起素手,推开了院门。 “二哥,连公子。” 见到谢晚舟,连晏面上一愣,旋即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起身咧着嘴笑道,“晚舟妹妹,你来啦,快来这坐!” 活像这儿是他的园子! 谢黎白了他一眼,朝着谢晚舟招了招手,“妹妹,来我这。” 谢晚舟深吸一口气,抬步迈进园中,十分乖巧的坐在石凳上。 三人呈三角,一时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谢晚舟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刚巧路过静园,二哥与连公子方才所说,我都听到了。” 连晏刚要开口,就瞧见了谢晚舟发髻上的流苏步摇,赫然就是自己赠与她的那支! 心头一动,连晏耳尖一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慌忙垂下头去。 谢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暗骂一句有病,旋即看向谢晚舟,又换上另一副面孔,温声道,“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作何打算?” 谢晚舟呼出口气,目光落在石桌上,小声道,“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去便是。” 听到这话,原本光顾着害羞的连晏瞬间抬起了头,脸上的红潮迅速退散。 谢黎也惊了一瞬,喃喃道,“你……当真愿意?” 谢晚舟抿起唇角,勾起一丝浅笑,“承蒙母亲和二哥照料,晚舟无以为报,眼下正好是个机会,替四皇子扫去一个障碍,二哥也算是大功一件。” “晚舟妹妹……”连晏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角泛起一抹红,“虽是做戏,可你却是实打实的嫁人!” “你若真嫁给刘诉,便是自毁了名声……”连晏喉结微动,声音也有些沙哑,“声誉尽毁,怎么嫁与如意郎君?” “连公子不必担忧,区区虚名而已,我不在乎。”谢晚舟低垂下头,“为候府,为二哥,我只能做这些了。” “那我……”连晏想说些什么,却硬生生止住了话头,平白红了眼尾,语气里也染上一丝委屈,“我不同意,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谢黎叹了口气,望着面前的空茶盏不再言语。 谢晚舟摇摇头,“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我去。” “不可!”连晏神情微动,猛的站起身来,“我说有别的法子,就一定有!” 三日后 永诚候府上下都挂着红绸编就的花,大红灯笼也悬挂在门前,红锦毯一眼望不到尽头。 新娘子穿着一身碧色外衫,内衬着大红丝裙,蒙头遮面,任凭着婢女牵着小步走出来。 方许坐在上首,脸色阴沉的过分,指尖嵌进肉里,眼底愠色十分明显,却不得不开口说道,“晚舟,今朝你出嫁,母亲没有什么刻意想嘱咐的,只盼你以后能孝敬公婆,无灾无难。” 说到后两句,方许刻意加重了语气。 方许话音才刚落地,院外看热闹的人就嘀咕了起来。 “这永诚候府的小姐……怎么生的这般高?” “哟,瞧那身板子,看起来还挺硬实的,不愧是永诚候的女儿!” “这姑娘是个大脚啊,倒也有福气,只是那婚服太短了,都露出里袜了,失了美感。” “这永诚候夫人不是爱女如命么?为何草草就将女儿嫁了?” 这些声音传进耳朵里,望着明显短了一截的婚服,方许死死咬住腮帮子里的软肉,生怕自己笑了场。 听到外头传来的议论声,竹桃有些慌乱,离新娘子近了些,小声叮嘱道,“连公子,您切记胸前的馒头别掉下来,这万一露了馅,咱的计划可就毁了!” 连晏动了动身子,摆正馒头的位置,夹着嗓子发着牢骚,“知道了,一会走慢些,这裙子紧得很,我迈不开腿!” 过几日,一定要给晚舟送两身衣摆大些的裙子! 随着家丁的几声吆喝,连晏被扶上了花轿。 真正的谢晚舟躲在侧门,见花轿远去,蹙起秀眉,喃喃道,“二哥,连公子当真能安全回来么?” 谢黎望着花轿的背影,轻轻勾唇,“放心吧,连晏虽文采一般,功夫却了得,旁人轻易伤不了他。” 谢晚舟闻言,痴望着巷子口,死死咬住下唇。 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第117章 上了候府的当 花轿落在丞相府侧门,不同于永诚候府的热闹,丞相府上下没有一处红花,死气沉沉。 “新娘子下轿吧。” 外头传来媒婆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悦。 连晏闻言,立马抚平衣裳的褶皱,坐直了身子。 竹桃咬住下唇,佯装不满道,“我们小姐是永诚候府的二少夫人,为何从侧门进?况且这处……连个火盆都没有!” 媒婆冷嗤一声,面露不屑,“二少夫人?你们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竹桃挡在花轿前,竖起眉毛,“我们小姐还未过门,就受丞相府这般欺辱吗?” 媒婆翻了个白眼,理了理头上的金笄,不再应声。 连晏眼底闪过一丝愠怒,攥紧了手里捧着的苹果,若非理智尚在,这果子怕是要一分为二了。 今日得亏是他来了,若是换做晚舟孤身前来,受此等委屈,怕是要掉金豆子。 连晏清了清嗓子,夹着声音道,“好了竹桃,莫要与之纠缠,我下去便是。” 竹桃对着媒婆轻哼一声,走到轿子前,小心翼翼的将蒙着红盖头的连晏扶了出来。 媒婆见新娘子听话,神色才好了些,“头一次见到小姐比丫鬟懂事的!” “你!” 竹桃气不过,刚要理论两句,连晏却是用胳膊肘怼了怼她,示意她冷静。 竹桃瘪了瘪小嘴,硬是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行了,时辰到了。”媒婆瞥了眼连晏,阴阳怪气道,“赶紧进门吧!” 连晏咬了咬牙,忍住脾气,抬脚跨过门槛,随即手臂一轻,只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侧门落了锁。 “你们……你们做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小姐正儿八经的陪嫁丫鬟!” 竹桃的尖叫声从门外传来,连晏眉毛一挑,站定在原地不动。 “什么陪嫁不陪嫁的!”媒婆呸了一声,扬声道,“这种事,哪还有陪着一说的?” 连晏心中嗤笑,这是把竹桃关在门外,独独要收拾自己了。 下一瞬,肩膀往下一沉,耳边传来男人粗旷的声音,“赶紧往前走!” 连晏扯着嗓子尖叫,“放肆!你要干什么?” 男人压着连晏的肩膀,推搡着他往前走,心中还止不住的腹诽。 这外头的大家闺秀们……都长的这般高吗? 连晏半推半就,一边嚷嚷着救命,一边脚步不停。 倒也听话,让拐弯就拐弯,让抬脚就抬脚。 透过红盖头,连晏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进了一间狭小的屋子,像是柴房,四周阴森森的,也没了光亮。 连晏故作紧张,“这是哪儿?” “少废话!”男人一把扯过他,抽出一旁的毛绳,正要给他套上,“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别想着动什么歪点子,不然老子抽死你!” “是吗?” 连晏轻笑两声,没再夹着嗓子说话,少年的笑声爽朗,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凉意。 “你……”男人一顿,满脸诧异道,“你怎么变了声音?” 连晏身子一转,红盖头顺势旋落,对面的男人也瞧清了他的长相。 这哪是什么娇小姐,分明是个少年郎! “来……” 男人刚要喊人,嘴里就被塞了一个大馒头,还是温的。 “我今日让你瞧瞧,”连晏扭动着手腕,笑容逐渐狠厉,“是谁抽死谁。” 话落,连晏腾空,当胸一脚,将面前的男人踹飞出去,只听一声重响,男人砸在了窗户上,破了个大洞出来。 柴房的动静不小,瞬间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两个小厮应声赶来,见屋中有一少年负手而立,心下吃惊,再一瞧,少年身上并非长衫,而是一袭大红婚裙。 格外另类,且十分变态。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丞相明摆着是被永诚候府给骗了!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齐齐出拳,照着连晏攻了过去。 连晏扭了扭脖子,眼神中似乎带着笑意,“跟小爷比,不自量力。” 连晏出拳迅速,带着掌风,又快又狠,一拳锤向左边的小厮,小厮甚至都听到了自己鼻梁骨碎裂的声音。 不待二人反应,连晏一手拄着身旁的桌子,再次腾空,一脚踹向右边,直窝心口。 右边的小厮被踹到门前,哀嚎连连。 不远处的同伴见此不妙,跌跌撞撞的冲出柴房,往远处跑了。 连晏拿起先前放在桌子上的苹果,胡乱用手擦了擦,张嘴咬了一口,咔嚓咔嚓的吃上了。 屋里清静了,连晏四处望着,蓦地,被桌子后面的黑色长棺吸引了视线。 前厅 刘丞相盘着手上的佛珠,额头上有细微的薄汗,嘴里直念叨着阿弥陀佛。 丞相夫人岑氏也脸色煞白,坐在一旁,双手合十,小声喃喃道,“千万别出岔子…千万别出岔子……” 被打的小厮捂着鼻子,踉踉跄跄的跑进屋中,扬声喊道,“出事了老爷!出大事了!” 刘丞相脸色大变,猛地起身,对外骂道,“是哪个碎嘴子的王八,敢在这个日子咒我!” 小厮满脸是血,含泪哭诉道,“老爷,您快去柴房瞧瞧吧,咱们上了永诚候府的当了!” 岑氏也跟着起身,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丞相铁青着脸,大声呵斥道,“还不如实招来!” 小厮抖着身子,颤声道,“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永诚候府的大小姐,而是一个男子,此人身手了得,奴才几个根本奈何不住他!” 岑氏身子晃了晃,扯着刘丞相的衣袖,尖声喊道,“老爷,诉儿还在柴房里!” 刘丞相也变了脸色,大骂一声废物,旋即吼道,“通知府中上下,都跟我来柴房!” “是!” 等到刘丞相领着家丁赶到时,连晏已经将苹果吃完了,望着手上的果核,随意的屈指一弹,刚好弹在刘丞相的脑门上。 刘丞相刚一进门,平白挨了一果核不说,刚凝下神,又瞧见连晏正大大咧咧的坐在黑木棺材上,望着自己笑。 刘丞相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昏死过去。 连晏曲起长腿,笑意朗朗,“丞相大人的速度可比我想的要慢多了。” 第118章 上赶着去找猪 “老胳膊老腿的,可是跑不快了?” 刘丞相闻言,眼睛眯了眯,眼底凶光乍现,“你是永诚候府的什么人?” “我与永诚候府的关系,为何要知会刘丞相?”连晏眼眸漆黑,笑容浅浅。 刘丞相沉下脸,低声道,“你收了永诚候府多少好处?我出双数!” 连晏眼底浮现一丝玩味,向后靠着桌腿,“好处谈不上,只是看不惯刘丞相的行事作风罢了。” 连晏双手环臂,悠悠笑道,“活人殉葬,刘丞相都一把年纪了,玩的可真花呀。” 刘丞相咬紧后槽牙,眼皮抽动,“我自认开好了条件,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爱吃酒。”连晏勾唇,浓眉一挑,拍了拍身下的黑棺,“我这下头坐着的,可是你最宝贝的儿子,你若来硬的,我便让你儿身首异处,临到黄泉路还要满地找头!” “别!”跟着追来的岑氏闻言,慌忙摆手,“你别冲动!我们只是可怜儿子孤身一人,想给他寻个伴儿而已!” “寻个伴儿?”连晏晒笑,微眯着眼,“丞相夫人可真有本事,竟然能把这触犯国法的肮脏事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怎的,光你家儿子是人,别家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吗!” 连晏眉头皱着,薄唇抿直,扬声喊道,“你身居高位,明知国法却硬要犯之,难不成是嫌自己的官途太一帆风顺了?” 刘丞相攥紧拳头,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不过一个得了脸上位的庶女,让她嫁与我丞相府的嫡次子,难道是亏了她?” “若不是我赏脸,她一个庶女出身的丫头,还能嫁给豪门大户的嫡子不成?” 连晏觉得好笑,脑袋稍稍一偏,吊儿郎当的吐出一句,“去你奶的。” 连晏像是被彻底激怒,嘴角轻勾,慢条斯理的挽着袖子,“我今日也给你赏个脸,叫你尝尝小爷的拳头。” “连晏,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连晏手一顿,面色有些不虞。 谢黎领着一队人马进来,直接围住了柴房。 刘丞相听到动静,一脸凶狠的转过头,瞧见来人后,却是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四…四皇子……” 元谌跟在谢黎身旁,见刘丞相脸色苍白,眼神幽深了几分,“刘丞相,许久未见,这气色可是大不如前了。” 话落,面前突然闪过一道倩影,鼻尖涌入一抹桂花香。 元谌一顿,视线下意识追寻那道影子而去,却只能瞧见一抹粉白色的背影。 谢晚舟嫌少有这般失了分寸的时候,提着裙摆,快步朝屋中跑来,头后别着的流苏随着步子摆动,噼里啪啦的作响。 “连公子!” 连晏恍然抬头,正好瞧见谢晚舟逆着光,朝自己跑来。 这还是头一次,她奔向他。 连晏连忙起身,还不忘拍了拍刚坐过棺材的屁股,去去晦气。 谢晚舟跑到他身前,小口小口喘着气,面上却是说不出的担忧,“连公子可有受伤?” “没有。”连晏笑着摇头,像个毛头小子,“你放心,他们伤不了我。” 谢晚舟松了口气,小手拍着心口,喃喃道,“那就好……” 连晏咧着嘴傻笑,望着谢晚舟明媚的小脸失了神。 下一瞬,脖子上落了个柔软的东西。 谢晚舟举着帕子,轻轻擦去连晏颈上的薄汗。 连晏一顿,目光中满是震惊,愣愣的盯着谢晚舟。 见连晏不说话,谢晚舟没由来的面上一红,将手帕塞进他手里,垂下小脸,轻声道,“我是看那汗珠要流下来了才……” 神思归位,连晏下意识攥紧了那方帕子,也跟着羞了脸。 元谌瞧见这幕,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 谢黎得了四皇子的令,正盘问着刘丞相,完全没注意到自家白菜上赶着去找猪了。 “谢黎。”元谌垂下头,沉声道,“这儿有我,你去将谢小姐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要知会她。” 谢黎闻言,眼底涌上一丝狐疑,“郎君与我妹妹之间……如此熟稔么?” 元谌回首,静静望着他,“只是一件小事。” 谢黎不敢再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旋即朝着那头走去。 元谌盯着刘丞相,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团火,低声道,“来人,将刘丞相夫妇压下去,待我将此事禀明父皇,再做打算!” “是!” 谢黎来到二人身前,见他们面对面不说话,还莫名红了脸,眉心一跳,当即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谢晚舟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谢黎,喃喃唤道,“二…二哥……” 连晏傻呵呵一笑,也跟着叫道,“嘿嘿,二哥。” 谢黎听到这话,大受震撼,“你……连晏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谁是你二哥?” 被骂了一句,连晏猛的回神,瞧着谢黎铁青的脸,抽了抽嘴角,“一时口快而已,你急什么?” 谢黎白了他一眼,将谢晚舟拉回自己身边,“四皇子说有事寻你,应是要夸赞你愿意配合,过去一趟吧。” 谢晚舟一怔,轻声道,“这事我并未出力,都是连公子的功劳,我怎么能强占呢?” 连晏也跟着点头,神色不虞,“为何不找我,偏生只找晚舟妹妹?” “我也不知。”谢黎瞥向元谌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上位之人心思不可揣测,我也不好多问。” 谢晚舟思虑片刻,轻声道,“那我去,左右二哥在这,况且四皇子又不能对我怎么样。” 话落,谢晚舟转身,步子轻快的朝着元谌走去,头后的步摇只是轻轻晃动,不再有声响。 连晏望着她清瘦的背影,趁谢黎不注意,动作飞快的将帕子藏进了衣袖中。 谢黎注意到他,眉头一皱,“我带来了你的衣物,赶紧去换回来,莫要再穿着条长裙招摇!” 连晏冷哼一声,“你当我愿意做这个现眼包?” 走出柴房,谢晚舟在一处假山旁寻见了元谌,缓步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臣女谢晚舟见过四皇子。” “起来吧。”元谌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声音也有些冷淡,“你是谢黎的妹妹,往后不必再多礼。” 第119章 失而复得 听到这话,谢晚舟垂下眉眼,轻声道,“礼仪规矩不可废。” 元谌话一顿,望着在自己面前不似方才鲜活的谢晚舟,心口像是堵了团棉花,难受得很。 “上次灯庙会,我有在福临酒楼见过你。”元谌从胸前掏出一根发带,递到她身前,眼中含着些许笑意,“这东西,是你掉的吧?” 瞧见那根熟悉的发带,谢晚舟眼睛一亮,有了些灵气,“原以为丢了,没想到是被四皇子捡到了。” “今日叫你来,就是想把这发带还于你。”元谌眼底笑意更甚,嘴角微微上扬。 谢晚舟抬手接过,抿唇轻笑,“多谢四皇子。” 望着谢晚舟的小脸,元谌颔首,“见你两次,你都穿了粉白这种娇嫩的颜色,不成想,竟是买了个绛红色的发带。” 元谌敛眸,视线落在谢晚舟头后的流苏步摇上,低声问道,“你们女子,也会常用发带束头么?” 谢晚舟轻笑,柔声解释道,“四皇子误会,这发带并非为自己所买,而是赠予旁人。” 元谌眉心一跳,“旁人?” 恰逢此时,连晏从柴房内踏出,视线刚好落在不远处的假山旁。 视野里,元谌与谢晚舟相谈甚欢,好似多年不见的好友。 心头一空,连晏的脚步就硬生生的止在了原地。 元谌余光扫到他,漫不经心的动了动步子。 从连晏的方向望来,二人像是贴在了一起。 连晏呼吸一滞,心口涌上密密麻麻的痛意,眼眶也有些酸胀,目光不甘的落在二人身上,手里的婚服险些被他揉烂。 身旁站着特意跟来的云亭,见状也是啧啧称奇,“公子,还真别说,这四皇子和谢小姐郎才女貌,看起来还蛮般……” 云亭的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自家公子投来杀人般的眼神,硬生生让他把后面几个字给吞了下去。 “般配?”连晏扯动嘴角,眼神冷然,“就他?” “哎呦公子,可不能乱说话!”云亭面上一慌,小声道,“这儿可全是四皇子带来的人!” 连晏瞥他一眼,后槽牙咬的直作响,“孬货,亏你跟着的主子是我!” 假山前,元谌垂头望着谢晚舟,眼神柔和了些,“什么样的交情,能让谢小姐用心准备至此?” 谢晚舟对于元谌的突然接近,心中有些不喜,退后几步,轻声笑道,“四皇子说笑了,与交情无关,而是臣女愿意去用心。” 见到谢晚舟退后,元谌眼神一动,心口的棉花似是堵的更严重了。 “她退后了!”连晏瞧见这一幕,一把揪起云亭的后领口,嘴角勾起,语气中带着威胁,“你给我往死里看,现在还般配吗?” 云亭面上苦哈哈,闻言疯狂摆手,“不不不,公子,是小的方才贱嘴了,他们两个是世上最不般配的人!” 听到满意的回答,连晏才松了手,继续当着人型监控,死盯着二人。 云亭被放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自家公子。 就冲公子这低气压,他敢赌二十文,倘若这二人真做出什么逾矩之事,甭管对面是几皇子,自家公子都会上去咬两口。 察觉到谢晚舟明显的抵触,元谌眉头一皱,低声问道,“你讨厌我?” 谢晚舟眨了眨眼,面上不解,“臣女与四皇子素不相识,何来讨厌一说?” 一句素不相识,竟是堵住了元谌后头所有的话。 元谌嘴唇动了动,片刻后才沉声道,“罢了,发带也还了,你快些随着谢黎回家吧。” “是,多谢四皇子。”谢晚舟行礼退下,转身之际,正好对上连晏微红的双眼。 见到连晏,谢晚舟眼睛倏地一亮,嘴角也抑制不住的上扬,快步走过去,柔声唤道,“连公子。” 瞧着谢晚舟这张小脸,连晏好似什么脾气都没了,方才还隐隐作痛的心尖在她向自己跑来的那个瞬间开出一片花。 连晏垂首,笑容阳光,视线若有似无的瞥向假山,朗声道,“方才在聊什么?” 谢晚舟掏出手里的东西,也跟着扬起笑,“先前与连公子说弄丢的那根发带,竟是被四皇子捡到了,他是个好人,方才是特意来还我的。” “是这样啊。”连晏望着她,眼神里似有宠溺,“这个发带……是给我的么?” “自然。”谢晚舟点头,摊开小手,“连公子瞧瞧,可还喜欢?” 连晏垂眸,视线落在那根发带上。 那是一条绛色编绳发带,末尾系着金色小铃铛,与他身上的红色金丝祥云外衫极为相配。 连晏目光微动,视线从发带移到谢晚舟的小脸上,才幽幽说了句,“喜欢,很喜欢。” 谢晚舟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将发带递到连晏面前,“这是手工编就的,独这一个,连公子收好。” 连晏抬手,接过发带,抬头望向元谌的方向,与其对视,微微一笑道,“那还真是要谢谢四皇子,能让我失而复得。” 后头四个字,他咬的极重。 元谌见此,眯了眯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谢晚舟还不知道二人正在用眼神厮杀,没心没肺道,“既然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那……连公子要同我们一起走么?” 连晏回神,悠悠望着她,旋即爽朗一笑道,“好。” 话落,连晏眼神一动,视线定在谢晚舟的头上,抬手过去,声如泉涧,“别动,步摇歪了,我给你理一理。” 谢晚舟很是听话,没有推脱,更没有不悦,甚至还将小脑袋往前伸了伸,方便连晏调整。 简直就是区别对待。 连晏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压都压不住。 “好了。”连晏收回手,望向谢晚舟的眼神闪着光,“去寻谢黎,回家吧。” 谢晚舟点点头,乖巧的跟在连晏身边,像个小挂件。 二人有说有笑的重返柴房,独独留下元谌一人站在假山前。 望着谢晚舟的背影,元谌轻轻勾了勾嘴角,缓缓吐出一句,“当真有意思。” (本章完) 第120章 上门求和 天色阴沉,翻滚着乌云,不知何时就会下起雨来。 苏子抱着木盆,笑盈盈的从屋内退出来,朝着里面道了句,“夫人先吃着,奴婢去收几件衣裳。” 话音落地,听到里头应声,苏子抿唇笑了笑,抱着木盆转过身,刚要下台阶,就瞧见了园内的乱象。 木盆应声落地,苏子瞪圆了眼睛,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怎么了!”白及最先从屋内跳出来,嘴里还嚼着一块鹿肉,一脸费解,“叫什么呢?” 苏子背过身去,指着院子不敢说话。 白及抬眼望向前头,眉头也跟着一皱。 院内,到处都是老鼠的尸体,且都身首分离,死相凄惨。 白及抿了抿小嘴,突然就觉得嘴里的鹿肉不香了。 方许缓步出来,见二人脸色极差,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莫看!”白及心一紧,抬手就想挡住方许的视线。 方许抓住她的手,打眼望去,见院中遍地是鼠尸,眼底闪过一丝轻讽,勾唇道,“就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本事,还想与天并肩?” 苏子捂着心口,忙问道,“夫人知道是谁干的?” “自然。”方许松开白及的手,轻声笑道,“之前与我交恶的都死绝了,如今,也只剩一人。” “夫人是说……”苏子眉心一动,“端阳公主?” 方许唇角微扬,笑道,“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入我澄园作妖,如此看来,她身边也是有能人的。” 方许垂眸,盯着院子,低声道,“园中尽是尸首,却不见鲜血,这是在警告我。” “那咱们要如何反击?”白及凑上前,神色认真,“夫人需不需要奴婢潜进公主府,然后……” 白及伸出食指,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手起刀落!” “不必。”方许微眯了眯眼,唇角上扬,“备车,我要亲自去趟端阳公主府。” “是。” - 天色愈发阴,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马车在端阳公主府外停驻,方许被扶下马车,望着上头的烫金门匾,嘴角缓缓勾起。 “永诚候夫人,请随奴婢来。” 来迎她的小婢女依旧是上次的青梨,不同于先前两次,今日一见,这小丫头的状态愈发差了,眼眶四周青青紫紫,身上也多了好几处伤,走起路来都是一拐一拐的。 方许缓步走着,漫不经心道,“苏子,上次给你裁的两件新衣裳,可还喜欢?” 苏子一顿,顺着夫人的目光望去,瞬间理会了她的意思,“回夫人,那料子极好,奴婢喜欢得紧,平日里都舍不得穿呢!” “你若喜欢,多拿几匹便是,何苦在这种东西上委屈了自己?”方许打量着青梨,见她越走越慢,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苏子笑声清脆,“奴婢多谢夫人!” 拐角来到佛厅,青梨站定在门口,低垂着头,声音似有些颤抖,“永诚候夫人,公主在屋内等您。” 方许望着她,片刻后轻轻抬起手,将她翻着的里衣正了回来,轻声笑道,“有劳你领路。” 话落,方许侧头看了眼苏子,轻声道,“我一人进去,你且在这里等我。” 方许的眼神晦暗不明,似是别有用意,苏子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了然,轻点了下头。 见苏子明白自己心思,方许勾了勾唇,抬脚迈进屋中。 门被打开,屋内跳跃着烛火,宽敞的佛厅内只有端阳一人。 方许迈步走近,旋即身后响起关门声。 听到动静,端阳转过身子,笑意盈盈的打量着方许,语气阴阳,“这不是永诚候夫人么?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方许低垂着眉眼,见她开口,挑起衣裙,屈膝跪下,语气恭敬道,“臣妇今日前来,是为给公主请罪。” “请罪?”端阳身子向后靠着,调笑道,“候夫人何罪之有?” 方许跪在地上,身板却是笔直,声音不卑不亢,“臣妇万不该不识公主抬举,自视清高,今惹公主不快,特来求和。” “还望公主看在臣妇态度不错的份上,高抬贵手,放候府一马。” 听到这话,端阳捂嘴笑开,笑声张扬,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直到她笑够了,才缓缓起身,走到方许身前,弯腰将她扶起,一脸真挚道,“候夫人,你我之间,不该是敌人。” 方许垂着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没有接她的话茬。 端阳也不恼,笑着拍了拍方许的手,语气柔和,似是带着引诱,“若你入我麾下,咱们两个强强联手,何愁扳不倒谁?” “可……”方许抿唇,面露迟疑,“臣妇没有夫家帮衬,手无实权,何处能帮到公主?” “我自知你家中情况。”端阳将她领到雅席前,压低了声音,“我不过是相中了你的头脑,落我手中,做个谋士,待我完成千秋大业,少不了你的好处。” 方许蹙眉,低头不语。 端阳也不急,静静望着她,“你今日来,不就是求我手下留情的么?” 话落,端阳托起下巴,笑容阴狠,“若你依旧冥顽不化,可没什么好下场。” 方许闻言,面露惧色,喃喃道,“任凭……公主差遣。” 端阳目的达成,会心一笑,抬手给方许倒了盏温茶,低声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厅外 苏子与青梨站在过道上,双方没人吭声,安静的过分。 见青梨低垂着头,苏子轻咳两声,率先扯起了话题,“青梨妹妹,我瞧你年岁尚幼,是被家中卖进来的么?” 青梨身子一抖,像是没料到苏子竟然愿意跟自己说话似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不是,我打小就在这了,我娘也在这。” “原是这样。”苏子了然的点点头,状似无意道,“我家夫人三入公主府,都是你给领的路,你可是端阳公主的贴身婢女?” 青梨瞧着她,半晌后才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府上的杂工,什么活儿都做,洗衣劈柴迎客,我还会刷恭桶。” 苏子一顿,面上有些心疼,“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做这么多活计?” 青梨看了她好一会,旋即缓缓垂下头,不愿再开口了。 (本章完) 第121章 杀人诛心 见青梨不愿再谈,苏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从怀里翻出个瓷瓶,递到她手上。 青梨一愣,望着手心里的东西,小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退淤膏。”苏子扬唇一笑,像个知心大姐姐,“我们夫人先前见了你,知道你身上常有伤,特意嘱咐我给你带的。” 青梨愣在原地,身子僵直,喃喃道,“候夫人……候夫人特意给我带的?” “当然。”苏子笑笑,“我们夫人待人温和,与人良善,时常惦记我们府上的婢女家丁,想来也是看妹妹可怜,于心不忍才……” 青梨攥紧手里的退淤膏,泪水在眼眶中盘旋,小声道,“多谢…多谢……” “一桩小事罢了。”苏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哄慰道,“我们做奴婢的,跟对了主子,才算是有了新生啊。” 青梨颤抖着身子,眼泪簌簌落下,小声道,“苏子姐……求你救救我!” 苏子心思微动,面上却是一片慌张,低声道,“你哭的这般厉害,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青梨点头,声音哽咽,“驸马与公主成婚前,曾有一个旧时爱人,便是我娘……” 苏子眉心一动,眼底满是诧异,“那你是……” 青梨垂下头,心一横,开口道,“我爹便是公主的驸马。” “我爹本是乡中秀才,与我娘青梅竹马,二人早就互许终身,我爹进京赶考,发誓功成名就后回来迎娶我娘。” 青梨咬着唇,“谁知他高中状元,被圣上下令招做驸马。” “我爹不愿,说家中已有贤妻,不成想惹怒圣颜,强行将我爹与公主配在一起。” “后来,我爹迟迟不归,我娘心中忧虑,准备上京寻夫,却在半路上得知自己有孕,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又听说我爹娶了公主。” 苏子听的眉头紧皱,心中大呼狗血。 青梨面色苍白,嘴唇发着抖,“我娘不信夫郎会背叛她,寻上府来,却只见到了公主。” “公主得知我娘有孕,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命她回乡野去,我娘见不到我爹,手头又紧,便接了银子,躲在京郊,将我生下。” 青梨攥紧瓷瓶,语气悲伤,“从我幼时起,我娘就常背着我去公主府附近徘徊,只想着见我爹一面,可她不知,自己暴露了行踪,公主便不会再留她。” “后来,一伙人冲进我家,我娘被打死了,我爹知道后疯了。” 青梨苦笑,“公主本想任由我自生自灭,却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命人把正在要饭的我绑来,入了奴籍,做尽脏活。” “太过分了!”苏子抓住她的手,眼底满是心疼,“这件事从头到尾,你们一家三口最是无辜!” 青梨眼含热泪,悻悻看着她,小声道,“苏子姐……” “青梨妹妹,事已至此,你该学着反击了!”苏子握着她的手,目光恳切,“若再不逃,定会被打死的呀!” 青梨后退两步,神色慌张,“打死……” “自然!”苏子点头,“这公主就不是好相与的,偏生她又恨你!” 青梨身型晃动了几分,脸色煞白,“可公主府戒备森严,我要如何逃走?” “您莫怕,此事我定知会夫人,求夫人救你!”苏子眼神真挚,轻声道,“你只在此等我消息。” 话落,苏子从胸前翻出一个荷包,递到青梨手上,“这些银子你且拿着用,放心,我说了帮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苏子姐……多谢!” 青梨作势要跪下,苏子连忙拦住她,笑道,“是我们夫人心疼你,你不必谢我。” 青梨咬紧下唇,喃喃道,“若候夫人需要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无二话!” 苏子望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嘴角轻勾。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 佛厅内,端阳笑容艳丽,眼底野心勃勃,望向方许,扬唇笑道,“候夫人,战王爷两日后就问斩了,你可要去瞧瞧?” 方许低垂着眉眼,轻声道,“回公主话,臣妇晕血,见不得这种场面。” 端阳闻言,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从一旁掏出张四方纸,递到方许面前,“候夫人可认得这地方?” 方许顺着她的手望去,眉头一挑,“雾青山?” “没错,就是战王爷被捕的地方。”端阳微微一笑,指着四方纸,眼神极有侵略性,“这山上,有条铁石矿脉。” 方许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铁矿?” 瞧着她的神色不似作假,端阳微微一笑,缓缓开口,“不错,就是铁矿。” 这倒是方许没料想过的。 “这处矿脉对我而言,百利无一害,我势在必得。” “好巧不巧,这附近有两三处村子,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开山,便只能清场。”端阳勾唇,“那群村民难缠,无论如何都不肯卖地。” “早就听说过候夫人的三寸不烂之舌。”端阳盯着方许,眼神颇有深意,“为了验证你投诚的真心,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我?”方许蹙眉,“公主是想让我去劝说那些村民卖地?” “不错。”端阳娇笑,低声道,“若事办成,本公主重重有赏!” “若办不成……”端阳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婉转,“我可就怀疑候夫人的忠诚了。” 方许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端阳,轻声道,“臣妇定当尽力。” 出了端阳公主府,方许嘴角的笑瞬间消散殆尽。 “夫人,端阳公主没为难您吧?”苏子走在她身旁,一脸忧色。 方许咬紧后槽牙,声音卷着凉意,“为难谈不上,下马威倒是吃了不少!” 话落,方许侧眸望向她,压低了声音,“青梨那儿,你办的如何了?” “夫人放心,一切顺利。” 苏子将青梨的话一五一十传达给了方许,末了,又小声说了句,“她吃了太多苦,若尝到了甜头,她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干得不错,就从她身上入手。”方许临上马车前,回眸望向那块烫金门匾,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阴意。 “恶人还需恶人磨,这次换我教教她,什么叫杀人诛心!” (本章完) 第122章 软硬兼施 马寨子村 车子在道口停稳,白及率先跳下马车,折身扶下方许。 鞋子踩在黄土地上,方许抬眼打量着眼前的村子。 村口有块半人高的木头,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马寨子,道口不见一人,冷清的过分。 “这村子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白及双手叉腰,打量着四周,“怪吓人的。” “许是因着秋收,都在田里耕作呢。”苏子扶着方许,声音柔和,“夫人小心脚下,这里石子多得很。” 方许轻嗯一声,理了理衣裙,轻声道,“走吧,进去瞧瞧。” 苏子伴在方许身侧,白及牵着马车,巡视着四周,生怕再有歹人对方许下手。 三人进了村子,穿过田野,依旧没发现活人。 “这是怎么回事?”方许蹙眉,“人都去哪了?” 话音刚落地,从一侧跑出来个扎着花苞头的小男童,见到陌生人,还有些迷茫的偏了偏脑袋。 可算是见到了个活人,方许给苏子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笑着凑上前去,柔声道,“小娃娃,村子里怎么只有你在啊?” 小男童退后两步,一脸防备,声音却是软糯得很,“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找村里大人商议事情的。”苏子笑意温和,从袖子里翻出个蜜饯袋子,取出一颗蜜饯,递到小男童面前,“只要小娃娃你能带着我们找到大人,姐姐这一兜子蜜饯就都是你的了。” 小男童眼睛一亮,抬手就将苏子手心里的蜜饯抢了过来,一把塞进自己还没长几颗牙的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们先说说,来我们村子里干什么?” 苏子干笑两声,轻声道,“我们是来买地的,上头发了令,我们……” “买地?”小男童一愣,旋即吐出嘴里的蜜饯,一连呸了好几声。 苏子被他这阵仗搞得有些懵,刚想开口,就瞧见那小男童弯下身子,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旋即朝着自己扬来。 还没等苏子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拉了起来。 方许松开苏子的手腕,望向小男童的眼神满是凉意,厉声呵斥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的这般没家教?” 小男童朝她呸了一声,叉腰喊道,“我娘说了,你们来买地的都是黑了心的王八羔子,见到就打,绝不能手软!” 说完,似是嫌不解气,还捡起脚边的石头作势要砸方许,“你们昨天还没被打够,今天又来讨打了?” 见他要砸人,白及扔下缰绳,护在方许面前,“你个小无赖,别以为你是个孩子我就不敢收拾你!再放肆一下,信不信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等等。”方许拦住她,眉心一跳,“我听他这话,昨日也有人来买地?” “出去!给我滚出去!给多少银子我都不卖!” 不远处突然传来争吵声,方许循声望去,正好瞧来一个男人被推了出来,踉跄几步,才站稳脚跟,脚下还散落着好几张银票。 男人带了个小厮,此时正苦哈哈的蹲在地上捡票子。 方许瞧着那人,越看越眼熟,扬声唤道,“沈济?”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济幽幽抬头,对上了方许诧异的双眸。 方许看清他的脸,喃喃道,“还真是他……” 沈济也瞧见了方许,眉头一蹙,温声道,“夫人?” 看小厮将银票都捡起,沈济迈动步子,朝着方许走来。 走到跟前,方许抬了抬唇角,轻声问道,“你为何在此?” 沈济眼神有些飘忽,含糊不清道,“办些公事。” 方许面上了然,视线却定格在了那些银票上,“你说的公事,也是来买地么?” “也?”沈济蹙眉,“夫人难道……” 方许莞尔一笑,轻声道,“我也是来办公事。” 沈济顿住,旋即垂下长睫,低声道,“这处的村民性子执拗泼辣,夫人当心。” “无事。”方许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轻声笑道,“做不成生意便不做了,还能难死我不成?” 沈济抬眸望着她,半晌后才笑出声来,“夫人说的有道理,是我心急了。” 方许拢了拢身上的薄氅,看着早就跑远的男童,勾唇笑道,“对付这些人,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只有兼施,方能治得了他们。” 沈济来了兴趣,眼眸眯起,笑意漫开,“不知夫人是怎么个兼施法?” 方许勾唇,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你且随着我来做。” 过了半个时辰,马寨子的村民都聚集在村心,一脸不解的看着台上的里正。 “我说里正,这大晌午的,把我们叫过来做什么啊?” “就是,家里头还煨着汤哩!” “到底有事没事啊?没事我回去睡晌午觉了!” 木台子上,一身布衣的高里正站在上头,轻咳两声,挥了挥手,台下的声音瞬间消失。 “乡亲们,今日叫大家来,确实有事要说。”高里正清了清嗓子,背过身去,恭恭敬敬的喊道,“你二位请。” 村民们顺着他望过去,瞧见了台下的方许和沈济。 “这……这不是那个要强买地的吗?” “里正为什么跟他们这种人厮混在一起啊!” “滚出我们村子!” 方许不在意台下的声音,扯着沈济的袖口就上了台子。 沈济活像个小媳妇似的被她带上台,低垂着眉眼,视线定格在袖口的那只手上,唇角微扬。 方许环顾四周,望着众人义愤填膺的神色,轻轻勾了下唇角,柔声道,“诸位乡亲,想必大家这两日也听说了一些事,也见过我们这些人。” “没错,我们是来买地的不假。”方许话音落地,眼看着那些村民又要开骂,急忙拐了个弯道,“但是,我们买这地,并非是私用,而是朝廷要用!” 一听是朝廷,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熄了火。 方许见此,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扯着沈济,扬声道,“我们是奉朝廷之命,前来与你们交易,这买地一事若你们肯配合,银票自然是差不了的。” “可若是你们不配合……”方许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惹怒了上头,可就不容易收场了!” 第123章 别扯我后腿 方许的话响在耳边,村民们的脸色变了又变,虽依旧不愿,却无人再开口叫骂了。 见他们上钩,方许眼底含笑,软了语气,“我跟各位说句实在话,朝廷下令,咱们老百姓纵使再抗争下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这胳膊哪里拗得过大腿呢?” “乡亲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老实本分,没有坏心思,我们也愿意为大家破个例。”方许从沈济手中拿过银票,笑容和善,“若大家配合,我们一手交契一手交钱。” “还望乡亲们莫要执迷不悟,到时候上头来硬的,落个家财两空可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人群中难免有几个动摇的,扭扭捏捏的回了家,乖乖去取地契。 剩下的村民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对沈济甩过脸子的,眼下更没了法子。 方许见状,拍了拍沈济的肩膀,眼底闪过一抹暗芒,“诸位,莫要忧心,眼下站在你们跟前的就是户部沈侍郎,有他在,不会让乡亲们吃亏的!” 一听沈济是侍郎大人,四周响起抽气声,那些对他破口大骂的,更是白了脸。 沈济眨了眨眼睛,长睫落下,声音低沉,“夫人,我何时成了户部侍郎?” 方许动作极轻的拱了拱他,小声道,“你懂什么?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你还怕这些村民去调查你不成?” 沈济盯着她,眸子里流动着星光,轻轻嗯了一声。 方许勾唇,扬声道,“朝廷要在这地方动土,缺少人手,乡亲们可以自发留下做工,一月……” 方许伸出三根手指,“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这么多!” “天菩萨……三钱够我家吃上好几月了!” “有了卖地的银钱,何愁在别处置办不到房子?到时回来做工,不比种庄稼安稳么?” “就是!有了这工钱,俺家大娃就能读书哩!” 村民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连忙问方许是不是真的。 见方许点头,立马各回各家,取来了地契。 办完最后一人的手续,方许掂量着手里的一摞地契,嘴角扬起,朝着对面的沈济挑了下眉,“如何?” 沈济摇头失笑,温声道,“还是夫人技高一筹。” 方许将手里绑好的地契塞进沈济怀中,笑道,“这东西,是你的了。” 沈济微顿,满眼诧异,“我的?” “不然呢?”方许挑眉,“你不是来办公事的么?” 沈济蹙眉,“可这些地契是夫人拿到的。” 方许噗嗤一笑,笑意柔和,“用的是你的银票。” “况且你只差最后一轮会考,若非你才情卓越,怎会有人差你来办此事?”方许轻笑,“你入朝为官是迟早的事,我也算是提前抱个大腿!” 方许拍拍他的肩膀,口吻轻松,“你比我更需要它。” 沈济望向她,握着地契的手缓缓收紧,眼神里闪着方许看不懂的光,“多谢……夫人。” “夫人此事与我有恩,来日若夫人有求,定义不容辞。” 方许睨他一眼,笑容夺目,“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何苦还这般生分的叫我夫人?” 沈济面上一顿,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直接叫我小许姐吧。” 还没待他笑容绽放,方许的话落入耳中,那抹笑意就直直僵在了脸上。 “小许……姐?” “对。”方许抿唇轻笑,“我大你三岁,理应是你姐姐。” 沈济只觉得耳朵一阵轰鸣,旋即垂下头去,不再应声。 “好了,你忙完就抓紧回去吧。”方许提起裙身,轻声道,“我这就先回府了。” 眼瞧方许要走,沈济嘴唇动了动,还是开了口,“夫人!” 方许脚步顿住,狐疑的转过身来,静静瞧着他。 沈济撑起一抹苦笑,沉声道,“我徒步而来,不知夫人可否捎我一段路?” 方许闻言,仗义开口,“当然可以,随我来吧。” 沈济点头轻笑,“那就多谢夫人了。” “客气什么。”方许柔和一笑,“若你晚些无事,我正好请你用午膳!” 沈济眉眼含笑,“夫人相邀,是沈某之幸。” 一侧的小厮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先生,咱的马车……” 沈济无情的挥开他,沉声道,“你单走,别被发现,莫要扯我后腿。” 小厮站在原地,一脸苦逼的看着自家先生走远。 - 福临酒楼 方许抿了口温茶,笑意盈盈,“你别客气,尽管吃。” 沈济含笑点头,竹筷伸向离自己最近的菜,缓缓夹起放进口中,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苏子和白及在另外一屋,方许为她们两个单开了一桌。 方许抬起素手,给沈济倒了杯茶,状似无意道,“之前听你说公事公办,不知是入了谁手下?” 沈济手一顿,愣在原地。 方许眨了眨眼,轻声道,“不能说么?” 沈济抬眼看了眼她,摇了摇头,旋即幽幽道,“与夫人在一处,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沈济举起茶盏,抿了一口,压低了声音,“我是受了四皇子的命。” “四皇子……”方许挑眉,“看来这元谌野心也不小啊。” “夫人呢?”沈济放下茶盏,声音低沉,“是为了谁去到马寨子村的?” 方许身子向后微靠,没有想要隐瞒的心思,轻声笑道,“长公主。” 听到这三字,沈济脸上浮现一丝震惊,压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长……长公主?” “对呀。”方许托着下巴,笑容明艳,“她想拉我入伙,我不愿意,她就放冷箭伤我,绑架我家孩子,往我院子里扔老鼠,我怕了,就替她办事了。” 沈济越往下听,眉头皱得越紧,“发生这么大事,为何从来没听谢黎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方许勾了勾唇角,一脸随和,“我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听到这话,沈济似是想到了什么,会心一笑,“夫人怕是……早就有解决的法子了吧?” 方许颇为意外的望向他,随即笑出声来,“你倒是料事如神。” “非也。”沈济夹了根青菜,沉声道,“只是觉得依照夫人的性子,断不会让自己吃亏罢了。” “明日就要行刑了,你们如今还想不出法子,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王爷去死吗!” 隔壁雅间传来男人压抑的怒骂声,方许眉心一跳,猛地抬头,对上了沈济同样吃惊的眼神。 第124章 插翅难飞 方许神色微动,端着茶盏的手暗暗用力。 沈济蹙眉,伸出食指抵在嘴边,示意方许噤声。 下一瞬,对面雅间里传来瓷器落地声。 “倘若救不下王爷,你们的脑袋就不必搁在脖子上了!” “可……尉迟大人,王爷获罪入狱,圣上震怒,明日刑场之上,定会派众多亲位看守,劫人一事……难啊!” “对啊尉迟大人,明日若是来硬的,咱们的人根本拼不过,届时不仅带不走王爷,恐怕咱们也要就地斩杀了!” “尉迟大人三思啊!” “够了!”男人拍桌而起,脸色瞬变,“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丢尽了男人的脸,亏王爷对你们多有照拂!” 男人冷哼一声,压低声音威胁道,“我把丑话放在前头,明日为期,若无行动,你们也不必苟活于世!” 话落,只能隔间传来摔门声,旋即便没了动静。 屋内,方许和沈济面面相觑,不知该用什么狗血的词汇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方许刚想开口,却猛地想到了什么,起身过去,坐在沈济身边。 察觉到方许的靠近,沈济下意识停止了腰板,落下长睫,眼神晦暗不明。 方许用手肘拱了拱他,小声道,“听他们这话,是想在刑场上劫走战王?” 沈济点头,“应该无错。” 方许皱起眉头,喃喃道,“若他们成功劫走了人,战王安全之后,我怕是就要遭难了。” “不会。”沈济捏紧竹筷,沉声道,“尉迟二字不常见,略微一查,应该就能查的出来。” 方许抬眼,轻声道,“此事来的莫名,纵使查的出来,我也不能贸然面圣。” 沈济清了清嗓子,笑意温和,“战王手掌兵权且怀有异心,培养了不少死士,是四皇子最大的竞争对手。” “此事无需面圣,只管交给我去知会四皇子一声。”沈济垂首,目光落在方许脸上,“若他知晓,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方许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点子!” 沈济轻笑,“此事夫人不必介怀,战王插翅也难飞。” - 永诚候府 云亭抱着一团包裹,静静站在云园门口。 面前的门被打开,竹桃从内探出头来,见只有云亭一人,面露诧异,“今日怎么就你一人?” “公子命我来给谢小姐送衣裳。”云亭抬起包裹,递到竹桃怀中,“这是公子特命霓裳阁新裁的,裙摆做大了些,说是穿着舒适。” 听到这话,院门微动,谢晚舟瞥了眼包裹,望向云亭,柔声道,“怎么不见连公子?” 云亭面露尴尬,小声道,“回谢小姐,公子……这几日都来不了了。” 谢晚舟蹙眉,轻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亭咬了咬后槽牙,垂下头去,“都怪小的快嘴,老爷近几日寻不见公子,便来问了小的,小的将替嫁一事说漏了嘴……” “老爷大怒,命公子跪在祠堂思过三日,也不准旁人给送饭……” 云亭的声音含糊不清,谢晚舟只能听出个大概。 “连公子……可是因我受了罚?”谢晚舟小脸瞬间失了血色,喃喃问道。 云亭用力摇了摇头,小声道,“是小的昏了头,才会害公子被罚跪的。” 谢晚舟咬住下唇,叠在小腹上的手缓缓收紧,侧过头去,低声道,“竹桃,备马车,我们去趟连家。” 竹桃一愣,旋即收好包裹,点头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车轮碾过青石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马车在府门前停驻。 谢晚舟踩着脚凳下了马车,抬眼望去。 面前的宅子宽阔肃穆,府前一对儿麒麟踏云,更显威仪。 望着门匾上的连宅二字,谢晚舟抿了抿唇角,柔声道,“走吧。” 云亭跟在二人身旁,为其引路。 穿过游廊,路过花园,总算是来到了连家祠堂,关着堂门,里头传来男人的怒喝声。 “这是老爷的声音!”云亭脸一白,忙看向谢晚舟,“谢小姐,快随小的来,千万不能叫老爷看见您!” 谢晚舟叹了口气,认命的随着云亭来到侧面窗下,半蹲着身子听里头的动静。 屋内,男人一手握着竹条,一手叉着腰,指着跪在地上的连晏,扬声吼道,“逆子,你到底知不知错!” 连晏面色苍白,却依旧嘴硬,“儿子无错,分明是那刘丞相知法犯法!” “胡闹!”男人怒喝一声,“纵使他再不对,人家也是丞相,身居高位,惹毛了他,对连家一丝好处都没有!” “再大的官,如今也下马了。”连晏冷着脸,死活也不认错,“父亲从小就教导儿子要良善,若儿子真的坐视不管,岂不辜负了父亲?” “你!你少跟我来这套!”男人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抬起胳膊抽了他一竹条,“你把张家小子底裤烧了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要良善?你把周家幺子头发剃了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我的教导?” 男人冷哼,旋即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你小子就是为了永诚候府那个丫头!” “为了一个姑娘,得罪一国丞相,值得吗!” 连晏闻言,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父亲,刘丞相何来资格与晚舟相提并论?” 男人对上儿子坚定的目光,一时无言。 父子俩面面相觑,竟是当爹的先败下阵来。 男人挥着手,沉声道,“罢了罢了,看你如此执迷不悟,就继续在此处跪着,直到你认错为止!” 连晏垂下头,低声道,“是,父亲。” 男人挥袖离去,屋门被重重关上。 连晏倒也听话,真就跪在地上,哪怕屋中无人也不肯起来。 “公子……公子……” 外头传来云亭的声音,连晏一顿,狐疑的转过身,顺着声望去,正好对上云亭那张欠抽的脸。 连晏脸一垮,咬牙道,“好你个黑心崽子,你还敢出现在小爷面前!” “别别别,爷您别动怒!”云亭连忙挥手,“给小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公子您瞧,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云亭笑嘻嘻的让出窗口,连晏蹙眉望去,眼瞧着谢晚舟迈步而来。 第125章 在线吃瓜 “晚……晚舟?” 连晏面上一喜,当即就想起身,却不成想是心起了身子没跟上。 许是跪久了,身子无力,连晏才敢动身,双腿就不受控制,向前栽去。 “连公子!” 谢晚舟惊呼一声,却见连晏双手撑地,硬是站了起来。 见连晏无事,谢晚舟松了口气,连忙拐到门前,将门打开挤了进来。 “晚舟。”连晏抬起头,扶着麻了的双腿,动弹不得,却依旧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爽朗,“你怎么来了?” “云亭说公子受了罚,我便过来看看。”谢晚舟拎着食盒,快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小声道,“脸色怎么这般差?” 连晏挠了挠头,双唇泛着白色,低声笑道,“无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是不是饿坏了?”谢晚舟蹙眉看着他,眼底划过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赶紧吃点。” “真的?”连晏眼睛一亮,沉声道,“你专门给我带的?” “这还有第二个人受饿吗?”谢晚舟嗔怪的瞧他一眼,旋即蹲下身子,将食盒翻开。 “晚舟,你坐下说话。”连晏将屋内唯一一个蒲团放到她身后,自己则是不顾凉意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谢晚舟听话的坐在蒲团上,将三层食盒挨个取下来。 连晏则是笑眯了眼睛,视线粘在了谢晚舟身上,嘴上也不闲着。 “晚舟,眼瞅着快入冬了,你冷不冷?” “晚舟,你吃过饭了没有?” “晚舟,给你裁的新衣裳你看了吗?喜不喜欢?合不合身?” “晚舟……” 话还没说话,嘴唇上就抵了个馒头,连晏眨了眨眼睛,垂眸盯着谢晚舟温婉的小脸,微微失神。 “问题这么多,连公子看起来倒是不怎么饿。”谢晚舟眼底含笑,将食盒里的菜一一递到他面前,“快些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问我。” 连晏回过神来,抓着手里的馒头咬了一口,竹筷一下又一下的夹着菜,许是饿得狠了,吃的速度越来越快。 谢晚舟见他这般,轻声叮嘱道,“慢些吃,别噎到。” 连晏忙不迭点头,还不忘抬脸对她勾唇笑笑,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乍一看像只松鼠。 谢晚舟哑然失笑,目光落在他头顶束着的铃铛发带上,心头微微一颤。 连晏低头咬着馒头,不经意间露出他脖颈上的红痕。 谢晚舟瞧着那一道道痕迹,蓦地红了眼。 “晚舟,你也吃……”连晏咽下嘴里的菜,悠悠抬起头,刚要招呼谢晚舟一起吃饭,就瞧见了通红的眼眶。 抓着馒头的手定在空中,连晏神色一凛,蹙眉问道,“我没出去的这两天,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谢晚舟摇头,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 连晏眉心一跳,刚要抬手为她拭去眼泪,却突然想到此举不合礼数,指尖微颤,就这么停在她脸旁。 “别哭。”连晏满脸担忧,轻声哄道,“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便是,我自会替你讨回公道,快莫要哭了……” 谢晚舟抬起小手,攥住连晏伸在半空中的手,任凭眼泪落下。 连晏视线微动,落在二人相交的手上,喉结上下滚动,大脑一片空白,再也做不出反应。 “我不知你受伤,没给你带伤药……”谢晚舟咬紧下唇,一脸懊恼,“这些伤因我而受,我……” 连晏闻言,瞬间了然,“嗐,你说这些伤啊,不打紧的,你别往心里头去。” “我爹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来我这么一个孩子,他不舍得真下手打我的。”连晏咧嘴一笑,低声道,“不过是红肿看着吓人,过两个时辰就消散了。” 谢晚舟低垂着头,喃喃道,“纵使伤得再轻,也会疼的呀!” “左右这罚因我而起,我日后定会想尽法子补偿连公子的!” 连晏望着她,眼神柔和,拇指压上她的指尖,微微用力,“若你过意不去,那就陪我吃顿饭,可好?” “怎么能这般轻易就过去?”谢晚舟摇头,一脸严肃,“先是花灯,又是吃饭,连公子为何这般好说话?” 连晏微微一怔,旋即,眼中浮现点点笑意,“好说话,也是要看人的。” 谢晚舟一愣,耳尖咻一下变得通红,慌忙抽出自己的手,拿起竹筷,支支吾吾道,“吃……吃饭吧。” 半个时辰后,云亭做贼似的送走谢晚舟,又鬼鬼祟祟的去了主院。 云亭跪在屋中,语气恭敬,“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快起来!”连夫人摆手唤他起身,小声道,“速速把你看见的听见的,统统说出来!” 云亭站在屋子中央,对面是两个等着听书的吃瓜群众。 云亭清了清嗓子,起了派头,“话说小的去永诚候府,给谢小姐送衣裳……” “那些前缀就不必说了!”连老爷拍桌而死,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个臭小子,我和夫人想听什么,你心里还没数吗?” 连老爷长得五大三粗,猛地一吼,险些把云亭吓得一蹦三尺高。 “哎呦老爷,您莫要吓唬他了!”连夫人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若是把这孩子吓得慌了神,忘了所听所瞧,这可如何是好?” 连老爷一想,确有几分道理,不得不冷静了下来,悻悻坐回凳子上。 云亭咽了下口水,知道自己拿不了乔,连忙将祠堂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完八卦后,连老爷与连夫人相视一笑,颇有种押对宝的快意。 “瞧我说什么来着?”连夫人捏着帕子,挡住嘴边的笑意,“咱儿子一准是看上了永诚候府那个丫头!” 连老爷嘴角含笑,满意的点点头,“为了自己心爱之人,能够不畏强权,这点很不错,显然是随了我。” 连夫人睨了他一眼,轻哼道,“只怕是郎有情妾有意,侯门主母当放屁。” “嗯?”连老爷眉头一皱,“夫人此话怎讲?” 连夫人叹了口气,幽幽道,“上次宫宴,我有心向那位夫人示好,谁知竟热脸贴了冷腚,人家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 “若想结亲家,怕是难喔!”连夫人摇摇头,一脸可惜,“儿子这好不容易开了窍,美梦怕是要落空。” 第126章 狗咬狗 翌日午时,原本应该空荡荡的街口眼下站满了人,百姓们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围在一处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快让路,囚车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四散开来,留出宽敞的街道。 囚车晃晃悠悠的驶来,战王披散着头发,下巴泛着青色,盘腿坐在车板上,神情漠然,仿佛即将被问斩的不是自己一般。 与此同时,两侧客栈的二楼皆有人影闪过,窗户被掀开一条缝隙,搭好弩箭,箭头直指囚车。 板车停稳,最前头的官兵从鞍袋子里掏出圣旨,清了清嗓子,照着读道,“皇上亲令,战王爷元棣,豺狼之心,忘却皇恩,有意谋反,朕心甚痛,念手足之情,将其家人废为庶民,流放千里。” 听到这话,战王低垂着头,心中却不免嗤笑。 皇家之间,谈何亲情? 官兵宣读完圣旨,抬手朝后头挥了挥,“架铡刀,行刑!” 话音才刚落地,人群中有十几个蒙面壮汉飞身而起,手持尖刀,朝着囚车飞来。 “小心,有人劫车!”官兵怒吼一声,现场瞬间乱作一团。 听到声响,战王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抬起头望向街口,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百姓们都四散逃命,唯方澜脚步未动,抬眼与他对视,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凉意,甚至还有些嘲讽。 战王眸光一闪,瞧见了她身侧站着的女人。 竟然是寻芳! 战王坐直身子,一双鹰眸死死瞪着对面的两个女人,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们早就认识,自己居然被两个女人给戏耍了! 抓着囚车的手缓缓收紧,没等他有所动作,街道突然响起破空声,旋即,数只弩箭从两侧射出,直指扎进他的心口。 战王甚至都没来得及起身反抗,就倒在了车板上,头依旧是对着方澜的位置,身子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两下,就这么断了气。 至死,都不曾闭上双眼。 前来劫车的人听到动静,分心看去,见战王倒在血泊中,浑身被扎满了箭羽,当即慌了神,刚要撤退,却被围上来的官兵堵住了去路。 “将这些歹徒全部拿下,暂押官府!” 闹剧结束,方澜像是松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一直挺着的腰板也软了下来。 寻芳扶住她的胳膊,轻声道,“想不到元棣都落入这般境地了,还是有人愿意冒险救他。” 方澜握住她的手,缓缓摇了下头,“你我都知道,他活不了。” “明知结果,还非要来看。”寻芳咬住下唇,低声道,“小姐对他可是还心有余情?” “没有余情,唯有解脱。”方澜轻笑,抬头朝天上望去,幽幽道,“年少情深彻底化为乌有,往后,无人再能困住我。” 寻芳垂下眸子,小声道,“小姐昨日里不是说想吃糖饼么?咱们快些回家,我去给小姐烙饼。” 方澜嘴角含笑,轻声应了句,“好,回家。” - 永诚候府 “夫人。”苏子一路小跑,临到方许跟前,气都喘不上来了。 “鲜少见你失了分寸。”方许捏着一块核桃酥,上下打量着她,“何事能让你这般急躁?” 苏子喘匀了气,谨慎的朝四周望了望,见院中无人,俯身贴到方许耳侧,小声道,“夫人安排青梨做的事,有回声了。” 方许闻言,扔掉手里的核桃酥,脸上勾起一抹笑,“当真?” 苏子点点头,轻声道,“奴婢将白及买来的熏香给了青梨,她按照计划在端阳公主屋内点了香。” “听青梨说,昨日夜里,端阳公主硬是召了十一个侍卫,直到天明,声音也没断。”苏子抿了抿唇,小脸浮上一抹红。 “端阳公主今日办宴,约了不少官员娘子入府,青梨有意将此事宣扬,那些官家夫人一个比一个精,跟着去瞧,将那不堪入耳的声音听了个真切!” 方许托着下巴,轻轻勾了下唇角,低声道,“听青梨说,她娘临死前,曾被端阳的手下凌辱数次,今日,我要让她也尝尝这个滋味。” “对了夫人,”苏子想到了什么,从怀中翻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白及乔装打扮去救青梨时,她俩趁着无人,去书房偷来了这个。” “这是……”方许垂眸,看着玉佩上头刻着的名字,眼神变得幽深,“端阳的玉令?” “没错。”苏子点头,“青梨说了,见此玉令如见公主本人。” 方许拿起玉佩,放在手里把玩,嘴角的笑意放大,“这还真是……如有神助啊。” “夫人,眼下公主府动荡,长公主的名声在京中算是坏了个彻底,有谣言起,说是府上的侍卫暗地里都是被端阳公主养着的男宠。” 苏子压低声音,“发生这么大的事,想必长公主眼下应该歇了菜,没有心思因着收地一事找咱们麻烦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你可明白?”方许掂着手里的玉令,声音柔和,“若等到她满血复活,岂不徒增麻烦?” 苏子眼神一黯,低声道,“夫人的意思是……” 方许攥紧玉令,声音如蜜,言辞却似刀,“自然是趁她病,要她命!” “夫人。”白及推门进了院子,神色凝重,“青梨已经安排进了弄云堂,都收拾妥当了,另外……战王爷死了。” “死了?”方许眉心一跳,轻声道,“没人劫车么?” “有一伙人,瞧着模样是来劫车的。”白及稳住呼吸,低声说道,“但街口有弩箭,那伙人还没接近囚车,战王爷就被乱箭射死了。” 方许垂下眼皮,心中有了些许掂量,“应是元谌出的手,他不会让战王活着离开的。” 忽然一计上了心头,方许眼睛一亮。 “白及,”方许将玉令推到她面前,轻声道,“用些法子,让这东西与弩箭,一同出现在尉迟巍面前。” “尉迟……”白及顿了顿,“兵部的尉迟侍郎?” “没错。”方许勾着唇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面上,“尉迟巍是战王的人,对其死心塌地,此次劫车失败,他必然恼羞成怒,一定会往下调查。” “到时候来场狗咬狗的戏,岂不快哉?” 第127章 优中之优 “夫人,快些起了!” 苏子摇晃着方许的身子,连连唤道,“夫人怕不是忘了,今日您要入宫,陪着皇后娘娘一同去秋狩呀!” 方许被硬生生的拽离被窝,眼睛都还没睁开,脸上就被贴了一个温热的布巾。 苏子替她擦着脸,强制开机。 方许迷迷糊糊的穿上鞋子,脸色不耐,“秋狩理应是皇家人自己去的,抓着我们做什么?” “夫人可莫说糊涂话!”苏子为她挽发,轻声道,“此次秋狩,宫中极为重视,听说皇上命各家大臣携带家眷,一同去围场呢。” “所有的大臣都去……那些猎物够分吗?”方许一下子醒了神,看着铜镜喃喃道,“这哪是去狩猎,分明是去灭种!” 苏子低头失笑,手指灵活的盘出一个朝云近香髻,旋即从梳妆盒内取出两根金簪,别在头后。 “夫人快些动作,小姐已经收拾妥当,在外等您了。”苏子取出一枚玉镯,递到方许手前。 方许戴好玉镯,翩翩起身,出了澄园。 候府门外,马车停驻门边,谢晚舟披着绯色软毛锦织披风,领口处围着一圈兔毛,看不清里头的衣裳,小脸缩在毛领内,显得格外乖巧。 见到方许出来,谢晚舟笑弯了鹿眼,轻声唤道,“母亲来了。” “你起的这么早。”方许缓步走来,裙摆微动,嘴角挂着淡笑,“今日秋狩,场上人多,难免有个不长眼的磕了你碰了你,可有让竹桃给你置办些东西?” 谢晚舟眉眼温婉,语气轻柔,“母亲放心,女儿穿了软膝,不怕摔伤。” 方许点头,“时辰不早了,咱们启程入宫。” - 逐鹿围场 皇帝站在石台上,与底下的官员训着话,家眷们则是随意在围场内走动。 围场不小,内设马球和蹴鞠场地,贵女们聚在一处,说着哪家胭脂铺子又上新了。 谢晚舟坐在一旁,打量着围场四处,像是在找什么人。 “小妹,你寻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谢晚舟一跳,向后望去,对上了宋徽歆含笑的双眸。 “宋姐姐。”谢晚舟颇有些尴尬的笑笑,垂首道,“没寻什么,只是没见过这里,觉得新奇罢了。” 宋徽歆环顾四周,低声道,“怎么没见大嫂跟着过来?” 谢晚舟微微含笑,柔声道,“吟吟还小,离不了人,嫂嫂才走一会就哭闹着喊娘亲,今日娘俩在府上,并未跟着出来。” “原来如此。”宋徽歆咧嘴一笑,大大方方的坐在她身侧,“你喜欢吃什么,待会我给你猎一头回来。” 谢晚舟被她的豪迈惊到,连忙摆手道,“宋姐姐不必操心我,我没什么忌口的。” “各家公子哥来了!” 宋徽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来的声音打断了话头。 谢晚舟心思一动,随着贵女们的视线一同望去。 儿郎们聚在一处,为首的赫然就是几位皇子,皇子之下,便是第一世家的嫡子连晏。 连晏身着红色束腰骑装,一头墨发仅用根铃铛发带束起,剑在腰间,五官生的俊俏,嘴角挂着淡笑。 连晏身侧围着不少公子哥,各个面带讨好,人气比皇子还要盛几分。 似是被他们恼得烦了,连晏眉头微皱,环着胳膊朝马场走去。 以免发生意外,马匹都是各家自己带来的。 连晏牵着马出来时,正巧在对面雅席上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姑娘。 同谢晚舟的视线对上,连晏像是突然没了脾气,咧着张嘴只知道傻笑。 宋徽歆见连晏这幅模样,下意识蹙眉,喃喃道,“这连晏是被鬼上身了不成?为何笑得这般春风满面?” 谢晚舟耳尖一红,匆匆看了眼他,旋即低下头看,细数着盘中有几块点心。 “公子。”云亭顺着连晏的视线望去,瞧是谢晚舟,贱兮兮的凑上前,“您若是想讨谢小姐开心,待会进山,亲自猎一只兔子送她,只要用心,谢小姐总会明白的!” 连晏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侧眸睨着他,“她真的会开心?” “当然了!”云亭夸张的点了点头,旋即笑得讨好,抬手给连晏捏着胳膊,恭维道,“公子宽宏大量,没发卖了小的,小的知道感恩,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替公子分忧!” “浑身解数?”连晏打量着他,莫名问了句,“你成亲了?” 云亭一愣,“没…没有啊……” 连晏嗤笑一声,“那你有心悦的人了?” 云亭面露尴尬,“也…没有……” “那你与我有何差别?”连晏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莫名其妙!” 话落,连晏牵着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公子!”云亭伸出尔康手,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见前头的人脚步越来越快,才忙追了上去,“公子你等等小的呀!” 儿郎们牵了马,陆陆续续散去,贵女们却是炸开了锅。 “平日里鲜少见到这么多公子哥,方才他们聚在一起,我打眼一看,还就数连家公子模样俊俏!” “我瞧着四皇子也还不错啊。” “胡诌什么!四皇子是圣上嫡子,保不准是要继承大统的,你愿意入宫为妃,与旁人共侍一夫啊?” “说的也是,如此看来……若是择婿的话,连家公子倒是优中之优了。” 宋徽歆听着她们的话,不免觉得好笑,“我说你们几个在这琢磨什么呢?连晏先前纨绔贪玩,你们都瞧不上,生怕将来嫁他为妻,如今瞧人家长得有几分姿色,又眼巴巴的上前,打不打脸?” 贵女们被她戳穿心思,都红了脸,作势要打她。 “好你个宋徽歆,你自己有了谢黎,还不允许我们也找个貌美夫君吗?” “就是!若非那日九公主闹得厉害,我们还不知道永诚候府的二公子竟然生的那么俊朗呢!” “许你闷声干大事,就不允我们照猫画虎了么?” 贵女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谢晚舟心口堵得厉害,想插嘴却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说话,只能默默起了身。 宋徽歆正跟那些贵女们唇枪舌战,眼瞧着谢晚舟起身,扭头问了一句,“小妹,你干什么去?” 谢晚舟一顿,旋即尴尬笑笑,“我……觉得此处有些闷,去旁处逛逛。” 第128章 救救我家小姐 宋徽歆不疑有她,低声叮嘱道,“半个时辰后秋狩开始,你记得赶在那之前回来。” 谢晚舟含笑点头,旋即领着竹桃离开了雅席。 逐鹿围场十分辽阔,圈了两座高山在内,里面还有湖泊,宽敞得很,沿着小径拐上山腰,四周古树参天,丛丛野草盖过膝。 谢晚舟心中藏着事,低垂着小脑袋,缓步朝着山中走去。 “公主有令,刺杀永诚候夫人,若是失手,仔细你们的脑袋!” 听到永诚候三个字,谢晚舟的脚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永诚候夫人……”竹桃小脸一白,扯了扯谢晚舟的袖子,“那不就是……” 谢晚舟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一把将她拽了下来,躲在草丛中。 “可……三哥,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那位夫人?” “我不管用什么法子,公主只一句话,她今日一定要听到永诚候夫人的死讯!” “……是。” 见不远处的人并未发现自己,谢晚舟大着胆子,微微起身,想要看清楚那几人的长相。 下一瞬,一块碎石自树上飞来,砸在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谢晚舟瞳孔地震,抬头看去,却只能瞧见一抹墨绿色闪过。 “什么人!”空地上的男人浑身一震,几乎是瞬间朝着声源地望来,刚好瞧见谢晚舟煞白的小脸。 “死丫头,你听到了什么!” 眼瞧着那几人朝自己冲来,谢晚舟甩开竹桃的手,咬牙道,“你快些去寻救兵,去找宋姐姐!” “小姐……”竹桃吓得双腿发软,却也明白自己在此处只会是拖累,心一狠,提起裙子拔腿就跑,边跑边哭喊道,“救命!救命啊!” 男人见竹桃跑远,怒不可遏,“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抓回来!” “是!” 谢晚舟看准时机,从另一侧跑走,给竹桃多争取些时间。 “贱蹄子!”男人怒骂一声,旋即从身侧抽出长刀,朝着谢晚舟追去。 谢晚舟一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平日里鲜少出门,自然跑不赢训练有素的杀手。 显然谢晚舟也明白这个道理,视线四处瞟着,寻找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小姑娘的运气也算好,不远处的树上刚好有个蜂窝。 谢晚舟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杀手,咬牙停下,弯腰捡起一颗石头,用力朝着蜂窝扔去。 准头不错,一举将蜂窝砸了下来。 见此情景,谢晚舟气儿都没喘匀,提起裙子就跑。 蜂窝遭到破坏,蜂群一涌而出,形成一道屏障,对上了几张懵逼的脸。 “三……三哥,是马蜂!” “还不快跑!” 男人惊恐的吼了一声,旋即用外衫套住脑袋,穿过蜂群,追上谢晚舟的步子。 只是身后的几个小弟就没那么幸运了,闪躲不及,遭到了蜂群的全力攻击。 脚下的山路崎岖,多是石子,谢晚舟分心观察着脚下,生怕自己崴了脚被后头的人追上。 二人在山林里秦王绕柱,终是谢晚舟体力不支,跌坐在地,被同样喘着粗气的男人抓住了手腕。 男人狞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长刀,咬牙切齿道,“贱蹄子,有本事你就接着跑啊!” 另一头,竹桃哭成了泪人,偏生又在围场里迷了路,心如死灰时,突然瞧见了骑马慢行的元谌。 “四皇子……”竹桃眼睛一亮,步子踉跄的朝元谌奔去,“四皇子救命,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元谌见竹桃容貌,心中觉得眼熟,细细回忆后才想起她是谢晚舟的婢女。 元谌微微蹙起眉头,低声道,“莫急,你细细说,谢晚舟可是出了什么事?” 竹桃忙不迭点头,指着身后的高山,泣不成声,“山中藏匿着歹徒,我家小姐被掳去了,求四皇子救命!” 元谌闻言,眉心一跳,刚要抽动缰绳,驾马上山,就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小太监呼吸急促,步子慌乱,冲到元谌面前,扬声道,“殿下,雅席那边突发异事,不知从哪冒出了几个黑衣人,将女眷那头闹了个天翻地覆,皇上得了消息,已经赶过去了!” 听到这话,元谌身子微顿,眸子落在竹桃身上,一时有些难以抉择,心中天人交战。 前是谢晚舟的安危,后是在父皇面前表忠心的机会…… 察觉到元谌的迟疑,竹桃瞪大了眼睛,跪着先前几步,“四皇子…您……” 元谌咬紧牙关,侧身看向小太监,只留下一句,“你去里头带句话,就说是我的命令,差一队人马去搜山,务必救出谢小姐!” 话落,小腿一夹马肚,朝着围场中心赶去。 “四皇子!”竹桃见元谌真的离开,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失力,跌坐在地,喃喃道,“小姐…谁能救救我的小姐……” 小太监听到元谌的话,嘟囔了一句,“侍卫都去围场里头了,眼下哪里还有闲人?” 竹桃闻言,险些昏死过去,随后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恰逢此时,连晏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怀中好似揣着东西,听到这边有哭声,顺着声音望来,瞧见了失声痛哭的竹桃。 “竹桃?”连晏挑起长眉,骑马过去,许是爱屋及乌的原因,连晏对这个小婢女也颇为温和,“为何哭了?你家小姐呢?” 竹桃听到连晏的声音,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见真是连公子,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喊道,“连公子……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连晏嘴角的笑意僵住,望着满脸泪痕的竹桃,眼皮狠狠跳了几下,“你家小姐怎么了?” “山里头有歹徒,小姐被他们抓去了!”竹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抖得厉害,用尽身体的力气喊道,“公子救救小姐吧,奴婢寻不到旁人了……” 连晏只觉得耳朵轰鸣了一瞬,心脏开始抽痛,不待竹桃继续往下说,一把扔掉怀中的野兔子,顺着山路策马而去。 竹桃见有了帮手,也生出几分力气,拔腿朝着山上跑去。 (本章完) 第129章 我与她换 男人一手扯着谢晚舟,一手拎着长刀,在林子里探着路。 山林里到处是树,每处地方都长一个样,先前为了追人,他并未记清来时路,眼下也只能靠摸索。 “晚舟!谢晚舟!”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还夹杂着少年郎清冽的声音。 听到动静,男人面色一冷,抬手将长刀横在谢晚舟颈前。 连晏握着剑赶到时,刚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别过来!”男人怒吼一声,长刀贴近谢晚舟脖颈处的嫩肉,“再过来老子就杀了她!” “你别冲动!”连晏翻身下马,嘴角抽动着上扬,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青筋暴起,“只要你不伤人,万事都好商量。” 谢晚舟望着对面的少年,眼中似有一抹水光滑过。 男人嗤笑,举着刀的手微微用力,“商量?好哇,老子就跟你商量商量!” “成!”连晏安抚着男人的情绪,沉声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一定做到。” 男人冷笑一声,扬声道,“给我和我兄弟们准备几匹快马,待我们出了这里,自然会放了她。” 连晏脸上堆着笑,握剑的手有些发麻,“这个……似乎是有点困难。” 男人闻言,抬刀就要划破谢晚舟的脖子。 “等一下!”连晏喘着粗气,目光盯在刀刃上,一动都不敢动,“这位兄弟,并非我不愿意满足你的条件。” 连晏侧眸看向谢晚舟,低声道,“你有所不知,这姑娘只是高门世家的小小庶女,并不受宠,就算你将她剁碎了扔在山上喂野狼,她家里人都不会为她流一滴眼泪。” “你绑了她,不过是空忙活一场。”连晏朝着谢晚舟扬了扬下巴,沉声道,“你瞧瞧,她头上没有一根珠钗,倘若真是大户人家的嫡亲女儿,能有这么寒酸?” 男人闻言,视线落在了谢晚舟的头顶,发髻上光秃秃的,竟真的没有戴饰物。 “这样吧兄弟,”连晏笑意温和,低声道,“我与她换,可好?” “你可知道被誉为第一高门的连家?”见谢晚舟的脖子渗出血丝,连晏背后冒起一层冷汗,强忍着怒意道,“我是连家嫡子,有我做你的筹码,定然能保你安然无恙的离开。” 男人满目狐疑,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身着华贵,不由得对他的身份信上了几分,“这不是你的圈套?” 连晏闻言,缓缓松开握剑的手,长剑顺势落地,砸在脚边。 连晏扔了剑,挑眉看向男人,笑问道,“如何?还算诚恳么?” “连晏!”谢晚舟眼含热泪,扯着嗓子喊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换她。”连晏听到她哽咽的声音,抬眼望着男人,眼底藏匿着杀气,“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男人看了看连晏,又看了看谢晚舟,面露轻讽,“好小子,既然你心悦这贱蹄子,我就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听到贱蹄子三个字,连晏用力咬紧后槽牙,强忍杀意。 男人冷笑一声,脚尖点了点地面,扬声道,“自己走过来,我就放了她。” 连晏不敢不听话,抬脚朝着男人的方向走去。 谢晚舟死死咬着下唇,留下半圈齿痕。 男人打量着连晏,嗤笑道,“为了个女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当真是奇了怪了!” 见男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谢晚舟低垂下头,旋即卯足力气,狠狠朝后头磕去。 男人鼻梁一痛,下意识松开手。 “连晏!”谢晚舟得了空,抬脚朝对面的少年郎跑去,泪水自眼角滑落,她顺势扑入少年温热的怀中。 连晏一手揽住谢晚舟的肩膀,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摁住谢晚舟的脑袋,刀尖直指男人,沉声道,“说出你此行的目的,我可留你一条命。” 谢晚舟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小声道,“他是被人派来杀我母亲的,我本想偷听他们的计划,却遭人暗算,落入方才的境地。” “刺杀永诚候夫人?”连晏挑眉,微眯了眯眼睛,冷声道,“你若是供出幕后主使,我让你安全离开。” 男人捂着酸痛的鼻子,闻言啐了一口,“少唬老子!你怎么可能放过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连晏缓缓松开手,沉声道,“晚舟,去马旁站着,闭上眼睛捂着耳朵。” 谢晚舟倒也乖巧,当真去了马前,还不忘捡起被连晏撇掉的剑。 连晏上下翻着匕首,缓步走到男人面前,嘴唇轻勾,“兄弟,给了你机会,你实在是不中用啊。” 话落,连晏猛的抬起膝盖,正中男人命根。 男人瞪大了眼睛,跌落在地,剧痛涌上全身,让他不受控制的惨叫出声,身子弓成虾米状。 连晏嘴角挂着淡笑,语气温和,抬脚踩在男人用手捂着的地方,用力碾动脚尖,沉声问道,“你方才……叫谁贱蹄子?” 剧痛之下,男人彻底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连晏垂眸看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无趣。” 话落,连晏换了副神色,转身匆匆走到谢晚舟身边,低头望向她,脸色焦急,“脖子是不是流血了?快让我瞧瞧!” “不过是碰到罢了,”谢晚舟抬眸望向他,眼中波光潋滟,耳尖也泛着红,小声道,“不要紧的。” “怎么会不要紧?”连晏都快急死了,一把抓住谢晚舟的细腕,蹙眉道,“我那儿有上好的金创药,快跟我回去。” 谢晚舟本想挣脱,脑海里却突然响起那些贵女说出的话,心头微微一颤,垂眸望着腕上的手,终是没有再开口。 谁知到了山脚,竟是连晏先松开了手。 谢晚舟眉心一动,目光诧异的看向他。 连晏摸了摸头后的铃铛,咧嘴一笑,“我举止粗鲁,又离你这么近,会影响你的清誉,叫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谢晚舟长睫轻颤,小声道,“连公子考虑周全。” 连晏垂首,盯着她温婉的小脸,目光灼热,心头涌上酥酥麻麻的感觉。 对于你,总是忍不住要多考虑些的。 只可惜这话,他不敢对着那双小鹿眼说出口。 (本章完) 第130章 你不是麻烦 连晏领着谢晚舟急匆匆赶回雅席,却只见到了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倒在地上。 心一紧,谢晚舟茫然的抬起眼,四处搜寻着母亲的身影。 站在人群最东边的方许见她这模样,将手抬起挥了挥,示意她过来。 瞧见方许安然无恙,谢晚舟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一路小跑到她身边,“母亲,可有受伤?” “不曾。”方许摇摇头,蹙着眉上下打量她,语重心长道,“倒是你一个小姑娘,不好好在席位上待着,乱跑什么?” 谢晚舟抿了抿粉唇,小声道,“这些歹人……是冲着母亲来的。” “冲我?”方许讶然,挑起眉毛,“你是如何知晓的?” 谢晚舟眉眼微动,压低声音,“女儿方才无事,想着进山逛逛,不曾想听到了他们论事,提及了什么公主,说是她下了令,今日要取母亲的命。” “公主……”方许失笑,面露不屑,“除了那位,我还真想不到有谁会恨我至此。” “母亲是说……”谢晚舟抬眸,一脸凝重,“那位长公主?” “自然是她。”方许打量着四周,眼中含着讥笑,“她今日不曾来此,一是眼下她声名狼藉,想要暂避风头,二就是想给自己捏造不在场证据,免得旁人查到她头上。” “她不算蠢笨,应当是察觉到我在她府上做了手脚。”方许挑眉,“知道自己被人玩弄,所以要杀人泄愤。” 谢晚舟低垂着眉眼,脑海中闪过一片墨绿色的衣角,心思一动,扫视着四周。 女眷这头遭了难,皇上亲临,各大官员跟其身后,都聚在了一处。 谢晚舟眸光微动,挨个望去,直到瞧见那眼熟的墨绿长衫,才止住了目光。 对面的男子站在空地上,双手放在身前,姿态有些懒散,一双桃花眼半垂着,像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似是察觉到了谢晚舟的视线,男子幽幽抬眸,对上谢晚舟的一双小鹿眼,旋即勾唇,轻轻扬起一侧眉毛,眼神颇有些玩味。 偷看被人发现,谢晚舟呼吸一滞,小脚下意识退后两步。 连晏站在她身侧,见谢晚舟盯着一处失神,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了对面的男子。 看到男子对谢晚舟笑得浪荡,连晏皱起眉头,低声道,“晚舟,你认得他?” 听到连晏的声音,谢晚舟回过神来,身子不由自主的朝他靠近,小声道,“方才与你说过,我是偷听时遭人暗算,才被那些杀手发现的。” “我曾瞥见过那人的衣裳,也是金丝织纹的墨绿色衣衫。”谢晚舟掀起眼皮,小鹿眼湿哒哒的看着连晏,轻声道,“与他那件,一模一样!” 连晏低头望着她,闻言眼神一凌,缓缓抬头望向男子。 男子回望,似是挑衅一般扬了扬唇。 连晏盯着他,目光深邃,凌厉如刀,低声道,“我认得他,他是突厥战败后送来的质子,姬丞。” “突厥质子……”谢晚舟小脸一白,轻声道,“可我并不认得他,他为何害我?” “突厥人谋害大燕人,还需要理由吗?”连晏侧过头,声音放轻了些,“此人心思不明,若被他抓住机会,怕是还要下手,今日我就不去狩猎了,陪在你身边。” 谢晚舟面上一愣,忙不迭摆手道,“不必这般,我也不能总给你添麻烦,你去忙你的,我不乱跑就是了!” 连晏垂下眉眼,缓缓吐出一句,“我不忙,你也不是麻烦。” 方许站在二人身后,视线在他们身上徘徊,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姨母笑。 与此同时,连家夫妇也凑在一起,吃到瓜的幸福感让他们异常兴奋。 “瞧见没有!”连夫人戳了戳自家老爷,小声道,“站在儿子身边的就是永诚候家的丫头,是不是可水灵了?” 连老爷频频点头,嘴里还嘟囔着,“真是不错,咱儿子的眼光就是好,这点也是随了我!” 连夫人嗔怪的瞥他一眼,压低声音,“也不知道儿子跟她紧张到哪一步了,我何时才能上门提亲?” “莫急莫急。”连老爷拍着她的手背,笑容满面,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俗话说好饭不怕晚,这到了嘴边的儿媳妇,还能叫人抢了不成?” 连老爷眼下还不知,自己竟然差点一语成谶。 眼下人多,哪怕歹人被抓到,现场也依旧乱得很,不少闺中小姐被吓哭,那些官家夫人也都白了脸。 唯有主人公方许,被祝皇后叫去帐子里打马吊,这才平安躲过一劫。 见四周乱哄哄的,方许敛下神色,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夫人。”白及凑上来,小声问道,“奴婢身上揣着端阳公主府的令牌,要不要……” 方许眸光一动,轻声道,“何处来的令牌?” “去救青梨时,奴婢被公主府上的侍卫发现,心一狠,索性解决了他。” 白及从腰间解下荷包,微微用力扯开,露出里头染了血的令牌,“看那人断了气,奴婢觉得这令牌或许会有用,顺手扯下来的。” 方许神色微动,垂眸看着荷包里的令牌,嘴角轻轻勾起,“这还真是……天助我也。” “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让在场众人都看见这令牌。”方许垂眸,“纵使端阳跳进黄河,也别想洗白。” 白及正了神色,“奴婢明白。” 话落,白及转身离开,隐入人群。 方许徐徐转身,望着地上被堵住嘴,五花大绑的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趣味,喃喃道,“长公主,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 小太监不看违抗四皇子的话,硬是凑出几个闲兵上山搜查。 “这位小公公,我们翻遍了山头,也没瞧见您说的千金小姐啊!”一个小兵从林中跑出,背上还扛着一个昏死的男人,“倒是搜到了这个人,旁边还有块牌子。” 小兵递上那块染了血的令牌,一脸迷茫。 望着他背上的男人,小太监眯了眯眼,旋即大惊失色,“哎呦,这人的打扮……怎么山下的歹人一模一样?” (本章完) 第131章 他不一样 小太监一把夺过令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他不识得端阳公主府的令,只当自己发现了重要物证,急忙朝山下跑去。 雅席中央,皇帝负手而立,眼底盛满怒火,沉声道,“秋狩是大燕要事,朕尤为看重,有人敢在今日生事,若被朕揪出幕后主使,定严惩不贷!” “皇上!皇上奴才有发现!” 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跪倒在皇帝不远处,双手捧着那枚令牌,扬声道,“山上发现了歹徒的同伙,奴才在那同伙身上搜到了这枚令牌!” 皇帝垂眸,盯着那块玉牌,沉默不语。 祝皇后站他身侧,看清玉牌模样,脸色骤变,喃喃道,“皇上…这不是……” 皇帝微眯了眯眼睛,眼神愈发可怖,沉默半晌,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祝皇后望着那道明黄色的背影,轻抿嘴唇,也转身离去。 虽然帝后不曾说明那令牌的来历,可场上都是些人精,尤其是那些官员夫人,是出去过端阳公主府的。 “那是端阳公主府上侍卫特有的玉牌!” “当真?幕后黑手竟是端阳公主?” “我瞧得真切,是端阳公主府的令牌无疑!”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声,一传十十传百,议论越来越多,最后竟是演变成了端阳公主名誉尽毁,要拉着全京女眷给她陪葬。 白及趁乱回到方许身边,深藏功与名。 “做的不错。”方许侧过头,小声道,“回家给你买肘子。” 白及眨眨眼,吸溜了一下口水。 苏子凑到方许身前,低声道,“夫人,今日过后,端阳公主是不是就没法子在蹦哒了?” “未必。”方许摇头,轻声说道,“秋狩虽是大事,却动摇不了端阳的根基。” “她毕竟是一国长公主,皇帝不能做的太过。”方许眯了眯眼睛,眸光加深,“若想斩草除根,还是得靠尉迟巍出手。” 方许勾起唇角,“我只需隔岸观火,时不时添把柴就好了。” 苏子也跟着扬起笑,轻声道,“定是夫人技高一筹。” 方许轻轻抬起眼皮,语调并不高亢,却颇有威严,“游戏停与不停,只能是我说了算。” - 秋狩散场,方许母子被连晏一路护送回家。 马车内,方许头靠在车壁上,闭眼小憩,双手自然的垂落在膝盖上。 谢晚舟瞥了她好几眼,见她呼吸匀称,当真是睡着后,大着胆子轻轻掀开了车帘一角。 连晏骑马伴在一侧,身姿卓然,嘴角挂着一抹倨傲的笑,倒真有几分纨绔公子的模样。 谢晚舟捏着帘角的手紧了紧,贝齿轻咬住下唇,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冒出贵女们的话。 连晏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垂首望来,正好对上一双小鹿眼。 两人相视,连晏扬唇笑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单手捧到谢晚舟面前。 谢晚舟望着那东西,猛然愣住。 那是一只还不足他手掌大的幼兔,小身子抖得厉害,缩在连晏手里,一动不敢动。 谢晚舟刚想说话,却想起母亲还在睡,只好眨巴眨巴眼睛,迷惘的看着连晏。 连晏勾唇,压低了声音,“这是我早前上山寻到的,它母亲被射死了,许是它太小,无人注意到。” 话落,连晏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我瞧着它的眼睛,就想到了你,心想着给你带回来,你……” 连晏顿了顿,语气有些虚,“应该会开心吧?” 谢晚舟咬紧下唇,眼中浮现一丝水光。 见她红了眼眶,连晏握着兔子的手一紧,眼神略显慌乱,“你……你不喜欢?” 早知道就不该信云亭的话! 谢晚舟轻轻摇头,抬手接过那只幼兔,静静将它捧在手心,勾起唇角,无声说了句,“喜欢。” 见谢晚舟收下,连晏猛的松了口气,也跟着扬起笑脸。 “晚舟。”连晏转过头,似是不敢直视谢晚舟的眼睛,莫名红了耳垂,“你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麻烦。” 谢晚舟神色一顿,长睫轻轻一颤,没有应声。 连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若是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瞥见马车的帘子垂了下来,不见少女的脸庞。 连晏心口一痛,望着窗口失了神。 谢晚舟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脸蛋红了个彻底,脑海里一团浆糊,不知该作何反应。 手里的兔子动了动,用小爪子轻踹她。 谢晚舟垂下眼皮,抬手抚摸着幼兔的毛发,小声喃喃道,“他是第一世家的嫡子,我…如何配得起……” “为何配不起?” 方许的声音突然响起,谢晚舟被吓了一大跳,整个身子都贴在了车壁上,抱紧了怀里的兔子。 谢晚舟抬眼,对上了母亲清明的双眸。 “母……母亲?”谢晚舟声音发颤,连带着白嫩的脖颈也开始变红,“您……没睡啊?” “只是闭着眼休憩一会儿。”方许正眼瞧着她,神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你只管告诉我,喜不喜欢连家小子?” 谢晚舟本想说不喜欢,可对上母亲的双眼,脑海中闪过连晏的脸,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了。 方许轻叹一声,柔声道,“晚舟,你还是个孩子,喜怒易形于色。” 方许直勾勾的望着她,语调不疾不徐,“你,是喜欢他的吧?” 谢晚舟心头一空,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方许眼中含笑,声音柔和,“能不能告诉母亲,你为何喜欢他?” 谢晚舟低垂着眉眼,闻言神色一动,半晌后才出了声,“母亲……您可试过被人坚定的选择?” 谢晚舟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小声道,“自女儿记事,无人重视,无人偏爱,唯有母亲选择过我一次,只那一次,足够我记上一辈子。” 谢晚舟眼中闪过一丝晶莹,声音有些哽咽,“可连晏他不一样,他每一次的选择,都是我。” 方许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既然你看得清自己的心,为何不应他?”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谢晚舟垂下小脸,低声道,“我们身份相差悬殊,连家不会同意的。” (本章完) 第132章 和亲风声 车厢内静谧无声,方许靠在车壁上,眼角眉梢淡开了笑意,“缘分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连家小子对你的心意,怕是只有你才懂得。”方许浅笑盈盈,语气温和,“若你认为他值得,不妨一试。” 谢晚舟垂下眼帘,眼底雾气逐渐散去。 - 马车在候府门前停稳,车夫放好脚凳,搀扶着主子下车。 连晏翻身下了马背,视线一直追随着对面的姑娘。 “夫人!”叶鸣瞧见方许,一路小跑到她面前,脸上堆着笑,“澜主子来了,在趟厅等您有一会儿了。” 方许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女儿,又朝着连晏礼貌的点了点头,旋即收回目光,抬脚进了候府。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是同时一怔。 连晏移开头,脑海中忆起那片落下的帘子,心中不免有些挫败,语气沉沉,“你要说什么?” 谢晚舟深吸一口气,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道,“明日午后,沁心湖旁……你可有空?” 连晏愣住,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眸子徒然亮起,“你…你这是在邀我出游?” 谢晚舟眼神有些躲闪,咬住下唇,默不作声。 “有空!”连晏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眼底带着希冀,脸上重新勾起笑容,“我自然是有空的!” 谢晚舟大着胆子瞧了他一眼,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轻声道,“那……明日见。” “好。”连晏一脸喜色,咧着一口大白牙傻笑。 连晏站在原地,目送着谢晚舟进府,才恋恋不舍的翻身上马,一步三回头的走开。 谢晚舟站在影壁墙后,脸蛋浮上一层红晕。 堂厅 方澜端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盏中漂浮的茶叶愣神。 “姐姐?” 方许的声音传来,叫回了方澜的神思。 方澜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抬眼望来,见到自家妹妹,嘴角微微上扬,“今日不是秋狩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要等上个把时辰呢。” “姐姐今日没去,不知详细。”方许坐到上首,面具疲惫,“只差一点,我就见不到姐姐了。” 方澜眉目肃然,柳叶眉轻轻蹙起,“你这话是何意?” “澜主子有所不知,逐鹿围场今日混进了不少杀手,小姐上山无意听到风声,险些丧命!”苏子叹了口气,小声道,“那些人受命于端阳公主,是为解决夫人而来。” 方澜闻言,转头上下打量着方许,“可有受伤?” 方许眼底多了几分笑意,缓缓摇头,“放心,只是有惊无险。” 方澜听罢,松了口气,沉下脸,语气不善,“端阳……她倒是硬气了很多!” 方许嘴角含笑,用指尖轻轻转动着茶杯,柔声道,“姐姐与她之间,也有些故事?” “故事倒谈不上,我可不屑于理会一个疯子!”方澜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先前元棣就与我说过,他这皇妹生性要强,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要与他和皇帝争上一争。” “若单单只是性子强势些,倒也不值我如此。”方澜面露不耐,低声道,“因我听说了她一件事,才对她厌恶至此。” 方许来了些兴趣,抬眼望来,“什么事?” 方澜身子朝着上首倾了倾,小声道,“你可记得端阳早些年前曾有个驸马?” 方许点头,神色如常,“自然记得。” “外间只传是傻了,疯疯癫癫的掉进井里,溺死了!”方澜蹙眉,面露无奈,“那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才捏造的由头,那驸马压根没死,至今被端阳关着,要多惨有多惨!” “没死?”方许眉心微低,面露迟疑,“那痴傻……” “自然是假的!”方澜一脸怒容,手掌用力拍在桌上,“我听元棣说起过此事,这驸马高中状元之前,那是有心上人的!” “驸马不愿做薄情郎,却硬生生被先帝塞到了端阳身边,依着端阳的性子,怎会叫他好过?”方澜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个好苗子,官没做成,家也回不去了……” 方许垂眸思索,轻声道,“若那驸马还活着,岂不是日日遭受折磨?” “谁说不是呢!”方澜扶额长叹,“我只知道端阳为了磨驸马的傲气,特意建了个什么水牢,专门驯化他。” “水牢?”方许一脸吃惊,喃喃道,“这端阳莫不是从什么地方进修回来的……” 方澜面色稍缓,“秋狩是大事,她敢在今日安排刺杀,无论轻重,皇帝总归是要处罚的。” 方许漫不经心的抬起茶盏,轻抿一口温茶,嘴角挂着淡笑,“姐姐不必挂怀,我已有了法子。” 她要的,可不只是处罚这么简单。 “姐姐今日怎的突然来寻我?”方许擦了擦唇角,抬眼看向对面的女人,轻声道,“平日里这个时辰,姐姐不都在陪长歌玩么?” 方澜恍然一瞬,旋即想起了自己此行目的,“你不提及,我还真是忘了!我今日来是有要事跟你商谈。” 方许挑眉,双眸微抬,“何事?” “你可记得前年西北战败,送来了一个质子?”方澜沉声,神色凝重。 方许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只是有些印象。” 方澜一拍大腿,面上愠怒,“与西北交手,大燕不过是险胜,如今元气大伤,上头早就动了和亲的念头!” “先前只当是公主们要嫁去那蛮荒之地,都是金枝玉叶,不免觉得可惜,可谁知……”方澜咬唇,“这后宫里都是人精,膝下有公主的,竟是争先恐后将自己女儿嫁了出去!” “皇后娘娘来了信,说是宫里的公主,只剩下个十一了,今年四岁半……” 方许眼皮一跳,顿感不妙,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方澜见她正了神色,面露不忍,“皇后娘娘给了讯息,说是上头那位要从京中择个贵女,册封名号,以公主之名远嫁西北。” “咱们家晚舟快要及笄了…尚在名单内……” 方许勾唇一笑,面露嘲讽,“大燕自诩地域辽阔,能人辈出,竟是沦落到用女子换取太平的地步。” “怎么,皇家的女儿金贵,我们寻常家里的女儿就算不得一条命了吗?” (本章完) 第133章 美事一桩 “你冷静些!”方澜嗔怪的瞪她一眼,小声道,“是生怕晚舟听不见么?” 方许脸如墨色,语调漠然,“公主们自小在宫中长大,承蒙国恩,锦衣玉食,于她们而言,和亲是责任,于京中贵女而言,是天降横灾!”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方澜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只是上头那位心意已决,皇后娘娘劝说无果,不得不给我递了这封信。” “对了!”方澜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皇后娘娘信上曾说,四皇子近日里与咱们家晚舟走的极近,若二人有情,不妨效仿宫中……” “四皇子?”方许一愣,目光诧异,“四皇子与晚舟……姐姐莫不是看错了?” “瞧你这话说的!”方澜瞪了她一眼,小声道,“我还能不认识外甥女的名字?” 方许蹙眉,喃喃道,“不对啊…男主角搞错了……” “什么?”方澜没听清楚,“什……什么角?” “啊……没事。”方许尴尬笑笑,眼神凝重幽深,“效仿宫中那法子……不可行。” “为何?”方澜不解,小声道,“若晚舟也对四皇子有情,岂不是美事一桩?” “此讯若出,京中必定大乱,届时人人都为了逃避和亲而胡乱嫁人,岂不是耽误了女子一生,满城皆怨偶?”方许摇头,口吻十分笃定,“且,晚舟绝不可能对四皇子有情!” 方澜面露狐疑,“你怎么知道一定没有?” 方许眼神坚定的像是要入党,“我的女儿,我自然清楚。” 方澜抿了抿唇角,一时语塞。 送走方澜后,堂厅里弥漫着低气压,落针可闻。 “夫人……”白及大气都不敢喘,小声问道,“咱们要如何保下小姐?” 苏子曲起手肘怼了怼她,小声道,“京中贵女那么多,咱家小姐是个有福气的主儿,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就被选中?” “可是这种事……谁敢赌呢?”白及叹了口气,不敢看夫人的脸色,乖乖垂下了脑袋。 方许阖上双眼,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熟悉方许的都知道,她这举动已然是恼得厉害了。 “夫人……”苏子面露担忧,抬手给方许捏着双肩,“您莫急,咱们集思广益,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不必了。”方许缓缓睁眼,神色莫名,“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白及眼睛一亮,凑上前去,“夫人您说,可需要奴婢做什么?” 方许勾唇,轻声道,“我记得……宫里是不是有个九公主来着?” “是,为萧贵妃所生。”苏子轻声应下,“先前择婿,择中了邵家公子。” “邵家……”方许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深意,“他招惹了谢黎,我正愁没法子出气呢。” “苏子,你跑一趟官府。”方许笑吟吟的侧头望她,轻声道,“就说……本夫人要告他邵家栽赃陷害,污我候府公子!” 苏子眼睛一亮,声音都雀跃了几分,“是,奴婢这就去!” 眼瞧着苏子跑出去,方许目光一转,看向白及,“你去找些说书人,越多越好,只传长公主驸马明面亡故,暗地在府受尽凌辱,让他们煽动百姓情绪,此事发酵的越大越好。” 话落,方许理了理衣裳,幽幽道,“天渐寒凉,也该冻死一些跳蚤了。” 白及会意,低声道,“夫人放心,奴婢定将此事办的稳妥!” 两个婢女相继离去,屋中只留下方许一人。 方许高座于上首,嘴角含着淡笑,轻轻抿了口茶。 - 邵家 屋内传来瓷器落地声,旋即响起男人的怒喝。 “你说什么!”男人身型矮小,大腹便便,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此时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跪在面前的小厮。 小厮不敢含糊,扬声道,“老爷,永诚候府把咱们给告上官府了!” 男人身子晃动,面色煞白,一把捞过旁边早已吓傻的妇人,扬声质问道,“你不是说已经同永诚候府致歉了吗!” “是…是啊老爷……”妇人也白了脸,腿脚发软,“妾身还附上了一箱银子,有五百两呢……” 男人眸子通红,咬牙问道,“那箱银子……你有亲眼看着永诚候府的收下吗?” 妇人一顿,僵硬的摇了摇头,惊吓之余,说话都有些结巴,“妾……妾身根本没见到永诚候夫人,她只差下人来回绝,让妾身回家去,妾身想着没见到人…银子就…就拿回来了……” “贱人!”男人一把将她推搡在地,扬声骂道,“妇人之仁!” “永诚候夫人没见到邵家诚意,自然是耿耿于怀,怎么会肯善罢甘休?”男人眼眶通红,指着妇人吼道,“都说好妻旺三代,娶你进门,怕是要将我邵家几代都搞垮!” 邵云志听到声响,从外头冲进来,刚一进门,就瞧见了神色癫狂的父亲,以及瘫软在地呜呜直哭的母亲。 “父亲!”邵云志大惊失色,冲到母亲身前,“您这是做什么?母亲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吗?” “苦劳?”邵腾云指着面前的二人,“我怕是只剩下苦笑了!” “我是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别跟永诚候府斗,你们娘俩不听,偏要去踩人家谢黎,说什么在会考上能少个竞争对手。”邵腾云脸色发青,怒目圆瞪,“现在好了,人家反告你一手栽赃!” 邵云志呼吸一滞,喃喃道,“怎么会……不是都去道歉了么?” “那要问问你的好母亲!”邵腾云只觉得血气上涌,“贪小便宜,吃了大亏!” “咱们家是要娶公主的!”邵腾云急得直拍大腿,就差哭出声了,“驸马爷入仕,这是触犯了皇上亲定的国法!” “你不仅要入大牢,还会牵连全家!” 邵云志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回过神后,慌忙拉住邵腾云的衣角,哭诉道,“父亲,您得救救我呀父亲!” 邵腾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狠厉,“事到如今,只能拼命自保了……” (本章完) 第134章 公报私仇 “小姐。”竹桃抱着托盘走进屋中,眼角弯成了月牙,“奴婢才发现,连公子不仅送来了衣裳,饰物和鞋子也没落下。” 谢晚舟望着铜镜里的脸,勾了勾唇,眉眼间多出几分柔软,“便就穿那些吧。” “是。”竹桃放下托盘,打趣道,“小姐从头到脚都是连公子备下的,奴婢瞧着,也替小姐开心。” 脑海中响起母亲的话,谢晚舟笑意清浅,柔声道,“他自是细心。” 竹桃站在她身后,手上轻缓,为她挽发,脸上挂着欣慰,“小姐眼下……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奴婢更喜欢如今的小姐。” 谢晚舟眼神柔和了些,轻声道,“若无母亲疼爱,我怕是没有现在了。” “小姐先前的日子,过的是顶顶苦的。”竹桃执着木梳,为她梳理头发,语气怜惜,“奴婢只盼望着小姐能遇良人,欢度余生。” 谢晚舟闻言,抬眸盯着镜中倒影,有片刻失神。 “小姐!”小丫鬟面色慌张,脚步急匆匆地冲进屋里,扬声道,“宫中传来旨意,要您即刻入宫!” “即刻?”竹桃面露吃惊,“可…小姐今日有……” 谢晚舟蹙眉,抬手止住竹桃的话,望向一旁的小丫鬟,轻声道,“这般着急……可知是什么事?” 小丫鬟摇摇头,“来的公公没说,只是让您即刻动身!” 谢晚舟神情一动,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 乘着马车入了宫门,一路上,谢晚舟心神不宁,对未知事情的恐惧迟迟萦绕在心头。 下了马车,谢晚舟心头一颤。 受命来皇宫的,并非自己一个。 过道上的马车一辆接一辆,那些面孔她熟悉得很,全是京中贵女,却不见宋徽歆和其他定了亲的姑娘。 谢晚舟心跳如雷,环顾四周,贵女们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姐……”竹桃面露忧色,喃喃道,“这么大架势,这是要做什么?” 谢晚舟轻轻摇头,“不知,静观其变吧。” 话音才刚落地,一排嬷嬷径直朝着这边走来,像是有过部署一般,站定在各家贵女身前。 谢晚舟后退两步,打量着面前的嬷嬷,眼神愈发警惕。 “永诚候小姐,老奴是萧贵妃宫中的杜嬷嬷,今日负责伺候您。”杜嬷嬷声音洪亮,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没有多少喜色,看向谢晚舟的眼神犹如在打量一个物件儿。 “伺候?”谢晚舟拧起秀眉,轻声问道,“我又不是宫中主子,伺候我什么?” 听到这话,杜嬷嬷只是淡淡一笑,没理会她这句话,低声说道,“请小姐随老奴来。” 谢晚舟神色微凝,眼瞧着周围的贵女陆续被带走,咬了咬牙,也追了上去。 谢晚舟跟在杜嬷嬷身后,绕了几个弯,在一处偏殿门前停下。 “小姐,里头请吧。”杜嬷嬷只撂下了这一句,旋即自顾自走了进去。 谢晚舟瞥了眼竹桃,跟着进了屋内。 才刚进屋,内里就扑出来几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控制住谢晚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谢晚舟根本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已经被牢牢桎梏住。 “小姐!”竹桃大惊失色,刚想上前,却被门后的两个丫鬟死死扯住,挣扎无果,便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可是永诚候府的!” “永诚候府?”杜嬷嬷站在前头,冷笑一声,“过了今日,还能不能有家,怕是要另说喽。” 谢晚舟猛的抬头看她,声音附上一层冰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嬷嬷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道,“动手。” 话落,两个粗使婆子围上来,用软尺量着谢晚舟的身子,时不时在她腰间抓上一把,到后头更是过分,直接解开了她的衣领。 “放肆!”谢晚舟衣衫不整,气红了脸,用力挣扎着,“我好歹是高门世家的女儿,岂容你们如此作践!” 谢晚舟力道甚微,奈何不了两个粗使婆子,纵使再生气,也无人将她放在眼里。 “杜姐姐,有些瘦了!”一侧的婆子转过身,对着杜嬷嬷小声道,“薄肩窄胯,不怎么好生养啊,但胜在貌美,皮肤又白皙,连个旧疤都不曾有……” 杜嬷嬷睨她一眼,随即嗤笑,“要好生养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为西北生个孽种?” “西北……”竹桃软了身子,愣愣的看着杜嬷嬷。 谢晚舟脸色瞬间转白,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死死瞪着杜嬷嬷。 院里传来女子的惊呼声,像是隔壁殿内也进了人。 杜嬷嬷察觉到谢晚舟的眼神,不屑一笑,“我说谢小姐,您不用瞪着老奴,若非上头有旨意,就是给老奴八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对您。” 谢晚舟盯着她,闻言冷嗤一声,“今日受辱于你,改日落在我手里,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谢晚舟语调柔和,如风拂面,却又让人心生寒意,不敢有所质疑。 眉眼之间的锐气,竟有些像方许。 “谢小姐,您也不必吓唬老奴。”杜嬷嬷丝毫没将这个娇小姐放在眼里,幽幽开口,“皇上要从这些贵女里挑出一人,封为公主,替嫁和亲。” “前些时日,您二哥又惹恼了九公主,贵妃娘娘震怒,特命老奴前来多关照关照您。” 杜嬷嬷打量着谢晚舟,颇为满意,“虽说谢小姐身子羸弱,却有一副难得的好皮囊,外加这腰肢和身段,怕是能将那群没见过世面的蛮汉子给迷……” “住口!”谢晚舟眼眸染上怒气,出口打断,“你不过是为九公主出气罢了,仗着身后有萧贵妃,便来寻我的麻烦,以报私仇!” 杜嬷嬷见她情绪激动,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嘴,语重心长的劝说道,“谢小姐,别怪老奴说话难听,家里没个顶梁柱,早晚会塌,这已经是您能争取到的最佳婚事了。” “若小姐肯配合两国联姻,皇上龙颜大悦,定能保永诚候府百年不衰。”杜嬷嬷眼中含笑,“永诚候英年早逝,世子爷染上瘟病撒手人寰,二公子又尚在科举……” 杜嬷嬷话音一转,话语里满是威胁,“谢小姐,您好好考虑考虑。” 第135章 选中了谢小姐 “呸!”竹桃啐了她一口,扬声吼道,“我家小姐考虑什么?这婚事那么好,怎么不将你嫁过去?” “你个腌臢婆,站着说话不腰痛!” 竹桃是个急脾气,听不得旁人说自家小姐半句不是。 杜嬷嬷听到这话,不仅不恼,反而讥笑道,“谢小姐,识时务者而俊杰,老奴既然敢这么说,便是上头已经相中了你。” 谢晚舟回眸望去,眼底一片冷意。 杜嬷嬷与她对视,嗤笑一声,带着余人出了偏殿。 “小姐!”竹桃跌跌撞撞的跑到谢晚舟身边,扶住她的手臂,小声唤道,“小姐…您……” “我无事。”谢晚舟缓了一会儿,轻声回道,“鸿鹄于燕雀之中,空有抱负,此生难如愿。” “小姐……”竹桃眼眶一酸,小声道,“咱们回府,去寻夫人好不好……夫人那么厉害,一定有法子救您的!” “救我?”谢晚舟弯唇,声音轻微颤动,“远去异国他乡,嫁与素未谋面的夫郎,与天下女子而言,此事公平么?” 谢晚舟落下长睫,“若只救我一人,不如不救。” 竹桃一脸心疼,小声喃喃道,“可…可是小姐,您不能去西北啊!连公子那儿……” “纵使我不去,别人也会去。”谢晚舟眼神晦暗,出言打断,语调听不出喜怒,“国若不稳,女子的牺牲便不会断。” 话落,谢晚舟理好衣裳,徐徐转过身,目光落在三人高的宫墙上。 - 午后过三刻,日头正盛。 连晏一改往日,特地换了身象牙白大氅,内里是袍衫便服,少年眉目星朗,站于河边,长身玉立,等着心上人赴约。 只是……他的心上人步子迟了些。 连晏等得有些无聊,一会踢踢地上的石子,一会垂眸盯着蚂蚁搬家。 左等右等,还是没等来谢晚舟。 “难不成……”连晏面露狐疑,小声喃喃,只是那话还没说完,就猛的回了神。 连晏抬起手,轻轻打了下嘴巴,“胡诌什么,晚舟才不会骗我呢!” 云亭策马冲到沁心湖,左顾右盼,最终在湖边一角寻到了自家公子。 云亭嘴一咧,大叫着上前,“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连晏眉头一皱,小声道,“我为何……听到云亭那个讨债鬼的声音了?” “公子!” 云亭猛的出现在连晏面前,吓了他一跳。 “你做什么?”连晏后退两步,瞪圆了眼睛,“敢跟小爷玩偷袭,找死是不是!” 云亭用力摇头,气都没喘匀,一把抓住了连晏的胳膊,“公子…家……” “什么?”连晏挣开胳膊,皱着眉头,低声道,“瞧你那个怂包样子,有屁赶紧放!” 云亭咽了下口水,扬声道,“公子,家里出事了!” 连晏神色一顿,皱眉问道,“出了何事?” 云亭一脸苦涩,长叹一声,“宫中传来消息,皇上要择一位京中贵女,封为公主远嫁西北。” “皇上他……选中了谢小姐!夫人得到讯息,情急之下昏过去了!” 连晏只觉得耳朵一阵轰鸣,旋即眼前一黑,脚步有些踉跄。 “公子!”云亭吓白了脸,急忙去扶,“夫人还没醒,您别再跟着晕了!” 连晏心口痛的厉害,眼神有些飘忽,声音嘶哑低沉,“皇上可下旨了?” “还没。”云亭摇头,小声道,“此事若被候夫人知去,怕是要闹起来。” “既然没有下旨,就还来得及……”连晏推开云亭的手,大步冲到马前,翻身上了马背,“你安顿好母亲,我即刻入宫!” “诶,公子!” 云亭伸手欲拦,却只摸到马尾巴上的毛。 - 养心殿前,连晏长跪不起,身上的大氅被他脱掉,在身侧叠放整齐,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长衫。 太监总管张德从殿内踏出,步子匆匆,对着连晏喊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快些起来吧!” 说罢,作势要去搀扶他,“你要是冻出个好歹,有个头疼脑热的,皇后娘娘怕是要杀了奴才啊!” “我自愿跪在这处,与表姑母无关。”连晏神色平静,声音凉薄,“只求皇上能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放过永诚候府,放过谢小姐。” “小祖宗,可不能说这话!”张德吓白了脸,半弯着身子站在他侧边,小声道,“皇上也是为了两国和平,不得不……” “两国和平,只能用女子换得?” 漠然的声音响起,让张德愣在原地。 “泱泱大国,竟要靠着牺牲女子,换取短暂的和平。”连晏垂眸,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此举,恕我不能明白。” “这……”张德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尴尬一笑,“事情并非公子想的那样,皇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连晏闻言,抬头看他,虽没说话,可眼里的讽刺已经快要呼之欲出了。 张德一顿,旋即像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的回了养心殿。 殿内,皇帝冷着张脸,将手里盘玩的玉扳指狠狠砸在桌上,“你听听,听听他说的那些话!简直大逆不道!”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张德连忙上前,轻声安抚,“连公子与皇后娘娘是表亲,您三思三思,莫要伤了皇后娘娘的心啊!”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面露狐疑,“他为了谁来?” “回皇上,此事因永诚候府的嫡女而起。”张德微微弯着身子,小声道,“就是萧贵妃专门举荐的那位。” “此人与连晏什么关系?”皇帝挑眉,沉声问道,“二人之间可是有些猫腻?” 张德摇摇头,也是颇为不解,“奴才没听说永诚候府的小姐议过亲啊,连公子又素来不喜与女娘打交道……” “若非有内情,依着连晏的性子,会这般大张旗鼓的作闹吗?”皇帝面色阴沉,大手一挥,“去查,查不出个所以然,莫要回来见朕!” “是……”张德应下,“只是…这连公子还在外头跪着,穿的也单薄……” 皇帝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从一侧拿起奏折,低声道,“他若是想跪,跪着便是。” (本章完) 第136章 输在何处 翊坤宫 祝皇后坐在上首,神色有些凝重,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 元谌坐在下头,面上依旧冷峻,藏在长袍下的手早以攥成了拳头,与祝皇后僵持着。 终是不愿见自己儿子这般,祝皇后叹了口气,幽幽开了口,“你还要在母后这里呆多久?” 元谌神情微动,声音低沉又沙哑,“母后应当清楚儿臣的心思。” 祝皇后瞟了眼他,眸光一沉,“谌儿,母后知你心意,可情这东西强求不来,晚舟那丫头……对你无意。” 元谌心头一空,眼神暗淡下去,沉声道,“儿臣只求母后能劝说住父皇,将她留下。” 祝皇后轻轻阖眼,手指抚过袖口,“你父皇决心已定,母后如何插上这一嘴?” 元谌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低声道,“儿臣只是想帮帮她,不想……她身边站着的总是连晏。” “明明儿臣也可以护住她……” 元谌面露痛苦,眼底满是纠结,“儿臣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儿臣是中宫嫡子,何处比不上个世家公子?” 听到这话,祝皇后踟蹰了一会儿,低声道,“秋狩那日,那群歹徒无视皇威,擅闯围场,你父皇大怒,命人去查,本宫也跟着得知了一些消息。” “晚舟被困于山中,她的婢女曾向你求救过,可有此事?” 元谌身子僵在椅子上,垂下眸,不置与否。 祝皇后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可知那日情况危急,是连晏单刀匹马冲入山中,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晚舟。” 元谌瞳孔微震,小声喃喃道,“我有苦衷……” 话还没说完,就见常嬷嬷快步走进殿内,神色焦急,“娘娘!连夫人求见!” 祝皇后一愣,眼神诧异,“表嫂嫂?她怎么来了……” 常嬷嬷气都没喘匀,扯着嗓子说道,“皇上要择永诚候府谢小姐去和亲一事传到了外头,连公子听了去,直接闯到养心殿外,褪去外衣,跪了有一个半时辰了!” “连公子迟迟不肯退让,公然与皇上作对,连家得知消息,焦急万分,便来寻娘娘了。” 元谌的表情逐渐僵硬,眼中升腾起一丝说不出来的情绪,像是狐疑又像是不可置信。 “连晏这小子,竟是敢做到这个地步。”祝皇后面露惊奇,旋即瞥了元谌一眼,幽幽道,“现在知道自己输在何处了么?” “谌儿,你不再是稚子,应当清楚自己将来的路。”祝皇后转动手里的珠串,声音轻柔,“晚舟温顺软绵,待人和善,这样的性子,不适合留在宫中。” 元谌身子僵直,声音有些颤抖,“儿臣……知晓。” 祝皇后捏了捏鼻梁,面具倦色,“罢了,你退下吧。” “……是。”元谌失魂落魄的起身,面上挫败,脚步也有些虚浮。 望着元谌的身影,常嬷嬷眼中满是不忍,“娘娘……” “莫要理会,这一幕,他早晚都要经历,趁早断了念想也好。”祝皇后摆了摆手,轻声道,“去迎表嫂嫂进来。” “是。”常嬷嬷奉命出门,不多时,领了一个妇人走进殿中。 “表嫂……” 祝皇后刚展开笑颜,话还没说完,连夫人就直直跪了下来,“臣妇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表嫂嫂快起来!”祝皇后神色一顿,旋即坐直了身子,语气悲怆,“多年未见,咱们之间竟是这般生分……” “皇后娘娘乃当今国母,规矩不可失。”连夫人徐徐起身,脸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祝皇后瞧出她的疲态,朝着一侧的宫女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乖乖将连夫人搀扶到座椅上。 祝皇后抿了抿唇,捏着串上的珠子,轻声道,“表嫂嫂,你今日入宫来,可是为了晏哥儿?” 连夫人安静几秒,如实道,“皇后娘娘心细如发,自然清楚臣妇的来意。” 祝皇后凝起眉心,敛眸道,“表嫂嫂,此事是皇上决议的,既是皇上下令,那便是国政,后宫如何能干预?” “皇后娘娘,自您成为国母,为了避嫌,连家甚少与您走动,您与臣妇先前是最好的玩伴,如今也生疏了。”连夫人抿了下唇,小声道,“娘娘也知道,我与老爷盼了多年,独独盼来这么一个儿子……” “连晏的性子您也知道,认准了一件事,打死也不回头。”连夫人轻叹一声,“他喜欢永诚候府的谢小姐,喜欢的紧,若谢小姐远嫁西北,臣妇难以想象连晏会做出什么事来……” 话落,连夫人再次跪了下去,不理会祝皇后的惊呼,低声道,“娘娘,臣妇从未求过您什么,只求这次…您能劝劝皇上……” “表嫂嫂……”祝皇后面上挣扎,望着连夫人苍白的脸,半晌后,终是妥了协,轻声道,“成,本宫这就去养心殿,劝说皇上,带回晏哥儿!” 连夫人神情恍惚了一瞬,旋即费力的扬起笑,“多谢皇后娘娘……” 话分两头 永诚候府将邵家告上官府一事,闹的是人尽皆知,升堂之前,官府之外围了许多百姓,都是来瞧热闹的。 方许早早就到了官府,舒舒服服的坐在下首木椅上。 知府坐在上首,一脸随和的盯着方许,低声道,“永诚候夫人,您尝尝这些茶点还合口味吗?” 方许端着盏茶,笑容平和,“多谢知府大人。” 知府勾唇笑了笑,目光移向外头,语气里似是有商量的意味,“候夫人,这时辰已过,邵家的人还没来,您看……” “无妨,我有的是时间。”方许抿了口温茶,眼中盛满了笑意,“邵家一刻不来,我便再此一直等。” 知府面露尴尬,只能点头应是。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辰,外头才传来阵阵惊呼声。 邵家的家丁拨开人群,为主子腾出一片空地。 邵夫人踏出马车,扶着昨日摔伤的后腰,强忍痛意,迈进官府。 刚一进屋,就瞧见了坐在一旁喝温茶吃点心,活像个没事人的方许。 方许也瞧见了她,秀眉一挑,“哎呦,邵家可算是来人了,叫本夫人好等。” 第137章 不是驸马爷 刚一进门,就接到了方许的下马威,邵夫人的脸色极差,若是眼神能杀人,方许怕是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邵夫人抽动着嘴角,扯出一抹极难看的笑容,“永诚候夫人说笑了,是我们没及时收到信儿,不然怎会让您等这么久?” “是吗?”方许勾唇,指尖抚过盏边,“没想到西城竟是有那么大,送个口信儿都要走上两天。” 邵夫人脸上的笑容破裂,死死瞪着方许。 “聊够了,该谈谈正事了。”方许起身,笑盈盈的看向上首知府,轻声道,“既然连家人已到,大人还等什么?” 知府闻言,轻咳两声,惊堂木落桌,扬声道,“双方到场,升堂!” 听到里头的官兵落棍喊威武,百姓们一个个都踮起了脚,生怕错过一刻经典。 知府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及就一个滑跪,直挺挺的跪在了中央,按照夫人教的,扯着嗓子哭诉,“青天大老爷,求您为我们候府做主啊!” “我们公子无故受冤,如今精神不振,险些错过科举!”白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颤声道,“候府如今只剩下二公子这么一个男丁,若他出了事,让我们夫人怎么活啊!” 邵夫人哪亲身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白了脸,愣在原地。 方许则是不紧不慢的抽出帕子,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故作愠怒,“白及,胡闹什么?还不快起来!” “夫人,您就让奴婢说吧!”白及指着邵夫人,一脸恨意,“邵家想害候府家破人亡,奴婢满腔恨意,无处诉说,只好在今日一吐为快!” “你胡说!”邵夫人脸色铁青,扬声道,“我们不过是亲眼瞧见了谢黎舞弊,为着公平才报官的!” “亲眼瞧见?”方许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明知故问道,“可是邵家子所见?” “自然!”邵夫人冷哼一声,大着声音喊道,“若非亲眼所见,怎会平白脏你一手?” “噢。”方许恍然,蓦地转头看向上头一脸懵的知府,佯装不懂道,“知府大人,驸马爷……也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么?” 邵夫人一愣,身子僵在原地,她这才想起自己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知府的神情愈发阴沉,盯着邵夫人,沉默不语。 邵夫人脸色灰白,脚步不自觉地后退,喃喃道,“不是……我们家志儿还没当成驸马爷……” 知府冷哼一声,面露不屑,“照你这么说,驸马爷在未成婚前考虑功名,就不算触犯国法了?” “亏你家邵老爷在朝为官,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旁人去教吗!” 知府抄起惊堂木,重重砸在桌上,扬声道,“如今舞弊一事暂且不明,邵家知法犯法,是板上钉钉!” 邵夫人闻言,膝盖一软,跪在了青石地上,扬声道,“知府大人,我们……” “事已至此,邵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方许捏着帕子,轻咬住下唇,柔柔弱弱的站在原地,声音中夹杂着哽咽,“知法犯法外加造谣生事,邵家怕是要保不住了。” 邵夫人瞳孔震动,喃喃道,“不…不可能……不会的!” “为何不可能?”方许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站在她身侧,小声道,“我有一法子,能救你邵家上下,你可愿一试?” 邵夫人瞪她一眼,咬牙道,“你个黑心毒妇,能安什么好心?若非你刚刚刻意激怒…我又怎会……” “随你怎么想。”方许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语气随和,“要么,你家放弃驸马爷的位子,要么,你家舍弃官职和儿子。” 方许眼神玩味,笑盈盈的看着她,“孰轻孰重,自己选吧。” 邵夫人心跳的极快,本想故作镇定,可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她的心境。 知府冷眼看着她,语气不善道,“邵朱氏,本官只问你一句,邵云志作为未来驸马爷刻意挑战大燕律法,此事为真为假?” “假的!”邵夫人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我儿云志…不娶公主……不是驸马爷。” 邵夫人闭上双眼,心中悔恨不已,无声的流下泪来。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上永诚候府。 方许挑眉,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胜利者的笑意。 “那本官再问你,邵云志亲眼见到谢黎舞弊,行贿考官一事,是真是假?”知府冷着脸,沉声道,“若藏匿事实,全家难逃狱灾!” 邵夫人如今哪里还敢撒谎,当即摇头道,“许是…许是我儿看错了……对!是看错了!” 她的心思,知府怎会看不明白? “候夫人,您作何想?”知府望着方许,眼神颇有深意。 方许自然看懂了他的神色,不过是让自己看在邵老爷还在朝任职的份儿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既然无法确定,就不该上下嘴唇一挨,胡乱造谣,惹是生非。”方许摆了摆手,一脸大度,“罢了,我也不求旁的,只是你们邵家伤了我儿子的心,写封道歉信贴在东市街口,总不过分吧?” 邵夫人老脸一热,喃喃道,“不过分…应该的……” 眼瞧着里头没有动起手来,百姓们自觉无趣,陆陆续续的散了。 方许从官府出来,嘴角挂着淡笑,脚步都轻快了些。 一连办妥两件事,她现在可是骄傲的不行。 “方许!”邵夫人从后头追上来,脸色苍白,唤她名字时却有的是力道,“你是故意的!为何就是见不得我们邵家好?” 方许闻言,不免嗤笑出声,“我说邵朱氏,你们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们家作死无下限,不必我出手,你们就给自己玩死了。” 方许面露不屑,轻声道,“哈巴狗如何敌得过猛虎?” 话落,方许不再看她,反身上了马车,“回府。” “是。”车夫挥动马鞭,扬长而去,荡起一层轻尘,糊了邵夫人一脸。 一柱香后,马车稳稳停在候府门前。 叶鸣正在门口徘徊,一见到自家马车,连忙迎了上去,脸色慌乱,“夫人……小姐她只身入宫了!” (本章完) 第138章 我能留住你 天气寒凉,似是将有雨来。 “小祖宗,您行行好,赶紧回去吧!”张德佝偻着身子,一脸无奈。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出来劝了。 连晏脸色发青,嘴唇也有些干裂,却依旧清楚自己的目的,“求皇上收回成命。” 张德抬头望天,急的直拍大腿,“小祖宗,这天头不对,马上就来雨了,您快些回去吧,别再犟了!” 连晏听不进他的话,只一遍遍的重复着,“求皇上…收回成命……” 张德于心不忍,作势要扶他,却被连晏侧身躲过。 连晏垂着眉眼,眼眶有些发红,“皇上不改主意,我便不会离开,公公不必相劝。” 张德长叹一声,本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却不经意瞥见远方的一抹倩影。 “谢……谢小姐?”张德瞪圆了眼睛,眼底浮现一丝诧异,喃喃道,“这位怎么也来了……” 听到这话,连晏迷惘的眨了眨眼睛,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转动坚硬的身子,向后望去。 谢晚舟一袭白衫,玲珑娇俏,乖巧的跟在宫女身后,那双小鹿眼远远落在自己身上。 谢晚舟随着领路宫女的脚步,走到二人面前,施施然行礼,“臣女谢晚舟,有要事禀明皇上,事关两国联姻,有劳张公公通传一趟。” 张德一顿,见谢晚舟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拒绝的话卡在嘴边,思虑半晌,还是点头道,“成,老奴替谢小姐说两句,只是……皇上眼下着实不悦,让不让您进去就不是老奴能决定的了。” “多谢公公。”谢晚舟不卑不亢,声音平缓。 话落,谢晚舟没再理会张德,转身去扶连晏,尾音有些发颤,“地上凉,你快起来。” 连晏身子未动,反手扣住了谢晚舟的细腕,因着用力,指骨微微泛白,长睫垂下,盯着她的手腕失神,下一瞬,一滴泪砸落在谢晚舟的手背上。 “你别去。”连晏抬起眼,喉结轻滚,声音沙哑又低沉,“我能留住你,你听话,就待在这儿,哪也别去……好不好?” 谢晚舟微顿,望着他的俊脸失神。 连晏竟是以为她要牺牲自己护住旁人。 见她不说话,连晏心头猛地刺痛了一下,垂下脑袋,额头紧贴着她的手背,大滴的泪落下,声音难掩颤抖,“你若是嫁给旁人…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祝皇后领着连夫人赶到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连晏跪在地上,穿着单薄,虽看不见面庞,却能听清少年压抑的哭声。 连夫人脚步顿住,双脚犹如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 “表嫂嫂?”祝皇后见身旁的人没跟上来,狐疑的转过身,却见连夫人早已红了双眼。 “表嫂嫂这是怎么了?”祝皇后折身回到她面前,轻声问道。 连夫人盯着远处的二人,声音有些哽咽,“这还是我头一次见连晏哭。” “连晏幼时贪玩成性不服管教,老爷气极,用一根巴掌粗的火棍打他,直到棍子打断,他也一滴泪未落。” 连夫人擦了擦眼角,长呼一口气,轻声道,“看来……他的确很喜欢谢小姐。” 祝皇后闻言,神色微动,转过身子,静静望着远处的二人。 谢晚舟屈膝跪下,翻转手腕,轻轻抚上他的脸,替他擦去眼角的泪,语气中似有哄慰,“你别急,我不嫁别人。” 连晏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伸臂将谢晚舟圈进怀中,肩膀不停颤抖。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失态。 什么礼节什么名誉,统统都见鬼去吧! 谢晚舟在他怀里愣了片刻,指尖微动,试探般搂住他的腰身。 望着抱在一起的二人,祝皇后咬咬牙,也算是豁出去了,“表嫂嫂放心,本宫定会让晏哥儿如愿!这对鸳鸯,决不允许任何人拆散!” “谢小姐,皇上…哎呦……” 张德刚从殿内出来,就瞧见了二人抱在一起,难舍难分,旋即老脸一红,无措的站在门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谢晚舟拍了拍连晏的后背,示意他松开手。 “张公公。”谢晚舟重获自由,嘴角勾起一丝礼貌的笑,“皇上说了什么?” 瞧着连晏甩开的杀人眼神,张公公面露尴尬,轻咳两声,“皇上准小姐进去。” “多谢公公。”谢晚舟颔首,轻声言谢,旋即转身要搀扶起连晏。 连晏跪了许久,双腿早就没了知觉,起身异常困难。 “慢点。”谢晚舟托着他的胳膊,也不催促,只是温和的望着他,语气娇嗔,“这是青砖地,你当是连家祠堂么?这儿可没有蒲团给你跪!” 张德也上前搭了把手,还不忘出言提醒谢晚舟,“谢小姐,您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要等到皇上不耐。” “多谢公公提醒。”谢晚舟压着情绪,语气从容,“怕是要麻烦公公看顾一下连公子。” “不必。”连晏强扯出一抹笑,拄着发麻的双腿,沉声道,“我随你一同进去。” “这…连公子……”张德面露迟疑,有些尴尬的开口。 谢晚舟瞧出端倪,开口打着圆场,“皇上只宣我一人进殿,你且在这儿等着我,莫要闹了。” 连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晚舟一抹笑拦住,痴痴看着她的背影走进了养心殿中。 连晏咬紧后槽牙,依旧放不下心,抬脚就要朝殿门走去。 “诶!连公子……”张德大惊失色,张开手臂想要去拦,却敌不过少年力气大。 “连晏!” 听到熟悉的声音,连晏身子一顿,徐徐转身,正好瞧见自家母亲快步向这边走来,身旁还跟着皇后娘娘。 连晏收了收脸上的厉色,垂下眸子,作势就要行礼,“臣子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快些起来吧。”祝皇后伸手虚扶,笑容和煦,“你跪了不少时辰,眼下就免了这礼罢。” “多谢皇后娘娘。”连晏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回头看向养心殿。 “臭小子,大殿之上,岂容你这般放肆!”连夫人脸色不善,眼底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只剩怜惜。 “表嫂嫂怪他做甚?晏哥儿心急也是情有可原。”祝皇后笑容温和,语气轻缓,“本宫替晏哥儿走一趟,也好叫他安了这心。” 连晏闻言,眸子瞪圆了些,抿紧薄唇,喃喃道,“多谢皇后娘娘……” 祝皇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只留下一句放心,旋即走上台阶,入了殿门。 (本章完) 第139章 可破此局 养心殿 金銮御座前,皇帝负手而立,凤眸微眯,天家威仪摄人心魄,霸气凌厉。 谢晚舟跪在地上,神色如常,可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瞧见她额上的冷汗。 “朕听说你有事要禀告?” 皇帝的声音浑厚低沉,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让人心头发沉。 “是。”谢晚舟强忍着惧意,轻声回道。 皇帝闻言,提起了几分兴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沉声道,“抬起头来。” 谢晚舟调整好呼吸,让自己的身子不再发颤,轻轻抬起脑袋,露出娇俏的小脸。 “确有姿色。”皇帝坐回御座,垂眸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母亲将你养的不错,你能有如今的生活,是她的功劳。” 谢晚舟垂眼,不敢直视上头的男人,强绷着表情,“臣女懂得感恩,母亲恩情,誓死相报。” 皇帝眼神凉浸浸的,不怒自威,“既然你有心,何苦错过这次机会。” 谢晚舟神色微顿,刚想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皇上,臣妾给您炖了鹌子羹,送来您尝尝。”祝皇后笑意盈盈的踏进大殿,神色自然,像是刚瞧见谢晚舟似的,面露吃惊,“晚舟丫头为何在这儿?” 谢晚舟微微侧过身子,行礼应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祝皇后见状,嘴角含笑,神色欣慰,“晚舟丫头懂事,永诚候夫人也算是有件贴心小棉袄了。” 殿内的气氛因着祝皇后到来而活跃不少,再也没有方才那股低气压。 皇帝沉默不语,目光落在祝皇后盛汤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你母亲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本宫许久没见到她了。”祝皇后盯着面前的羹汤,话却是问向了谢晚舟。 谢晚舟垂眸,轻声道,“母亲近来忙碌,臣女也不常见到她。” 祝皇后长叹一声,缓缓道,“你母亲是个福薄的,丈夫早逝,长子也早早去了,只留下你和谢黎伴在膝下。” 祝皇后将羹汤递到皇帝面前,站直身子望向谢晚舟,柔声道,“谢黎毕竟是个儿郎,不宜与母亲太过亲昵,便只剩下你了。” “你务必要看顾好你母亲,常伴她身边尽孝心。”祝皇后意有所指,神情耐人寻味。 皇帝闻言,眉心一动,抬眸盯着祝皇后的侧脸,眼神微暗。 谢晚舟也不是个蠢的,自然听得出来祝皇后的话外之音。 余光瞥到皇帝面色不善,谢晚舟正了神色,垂首轻声道,“皇上,两国联姻事关重大,皇上为君为父,不舍公主远嫁,理所应当。” “同理,大臣们自然也不愿将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嫁去西北。”谢晚舟不卑不亢,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臣女有一法子,可破此局。” 皇帝闻言,终于正眼瞧了她一眼,沉声道,“你一个女娘,何来的法子?” 谢晚舟抿了抿唇,小声道,“皇上不妨听听臣女的话。” “皇上,臣妾倒是对晚舟的话有些兴趣。”祝皇后站在御座旁,脸上挂着淡笑。 皇帝看她一眼,脸色稍显不悦,“既然皇后想听,你就说说看。” 谢晚舟松了口气,从容说出自己的想法,“西北常年骚扰大燕边境,看似是为了扩大疆土,实则是想为自己国家多争取些东西罢了。” “试问,这世上谁愿意平生战乱?劳民伤财不说,稍不如意,就是两败俱伤。” 谢晚舟捏了下手指,打起精神道,“西北地域不算小,百姓却只能依靠着畜牧过活,依臣女看来,联姻不如通商。” “通商?”皇帝挑眉,盯着谢晚舟娇嫩的小脸,沉声道,“继续往下说。” 谢晚舟咬了下腮帮子里的软肉,声音软糯,“大燕物资充足,像是京中常见的衣裳饰物、粮油调味,放在西北,都是些稀罕东西,相反,西北自然也有咱们稀罕的,比如奶和酒……” “确实。”祝皇后点点头,一脸赞同,“皇上可还记得丽嫔?她怀小六时,就常吃家乡的酸奶疙瘩,若是通了商,那宫里的几个外域妃子便能常见到故乡的吃食了。” 皇上不予置评,垂眸盯着谢晚舟,低声道,“两国通商一事,朝中早就有商议,距离便是最大问题,至今无法破解。” “此事倒也不难,只要皇上下令广开行口,到时……” “放肆!” 皇帝的一声怒喝,吓呆了屋里的两个女人。 谢晚舟僵住身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祝皇后面露担忧,喃喃道,“皇上……” 皇帝面色阴沉,翻脸比翻书还快,“广开行口,说得容易!若听了你的建议,届时,商人们各个都赚得盆满钵满,贪官污吏辈出,岂非朕的罪过!” 谢晚舟抬起小脸,眼神笃定,“士农工商这句话,本就有错,行商者上税最高,是农户的几倍不止,条条框框也是最多,商人之子甚至不能参举,何来公平?” “你!”皇帝似是没想到谢晚舟有这么大的胆子,怒目而视,“你放肆!” “皇上,大燕如今只开设了十三处商行对外贸易,十三行实施垄断,利益之大,为首的行商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富可敌国。” 谢晚舟跪的笔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若皇上再不压制,他们的翅膀怕是更硬了。” “倘若皇上愿意松松手,开了行口,为着银子,那些商人也会拼了命去解决距离的问题。” 谢晚舟眨了眨眼,轻声细语,“只需垂下一个钩子,鱼儿自己就会来了。” 皇帝微眯了眯眼,静静看着谢晚舟,瞧不出他的心思。 过了好半晌,殿中依旧寂静,落针可闻。 祝皇后余光微动,瞥着皇帝的脸色,心中猜测着他的想法。 “很好。” 皇帝的声音蓦地响起,语气里含着一丝赞赏,“上次见你母亲,朕就觉得她聪慧,如今再见你,倒是也有你母亲的影子。” 谢晚舟闻言,身子一松,心里的巨石总算是放下了。 祝皇后也扬起笑,也跟着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平安。 皇帝捏着汤匙,搅动面前的羹汤,猛的转了话锋,“只是……你一个女娘,哪来的胆子干政?” (本章完) 第140章 骑虎难下 低沉的男音灌入耳中,谢晚舟愣了一瞬,旋即行了个大礼,扬声道,“臣女并无冒犯之意,皇上恕罪!” 祝皇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在旁人瞧不见的时候对皇帝猛翻白眼。 皇帝抿了口羹汤,声音又低又缓,“你公然抗婚,又干扰政事,朕只罚你抄写女诫五次,可有不满?” 谢晚舟摇头,神色如常,“回皇上,臣女并无不满,是甘愿领罚。” 皇帝轻嗯一声,目光扫向殿门处,低声道,“若你提的法子有用,朕自然不会吝啬。” 谢晚舟眉心蹙了蹙,慢条斯理道,“臣女斗胆,事成之后,向皇上讨个赏。” 祝皇后心思一动,垂眸看向跪在大殿中央的姑娘。 皇帝闻言,起了些兴趣,低声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谢晚舟敛眸,颇为正色道,“求皇上开设女学,准许女子赶赴科场!” 此话一出,全场静谧。 祝皇后的指尖抖了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皇帝微愣,旋即大怒,脸色也变得铁青,“放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谢晚舟冷着一张小脸,看不出旁的情绪,“皇上,臣女现下清醒得很。” “好个谢晚舟,好个永诚候府!”皇帝冷笑一声,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朕原以为你会求着与连家结亲,没成想,一个小小女娘,野心竟然是这般大!” 谢晚舟抬起眸子,与上座的男人相视,从容不迫,“皇上,臣女并非只为了自己。” “古往今来,世道将女子拘于内宅,教她们孝父、敬夫、教子,仿佛女子生来便是要做这些事。” “可是皇上,这世上并无绝对之事。” “太傅嫡女云清和,五岁识千字,七岁背百诗;宋将军的女儿宋徽歆,自幼习武,今年不过十七,已然能与其父打成平手……”谢晚舟抬眸,正色道,“试问皇上,世间能有多少儿郎比得上她们?” 话落,谢晚舟徐徐侧眸,看向早就听傻了的祝皇后,轻声道,“姨母曾与臣女说过,皇后娘娘入宫前曾是京中才女的榜首,随手一幅丹青便能价值连城。” “惊才绝艳的她们,只能活在内宅么?” 祝皇后呼吸一滞,心头震动,痴痴望着中央身子单薄消瘦的姑娘。 皇帝眼神微动,脸色愈发可怖,“朕瞧你是昏了头!” 谢晚舟闻言咬住下唇,俯下身子,保持行礼的姿势,“求皇上给全天下的女娘一个机会!” “哪怕……”谢晚舟语气里染上一丝委屈,轻声道,“哪怕只是建个女学……” 皇帝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汤匙砸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身侧的皇后缓缓跪了下去。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喃喃道,“皇后,你这是作甚?” 祝皇后脸色微白,语气轻柔又坚定,“皇上,若晚舟的法子可行,少说能保十年不起战乱,臣妾求您看在她一片赤诚的份儿上,酌情考虑此事。” 皇帝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眼巴前他是骑虎难下,这赏也不对,不赏也不对! “皇上……” 正是焦灼之际,张德掀开厚重的帘子,跻身走了进来。 皇帝听到声音,不耐烦的挑眸,沉声道,“又有什么事!” 张德怯怯进屋,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祝皇后和谢晚舟,更是夹紧了尾巴,不敢惹怒上头那位,“回皇上,永诚候夫人来了。” 皇帝闻言,冷嗤一声,横眉竖起,扬声道,“宫中什么时候成了旁人说来就能来的地方?” 张德一惊,连忙跪下,“皇上息怒,永诚候夫人是思女心切,见谢小姐迟迟未归,又有皇后娘娘口谕,才入宫寻找…另外……候夫人还带来了一条消息。” 皇帝托着额头,脸色极差,缓缓吐出一个字,“说。” 张德咽了下口水,小声道,“与九公主定了亲的邵家执意退婚,宫外已经传遍了,百姓们皆知九公主是自由身,眼下那些有女儿的大臣都……” 啪的一声,上好的青釉瓷杯砸落在谢晚舟身边。 “皇上!”祝皇后大惊失色,伸手欲拦,“晚舟还只是个孩子,皇上何苦与她计较?” 谢晚舟像是被吓傻了似的,僵住身子不敢动弹。 “好一个永诚候府!”皇帝猛地站起身,一脸怒容,“你们母女算计来算计去,竟敢算到朕的头上!” 谢晚舟回过神来,忙应道,“此事与臣女母亲没有分毫关系,求皇上明察!” 皇帝站在御座前,嘴角的笑意森然,“她带来这个消息,无非是想告诉朕,要么放过她的女儿,要么就把元宓嫁过去!” “你们一家敢威胁朕,是觉得朕没法子对你们下手么?” “皇上三思!”祝皇后心跳的飞快,语气也急躁了些,“永诚候为国战死,念着这份情,皇上就饶过她们一次吧!” “永诚候夫人也是爱女心切,实在没了法子才会出此下策的!” 张德也跟着跪下,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皇上息怒!此事真不是候夫人从中作梗,是邵家贪心不足,偷偷摸摸将儿子送去科场,如今东窗事发,他们已逃不掉牢狱之灾,怕牵扯上九公主,再生祸事,才会铁了心退婚的!” 皇帝闭上双眼,强忍着怒火,低声道,“都滚出去。” 祝皇后闻言,忙不迭起身,朝着谢晚舟使了个眼神。 谢晚舟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跟着走出殿外。 祝皇后瞧她一脸挫败,忍不住勾唇笑笑,轻轻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幽幽道,“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皇上没再提女学一事,便是代表他会考虑。” “没到定局,不要灰心。”祝皇后替她将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轻声哄道。 谢晚舟似是没回过神来,脸色依旧惨白,无声的点了点头。 祝皇后看着她,有些忍俊不禁,“有句老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你若是连这些风浪都挺不过的话,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谢晚舟愣愣地看着她,眼神蓦然变得明亮。 祝皇后垂首轻笑,低声道,“君心最难揣摩,上一刻他还与你谈笑风生,下一刻就能将你打入天牢。” 说罢,祝皇后不满的撇了撇嘴,小声道,“变脸戏法都没他变得快!” 谢晚舟有些发怔,喃喃道,“皇后娘娘……不觉得臣女的话是天方夜谭?” 祝皇后停下脚步,侧眸望着她,勾唇笑道,“我也是女子,我比任何人都期望女子能在这世间立足。”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各色各样的花开满燕京。” 祝皇后伸出食指,轻点了下谢晚舟的鼻尖,笑容温和,“而你,便是我最期待的那朵。” (本章完) 第141章 可懂我心意 殿外 连晏面色不善,脚步不停,一直在台下徘徊。 “我说你就不能停一停吗?”连夫人一脸无语,揉着太阳穴,小声嘟囔道,“都给我绕晕了!” 连晏满眼不甘,愤愤盯着台阶上的殿门,低声道,“都这么久了,为何晚舟还不出来?” “急什么?”连夫人瞪他一眼,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大殿就在这,晚舟还能跑了不成?” 连晏闭上了嘴,视线却依旧没有离开红木宫门。 连夫人暗道一句没出息,旋即侧头看向一旁的方许,朝她点了点头,脸上瞬间扬起笑,似是有些讨好。 方许颔首,礼貌的回以一笑。 下一瞬,殿门处传来声响,祝皇后和谢晚舟的身影浮现在众人眼前。 方许上下打量着谢晚舟,瞧她无事,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 “晚舟!”连晏惊呼一声,大步上前,眼底满是紧张,“可有被为难?” 谢晚舟嘴角含着淡笑,轻轻摇头,“放心,有皇后娘娘在呢。” 听到这话,连晏彻底松了口气,朝着祝皇后作揖行礼,沉声道,“多谢皇后娘娘相助。” 祝皇后瞧着二人,眼中闪过一抹揶揄,捂嘴笑道,“不必谢本宫,你们两个日后若是得了空,尽管来翊坤宫坐坐。” 谢晚舟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小脸有些泛红,徐徐看向一旁的母亲,抿唇一笑。 方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欣慰又像是自豪。 “晚舟……”连晏神色微动,轻声唤道。 谢晚舟回了神,侧眸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不解,“怎么了?” 见她望来,连晏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沁心湖…还……还去么?” 谢晚舟面上一顿,敏锐察觉到祝皇后满是八卦的眼神,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的,“自…自然是要去的……” 连晏得到了肯定,欣喜跃于脸上,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谢晚舟身后,寸步不离。 危机解除,众人相继离开。 谢晚舟慢步走出宫门,连晏与她一起,步子迈得窄,只为能跟她肩并着肩。 临到马车前,连晏抬起手臂,盯着谢晚舟明媚的小脸,笑容爽朗。 谢晚舟微微垂着头,伸手扶住了他的小臂,借力踩上脚凳,进了车内。 安顿好谢晚舟,连晏转身去寻自己带来的马匹,却瞥见拐角处站了个人。 元谌一身玄色大氅,静静立在宫墙之下,目光遥遥望向这边,周身的气势尽散,似是被天地万物抛弃,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视线与其对上,连晏眼底浮起一丝不悦,面上却不显,因身份差距,强忍着心头情绪,对着元谌作揖行礼。 元谌微顿,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车轮缓缓转动,帘子被掀开一角,谢晚舟探出小脸,笑盈盈的看向连晏,轻声道,“愣着做什么?快些走了。” 连晏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沉声道,“这就来。” 话落,连晏不再理会宫墙下的元谌,自顾自牵来马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追车远去。 望着离去的马车,元谌心头一空,指尖不受控制的抚上胸口,喃喃道,“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她都没多看过我一眼。” 小太监闻言,颇有些心疼的替他拢好大氅,低声道,“郎君,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谢小姐想要的是连公子那样张扬热烈,独一无二的偏爱,您……给不了。” 元谌盯着宫门,尽力压住心头的苦涩,沉声道,“他的喜欢,的确很直白。” 小太监陪在他身旁,小声道,“若郎君实在放不下,不如与谢小姐交个朋友,这样…时常也能见到……” 眼底的光芒彻底散去,元谌自嘲一笑,“罢了,输都输了,何来颜面再去叨扰……” “无论是谁先结识她,我都不会是连晏的对手。” “连晏的爱,太拿得出手了。” 元谌缓缓阖上双眸,轻抬下颌,凉风从他脸上抚过,将他的声音传向远方。 - 沁心湖 湖面辽阔,微波荡漾,湖水清澈到没有一丝杂质,岸边有棵百年柳树,枝芽垂在湖中,风吹过,荡起阵阵涟漪。 眼下临近傍晚,天色渐沉,除却谢晚舟和连晏,周围不见一人。 二人坐在柳树旁的石凳上,气氛有些微妙。 “事情就是这样,我都如实说了。”谢晚舟微低着头,长睫垂下,声音清渺。 连晏则是皱着眉头,一脸忧色,喋喋不休的问着话。 “你这么直白与那位说话,他没有苛待你?” “瓷杯砸下的时候,里面有没有热茶?可有伤到你?” “上头还用不用你去和亲?为何现在没个肯定的答复?” “……” 谢晚舟抬起头,痴痴望着连晏,见他一句句皆是考虑自己的安危,忍不住鼻头一酸。 “你……”连晏蹙起眉头,低声道,“哭什……” 看着少女突然凑近的脸庞,鼻尖传来桂花香,唇瓣贴上一抹柔软,连晏的话戛然而止,就这么卡在嘴边。 谢晚舟显然是个没经验的,犹如蜻蜓点水,只是触上了一瞬,旋即立马抽开身子。 连晏毫无防备,身子僵在原地,还保持着垂头的姿势。 下一瞬,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震耳欲聋,麻意从心尖涌向全身。 谢晚舟头一次失了分寸,慌乱的环顾四周,唯恐被旁人瞧见。 见四周无人,谢晚舟忙站起身子,耳根悄悄红了,望着连晏那双澄明的眸子,小声低语,“我都说了不嫁别人,你……可懂我心意?” 连晏不应声,只是一味的盯着她瞧,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明的情意。 “我瞧着时候不早了,先回家了……”谢晚舟顶不住他的眼神,心头羞愤的厉害,下意识就想跑,刚走到连晏身边,细腕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 谢晚舟一怔,诧异的回过头,正好对上连晏真挚的眼神。 连晏握着她的细腕,喉结滚动,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去提亲……好不好?” (本章完) 第142章 欠你个人情 苏子端着托盘,缓步靠近,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轻声道,“连老爷,连夫人,请用茶。” 连老爷喜上眉梢,嘴角勾起的弧度比机关步枪都难压。 连夫人坐在红木椅上,面上端庄,眼底却是化不开的笑意。 连晏站在谢晚舟身旁,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喜悦,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轻轻勾住她的尾指。 连家这边喜气洋洋,候府则是死气沉沉。 方许坐在上首,嘴角弯着一抹平淡的笑意,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连晏,神色平淡。 柳梵音将谢吟吟抱在膝上,唇边的笑意与方许简直如出一辙。 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是谁家娶妻谁家嫁女。 显然,候府对连晏这只专门挑好白菜啃的猪很不友善。 “永诚候夫人,既然两个孩子互通心意,您看看咱们两家是不是……”连老爷话只说了一半,险些按耐不住笑意,“任何要求,候府尽管提,我们都能满足!” 方许弯唇,语调温和,不急不缓,“只要晚舟得偿所愿,平安顺遂,我不求旁的。” 谢晚舟听到这话,鼻头猛地一酸。 “候夫人,按着岁数来算,我比你大上两岁,你若不介意,我便唤你一声妹妹。”连夫人笑容和善,悠悠道,“你且放心,该给晚舟的只会多不会少,且我们连家上数八代,从无纳妾的规矩。” 话落,连夫人侧头,身后的婢女见状,机灵上前,笑道,“候夫人,这是我们老爷与夫人早就备下的房契地契,只待公子和谢小姐成了亲,二人便可自立宅户。” 方许眉头一挑,目光落在那两张契纸上,眸色微深。 这倒是有些意思。 “这不算聘礼,只当是我们两个老的赠给孩子们的。”连老爷咧嘴笑笑,放低了姿态,“这宅子是我翻了新的,离候府也就有个两三百步的距离,比着连家也不算远。” “只要候夫人给个态度,一切问题都交由连家解决。” 方许垂下眸子,侧头对着苏子说道,“将契纸收起来,替小姐保管好了。” 这一句,便是态度。 听到这话,连晏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望向谢晚舟咧嘴笑着,露出一排白牙。 谢晚舟察觉到他的视线,耳垂有些发烫,微微低下头,不敢对上他炙热的目光。 连老爷拍着腿,哈哈大笑,“既然两家谈妥,不如等到晚舟丫头及笄后三日,就将定亲宴办了可好?” 方许颔首轻笑,“日子就由两个孩子自己做主吧。” “也好也好。”连老爷大喜过望,朝着自家儿子挤眉弄眼,小声道,“臭小子,真给你爹争气!” 连晏哑然失笑,身子朝着谢晚舟的方向靠了靠。 在连老爷的竭力宣扬下,不出一个时辰,京城上下都知道了候府与连家议亲一事。 贵女们得了消息,提着礼相继来到候府祝贺,一时间,候府后院回荡着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 却有一人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什么?”谢晚舟坐在石凳上,抬眸望向竹桃,秀眉蹙起,“你说九公主来了?” “是。”竹桃点点头,面色慌乱,小声道,“守门的春柱递的消息,说是直冲着咱们云园来了!” 谢晚舟敛眸几瞬,才低声道,“莫慌,先瞧瞧她要做什么。” 宋徽歆抓着一把葵花籽,不甚在意,“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在这,还怕她来硬的不成?” “没错。”李昌乐点头应和,笑着打趣道,“有宋徽歆在这儿坐着,借她八个胆子,也不敢耍混!” 云清和捂嘴轻笑,悠悠道,“放宽心,九公主性子高傲,小时候没少被徽歆追着打,眼下有她坐镇,九公主奈何不了咱们。” 谢晚舟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只是不知她来意,心中没底罢了。” 话音才刚落,紧闭的院门猛地被人推开,元宓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视线环顾四周,在看到宋徽歆时,脚步瞬间顿住。 “宋徽歆?”元宓瞪大了眼睛,扬声喊道,“怎么哪都有你!” 宋徽歆呸了呸,将嘴里的瓜子皮吐掉,扬起小脸,神色不耐,“等我嫁给谢黎,晚舟就是我妹子,我凭什么不能在这?” “你……”元宓臊红了脸,指着她骂道,“你不知羞!” “知羞有什么用?”宋徽歆打量着她,扬声道,“你倒是知羞,你捞上谢黎了么?” 云园与静园离得很近,只有一墙之隔。 少女洒脱的声音传到隔壁,荡起阵阵余音。 谢黎正坐在院中捧书钻磨,听到这话,翻书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 见公子愣住,长帆不由得失笑,细心的斟满茶盏,小声道,“宋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 谢黎回过神来,眉眼之间染上愉悦,摇头失笑,目光落回书上。 墙的另一头,元宓气红了脸,也扬起声音喊道,“我堂堂公主,怎么可能喜欢别人的夫郎!” “怎么可能喜欢别人的夫郎~” 宋徽歆学着她的语气,将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白眼险些翻上天去,“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元宓被气的跺脚,小脸憋的通红也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眼看着二人要打起来,谢晚舟忙出来打圆场,“九公主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见到谢晚舟,元宓的脸色虽说好了些,却依旧别别扭扭,“本公主听说是你献了法子,才让父皇打消和亲念头的?” 谢晚舟垂首,轻声道,“结果是由皇上定夺,晚舟不敢独揽功劳。” “你少蒙我了!”元宓红了眼眶,小声道,“母妃都告诉我了,若不是你…我怕是要嫁去西北了……” 元宓吸了吸小鼻子,朝着身后招了招手,幽幽道,“京中都传你和连晏成了,这是母妃和我特意给你备下的……” 谢晚舟有些诧异,侧眸看向竹桃,后者会意,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颤手接过宫女递来的长盒。 “你哆嗦什么?”元宓咬住下唇,见竹桃这副模样,气得不轻,“光天化日下,本公主能这般明目张胆的害你主子不成!” 竹桃被吓得一哆嗦,连忙接过长盒,小声道,“九公主恕罪!” 元宓叹了口气,瞥了眼谢晚舟,面上有些不自在,“罢了……我只是来送个祝福,和亲一事……是我欠你个人情!” 话落,元宓转身就走,背影稍显落寞。 “九公主,留步!” 谢晚舟的声音从后传来,叫停了元宓的脚步。 元宓不解的回过头,目光落在谢晚舟笑靥如花的脸上。 谢晚舟抿唇轻笑,幽幽望着她,“若公主不嫌弃,一同坐下聊会天可好?” 元宓微顿,目光环顾四周,有些犹豫,“你们……愿意理会我?” “废什么话?”宋徽歆磕着瓜子,语气不耐,“再不过来,新炒的葵花籽就被我吃没了!” 元宓心头一动,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来,提起裙摆朝着院中跑去,语气却依旧傲娇,“剩下的你不准吃了,都是我的!” 第143章 心思有点野 金榜出来时,四周围了不少人,乌泱泱的聚在东市街道口。 官差在墙上抹了一大团浆糊,轻轻将榜单贴在墙上。 方许站在人群外,虽面上平静,心中却紧张得很。 这一刻,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高考查分最紧张的是父母。 方许望向身旁的谢黎,见他脸色有些发白,轻声安抚道,“别太在意,你一定能行的。” 谢黎颔首,“多谢母亲。” 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带着轻颤,透露出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宋徽歆是个急性子,等不及人散,扎进人群,硬生生挤到了最前头,视野明朗,她立马打起精神,目光落在榜首上。 她从没想过谢黎会落榜,自然不会从后首开始看起。 只一眼,宋徽歆就愣在了原地。 金榜上,前三的名字被加重加粗,为首的赫然就是谢黎二字。 宋徽歆神色微顿,望着金榜失了神,喃喃道,“榜首…状元……” 方澜站在妹妹身侧,打眼望去,人群拥挤不散,低声道,“这人群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咱们也不急,索性等上一等。” 话音才落,就见宋徽歆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谢黎!”宋徽歆眼眶微红,脸上的喜色根本按耐不住,飞扑到谢黎怀中。 谢黎下意识抱住她,注意到她轻轻发颤的肩头,温声道,“怎么了?” 宋徽歆声音有些哽咽,小脸埋在谢黎颈窝,闷声说道,“我瞧见你的名字了,谢黎…你是今年的状元……” 谢黎身子僵住,搂着她细腰的手有些发抖,喃喃道,“当真?” 宋徽歆点点头,小声应道,“你的名字我不会认错,是榜首无疑!” 谢黎眼眶泛红,这些年来受得委屈好似在这一瞬间都重新翻涌上来。 “真……真的?”宋飞就站在他们身边,听了个真切,当即瞪圆了虎眼,扯着嗓子吼道,“娇娇啊,你真的瞧准了?乖婿当真是榜首状元?” 宋徽歆不理会神经质的父亲,只一味抱着谢黎的腰身,小声夸赞道,“谢黎,你熬出头了……” 下一瞬,谢黎抱着她转过身,用身体挡住百姓们投来的目光,不叫旁人看清宋徽歆的脸,握着她细腰的手微微用力,温声道,“是我们都熬出头了,状元夫人。” 小情侣依偎在一起,周身冒着粉红色泡泡,没人好意思开口打扰。 宋飞没得到女儿的回应,也不恼,抬脚就往里挤,嘴里还嚷嚷着,“让我瞧瞧,我乖婿是状元!” 方许向东走了几步,位置刚刚好能穿过人头的空隙看到金榜前三,目光落在榜首,见当真是自家儿子,方许微微勾起嘴角,面露欣慰。 再向下看去,在第三行瞧见了沈济的名字。 “沈济?”方许挑眉,面露诧异,自顾自喃喃道,“他果真也入了榜……” 谢黎平复好心情,抬脚来到方许身边,薄唇溢出淡淡笑意,“母亲,儿子不负所望。” 方许回过神,侧眸望向他,也跟着扬唇,“我就知道你能行,一举夺下榜首,母亲也跟着你沾光。” 谢黎抿唇微笑,顺着人群望去,正好透过空隙看清榜三的名字,眉头一蹙,低声道,“沈大哥……只是探花?” 听到这话,方许也起了丝兴趣,“有何不对?” 谢黎轻轻摇首,温声道,“沈大哥才情卓绝,不说拿下状元……榜眼总是能排得上的!为何落了个探花?” 方许挑眉,轻声猜测,“莫非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人群对侧,小厮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脸幽怨的看向男人,不满道,“先生,您是榜三探花。” 听到声音,沈济才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对面女人脸上挪开,眸子微抬,朝着墙上的金榜望去,扬了扬唇,“探花也能做个七品官,不是挺好么?” “小的不懂好在哪里!”小厮瘪了瘪嘴,低声道,“明明先生都被四……郎君约谈了,只取个探花,郎君怎会重用先生?” 话落,小厮还不满的瞥了眼沈济,喃喃道,“都怪先生心软,绞尽脑汁给谢公子补习,到嘴边的状元就这么飞了!” 沈济闻言,笑容清隽,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谢黎本就才华横溢,卓然不群,我不过是引了他一条新思路,何来绞尽脑汁为他补习的说法?” “况且,他需要一个状元名头,才能让永诚候府在京中立足。” “那……”小厮还是不明白,“那先生拿个榜眼也行啊!” “我与谢黎都被郎君找去,将来定会是同僚。”沈济笑着打量他,语调不疾不徐,“若状元和榜眼都与郎君走得近,岂不平添麻烦?” 小厮算是彻底歇了菜,寻不出自家先生一处错来。 沈济眉眼含笑,气息温和内敛,“官什么时候都能做,结果都一样。” 话落,沈济侧过身子,徐徐望向对面的女人,缓缓道,“比起无二的结果,我更在乎不一样的过程。” “一同向上,记忆才深刻。” 另一侧,候府众人正浩浩荡荡的往福临酒楼的方向走去。 方许侧着头,与身侧的方澜搭话,余光一晃而过,瞥见了灯火中的男人。 方许觉得眼熟,再次转过头,脸上浮现一丝诧异,旋即扬起笑,“还真是你啊。” 沈济站在街口,长身玉立,夜幕落在他肩上,有种不染红尘的清雅。 见方许望来,沈济温和一笑,轻声唤道,“夫人,又见面了。” 听到这话,方澜眉毛一挑,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 方许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弯唇笑道,“金榜题名,恭喜恭喜。” 沈济微眯起眸子,语气染上笑意,“多谢夫人。” “你稍后有事么?”方许见他孤身一人,开口唤道,“不如与我们一同去福临酒楼庆贺庆贺。” 沈济微顿,目光移向她身后,扫视一周,笑道,“求之不得。” 谢黎正有话想问沈济,闻言抬脚朝他走去,不偏不倚挡住了他的视线。 方许刚要跟上,却被姐姐拦住了脚步,满目狐疑的望过去,对上了方澜颇有深意的眼神。 “这男人有问题!” 方澜开口就是雷击,惹得方许皱起了眉头。 方许不解,轻声问道,“姐姐指的是什么?” 方澜一脸怒其不争,扯过方许的胳膊,小声道,“你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么?” 见方许摇头,方澜啧了一声,按头科普,“俗话说得好,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本章完) 第144章 夫人是他的 方许听到这话,有些忍俊不禁,“一个称呼而已,又不打紧。” 方澜睨了她一眼,“他若真是没有旁的心思,就该照礼数,唤你一声候夫人,而不是东一句夫人西一句夫人,活像这夫人是他的一样!” “他可是秀才先生,幼童都知晓的规矩他不懂么?” 方许美眸轻扬,笑意盈盈,开口打趣道,“姐姐心思太敏感,人家是新晋探花郎,只差一个机会就能平步青云,何须在我一个寡妇身上下功夫?” 方澜啧了一声,眉头蹙起,“话怎么能这么说?” 盯着方许疑惑的目光,方澜拱了拱她的肩,身子贴近,与她小声咬着耳朵,“旁的先不说,这几年你过的如屡薄冰,就没有一刻萌生过改嫁的念头?” “改嫁?”方许挑眉,轻轻摇头,“从未想过。” 方澜一惊,小声道,“为何?” 方许挎着她的臂弯,轻声笑道,“一个小小的永诚候府就有这么多糟心事,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无心其他,只求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方许淡淡一笑,“我一心搞事业,脑子里没有情情爱爱这种东西。” 毕竟,她可是励志登顶京圈富婆榜的女人。 方澜闻言,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前头的男人,轻叹一声,幽幽道,“那可就难搞喽。” 福临酒楼 二楼雅间内,众人围坐在一张楠木桌前,把酒言欢,笑声不绝。 方许捏着竹筷,夹起一片莴笋放进嘴里,慢悠悠嚼着,神思放空,脑海里却闪过方澜的话,视线不由自主的朝着对面的男人望去。 沈济内里穿了一身雅青色的长袍,端着瓷碗,微微俯身,眉目低垂,长睫垂下,在脸上落下一片淡淡的阴翳。 方许收回视线,面色如常,心头也没有半分异样。 沈济生的俊美,属于一眼难忘的类型,可惜方许并不花痴,甚至还觉得看多了美色容易误事。 沈济不知她心中的想法,满脑子只想着家中小厮说自己左边脸更好看些。 一顿饭下来,方许就没瞧见过沈济的右脸。 用过晚膳,众人相伴离开。 方许走在后头,瞧着前方打闹的几个孩子,嘴角微扬。 宋徽歆喝多了酒,一会儿幻想自己是骁勇善战的女将军,一会儿又突发奇想要跟宋飞拜把子。 谢黎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宋徽歆性子跳脱,喝了酒更是闲不住脚,谢黎也跟着她跑,向来谦和温润的贵公子头一回累得满头大汗。 谢晚舟也比往常多贪了几杯,小脸红扑扑的,若不是连晏看顾着她,怕是早就摔好几跤了。 方澜与柳梵音走在一处,逗弄着怀中的谢吟吟,小丫头握着柳梵音的手指,咯咯直笑。 方许轻叹一声,暗道这便是生活。 “夫人。” 沈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许脚步微顿,回过头去。 沈济与方许只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刚刚她盯着家人失了神,在这期间,沈济又在看向谁呢…… 方许眨眨眼,停下脚步,笑着望向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济大步向前,追上她的步子,灯火之下,方许只能看清他略微严肃的神色。 “没什么。”沈济眼角荡开笑意,薄唇轻启,“只是瞧着夫人发呆,想唤一声罢了。” 方许哑然失笑,与他一同向外走着,二人倒也默契,迈出的步子都是一样的。 方澜察觉到妹妹掉队,向后望去,正好瞧见了二人走在一起,谈笑风生。 自家妹妹还算矜持得体,一旁的沈济却是笑容灿烂,春风拂面,一副看上去不太值钱的模样。 方澜叹了口气,缓缓摇头,自顾自喃喃道,“还好意思说我心思太敏感,这孔雀都开屏了,也只有她缺根情爱弦子才会瞧不出来!” 谢吟吟耳朵很灵,听到方澜的声音,歪了歪头,“姨奶奶,您在说什么?” 方澜回过头,笑着捏捏她的小手,“没什么,姨奶奶笑别人当局者迷呢!” 谢吟吟不明白,脆声问道,“姨奶奶,什么叫当……鸡啄米?” 小丫头的迷惑发言把方澜逗得捧腹大笑,一时间也忘记了后头的两人。 方许与沈济结伴,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铺子。 沈济脚步一顿,打眼望去,目光落在门匾上,眉头微微皱起,“原来顺义票号在这里……” “顺义票号?”方许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瞧见一处门头不小的铺子,“这里头是做什么的?” “票号,也就是钱庄。”沈济缓缓开口,为她解惑,“这种规模的票号的不是为寻常人立的,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牵扯甚广。” “昨日晌午,四皇子找到我,说是探到朝中的尉迟侍郎手里头有批赤铁矿,三日之后,从京城运到平泉县。” 沈济抬眸看向顺义票号,目光幽深,“接下这笔单子的……就是顺义票号和万通镖局。” “尉迟侍郎……”方许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轻声问道,“可是尉迟蔚?” “不错。”沈济眸光微动,低声道,“夫人……识得此人?” “谈不上认识,略有耳闻罢了。”方许瞳色亮起,唇角微勾,“四皇子可是给你分了令?” “夫人聪慧。”沈济温朗一笑,低声道,“四皇子对那批货起了心思,想要劫下为自己所用。” “不会是……”方许打量着面前的沈济,瞧他一副文弱书生的做派,小声喃喃道,“让你去劫镖吧?” 沈济笑容苦涩,在方许惊诧的目光中缓缓点了下头,“夫人神机妙算。” 方许不明白,但她大为震撼,“能做到镖师的,哪个不是练家子?你一个文官,如何劫得下这镖?” “纵使我有些手脚功夫,这差也难办。”沈济盯着不远处的顺义票号,低声道,“这批货里子装的是赤铁矿,外头却是打着茶叶的名义。” “尉迟蔚找了顺义票号,下了五千两保金,镖局费用另算。”沈济缓缓摇头,面露难色,“做票号生意的都精,怎会看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 “谁会那么闲的出五千两银子保两车茶叶?”沈济轻叹一声,“这批货,无论是顺义票号还是万通镖局,都派了许多人手死死盯着呢,就怕出了错。” 方许垂眸,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这事儿虽难办……但也不是不能办。” (本章完) 第145章 喜不喜欢我 沈济闻言,微微顿住,“夫人此话怎讲?” 方许朝他眨了眨眼,粲然一笑,“法子我可以出,但你得应下我一个要求。” 听到这话,沈济温朗一笑,低声道,“若夫人真能替我解了这燃眉之急,莫说一个要求,十个也由着夫人提。” 方许心中满意,视线移向顺义票号,轻声道,“你只管去跟那位要银子,越多越好。” “让他们瞧瞧,什么叫有钱能使磨推鬼!” 沈济眼中闪过一抹趣色,低头轻笑,“夫人要银子作何用处?” 方许勾唇,语气慵懒,“你去差人跑一趟平泉,找到当地的镖局,就说有批货要走,给他们两车沙土,自掏保金六千两,货分两批送,一批走官道,一批抄近路。” 沈济眸光微动,沉声道,“夫人是想让两头撞上?” “没错。”方许点头,笑容清浅,“查清楚顺义票号的外装,咱们一比一复刻出来,我再找人趁乱生事,借机调包。” “古有狸猫换太子,今有沙土换铁矿。” 沈济失笑,喃喃道,“夫人的想法奇特,可以一试。” “是你们的思想固步自封。”方许挑眉,笑意盈盈,“我们混的是官场,又不是江湖,用得着跟他们讲道义么?” 方许瞥他一眼,轻声道,“上一刻还在与你把酒言欢,下一刻就伸刀子捅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客客气气对待。” 沈济无奈叹气,嘴角浮上笑意,“此时此刻,沈某很庆幸咱们之间不是敌人。” 方许觉得好笑,仰头看向他,轻声道,“你告诉我这么多朝中内幕,就不怕我转头把你供出去?” 夜色之中,她的眼眸璨如星河,笑容清浅。 沈济喉结微动,也跟着扬起笑,温声道,“夫人会么?” 方许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轻声笑道,“不会,把你供出去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沈济淡笑,意有所指道,“夫人留我在身边,才能知道我能不能为夫人带来好处。” - 镖旗将军府 “小姐…小姐您慢点……” 夜色里,碧落搀扶着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宋徽歆,一脸紧张,“您小心脚下有碎石头!” “别管我!”宋徽歆甩开她的手,扯着嗓子喊道,“我今天高兴!” 碧落被推到一边,又凑上来扶住她,一脸无奈,“再过几日,小姐您就要成婚了,万不可再这般莽撞!” 宋徽歆跌跌撞撞的推开房门,粉唇微嘟,一脸不满,“成婚怎么了?谁敢约束我!” “候夫人开明,自然不会对您冷眼,可是小姐您这般没规矩,夫郎看了,也会心生不喜呀!”碧落也不管醉酒的宋徽歆能不能听进去,扶着她就是一顿絮叨。 “胡说!”宋徽歆沉下小脸,粉唇上还带着水光,“谢黎不会那样对我的!” “是是是,奴婢多嘴了!”碧落叹气,抬手脱掉她的外衫,将她扶到床上,“小姐安心休息,身子若有不舒服就唤奴婢一声。” 宋徽歆身着藕粉色里衣,躺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碧落望着床上不醒人事的小姐,摇了摇头,将衣裳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转身退了出去。 关门声响起的下一瞬,床上的人缓缓坐直了身子。 宋徽歆半眯着眼,蹬上鞋子,迷迷糊糊的穿上衣裳,嘴里还嘟囔着,“我要去问问谢黎…敢不敢那样对我……” 边说着,边打开了闺房的窗户,一跃而出。 说来也奇怪,宋徽歆喝的酩酊大醉,却依旧准确无误的探入了永诚候府,凭着记忆摸进了静园。 为了追了宋徽歆,谢黎一路出了不少汗,他有些洁癖,不喜身上黏黏腻腻的感觉,大半夜宁可忍着困劲也执意叫了热水。 谢黎双臂搭在桶边,阖着双眼,水珠顺着曲线滑下,墨发浮在水面,水汽扑在脸上,乏力也随之散去。 谢黎正沉浸在放松的氛围中,丝毫没察觉到屋中的窗户被一双小手推开了条缝儿。 屋中都是水雾气,熏的宋徽歆睁不开眼睛,只能循着记忆朝床上走去,拐进屏风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床上没有人,被褥叠的工工整整。 宋徽歆蹙起秀眉,自己问着自己,“奇怪……谢黎去哪了?” 谢黎听到声音,身子一僵,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忧思过度,出现幻听了。 “谢黎呢?” 话音落地,旋即想起了一道重物落地声。 “公子,屋里什么声音啊?”门外响起长帆的声音,“您没事吧?” 长帆也听到了,这下总不能是自己幻听了吧! 谢黎猛地转过身子,就见宋徽歆衣衫不整的地上,身下还垫着自己屋里的屏风。 “公子?需不需要小的进去?” 长帆的声音传来,唤回了谢黎的意识。 “不必!”谢黎狠狠闭上眼睛,扬声道,“我拿衣裳的时候碰到了架子,不打紧,已经扶起来了。” 宋徽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衣领挂在屏风上,猛地一扯,衣领敞开了大半,“谢黎…你来……” “我去干什么?你赶紧把衣裳穿好!”谢黎脸色一红,一把拽过架子上的衣袍裹在身上,咬住后槽牙,小声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 宋徽歆面若桃花,双眼有些迷离,跪坐在地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喃喃道,“我来找你…问些事情……” 谢黎侧过脸,低声道,“先穿好衣裳。” 宋徽歆哦了一声,胡乱的将衣领收拾好,虽不平整,却也勉强能看了。 “谢黎。”宋徽歆醉酒后声音娇软,还带着一丝委屈,“我穿好了。” 谢黎披好外衫,从桶中起身,见她这副懵懂模样,长叹一声,“有什么事不能明日问?这么直白的闯进来,若是叫人看到了,你一个姑娘家,名声该如何?” 宋徽歆撑着手臂起身,脚步有些踉跄的朝他走去。 谢黎唯恐她再摔倒,急忙迎上去,“宋小姐,我这儿可没有第二个屏风给你垫背了。” 宋徽歆一头扎进他怀里,小手有些不老实,扯乱了谢黎的领口。 谢黎眸子一凌,脸色更红了,抬手握住了宋徽歆作乱的小手,咬牙道,“莫要动我的衣裳。” 偏生始作俑者看不出他的窘迫,伸出食指,指尖轻点谢黎胸口,嘴里念念有词,“谢黎,你喜不喜欢我啊?” (本章完) 第146章 对你负责 谢黎愣了愣,低头对上她盈盈双眸,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宋徽歆没得到回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身子一跃,整个人吊在谢黎身上,手臂圈住他的脖颈,追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喜不喜欢我……” 谢黎托住她的身子,面色稍显慌乱,早就没了往日的淡然,“我……” 话还没说完,宋徽歆身子一软,就这么挂在他身上,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徽歆?”谢黎一顿,眉头紧锁,刚要唤长帆进门就听到了小姑娘平稳的呼吸声。 谢黎轻叹,面露无奈,“人来的莫名,觉也来的莫名。” 没了法子,谢黎只好抱着宋徽歆来到床前,将她轻放在床上,摊开被子,将手脚都盖的严严实实。 旋即去了窗边,关好窗,放慢步子,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门外,长帆靠着砖墙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到门响,才幽幽醒来,见是谢黎出来,身子一哆嗦,猛然清醒。 “公子!”长帆迎了上去,一脸愧色,“对不住公子,方才有些打盹儿……” “无碍。”谢黎脸上的红晕未散,强装镇定,“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耳房休息吧。” “诶!”长帆见公子不追究,咧嘴一笑,作势就要进屋,“小的先去给浴桶撤了。” “等等!”谢黎一把拉住他的臂弯,笑容有些牵强,“浴桶极重,你一个人搬不起来,先回去睡吧,明日再撤也来得及。” 长帆挠了挠头,小声道,“那……那好吧,都听公子的!” 谢黎一脸欣慰,温声道,“走吧。” “是,小的先退下了,公子您也早些休息。”长帆笑嘻嘻的转过身子,朝着对面的耳房走去。 才刚走没几步,长帆就发觉了不对劲。 他一个人走,为什么会有两道脚步声? 长帆余光微动,猛地转过身,“什么人!” 谢黎被他吓了一跳,眉头皱起,沉声道,“你这么大声做甚?” “公……公子?”长帆愣住,喃喃问道,“您不回房,跟在小的身后做什么?” 谢黎嘴角一抽,面露尴尬,低声道,“我今日同你一起睡。” “同……”长帆傻了眼,一双黑眸瞪的溜圆,双手交叉捂住胸口,一脸为难,“公子…小的还没娶媳妇呢,且小的也不好这口啊……” 谢黎眉心一跳,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再口出狂言,你就去刷半年的恭桶!” 长帆脸色一白,纠结着放下双手,小声道,“还不是公子说话只说一半,好端端的为何要与小的挤在耳房里?” 谢黎不理会他,披着单薄的外袍,快步走进耳房。 长帆见公子无视他,努了努嘴,追了上去。 耳房不大,还不及谢黎房间的一半,屋中除了床便只放得下一套桌椅。 所幸候府财大气粗,下人们的吃穿用度比较着旁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床桌虽小,上头的东西却是一样都不少。 谢黎将长帆的厚棉被散开,坐在床边,自顾自脱了鞋。 长帆贱兮兮的凑过来,一脸好奇,“公子,您为何突然来跟小的住?” 谢黎放好鞋子,抬眸望向他,低声道,“徽歆来了,在我床上呢。” 下一瞬,谢黎亲眼目睹了长帆表情龟裂的全过程。 先是微愣,后是震惊,再是面如死灰。 长帆已经丧失了表情管理能力,垮着张脸,小声问道,“公子……你把宋小姐怎么了……” 话落,还不待谢黎开口解释,长帆又自顾自说道,“公子,不是小的说您,再过几日,您就和宋小姐成婚了,何必如此急不可耐?” 谢黎望着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垂在身边的手缓缓攥成拳头。 偏生长帆不懂得适可而止,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 “公子再心急,也得懂得礼数啊,这般贸然行动,小心驶得万年船,您说……公子为何这么看着小的?” 谢黎坐在他对面,目光森然,仿佛在看一个尸首。 长帆此时才知道怕,悻悻低下了头,喃喃道,“公子息怒,小的也是怕公子做错事……” 谢黎嘴角狠狠一抽,咬牙问道,“我若真想做些什么,何苦来跟你挤在一处?” 长帆愣住,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宋小姐想对公子用强啊!” 谢黎瞥了他一眼,眼底的警告不言而喻,“是她喝多了,自己跑到候府的,明日一早,你去趟将军府,让碧落偷偷将她接回去,避着些人。” 长帆这下总算是明白了,忙不迭点头,“公子放心,小的一早就去!” 谢黎懒得与他搭话,和衣躺下,沉声道,“睡吧。” 长帆应了一声,如幼时一般侧躺在她身侧。 翌日晨起 宋徽歆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嘤咛着伸了个懒腰,双眼还没来得及睁开,就开口唤道,“碧落…碧落……” 过了半晌,无人应她。 宋徽歆眉头蹙起,略有不满的睁开了眸子,视线落在头顶陌生的床幔上,微微一顿,旋即看向自己身上凌乱不堪的衣裳。 下一瞬,屋内响起了一道尖锐的爆鸣声。 房门被推开,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婢女冲了进来,脸色焦急,“宋小姐,您怎么了?” 见到来人,宋徽歆面上有些恍惚,尖叫声也随即止住,“你不是……谢黎园中的人么?” 小婢女点点头,轻声道,“是,奴婢名叫阿云,在二公子的静园做活。” “这……这是静园?”宋徽歆环顾四周,确实在书案上瞧见了谢黎的字画。 宋徽歆面上一红,伸出小手拍了拍胸口,小声喃喃道,“幸亏是谢黎……” 阿云进了屋子,反身关好房门,扬起笑脸,“宋小姐放心,二公子在园中封了口,特意吩咐奴婢来伺候您梳洗。” 宋徽歆微微垂下头,脸蛋染上一层红晕,轻声道,“谢黎去哪了?” “回宋小姐的话,二公子正在院子里看书。”阿云笑着凑过来,小声说道,“公子心疼小姐,在您没醒来前,院子里不能发出一丝声响,就连他自己也一字不说呢。” 宋徽歆面上更烫,任由阿云伺候自己梳洗,待到收拾干净立整,才出了房门。 房门推开,就瞧见了树下习书的谢黎。 谢黎听到动静,蓦然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勾唇笑道,“醒了?” 宋徽歆羞赧的埋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恰逢碧落进院,只对着谢黎留下一句,“你先别做傻事,我定会对你负责!” 话落,抓着碧落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静园。 谢黎顿在原地,望着女子的背影,不自觉的轻笑一声。 (本章完) 第147章 智闯票号 顺义票号 方许一身寻常装扮,头上只别了根普普通通的银簪子,远远瞧上去,像个市井妇人。 白及站在她身侧,有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方许站定在票号门前,眸光深邃,“到时候我托住他们,你只管去到后院,将镖车模样记清楚,切记,任何时候都要保全自己。” 白及点点头,轻声道,“夫人放心,奴婢心中有数。” 方许轻嗯一声,旋即迈开步子,入了票号正门。 店中央有台案桌,桌后站了个男人,正低头拨弄着算盘,手速很快,听到门口声响,立马抬起头来。 见到方许,男人礼貌一笑,“这位夫人面生得很,是头一次来我们票号吧?” 方许点头,一脸好奇的环顾周围,做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男人见她穿着简朴,身上也没个饰物,便以为她是误闯进来的村妇,脸上的笑意褪去,稍显不耐,“夫人若无事,就先出去吧,莫要打扰我们做生意。” “亏你是个做生意的。”方许轻哼一声,叉腰道,“这天底下哪有生意人赶客离店的?” “谁说我无事?”方许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五百两银票拍在桌上,“我有批货,你差人给我送去陵县,这五百两便是我先付的一半儿定金,拿到货后,再付你五百两。” 男人一愣,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没想到夫人看上去朴素,出手竟是这般阔绰。” “只是……”男人眸色微深,低声道,“夫人愿出这么多银子保这批货,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方许挑眉,好笑的看着他,“你们做票号的话都这般多么?” “夫人误会。”男人面上含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做我们这行的,时常被人骗保,有些东西……自然要问清楚些,还请夫人见谅。” “我理解你们的规矩。”方许抬起手,拍了拍案上的银票,勾唇笑道,“放心,我这里头的货安全得很,不是什么触犯国法的东西。” 男人不为所动,眯着眼睛笑道,“还请夫人言明。” 方许凝视着他,嘴角缓缓勾起,刚要开口,身旁的白及就惊呼一声,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了自己身上。 “哎呦……”白及捂着肚子,小脸皱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了?”方许蹙眉,搀扶住她的臂膀,神色紧张。 “许是中午吃的那个菌子没熟,肚子突然就疼了。”白及小脸一片惨白,抬眼看向对面神色诧异的男人,小声问道,“这位掌柜,票号里可有茅房?”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侧头唤来一个姑娘,低声道,“映红,带着这位姑娘去茅房。” 映红乖巧应下,领着白及踏入了后院。 二人拐了好几个弯,总算是在一处小房子前站住了脚。 映红推开房门,笑容温和,“就在这儿了,你快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白及笑着点头,轻声道,“多谢映红妹妹。” 关上木门,白及一脸嫌弃的捂住鼻子,思考着对策。 映红就站在门口,偷着跑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白及捏住鼻子,扯着嗓子朝外头喊道,“映红姐姐,我身上没带厕纸,还得麻烦你给我取一趟。” 映红闻言,扬声回道,“那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多谢。” 白及凑近门口,听着脚步声远去,迅速拉开了木门,闪身逃了出去。 顺义票号的院子不小,想要找到存放镖车的院子并不容易,且院中有打手巡视,找镖车更是难上加难。 白及才穿过一个门洞,就险些被打手发现,吓得她只能又躲回茅房,继续闻着令人上头的味道。 “姑娘,你还在吗?” 听到映红的声音,白及松了口气,心中暗暗腹诽。 得亏自己跑的快,不然面对面跟映红撞上,可就真的下不来台了。 “映红姐,我在呢!”白及应了她一声,将木门打开了一条缝儿,小声道,“递给我就行。” 映红闻言,捏住厕纸顺着门缝儿递进去,下一瞬,手腕被人猛地攥住,随后,连人带纸都被扯进了茅房。 “你……” “别动!” 映红刚要喊人,脖颈处就抵上了一根簪子,吓得她僵直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映红姐,我有一事相求。”白及站在她身后,握着银簪子的手微微用力,似笑非笑道,“你可要酌情帮我。” 映红咽了下口水,结巴道,“你…你想做什么……” 白及轻笑,簪尖在她颈上游走,“带我去你们票号停放镖车的地方。” 映红脸一白,小声喃喃道,“我不知……” “你不知?”白及挑眉,簪尖又深了几分,“少跟我耍滑头,我只需要你安安稳稳地带我过去,事成之后,给你十两银子,这笔买卖你稳赚不赔。” “若是不应,你就等着同行替你收尸吧!” 映红咬住下唇,一脸为难,“镖车停在南门,我带你去……” 白及缓缓松开手,目光落在映红身上,眼底满是警惕。 映红理好衣裳,大着胆子看向白及,轻声道,“你随我来。” 白及微眯了眯眼,抬脚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路往南,在一处大门紧锁的院子前停下。 映红努了努嘴,小声道,“就是这儿了。” 白及环顾四周,见周遭无人,开口问道,“为何只有这处锁着门?” 映红摇头,一脸惧色,“这我真的不知道,只听掌柜的说过里头有极重要的东西,不许旁人触碰,违者罚半年月银。” 白及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幽深,抬手握住映红的胳膊,用力扭向身后。 映红吃痛,五官都揪在一起,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确定她动弹不得,白及才顺着门缝朝内看去。 牢牢记下镖车的外貌,白及才松开手。 映红捂着肩头,一脸委屈的站在原地。 白及揽住她的肩膀,笑容真挚,“映红姐愿意配合,我也自然说到做到。” 话落,从腰包里掏出十两碎银塞进映红手里,挑眉笑道,“多亏了映红姐,不然我还真是没了主意。” 映红不敢多嘴,只想离白及远一点。 二人重回前厅时,方许还在与掌柜攀谈。 见白及出来,方许勾唇一笑,视线落回男人脸上,“刘掌柜,我妹妹出来了,我们也就先走了,我的这批货……” 刘掌柜会心一笑,低声道,“夫人放心,交给我们一定没问题!” 方许轻笑,“那就有劳了。” 主仆二人出了票号,方许抓住白及的手,小声问道,“可办妥了?” 白及点头,“妥了。” 方许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这下,我倒要看看谁还保得住他们!” (本章完) 第148章 开箱验货 丰泉山脉 两辆板车匀速向前跑着,车上的东西被红布蒙着,车尾还挂着万通镖局的镖旗。 “奇叔,你说这里头的东西是什么来路啊?顺义票号居然出五千两保金!”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嘴里叼着棵狗尾巴草,脸上稚气未脱,时不时回头打量一眼板车,眼里满是好奇。 “咱们只负责走镖,其余的不必过问。”被称作奇叔的男人右脸有道疤痕,从眉尾竖到腮帮。 少年唔了一声,嘴唇动动,吐掉狗尾巴草,故作神秘道,“奇叔,按理说咱们镖局的名声也能在京中排个上首,却是头一次接到这么大的单子,您就不好奇里头是什么宝贝么?” 奇叔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若我像你一样也是个刚入这行的趟子手,说不定会提起些兴趣。” 少年听出他话里的打趣,轻哼一声,靠着货箱不再说话。 镖车前行,奇叔环顾四周,注意着附近的风吹草动。 镖车驶到山路拐角,突然间,一只箭矢破空而出,直直扎进前头的土地里。 奇叔眸色一凌,用力勒紧缰绳,开口喝道,“云恒!” 少年猛地惊醒,神色稍显迷茫,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忙问道,“奇叔,怎……怎么了?” 奇叔冷着张脸,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沉声道,“或许是碰上劫镖的了。” 云恒傻了眼,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劫……劫镖?” 奇叔点头,语调放缓,“下车,看好货。” 云恒咬牙,抽出别在腰间的尖刺,声音有些发颤,“奇叔……他们用的是箭,是远攻啊!” 他一个耍尖刺的,拿什么守得住这批货? “别慌。”奇叔跳下板车,视线扫过周遭的一草一木,扬声道,“道上的兄弟,我们是万通镖局的,丰泉山脉的过路费我们月月都交,还请高抬贵手!” “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都是兄弟!” 话音刚落,数只箭矢从四周飞出,落在镖车周围。 云恒被吓得跳脚,高声吼道,“喂!都说了是自己人,怎么还放冷箭?” “别喊了。”奇叔望着地上的箭,心沉了半截,“这箭羽是新的,他们不是丰泉山的山贼,怕是这批货来头不小,遭人惦记上了……” 云恒白了脸,喃喃道,“奇叔……” 奇叔咬紧牙关,沉声道,“今日怕是要命悬一线了!” 话落,一串炮仗从旁边的草丛内飞出,落在马蹄下,噼里啪啦的炸开。 马匹受了惊,抬起前蹄,嘶鸣一声,突然失了控,驮着两车货朝前头冲去。 “糟了!”奇叔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一把拽过身侧的云恒,怒吼道,“还不快追!” 两人刚要追去,又是一批箭落下,生生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奇叔神色紧绷,低声道,“我护你离开,你速速去追,无论如何都要拿回那批货!” 说罢,奇叔伸出大手,猛地推了一把云恒,大声吼道,“走!” 云恒不敢耽搁,得了命撒丫子就跑,强忍着不回头。 奇叔折过身去,抽出胯上挂着的大刀,替他砍断飞来的冷箭。 云恒顺着车轮碾压的痕迹追了许久,总算是在一处空地上看到了镖车。 定睛望去,车尾挂着的旗帜确是万通镖局无误。 云恒见到镖车,松了口气,驾着车就往回赶,丝毫没注意到右侧树后有人影闪过。 丰泉山顶 木屋的门被推开,男子闪身入内,对着里头的人恭恭敬敬道,“叶哥,兄弟们都回来了。” 叶鸣坐在木凳上,幽幽打了个哈切,“事情都办妥了?” “是。”男子点头,小声道,“夫人要的东西已经到位了,消息无误,万通镖局来的确实是一老一少,岁数小的虽是个练家子,但碍于是新手,心思不够缜密,没察觉到镖车的异样。” “干得不错。”叶鸣缓缓起身,一副老大哥做派,抬手拍了拍男子的肩膀,低声道,“你就在候府好好干,在夫人面前得了脸,日后油水少不了你的。” 男子忙不迭应和,“叶哥,我绝无二心!” 叶鸣面上含笑,缓缓点头,“事情办成,咱们也该回京了。” - 平泉县 天色阴沉,冷风裹着雨丝扑进院中。 男人坐在雕花木椅上,眉头蹙起,神色不耐,右手盘玩着一对铁核桃。 屋中静谧无声,只能听见外头雨落下的声音,小厮侍奉在男人身侧,见主子烦闷,开口劝道,“大人,时辰已经过了,您可要先用晚膳?” 男人轻叹一声,莫名来了句,“我平生最厌烦的便是一个等字。” 小厮身子一抖,小声道,“大人莫急,小的再出去瞧瞧!” 还不等他出门,院外就响起了呼声,“尉迟大人,镖车来了!” 尉迟蔚缓缓掀开眼皮,起身踏出屋子。 屋外,奇叔和云恒站在镖车两侧,身上的衣裳被雨水淋湿,头发也湿哒哒的贴在脸上。 尉迟蔚走到二人面前站定,神色莫名,低声道,“你们迟了一个半时辰。” “诶,你这人……” “对不住。” 奇叔打断了云恒的话,垂下头去,沉声道,“为了避免意外,我们走的是山路,下雨后路变得泥泞,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尉迟蔚盯着他,半晌后轻笑一声,“你倒是沉得住气,若非你张了口,这小趟子手怕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云恒啧了一声,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扬声道,“你吓唬……” 奇叔一把扯住他,面露尴尬,有些卑微的点点头,“孩子是才入这行,血气方刚,正是顽劣的时候,还请先生莫怪。” “无妨。”尉迟蔚朝后挥了挥手,沉声道,“开箱,验货。” 两个小厮凑上去,扯下红布,砍断用来固定的绳索,撕开封条,掀起了盖子。 木箱被拆开,里头塞着的沙土块也随之掉落,砸在尉迟蔚脚边,溅起雨水染脏了他的鞋面。 尉迟蔚见到箱中的东西,目眦欲裂,三步并两步扑到镖车前,抓过一把沙土,指尖颤抖的厉害,喃喃道,“怎么…怎么会……” 奇叔心感不妙,与云恒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 “杂碎!”尉迟蔚一把推开面前的木箱,从一旁的小厮腰间抽出长剑,抵在奇叔颈上,“敢糊弄我,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本章完) 第149章 三天时间 见尉迟蔚动手,云恒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拔出尖刺直对他面首,冷声道,“把剑放下。” 见此情景,尉迟家的侍卫纷纷拔刀,将他围住。 “云恒!”奇叔怒斥一声,满眼厉色,“你疯了?还不赶快退后!” 云恒沉着脸,目光无畏,望着尉迟蔚,一字一顿,“我说把剑放下。” 尉迟蔚见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幽幽道,“小子,你们弄丢了我的货,还敢对我动手,你的胆子大得很呐。” 云恒面露不屑,扬声道,“装什么犊子?这就是你的货,给不起钱就明说,小爷就当白给你送了趟!” “就是我的货?”尉迟蔚低头冷笑,剑尖直指木箱,沉声道,“货送去前,我曾在木箱上刻了三道印记,如今印记莫名消失,你还敢空口白牙与我说这些?” 云恒面上一顿,有些狐疑的看向奇叔。 奇叔闭上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还不赶紧收手!” 云恒闻言,虽有些不悦,却还是听话的收回了尖刺。 奇叔轻叹一声,垂下头去,身影像是佝偻了几分,“是我们的疏忽,来时路上,我们二人遭遇了劫镖,又遇上惊马,好了不少时间才寻回镖车……” 尉迟蔚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云恒,缓缓道,“我这里头装的东西,富可敌国,如今弄丢了,你们两个的命加在一起都不够赔。” “我能找回来!”云恒上前两步,一脸不甘,扬声道,“镖车是我寻回来的,货是我弄丢的,与奇叔无关,给我三天时间,一定把货给你找到!” “就凭你?”尉迟蔚眼里倒是讥讽,不屑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恒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货已经丢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杀了我也换不回货,还不如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戴罪立功,若我三天之内寻不到货,再杀我也不迟!” 尉迟蔚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缓缓收回长剑,低声道,“既如此,我便再信你一次。” “只三天,若不见货,你就等着家人给你收尸吧。” 话落,尉迟蔚抬脚进了别院,独留奇叔和云恒冒雨站在外头。 云恒望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就要去扶奇叔,却猛地被扇了一巴掌。 云恒侧过脸去,脸上传来的痛意叫他失了神。 “混账!”奇叔身子发着抖,强行压低了声音,“与他对赌,对你有什么好处!” 云恒缓缓转过头,脸上满是决绝,低声道,“若我不出面,你就会死。” 奇叔一愣,目光直直盯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恒眼眶有些泛红,装作没事人一般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你,你若是心中有气,就多打我几下。” 奇叔鼻子一酸,侧过去头,有些别扭道,“上车,寻个客栈站会脚,明儿我陪你一起查。” - 永诚候府 谢黎上任的公文颁下,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 方许坐在上首,注视着下座的少年,眼神欣慰,轻声道,“可定了官位?” “定了,”谢黎点头,眉眼含着淡笑,“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方许心下满意,随即又想到了一人,开口问道,“你可知沈济任了什么职?” 谢黎低头一笑,温声道,“沈大哥与我同在翰林院,他为编修,从七品。” “倒也不错。”方许缓缓点头,神色自若。 话落,叶鸣小步跑进屋中,在方许面前站定,“小的见过夫人。” 方许见是他,眉头一挑,轻声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夫人放心。”叶鸣弯着腰,小声道,“做的滴水不漏。” 方许轻嗯一声,朝着一侧唤道,“苏子。” 苏子应了声,从身后拿起托盘,小步走到谢黎面前,笑着递上,“公子,这是夫人为您备下的。” 谢黎一顿,垂眸望去,见盘中只放着一枚质地尚佳的玉佩,上头刻有一个谢字。 谢黎身子狠狠一震,抬眸看向方许,喃喃道,“母亲……” “拿着。”方许挑眉,笑意盈盈,“这本该就是你的。” 谢黎罕见的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的坐在椅子上。 “公子就拿着吧。”苏子朝前递了递托盘,笑容可掬,“夫人其实一早就给您备下了,只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方许托着茶盏,热气扑在脸上,看不清她的神色,“这次科举,你夺得榜首,堵住了悠悠众口,候府的家令由你来拿,再合适不过。” 白及也笑着催促,“公子快些拿着……不对,以后要叫世子了!” 谢黎缓缓抬起手,指尖轻颤,拿起盘中的玉令,只觉得有千斤重,“多谢母亲……” 方许抿了口温茶,面色平静,“我已与你嫂嫂打过招呼,她对此事没有异议,日后你善待她和吟吟,旁人便揪不出你的错来。” 谢黎微垂下头,低声应道,“母亲说的是,儿子定护候府上下周全。” “此事我相信你心中有数。”方许颔首,捏起块糕点轻咬一口,自顾自的吃着。 “对了母亲,”谢黎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她,低声道,“皇上昨日传召儿子,除了接手上一任修撰的杂务,还提到了一事。” 方许咽下嘴里的茶点,一脸狐疑,“什么事?” 谢黎嘴角轻勾,幽幽道,“小妹冒险提及的女学一事,有后音了。” “当真?”方许面上一喜,“这是好消息啊!是不是代表两国通商的事儿成了?” “没错。”谢黎点头,低声笑道,“商队已经择好了人马,女学也定好了位置,就在东城青山书院旁,地方还不小呢。” 方许心中安定,勾唇笑道,“这下晚舟总算是能安心了。” “还有一事。”方许抬眸望向谢黎,眼中升起一抹揶揄,“眼下你功成名就,与徽歆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成亲前三日有些说头,男女双方不可会面,你需切记别坏了规矩。” 谢黎面上一红,垂首道,“是……儿子知晓。” “夫人!”小厮跑进屋内,扬声道,“外头有个名叫沈济的男人,说是前来拜访您。” (本章完) 第150章 借刀杀人 “沈济?”方许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道,“请他进来。” “是。”小厮领命退下,不多时,院门前出现了一道修长身影。 谢黎缓缓起身,眉眼低垂,“母亲和沈大哥有要事相商,儿子先退下了。” 方许点点头,柔声叮嘱道,“切记婚前的规矩。” 谢黎脚步一顿,随意应了句,逃似的出了澄园。 沈济头一次来候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嘴角笑意淡淡。 “你怎么来了?”方许笑着望向他,口吻熟稔的像多年好友,“快坐下。” “来与夫人议事。”沈济在下首自然落座,目光坦然,温声道,“万通镖局的货被劫了,事情闹得不小,四皇子听说后特意让我来与夫人通个信儿。” “万通镖局在查此事,夫人断后断的可还干净?” 方许侧眸,把着手里的茶盏,轻声唤道,“叶鸣。” 叶鸣上前两步,对着沈济弯了弯腰,低声道,“沈先生放心,此事任凭万通查个底朝天,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方许轻轻阖眼,手指抚过袖口,声音柔和,“光是万无一失还不够,我要的是祸水东引。” “小的明白。”叶鸣低下头,小声道,“夫人给的那枚玉令,小的命人扔在那辆假镖车上了。” 方许心下满意,幽幽瞥他一眼,笑道,“这次做的不错,有赏。” 叶鸣面上一喜,连忙应下,“小的多谢夫人!” 方许打发了他,转头看向沈济,轻声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就留在候府用午膳,如何?” 沈济闻言,心头升起一丝小雀跃,却在触及到方许波澜不惊的双眸时瞬间消散。 她并非开了窍,只是单纯的想留自己吃顿饭罢了。 沈济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浮上一丝无奈。 罢了,有口饭吃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些。 - 平泉县 “大人!”小厮急匆匆地冲进来,手里握着一块玉令,走到男人面前,压低了声音,“这是在那辆镖车底部发现的,应是背后黑手太过紧张,无意之间落下的!” 尉迟蔚正在闭目养神,手指灵活的盘着核桃,闻言眼皮轻掀,视线落在小厮手上。 待看清那玉令的全貌后,尉迟蔚缓缓坐直了身子,伸出大手。 小厮不敢怠慢,忙将玉令呈上。 尉迟蔚把玩着那枚圆润光滑的令牌,眼底闪过一丝莫名,“这是端阳公主的玉令……” “端……”小厮愣住,旋即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大人,这真是无意发现的!” “我没疑心你。”尉迟蔚打量着玉令,嘴角轻勾,“起来吧。” “……是。”小厮颤颤巍巍的起身,头都快垂到了地面上。 “我与端阳公主无冤无仇,她何苦给我找不痛快?”尉迟蔚捏住玉令,眸色微深,“有意思……” 小厮怯怯抬头,小声道,“大人……这是咱们唯一的物证,万一真是那位……” “不会。”尉迟蔚嗤笑一声,目光冷淡,“这玉令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反倒让人觉得离奇。” “此事应该与端阳公主无关。”尉迟蔚抬眸,声音低沉,“是有人想借我的手,除掉端阳公主。” “也就是……借刀杀人。” “那……”小厮理不出个所以然,无措的挠了挠头,低声道,“可咱们眼下也确定不了幕后主使,就这般任由他们逍遥么?” “不急。”尉迟蔚动作轻缓,将玉令放在木桌上,弯起唇角,“我就给那小子三天,若他查不出个所以然,整个万通镖局都要一同承担我的怒火。” 尉迟蔚缓缓起身,笑容逐渐阴狠,“备车,去端阳公主府转一转。” - 万通镖局 “王八羔子!” 一盏瓷杯落地,正好砸在云恒脚边。 男人神色癫狂,指着他扬声骂道,“蠢材!镖车丢失又复还,你怎么能不查探一番呢?” 云恒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奇叔看不过去,两步上前,低声道,“当家的,云恒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没教好他是我的疏忽……” “废话!”男人怒喝一声,扯着嗓子喊道,“不是你的疏忽还能是谁的?还不成是镖局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当家的息怒……”奇叔脸色有些发白,微微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很是卑微。 云恒侧头看着他,心头漫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男人长呼一口气,语气颇为不耐,“周奇,我敬你是镖局的老伙计,对你再三容忍,先前你要将这个乞儿带回来教武术,我就不同意,如今你瞧瞧他惹出了多大的乱子!” 奇叔闭上了双眼,佝着背不再说话。 男人气的直拍大腿,脸上尽是悔恨,“那可是尉迟侍郎,他敢出五千两保金,说明东西大有来头!” “如今货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丢了,我把整个镖局赔上,都担不起尉迟侍郎的追责!” 奇叔颤抖着嘴唇,低声道,“尉迟大人给了我们三天时间……” 男人吼不动了,无力的挥了挥手,低声道,“罢了,你们好好去查,整个镖局的命运都压在你们身上了!” “是,当家的。”奇叔圆着场子,脸上堆着难看的笑,扯着云恒退了出去。 走到院里,云恒停住脚步,任凭奇叔再怎么拖拽也不肯再走半步。 奇叔皱起眉头,低声道,“你小子又要干什么?” 云恒脸色煞白,眼眶也泛着红,“奇叔,我知错了,我神经大条又顽劣不堪……实在不配生活在镖局里……” “给我打住。”奇叔一脸严肃,抬起拳头照着他肩膀就来了一下,“万通镖局有我在一日,就没人能把你赶出去。” “要是你被赶走了,我也跟着出去讨生活。” “奇叔……”云恒鼻头一酸,喃喃道,“我哪儿配得上您这样……” “臭小子,别废话了!”奇叔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还不赶紧去查案!” 云恒抹了把眼角,重重点了下头,“我这就去!” 话落,有人急匆匆地朝院子里跑来,边跑边喊道,“当家的……顺义票号的刘掌柜来了!” (本章完) 第151章 得罪过什么人 听到这话,院子里的二人皆是一愣。 “顺义票号?”奇叔皱起眉头,低声道,“他们来做什么……” 云恒抿紧嘴唇,小声应道,“莫不是来要保金的吧!” 下一刻,方才还在屋里大肆发火的男人冲到院子,满脸堆上讨好的笑意,扬声唤道,“可真是稀客,刘掌柜今日怎么得了空来我镖局坐坐呢?” 云恒听到这句话,不适的耸了耸肩膀,小声道,“这里是镖局又不是窑子,怎么跟个老鸨似的嘶……” 云恒的话还没说话,腰间的软肉就被人狠狠一掐,疼的他龇牙咧嘴,刚想发作,转头对上奇叔冷凝的眸子,瞬间熄了火。 奇叔白了他一眼,将他扯到自己身后,小声说了句,“给我老老实实站着!” 云恒闻言,瑟缩了下脖子,乖乖躲在奇叔后面,像只打蔫儿的鹌鹑。 刘掌柜双手交叉叠在身前,打量着男人,笑意讽刺,“候老板,我为什么亲自来这,你心中不明么?” 候老板面上一垮,笑意不在,“刘掌柜这话说的太深奥了,我没大听懂。” 刘掌柜冷嗤一声,低声道,“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你们万通镖局弄丢了货,按着契约,你该赔付我一万两雪花白银!” “姓刘的,你别是掉进钱眼里了!”候老板啐了一口,扬声道,“此次丢镖是因遭人暗算,上头答应给我们三天时间,尉迟侍郎都松口了,事情还没查个水落石出,你凭什么来与我说这些话?” 刘掌柜微微眯起眼睛,面露不屑,“若无我所助,给你们三年也查不出后文来!” 话落,刘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缓缓展开,上头赫然是一个人头画像。 “我听说你们这次丢镖是因为被人偷梁换柱,这车货先前是在我们票号存放的,既然背后之人选择在外装上下手,那就与我们票号脱不了干系。” 刘掌柜捏着那张宣纸,低声道,“我一一审问过了,除了店里的伙计,便只有这个人进过后院。” 云恒反应过来,快步冲到刘掌柜面前,抬手接过画像,仔细瞧着。 画像上,少女脸蛋圆圆,生了一双大大的杏子眼,嘴唇薄薄,模样娇憨,看上去稚气未脱,约莫十六七的模样。 “你拿我逗乐子呢?”云恒蹙眉,一脸怒容,“这不是就个屁大点的丫头吗!瞧着瘦瘦小小的,能做什么歹事?” “屁大点的丫头?”刘掌柜冷笑一声,睨着他幽幽道,“就是你口中的丫头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票号,顺义票号足足有二十多个护院,硬是没人发现她!” 云恒一顿,目光再次落在宣纸上,神色诧异,“这丫头……竟是个高手?” “若是你们之中出了内鬼呢?”奇叔抬眸看向刘掌柜,声音冷硬,“短时间记住两辆板车的细节并非易事,若想滴水不漏,只有你们票号内部中人才有这个机会。” “绝不可能。”刘掌柜摇摇头,神色平静,“我挨个审查过他们,唯一与这个丫头接触过的映红也只是奉我之命将她带到了茅房,剩下的一概不知。” 奇叔眯起眼睛,沉声问道,“若是你们之中有人说了谎呢?” 刘掌柜觉得好笑,目光轻讽,“没想到你们万通镖局如此不知好歹,我好心帮你们,你们竟然想将此事脏在我头上?” 候老板轻咳两声,不满的瞪了奇叔一眼,扬声道,“这事是我们的疏忽,才会酿成大错,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们定然能给顺义票号一个答复。” 刘掌柜站在原地,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冷声道,“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话落,不待众人理会自己,转身离去。 候老板盯着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旋即看向云恒,脸色更垮了,扯着嗓子吼道,“你还在这看什么热闹,还不赶紧满城给我寻这个死丫头!” 云恒蓦然回神,抓着宣纸冲了出去,消失在拐角。 - 端阳公主府 婢女小步走进来,身子不自觉的发着抖,轻声道,“公主,尉迟侍郎在外求见。” 端阳侧卧在贵妃椅上,手里转着佛珠,闻言眼皮都不曾掀动一下,轻声道,“尉迟蔚?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内情。”婢女抖得厉害,声音都跟着有了一丝颤意,“尉迟侍郎只是说……有东西要呈给公主……” “是吗?”端阳呼出一口浊气,神色恹恹,“那就让他进来吧。” “是。”婢女转身退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约莫过了一柱香,尉迟蔚跟在奴婢身后,穿过半个府邸,才见到了端阳公主。 “臣见过端阳长公主。”尉迟蔚恭恭敬敬的行礼,神色并无异常。 端阳摩挲着指甲,头也没抬,轻声道,“起来吧。” “谢公主。”尉迟蔚站起身子,抬起下巴,直勾勾的盯着端阳。 端阳掀起眼皮,幽幽盯着他,眼神莫名,“尉迟大人没有折子贸然前来,可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呢。” 尉迟蔚闻言,低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令,见端阳脸色骤变,笑容愈发深了些,“公主,此物,可抵木折子?” 端阳坐直身子,眼底涌上一层杀气,压低声音道,“你从何处弄来的这玉令?” “若臣没记错,这是公主的贴身令牌吧?”尉迟蔚嘴角的笑意虚伪,把玩着手里的令牌,笑道,“昨日臣委托万通票号替臣送货,却在路上遭遇劫镖,细细探查后,发现了这枚玉令,公主说……此事巧不巧?” “我的令牌早就丢了,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端阳皱起秀眉,神色平静,“且咱们只是相识一场,我何来理由针对你?” “臣也觉得奇怪。”尉迟蔚嘴角挂着胆笑,挑眉问道,“公主可是得罪过什么人?” “我堂堂长公主,谁敢……” 话说到一半儿,一个人影突然在脑海里闪过,端阳愣住,旋即死死咬住牙关,握着椅罢的手暗暗用力。 “方许……” (本章完) 第152章 我要她死 尉迟蔚盯着她,似笑非笑,“看来……公主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端阳挑眸,神色莫名,“你到我府上讲这些,有什么目的?” “臣能有什么目的?”尉迟蔚勾起唇角,眼底一片阴霾,“不过是想追回臣的货罢了。” “从面上来看,公主与臣的敌人应当是同一个。” 端阳沉默一瞬,手指搅动鬓边的秀发,“旁的不说,只要你能弄死方许,我便与你合这个伙。” 尉迟蔚勾唇,低声道,“只要公主配合,区区蝼蚁,臣还不放在眼里。” “她可不同于寻常妇人。”端阳双手环胸,视线上下打量着他,“方许此人阴险狡诈,又无软肋,你凭何拿下她?” 尉迟蔚不甚在意的挑了挑眉,沉声道,“人生在世上,就不可能没有软肋。” 端阳眼珠一转,嘴角微微上扬,“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如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尉迟蔚眼眸微眯,低声笑道,“公主放心。” 端阳坐直了身子,眸色微冷,“你切记,我要她死!” 尉迟蔚缓缓掀起眼帘,与上座的女人相视一笑,似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 永诚候府 方许用帕子挡住下半张脸,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夫人。”苏子一脸紧张,抬手替她拍着后背,“莫不是吹了风着了凉吧……” 方许手中捧着汤婆子,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碍事,只是鼻子有些发酸。” 苏子探了探汤婆子,确定还有余温,仍不放心的开口道,“奴婢去吩咐小厨房,给您熬碗姜糖水,去去寒气。” “听你的。”方许有些无奈,眼角眉梢荡开笑意,“这天突然就冷了,喝些姜汤预防风寒也是好的。” 苏子见夫人配合,也跟着扬起笑,“奴婢命人去准备。” 苏子出去时,正巧赶上白及进屋。 见夫人在里头,白及生生停下了脚步,等到身上的寒气散了些,才敢进去。 “快些过来。”方许神色温和,朝她招了招手,“这边有炭盆,来去去寒气,你在门口站着算什么?” 白及咧开小嘴嘿嘿一笑,抬脚朝着炭盆走去。 方许望着她,嘴角含着淡笑,“女学之事,可通知晚舟了?” “已经去云园知会过了。”白及站在炭盆前,朝前探着小手,感受着暖意,“小姐大喜过望,想去场地瞧瞧呢。” “出去逛逛也好。”方许将帕子放在桌上,语气轻柔,“宫中来了折子,说是舒婕妤又犯了瘾,央着我们打马吊呢。” “苏子陪我进宫,你正好空下来,陪晚舟走一趟东城。” “是。”白及点点头,笑意爬上脸,“刚好今日一品鲜上了金钱肘,奴婢买回来给夫人尝尝!” 方许睨她一眼,忍俊不禁,“我何时爱吃这种油腻的东西了?怕不是你自己想吃,寻个由头吧!” 白及被戳穿了小心思,吐了吐粉舌,“被夫人发现了。” “罢了,你喜欢吃就买些回来。”方许嘴角微勾,轻声道,“多穿些衣裳,外头冷得很,出去时嘱咐一声叶鸣,叫他备辆马车。” 白及收回小手,抄起一旁的披风,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还不忘回夫人的话,“奴婢这就去找他!” 方许望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半刻钟后,马车停驻在青山书院旁。 白及先一步跳下马车,转身去扶谢晚舟,“小姐,咱们到了。” 马车内伸出一只小手,轻轻落在白及手心,下一瞬,谢晚舟从车内探出了身子。 谢晚舟站定身子,抬眸望去,视线落在对面的宅院上。 宅子倒是不小,规规矩矩的二进二,门前两座石麒麟,匾上刻着锦绣书院四个大字。 “锦绣……”谢晚舟粉唇轻启,缓缓念道,“是个好名字。” 白及也跟着笑笑,轻声道,“如此一来,小姐也算是能安心了。” 谢晚舟点头,眼含微笑,“这一步踏出去,便不能再停下了。” 白及听出她的话外音,拉过一旁的竹桃,小声道,“你陪着小姐进去逛逛,我去一品鲜买两个肘子。” 竹桃觉得好笑,无奈的应了句,“那白及姐你注意安全,我与小姐在此处等你。” “放心吧。”白及拍了拍她的肩头,快步冲进人群,朝着一品鲜的方向跑远了。 另一侧,云恒抓着手里的画像,四处寻找,见谁都像是可疑目标。 在第七次认错人后,云恒挫败的捏紧了画像,喃喃道,“我都在这绕了半天了也没找到人,顺义票号的老东西不会是骗我的吧……” “掌柜的,两个金钱肘,带走吃。” 一道清丽的女音响起,云恒刚抬起的脚顿在半空,狐疑的转过头去,正好瞧见了一张与画像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云恒眉头一挑,将手里皱皱巴巴的画像展开,视线在不远处的姑娘和画像上面游走,眼神逐渐清明。 “就是她……”云恒眸色一深,喃喃道,“梳的发髻都一样,跑不了了!” 白及坐在长凳上,百无聊赖的晃悠着小脚。 酒楼中飘荡着肉香,她都差点闻醉了。 “姑娘,您要的肘子好了,给您装食盒里了!”店小二拎着两层食盒走过来,脸上堆起笑,“吃好您再来!” 白及接过食盒,将银子递了过去,随意应道,“成,走了。” “姑娘您慢走。”店小二将她送到门口,才折身回去招呼别的客人。 白及手握食盒,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若不是现下不合时宜,她恨不得坐地上抱着肘子就开啃。 “站住。” 身后传来声音,白及脚步停住,缓缓转过头去,瞧见了一个模样端正的少年堵在巷口,眉眼之间满是戾气,明显来者不善。 白及打量着他,脑海中仔细琢磨了一遍,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才出声问道,“你叫我啊?” 云恒眯了眯眼,低声道,“少装蒜,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白及听到这话,更觉得莫名,加之云恒语气实在是不好,算是彻底惹毛了小姑娘。 “姑奶奶我做的事多了,你说的是哪件?” (本章完) 第153章 打到招供 见她这般理直气壮,云恒一愣,旋即也恼了,“你做了亏心事,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还如此咄咄逼人,简直离了个大谱!” 听到这话,白及嗤笑一声,面露不屑,“对不住,亏心事做多了,鬼见我都发愁。” “你!”云恒说不过她,生生气红了脸,“你一个女娃子,怎可这般无耻?” “说完了么?没啥事姑奶奶就走了!”白及半转过身子,嘟囔了一句,“真是莫名其妙,出门没看黄历,遇上疯子了!” “站住!谁准你走了?”云恒气极,扬声道,“我不打女人,你别逼我!” 话落,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指尖聚力,碎石飞出,直直打在白及拎着的食盒上。 顷刻间,食盒落地,汤汁飞溅,肘子砸在地面上,沾染了一层尘土。 事情发生的突然,白及目瞪口呆,痴痴望着地面上的一团狼藉,一时无言。 空气陷入停滞,云恒看不清她的神色,也有些慌了神,“我…你……” 白及面色平静,吐出一口气,“我平生……最是厌烦浪费粮食之人。” 云恒脸上一顿,刚想说些什么,却瞧见对面的姑娘缓缓挽起了袖子。 白及抬眸,直视他的双眼,轻声道,“你不打女人,我可没说我不打男人。” “打男人?”云恒打量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就凭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白及束好衣袖,闻言讥讽一笑,低声道,“你可以说我无力,但只能说一次。” 话落,白及抡起拳头朝他扑去,出拳极快,云恒一时不察,被她直接打中了右眼眶。 “嘶……”云恒吃痛,赶紧移开身子,“你来真的啊!” 因他躲得快,白及一拳打在墙上,竟是将墙上的砖砸出了裂痕。 “我去!”云恒大惊,捂着右眼,拼命躲闪着白及挥来的拳头,一刻都不敢松懈。 白及一拳打出,拳风扑在云恒脸上,吓得他急忙后退。 云恒咬牙,“你莫要逼我!” 白及冷笑一声,出拳的速度不减,“论起单打独斗,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云恒神色一凌,稳住身形,从腰间抽出尖刺,正面对上白及,“是吗?那我就来会会你!” 话音才刚落地,不待二人重新出手,从外头涌入一群人,将巷口巷尾堵了个水泄不通。 白及环顾四周,见到来人身上的衣裳,觉得眼熟,视线移到云恒脸上,低声道,“小子,原来你是顺义票号的。” 云恒一脸懵,不明白这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听到白及这话,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朝着那群人质问道,“你们一直都在跟着我?” 领头的不理会他,只是挥了挥手,扬声道,“把这个女的带走!” 见他们人多势众,白及索性不再抵抗,任由顺义票号的人将自己双手捆住,跟在他们身后走出了巷子。 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寻法子跑路。 “等等!”云恒冲了过来,挡在这伙人面前,蹙眉吼道,“这丫头是我寻到的,与你们顺义票号有何干系?” “即便是走,也应该是跟我走才对!” 领头人垂眸,静静望着他,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早就把你解决掉了。” 云恒一愣,捂着右眼的手缓缓放下,沉声道,“你们顺义票号利用我?” 闻言,顺义票号的人笑作一团,望向云恒的眼神里满是怜悯、讥讽。 “你才发觉我们在利用你?”领头人笑个不停,扬声道,“你们弄丢了货,连带着我们票号也受到了牵连,如今找到了线索,自然是谁手腕硬这丫头就归谁。” 云恒嗤笑,握紧手里的尖刺,“有我在,你们甭想带走她!” 领头人对这个毛头小子不屑一顾,随意的指了几个人,低声道,“你们几个,去解决了他。” “是!” 被指到的几人蜂拥而上,将云恒团团围住,拳脚相加。 纵使云恒有些功夫,也抵不住被几个人一起围攻,尖刺被人夺走,身上落了不少脚印。 “停吧,不必打死了,还要留着给尉迟大人交差呢。”领头人挥手叫停,路过云恒身边时,不经意的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旋即大笑离去。 云恒捂着肚子,痛到身体发颤,缓缓撑起身子,爬到一旁,捡起被人丢弃的尖刺,握着刺刀的手有些发抖,指尖用力到泛白。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没想着让自己和奇叔活着…… 云恒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声喃喃道,“既然我活不成,你们也别好过……” 白及被人五花大绑捆在木架子上,动弹不得。 刘掌柜坐在她对面,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沉声道,“小姑娘,本事不小啊,竟敢算计到我头上。” “我已经查明你主子的身份。”刘掌柜垂首,翻动着手里的账本,“一个丧夫的寡妇,哪来的胆识与我对上?” 白及抬眸,目光无畏的落在他身上,扯动嘴角,“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我家夫人相提并论?” 刘掌柜闻言,面露讥笑,“你家夫人真那么厉害,怎会让你被我抓来?” 白及不受他的挑拨,啐了一口,扬声道,“分明是你这个狗杂碎趁人不备!若我家夫人知晓你对我下手,定会将你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看来,你对你的主子很有信心。”刘掌柜勾唇一笑,朝着身后使了个眼神,低声道,“打。” “是。”候在一旁的手下得了令,抄起拳头粗的木棍直直抽在白及身上。 白及咬紧牙关,任凭木棍抽打,也没发出一丝声音。 “若你愿意供出你主子的所作所为,我可以放你一马,给你贴补些银两。”刘掌柜捏着账本,眼神晦暗不明,“你也能少吃些苦头。” “我呸!”白及费力的睁大眼睛,毫无惧色,“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姑奶奶只要吭一声,就跟你姓!” “还是个烈性子。”刘掌柜眼神阴羁,声音凉薄,“给我打,打到她招供!” (本章完) 第154章 英雄救美 咔嚓一声,拳头粗的木棍应声断裂。 白及低垂着头,意识早已恍惚,鲜血顺着嘴角流下,饶是这样,她也一声不吭。 “掌柜的……”手下脸上犹豫,小声道,“还打吗?” “真是晦气!”刘掌柜面露厌烦,挥了挥手,沉声道,“留口气,明天接着审!” 话落,刘掌柜起身,拂袖而去,一旁的手下紧随其后,独留白及一人在潮湿阴冷的柴房里。 “嘶……” 听到关门声,白及动了动身子,侧头将嘴里的血水吐掉,喃喃骂道,“狗杂碎……别等姑奶奶出去……” “还有心思骂人,看来打的不重。” 屋外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白及费力的抬起头,顺着声源望去,与云恒对上了视线。 云恒支起窗子,翻身跳进屋内,上下打量着白及,颇为诧异的挑了挑眉,小声道,“都伤成这样了,哪里来的力气骂人?” 白及眯了眯眼睛,忍受身上传来的痛意,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别这么凶嘛!”云恒扯扯嘴角,低声道,“我是来救你的。” 白及咬紧牙关,不想理会他,“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要不是你拦路,我怎会被抓到这里来?我的肘子又怎会让土地公尝了鲜!” “这话从何论起来的?”云恒冷笑一声,环住双臂,“若非你对我们镖局的货动手脚,我好端端的,怎会满大街堵你?” 白及一顿,侧眸望着他,“你是万通镖局的。” 话落,白及面色也有些尴尬,“这如何能怨得上我?要怪,就只能怪你们镖局跟错了人!” 云恒长叹一声,神色凝重,“总而言之,我不能让你在刘掌柜手里,大不了……出去之后我新赔你个肘子!” 白及闻言,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面色狐疑,“你们万通镖局与顺义票号不是一派的?” “当然不是!”云恒瘪了瘪嘴,沉声道,“小哥我丰神俊朗,看上去就是正面人物,和那些阴险鼠辈完全不是一路人!” 白及嘴角不停抽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低声道,“不是要带我走么?别废话了,赶紧行动,等我疼晕过去,就彻底走不了了!” 云恒恍然,连连点头,“对,我挟了一个人来,一会由她引路,掩护咱们离开。” 说罢,云恒大步上前,用尖刺割断白及身上的绳索。 没了绳索束缚,白及身子一软,刚要跪在地面上,从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一把捞起她的身子。 事情发生的突然,白及还没回过神来,云恒却早已红了脸颊。 白及见他不动,嘟囔了一声,“还不快走!” 云恒面上踌躇,支支吾吾道,“你眼下没力气,需要我……你是个姑娘,我……” “别废话了!”白及瞪他一眼,神色凶悍,“我都不在意,你扭捏个什么劲儿?赶紧抱我走,一会被人发现,咱俩都得折在这儿!” 云恒回过神来,暗暗说了声得罪,弯下腰,臂弯穿过白及膝后,微微用力,将小姑娘抱起,大步流星的走向窗子。 翻出窗外,白及才知道被他挟持的人是谁。 映红站在不远处,手指捏着衣角,眼眶通红,看起来受了不少委屈。 白及暗暗咋舌,心中不免汗颜。 这妞也是点背,怎么总能被抓来充当工具人? 好好一个女娘,活脱脱被逼成了怨妇。 云恒抱着她,大步冲到映红面前,低声威胁道,“带我们出去,否则……你别想拿到解药!” 映红吸了吸鼻子,似乎是被要挟习惯了,一声不响的转过身,抬脚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白及轻啧一声,窝在云恒怀里,看向他的眼神宛如在看衣冠禽兽,“她没有武功,你还给她下了毒?” “骗她的。”云恒跟在映红不远处,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给她吃的是我从药堂里买来的清热丸,降火气的。” 白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闭嘴不言。 二人跟着映红走了一路,没有瞧见一个护院,来到后门,院门大敞,莫名让人觉得心慌。 映红转过身子,小声道,“能把解药给我了吗?” 云恒睨她一眼,轻声道,“等我们出去,自然会派人给你送过来。” 话落,云恒抬脚就要往外冲,却被突然涌进门的一群护院挡住了路。 “二位,这是要去哪啊?” 刘掌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云恒身子一僵,固住身子不肯转头。 刘掌柜捏着他的山羊胡,慢悠悠的走出来,目光落在云恒的背影上,不由得嗤笑一声,“小子,是不是好脸给多了?竟然上门抢人,当我顺义票号是个摆设吗!” “想要英雄救美,也要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块料子!” 云恒徐徐转过身子,冷眸望着他,沉声道,“是我先寻到这丫头的,你们顺义票号仗着人多将她抢走,天底下哪来这样的道理?” 刘掌柜觉得好笑,捋了捋胡子,低声道,“小子,在京城,顺义二字就是道理。” 话音落地,刘掌柜徒然变了神色,扬声吼道,“将他们两个双双带走,严加审问!” 护院们得了令,又一次将云恒围住。 云恒咬紧后槽牙,将怀里的姑娘搂紧了些,沉声道,“姓刘的,你敢对我用刑,被我们当家的知道定然饶不了你!” 刘掌柜面露不屑,眼底满是讥讽,“候承谦那个老东西,我还不放在眼里。” “带走!” - 永诚候府 方许紧闭双眸,指甲划在楠木椅把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谢晚舟脸色发白,坐在下首,瞧上去心神不宁的,“母亲……我在书院里等了白及许久,直到日落,也不见她踪影……” 方许轻叹一声,缓缓松开手,座椅把手上有几道明显抓痕,“一品鲜差人问过了吗?” 苏子点点头,神色凝重,“回夫人,早就问过了,店里的小二说是见过白及来买肘子,不过一早就离开了。” “夫人,弄云堂的知予姑娘来了。”叶鸣快步走进屋内,身后还跟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娘。 许久未见,知予早就脱胎换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再不见先前瘦骨嶙峋的模样,连带着怀里的大喜都胖了不少。 “知予见过夫人。”小女娘走到厅中央,规规矩矩的行礼,笑容可掬,“上个月的账本结了,掌柜的今日忙碌,差我来为夫人送账。” “起来吧。”方许面上有所缓和,侧眸看向一旁的苏子,低声道,“给我查,我不信这么大个人还能活生生的消失!” 第155章 你别怕 我来了 苏子垂下头,轻声应了句,“是,奴婢这就多多派人去找。” 知予闻言,一脸诧异的抬起头,“夫人……可是遇到了难事?” 方许托着额头,神色疲倦,“白及不见了,生死不明……” “怎么会…白及姐……”知予面上慌乱,余光撇到了一抹黄白色,眼睛蓦地一亮,举起怀中的大喜,扬声道,“夫人,大喜或许能帮上忙!” 方许闻言,脸上一顿,目光落在憨笑的狗脸上,微微挑眉,“大喜?” 大喜似是听懂了方许在叫它,仰着头汪了一声。 “没错!”知予忙不迭点头,嘴角扬起笑意,“先前在村子里,大喜最能找吃食了,它对气味敏感得很,可以先拿白及姐的衣物让大喜闻闻,它记住了味道,就能找过去的!” 方许眸光微动,幽幽看向一旁的苏子。 苏子了然,连忙开口道,“夫人,奴婢这就去拿白及的衣裳。” 话落,苏子急冲冲的跑出去,不出半柱香的时辰,一路小跑回了屋内,手上还捧着一件黄绿色的披风。 “这是白及常穿的披风,应当好用!”苏子将叠好的披风送到大喜面前,任由它的小鼻子在披风上面嗅来嗅去。 屋内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在此时说话,扰了喜哥的节奏。 不多时,大喜突然挣扎起来,从知予怀中跳下,朝着屋外奔去。 “快追!”方许连忙起身,挥开了苏子和叶鸣想要搀扶的手,抬脚追了出去。 “夫人!”苏子唤了一声,顺手抄起一旁的披风,跟在方许身后跑出了屋子。 大喜一路不停,风风火火的冲出了候府,朝着东城跑去,身后洋洋洒洒跟了许多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方许。 “哎呦,这哪里来的狗啊?” “我的苹果!这狗是谁家的?” “这一群人莫不是疯子吧?追一条狗做什么!” 外头传来人们的怒喝声,声音透过半敞的窗子传入福临酒楼。 沈济坐在雅间内,桌上沏了茶,水汽氤氲而上,漫着茶香,扑在他的脸上。 听到动静,一旁的小厮心下好奇,探首往外瞧着。 沈济见他这副八卦的模样,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温声道,“闻墨,你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闻墨趴在窗子上,嘿嘿一笑,“小的这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先生寻遍天下新鲜事!” 沈济轻叹一声,捏着茶杯抵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闻墨亲眼瞧着一只黄白花的小狗当街奔跑,撞翻了不少摊位,甚至还从一个男人的胯下钻了过去。 闻墨扑哧一笑,扬声道,“先生,这狗……” 话还没说完,他就瞧见了跟在黄狗身后跑的方许。 “候…候……候!” 沈济微微蹙眉,稍显不悦道,“你若是想咳痰,就去外头,别在我面前咳。” “什么呀!”闻墨一脸冤枉,指着楼下喊道,“小的瞧见了永诚候夫人,正追在狗屁股后头跑呢!” 沈济闻言,捏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 下一瞬,窗户口就出现了第二个脑袋。 沈济垂眸望去,竟真的看见了一袭翠微氅袍,脚步不停,一直追着黄狗拼命奔跑的方许。 沈济眉头一皱,暗骂一声,转身冲出了雅间。 “先生!您等等小的呀!”闻墨慌了神,连忙跟了上去。 大喜一刻不停,四只爪子磨出了火花,终于在一处铺子前停住了脚。 方许累得有些直不起腰,身后跟着的众人也都上气不接下气。 大喜跑的突然,根本来不及备马车,只好全员出动,硬是用双足赶上了四爪。 方许喘匀了气,抬眼望去,目光落在写有顺义票号四个大字的门匾上。 “顺义票号?”叶鸣站在夫人身前,眉头紧锁,“那不就是……” 方许侧过头,幽幽瞪他一眼,叶鸣瞬间闭上了嘴巴。 “夫人,既然大喜都找到这了,顺义票号又与咱们有些渊源,不如咱们冲进去瞧瞧?”叶鸣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一句话说错惹恼了夫人。 方许微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走。” 话音刚落,原本停住脚的大喜突然又跑起来,众人一愣,连忙跟了上去。 兜兜转转,竟是来到了一处偏门。 大喜不再向前,反而是围着门口踱步,是不是趴在木门上,用爪子扒拉着门缝,嘴里还发出呜咽声。 方许望着眼前的小门,眸光一沉,扬声道,“叶鸣,破门!” “是!”叶鸣应下,转身去喊人。 冲出候府时,他长了个心眼,叫上了府里闲散的兄弟们,如今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几个儿郎站成一派,一声令下,齐刷刷的朝门冲去,木门根本经不住这般撞击,还不待儿郎们撞第三下,就灰溜溜的躺在了地上。 眼瞧着门被撞开,叶鸣朝着身后唤道,“冲,全面搜查白及下落!” “是。”候府的家丁四散开来,在顺义票号的后院翻箱倒柜的搜着。 方许迈步进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喃喃道,“大喜,再找找。” 坐在地上的大喜听懂了主家的话,甩了甩尾巴,直直冲向不远处的一间屋子。 方许掐了掐掌心,跟在它身后来到屋前,对着赶来的叶鸣挥了挥手,低声道,“踹门。” 叶鸣一脚下去,门顺势破碎,露出了屋内的全貌。 方许盯着一身伤痕的小姑娘,浑身的血液几近凝固,手缓缓攥成拳头。 地上还躺着一个少年,瞧着伤势,似乎是比白及要严重得多。 方许无心顾及他,快步冲进屋中,蹲在白及面前,轻声唤道,“白及…白及……” 跟在她身后的苏子见此情景,差点昏死过去,红着眼眶扑到二人跟前,哽咽落泪,“白及你醒醒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及眼皮颤了颤,费力睁开。 方许的模样从模糊到晴明,白及弯了弯嘴角,扯动伤口,眼泪和血水一同落下,“真好,还能再…再见到夫人……” 方许死死咬住牙关,指尖颤巍巍抚上她的脸颊,语气里漫着杀意,“你别怕,我来了。” “伤了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56章 没有好下场 “话可别说的太满!” 刘掌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方许缓缓起身,侧眸望向声源。 刘掌柜瞧着被翻到乱七八糟的后院,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眸光微暗,缓步走进屋中,语气讥讽,“永诚候夫人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呀。” 方许轻掀眼皮,眸色骤冷,缓步走到刘掌柜面前,低声问道,“是你抓了我的人。” 方许表情未变,语气虽平淡,却隐约能察觉出她压抑的怒火。 刘掌柜清了清嗓子,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没错,你的婢女……”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许直接扬起巴掌,用力甩在他脸上。 刘掌柜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你敢打我?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讲武德!” 方许漫不经心的敛眸,再度扬起手,抡圆抽了他一掌。 刘掌柜被打的转了个圈儿,神色懵懂,已然是傻了眼,“方许……” 方许面不改色,手抬起又落下,结结实实打了他十巴掌。 “你疯了……”刘掌柜捂着脸,瞪圆了眼睛,眼底涌出怒火,“你可知我背后的主子是谁!” “我管你是谁的狗?”方许慢悠悠收回手,自始至终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动了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话落,方许从叶鸣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挑眸看向刘掌柜,意思不言而喻。 刘掌柜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想跑,远离这个疯子。 “叶鸣。” 方许轻轻唤了一声,站在她身侧的男子立马朝着刘掌柜扑去,扭住他的双手,将其牢牢抱住。 不待刘掌柜挣扎,方许迅速出手,直直将短匕插进他肩头。 刘掌柜惨叫出声,五官都扭在一起,可任凭他如何用力,都不能挣脱半分。 奢靡无度的生活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论力气,自然是比不过正值青年的叶鸣。 方许握着匕首,侧眸看向屋外,幽幽开口,“把这里给我拆了。” “你敢!”刘掌柜闻言,瞪大了双眼,“这是我祖上的基业,是我的心血,你怎么敢……” “我凭何不敢?”方许语气淡淡,眸光森寒,“你伤我亲人,我便毁你基业,有何不对?” 刘掌柜气红了眼,身子颤抖的厉害,“分明是你暗算在先……” “你拿得出证据么?”方许嘴角半勾,语气波澜不惊。 刘掌柜脸色一白,心猛地沉下。 方许盯着他,嗤笑一声,面露不屑,“若你拿不出,我便去官府击鼓鸣冤,一告你污蔑诽谤,二告你仗势绑架,三告你滥用私刑。” 刘掌柜被她这一席话彻底打乱了思路,面色慌乱,喃喃道,“那……那我这刀伤总做不了假吧?你蓄意杀我,这账如何算!” 方许闻言,低头轻笑出声,“刘掌柜怕是误会了,我一个妇人家,何来胆量伤你?” “分明是你想杀我,我被逼得急了,夺刀反击,自我防卫罢了。” 方许嘴角淡扬,望向刘掌柜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蚂蚁,“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我呢?” “你!”刘掌柜身子一软,一脸怒气,“你满嘴胡言!” “这些话,你就留到公堂上说吧。”方许垂眸望着他,朱唇轻启,对着院内的家丁,缓缓吐了句,“给我砸!” “方许!”刘掌柜怒不可遏,眼底漫上红血丝,“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里,我定叫你悔不当初!” 方许盯着他,眼神晦暗不明,半晌,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刘掌柜,那日在堂前见到的孩童……是你儿子吧?” 刘掌柜脸色一僵,痴痴看着对面的女人。 方许勾唇,眸光凉薄,“我还知晓他在东城京学读书。” “刘掌柜,莫要逼我出手。”方许握紧刀柄,微微转动,嘴角含着一丝淡笑,“听我一句劝,惹怒女人,没有好下场。” 刘掌柜神色灰白,愣愣盯着地面发呆,耳边传来打砸声,肩头钻心的痛,也不抵心中的酸楚。 “跟错了人,上错了船,便是这个下场。”方许睨他一眼,神色淡淡,侧眸望向一旁的苏子,低声道,“带上那边的小子,回府。” “至于刘掌柜……”方许转过头来,幽幽落了句,“就在此处等着官府的传召吧。” 话落,方许率先出了屋子,视线扫了眼破破烂烂的院子,刚要离开,却瞧见了大步流星跨进侧门的沈济。 方许脚步一顿,狐疑的盯着他。 沈济瞧见方许,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她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迈步朝她走来。 方许蹙着眉,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街上阵仗那么大,我怎会瞧不见?”沈济被她身后的人吸引了视线,瞧着白及一身血痕被人抬出,当即面色一沉,“他们果真出手了。” 方许掀起眼皮,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这事没完。” 沈济眸色一深,温声道,“夫人是想和尉迟蔚硬碰硬?” 方许垂下眸子,若有所思的盯着一处,低声道,“都怪我多管闲事,帮了四皇子,害白及至此。” “白及因此事受伤,不拿下尉迟蔚,我无颜见她。”方许眯了眯眸子,语气平静,“四皇子得了利,若他不助我……” 方许抬眸,目光幽寒,“我便让他明白,什么叫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膳。” 沈济面色一顿,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发愣,半晌后才无奈笑笑,“夫人想如何,只管吩咐我便是。” 方许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尉迟蔚手腕挺硬,你愿意掺和进来?” “夫人是为了助我,才揽下此事。”沈济笑意温隽,眉眼温和,“我怎能置身事外,眼睁睁看着夫人卷入此局?” 方许睨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动容,“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沈济垂首轻笑,悠悠望着她,温声道,“我已入朝为官,来年必定步步高升,先前答应夫人抱大腿的事……此生奏效。” 方许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倍感莫名,“先说好了,这次可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欠我一次!” 话落,方许自顾自的走了,独留沈济一人站在原地。 望着女人的背影,沈济颇有些挫败的垂头叹气,认命的跟了上去。 第157章 瞌睡来了送枕头 沈济追上方许的步子,与她并肩走着,压低声音问道,“京中同尉迟蔚交好的人员众多,夫人打算如何与他相碰?” 方许侧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和,“他背后有人,我也不是孤身。” “不就是摇人么?”方许嗤笑一声,面露不屑,“当谁没个靠山?” “尉迟蔚是战王爷的死忠部下,”方许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轻声道,“光凭这一点,我就能把他捏成渣滓。” “此事没有确凿的物证,夫人给我几日时间,我去搜查。”沈济垂眸望下她,低声道。 “不必。”方许面无表情,声音轻缓,“你只管帮我做一件事。” “此事只有你办得到,旁人不行。” 沈济眉头一挑,望向她的眸子里染上了点点笑意,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翌日 顺义票号被砸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不少百姓瞧见方许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了票号大院。 刘掌柜还来不及哭诉,就被突然冲进店里的官兵给架走了。 有八卦的百姓多嘴问了一句,竟是问出了一件惊天大瓜。 “顺义票号的刘掌柜被抓,是因为他当街抢了个姑娘,那姑娘来头不小,是永诚候夫人的贴身婢子!” “姑娘不从他,他就对人家姑娘百般折磨,永诚候夫人得了消息,这才杀上门去的。” 百姓们口口相传,一人一口唾沫,恨不得淹了刘掌柜。 不知是谁起的头,竟是将火引到了尉迟侍郎的头上。 “你们怕是不知道吧,这顺义票号背后的大东家……是尉迟侍郎!” “尉迟……怪不得顺义票号的刘掌柜每天牛气哄哄的,原来是傍上了侍郎大人!” “有靠山就能强抢民女了吗?天底下哪有这档子道理?” “这下永诚候府同尉迟府对上,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百姓们叽叽喳喳吵作一团,将此事越传越邪门,最后竟是演变成了两家要决一死战。 半个时辰后,几乎是与方许交情不浅的人家都收到了永诚候府的来信,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王家老爷得到消息,瞥下手里的账本,急匆匆赶到了后院。 刚一进门,就瞧见了抱着孩子正要出院的崔氏。 “站住!”王老爷堵在院门前,神色不悦,“这个时辰,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要去哪儿?” 崔氏盯着他,神色无畏,“我去何处,老爷不清楚么?” 王老爷气的脸红脖子粗,扬声道,“你是不是想去永诚候府?” “没错。”崔氏面不改色,淡淡道,“恩人那儿出了事,妾身不能坐视不理。” “荒唐!”王老爷长叹一声,“妇人之仁!永诚候府如今对上的可是尉迟侍郎,你上赶着投奔那边,若是叫侍郎大人知道了,你我都得玩完!” “我手里有好几家铺子,都是和尉迟侍郎有利益牵扯的!” “那又如何?”崔氏直勾勾盯着他,冷声道,“恩人救我一次,妾身便也要助她一回。” “我与你说不清楚!”王老爷脸色铁青,挥袖吼道,“无论如何,你今日都别想踏出我王家的门!” 崔氏怀中抱着稚儿,神色冷淡,低声道,“老爷怕是忘了,若没有恩人,妾身就不会全须全尾的站在这,笙儿也不会逃得了火场!” 王老爷面上一顿,颇有些尴尬,却还是强硬开口,“往事如烟,我早就不记得了,今日你就算是说破了天,我也不会让你祸害王家!” 崔氏冷眸,低声道,“若是老爷不让路,妾身便带着笙儿撞死在这。” “你!”王老爷气的面色涨红,指着崔氏的手不住颤抖。 崔氏抱紧怀中的孩子,侧身躲过他,迈步走了出去。 拐到前院,崔氏对着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神。 婆子会意,立马折身跑了回去,不多时,从另一侧折返,怀中鼓鼓囊囊的,似乎是塞了什么东西。 婆子眉眼恭敬,小声道,“夫人,都拿上了!” 崔氏回眸,瞥了眼身后的王家大宅,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走吧。” - 永诚候府门前停了四五辆马车,各家车夫都专心喂着自家的马,互不打扰。 “夫人,王家夫人来了。”苏子领着崔氏走进前厅,轻声说道。 厅内,方许坐在上首,神色自若,下座都是些熟面孔,不仅方澜和宋飞都在,就连宫中都派了林升过来。 方许闻声抬眸,嘴角轻轻抬起,“崔妹妹来了。” “恩人,我来晚了。”崔氏一脸歉意,小声道,“家中有事耽搁了些。” “不碍事,这个时候你还愿意过来,便已经是情分到了。”方许笑着抬手,幽幽道,“快坐下吧。” 崔氏抱着孩子落座,瞥了眼身后的婆子。 后者会意,连忙掏出怀中的几本账子,向上呈着,“候夫人,这是我们夫人的一点心意。” “这是何物?”方许挑眉,侧眸看向崔氏。 崔氏勾唇,眼底闪过一丝幽深,意有所指道,“我家老爷同尉迟侍郎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这是账本,妾身曾瞧见过,觉得有几处不对,听说恩人会理账,特意让您帮着瞧瞧。” “生意……”林升抓住了重点,转头看向上首的方许,“候夫人,奴才怎么记着这王家是皇上特指的盐商?” “皇家盐商……”林升眸色微暗,低声道,“怎会与尉迟侍郎有关联?” 方许垂眸,打量着崔氏,半晌后轻笑出声,“这种放不上台面的账本子,崔妹妹是如何拿到的?” “妾身好歹与他同床共枕十几年,怎会察觉不出一些东西?”崔氏嘴角含笑,面不改色道,“稍稍用些计谋,就得了手。” “本是想留作底牌……”崔氏抬眸,望向方许的眸光深邃,低声道,“您与我,有再造之恩,恩人遇难,妾身自然全力相助,还望这东西能帮上恩人。” “帮得上,自然帮得上。”方许掂着手里的账本,嘴角轻轻上扬,柔声道,“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第158章 当众贩盐 “为着报恩,能将自己夫君出卖,王夫人还真是大义凌然啊。”方澜坐在一侧,打量着崔氏的神情,语调轻扬。 崔氏微微皱眉,声音低下去,“妾身知诸位疑心……此举固然有自己的道理。” “你不必为此上心。”方许幽幽开口,侧眸看向一侧的方澜,轻声道,“姐姐也莫要多虑,崔妹妹是个可信之人。” 方澜盯着对面身形单薄的女人,沉默不语。 崔氏垂下长睫,轻叹一声,缓缓吐出心声,“今日出手,不仅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助我自己。” “助你?”宋飞一脸茫然,五大三粗的他自然不懂得女人心,“这里头有你什么事?” 崔氏咬紧下唇,低声道,“王永火烧亲子,我自然是恨毒了他,每每瞧见他那张脸,都会让我反胃至极!” “只要能让他万劫不复,任何法子,我都愿意一试!”崔氏神色平静,缓缓道,“与恩人分开这段时间,我没有睡过一次踏实觉,每日都在琢磨该如何复仇。” 方许侧眸,盯着身旁的账本,轻声道,“这些账本,你是如何拿到手的?” 崔氏闻言,轻轻扬起唇角,“王永心思缜密,我深知套不出他的话来,便从他的心腹入手。” “十几条人命握在手里,纵使他的手下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替我办事。” 方许轻挑起一侧眉毛,望向崔氏的目光难掩诧异。 方澜和宋飞也是一愣,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瞧着崔氏柔柔弱弱,手段却是这般刚硬,反差属实有点大。 崔氏面不改色,低声道,“王永是个商人,精于算计,我本想着挖出些他做假账的证据,阴他一手,谁成想……他的野心竟是这般大!” “王永手里有明暗两账,明账呈上朝堂,暗账与人勾结,且……”崔氏抬眸望向方许,语气平缓,“王永先前是跟着战王爷的!” 方澜举着茶盏的手一顿,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倒是许久未听过这三个字了。 寻芳站在方澜身后,察觉到她的僵硬,眸光一闪。 “战王?”方许起了丝兴趣,抬手拿过账本,随手翻了翻,“如此说来,尉迟蔚是捡了战王的漏?” “那还等什么?”宋飞拍桌而起,扬声道,“眼下证据确凿,我现在就去禀告皇上,将二人缉拿!” “等等!”方澜出声拦住他,一脸无奈,“且不说尉迟蔚如何,单说王永,你直接将他告上养心殿,若他抵死不从,反手说你污蔑,你该如何?” 宋飞不悦,低声道,“账本便是铁证,他何来脸面泼我脏水?” “单凭账本,确实说明不了什么。”方许合上本子,语气不疾不徐,“账目可以仿写,私印可以伪造,他若是死不承认,就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 宋飞愣住,神色凝重,“那…那亲家……就这么让他们逍遥法外?” “不急,我有法子。”方许将账本递到苏子手里,视线移到崔氏身上,轻声道,“你拿着账本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它放回原地,眼下还不是它登场的最佳时机。” “放回原地?”崔氏愣了一瞬,喃喃道,“恩人……” “你相信我。”方许盯着她,目光如炬,没由来的使人安心,“有我在,我保你和笙哥儿安然无恙的从王家离开。” 崔氏哑然,心中触动,重重点了点头。 时过三日,东城又起了乐子,百姓们围在一处,七嘴八舌的论些什么。 “这盐价为何又贵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天杀的呦,去年还是五十文一斤,今年怎么就六十文了!” “盐乃家家必备,如此乱价,将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置于何地啊?” 盐铺伙计不耐烦的睁开双眼,张口骂道,“去去去,不买别围在这!马上入冬了,盐就这个价,要不去买私盐,要不就等着吃腐肉烂菜吧!” 百姓们个个都气红了脸,却又无可奈何。 这年头谁敢买私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嘴里美,便宜的嘴里美,瞧一瞧看一看!” 一道男音从后头传来,吸引了不少视线。 男子全副武装,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卖力的吆喝着,“新出的调味,便宜又方便!”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朝着男子走去。 “兄弟,你这口中的调味是什么东西啊?” “对呀,啥是嘴里美?” “这嘴里美是什么味道的?” 男子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嘿嘿一笑,掏出一个瓷罐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露出里头细沙似的白盐,“给你们开开眼!” 百姓们见状,纷纷瞪大了眼睛。 是盐!而且是细盐! 他竟敢当众贩卖私盐! 不少人吓软了腿,连忙脱离人群,奔走回家。 也有人状着胆子上前,小声问价,“兄弟,这嘴里美……多少钱一斤?” 男子慢悠悠的伸出三根手指,低声道,“一斤,三十文。” 此话一出,原本想逃走的人再也迈不动步子,定在原地,望向瓷罐的眼睛泛着光。 男子双手环臂,看不清神色,沉声道,“我这嘴里美存货足,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此话一出,百姓们全都不淡定了。 左右这么多人在,偷着买些回去也不会被官家察觉。 “给我来五斤!” “先给我,我要十斤!” “快给我拿两罐子!” 这头闹出的动静不小,引得盐铺伙计不住的踮脚张望,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才终于看清瓷罐里的东西。 盐铺伙计傻了眼,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冲出去找人。 男子余光瞥向他,嘴角轻勾,不甚在意的低下头,继续卖着他的嘴里美。 “郎监市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散去。 “是谁敢当众贩卖私盐!”郎监市怒喝一声,领着一群官兵冲进街道,身侧还跟着盐铺伙计。 男子见状,踩上摊子,飞跃而起,几个起落间,消失不见。 “诶!怎么叫他跑了!”盐铺伙计气的直拍大腿,扬声道,“郎监市,此人目无王法,无法无天,若不将其揪出,纵容他搅乱市面,可就坏了大事啊!” 郎监市面色不悦,大步流星走到摊位前,一把抄起桌上打翻的瓷罐。 望着罐子里的白沙,郎监市捏起一小嘬放进嘴里,用舌头抿了抿,登时变了脸色。 这盐……竟和家中吃的官盐味道一模一样! 第159章 搜查王家 郎监市心头有疑,指尖顺着罐身滑下去,在底部摸到了熟悉的纹路。 身侧的伙计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丝毫没注意到郎监市变了脸色。 - 永诚候府 苏子拨弄着算盘,一脸愁容,“夫人,此举真的可行吗?” 方许坐在铜镜前,一手捏着螺子黛,勾画着眉毛,轻声应道,“有何不行?” 苏子盯着自家账本,长叹一声,“咱们高价买回一大批官盐,又让叶鸣低价卖出去,如此一来……咱家账上可是亏了好几百两银子!” 方许放下螺黛,嘴角含着淡笑,“花钱消灾,谈何亏损?” 苏子抿了抿唇,认命般的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算盘。 “不必忧心。”方许转过身子,笑着望向她,轻声道,“你家夫人何时做过亏本的买卖?” 苏子闻言,握着毛笔的手顿住,眸光一亮,“夫人这话……是早就想好后手了?” 方许勾唇,“你且往后瞧着。”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谢黎早早起了身,着好官袍,乘着马车入了宫。 金銮殿内,气压低沉,官员们站成四排,个个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唯恐一句话不对,惹怒了上头那位。 啪的一声,一本奏折砸在地上,惊了每个人的心。 皇帝眼神阴羁,平移扫视每一位大臣,沉声道,“有没有人能给朕解释一下,为何有人在京中贩卖私盐?” 听到这话,王永身子一僵,低着头不敢吭声。 “当街贩卖!”皇帝微眯着眼睛,大掌狠狠拍在桌面上,怒不可遏,“简直视朕为无物!” “王永,给朕滚出来!” 听到自己被点名,王永举着笏板,颤颤巍巍的走到大殿中央,“皇上,臣…臣在……” 皇帝垂眸,语调森冷,“朕方才说的,你可听清了?” 王永弯着腰,小声道,“回皇上,臣听清了……” 皇帝怒极反笑,盯着王永,半晌也不开口。 一侧的张德缓步走下高台,手中还捧着一个物件,临到王永身前,停住了脚,低声道,“王大人,你可识得此物?” 王永闻言,不解的抬起头,目光落在张德怀中的瓷罐上,喃喃道,“这不是……” “没错,这是官盐罐子。”张德面露讥讽,低声道,“这是从私盐贩子的桌上寻到的。” “不仅桌上有,地上还有,都是这种罐子。”张德冷笑一声,“且那私盐的味道、粗细,与官盐一模一样。” “此事,王大人想作何解释?” 闻言,王永心头一空,连忙跪下磕头,“求皇上明鉴,此事与臣毫无关系!” “罐子摆在这,你说与你毫不相干?”皇帝低笑,语调慢条斯理,“纵使你没这胆子,朕也能治你个监管不当之罪!” “皇上饶命!”王永身子抖得厉害,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尉迟蔚。 尉迟蔚咬紧牙关,捏着笏板的手微微发颤,半个眼珠子都没分给王永。 王永心沉了半截,出了不少冷汗,官袍紧紧贴在背上,大脑一片空白,只重复着皇上饶命。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一旁的京兆尹身上,沉声道,“苏爱卿,此事交由你去办,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人给朕挖出来!” 京兆尹侧步迈出,举了举笏板,扬声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谢卿。”皇帝闭上双眼,怒气未消,“京兆尹为主,你为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谢黎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声音清冽,“臣必然不负皇上所托。” “至于王永……”皇帝顿了顿,目光落在抖如筛糠的男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事情未清,暂且停职!” 王永猛地抬头,一脸震惊,连忙开口,“皇上,求您给臣一个赎……” “退朝!” 不待王永说完,皇帝神色厌烦,猛地起身,挥袖而去。 张德睨了王永一眼,留下退朝二字,连忙追了上去。 王永脸色灰白,傻傻跪在原地。 谢黎垂眸望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转身离去。 “谢黎,留步。” 京兆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黎脚步一顿,转身回望,“苏大人。” 京兆尹大步走到谢黎身前,神色温和,“这案子落在你我头上,即使此事可大可小,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还需仔细查探。” 谢黎微垂着头,温声道,“苏大人有计可用,下官定当全力支持。” “此事咱们边走边议。”京兆尹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皇上既然指了你,便说明你才情甚高,有了你的帮衬,此事定然水到渠成。” “苏大人谬赞。”谢黎回眸,正巧看到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尉迟蔚和王永,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低声道,“此事……苏大人有没有想过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京兆尹神色一顿,顺着谢黎的视线望去,将二人并肩议事的模样看个真切,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谢黎回过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京兆尹眼皮一跳,压低了声音道,“王永是皇上特指的盐商,搜出来的私盐又同官盐一模一样,不论是不是有人刻意,此事都要从王家开始查起。” 谢黎听到满意的答案,嘴角轻勾,低声道,“苏大人明智,出宫之后,下官便去官府一趟,着些人手搜查王家。” 京兆尹点点头,启声道,“就按你说的办,半个时辰后,你我亲自去趟王家。” “下官明白。”谢黎垂首,嘴角含着淡笑,迈步走下台阶。 时辰一到,谢黎领着郎监市,将西城王家团团围住。 外头围了不少百姓,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 王家主管盐运一事无人不知,京城官盐胡乱定价,盐价飞涨,百姓们早就叫苦连天,如今瞧见王家落难,一个个都在幸灾乐祸,等着看他倒大霉。 王永听到消息,连忙冲出书房,一路小跑到前院,正巧看到谢黎跨过高槛,入了王家大宅。 “站住!”王永脸色铁青,咬牙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谢黎缓缓挑眉,嘴角的笑容疏离,声音低沉,“王大人瞧不出吗?下官这架势……明显是要搜家呀。” 第160章 允我休夫 “搜家?” 王永怒目圆睁,死死瞪着对面的谢黎,咬牙道,“搜家搜到我身上了?” “盐贩私售官盐,于情于理,您都逃不了干系。”谢黎眉眼含笑,虽面上温和,姿态却是说一不二。 “你!”王永脸色比锅底还黑,目光落在院外不住徘徊的百姓身上,咬住后槽牙,“今日有我在,你们别想着动王家一分一毫!” “王大人。”谢黎面庞清冷,语速平缓而有力,“下官是奉皇上之命,彻查官盐失窃一事,王大人主管盐运,被搜家是合情合理,您拒绝果断,难道是想抗旨不遵?” “还是说……”谢黎浅浅笑着,眼中闪过一抹暗芒,“王大人是在怕些什么?” “休要胡言乱语!”王永脸色一沉,满脸微微抽搐,“你想搜,搜便是!” “只一点。”王永上前两步,眼神锋利,“你这般兴师动众,若没从我府上搜出什么,又该如何?” 谢黎嘴角轻勾,眼神轻讽,“搜家无果,便是最能证明大人清白的法子,下官义务帮您,难道也有错?”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王永神色愠怒,嗓音压抑着怒气,“与你那蛮不讲理的母亲简直如出一辙。” 谢黎向来进退有度,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是沉下了脸,眼底似是酝酿着风暴,“王大人心中有郁结,尽管冲我来,若是再对我母亲出言不逊……” 谢黎眼里没什么温度,虽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王永被他的神情震住,一时没回过神来。 谢黎抓住空子,对着郎监市挥了挥手,低声道,“搜。” 郎监市领着一队官兵,直直冲进了王家大宅。 崔氏被惊动,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故作恐慌,惊声尖叫,“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王夫人。”谢黎缓步上前,作揖行礼,“朝廷办案,多有得罪。” 崔氏面色苍白,目光与谢黎对上,眼神交汇的瞬间,似是懂了什么。 过了半晌,郎监市率先从后院走出来,神色凝重,对上谢黎的目光,微微摇了下头。 谢黎眸光微暗,负手而立,视线扫过崔氏,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崔氏察觉到他的目光,神色莫名。 “如何?”王永缓步上前,眼底满是狂妄,“可有查出什么东西?” 话音落地,不待谢黎回答,一旁的崔氏弯下膝盖,直直跪了下来。 王永见她如此,眉心一跳,蹙眉问道,“崔氏……你这是在做什么?” 崔氏咬紧牙关,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王夫人可是有话要说?”谢黎面上坦然,扬声问道。 王永呼吸一窒,寒意涌上心头,沉声喝道,“崔氏!现在马上站起来,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崔氏低垂着头,语调难掩惊惶,怯怯望向谢黎,低声道,“我有一事……不得不说!” “崔氏!” “王大人!” 王永与谢黎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一顿,愣愣的看向他。 谢黎静静盯着对面的男人,目光意味深长,“让她说。” 王永顿住,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法说出半个不字。 谢黎转头望向崔氏,神色温和了几分,轻声道,“有什么话,王夫人但说无妨。” 崔氏抱着孩子,眼眶微红,泪水涟涟,“老爷他……信奉相士,设计杀害亲子,虐待发妻,今日谢郎君与监市都在,求二位替我们母子做主!” 听到这话,王永心绪稍稍平静了些,望向崔氏的目光似利剑般寒凉,沉声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竟是还在与我置气?” “九死一生,妾身无法忘记。”崔氏神情悲壮,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话落,崔氏抬眸看向谢黎,扬声道,“清河崔氏,求二位做主,允我休夫!” 此话一出,全场静谧。 王永闻言,嗤笑一声,不甚在意道,“你还当自己是青涩灵动的少女么?你如今人老珠黄,也敢提休夫二字?” 崔氏低垂着眉眼,瞧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见她压抑的声音,“若不是背靠崔家,你如何能顺风顺水,扶摇直上?” “眼下清河崔氏不比从前,你便狠心待我,如此小人,怎称良配!” “你!贱妇!”王永瞪圆了眼睛,不顾在场众人,扬声道,“你不是想出去自立门户么?我便随了你的心愿,但是我弃你,是我休妻!” “来人,笔墨伺候!”王永一挥长袖,脸色发青。 一旁侍候的家丁闻言,不敢耽误,一路小跑拿来纸笔,递到王永身前。 王永走到一侧的石凳上坐下,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下数十字,笔落,将休书随手一扔。 那张宣纸随风而动,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了崔氏面前。 “休书一拿,至此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干。”王永缓缓起身,目光轻嘲,“你只管抱着怀中的孽种滚蛋,我王家的一花一木,哪怕是一棵杂草,都不会给你!” 原本在嗦指尖的笙哥儿停下了动作,咂咂嘴,朝着王永的方向呸了一口唾沫,气的王永脸色更差了几分。 崔氏捏着休书的手暗暗发力,在婆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嘴角的笑意微不可察。 谢黎幽幽瞧着崔氏,面露笑容,“谢某在此恭贺夫人,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崔氏回望,瞧着那张与方许有四分相似的脸,嘴角也跟着上扬。 “大人……诸位大人,小人有事要报!” 从后院冲出一个男人,身着布衣,国字脸大浓眉,容貌并不出彩。 男人面露惊慌,见到谢黎,忙不迭跪下,不住的磕头,“大人……小人要告发王永,与官勾结,贩运私盐,长达数年之久!” 见到男人,王永身形一晃,喃喃道,“刘宝全…你怎么会……” “与官勾结?” 京兆尹的声音从门口响起,王永身子猛地僵住,一股寒意自脚底上涌。 京兆尹慢步踏进王家大宅,神色自若,目光落在刘宝全身上,沉声道,“你口中的官,是谁?” 第161章 株连九族 刘宝全跪在地上,身体颤的厉害,声音也发着抖,“回大人的话…官是……” “刘宝全!”王永身子瘫软,扶着一侧的石桌才能勉强站住脚,望向刘宝全的眼神里满是威胁。 “你尽管说。”京兆尹盯着他,话却是对着某些人说,“若你所言属实,本官保你。” 刘宝全面容憔悴,眼底布满红血丝,心一横,扬声道,“与王永勾结贩盐之人,便是当朝户部的尉迟侍郎!” “胡诌!”王永脸色泛白,扬声吼道,“他是失心疯了,我绝无……” “住口。”京兆尹开口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刘宝全身上,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你说尉迟侍郎同王永勾结,可有证据?” “回大人,证据自然是有的!”刘宝全连忙点头,“小人是给王永管账的,他手里有黑白双账,明帐有出入对不上的,便是都在暗账上。” “这便是暗账,是小人从他藏账的地方翻出来的!”刘宝全从怀中掏出两本账子,双手呈上,“里头有王永所有的走私数目,请大人明察!” 见到那两本账子,王永身子彻底软下去,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京兆尹抬手接过,翻开首页,目光落在收货一栏上,瞳孔震动,“王永,你竟是与前战王元棣还有不少联系!” 王永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愣愣盯着地面。 事已至此,他无法再狡辩。 京兆尹强压怒火,合上账本,低声道,“这案子与反贼元棣有关,已经不是我与谢黎能管的了,王永,你同尉迟蔚野心滔天,就等着宫中传召吧!” 王永心如死灰,直勾勾的看着刘宝全,低声道,“我自认待你不薄,你竟出卖于我……” 话音落地,跪在地上的刘宝全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崔氏,旋即跪着上前,声泪俱下的哭诉道,“王大人,贩运私盐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二十几口人……小的只想将功赎罪,不求上头特赦,只求留一条贱命存活于世啊!” 谢黎双眉轻抬,视线落在王永脸上,温声道,“既然选择铤而走险,就该想到会有事情暴露的那一天。” “盐运一事落在你头上,若你不作死,王家必然百年不衰。” 王永合上双眼,自嘲似的笑笑,“你们这些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一辈子都不会懂我!” “别再为你的贪心找借口了。”京兆尹冷哼一声,沉声道,“谢黎,咱们走。” “是。”谢黎侧眸看向一旁的郎监市,低声道,“劳烦郎监市多备些人手,盯紧王家和尉迟府,等候上头传召。” 郎监市沉着脸,压低声音道,“您放心。” 谢黎点头,抬脚朝着府外走去,路过王永身边时,脚步停住,徐徐道,“我母亲最是温良贤淑,若她对你无礼,便是你配不上。” “你什么货色,我母亲便是什么脸色。”谢黎垂眸,目光落在他的头顶,语气温和,话却像把刀子,直戳人心窝,“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终究会将自己玩死。” 王永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官兵散去,刘宝全也趁乱跑了,偌大的宅院,除了几个家丁,便只剩下王永和崔氏。 崔氏抱着笙哥儿,缓步从他面前路过。 “崔茜,今日此局,是你一手搞的吧?” 脚步顿住,崔氏头也不回,轻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永苦笑一声,眼神似是淬了毒,“激我休妻,就是为了将自己从王家九族中摘出去,对不对?” 崔氏轻笑,缓缓转身,目光无畏的落在他身上,朱唇轻启,“对。” “你还真是坦诚。”王永咬紧牙关,牙齿嘎吱作响,“你以为这样就能弄死我?别做梦了!” “株连九族都弄不死你?”崔氏面露不屑,低声道,“活呗,谁能活得过你呀。” 王永眼底充血,沉声道,“我哪怕是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子,你们最好日夜燃尽高香,祈求我不来找你们索命!” “随你索去。”崔氏勾唇,眼神淡漠,转身离开了王家,没有一丝留恋。 京兆尹领着谢黎赶到尉迟府时,大门紧闭,任由官兵将大门拍的哐哐作响,也无人应声。 京兆尹眉心一跳,与身侧的谢黎对视一眼,扬声道,“将门撞开!” “苏大人,且慢。”谢黎抬手拦住他,缓缓摇了摇头,“此事涉及反贼,咱们先入宫面圣,往后之事任由皇上定夺。” 京兆尹面露难色,低声道,“那此处……” 谢黎抬眸,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铜门上,沉声道,“派人在这盯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不信他不回来。” “也好。”京兆尹点点头,眉头紧蹙,“只是…他会跑去哪呢……” 谢黎勾起唇角,笑意温和,“那自然是去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 端阳公主府 尉迟蔚面色阴沉,大马金刀的坐在下首,肌肉紧绷,“还请公主出手,救臣一次,大恩大德,来日必报。” 端阳随意的坐在木椅上,指尖搅动衣带,唇角微微上扬,“你要我如何出手?” 尉迟蔚眉头拧成一团,却没胆子表露出丝毫不悦,“公主手段高明,自然有办法。” 端阳垂眸,盯着自己涂着红蔻丹的指甲,不疾不徐道,“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成想竟也是这般没脑子,让方许的儿子耍的团团转。” “亏我对你寄予厚望。” 尉迟蔚双眼眯起,神色凶狠,“怪臣识人不清,没料想到王永手里头有细账,这才让他们抓住了把柄。” “想让我救你,也不是不行。”端阳坐直身子,目光如炬,“但出手之前,我要看到你的诚心。” “公主想如何?”尉迟蔚抬眸,与其对视,低声道,“臣能在此时寻上公主府,便已经打算明了底牌。” “多说无益,你只需要告诉我……”端阳把玩着衣带,幽幽道,“战王死后,他的那些余势,是不是都被你收了去?” 第162章 尉迟蔚身亡 听到她的话,尉迟蔚面露疑色,低声道,“公主问这做什么?” “身为盟友,我总要清楚你的底细,若你没有本事……”端阳弯眼一笑,轻声道,“我何苦引火烧身?” 尉迟蔚眉峰紧蹙,心中天人交战。 端阳看出了他的犹豫,颇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声音漠然,“你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出了公主府,潇潇洒洒回家去。” “公主息怒。”尉迟蔚眸光微暗,压低声音道,“王爷先前的旧部确实与臣有些来往。” 端阳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当真?” 尉迟蔚低垂着头,沉声道,“臣所言句句属实。” 端阳瞧着他,目光带着狠意,启声道,“既如此,你便更该死了……” 尉迟蔚闻言,不解的抬起头,没等他开口询问,一把尖刀自后背插入,贯穿整个身子,下一瞬,钻心的疼痛从胸口袭来。 尉迟蔚坐在椅子上,呆呆低下头,目光落在从体内破出的刀尖上。 端阳坐在上首,眼睛亮了亮,轻声道,“阿崇,都与你说过了,莫要在我厅里动刀!” “谁叫他在此时分心?” 男人阴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语调漫不经心,“元棣的余势自有我去替你张罗,留他还有何用?” 话落,他猛地抽出长刀,鲜血飞溅,染红了他的衣角。 尉迟蔚瞪大了双眼,用尽全力朝男人望去,满目恨意在瞧清男人模样后瞬间消散,只余震惊。 “齐……” 尉迟蔚的话还没说完,便软了身子,自椅上滑落,跌倒在地,断了生息。 “你瞧瞧,弄得到处都是血!”端阳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满脸嗔怪,语气放软了些,“弄得如此骇人,也不怕我晚上梦魇!” “怕什么?”男人脱下宽大的外袍,一把抱起端阳,身子一转,稳稳坐在木椅上,“晚上自有我陪着你。” “当真?”端阳跨坐在他大腿上,一脸媚色,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可与家中夫人打点好了?” “一个黄脸婆罢了,提她做甚?”男人冷哼一声,大掌放在她腿上,低声道,“莫要坏了你我的兴致。” 端阳轻笑,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还如上次一样,多寻几个丫鬟和侍卫,好好伺候国公爷,如何?” 男人仰头大笑,抱起端阳,在她亲了一口,沉声道,“有公主在,何愁没乐子?” 端阳抬起白皙的手臂,揽住他的脖颈,低头淡笑,“那咱们便还去老地方,当着那狗男人的面儿玩上一玩,如何?” “自然是好。”男人欣然应允,毫不掩饰眼底的欲望,抱着端阳向后院走去。 - 永诚候府 “什么?”方许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糖炒栗子顺势掉落在盘中,“尉迟蔚死了?” 谢黎神色凝重,缓缓点了下头,“儿子与苏大人一同进宫,向上言明此事,皇上大怒,下令逮捕尉迟蔚和王永。” “儿子命郎监市看好尉迟府,阻止里头的人逃跑,谁知……”谢黎目光锐利了几分,声音低沉,“府里竟是传出了死讯。” 方许眉目肃然,轻声问道,“可仔细瞧过了?当真是尉迟蔚?” “是他本人,儿子亲眼瞧见尸体,错不了。”谢黎表情复杂,语气不解,“先前去尉迟府,他分明不在里头,只过了短短两个时辰,又有官兵在外守着,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府上的?” 方许沉默半晌,忽然勾唇一笑,“这里头,怕是卷进更厉害的人了!” 谢黎一顿,喃喃道,“母亲是说……尉迟蔚不是顶头的那个?” “他若是顶头,怎会这般轻易的就被人干死?”方许轻挑眼尾,伸手抓起旁边的栗子,柔声道,“可能是意见不合,又或许是他树大招风,碍了旁人的眼,才会被人推出来,夺了性命。” 谢黎面色稍沉,低声道,“下面的路如何走,母亲可有想法?”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能有什么法子。”方许往嘴里塞了个栗仁,不甚在意道,“眼下能做的,便是等。” 谢黎蹙眉,沉声问道,“等?” “没错。”方许扬唇一笑,面上风轻云淡,“等他们露出狐狸尾巴,届时,他们在明我在暗,才能一击制胜!” “此事你不必再管,我请了沈济帮忙追查细节,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拨云见日了。”方许抬眸,笑容清浅,“后日便是你大婚,多想想流程,细节之处万不可出错。” “聘礼早就备好了,待到成亲那日,绕城一周,再去宋家。”方许眉眼柔和,细心叮嘱道,“宋将军给女儿的陪嫁不少,红妆十里,最前头的花轿到压阵的棺木,少说也要三百人来抬,届时你也多备些人手过去。” “再过五日,便是回家祭祖的日子了。”方许垂眸,轻声道,“我与你们姨母要离京一月,便让徽歆跟着你嫂子学学打理后宅,她喜舞刀弄枪,我命人在静园腾了块地,留作她练武用。” 谢黎目光闪了闪,耳垂漫上淡淡的粉色,低声应道,“儿子替徽歆在此谢过母亲。” “无妨,你莫要在旁事上头费心。”方许扶着额头,轻声道,“尉迟蔚这事儿虽说难搞,但左右咱们家中也没损失什么,只需静观其变,敌不动我不动。” “夫人此言差矣。”苏子怀中揣着个小算盘,撅着小嘴嘟囔道,“为着买盐,咱们候府亏了七百多两银子,府里堆着的盐都够吃到下下年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儿子。”谢黎朝着身后探了探手,一侧的长帆连忙上前,将手里的托盘呈了上去。 谢黎面含淡笑,温声道,“追查王家有功,这是皇上赏的一千两纹银,请母亲收好。” 方许挑眉,得意洋洋的瞥了眼苏子,小声道,“都与你说过了,你家夫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如今可信了?” 苏子张大了小嘴,不可置信的盯着盘中的雪花纹银,喃喃道,“信…信了……” 第163章 大婚前传 某日清晨,候府门前响起一连串的鞭炮声。 谢黎一袭红袍,高坐于马上,出尘逸朗,听着身旁媒婆的贺喜声,嘴角的笑意温和。 候府出手阔绰,聘礼足足从街头排到街尾,给足了将军府脸面。 两侧围着不少百姓,吉祥话满天飞。 长帆为着喜庆,裁了条红围脖戴上,此时正站在马旁,抓把铜钱往百姓身上撒着,扬声喊道,“接喜钱,沾喜气咯!” “吉时已到,迎亲!” 媒婆高呼,鸣乐声和炮仗声一同响起,队伍动身,朝着城东移去。 - 将军府 “小姐,快瞧瞧这两个耳坠子,您更喜欢哪个?”碧落神色慌乱,时不时抬头瞟一眼外头的天色,判断时辰。 “急什么?”宋徽歆子时就被折腾起来,如今脸色发青,早早换上了嫁衣,金冠玉钗戴在头上,坠的她头皮发痛,语气自然不怎么好,“成个亲而已,你们怎么都乱了阵脚?” “爹的宝贝娇娇啊——” 宋飞哭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惹得宋徽歆皱起了眉头,“又来了又来了……从子时到现在,已经哭了十一次了!” 碧落抬手抚平宋徽歆的眉头,小声劝道,“小姐也别恼将军,夫人早逝,将军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也是苦得很。” 宋徽歆神色微动,听着外头男人粗旷的哭声,心尖有些发酸。 “两家都在西城住着,何必哭成这般?”宋徽歆轻叹一声,缓缓摇头。 “哪怕是就在隔壁,将军心里也是舍不得的。”碧落用螺黛替她描眉,低声道,“将军不似奴婢,奴婢是小姐的贴身婢女,是要跟着您去夫家的,将军作为岳丈,无法常去看您。” 宋徽歆垂下眼皮,眼眶微红。 “小姐可莫要掉金豆子!”碧落慌了一瞬,急忙叮嘱道,“奴婢才给小姐上得妆面,不能哭花!” 宋徽歆刚涌起的伤感被小丫头活活压下去,白了她一眼,自顾自拿起口脂,轻轻一抿,“就选那对珊瑚坠子吧,瞧着喜庆些。” “成!”碧落咧嘴一笑,替她戴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头传来惊呼声。 “将军,小姐,迎亲队伍到门口了!” 听到这话,还留在女儿院中哭诉的宋飞当即神色一变,挺直了胸膛,大步朝着前厅走去。 屋内的主仆二人也听到了动静,宋徽歆指尖一蜷,这时才真正紧张起来。 “小姐,快!”碧落将苏绣团扇塞进她手里,面色焦急,“咱们也要动作快些了!” 媒婆率先踏入将军府,脸上堆着笑,扬声道,“将军府,降大喜,乘龙快婿美如意,把府上娇娘娶!” 话落,谢黎踏入府邸,薄唇紧抿,略有几分不知所措。 另一头,碧落扶着宋徽歆从小径走出,直直在他身前站定。 少女双手持着团扇,红绸嫁衣做工精细,内衬青色长裙,莲步轻移,千娇百媚。 谢黎有些看直了眼,回过神时,脸上早已腾上红云。 “愣着做什么?快与我一同去见我爹,免得误了吉时!” 宋徽歆的催促从团扇另一侧传出,谢黎神色一顿,旋即失笑,“好。” 怎么她比自己还急些? 宋飞坐在厅内,大掌不住的摩挲着膝盖,面色有些慌乱。 一旁还坐着个俊朗男子,眼眶也有些发红,桌上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你能不能少喝点茶?”宋飞瞪他一眼,沉声道,“省的一会儿尿急!” 男子瞥他一眼,咬牙道,“还不都怪爹?随意将小妹许出去,我都没见过那个谢黎……” “你莫要云一些有的没的!”宋飞一脸不耐,出言打断,“待你瞧了谢黎,你便能懂为父的心了,那小子长得比姑娘家都俊俏,若论模样,是咱们家娇娇高攀!” “俊俏能当饭吃吗?”男子怒不可遏,压低声音道,“永诚候府都快倒了,您将小妹嫁过去,妥妥受委屈的命!” 宋飞睨他一眼,面露惋惜,低声道,“念在你镇守边关多年,近几日才回,爹便不与你争论了。” “你且记住,永诚候府现下不一样了,有他们夫人在,你家倒了人家都不可能倒!” 男子一愣,喃喃道,“不就是一个寡妇……” “话可不敢这么说!”宋飞大惊失色,朝着他探了探身子,小声道,“他们一家胆子都大的很,就连最小的女儿都敢在皇上面前讨价还价,你这嘴……长点心吧!” 男子面上窘迫,低声道,“无论永诚候府再怎么厉害,爹也不该只凭着一张脸就把小妹嫁过去,我还是那句话,俊俏不能当饭吃!” 话音刚落,谢黎与宋徽歆一同踏入前厅,二人并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谢黎在厅中央站定,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规规矩矩的行礼,温声道,“小婿谢黎,见过岳丈,见过兄长。” 自从瞧见谢黎,男子的嘴就没合上,一脸震惊,“爹,这下我才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了……” 宋飞瘪了瘪嘴,笑的得意,“乖婿,快快起身!” 谢黎直起身子,目光落在一侧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体一抖,连忙自报家门,“妹夫,我叫宋骋,初次见面!” 谢黎了然一笑,幽幽道,“早就听闻兄长龙章凤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到这话,宋骋咧开嘴角,坐在椅子上傻笑。 “那个乖婿啊,岳丈求你件事……”宋飞看向一身嫁衣的女儿,眼眶又有些发酸,颤声道,“我这个女儿自幼骄纵,性子皮了些,你日后多多担待,若是……” 宋飞抹了把眼角,小声道,“若是有一日,你不喜她了,你同我说一声,我自请上门将她接回来,莫要苛待了她……” 听到这话,宋徽歆握着团扇的手有些发抖,心尖隐隐作痛。 谢黎抬起眸子,眼神坚毅,“您放心,绝不会有那日。” “今日之后,我与徽歆结发为夫妻,一体同心,荣辱与共,一腔真心,绝不辜负。” 宋徽歆鼻头有些发酸,没忍住偏过头,悄悄望着身侧的儿郎。 “说得好!”宋飞猛的起身,一脸欣慰,虽眼眶发红,却也不难瞧出喜色,“我没看错人!” 话落,宋飞幽幽看向对面的宋徽歆,声音难掩哽咽,“去吧娇娇,他是个好夫郎。” 第164章 礼成 “起轿!” 媒婆呼声落地,花轿被抬起,数十里红妆紧随其后,朝着永诚候府走去。 宋徽歆坐在轿内,举着团扇的手不敢放下,垂眸望着自己身上大红色的婚服,心跳极快。 谢黎笑容得体,对着两侧贺喜的百姓道谢,身下的马匹也系着红花,喜庆得很。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直直朝着候府的方向前进。 不多时,花轿稳稳落地,外头传来碧落的声音。 “小姐,咱们到了。”碧落先在花轿旁,声音也有些哽咽。 宋徽歆轻嗯一声,刚要起身,却见轿外伸来一只手,那手肤色白皙,骨节分明,手心连一处薄茧都没有。 宋徽歆认出了这只手的主人,嘴角微微上扬,抬手覆了上去。 谢黎将她牵出轿子,视线落在团扇上,低声道,“你既嫁我为妻,日后,便由我来替你挣脸面,谁惹你不快,你只管打回去,不必顾忌旁的。” 宋徽歆心头明白,这是谢黎予她的承诺,她虽嘴上沉默,拉着谢黎的手却在暗暗用力。 二人携手并肩,提步朝着府中走去。 府里热闹得很,与方许交好之人无一缺席,宫中的主子们出行多有不便,特意派林升送来了许多贺礼。 九公主也拎着萧贵妃备下的礼物上了门,视线一路追随着谢黎,不满的嘟起粉唇,“该死的宋徽歆,谢黎本该是我的夫郎!” “好了,莫要再惦记我兄长了。”谢晚舟有些忍俊不禁,小声道,“你能来贺喜,便是从心底里看好他们的,既然心存和善,何必口出恶言?” 元宓撇了撇小嘴,轻哼一声,到底没再开口。 上首,方许坐姿端庄,身着翠微色长裙,头戴金簪,瞧上去大气秀雅。 沈济站在人群中,视线瞥向宋徽歆身上的婚服,旋即又朝方许望去,神色有些莫名。 “今日嘉礼初成,两府同喜,良缘永结,盼二人往后相敬如宾,相辅相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此证!” 媒婆宣完誓词,笑着看向方许,讨好道,“夫人有什么想叮嘱的?” 方许面色微动,侧眸看了眼苏子。 苏子了然,捧着木盒走到宋徽歆面前,笑道,“二少夫人,这是夫人特意为您备下的玉镯和……家令。” 话落,厅内静了一瞬,众人脸色各异,小声嘀咕着。 “家令?是我想的那个家令吗?” “永诚候夫人的意思……是要让二公子继位了?” “这不是废话吗?上头那个死了,又没留下个儿子,这位置自然是轮到了谢二头上。” 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方许勾起唇角,轻声道,“谢黎是候府寄予厚望的孩子,官场不易,他自顾不暇,后院总要有人帮衬。” “徽歆聪明果敢,是我认定的儿媳,家令交到你手上,我与你嫂嫂都很安心。” 宋徽歆垂眸,目光落在一旁的家令上,只觉得有千斤重。 谢黎的家人信她,她亦不会负之。 宋徽歆微微欠身,语调放缓,“夫人信任,是我之幸。” “可不能再叫夫人咯。”媒婆笑着打趣,“您入了候府的门,便是候府的媳,叫的这般生分,岂不寒了候夫人的心?” 宋徽歆脸蛋一红,捏着扇柄,轻声道,“多谢母亲。” “这就对喽!”媒婆面上堆着笑,扬声道,“礼成,送新妇入房!” 碧落搀扶着宋徽歆,跟在苏子身后,去了后院。 谢黎被一群人围住,其中不乏朝中官员,招呼着他吃酒。 谢黎面上温和,视线却时不时瞥向宋徽歆离去的方向。 “谢大人,我们都知道您挂念新妇,可今日大喜,您得陪好宾客啊!” 谢黎闻言,神思归位,扬唇一笑,右手持起酒盏,低声道,“自然,诸位不醉不归。” 谢黎身边热闹,沈济倒是没凑上前去,自顾自的喝茶吃菜。 “外头这么热闹,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 方许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沈济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旋即笑道,“夫人也在这,我怎会是独自一人?” 方许在一旁的席面上坐下,轻声道,“我招待完女宾客,回来便瞧到了你,怎么不与谢黎一同喝杯喜酒?” “谢黎身边围了许多人,哪怕一人只陪一杯,也够他喝上几壶了,我又何必再去给他添麻烦?”沈济眉眼轻弯,望向方许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且……我不擅长饮酒。” 方许一顿,喃喃道,“怪不得这几次见你,你都是在喝茶。” 沈济觉得好笑,眸光流转,落在她脸上。 “之前请你去查的事,可有着落了?”方许凑近了些,小声问道。 清香扑入鼻尖,沈济眉头一松,温声道,“夫人每每与我谈话,好像都是在问公事。” 方许不解,“那不然问些什么?” 沈济抄起茶壶,蓄满茶水,声音染上几分笑意,“夫人不如问问沈某的生辰八字,家中有几口人……” 方许更想不通了,眉头紧紧蹙起,小声道,“我问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是要给你下蛊。” 沈济一时无言,愣愣看着她,半晌,认命的叹了口气,论起公事,“夫人知会的事,已经派人查过了,战王余势挖出了个七七八八,待明日我整理成册,送到夫人手中。” “不急。”方许摆摆手,不甚在意道,“帮我盯紧他们,这一块块肥肉不可能没人接盘,谁将肉吃到嘴里,谁便是杀了尉迟蔚的凶手!” 沈济面露无奈,轻轻点了下头,眼底闪过一抹惋惜,“都听夫人的。” “还有一事。”方许抬眸,幽幽望着他,轻声道,“明日沁心湖上有画舫,你可有空陪我一同前往?” 沈济闻言,捏着茶盏的手一紧,眼睛倏地亮起,“夫人……是邀我同游沁心湖?” 方许点点头,神色坦然,“没错,我查出尉迟蔚生前经常在画舫举办酒宴,王永一直在受邀名单内,那艘画舫定有蹊跷!” 听着她的话,沈济眼底的光逐渐黯淡,唔了一声,低声道,“我知晓了……” 起猛了,还以为顽石开窍了。 第165章 倒霉到家 静园 院子里到处挂着大红色的锦绸,屋内燃着红烛,火苗跳动,气氛越来越浓。 碧落搀扶着宋徽歆来到床前,小声道,“小姐,您先坐着。” 宋徽歆一屁股坐下去,察觉异样,惊呼一声,“这底下是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小姐莫要胡言!”碧落连忙摁住她,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道,“这被子里外都放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就是图个早生贵子讷!” 宋徽歆听到这话,目光落在身下的鸳鸯绣花锦被上,不知是不是烛火映在脸上的缘故,小脸红得厉害。 即便心中欢喜,嘴上却依然傲娇道,“不过是契约成亲…估摸着……谢黎也没当回事儿。” “怎么会呢!”碧落一脸愤愤不平,为谢黎说着好话,“奴婢瞧着,姑爷他是真真将您放在心上的。” 宋徽歆脸上的笑意散去,缓缓放下举着团扇的小手,低声道,“我在京中的名声那般不堪,是恶女之首……谢黎他跟我不一样,他高中状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多少人都盯着它,想与他攀上些关系。” “我这般粗鄙,他能喜欢我哪点?” “小姐莫要这般想。”碧落咬牙,心一横,“说不定,姑爷他就是喜欢女霸王女土匪那一挂的呢?” 话音落地,小丫头就对上了自家小姐的死亡眼神。 “我谢谢你!”宋徽歆白了她一眼,“不会夸用不着硬夸。” 碧落眨了眨眼睛,讪讪低下了头,“可是小姐……奴婢分明就能感觉到,姑爷他心中有您!” 宋徽歆长叹一声,语气平静,“日后在外头,叫我二少夫人。” “奴婢明白。”碧落应下,小脑瓜动了动,诞生出一个好点子,“小姐,依奴婢看,您若是真对姑爷有意思,想同他过日子,不如……” 宋徽歆掀起眼皮,好奇的望向她,“不如什么?” 碧落凑到她面前,小声道,“不如就强啊啊啊啊……” 碧落的话还没说完,耳朵就猛的被人揪住,狠狠拧了一把。 “我就知道你这死丫头没安好心!”宋徽歆松开手,脸色极差,咬牙道,“我宋徽歆再不济,也是美人一个,断不会那般主动!” 碧落捂着耳朵,泪眼婆娑,小声应道,“是……” 话音落地,小丫头想起临行前老爷的嘱托。 “无论如何,你定要将这包东西下到合卺酒中,让他们两个生米煮成熟饭,男人越俊越危险,若是日后他变了心,娇娇有个孩子傍身,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有个孩子傍身……有个孩子…… 碧落咬了咬牙,心中暗暗腹诽。 为了小姐的终身幸福,她拼了! 大不了被小姐发现,也就是吃一顿竹笋炒肉的事儿! 碧落垂着小脸,小声低语,“人固有一死,为了小姐,被打死就被打死吧!” “死丫头嘀咕什么呢?”宋徽歆奇怪的瞥了她一眼,视线瞥向窗外,“天这么晚了,谢黎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被人灌多了吧……” 碧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宋徽歆,小声道,“小姐饿不饿?奴婢去给您端些饭菜可好?” 宋徽歆不疑有他,随意的挥了挥手,“快去,我一天没吃饭,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 “是。”碧落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圆桌,背对着宋徽歆,从一旁拿起瓷碗,给主子夹着菜。 悄悄回头,见小姐没看自己,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方形纸包,小心翼翼的拆开一条缝隙。 刚要掀起酒盖,转念一想,合上盖子,顺手将粉末撒到了菜里,不忘用竹筷搅拌均匀。 姑爷聪慧,万一察觉酒中有异味,岂不坏了大事? 还是下在饭菜里,更保险些。 “小姐,您先垫一垫。”碧落将盛满菜的瓷碗放到宋徽歆面前,动作自然的用帕子擦了擦竹筷,确保筷子没沾染上粉末,才放心的递给她。 宋徽歆抬手接过,赶紧往嘴里塞了两口肉,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可饿坏我了……” 刚吃了几口,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宋徽歆身子一顿,赶忙将碗递给了碧落,开口催促道,“快……谢黎回来了!” 碧落手忙脚乱的将瓷碗放在帘后,神色紧张的盯着门口。 宋徽歆擦了擦嘴角,再三确认自己口脂还在,才重新举起了团扇。 门被推开,谢黎瘦瘦高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见过姑爷。”碧落赶忙行礼,刚做了亏心事,一时心跳的极快。 谢黎轻嗯一声,抬脚朝着屋内走去。 长帆停在门口,细心的关上了房门。 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宋徽歆身子有些发软,紧张感愈来愈甚。 谢黎在宋徽歆面前站定,缓缓抬起细长的手,挪开遮住她面庞的团扇,将女子的娇媚尽收眼底。 女子莞尔娇羞,容颜绝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妩媚。 宋徽歆脸上升起红晕,不敢直视他。 谢黎的视线划过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她嫣红的小嘴上。 瞧见她嘴角的油光,谢黎环顾四周,在帘后瞧见了露出半截的竹筷,不禁失笑,低声问道,“可是饿了?” 宋徽歆闻言,轻轻点头,声音染上一丝委屈,“饿了一天了。” 谢黎弯腰牵起她的手,温声道,“都怪我耽误了时辰,咱们饮了合卺酒,便用膳可好?” 宋徽歆放下团扇,摸了摸嘴角,脸色更红,“好。” 谢黎拉着她走到桌前,弯身替她拉开木凳,拿起酒壶,斟满酒杯,放到她面前,“请,夫人。” 听到这陌生的称呼,宋徽歆心头一痒,整个人被热气包围,抬手接过小酒杯。 双臂环过,饮下杯中玉液,谢黎打开桌上的红盒,拿出红线,挑起她的一缕秀发,同自己的墨发系在一起,旋即挥刀斩断。 谢黎将发束放回红盒,笑道,“结了发,你我便真是夫妻了。” 宋徽歆面上发烫,连忙转移了话题,“我快饿死了,赶紧吃饭吧!” 听到吃饭二字,碧落眼睛一亮,紧盯着二人。 谢黎轻笑出声,抬手拿起一副碗筷放到她面前,低声道,“我今日喝多了酒,只看着你吃就好。” 什么! 碧落面上震惊,头皮发麻,心如死灰。 这还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第166章 哪里做得不好 宋徽歆自顾自拿起竹筷,夹了口羊皮花丝放进嘴里,细想了想,又对着一旁的碧落叮嘱道,“你去外头找长帆,让他煮碗醒酒汤来。” 碧落目光停留在宋徽歆捏着的竹筷上,欲哭无泪,小声回道,“二少夫人…您少吃些……” 宋徽歆蹙眉,一脸不解,“为何?” 碧落微垂着头,神色尴尬,“奴婢怕您…积食……” “你今日为何总是莫名其妙的?”宋徽歆睨着她,低声道,“还不快去!” “奴婢这就去!”碧落悻悻看了眼谢黎,抱起桌上的红盒,赶紧溜了。 姑爷,您自求多福吧! 见房门关上,宋徽歆重新拿起竹筷,往嘴里塞着菜。 谢黎坐在她身旁,托着下颌,视线落在她身上,眉眼含笑。 宋徽歆吃的虽快,却不失仪态,小嘴泛着油光,莫名有些可爱。 可吃着吃着,谢黎就发现了不对。 宋徽歆面色潮红,艰难咽下嘴里的饭菜,额头上冒出细汗,身子也微微发颤。 “徽歆?”谢黎察觉到事情不简单,眉头一蹙,大掌覆上她的小脸,惊道,“你的脸为何这般烫?” 谢黎的手微凉,驱散了些热意,宋徽歆动了动小脸,埋进他手心里。 谢黎面色慌乱,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徽歆……我这就命人去找医师!” 才刚起身,衣角就被人拽住。 谢黎一顿,垂眸朝她看去。 宋徽歆倾斜着身子,眼神朦胧,衣领不知何时被她弄乱,雪白的锁骨映入眼帘,平添几分媚色。 “谢黎……” 女子眼含春水清波流盼,媚意荡漾。 饶是谢黎再迟钝,眼下也懂了,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再难维持清冷之色,“徽歆……你且等等,我这就去找医师……” 话落,谢黎松开她的小手,折身走到门口,指尖落在门框上,用力一拉。 屋门只打开了一条缝,缝隙之外,是空无一人的静园。 谢黎视线下滑,落在了门前的铜锁上。 额头青筋直跳,谢黎难压心中火气,扬声吼道,“长帆!” 院中传来回响,若无一人回应他。 身后,宋徽歆再次缠过来,双臂搂住他的腰身,踮起脚凑到他面前。 宋徽歆呼吸沉沉,直接咬在他的薄唇上,力道极重,动作野蛮。 谢黎吃痛,眉头紧锁,却不曾伸手推开她。 “谢黎……”宋徽歆身子后移,小嘴嘟囔着,“你身子好凉……” 说罢,抬起手用力扯着自己的领口,“为什么我这么热?” 谢黎瞧见那抹春色,急忙移开了视线,脸色比起宋徽歆也算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别动了,心静自然凉。” 宋徽歆松开手,不满的嘟起嘴,踮脚又要亲他。 谢黎也不躲,任由她胡闹,面露无奈,小声道,“若你明日清醒,怕是要挥刀砍死我。” 宋徽歆听清了这句话,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柔声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会对你动刀子?” 谢黎长叹一声,沉声道,“我还是去找医……” “你怎么啰里八嗦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姑娘堵住了嘴。 龙凤花烛的红光映在屋内,投下模糊的光晕,红纱帐下,有两个身影交缠,紫檀木大床响了一夜。 园外,长帆颤抖着身子,喃喃道,“完了…我完了……明日一早,公子定是要砍了我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碧落早就心如死灰,缓缓将铜锁钥匙收进衣袖里,“有的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长帆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拜了又拜,“求嫦娥仙子保佑,保我还能见到后天的太阳!” 静园之外,沉寂无声,静园之内,缠绵沉醉。 翌日 宋徽歆动了动身子,身上传来的痛感让她十分不适,当即睁开了眼睛。 屋内没拉帘子,有些昏暗,可虽如此,宋徽歆依旧瞧见了一地狼藉。 床幔上的红纱不知为何被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酒壶也散落在毯子上,浸湿了地毯,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酒气。 宋徽歆愣住,零零散散的记忆涌上脑海,让她僵直了身子。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转过脑袋,视线落在一旁的谢黎身上。 谢黎还没醒,光着上身遍布青紫和抓痕,反观自己,一处印记都没有。 她怕是知道那酒壶是怎么倒的了。 昨日夜里,她缠着谢黎,非要用他的锁骨盛酒,他推脱不得,只能允了…… 宋徽歆面上绯红一片,将脑袋蒙在锦被里,试图闷死自己。 下一瞬,一只大手将她头上的被子抽走。 宋徽歆一顿,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了谢黎清俊的容颜。 谢黎支起上半身,睡眼惺忪,声音还有些沙哑,“怎么醒这么早?” 居然像个没事人…… 宋徽歆一时觉得有些委屈,小声道,“该给母亲请安的。” “不急,母亲起的更晚,怕你不知情,早就免了我们的安。”谢黎扶了扶额角,低声道,“昨夜……蛮累的,你多休息休息。” 二人离得近,宋徽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香。 宋徽歆脸蛋一红,嘴硬道,“我打小就不知道什么叫累!” 此话一出,二人同时愣住。 谢黎面色有些犹豫,沉声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你休要胡言乱语!”宋徽歆气红了脸,小脚在被子里蹬了他一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得还不去上朝?” 谢黎勾了勾唇角,低声道,“皇上知我新婚,我手头也没什么事,便特许了休沐三天,在家中陪你。” 宋徽歆轻哼一声,小声道,“谁用得着你陪?” 谢黎缓缓坐起身,锦被从他身上滑落,“我从东城给你买了许多兵器,今日送上门来,摆在院子里。” 宋徽歆用被子裹紧自己,只露出一小节小臂,轻声道,“算你有良心。” 谢黎有些忍俊不禁,目光落在锦被上,低声道,“你现下有没有力气,可需我替你更衣?” 宋徽歆闻言,瞪大了眼睛,抬脚欲踹他,却被他灵活躲过。 谢黎笑着披上外袍,沉声道,“房门被锁了,我去喊碧落来,给你温水。” 宋徽歆又羞又恼,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 第167章 他又不在乎 巳时 花船一早就停在了沁心湖旁,时不时有两三个人上上下下。 画舫宽阔,内饰华丽,似是水上阁亭,舫身为两层,二楼垂着珠帘,里头像是坐着个人,瞧不清面容。 方许头戴帷帽,衣裳素净,缓步跟在沈济一侧。 沈济模样生的俊美,走在沁心湖旁,频频惹人驻足观望,收获了许多目光,沈济的脸色愈发阴沉,低声道,“夫人与我一同出来,还需遮住模样?” 方许的声音从纱后传来,“你不懂,寡妇是非多,与我在一处,怕是要给你扯上些不好的流言。” 沈济抿紧薄唇,心中有些不悦。 流言什么的,他又不在乎。 沈济垂眸望向她,温声道,“夫人想上画舫,可有请柬?” “请柬?”方许侧过头,语气疑惑,“不是有银子就行么?” 沈济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这画舫规矩多些,与普通的花船不同,没有折子没有请柬,咱们上不去。” 方许脚步顿住,“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也不算白跑,”沈济抿抿唇,眼神柔和了些,语气温吞,“这是我与夫人第……” “你快瞧,那人是谁?” 方许出声打断他的话,指着舫上的一处说道。 沈济面露无奈,重重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 对于这位,他怕是得慢慢来。 “愣着做什么?”方许抓起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摇了摇,“那人瞧着不简单,你可曾见过?” 望着腕上的素手,沈济心头漫上一丝喜悦,就这么被哄好了。 顺着方许的指尖望去,沈济瞧见了站在舫上的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多岁,身形高大,面上轮廓分明,锋利冷峻。 沈济眯了眯眼,目光落在男人脸上,低声道,“齐国公,齐崇。” “国公?”方许微微挑眉,轻声道,“倒是第一次听说。” 沈济蹙眉,温声道,“夫人不必与他有过多牵扯。” 方许转头看向他,悠悠道,“听你这语气,好像很不喜欢他?” “何止不喜。”沈济抬眸,望向船上的那道身影,“不能亲手杀了他,是我毕生遗憾。” 方许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朝他靠近了些,小声问道,“你与他之间,还有一些故事?” “故事倒谈不上。”沈济面色平淡,常年挂在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不见,“那年科举,本应是我夺得榜首,可造化弄人,我遇上了他。” “国公之位本是世袭,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非要参加科举考取功名,扬言要夺得桂冠。” 沈济轻笑一声,面露嘲讽,“许是察觉到我是他的劲敌,最后一场会考前,他查到我的住处,命人砸了我家,打伤了我爹,我娘也跟着病倒,逼着我退出了会考。” 沈济眼底闪过一抹幽深,沉声道,“夫人买走的院子,就被他砸过那处。” “他甚至都不清楚我容貌,这几年里,他高枕无忧,怕是早就将此事忘却了,前几日我中了探花,他还派人递来折子,有意拉拢我。” 方许嗤笑一声,语调不屑,“我还真是得了巨物恐惧症。” 沈济没听过这种病症,一脸不解道,“什么?” 方许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我害怕大傻哔。” “什么狗东西!”方许呸了一声,脸上漫起一丝愠色,“你与他有仇,我便也瞧不上他,待到日后有机会,狠狠阴他一笔!” 瞧着方许与他同仇敌忾,沈济脸上难掩笑意,望向齐国公时,眼底有杀气闪过。 他要的,可不只是阴他一笔那么简单。 “罢了,夫人不必将这等杂碎放在心上。”沈济笑着回望她,低声道,“我今日休沐,夫人可愿陪我在附近走走?” “自然可以。”方许欣然应允,“左右我也无事,散散步也是好的。” 本想着查探敌情,便就没带婢女和小厮,二人站在一处,身上的衣裳素雅,颜色也般配,从后头瞧着,倒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听说东南边有座云碧亭,坐落于梅花林中,夫人可有兴趣同往?”沈济心一横,大着胆子问道。 那片梅花林是爱人相伴的好去处,也有不少男男女女去求姻缘。 沈济此言,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方许点点头,神色如常,“可以去瞧瞧。” 沈济心凉了半截,听她这语气,明显就是没听过梅花林的传言。 方许没注意他的落寞,迈动步子,轻声道,“走吧。” 沈济气愤,却也无计可施,只好灰溜溜的跟在方许身后,像个怨妇似的。 - 林子里的梅花点点盛开,枝丫上系满了红带,随风飘动。 许是都去看画舫游湖了,林子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 梅花的香气划过鼻尖,方许神情放松,漫步在林间,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少了个人。 走出去百米远,方许瞧见前头似是趴了个人,定睛望去,一个身着华服的老妇人倒在林中,不醒人事。 方许心头一紧,连忙小步跑上前。 “夫……” 沈济拿着两条红绸带寻到方许时,正好瞧见她蹲在地上,替人把着脉。 方许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睛一亮,“快,帮我把她扶到马车上。” 沈济捏着红绸带,顿在原地,片刻后,才一脸郁闷将带子塞进怀里,抬步走了过去。 沈济背着老妇,视线一直粘在方许身上,沉声道,“夫人识得此人?” “不认识。”方许面不改色,轻声道。 沈济闻言,差点将背上的老妇人扔下去,“那为何还要将她带回家中?” 表白圣地变救人现场,世上最狗血之事也不过如此了吧! 方许神色自若,语气不疾不徐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做过亏心事,想多积些阴德。” 沈济讶然,旋即失笑,“夫人还真是直白。” “对了,”方许转头望向他,一脸不解,“方才你手里拿的红带子,是做什么用的?” 沈济愣住,回过神后轻笑一声,面不改色的扯着谎,“我束发用的。” 看来今天夜里,他是要独自一人来趟林子了。 第168章 什么鸟地方 永诚候府 靠在门前的叶鸣见到自家马车悠悠驶来,脸上扬起笑,一路小跑下了台阶。 “夫人,您回来……”叶鸣掀开车帘,视线落在踏上,笑容瞬间凝固,“这老人家……是怎么了?” 方许抱着老妇的上半身,转头呵斥道,“还不快帮忙?” “诶!”叶鸣应了一声,伸手去扶,一路将老妇背回澄园。 “夫人?”苏子听到动静,忙不迭跑过来,见自家夫人不知从何处拐了个老人家,一时有些茫然,“这是……” “随手在路边捡的,”方许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指尖落在老妇人的腕上,轻声道,“笔墨。” 苏子回过神,连忙将一旁书案上的纸笔拿来。 方许握着笔,洋洋洒洒写下数味药材,神色凝重,“去弄云堂,把他们照着上头抓药,另外,拿一套细针来。” “是。”苏子得了令,刚要往外跑,却被叶鸣挡住了去路。 叶鸣抿紧嘴唇,目光落在她身上,低声道,“你在此帮夫人打打下手,我腿脚快些,由我去跑。” 苏子闻言,点点头,小声叮嘱道,“你快去快回。” 叶鸣来不及回她,转身往外跑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叶鸣气喘吁吁的跑进屋子,将手中的药箱递给苏子,“药……都拿来了。” 苏子抬手接过,转身看向方许,轻声道,“夫人……” 方许头也不抬,神色自若,“将细针给我,里头的生药泡了,煮两个时辰端过来。” “是。”苏子连忙打开药箱,找出一套细针,递到夫人手上。 方许抬手接过,捻着针尖,弹针入体,刺进老妇的百会、水沟、风府三穴,手起针落,利落干脆。 “派人盯着,两刻后我来拔针。”方许徐徐起身,视线落到一旁早已看呆的苏子身上,轻声叮嘱道。 苏子一脸惊诧,见夫人望向自己,连忙收敛神色,重重点头,“奴婢记住了。” “这就交给你盯着了。”方许抄起一旁的布袋子,低声道,“正巧我有时间,去看看白及。” 东耳房内,白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 她压根不敢用力呼吸,身上的伤口叫嚣着疼痛。 外头传来响动,白及费力的抬起头,朝着门口望去。 方许轻手轻脚的将门推开一条缝,身子挤了进来。 白及面上一喜,小声唤道,“夫人……” 方许听到熟悉的声音,忙向床上望去,嘴角扬起,“醒了?” “是……”白及动了动身子,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你别动了。”方许快步走过去,放下手中的针套,轻声道,“头晕不晕?” 白及摇摇头,小声道,“夫人不必忧心,奴婢皮糙肉厚,抗揍得很!” 方许望着她,神色动容,轻声道,“怪我不好,多管闲事,才会害你受伤至此。” “夫人别说这种话。”白及咳嗽两声,鼻头也有些发酸,“奴婢是自愿为夫人效力,更何况……尉迟侍郎是战王爷的旁支,怕是早就在暗地里打起了夫人的主意,您是未雨绸缪,先他一步下手罢了。” 方许握住她的手,语调平缓,“尉迟蔚死了。” “……啊?”白及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夫人……杀的?” “胡诌什么?”方许好笑的瞪她一眼,轻声道,“你都倒下了,我哪来的武功敢与他对上?” 白及不解,“那……” 方许轻叹一声,开口解释道,“杀人凶手没有被揪出,尸体送到了京兆尹手里,派了不少杵作去验尸,说是被利刃刺穿了腹部,失血而亡。” 白及微怔,喃喃道,“好歹是个侍郎,居然说死就死了……” “你好好养身体,不必操劳这些事了。”方许坐在床边,笑容温和,“待你伤好,我命人去给你买一品鲜的金钱肘。” 白及闻言,笑容逐渐放大,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许是想到了什么,白及笑容一顿,压低声音道,“夫人,奴婢还有一事。” 方许垂眸望向她,“你说。” “夫人把奴婢救出来时,可曾见到过一个男子?”白及仔细回忆着,“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梳着一头小辫子……” “见到了。”方许抬起手,从一旁书案上拿了个橘子,轻轻剥开橘子皮,将里头的果肉塞进白及嘴里。 白及小口咀嚼着,轻声问道,“他去何处了?” 方许打量着她,神色诧异,“怎么,你认识他?” 白及摇摇头,小声道,“也不能算认识……他是万通镖局的。” “万通镖局?”方许细想了想,“与顺义票号常年绑在一起的那个?” “没错。”白及点头,面露不忍,“咱们阴了顺义票号,连带着他们也受了牵连,奴婢觉得有些亏心……” “况且奴婢困在顺义票号时,他帮了奴婢不少。” 方许抬眼望她,低声道,“他帮你什么了?” 白及面露尴尬,小声道,“原本是有许多人打奴婢的,结果他一出现,多一半人都去打他了……” 方许轻嗤一声,“我还以为是多大的恩情呢。” “总归是让奴婢少挨了些打。”白及于心不忍,悻悻道,“那些人下手毫不留情,他定然也是受了重伤,若万通镖局追责……” 方许将最后一块橘子塞进她嘴里,缓缓起身,轻咳两声,面不改色道,“你先躺着,我有点事,去柴房一趟。” “柴……”白及眨了眨眼,神色狐疑,“夫人,您不会是……把他扔柴房了吧!” 方许不理会她,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柴房 云恒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房梁上,微微有些愣神。 片刻后,神思慢慢归位,环顾四周,云恒才猛地惊觉,自己似乎是被丢在了柴房里。 房内有些阴冷,屋中除了一架床板,便只剩下堆了满墙的柴木。 好在身子上下都有厚厚的棉被,不然他怕是要活生生冻成冰雕。 “嘶——”云恒刚想起身,头顶传来的钝痛让他不得不继续躺在床板上,“我的头……该死的顺义票号!给小哥扔在了什么鸟地方?” 第169章 老太太战力超群 “这儿是永诚候府。” 窗外传来男子的声音,云恒吓了一跳,寻着声源望去,“什么人!” 叶鸣从窗子口路过,抬脚踢开了柴房的门,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快步走到屋中,“你可算是醒了,赶紧把药喝了。” 云恒打量着桌上黑乎乎的汤药,还在向上冒着热气,“这是什么药?” 叶鸣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能救你命的药!” 云恒挪了挪身子,眼神警惕,“我不喝。” “怎么?”叶鸣挑眉,低声道,“怕我们在里头下毒?” 云恒抿了抿嘴唇,显然不信任他。 “你昏迷几日,灌的都是这药。”叶鸣嗤笑一声,面露不屑,“我们若是真想害你,你怕是早就去黄泉路上排队了!” 云恒神色缓和了些,试探似的坐起身子,端起汤药,凑近闻了闻,再三打量着叶鸣,最后还是举着汤碗,一饮而尽。 叶鸣冷哼一声,抽走汤碗,撂下一句,“算你识相。” 云恒擦了擦嘴角,沉声道,“我晕了多久?” 叶鸣睨着他,“四天。” “什么!”云恒眼前一黑,挣扎着就要下床,一个不稳,整个人从床上翻下来,跌落在地。 “哎呦我去!”叶鸣惊呼一声,连忙去扶他,“疯了是不是!扯动了伤口该怎么办啊?” 云恒面如死灰,双腿无力,却还是拼命挣扎,嘴里喃喃道,“四天…奇叔…放开我!我要回镖局!” 叶鸣死死摁住他,扬声道,“你伤还没好,夫人交代了,你哪都不能去!” “我要赶回去救人……”云恒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算我求你,放开我吧。” “你想去救谁?” 方许的声音传来,下一瞬,她的身影出现在屋中。 望着地上相拥的二人,方许狠狠皱起了眉头,轻声道,“我……打扰你们了?” 叶鸣闻言,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站起身,面露尴尬,“夫人你说什么呢?小的是正经人!” 方许忍俊不禁,朝着瘫坐在地的云恒扬了扬下颌,“把他扶起来。” 叶鸣应了一声,认命似的将他搀起,低声道,“这是我们候府的女主人,若是没有她,你早就死球了!” 云恒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方许缓步走近,放柔了声音,“你方才嚷嚷着要去救人,是打算救谁?” 云恒微微抬起头,鼻尖通红,声音哽咽,“因着我失责,万通镖局惹上了贵人,昏迷前,我曾立誓要在三日之内找到幕后黑手,否则……” “整个镖局怕是都要陪葬。” 方许眸色微动,语气轻缓,“尉迟蔚死了。” “谁管他死不……”云恒话还没说完,猛地回过神来,“尉迟蔚……死了?” 方许点头,柔声道,“你伤得严重,暂且在这里休息,我已经派人告知了万通镖局,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看你了。” 云恒微怔,望着面前的女人发呆,喃喃道,“那……同我在一起的姑娘呢?” 方许觉得好笑,“你放宽心,她是我的贴身婢女,我自然比你更紧张她。” 云恒神色微动,低声道,“多谢候夫人。” 方许眉眼含笑,瞥了眼叶鸣,折身出了柴房。 叶鸣睨着他,沉声道,“你好好养伤,前几天都是我亲手给你喂药,这才把你救回来的,你可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了!” 云恒微微垂着头,再也不见往日张扬,小声道,“多谢兄弟。” 叶鸣见他态度良好,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轻哼一声,转身去追夫人。 云恒躺在床板上,盯着头顶的房梁失神,“贴身婢女……” 下一瞬,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尉迟侍郎那批货出手的,岂不就是…候夫人……” 夜间,月色朦胧。 “夫人!”苏子的一声惊叫打破了澄园的寂静。 方许正坐在软塌上,手中持着剪刀,为面前的红梅去掉多余的枝芽。 听到动静,方许身子一顿,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苏子神色慌乱的跑进屋内,扬声唤道,“夫人,那位老太太醒了!” “醒了便是醒了,问问她家住何处,明日一早将她送回去便是。”方许松了口气,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轻声道,“冒冒失失的,越来越像白及了。” “没有那么简单!”苏子摇摇头,头上的绒花跟着乱颤,“老太太不知怎地,满嘴胡言,张牙舞爪,说的话也叫人听不明白。” 方许侧头望向她,神色凝重,“怎么可能?我的针法从未出过错。” 苏子急的满头大汗,“夫人您快去瞧瞧那老太太吧!我们一靠近她,她就发疯打人,如今正薅着叶鸣的头发甩来甩去呢!” 方许闻言,顺手丢下剪刀,起身就往偏房走。 主屋离偏房不远,方许刚出房门,就听到了女人的惊叫声,中间还夹杂着男子的痛呼。 方许一把推开偏房的门,环顾一圈,一时看呆了眼。 屋内混乱一片,软枕被撕开,里头的绒毛飞得满屋都是,汤药碗也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果真如苏子所言,叶鸣的头发被老妇死死抓在手里,左右摇晃着,险些把头皮给扯下来。 叶鸣死死护住自己的头发,见方许过来,声音都染上了一丝哭腔,“救命啊……夫人救命啊!” 老妇面目可怖,张嘴就要咬上叶鸣的肩头。 “住嘴!” 方许一声惊吓,老妇被震住,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 叶鸣抓住机会,急忙从她手中逃脱,连滚带爬的冲到方许身边,止不住的呜咽。 方许瞧着他,竟是觉得自己头皮也有些疼,连忙挥手道,“快让苏子带你去外头瞧瞧!” “夫人,小的不放心……”叶鸣吸了吸鼻子,恶狠狠的转过头,瞪着老妇,“这老太太身手不凡,下手极黑,您一人呆在这定是会被她欺负的!” 老太太听到叶鸣的声音,威胁似的哼了几声,吓得叶鸣忙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方许面露无奈,将他护在身后,小声问道,“你可是哪里惹到了她?” “小的绝对没有!”叶鸣委屈巴巴的看着方许,小声道,“这老太太战斗力超群,谁敢惹啊?” 方许轻叹一声,转头望向对面的老太太,轻声哄道,“老人家,我们不是想害您,您受伤昏迷,我将您带回家中医治。” “我的这些家丁也是瞧您醒了,想问问您住在何处,好给您送回家去。” 老太太直勾勾的盯着方许,半晌后扬起一抹笑,瞬间变得慈祥,低声唤道,“乖乖……” 第170章 上门来闹 听到老太太的话,方许面露疑色,怔在原地。 身后的苏子同叶鸣对视一眼,满脸吃惊。 “老太太,您身上是不是有不舒服的地方?”方许微微蹙眉,轻声道,“可否让我替您把上一脉?” 老太太摇摇头,望向方许的眼神和蔼,隐约闪着泪花,声音也放缓了些,“乖乖,阿娘想你……” 盯着方许,老太太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脸。 方许眉头越皱越紧,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腕,指尖滑到脉搏上,细细查探。 “原是这样……”方许收回指尖,低声道,“老太太脑袋里淤血未散,记忆混乱,才会识人不清。” “记忆乱了?”苏子一怔,凑到夫人身边,小声道,“那……夫人岂不是要一直留着她?” 方许眉头一松,盯着对面的老妇出神。 老太太脑子虽不好,耳朵却是灵得很,听到苏子的话,脸色登时白了,伸手抓着方许的衣袖,面露焦急,“乖乖…你别赶阿娘走……好不好?” 老太太神情紧绷,眼底满是恐慌之意,“阿娘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方许盯了她好半晌,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侧头看向苏子,低声道,“去拿床厚的被子,炭火用具也照着主屋的份例来。” 苏子屈膝,小声应道,“是。” 方许睨了眼叶鸣,见他还是委屈,开口哄道,“成了,你也下去休息休息,实在不行,多买些姜,能生发。” 叶鸣欲哭无泪,只能悻悻退下。 方许也想离开,刚转过身子,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还被老太太攥在手里。 老妇神色紧张,紧紧抓着方许的袖口,生怕被她丢下。 方许轻叹一声,耐着性子哄道,“老太太,我手头还有事情,你这才刚醒,多歇一歇,有助淤血化散。” 老妇摇头,一脸不情愿,“乖乖就在阿娘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方许无奈,“可是我当真有急事,陪不了你。” 老妇低垂着头,默不作声,抓着衣袖的手重了些力道。 方许见状,放轻了声音,“老太太,你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老妇闻言,神色有些恍惚,半懵懂半清醒间吐出一个字,“元……” “袁?”方许蹙眉,脑海中回忆着各大世家的姓氏,“我怎么不记得京中还有个袁家?” 苦想无果,方许索性不再琢磨,“罢了,京中的琐事还得去问姐姐。” “老太太,你且在这里好好住下,养好身子。”方许拍了拍她的手,小声叮嘱道,“待到你好些,我便差人去打探你的住处。” 老妇闻言,缓缓松开了手,点头应道,“乖乖去忙,阿娘自己会好好的。” 方许松了口气,扶住她的臂弯,将她搀到床前,轻声笑道,“我派人去给你选两个婢子,你只管等着。” 老妇点点头,小声道,“别忘了多来瞧瞧阿娘……” 方许微愣,心头莫名涌上一丝异样,缓缓起身,没应老妇的话,转身走了。 “夫人。”苏子领着下人过来,正巧瞧见方许,“您可问出了什么?” 方许轻轻摇头,嘴角微垂,“只记得自己姓袁。” “袁……”苏子细细琢磨了一番,一脸茫然,“奴婢不记得京中有姓袁的贵人啊……” “我也不清楚。”方许眸色深邃,声音轻柔,“可瞧她那身装扮,又不像是从寻常人家里出来的。” 苏子张了张嘴,神色无奈,“夫人……您该不是捡回来个沾包赖吧?” 方许抬眸,颇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你家老赖穿金缕绣的衣裳?” 苏子讪讪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奴婢这不是害怕嘛……” 方许瞟了她一眼,低声道,“叫叶鸣去外头探探,看谁家丢了老太太。” “是。” - 运来客栈 “饭桶!连个老太太都能追丢?” 男人的怒喝声在雅间响起,带着蹩脚的口音。 对面站了个黑衣男子,低垂着头,任由他辱骂,也不敢吭声。 男人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道,“最后一次见到老太太,是在哪?” “是…沁心湖……”黑衣男子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声嘟囔道,“老太太精得很,光挑人多的地方跑,我一时不察,跟丢了……” 男人咬紧后槽牙,眼底漫着杀气,拍桌而起,“王八蛋,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身份!” 黑衣男缩了缩脖子,神色惶恐,“知…知道……” 男人长呼一口气,面如菜色,“那可是西北的老王后!若是有个闪失,你我担待得起吗?” “老大,你别着急!”黑衣男右手握拳放在心口上,信誓旦旦道,“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能将老太太找回来!” 男人闭上双眼,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老太太在来时伤到了脑子,神志本就不清楚,大燕的京城这么大,你从何找起?” 黑衣男闻言,连忙屈膝跪下,“老大,你就让我试一试,戴罪立功吧!” “罢了。”男人挥了挥手,面露不耐,“我同你一起去找,再过几天,老太太突访大燕的消息就要传到京城了,若那时还寻不到人,咱俩就彻底玩完了!” “是……”黑衣男连忙拿起桌上的长剑,与老大一前一后冲出了客栈。 话分两头 方许正在主屋查帐,突然听到门口有异响,抬头望去,却见门边露出了一小截裙摆。 看那布料和走针,方许一早就认出了那是金缕绣。 “老太太。”方许垂下脑袋,翻动手里的账本,扬声道,“来都来了,为何不进屋?” 老妇面露尴尬,揉着袖边从门后跨了出来,缓缓走进屋中,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乖乖,你怎么知道阿娘来了?” 方许失笑,“藏身都不会,真难为你能躲过追杀。” “追杀?”老妇一顿,神色不解,“乖乖,有人想杀我啊?” 方许翻页的手一顿,轻轻抬头,低声道,“昏迷之前,你没受过欺负吗?” 老妇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个烦人精一直追在阿娘身后,硬要我等一等。” 方许皱眉,刚要细问下去,就见苏子小步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苏子气都没喘匀,急声喊道,“裴衡的祖父祖母,上门来闹了!” 第171章 该有个了断 捧着账本的手停在半空,方许一时有些愣神。 裴衡……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方许回过神来,放下账本,面色不善,“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来为孙子讨公道。”苏子一脸愤恨,咬牙道,“这才是黑了心肠的老赖,真够不要脸!” “讨公道?”方许不禁发笑,低声道,“从我这能讨来什么公道?” 苏子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这两个老东西是怎么想的,就堵在大门口,吵吵着要见您,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方许叹息,扶住额角,轻声道,“想来是我平日里脾气太好,让那些渣滓忘了我的本性。” “夫人……”苏子抬眸望向她,小声道,“咱们可要出面?” “自然,我若是不去,他们这出戏怎么唱的完?” 方许悠悠起身,嘴角笑容清浅,眼神却冷得吓人,“阎王不在,小鬼翻天,他们家三番两次在我头上动土,今时今日,也该有个了断。” 苏子闻言,眼睛倏地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方许侧头看她,嘴角轻勾,“谢姝儿都死了,你觉得呢?” “明白!”苏子难掩激动,“奴婢这就去把府上的侍卫都找来!” 方许理了理衣裙,轻抬下颌,抬步出了澄园。 老妇见状,忙不迭追了上去,跟在方许三步之外,似是怕她受委屈。 候府门前,熙熙攘攘围了不少人。 杨氏坐在地上,双手不住的拍着大腿,高声哭道,“天杀的永诚候府,杀我孙儿,断我命根呐!” 她身侧站着个老者,白发苍苍,佝偻着身子,手中握着拐杖,老泪纵横,无声的控诉着永诚候府。 “呦,杨婆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众人循声望去,见方许踏出大门,被一众家丁簇拥着,站定在高台上,嘴角含笑,俯视着老两口。 “毒妇!”老者怒喝一声,扬起拐杖就要上前。 “站住!”苏子上前两步,挡在方许身前,扬起小脸,面色嫌恶,“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夫人动手?” “你若是踏这台阶一步,就休要怪我候府兵器无眼!” 苏子拍了拍手,身后的侍卫便齐齐抽出了长剑,更有甚者连箭弩都亮了出来。 方许笑看着男人,未出一言,算是默许了苏子的动作。 老者的脚硬生生顿在原地,不敢再上前,高高举起的拐杖也被他缓缓放下。 杨氏打眼一瞧,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扯着嗓子哭喊道,“杀人了!光天化日,永诚候府要杀人了!” 她这话一出,方许身后的箭弩瞬间瞬间改了方向,直指杨氏面首。 “杀……”杨氏的声音就这么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苏子见她这副怂样,轻哼一声,一脸不屑,“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候爷生前是做什么的,再来寻我们候府的麻烦。” “永诚候府旁的没有,兵器管够!” 杨氏神色慌乱,结结巴巴道,“你……你们在大牢里杀我孙儿,还想着当街杀我老婆子不成?” “这是哪儿的话?”方许不气反笑,眼底满是讥讽,“你说话要讲证据,若没有凭证,我把你俩也抓进牢里去。” “怎么没有证据?”杨氏抹了把脸,拉过一旁的男子,扬声道,“他是牢里的衙役,他亲眼看见你的丫鬟进了大牢!” 说罢,杨氏还用力推了一下男子。 男子身子晃了晃,低声道,“对……我是瞧见了,那日就是你的丫鬟给我送了闻香斋的点心,进了大牢。” 话落,杨氏像个斗胜的公鸡,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怎么样?你这毒妇,还想抵赖不成?” 方许打量着男子,半晌,轻笑出声,“有趣,当真是有趣。” “来人,把这个男人抓起来。” 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冲下高台,趁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擒住他的双臂,将其压在地上。 “啊!”杨氏惊呼一声,指着方许吼道,“你想做什么?” 苏子早就看不惯这家人,如今也算是让她找到了发泄的由头,“敢对我们夫人大呼小叫,你的手指头不想要了是不是?” 杨氏面上一窘,悻悻收回了手,却依旧梗着脖子,“分明是你们候府欺人太甚!” 方许眉眼含笑,拢了拢身上的氅袍,语气不紧不慢,“我怎么欺人太甚了?命人抓他,是合情合理。” 男人奋力挣扎,咬牙道,“不知永诚候夫人合的是什么情理!” 方许垂眸望向他,朱唇轻启,“你确定……自己亲眼看到我府上的婢女进了大牢?” “那自……” “我只问这一次,你且想好了再回答。”方许盯着他,笑容和善,说出口的话却是令人毛骨悚然,“你方才也说了,亲手接了我家婢女送的点心。” “若你今日应了此事,便是收受贿赂。”方许挑眉,笑的人畜无害,“大牢不得探视,违令者脊杖二十收押三月,官员衙役不得滥用其职,私自受贿,违者,脊杖五十入牢三年。” “如果你真的收了礼,允我家婢女进入大牢,便要数罪并罚,总共是脊杖七十,入牢收押三年零三月。” 此话一出,抽气声连连。 男人腿一软,下意识去寻人群中的主子,却只瞧见一个背影。 方许神色自若,目光落在他身上,低声道,“如何?听我说完,你可回忆起那日的情况了?” 百姓们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叽叽喳喳的问着。 “对呀,你到底看没看见永诚候府的人啊?” “快点说啊!如果真看见了,你也得跟着进去!” “你要是没看见,就还永诚候府清白!” “快说!快说!快说!” 男人咬紧后槽牙,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用力摇了摇头,“我……我撒谎了!我没瞧见永诚候府的婢女!” 听到这话,四周倒喝声一片。 方许嗤笑一声,侧眸看向他两侧的侍卫,轻声道,“把他押去官府。” 男人闻言,面露慌乱,“我都承认说谎,还你清白了,凭什么还押我!” 方许面不改色,嘴角依旧挂着淡笑,“凡是出言污蔑他人清白者,若证据确凿,可杖十。” 男人一时失力,瘫在地上。 合着不论他怎么选,都逃不出候夫人挖的坑。 第172章 老太太火力全开 眼瞧着男人被拖下去,一旁的杨氏慌了神,紧紧抓着身侧老伴的裤腿,不敢再言语。 方许微挑眉头,轻声笑道,“二位可还有别的事?” 杨氏身子一顿,回过头去扫视着人群,像是在找什么人。 老者喘着粗气,脸色涨红,拄着拐杖的手哆嗦得厉害,“你这个毒妇,我们家小衡的死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方许侧头,扬声道,“苏子,记下来,这是他们裴家第二次出言污蔑。” 苏子扬起小脸,脆声应道,“是,夫人。” 听到这话,老者顿了一下,旋即脸色变得苍白,捂着心口哎呦哎呦的叫着。 “老头子?”杨氏傻了眼,呆呆唤道,“老头子!你这是咋了?” 拐杖砸落在地,老者合上双眼,身子缓缓下滑。 “老头子!”杨氏连忙去扶他,扯着嗓子喊道,“救命啊!永诚候府杀人了!” 方许抱着手里的汤婆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看着二人表演。 苏子后退两步,凑到夫人身前,小声道,“夫人,可要找医师?” “不必。”方许勾唇,眼下兴趣正浓,侧眸看向一侧的叶鸣,低声道,“你去拿些点心和茶水。” 叶鸣嘴角抽了抽,虽不明白夫人的用意,却还是听话的转身回了府。 不多时,一贯婢女捧着茶水和干果点心站到了府门前。 “你们过去,给大家伙发发。”方许朝着人群挥了挥手,扬声道,“看戏不吃些零嘴,可就没有乐子了。” “是。” 婢女们成排走下高台,百姓们不明所以,可送到嘴边的瓜果点心傻子才不要。 瓜果和茶点被哄抢一空,百姓们占了便宜,对着方许连连道谢。 杨氏看没人理会自己,语调又拔高了些,“天菩萨,您显显灵,收了这家子孽障吧!” 方许神色平静,任由杨氏喊劈了嗓子,也一言不发。 老者身子不停的抽搐,手指也并拢在一起,眼皮朝上翻着,瞧上去像是快要不行了。 老者模样不似作假,人群中也不免有人发出质疑。 “这大爷,看上去好像真的犯病了……” “不像是假的,要不要报官啊?” “可永诚候夫人温和良善,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杀人?” “对呀,我平日里上东市买菜,常能见到他们府上的丫鬟,那一个个小丫头都可有礼数了,见谁都笑呵呵的,一点也不像大户人家里的丫鬟。” 见百姓们的目光又回到自己身上,杨氏哭嚎的愈发卖力,甚至还要一头撞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小衡,祖父祖母是个泥腿子,没有本事给你洗刷冤屈,你切莫怪我们……”杨氏仰天哭泣,声泪俱下,“你别急,黄泉路上寂寞,祖父祖母这就来陪你!” 话落,杨氏站起身子,猛的朝着石狮子撞去。 事情发生的突然,百姓们还没反应过来,无人出手拦她,竟真的让她一头磕了上去。 杨氏惨叫一声,跌坐在地,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杨氏颤抖着手,抹了把脸,望着手心的鲜红,舌头都快捋不直了,“血…是血……” 原本躺在地上的老者听到动静,赶忙起身,朝着杨氏爬去,“老婆子!” 众人打眼一瞧,嗬,装晕。 人群传来唏嘘声,老者臊红了脸,不敢再抬头。 杨氏被眼前的红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眶也染上了红,脑袋里紧绷的一根弦断裂,理智尽失。 “是你……都是你!”杨氏尖叫一声,从地面上爬起,张牙舞爪的朝着方许扑了过去,“你搞得我们裴家家破人亡,你去死吧!” 方许身形未动,面上也没有一丝波澜。 身后有这么多侍卫,老胳膊老腿的杨氏能奈她何? 没等身后的侍卫出手,一道暗紫色的身影闪过,同杨氏扭打在一起。 方许心头讶异,定睛望去,与杨氏厮杀的竟是被她救回来的老太太。 老妇死死抓着杨氏的头发,指甲在她脸上挠出条条血痕,嘴上还振振有词,“敢欺负我的乖乖,我弄死你!” “出去打听打听,你元姐是什么身手!”老妇啐了杨氏一口,抬脚踹着她的小腿,“两个老不死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来惹我家乖乖不高兴的!” “今天不把你的脸给挠成萝卜条,我跟你姓!” 方许回过神来,招呼着一旁看呆了的叶鸣,扬声道,“还不快去拦拦,给袁婆婆拉回来!” “诶!”叶鸣应了一声,连忙冲向扭在一起的二人,“袁婆婆,您老消消气,别打了!” 二人被叶鸣强行分开,老妇叫骂不停,“就你这身手,还想在我家闹腾,我看你还是回你娘肚子里重造一次吧!” 方许见她如此维护自己,心头涌上一丝暖意,轻声道,“婆婆,回来吧。” 老妇轻哼一声,转身走到方许身后,又变回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杨氏捂着被挠花的脸,低头呜咽。 老者见此情形,急火攻心,当真晕了过去。 叶鸣侧过身子,望向方许,轻声道,“夫人,眼下您给做个打算。” 方许目光幽深,缓缓开口,“脊杖二十,丢回裴家村自生自灭吧。” 叶鸣闻言,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么大的年纪行脊杖,怕是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方许嗤笑一声,“我要他们活着做什么?” 叶鸣心下了然,小声道,“是,小的心中有数了。” 方许转身,目光落在老妇身上,眉眼间染上一丝笑意,“婆婆,回府歇息吧。” “成。”老妇点点头,视线落在台下的裴家人身上,咬牙道,“乖乖,你听阿娘的,切不可放过这两个渣滓!就应该把他们杀了,剁碎喂狼狗!” 听着老妇的话,方许心头升起一丝疑虑。 婆婆的口吻熟稔,像是之前做熟了此事。 看来……婆婆的身份不简单,并非是寻常富贵人家出身。 “苏子。”方许停住脚步,低声道,“差人去方家一趟,知会姐姐一声,就说我有要紧事找她。” 苏子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婆婆,小声应道,“是。” 第173章 身份揭秘 半刻钟后,方家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候府门前。 方澜下了车,快步往府中走去,视线扫过一旁的带路的叶鸣,低声道,“这么着急,小许可是遇到了难事?” 叶鸣张了张嘴,将方许捡人回家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方澜。 叶鸣脸上堆着笑,小声道,“澜夫人,您见多识广,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我们夫人是想让您给打打眼,探出婆婆的身份。”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方澜皱起眉头,语气不悦,“小许也真是的,不知根不知底,随随便便就将人给带回来了?” 叶鸣面色尴尬,低声道,“澜夫人消消气,我们夫人是心善,见不得上了年岁的老人受苦……” 寻芳跟在她身后,也出言劝道,“小姐莫恼候夫人,她是个好人。” 小圆脸也不住的点头,生怕自己夫人控制不住情绪,见面就给候夫人一个爆栗。 方澜嗔怪的瞧了她们一眼,嘴角扬起,“看把你们一个个吓的,小许是一家主母,我还能将她收拾一顿不成?” 身后的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姐姐的压迫感是天生的,他们自然担心。 谈笑间,几人进了前厅。 方许坐在上首,扶着额角,听到门外有动静,抬眼望去,见是方澜,面上扬起笑,“姐姐来了。” 方澜走到厅中央,身后的寻芳和小圆脸一同屈膝行礼。 “你唤我,我怎能不来?”方澜笑着打趣她,视线则是落在了一旁的暗紫色背影上,幽幽开口,“这位……便是小许救回来的人?” 方许点头,也跟着看向老太太,轻声道,“婆婆,这位是我嫡亲的姐姐。” 听到这话,老妇才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方澜。 只此一眼,方澜直接一个滑跪,送上了自己的膝盖。 方许面露惊诧,低声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方澜瞪她一眼,旋即对着老太太行了个大礼,扬声道,“民妇方氏,见过固安长公主!” 厅中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方许一时没反应过来,喃喃道,“固安……长公主?” 方澜微垂着头,面上的慌乱不似作假。 方许神色凝重,轻声道,“姐姐,你先起来……” “住口。”方澜瞥她一眼,小声回道,“长公主还没开口,何来咱们说话的份儿?” 方许面上一顿,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捏了捏鼻梁,面露疲倦,头疼不止,低声道,“你起来说话,别吓到我家乖乖。” “是。”方澜悻悻起身,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湿。 老太太缓缓起身,对着方许和蔼一笑,放柔了声音,“乖乖,你先聊着,阿娘有些困,先回去小憩片刻。” 方许眼下正愁找不到机会与姐姐独处,当即应道,“叶鸣,快扶婆婆回去!” 叶鸣自然听到了澜夫人的那句长公主,脸上是掩不住的惶恐,闻言忙托住老太太的手臂,恭恭敬敬道,“老太太,小的随您一同去。” 眼瞧着老太太离开前院,方许松了口气,刚要转身与姐姐说话,就凭空挨了个爆栗。 “嘶——”方许捂着额头,看向姐姐的眼神颇有些怨怼,“姐姐为何平白打我?” “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方澜气红了脸,压低声音道,“你给我老实说,你是怎么把固安长公主拐回家的!” 方许向来风轻云淡的表情彻底龟裂,只剩委屈,“我当真是瞧她晕倒在梅花林,看她一把年纪,于心不忍,这才将她带回来的。” “胡说!”方澜一口否决,满脸狐疑,“你当皇亲国戚全是大白菜,遍地都能捡到吗?” “况且……那可是固安长公主,是在画像里才能瞧见的大人物!”方澜捂着心口,低声道,“这种级别的贵人,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吗?” 方许面露惊诧,小声道,“我只当她是寻常大户人家里走丢的老夫人,固安公主……什么来头?” 方澜吓白了脸,抬手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道,“隔墙有耳,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许是出于妹妹对姐姐的天生畏惧,方许不敢插话,只能乖乖点头应下。 方澜见她配合,这才松开了手,小声道,“固安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大燕史上的传奇女子。” “传奇?”方许挑眉,“怎么个传奇法?” 方澜睨她一眼,“早就说让你常出门看看,连固安长公主的故事都没听过,简直孤陋寡闻!” “太上皇在位时,大燕与西北战乱不断,两国子民叫苦连天,西北先抵不住民意,败下阵来,两国议和,以联姻做桥梁,制衡彼此。” “长公主本名元念慈,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妹妹,原本联姻一事落不到她头上。”方澜轻叹一声,“可皇室几位公主皆不愿前往苦寒之地和亲,生病的生病,嫁人的嫁人。” “长公主听闻,主动请缨揽下这个重担,二十五岁还没嫁人的她毅然决然披上嫁衣,远赴西北。” “她的封号便是在那时改的,固安……她承一顿大燕上下所有人的希望。” “固安长公主到了西北,将大燕文化带入当地,换来两国长达数十年的太平。” 方澜摇摇头,一脸惋惜,“只是……命不好,元棣曾与我说过,长公主只有过一个女儿,不足百天就……夭折了。” 方许神情微动,抿紧朱唇,一声不吭。 “我还是战王妃时,瞧见过她老人家的画像。”方澜敛下眼皮,轻声道,“这样一位传奇,怎会莫名昏倒在林子里?” “她的头应当是被重物撞击过,有很大一块淤血。”方许垂眸,神色凝重,“与失忆不同,她偏偏又记得一些事情。” “许是多年的郁结未散,她把我当成了女儿。”方许靠在扶手上,声音温和,“方才在门口,她为了保护我,还与裴衡的祖母打了一架。” “女儿?”方澜愣住,喃喃道,“要是爹还在世,见到今日情景,怕是要兴奋到大摆宴席,请客三日……” “对了,你方才说裴衡的祖母来了?”方澜面色一变,蹙眉问道,“她又来起什么幺蛾子?” “自然是打着裴衡的名号耍无赖。”方许眸色一深,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不过……这次,与从前好像不太一样。” 第174章 配不上夫人 “有什么不一样?”方澜坐直身子,神色凝重了几分。 方许凝眉,轻声道,“他们这次来的突然,又带着看守大牢的衙役做人证,姐姐细想想,裴家人一没钱二没权,是如何劝动衙役的?” 方澜闻言,皱起秀眉,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应是如此。”方许掸了掸裙身,面上风轻云淡,“被我反将一军时,无论是衙役还是裴家二老都曾转头望向人群,像是在找什么人。” 屋内安静半晌,方澜抬眸,低声道,“你心中可是有怀疑的人?” 方许敛眸,轻描淡写的开口,“凡是与我作对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一个。” 听到自家妹妹的话,方澜眼皮狠狠一跳,“谁?” 方许挑眉,目光落在姐姐身上,淡淡一笑,启声道,“端阳公主。” “她?”方澜眸光微暗,喃喃道,“我倒是把她忘了……可你没有证据,单凭怀疑能奈她何?” “为何一定要有证据?”方许阖着眼,声音冷凝,“我与她已经到了非端阳即方许的地步,两者只能活一个,明的使不来,我便用暗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是输家。” 方澜嘴角抽了抽,低声道,“真想不到,我那一不如意就哭鼻子的妹妹竟长成了法外狂徒。” “你可上点心,莫要在阴沟里翻船。” “姐姐此话倒是抬举了她。”方澜微微扬起下巴,轻声回道,“端阳在我这儿,还算不上一条沟。” “你这不吃亏的性子倒是与我一样。”方澜睨了她一眼,嘴角勾起,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停顿少顷,方许揉了下眉心,低声道,“姐姐曾与我说过,端阳公主的驸马并没有死。” “你该不会是想利用这事做文章吧?”方澜愣住,心头一紧,“这只是谣传,咱们定不死的!” 方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能不能定死,就要看你妹妹的本事了。” 方澜闻言,一个头有两个大,“怎…怎么……你还有把死人变活的本事?” 方许不再接她的话,只是抿唇笑笑,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上位之人最重民心,倘若端阳举动有违民意,我不信上头那位还能撞死。” “且……”方许嗤笑一声,幽幽道,“端阳野心太大,所作所为一旦暴露,便无人能保她。” 方澜接过寻芳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降下心头肝火,压低了声音,“旁的不说,我也算是给端阳做了十多年的嫂子,她的性情我了解,头脑简单,嚣张跋扈……” “能想出这么多阴招对付你,想必是有人在给她出谋划策。”方澜面露担忧,“保不准她身后有个大人物坐镇。” “再大的人物,大的过天子吗?”方许身子向后靠了靠,语气平淡无波,“端阳可是想登顶万人之巅,姐姐觉得……若是皇上知晓此事,会看在骨肉亲情的份儿上留下她吗?” 方澜一噎,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倘若皇家真的顾及血脉,战王便不会被当街斩首。 “罢了。”方澜扶住额角,幽幽道,“何处需要我,尽管开口。” 方许勾起唇角,眼底的寒光微不可察。 - 东城沈家 “先生,您已经在案前坐了许久,先歇歇吧。” 闻墨端着茶盏,轻轻放到书案上,目光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语气颇有些无奈。 沈济没心思抬头看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面前堆成小山的书信上,“我不累,看完这些再休息也不迟。” 闻墨长叹一声,瘪了瘪嘴,“先生,您与端阳公主无冤无仇,何必这般上心?” 沈济头也不抬,语气正直道,“此人作恶多端,我已然查出一些眉目,到时参她一本,也算顺应了民意。” “什么顺应民意?”闻墨嘁了一声,阴阳道,“先生说得好听!一腔真心,不过是为了永诚候夫人罢了!” 沈济捏着信角的手一顿,神色自若,“你真是愈发胆子大了,如今都敢编排我了?” “是不是小的编排,先生心头清楚。”闻墨不服,小声嘟囔道,“每每见到永诚候夫人,先生笑的就像朵喇叭花似的,任谁看不出来?” 沈济怔忡了一瞬,心中暗暗腹诽。 你口中的永诚候夫人就没看出来。 “先生,小的也知道永诚候夫人生得好看,可您也得好好掂量一番呀!”闻墨眼神担忧,小声道,“先生您至今未娶妻,但候夫人她……” “她成了亲,还有孩子。”沈济抬眸,直直望着他,“你是不是想说这些?” 闻墨一顿,悻悻点了点头。 “我从未觉得这些是问题。” 沈济似是自嘲,勾唇一笑,“永诚候生前战功赫赫从无败绩,一身功勋,腰杆挺得直,说一不二,他们二人结亲,起点甚高。” “我若是想谋得夫人青睐,便要在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位子要比候爷高,才能护得住她们母子,不让其受人折辱。” 闻墨一脸莫名其妙,小声道,“先生,小的是在劝……” “我知道,我还有许多不足,”沈济没理会他,自顾自叹息道,“配不上那般好的夫人。” 闻墨傻了眼,喃喃道,“先…先生……候夫人还不知您心意,您就盘算了这么多出来?” 沈济睨他一眼,耳根有些发红,“实不相瞒,我连我们将来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话音落地,门外传来一声异响。 屋中二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寻着声源望去,瞧见了谢黎那张铁青的俊脸。 “谢……谢谢……”闻墨面色唰的一下褪去血色,一时捋不直舌头,结巴了好久,也没谢出第二个字来。 沈济倒是很快回过神来,面色如常,温声唤了句,“谢黎,你怎么来了?” “我确实不该在此时来。”谢黎面色晦暗,藏在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沉声道,“沈大哥,我视你为兄长,你却惦记上了我母亲?” 第175章 也是特殊 沈济神色微动,低声道,“兄长与继父,差别不大。” 闻墨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见谢公子周身弥漫着杀气,不住的给自家先生使着眼色。 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少说两句吧! 谢黎怒极反笑,沉声道,“你原是怀着这般龌龊的心思接近我的……若我不是母亲的儿子,你是不是都不会接近我?” “不是。”沈济面色与寻常无二,如实回道,“你才情斐然,即便没有夫人在,我也会同你交个朋友。” 谢黎脸上难掩怒气,低声道,“我母亲自有我照拂,不劳烦您出手,日后你与我们一家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往来。” 沈济视线下移,落在他拎着的食盒上,缓缓起身,低声道,“谢黎,我不是肤浅之人,于夫人,并非一时兴起。” “我只想留她身侧,在你们各自成家之后,陪她走下去。” 沈济表情真挚,声音低沉,“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也会拼命追赶,待到我功成名就,足以与她并肩之时,还请你们能给我一个机会。” 谢黎神色松动了一分,落在对面男人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你当真不是说着玩玩?” 沈济闻言,低头轻笑,“我今年二十有九,你觉得我还是拿这事做玩笑的年纪么?” 谢黎不置可否,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我母亲若想改嫁,随便招招手,便有成堆的人凑上来,你何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能如愿?” 沈济依旧笑容温和,低声道,“最起码现在能走在她身边的男人独我一个。” 谢黎咬咬牙,却寻不出半句话来反驳他。 母亲……的确对他不太一样。 “油嘴滑舌!”谢黎呵斥一声,拂袖离去,独留那台食盒。 “先生……”闻墨有些拿不定主意,讪讪看向一旁的男人。 “去把食盒拿过来。”沈济重新坐回椅子上,温声道。 “是。”闻墨小跑着过去,拎起食盒回到桌前,伸手打开,惊呼一声,“先生,谢公子给您买了闻香斋的点心。” “端出来吧。”沈济面上含笑,眉眼之间染上一丝苦涩,“日后,怕是都收不到这小子送来的东西了。” 闻墨小心翼翼的取出盘子,摆在沈济面前,压低声音道,“先生,谢公子回到府上,不会在候夫人面前说您坏话吧?” “谢黎为人正直,背后议论旁人之事,他做不来。”沈济捏了块茶点,轻咬一口,细细咀嚼,“况且夫人她对感情迟钝,谢黎可不会。” “想必他心里也清楚,夫人对我……”沈济嘴角的弧度大了些,“也是特殊的。” 闻墨听的云里雾里,却不妨碍他输出彩虹屁,“还是先生看得通透。” 沈济捏着茶点的手一顿,沉声道,“去雇两个门童,日后有谁进家,务必通传。” 再让谢黎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几次,他怕是一点秘事都不能有了! - 端阳公主府 “公主。”婢女战战兢兢的跨进屋中,小声道,“时辰到了。” 端阳呜嘤一声,缩在男人怀里,像是撒娇般蹭了蹭男人的胸膛,语气娇媚,“阿崇,你又要回府了吗?” 齐崇光着上身躺在床上,闻言在她脸颊上嘬了一口,沉声道,“公主舍不得臣走?” “废话,这事还用我明说吗?”端阳直接坐直了身子,身上的羽被滑落,露出一片春色,“你个没良心的!” 齐崇止不住大笑,一把搂过端阳,闻着她身上的熏香,低声道,“公主放心,臣明日还来。” 端阳动了动身子,目光落在一旁半死不活的男人身上,嘴角轻勾,细着嗓子喊道,“阿崇,眼下时辰还早,不若……我们再来一次?” 齐崇笑容餍足,指腹滑过她的细腰,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公主盛情邀请,臣何来胆子拒绝?” 端阳笑声连连,扭头看向一旁的婢女,扬了扬下巴,“去,把那个狗男人弄醒,让他亲眼瞧着我们欢好。” “……是。”婢女不敢抬头,轻轻应了句,转身朝着男人走去。 男人双手被铁环锁住,头垂得很低,像是早就没了意识,身上的衣裳早已分不清颜色,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婢女走到他面前,动作熟稔的抬起手,从一旁的木桶里抄起水瓢,舀了一瓢盐水浇在男人身上。 男人一动不动,像是早就受惯了这些。 婢女咬咬牙,又从一旁的炭火盆里抽出烧红了的烙铁,用力印在男人身上。 空气中传来些许糊味,男人才终于有了些动静,发出一声闷哼,费力抬起脑袋,望着面前的三人。 见男人醒来,端阳嗤笑一声,绕在齐崇身上,发出的声音不堪入耳。 婢女将烙铁扔下,眼眶盛满泪水,声如蚊讷,“驸马…奴婢…对不住……” 男人轻笑一声,掀起眼皮,目光看向交叠在一起的二人,无波无澜。 只要他足够听话,任由端阳侮辱,这府中便能有人因这少受些伤。 耳边传来女人的呻吟,男人嫌恶的皱起眉头,移开了目光。 “吕青峰,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端阳动着身子,神色疯魔,“好好看着,我没了你,日子过的怎么样!” 吕青峰面不改色,闻言也只是轻讽一笑。 端阳见他不说话,怒从心起,抄起一旁的茶盏砸在他头上,“你仔细瞧瞧,我与那付红玉到底谁更好!” 温热的茶水顺着额头落下,混着鲜血,也唤醒了旁的伤口,隐隐作痛。 听到昔日爱人的名讳,吕青峰神色微动,用尽全力抬起头,语气不屑,“枉你是一国公主,举止不堪入目,与烟花柳巷的那些女人有何不同?” “啊……不对。”吕青峰勾唇笑笑,眼底满是麻木,“我说错了,妓子贪财谋生计,你连那些妓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荡妇!” 端阳停了动作,惹得身下的齐崇面露不悦。 “你说什么?”端阳笑容狰狞,光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咬牙道,“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第176章 公主府走水 “有种你就杀了我。”吕青峰语气不善,面上满是嫌恶,“这么多年,我早就活够了!” “是吗?”端阳嘴角轻扬,轻叹道,“那我偏不让你如愿。” “我偏要让付红玉和那个野种在天上瞧着,她们心心念念想见到的人如今过得是何等猪狗不如的生活。” “野……”吕青峰浑身一颤,满眼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端阳从架子上取下一条薄纱,披在自己身上,笑容癫狂,“忘记告诉你了,付红玉曾给你留下过一个女儿,可惜……被我找人玩死了。” “吕青峰。”端阳凝视着他,嘴唇轻启,“这辈子,你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生不如死的活着,像条丧家犬。” “女儿……”吕青峰大脑空白,只觉得天旋地转,痛苦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红了双眸。 手上的铁链剧烈晃动,吕青峰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痛,大声嘶吼着,“元璐,你不得好死!” 听到他崩溃至极的吼叫,端阳算是满足了恶趣味,懒懒勾起一抹笑,“这就是欺骗我的代价。” “我骗你什么了?”吕青峰面色惨白,眼泪一滴滴砸落,“许多年前皇上赐婚,我当场拒绝,仔仔细细说明了原因,是你!” “是你闹上养心殿,是你硬要与我成婚,是你拆散了我和红玉,是你毁了我们一家!” “你凭什么不要我!”端阳神情疯癫,长发落下遮住了半张脸,嘴角隐隐笑着,“我乃一国公主,怎会比不上一个乡野村姑?” 吕青峰脸上不见血色,内心犹如一潭死水,麻木不仁,“元璐,你杀了我吧。” 端阳抬起下颌,目光森然,扯动嘴角,“想去与那贱人团聚?你做梦!” 吕青峰面如死灰,不愿再抬头看她。 “好了。” 一只大掌攀上端阳的细腰,身子与其紧紧贴在一处,“公主与他废这些话做什么?” 端阳轻嗤一声,转身扑进齐崇的怀中,语调轻快,“还不是他故意恼我,平白坏了我们的兴致。” 齐崇抬眸,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晦暗幽深,“一条贱命罢了,公主若是不喜欢他,我便将他做成人彘,塞进桶里,日日命他为公主哼唱小调,如何?” 端阳似是嗔怪的瞪他一眼,抬手捶了下男人的胸口,笑道,“还是阿崇有主意。” “不好了!公主不好了!” 外头传来小厮的惊呼声,抱在一起的二人脸色齐齐一变。 “何事喧哗?”端阳怒斥一声,面露不耐。 暗门被推开,小厮神色慌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公主,府里头走水了!” “什么!”端阳拢紧身上的薄纱,一时没反应过来,“走水了?” 小厮忙不迭点头,扬声道,“公主快些走吧,火势太大,根本拦不住了!” 齐崇眉头一皱,搂着端阳的手猛地弹开,胡乱往身上套着衣裳。 “阿崇……”端阳被吓的脸色惨白,也跟着穿衣。 “快些走!”齐崇没心思看自己的衣裳是否整齐,一把拽过端阳,大步朝着暗门走去。 “可……”端阳扭头望向屋中的男人,旋即恶狠狠的盯着小厮,沉声道,“床头有钥匙,解开铁链,把他也带出去,否则……我剥了你的皮!” “……是”小厮缩了缩脖子,小声应了句,旋即冲到床前,取走钥匙,手忙脚乱的替吕青峰解着锁。 吕青峰神情麻木,提不起一丝力气,望着面前的小厮,淡淡说了句,“让我去死吧,求你。” “吕先生,你得挺住,你女儿在外头等你呢。” 吕青峰一愣,短短三句话,他竟是要花许久才琢磨明白。 吕青峰瞳孔微震,嘴唇颤的厉害,喃喃道,“女儿?” “小的奉夫人之命,前来营救吕先生。” 小厮抬起头,赫然就是叶鸣的脸! 铁链被撤下,吕青峰双足踩在地上,像是踩在了一团棉花上,软弱无力。 叶鸣丝毫不含糊,直接半蹲下身子,低声道,“吕先生,小的背你出去。” 吕青峰察觉到叶鸣的善意,小声道了句谢,不顾前身的伤口,直接爬上了他的后背。 叶鸣背起他,抬脚就往外头冲。 毕竟……是真的放了火! 吕青峰趴在他后背上,低声问道,“这位小友,你方才说的…我女儿……” 叶鸣脚步不停,语速很快,“先生的女儿还活着,早前被我家夫人救下,安置妥当。” 吕青峰眼眶一红,语气有些哽咽,“敢问小友,你口中的夫人……是何许人?” 叶鸣嘴角轻勾,心中蓦然升起一丝骄傲,“我家夫人姓方,单名一个许字,乃永诚候的正妻。” 吕青峰神色微动,将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方许……夫人大恩大德,日后若有机会,吕某一定报答!” 叶鸣正了神色,压低声音道,“吕先生先莫要说这些,外头烟火呛肺,先生憋口气,我带你冲出去!” 旋即,叶鸣的脚步加快,义无反顾的背着吕青峰冲出那道困了他十几年的暗门。 外头,浓烟冲天,火焰四处乱窜,空中弥漫着难闻的烧焦味。 公主府的家丁忙着灭火,却难抵火势凶猛,外加府上多是木制之物,火焰更加难压,黑烟滚滚,众人喘息艰难,只能舍物逃命,哭嚎声震天。 路过的百姓见公主府失了火,自发组织灭火,府前排成长队,众人接力递水,试图扑灭火焰。 火是从最里头的后院燃起来的,百姓们忙着灭火,顺着火势探进后院,正好与衣衫不整从屋内飞奔而出的齐崇和端阳打了个照面。 无论是齐崇还是端阳,亦或者是对面成群结队的百姓,都傻了眼,一动不动盯着彼此。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无从辩解。 不知是吸多了浓烟还是羞愤过头,端阳直接眼前一黑,朝后仰倒,昏死了过去。 “公主!”齐崇惊呼一声,抬起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护住了她下滑的身体,“公主醒醒啊!” 千万别留他一人在此! “齐崇!” 远处传来女人的一声暴喝,齐崇下意识抬头,正好瞧见了自家夫人煞白的脸。 第177章 家丑不可外扬 “夫人……” 齐崇神色一顿,急忙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端阳就这么砸在地上,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衫如今散了大半,春光外泄。 妇人一身锦绣,脚步虚浮的穿过人群,满脸不可置信,“你……” 齐崇咳嗽两声,强装镇定,“你别多想,我与公主之间……” 妇人视线下移,落在端阳半敞的胸前,瞧着上头的点点痕迹,只觉得心头恶寒,“先前你长时间不着家,我只当你公务繁忙,殊不知……你竟是有了别的家!”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齐崇怒喝一声,扬声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不是我看到的那样?”妇人嗤笑一声,视线扫过一旁呆若木鸡的百姓们,“那是不是他们看的这样?” 齐崇脸色铁青,沉声道,“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呦,国公爷还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呢?”妇人仰头大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歇斯底里道,“只是妾身不明白,你的家究竟是国公府……还是公主府?” 齐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火,低声道,“你能不能回家听我跟你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妇人朝着端阳摊了摊手,扬声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众目睽睽!” “纵使国公爷巧舌如簧,也理不出个清白二字吧?” 齐崇眼睛发红,咬紧了牙,“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合着还是妾身的不对?”妇人自嘲一笑,面露凶相,“这么多年,我朱颜在你面前勤勤恳恳,为国公府操劳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你何来颜面如此待我!” “你还真是狼心狗肺……”妇人咬紧下唇,尖声喊道,“连公主的被窝都敢钻,还有什么是你齐崇做不出来的!” “你且等着,我这就一头撞死在官府门前的鼓上,若无人治你,我便是死,也绝不瞑目!” 妇人神色凶狠,身子止不住的战栗,嗓子都喊破了音。 恰逢此时,叶鸣背着浑身是血的吕青峰冲了出来,边跑边喊,“公主,驸马救出来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就连外头站着的六十多岁老爷子都忍不住拄着拐杖踮脚往里观望。 仅存的火苗早就被府上的下人扑灭,黑烟散去,露出了吕青峰的容颜。 百姓们此时的震惊不亚于狗说人话、马车上天、太监做皇帝。 “他说什么?驸马?是……我认为的那个驸马吗?” “长公主的驸马不是早就亡故了吗?” “错不了!我曾见过驸马爷的画像,他长相阴柔,鼻梁上的红痣和额头上的美人尖都对得上!” “原来驸马没死……是被端阳公主藏起来虐待泄愤了!”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端阳多年前的那件脏事抖了出来,重新摆在明面上。 吕青峰指尖蜷缩了下,长时间没见过阳光,导致他肤色冷白,无从适应,却仍旧固执的环顾四周,寻找他心尖上的人。 “爹!” 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卷着哽咽。 吕青峰茫然抬头,依稀瞧见一个穿着翠色衣衫的小姑娘,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 叶鸣将他放下,改为搀扶着他的手臂,声音小到仅他们两个能听见,“吕先生,她就是你苦苦期待的女儿。” 吕青峰闻言,傻傻盯着前方,眼眶逐渐湿润。 待小姑娘跑近,他才瞧清她的模样。 眉眼像他,嘴巴更像她娘,声音也像。 小姑娘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豆大的眼泪砸落,声声泣血,“爹……我是青梨,我娘叫付红玉!” “女儿终于见到您了!”青梨跪着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贴在吕青峰的膝上,哭诉道,“如此,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泪水浸湿了吕青峰的衣衫,膝上的伤口钻心的疼,他却舍不得躲开。 吕青峰合上双眸,颤巍巍的伸出指尖,落在青梨头顶,小声道,“红玉,我们的女儿来找我了……” 京城百姓,谁人不知长公主与驸马之间的爱恨情仇? 付红玉这个名字,与谁而言,都不陌生。 青梨跪地不起,哭的撕心裂肺,“爹,女儿想您,十四年来,每日每夜都在想您!” “只恨女儿没出息,救不出爹,才让咱们父女分别数年。”青梨声泪俱下,仰天喊道,“老天爷,您可算是开眼了!劈下了这火,让我们相见!” 吕青峰无声哭着,抬手抹去青梨眼角的泪痕,忍住心口处传来的钝痛,扯动嘴角,低声哄道,“乖,莫哭了。” 吕青峰面露轻笑,沉声道,“我的女儿还活着,与爹而言,没什么比这件事更值得高兴了。” 青梨埋头哭泣,那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牵动每一个人的心。 百姓们也跟着伤感,有甚者竟一同哭了起来。 “爹,跟我走吧!”青梨跪在地上,扬声道,“我们去官府,将那毒妇告上堂去!”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马有人响应。 “对!告上官府!” “驸马您只管跟着女儿去,有我们这么多人作证,不信告不赢!”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使长公主权势再大,也别想只手通天!” “报官!报官!” 齐崇望着眼前的闹剧,脸色早就黑成了煤炭,死死咬住后槽牙,眼神阴郁。 此时此刻,百姓们群分激昂,他万不能出风头。 吕青峰神色动了动,朝着青梨探出了手,低声道,“爹与你同去。” 青梨闻言,大喜过望,忙站起身,扶着吕青峰的另一条胳膊,缓步朝外走去。 齐崇见状,眼皮不受控制的抽动两下,转首间,瞧见了朱氏阴沉至极的脸。 齐崇心中咯噔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紧锁。 可朱氏只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跨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齐崇面露不耐,心中对她这副模样嗤之以鼻。 他们夫妻之间育有三子,他不信朱氏能掀起什么风浪。 只是…… 齐崇垂眸,目光落在人事不醒的端阳身上,眉头又紧了几分。 这人惹了众怒,看来是没什么用处了。 第178章 左膀右臂 消息传到永诚候府时,方许正卧在踏上,苏子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替她往指甲上涂抹着凤仙花汁。 方许垂眸盯着指甲,朱唇轻启,“竟还有这档子事?” “是。”叶鸣颔首,脸上也扬起得逞的笑,“小的也没想到,这端阳公主背地里居然玩的这么花。” “倒是那劳什子齐国公更让我意外。”方许嘴角微勾,幽幽道,“能拿捏得住端阳,倒也是个奇才。” “青梨可是去报官了?”方许懒懒抬起下颌,轻声道。 “是,一大群百姓跟着去的,端阳公主失德,这次怕是跑不了了。”叶鸣点点头,沉声应道。 方许轻嗯一声,合上双眼,“待会跟着苏子下去领赏吧。” 叶鸣面上一喜,扬声道,“多谢夫人!” 说罢,瞥了眼背对着自己的姑娘,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方许想到了什么,淡淡开口道,“另外,你往下头吩咐一声,叫他们备好马车,明日一早,我要与澜夫人同回清陵。” “清陵……”叶鸣一顿,喃喃道,“夫人可是要回家祭祖?” 方许靠在软枕上,仪态端庄,轻声应道,“不错。” “那夫人可要派些人手跟着?”叶鸣弱弱问了句,“毕竟白及……伤还未愈。” “人手自然是要的。”方许支起手臂,扶着额角,细声说道。 方许不曾忘记,自己活在一本古言甜宠文里,在各大热门文里,山上一定是事故多发地。 她不理解那些甜宠文里的女主角们为什么会傻乎乎的独自跑进深山,每每都身受重伤,让男主角过去搭救。 她如今身临其境,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况且自己难压傲气,平日里树敌不少,自然要备足了后手。 “给我备四十人,一半明一半暗,全程看护我与澜夫人。”方许微勾唇角,眼中闪过一抹暗色,“武器都给我配好,万不能有闪失。” “四……四十人!”叶鸣一脸震惊,瞠目结舌道,“夫人……您是要去剿灭哪个山寨吗?” “你不必多言。”方许开口打断他,低声道,“白及尚在卧床,你与苏子留下,帮老二媳妇管些杂事,她刚嫁到咱们府里来,才接过管家令,下头难免会有几个不长眼的。” 叶鸣了然,低声道,“夫人是想让小的和苏子帮着世子妃管理好下人?” 方许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是让你们两个看管好老二媳妇,见势不对,火速拦住她,免得她耍刀弄枪!” “老二媳妇是个手狠的,气血上头,万一闹出了人命,那就不好看了。” 叶鸣一脸尴尬,悻悻点了下头,“是,小的明白了。” “可…夫人……”叶鸣努了努嘴,“四十人未免也太多了……都够占个山头让您做山大王了!” 方许掀起眼皮,狠狠瞪他一眼。 叶鸣话一顿,转身撒腿就跑,只留下一句,“您歇着,小的这就去清点人手!” 听到关门声响起,苏子才仰起小脸,柔声道,“夫人回去祭祖,为何不叫奴婢陪着?” 方许眉眼含笑,语调平淡道,“怎地,不愿同叶鸣待在一处?” 苏子脸蛋一红,用一旁的粗布帕子擦掉手上的凤仙花汁,嗔怪道,“夫人惯爱打趣奴婢!” “奴婢只是不明白……”苏子抿了抿唇角,头垂下去,小声道,“府中上下,若世子妃有不懂之处,自然有大少夫人去助她,何须奴婢多嘴?” “夫人……奴婢只是想陪在您身边,尽自己所能为夫人排忧。”苏子眸光黯淡,声音也染上几分委屈,“奴婢自知不如白及身手敏捷,也不如叶鸣机敏……” 方许失笑,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怪不得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你这小脑袋瓜,整日里都在琢磨些什么?” 方许笑着打量她,语气温和,“我曾说过,围绕在我身边的这些人里,我只信你与白及,叶鸣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但若不是瞧出你对他有几分意思,我也不会对其委以重任。” 苏子闻言,脸蛋愈发红了几分,低垂着头不应声。 方许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顺势将她的小脸抬起,温声道,“你与白及对我而言,便是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端阳公主府失火,青梨又突然认父,这一切都太过巧合,有心之人定会深查。”方许垂眸,语气不急不缓。 “尉迟蔚同齐国公相比,是小鬼见阎王,根本不值一提,后者手段强硬,若是下令深究,定会查到咱们府上!” 方许脸色微微冷下,幽幽道,“你务必叮嘱好叶鸣,叫他藏好尾巴。” “至于为何不让你跟着去清陵……”方许轻叹一声,“我突然离府,好比众军无将,若在这时遭人背刺,侯府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柳梵音性子沉稳,却软弱可欺,宋徽歆雷厉风行,却容易被情绪左右,且她刚来府上,威信难免不足。” “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会照猫画虎么?”方许定定望着对面的苏子,低声道,“我把后背交给你,你看好这个家,以防内部失火。” 苏子眼眶一热,鼻音浓重,“夫人……” 方许轻笑,捏了捏她的小脸,低声道,“莫要想太多,去找叶鸣吧。” 苏子缓缓起身,屈膝行礼,“是,奴婢知晓。” 方许望着她的背影,颇有些的无奈的扬了扬唇角。 小姑娘心细如发,这个年纪又正容易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看来平日里还是得多关注她一些。 - 日落西山,天色异象,雨夹杂着雪一同落下,刺骨的寒意让人止不住打颤。 方许拢紧了身上的氅袍,手里也端着个汤婆子。 “夫人,快喝些姜糖水暖一暖。”苏子端着瓷碗,小心翼翼的走进屋中,“每每到冬日,您的手脚就冰凉,快暖暖身子。” 方许抬手接过,轻声道,“可给园子里的人留出来了?” “都留了。”苏子点头笑道,“叶鸣正在外头招呼人去领呢。” 方许轻轻应了一声,低头抿了口姜糖水,身子确实暖了几分。 “夫人。”叶鸣掀开厚厚的门帘子,挤进屋中。 苏子咦了一声,小声问道,“你不是在外头分姜糖水吗?” 叶鸣朝她摇了摇头,旋即抬头看向上座的方许,低声道,“夫人,吕先生和青梨姑娘在外求见。”(本章完) 第179章 举荐吕青峰 “他们?”方许面色一变,眉头微蹙。 叶鸣见她神情不对,当即解释道,“夫人放心,小的探过了,身后没有尾巴,应当就是来谢您的。” 方许闻言,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望向叶鸣的目光很是欣慰,“你这小子,反应倒是快。” 叶鸣咧嘴一笑,沉声道,“为夫人做事,自然要稳妥。” 方许坐直身子,将手里温热的姜糖水一饮而尽,呼出一口热气,淡淡道,“让他们两个进来吧。” “是。”叶鸣应下,转身出了屋子,不多时,从外头领进来一大一小。 青梨一见到方许,当即膝盖一弯,头重重磕在地上,“青梨见过候夫人,夫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方许面色微动,还不待她开口,青梨身侧的人也缓缓跪了下来。 “鄙人吕青峰,谢过永诚候夫人!” 吕青峰脸上的血痕早已被擦净,露出他原本的容貌,愈发俊朗。 吕青峰瞧上去与方许同龄,被他行此大礼,动作微微停顿了一瞬,语调有些别扭道,“吕先生快些起来吧,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吕青峰眉眼低垂,左手拉住青梨,声音有些发颤,“若不是候夫人出手相救,我们父女……怕是此生难遇!” “在公堂之上,青梨将昔日过往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元璐对她极尽折辱,是候夫人您冒着危险救了她。” 吕青峰面露痛苦,扬声道,“您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吕某一届废人,就算为您当牛做马三生三世,也报不完这恩!” 方许朝着叶鸣抬了抬手,后者会意,连忙搀扶起吕青峰。 方许笑着打量他,轻声道,“吕先生切莫妄自菲薄,当年科举,您高中状元,此等人材,不做龙凤,怎可为牛马?” 吕青峰苦笑一声,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往日之事,候夫人无需再提,吕某这些年受尽苦楚,只求能常伴青梨左右,护她长大成人。” “待到她出嫁……”吕青峰似是想到了什么人,微微扬唇,“吕某也算完成她娘亲的心愿了。” 方许的目光与他对上,慢慢出声,“恕我直言,您护不住青梨。” 吕青峰面露诧异,直直盯着上首的方许,“为何?” 方许抱着汤婆子,温吞说道,“若吕先生不求上进,不靠权势,很难在此地立足,青梨身上背着私女之名,难免遭人戳脊梁骨,受尽冷眼。” “舆论的力量有多大,吕先生应当比我更清楚。” 吕青峰面如死灰,喃喃道,“可我…我能做什么……” 方许轻笑,眼眸深邃,淡淡道,“若吕先生不介意,我可供一妙计。” 吕青峰猛地抬起头,神色有些紧张,“候夫人但说无妨!只要是有助我们父女的事,我吕青峰绝不含糊!” 方许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抬手递给苏子。 苏子伸手接过,转身朝着吕青峰走去。 “当朝四皇子手下有一谋士,与我关系甚好,这封举荐信是他亲笔所书,特邀吕先生入府一聚。” 方许凝眸望着眼前的男人,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信上有注明日子,吕先生大可放心赴约,四皇子也会与二位碰面。” 吕青峰接过信,指尖不住的发颤,“这……四皇子……” 方许眼底染上几分笑意,悠悠道,“吕先生不必多虑,他会是个明君。” “永诚候府在东城有个别院,虽然离集市远了些,但胜在清净,来往的人也少,你们就去那儿住下,我会命人给你们配好马车。” 方许语气淡淡,说出口的话却是极暖人心。 “候夫人……”吕青峰神情复杂,喃喃道,“您的大恩大德……” “吕先生莫要再说这些。”方许摇摇头,勾唇笑笑,“我可不是让你们父母白住,待到先生功成名就,可是要给我租金的。” 吕青峰大为感动,攥着信的指尖隐隐泛白,“您已经帮了我们太多。” “是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方许双手附在汤婆子上,笑容清浅,“往后只管安心,旁的不用再理会。” 吕青峰思虑片刻,沉声道,“吕某还有一事,恐要劳烦候夫人。” 方许提起了一丝兴趣,轻描淡写道,“先生有事,只管明说。” “还请候夫人助我,”吕青峰轻轻掀起眼皮,眸底有厉色闪过,“没能亲眼瞧见元璐的尸体,我寝食难安!” 方许眉头一挑,压低了声音,“先生想让我如何助你?” “求夫人借些人手给我,搅动京中言论,趁着百姓们怒火正盛,将她定死在耻辱柱上。”吕青峰嘴唇发颤,面露狠色,“我要亲眼瞧着那个荡妇浸猪笼。” 方许勾唇,眼底划过一丝欣赏,“吕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 无论何时,只要能掌控住舆论,确保群众偏向自己,便是成功了一大半。 送走吕青峰父女,方许呼出一口冷气,招呼着苏子,“再往火盆里放些炭进去。” “是。”苏子捏着火钳子,走到一旁去夹炭块,“明眼人都瞧得出,夫人是真心为他们考虑的,您就应该欣然应下他的恩,何必又说起租金一事?” 方许安静几秒,旋即笑道,“吕青峰毕竟是个男人,若我不多加一句,他宁可带着青梨去睡干草堆,也不会再接受我的帮扶。” 方许眸色微暗,低声道,“与他而言,面子里子都要顾及到,只有两者平衡,才能让他将这恩情记一辈子。” 苏子了然,过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许不解,转头狐疑的看向她,“你突然笑什么?” 苏子笑弯了眼睛,轻声道,“方才夫人口中那位与您关系甚好的谋士……是沈大人吧?” 方许面上一顿,大大方方的承认,“自然,除了他还有谁?” 苏子眨了下眼睛,模样俏皮,“您帮着沈大人收拢能人异士,可是为了让沈大人在四皇子面前多露露脸?” “那倒不是,沈济他入了仕,前程就要靠自己去拼。”方许一脸正直,懒懒道,“吕青峰的确有些本事,若他真有入仕的打算,助他一手又何妨?” “我只是想卖四皇子一个顺水人情。”方许托着下颌,慢悠悠道,“每逢京中出现扎眼人物,他必然闻着味儿就寻过来,既如此,我直接将吕青峰递到他面前。” 听着夫人自顾自的分析,苏子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自家夫人事业心太强,压根无心情爱,这可如何是好?(本章完) 第180章 只是盼你幸福 一早,天气晴朗,雨雪过后,愈发寒冷。 “夫人,小心地上的积水。”苏子搀扶着方许,动作轻柔,“这次一去就要半月之久,您和澜夫人一定要顾全好自己。” “我们倒是不打紧。”方许捧着烫金手炉,语气放松,“要紧的是家里,你务必盯好府中上下,不要将我离府的消息往外透露。” “还有……”方许面上一顿,轻声道,“千万要照看好元婆婆,若是府中出了事,宁可不要那些珠宝首饰,也要将她背出来!” 苏子重重点了下头,放轻了声音,“夫人放心。” 门外不见谢黎的身影,谢晚舟也早早去了女学,只有柳梵音和宋徽歆候在侧门前。 “母亲。”柳梵音迎上前去,笑意盈盈,“东西都给您装好了,您和姨母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宋徽歆也跟着凑上前,笑容明媚,“母亲,谢黎一早就去了宫里,没能来送行,特地嘱托我与您说明原因。” 方许掀起眼皮,打量着二人,低声道,“我离府的这些天,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柳梵音淡笑颔首,轻声道,“母亲放心。” 方许望着她,细声细语道,“你多带着些徽歆,免得她意气用事,我将苏子和叶鸣留给你们,若有难事,书信一封。” 宋徽歆耸了耸肩,脸上的笑意明媚张扬,“有嫂嫂在我身边,母亲您就放宽了心罢。” 方许点点头,抬步踩上脚凳,入了马车。 苏子走到一旁,盯着随行的婢子,冷下小脸,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似是没想到苏子会同她说话,面上一惊,小声应道,“苏子姐,奴婢名叫丹芸,是外院的洒扫丫鬟,被叶大哥选过来照料夫人出行的。” “丹芸……”苏子脸色缓和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可认得字?” 丹芸面色惶恐,轻轻点了下头,小声道,“识得一些,都是常见字。” 苏子闻言,低头从怀中掏出个小册子,塞到丹芸怀中,低声道,“夫人出行这段时间,便由你暂替我的位置,这上头记了夫人的喜好,你瞧着来做,出不了错。” 苏子盯着她,声音沉了几分,“你只管踏实做事,回来之后,夫人赏过你,我也会另赏。” “若是能入得了夫人的眼,从外院到澄园,少不了你的好处。” 丹芸捧着册子,脸上多了分受宠若惊,忙不迭应下,“是,奴婢定当服侍好夫人,不辜负苏子姐所托。” “去吧,”苏子眼底有些担忧,低声道,“你只记住一句,无论何事,都要以夫人为首。” “苏子姐,奴婢明白。”丹芸应下,抬脚跑到马车旁候着。 车轮缓缓转动,在众人的注视下驶出了巷口。 - 京郊山脉 方许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指尖转动着手上的珠串,以此来打发时间。 方澜坐在另一侧,用帕子遮住嘴,懒懒打了个哈切,“诶,你与那沈济……如何了?” 方许缓缓掀起眼皮,一脸莫名,“姐姐为何突然提起他?” 望着自家妹妹,方澜啧了一声,“我身为你的姐姐,关心一下你的感情,有何不可?” 方许瞥他一眼,低声道,“是你误会,他对我压根没有旁的心思。” 方澜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骗鬼去吧!” “更何况……”方许抬眸看向她,轻声道,“我比他大了三岁,膝下有子,他正值年华,父母健在,尚未娶妻,凭何对我动心思?” “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方澜一脸不赞同,扬声道,“我方家的姑娘无论是配谁,都能配得上!” 方许轻笑,重新闭上了眸子,不予置评。 “沈济……模样倒是不错。”方澜拍了拍她的膝盖,小声道,“你跟姐姐透个底,你当真对他没意思?” 方许颇为无奈的掀起眼皮,悠悠道,“且不说我的孩子个个成家,单说吟吟都多大了,如今这个年岁,姐姐为何一心劝我改嫁?” “倒也不是硬要你改嫁。”方澜面上一窘,喃喃道,“如你所说,孩子们各自有家,过着自己的生活,唯你独一个,我瞧着心里不是滋味得很。” “我是你的姐姐,一母同胞,怎会不希望你好?”方澜神色有些落寞,小声道,“不是非沈济不可,我只是希望你能有选择爱的权利。” “若有朝一日,你遇到了真心爱你护你之人,起了改嫁的念头,孩子们也一定会同意的。”方澜嘴角扬起一抹笑,“姐姐只是盼你幸福。” 方许望着她那双满含真挚的眸子,唇角轻勾,“姐姐放心,若我真想改嫁,我一定叫你给我做参谋。” “但纵然是改嫁,我也不会考虑位不及侯爷之人。”方许身子坐的直,声音不急不缓,“人只能往上走,不可向下看。” 方澜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神打趣道,“不嫁候爷之下的人,那你想嫁谁?难不成嫁个首辅,做个万人之上的大夫人?” 方许被她逗笑,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姐姐光说我,怎也不说说你自己?”方许笑意温和,声音轻柔,“前夫死后,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就没动过改嫁的心思?” 方澜一噎,面露尴尬,指尖卷着衣裳,瞧上去有些紧张,“我能动什么心思?” 方许打量着她,小声道,“我瞧你这模样,好似已经有眉目了?” “别胡说!”方澜瘪了瘪小嘴,闷声道,“寻芳对我挺好的,比男人靠谱多了,有她在,我改嫁做什么?” 寻芳…… 方许脑海中映出一个女人的模样,眉心猛地一跳,“姐姐,你该不会……” “眼下走了多久了?” 不待她说完话,方澜就急冲冲打断,一把掀开窗帘,朝着外头扬声问道。 丹芸坐在车板上,寒风冻红了她的鼻头,侧身看向车内的主子,小声道,“回澜夫人的话,咱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暂且停停,休息休息吧。”方澜招招手,扬声道,“马上要晌午了,总要吃点东西。” 马车应声被勒停,方澜急忙冲出了车厢,跑去外头吸冷风。 方许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有些想笑,“这点心思都藏不住,还好意思说教我呢。” 第181章 国公府递拜贴 方许跟在她身后,缓步下了马车,轻声吩咐道,“就在这歇歇脚吧。” “是。”丹芸应下,恭恭敬敬道,“咱们眼下在京郊灵山上,以防蛇虫,奴婢带了熏香,夫人和澜夫人收好,贴身存放。” 方许心下满意,低声道,“你倒是心细。” 丹芸抿起小嘴,笑容可掬,“奴婢去给夫人拿凳子。” 方许将香囊系在腰上,缓步走在山间,打量着周遭的景色。 随行的侍卫在一旁搭着简易的帐子,用来挡风,剩下的人在空地上架锅,被抓来随车的厨子清点着从府上带过来的菜,准备小露一手。 殊不知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一伙人正死死盯着他们。 “当家的,这伙人瞅着就有钱!”男人长得一般,脸上全是麻子,远远瞧着方许等人,阴测测开口。 “当家的,麻子哥说的对。”一旁的小孩也幽幽启声,冷静分析道,“谁家临时站脚又支帐子又架锅的?只有那帮臭讲究的有钱人才干得出来!” “嘿嘿嘿……当家的,我瞧着有两个女的,身条不错……”男人踮脚看着,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 被唤作当家的男人眯了眯眸子,低声道,“叫上寨子里的弟兄,让他们都出来,今天有大货!” “是!” 话分两头 方许走后,永诚候府收到了一封拜帖,上头赫然写着国公府。 众人围在前厅,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宋徽歆将拜帖拍在桌上,脸上怒意明显,“这是怎么回事?” 叶鸣面色铁青,沉声道,“小的分明都藏好了,怎会这么快就来……” “大家都先别急。”柳梵音将怀中的谢吟吟递给一旁的张婆子,低声道,“齐国公上门,未必就是来挑刺的……” “他还能来做什么?”宋徽歆皱起眉头,低声道,“要不然,我一剑劈了他!” “世子妃您冷静啊!”苏子吓白了脸,急忙开口阻拦道,“事情还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将两位少夫人的习性都摸得透透的! “那怎么办?”宋徽歆凝眉,语气不耐,“他就是诚心来寻麻烦的!与其同他周旋,还不如一剑封喉来的痛快。” 柳梵音听的眼皮直跳,抬手握住她的细腕,小声道,“你沉稳一些,且不说咱们一家是忠候遗孀,单凭二弟在朝为官,齐国公就不敢在面上对咱们怎么样,你又何必同他对上?” 宋徽歆嘟起粉唇,悻悻闭上了嘴。 众人踌躇不安之际,门被推开,元婆婆攥着一手葵花子,懒洋洋走进屋内,伴随着嗑瓜子的卡兹卡兹声,缓缓在上首落了座。 元婆婆环视一圈,扬声道,“都垮着张脸做甚?” “老夫人,您怎得过来了?”苏子一脸茫然,小声问道。 许是苏子的一声老妇人取悦了她,面上染起一丝笑意,“乖乖走了,这家自然是要老身帮她看的。” “说吧。”元婆婆打量着下首的众人,扬声道,“什么事难住了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说起。 宋徽歆没那么多顾忌,抄起一旁的拜帖,“母亲与齐国公有些冲突,如今他趁着母亲离府,下了帖子,我们不知该不该将人放进来。” “帖子上写得明明白白,齐国公诚心拜访永诚候夫人,帖上口吻强势,想必是来寻麻烦的。” 柳梵音脸色苍白,喃喃道,“他要来见的是母亲,如今母亲离府……我们也变不出第二个来。” “这有何难的?”元婆婆嗤笑一声,素手一挥,指向叶鸣,扬声道,“那个谁,你去回了这帖子,就说永诚候府随时欢迎他来。” 叶鸣啊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 元婆婆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吗?” 此话一出,叶鸣只觉得好不容易止痛的头皮再次疼了起来,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小的这就去!” 说罢,拔腿朝着外头冲去。 宋徽歆见事情如她所愿,兴冲冲的站起身,“婆婆,我这就去差些人手,给咱们侯府助助威!” “去吧。”元婆婆挥了挥手,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这…弟妹……”柳梵音急红了脸,望着宋徽歆的背影,转头看向元婆婆,扬声道,“老太太,万不可闹出人命啊!” 元婆婆轻掀眼皮,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有些不悦,“你好歹也是京中富商的独女,怎地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柳梵音咬住下唇,悻悻低下头,神色有些落寞,“齐国公位高权重,比起生前的公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弟的官途才刚刚起步……” 元婆婆嗤笑一声,面露不屑,“在老身面前,还没人能算得上位高权重,就算是当今皇上,也得客客气气的同老身说话!” 柳梵音动了动嘴唇,小声道,“可是……” 苏子看出了些眉头,挪动步子,靠近柳梵音,压低声音道,“大少夫人,这事儿就交给老夫人吧” 柳梵音微垂着头,算是应了苏子的话,不再吭声。 元婆婆睨着她,低声呵斥道,“从今以后你就跟着老身,好好练一练你这性子,等到乖乖回家时,还她一个能入眼的儿媳妇。” 柳梵音头垂的更低了,小声应道,“是。” 元婆婆坐直了身子,视线落在门口光秃秃的树上,眼神逐渐变得森寒,“老身倒要瞧瞧,谁敢来寻我们候府的麻烦!” - 京郊山脉 方许忍不住鼻尖的痒意,打了个喷嚏。 “可是着凉了?”方澜听到动静,抬头望向她,“再给你换个手炉吧?” “不必。”方许揉了揉鼻子,面露迟疑,低声道,“不知道为何,我这心头总有丝挥不去的躁郁。” “姐姐你说……”方许抿了抿唇,“不能是候府出了什么岔子吧?” “你惯爱多想。”方澜嗔怪似的瞪她一眼,小声道,“清陵离京城不算远,咱们一来一返不过半月,你又把苏子白及和叶鸣都留在了府上,还不放心吗?” 方许拍了拍心头,轻声道,“可我这心……” “你就是许久没出过门,太过紧张导致的。”方澜抬手递给她一块茶点,轻声哄道,“先吃些东西,午膳还要等一会儿。” 二人闲聊之际,从不远处突然窜出许多壮汉,将候府众人围了起来。 “都给我停下手里的活,把手举起来!” 第182章 不接这病患 望着突然冒出的壮汉,候府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方许挑眉,目光落在领头的男人身上,悠然笑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别管我是谁。”男人咧嘴一笑,掂量着手里的长刀,扬声道,“你们配合一些,乖乖拿钱出来,说不定……我还能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方许环视一圈,挑眉笑道,“瞧你们这打扮,应是山头的匪贼无疑。” 男人闻言,嗤笑一声,语气沉沉,“既然都被你猜到了,那你们这些人便留不得了!” “是吗?”方许摇头,语气悠悠道,“你可知我是谁?” “你爱谁谁!”男人振臂一呼,扬声吼道,“动手,一个不留!” “是!” 身旁的兄弟挽起袖子,斗志满满,恨不得立马将这些人押回山寨。 下一瞬,他们的身影猛地顿住。 丛林之间探出许多黑衣人,手中端着弩箭,围成一个更大的圈,将山匪团团围住。 弩箭泛着寒光,瞧的人心头发颤。 “当……当家的!”麻子脸顿了顿,眼底满是震惊,喃喃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当家的脸色极差,身子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情景,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诸位怎么不动了?”方许好笑的打量着她们,轻声道,“不是说一个不留吗?” 当家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喃喃道,“你到底是谁……” 方许眉眼含笑,低声说道,“这些话,等你入了大牢,自会有人告诉你。” 当家的脸色一沉,脚步不自觉向后退去,嘴上打着哈哈,“大家相识一场,何必相互为难?” 方许盯着面前的这些人,缓缓启唇,“你猜,我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 “就是为了防你们这种炮灰。”方许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动手,一个不留。” 话落,山林间的侍卫们蜂拥而上,三两下就将一群只会花拳绣腿的山匪制服。 当家的双手被捆住,动弹不得,面上怒气冲天,扬声道,“搞什么明兵暗卫,你们这群有钱人就是花花肠子多,简直下流、虚伪、可耻!” 方许睨着他,半晌后轻笑起来,低声道,“就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只能吓唬住那些傻白甜,遇上硬茬子,你们除了认栽,别无他法。” 当家的一脸不甘,奋力挣扎着,手腕被绳索勒出血痕,扬声道,“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夫人,能明白什么?” 方许瞥他一眼,轻叹一口气,低声道,“我无心在你身上浪费口舌,你也不必再挣扎。” 旋即,方许侧眸看向身后的丹芸,轻声道,“差五个人回去,将他们押到牢里。” “早就听说了京郊灵山常有山匪出没,咱们一行,也算是为百姓们做贡献了。” “是,夫人。”丹芸屈膝应下,转头去侍卫堆里选人。 “住手!” 远处传来少年的一声怒喝,方许回过头来,望向声源。 少年郎身骑高头大马,身姿卓然,疾行而来,远远扬起一阵飞尘。 临到面前,少年勒停马匹,扬声呵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这般明目张胆的绑架他人,良心何在?王法何在?” 方许神色讶异,与身旁的方澜相视一眼,眼底皆是一片茫然。 方澜微微蹙眉,一旁跟着的小圆脸当即站了出来,高声道,“你谁呀?我们怎么样同你有何干系?” 少年一脸正色,语气有几分不善,“你们当众作妖,我便不会容你们!” 话音刚落,噗嗤一声响起,少年身形一顿,机械似的低下头,目光落在肩头的弩箭上,一时有些无语,“你们偷袭…我还没说开始……” 少年颇有些委屈,死死攥着手里的剑,声音染上一丝哽咽,“想不到我曾天涯第一次下山……就遇上你们这些只会搞偷袭的败类!” 方许有些莫名,讪讪望向不远处。 罪魁祸首正盯着方许,见她瞧自己,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夫人…纯属手滑……” 方许了然,转头看向对面的曾天涯,柔声问道,“你是误会了,我们并非恶人。” “少蒙我!”曾天涯心碎不已,扶着肩膀哭哭啼啼道,“你们不必得意,善恶终有报,你们……会遭报应的!” “等等!”方许伸出尔康手,脸色不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都说了我们是好人!” 曾天涯吸了吸鼻子,长叹口气,低声道,“你若是良民,为何要绑架他们?” “他们才是山匪,我们不过是正常防卫!”小圆脸啧了一声,扯着嗓子喊道,“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就认死理?” 曾天涯一脸狐疑,抿紧嘴唇不再讲话。 方许挑了挑眉,低声道,“就你这脑子,还是回山上去吧。” 曾天涯拧眉,双脚一蹬,从马上飞下,直直冲向方许。 方许神色未变,目光落在他身上,悠悠开口,“你若是再向前一步,数箭并发,不等碰到我,你就成筛子了。” 耳旁传来上箭声,曾天涯的脚步一顿,生生停在了原地。 方许面露淡笑,挑眉问道,“这就吓到了?” 曾天涯气的腮帮子鼓鼓,咬牙道,“你的人伤了我,你找医师给我疗伤,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曾天涯打量着对面的女人,语气不耐道,“你不过出个门,阵仗就这么大,这么多人里总不会一个医师都没有吧?” 方许眼角抽了抽,语气无奈,“我便是医师。” “你?”曾天涯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轻讽,“普天之下,我还没听说女医师呢!” “那只能说明你常年居山,孤陋寡闻。”方许眉眼含笑,语气温和,说出口的话却是杀伤力极大。 “你!”曾天涯噎了下,对着她翻了个白眼,语气有些冲,“这处只有你一个……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方许盯着他,半晌后扬起一抹笑,幽幽道,“对不住,我不接你这病患。” 第183章 他是挺作的 曾天涯一愣,喃喃道,“凭什么?” “就凭这双手长在我身上。”方许语气淡淡,辨不出情绪,“你不懂礼貌,狂妄自大,我不想医你,有何不可?” 话落,一道寒光闪过,带着凉意的剑刃贴上了方许的脖子。 “夫人!”丹芸惊呼一声,小脸被吓的惨白,直勾勾盯着曾天涯,“小兄弟你别冲动,有事咱们好好说……” 不管是丹芸,小圆脸和附近的侍卫都在缓缓向这边挪动。 “你们都不许过来!”曾天涯怒喝一声,面露凶光,“将这些人都放了,我就保她无事!” 他竟还以为这些山匪是好人! 小圆脸大为震惊,嘴张了张,憋了好半晌,也没能琢磨出个词来形容他,只吐出一句,“你丫有病吧!” 话虽糙,但却是真心所言。 山匪们被押在地上,个个痛哭流涕,对着曾天涯感恩戴德,不住的诉说着他们有多可怜。 曾天涯听着他们的话,面露不忍,望向方许时又瞬间换了副脸色,沉声道,“瞧你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为何会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伤害别人?” “就是就是!”山匪们连连应和。 方许只觉得眼前晕眩,太阳穴突突直跳,强压着怒火道,“我诚心建议你去看看脑子!” 曾天涯脸色稍冷,身子向前,剑刃又离方许近了几分,“少废话,放人!” 方许垂眸,视线落在他肩头的断箭上,心中暗暗腹诽。 就这脑回路,没十年脑血栓还真想不出来。 真是进一步越想越气,退一步越觉越亏。 “好。”方许软了语气,笑着应允,下一瞬却变了神色,猛地抬起手,握住箭身,飞快拔出。 箭头上有倒钩,锋利无比,如今被方许用蛮力拔出,硬生生拽掉了他的一块肉,鲜血喷溅,染红了她的氅袍。 曾天涯闷哼一声,侧着身子倒了下去,抱着肩头惨叫。 方许握着断箭,箭头上还有一些嫩肉,站在曾天涯身旁,漫不经心的敛下眸子,朱唇轻启,“就凭你,也敢与我大声讲话?” “蠢材。” 话落,方许转身看向一旁的山匪。 山匪们见她望来,十分有默契的转了脑袋,看天看地看锅里的鱼,就是不看方许。 方许嘴角轻勾,脸颊上也沾了点点血迹,“你们可还有事?” 山匪们齐齐摇头,笑容谄媚,只希望她看在他们态度十分良好的份上,能宽大处理。 “没事了没事了!” “诶,你还真别说,这绳子反着捆手脚还真得劲!” “没错,感觉整个肩颈都被打开了,气血都通畅了!” 方许有些忍俊不禁,侧眸看向一旁吓白了脸的丹芸,轻声道,“命人将他们带回候府,交给叶鸣,让他好好练一练。” “是。”丹芸拍了拍心口,给自己顺顺气,转身去找人。 见曾天涯躺在地上,不住的喊痛,方澜环着胳膊,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个遍,最后,目光盯在了他腰间的玉佩上。 “左霆帮?”方澜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是左霆帮的人?” 曾天涯捂着血流不止的肩头,仰头哀嚎,根本没心思理会她。 “姐姐,愣在那里做什么?”方许换了身干净的大氅,擦净脸上的血迹,扬声道,“过来用午膳了。” 方澜神色有些莫名,深深看了曾天涯一眼,转身去了帐子里。 用膳时,方澜神思放空,用竹筷不停的扒拉着空碗,往嘴里倒着空气。 方许捏着筷子,视线落在她身上,思虑了半瞬,还是开口问道,“姐姐……你可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方澜听到她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瞪她一眼,小声道,“又胡诌什么?” “夫人,不怪候夫人说这话。”小圆脸上前,小心翼翼到,“您一口饭菜都没吃,只在这戳着空碗……” 方澜一愣,旋即低下头,见自己碗里确实空无一物,不免有些尴尬,“我这不是想事情想的入了迷嘛!” 方许夹了块菌子,低声道,“姐姐有什么疑虑,可与我知会一声。” “疑虑倒是谈不上。”方澜朝前倾了倾身子,小声道,“你可听说过左霆帮?” 方许缓缓抬头,眼底满是疑惑。 “瞧你这样儿就是没听过!”方澜恨铁不成钢似的瞪她一眼,幽幽道,“元棣曾与我说过,京边凇城有座云间山,上头坐落着一个帮派,便是我提到的那个。” “方才我瞧着那个蠢货身上,就有左霆帮的腰牌!” 方许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他是挺作的。” 方澜啧了一声,面色愠怒,“是左边的左,不是作天作地的作!” “左霆是侠义之帮,势力不小,在民间极有威望,偏生他们又极其护短……”方澜面上悻悻,低声道,“咱们这般对待他帮弟子,怕是……” “我不管是左霆帮还是作业帮,与我而言,都大差不差。”方许捧着瓷碗,抬手给她夹了个山笋,面不改色道,“况且……有这种脑瘫做弟子,这帮派怕是后继无望了。” 方澜闻言,一时语塞,片刻后才幽幽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叫我说什么好!往后四处树敌,可如何收场?” “我从未改变,性子向来如此。”方许低垂着眉眼,看不清她的神色,“与我为敌之人虽命不同,结局却相同。” 方许缓缓抬头,笑容温和,说出口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他们都死了。” 方澜顿住,愣了好半晌才开口问道,“那地上的人……” “任他去。”方许神态悠然,语气平和,“敢把剑抵在我脖子上,没在当时要了他的命,就已经算是你妹妹大发慈悲了。” 方澜摇摇头,一脸惋惜,“当年香香软软的小许怎地就成了法外狂徒了?” 话落,方澜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爹若是瞧见你如今这副雷厉风行的模样,怕是要感动的老泪纵横呢!” 方许夹菜的手一顿,眼底荡起一丝波澜。 - 永诚候府 元婆婆躺在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手里还捧着汤婆子,睡的正香。 “老夫人!” 外头传来苏子的惊呼声,元婆婆身子一震,连忙坐了起来,眼底惺忪一片,“怎么了…怎么了……” 苏子闯进澄园,步伐有些慌乱,扬声道,“老夫人,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就在门外呢!” 第184章 您就是老祖宗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元婆婆扯了扯嘴角,一脸不耐道,“来了就让他进来,还要我去迎他不成?” 苏子怯怯瞧了她一眼,老太太才刚来府上,一时也摸不准她的脾性,只好无奈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外头知会一声。” 元婆婆将掉落在膝上的书扔到一旁,缓缓起身,悠哉悠哉的朝着前厅走去。 府门外,齐国公脸色铁青,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苏子站在马车前,笑容可掬,“还请齐国公下车,随奴婢进府。” 齐国公视线轻移,再三确认了苏子身后再无他人后,脸色愈发难看。 “你们永诚候府懂不懂规矩?”一旁的小厮也面如菜色,扬声道,“国公爷亲临,主家非但不迎,还只派一个小丫头来打发我们?” 苏子笑意不变,幽幽道,“奴婢是永诚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出府相迎,便是以表尊敬。” “听你这意思,肯派人出来迎我,便已经是给足我面子了?”齐国公低头轻笑,眼底闪过一丝森寒,“那我是不是还要对你们永诚候府道句谢?” 苏子搭拉下眼皮,不卑不亢屈膝行礼,嘴里只重复着相同的话,“还请齐国公移步,随奴婢进府。” 齐国公微眯起眼,眼皮抽动着跳了两下,怒极反笑,“好,很好,你们永诚候府当真是好得很!” 苏子微垂着头,纵使心跳如雷,也依旧面不改色。 齐国公冷笑一声,低声道,“也罢,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候夫人想耍什么阴招。” 话落,一名小厮忙不迭凑上前去,跪趴在地,为其充当脚凳。 齐国公面色如墨,缓缓起身,任由身旁的小厮搀扶着下了马车。 苏子见状,折身走回府中,心中不停祈祷着。 这下算是彻底将国公爷给得罪了,万一他恼羞成怒,趁夫人不在,对候府发难…… 老夫人可一定要支棱起来啊! 齐国公阴沉着脸,大步向前,身后跟着六七个小厮,阵仗十足。 前厅的门被推开,苏子小步迈进厅中,小声道,“老夫人,齐国公到了。” 听到老夫人三字,齐国公有一瞬间的诧异,眼皮微掀,瞳孔中倒映出上首之人的模样。 老妇身穿紫檀缕金百迭裙,姿态端庄,气质不同于一般人,许是此生志得意满,她的脸上仅仅有两条笑纹。 待看清老妇的模样,齐国公眸子狠狠一缩,怔忡了好半晌。 这张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元婆婆端着手炉,虽面含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么多年过去,小齐都长这么大了。” 听见那道尘封在记忆的声音,齐国公缓过神来,急忙跪下,扬声道,“臣齐崇见过固安长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元婆婆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慢吞吞转移了话题,“你爹的身板可还硬朗?” 长公主没叫他起身,纵使他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以下犯上,只能憋屈的跪着,低声道,“回长公主的话,家父一切都好,只是……常念叨您。” 能不念叨吗? 上头这位年轻时,是众多世家子弟的梦中情人,是如月光般的人物,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饶是现在,他爹的书房里还有这位的画像。 元婆婆闻言,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小齐啊,你今日来永诚候府,可有事?” 齐国公摇摇头,神色有些慌张,“回长公主,臣没别的事。” “只是……”齐国公面上微变,沉声道,“您为何突然回京,又为何……出现在永诚候府里?” “我不过是比消息快上一步。”元婆婆笑意淡淡,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深,“至于我为何在这……在自己女儿家里生活,有何不对之处?” “女儿……”齐国公面上有些发愣,死死咬住后槽牙,低声道,“长公主口中的这个女儿,是谁?” 方才那小丫鬟称她为老夫人,难不成…… 许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元婆婆缓缓开了口,“这府里还有第二个能做我女儿的?” 齐国公眼睛有些发直,脸上血色系数散去,“是……方许?长公主认她做了女儿?” 元婆婆眼底没什么温度,语气也毫无波澜,“二十几年前,我回京省亲,曾见过你一面,你还只是个孩童,如今见你,你官途坦荡,也早已成家。” 齐国公低垂着头,不知该接什么话,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攥得死紧。 “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今日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元婆婆嘴角含着淡笑,语气和蔼,却藏着阴刀子。 “你与端阳的那些混事,我都听说了,这人呐,面子和里子都是自己给的,有的人蹉跎半生也做不成大官,有的人位高权重,却不知什么叫脸面。” 元婆婆的话一字不落传进齐国公耳中,他双膝跪地,脸被臊得通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揣着什么心思来的永诚候府。”元婆婆的语气更冷,“我只给你撂句话,有我一日在,你就别想动候府上下一根汗毛。”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庙里多住住,修一修你的心境,省的一天到晚都在琢磨那些肮脏东西!” 元婆婆的这一手先礼后兵,齐国公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垂头称是。 元婆婆扶着额角,毫不留情的开口赶人,“罢了,我也乏了,你走吧。” “长公主好生歇息,臣告退。”齐国公悻悻起身,转身朝外走去。 瞧着齐国公的背影,苏子一脸吃惊,喃喃道,“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元婆婆睨了她一眼,缓缓抬起手,吩咐道,“扶我回房,这脑袋是越来越疼了。” “诶!”苏子连忙上前扶住她,笑容多了几分真挚,“白及的伤已经好了,今日是她给老夫人盯着汤药,算算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奴婢一会儿差人去问一句,回房后奴婢给您好好揉揉头。” 元婆婆面露欣慰,轻声笑道,“怪不得乖乖留你在身边,的确是个有眼力见的。” 苏子笑容放大,脆声道,“奴婢瞧得出夫人是真真切切把您当娘亲看待的,府里上下也是真心认您这个老夫人,所以您有事儿只管吩咐奴婢,在这儿,您就是老祖宗!” 这些话听的元婆婆心花怒放,心中明白这丫头是在说漂亮话讨她欢心,好让她给乖乖撑一辈子腰,可她就是喜欢听这场面话,也乐在其中。 如若可以,她真的愿意同这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共享天伦。(本章完) 第185章 谁是君王之命 齐国公大步跨出候府,面色阴沉,眼神也冷的骇人。 一旁的小厮也满脸不忿,追上前去,小声道,“国公,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如何?”齐国公闭上眼睛,太阳穴重重跳了几下,颈间的青筋若隐若现,“里头那位是固安长公主,当今皇上的姑母!” “不过是个远嫁的公主……”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齐国公狠狠一瞪,登时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半句。 “不怪你不知情,固安公主鼎盛之时,我都还未出生。”齐国公呼出一口浊气,闷声道,“我对她的了解,只在我父亲的言语里。” “当年,固安公主风靡京城,女子争相效仿她的衣著装扮,男子个个都想娶她为妻。” 齐国公闭上眼,回忆着父亲的话,“她自命不凡,谁也瞧不上,足足等到了二十多岁,纵然媒人都踏平了公主府的门槛,也依旧咬死不松口。” “固安公主是无上皇最出色的孩子,是大燕唯一一位有战功在身的女子,父亲曾与我念过,固安公主年轻时五战蛮夷,打得西北滚回了自己的老家。” “无上皇曾直言,若她是男儿身,皇位非她莫属。” 齐国公面色愈发难看,沉声道,“如今她成了西北的老王后,只手遮天,又认了方许做女儿,我如何同她硬碰硬?” “可是…国公……”小厮也犯了难,“咱们可是费了好大一笔银子,才查到那件事是永诚候府的手笔,就……这么算了?” “算了?”齐国公眯了眯眼睛,眼底晦暗不明,“自然不会!” “我与那方许无冤无仇,她算计我至此,留她于世非我作风!” 小厮眼睛一亮,喃喃问道,“那咱们……” 齐国公眸色一深,低声道,“附耳过来。” - 马车在山路上摇来摇去,车里的人也跟着晃荡。 方许照例在闭目养神,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像个没事人。 反倒是方澜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瞥她一眼。 “姐姐。”方许咬了咬后槽牙,眉头微皱,低声道,“我脸上有花吗?” 方澜瞪她一眼,小声道,“咱们就这么走了?当真不救那个人?” “不救。”方许眼皮未动,语气也懒洋洋的。 方澜急得直拍大腿,压低声音道,“都与你说过了,他是左霆帮的人!你一个候爷夫人,久居宅院,何苦同这么个江湖帮派纠缠上?” “流点血而已,又死不了。”方许嘴唇绷直,温声道,“姐姐不必担忧,那伤不在要害,危及不到生命。” 方澜闻言,松了口气,暗戳戳瞪了她一眼,“你不早说,害得我白白担心!” 方许轻叹一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打算小憩片刻。 方澜细细想来,还是有些不放心,抬手戳了戳她的膝盖,小声问道,“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安稳不下来。” “姐姐许是想孩子了。”方许掀起眼皮,好整以暇望着她,“齐哥儿和长歌可安顿好了?” “家里有寻芳盯着,出不了差错。”方澜掀起帘子一角,朝外望去,“依着咱们的速度,四五日就能到清陵了。” “对了,你可还记得清陵县里有个妙玄婆婆?” “妙玄婆婆……”方许蹙眉,坐直了身子,一脸迷惘,“是何人?” 方澜白了她一眼,小声骂道,“果然,我就不能指望你记着什么事情!” “你刚出生那阵儿,爹还是个地方小官,一日晚膳过后,有个婆婆主动找上门来,自称是玄真道长的关门弟子,说你是紫薇坐命,福泽绵长,不乏有贵人相助,旺上下三代。” 方许听的云里雾里,神色莫名,“这是迷信。” “胡诌什么!”方澜捶她一下,面露不悦,“那婆婆走时,爹给塞了不少银子,结果没用一年,他就高升了,摇身一变成了礼部郎中,咱们家才能搬进京城!” “那是先头的礼部郎中仙逝了。”方许一边理着衣袍,一边淡淡开口,“我早就派人查过,是爹的友人给上头大官塞了信,这才破例收了他。” “这就是迷信,是你们的心理作……” 眼瞧着方澜的脸越来越黑,方许到了嘴边的话猛地咽下。 方澜嗔怪的瞪她一眼,咬牙道,“我只信自家妹妹是紫薇星,你有意见?” 方许托着下颌,一脸无奈,“不敢。” “话说回来,当年爹高升,曾派人找过这妙玄婆婆,却不得而终,这么多年过去,我竟是又听到了她的传言。”方澜拍拍她的腿,故作神秘道,“你猜我是从何处听到的?” “宫中。” 方澜的身子顿住。 “皇后娘娘口中。” 方澜的心陡然破碎。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方澜抚着心口,脸上满是震惊。 “这很简单啊。”方许抬眸望向她,嘴角微微上扬,“姐姐平日里只出入皇宫和候府,不是皇后娘娘还能是我?” 方澜被噎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沉下了脸。 “姐姐也不必难过。”方许捧着汤婆子,忍俊不禁道,“你我之间,向来是我比较聪明。” 方澜无语,竟从心底里也认同她的话。 “少贫嘴!”方澜正了神色,凑到她耳旁小声道,“不知上头那位抽了什么疯,收了个相士进宫,那人也称自己是玄真道长的弟子。” 方许挑眉,抿嘴一笑,“这位玄真道长,还真是桃李满天下。” “怪就怪在这相士身上,据皇后娘娘所说,他在宫里跳了半天大神,嘴里头还嘀嘀咕咕的,念叨了个把时辰,最后说宫中有人是君之命格,吉星高照,贵不可言。” 方澜脸上悻悻,声音又弱了几分,“那人是站在皇上面前说的,帝王震怒,下令要几位皇子速速归京,彻查君命之人。” “就连远在封地的大皇子都被传召了!”方澜摇摇头,一脸惋惜,“如今宫中人人自危,皇后娘娘人都傻了!” 脑海中映出皇帝那张死鱼脸,方许嗤笑一声,缓缓吐出一句,“真是丑人多做怪。” 方澜拉住她的手,低声道,“皇上是动了怒火,几位皇子又羽翼渐丰,自然引起了他的疑心。” “咱们家谢黎站队四皇子,若他就是君王之命……” 脑中闪过一抹精光,方许脸色一凌,“不对,这事有诈!”(本章完) 第186章 将你卖给我了 方澜拧起秀眉,轻声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皇上甚少微服出宫,从何处寻来这么个江湖骗子?难保是有心之人引荐。”方许气定神闲,眼底一片凉薄,“如今太子失势,储君之位空虚,各方势力都咬的死紧……” “皇上生性多疑,连多年的枕边人都信不过,幕后之人若是想用皇位做文章,一打一个准儿,哪怕不能将某位皇子拉下马,也能让皇上对这几个儿子的疑心加重。” 方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小声道,“我只听说这人是崔尚书找来的……” “崔尚书……”方许眉眼深深,神情严肃,“与候府有过婚约的那个崔尚书?” “没错。”方澜重重点头,轻声说道,“就是他!” “老东西还有功夫掺和宫里的事?”方许蹙眉,指尖无意识的滑过手炉,小声问道,“我怎么记得……他只有两个儿子?” “确实有两个儿子,只可惜全都碌碌无为,大儿子参加了四次科举,次次落榜,幺儿更别提了,同谢姝儿还有婚约时,外头就有不少莺莺燕燕,私底下乱得很!” 方澜斜着身子,离她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听说他那幺儿还男女通吃,有人曾瞧见他大洒金银,包了两个小倌儿在外头。” 方许闻言,有些嫌恶的皱起眉头,低声道,“既没有女儿为妃,他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方澜细想了想,语调温和道,“崔尚书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愈来愈下,根本插不上话,此举会不会是为了拢住皇上的心?” 方许思索片刻,低声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方澜面露忧色,小声道,“那你可要写信叫小黎早做打算?” “不必。”方许捧着手炉,神色平静,“谢黎不是傻子,不会站在原地不动任人宰割,四皇子更非蠢材,若连这等小事都解决不了,怎配得能人辅佐?” 方澜望着她,幽幽叹了口气,“哪有天底下的母亲不为孩子做打算的?唯见你这一个,巴不得自家孩子多受些苦练!” 方许嘴角轻扬,轻声应道,“姐姐不懂,这就叫摆烂式养娃。” - 永诚候府 “老夫人,参汤来了!” 白及端着瓷碗,步子平稳,小脸透着红,憨态可掬。 元婆婆坐在方许的位子上,嘴角挂着淡笑,“放一旁吧。” “好嘞,您趁热喝。”白及将瓷碗放在桌上,笑着提醒了一句。 元婆婆打量着她,笑容愈发和蔼,语气平和,“你身子可痊愈了?” 白及挺起胸脯,佯装得意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已经大好了,一连休息了半月,如今精气神极好,把奴婢放到地里,能比牛还多犁两亩地呢!” 元婆婆被她这耍宝模样逗得笑个不停,整个前厅都回荡着她的笑声。 “对了,那个叫苏子的小丫头去了何处,今日怎么没瞧见她?”元婆婆止住笑,抬眸看向白及,轻声问道。 白及闻言,抿唇笑了笑,恭恭敬敬道,“这段时日都是苏子服侍老夫人,早前她与奴婢说夜里总听见老夫人翻来覆去的声音,想来是睡得不安稳,这不,天一亮,她去就给您买安神的熏香了。” 元婆婆心头一暖,目光落在白及身上,微微扬起唇,“你们有心了。” 白及咧嘴笑笑,甜甜道,“买熏香一事,苏子最有经验了。” “几个月前,夫人也常睡不塌实,不是一夜无眠就是被梦魇,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回不去了……苏子瞧着心疼,又不舍得让夫人吃药,便常去买熏香,时间一长,她也会看香了。” 元婆婆闻言,眼神一顿,半晌后才长叹一声,语气惋惜,“也是苦了她了,一个人撑起这座府邸,实属不易啊……” 白及低下头,鼻尖有些发酸。 元婆婆回过神来,手掌重重落在桌上,将身旁的小姑娘吓了一跳,“你跑一趟,叫两个媳妇过来见我!” 白及身子抖了抖,瞧见老夫人眼底燃起的斗志,忙不迭转身,小跑出了前厅。 - 东市 苏子选好了两种特制的紫檀香,结了款,从店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一个女人。 鼻尖涌入一股呛人的香气,苏子眉头微皱,下意识后退两步,只当自己没看清路才撞了人,轻声道,“对不住,撞到您了。” “是苏子姑娘吧?” 苏子闻言,有些迟疑的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女人身形富态,衣裳单薄,臂上挽着披帛,身上的味道数不清,掺杂在一起,脂粉混着香囊,冲得很。 苏子只觉得自己掉进了香粉罐子里,有些受不住的后退两步,“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 女人咯咯一笑,上下打量着她,“我是前头吉祥苑的妈妈,今日拦下你自然是有事要告知。” 苏子抽出怀中的手帕,抵在鼻尖,语气平缓道,“对不住,我与您素不相识,没什么好说的。” 话落,苏子抬脚就要走,却再一次被女人拦住了去路。 “欸,苏子姑娘,别急着走啊。”女人身子一软,靠在墙上,直接将巷子堵住了大一半儿。 苏子有些无语,眉头皱的更紧了,明眼人都能瞧出她的不耐,“烦请您让让,我还有要事在身。” “什么事能大过你的终身大事?”女人扬起红唇,“你今年一过二十五,就要同我回吉祥苑了,我定金以下,自然要先来瞧瞧我的货。” 女人环视一圈,笑弯了眼睛,“身条不错,皮子也细嫩,是个半上品。” 许是想到了什么,女人猛地抓住苏子的手腕,抬手就要翻她的袖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守宫砂还在吧?花了我五十两银子,可别不是个雏儿!” 苏子有些怔忡,回过神后一把抽出自己的胳膊,面上有怒色闪过,“放干净你的嘴,满口污言秽语,你可知我是谁!” 女人见状,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讽刺,“人不大,性子还挺烈,你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怎地还当自己是主子了?” “实话告诉你,你家主子早就将你卖给我了,丫鬟一旦过了二十五岁,便没了价值,你主子收了我的钱,你就得跟我走!” 苏子如遭雷击,凉意从脚底漫至头顶,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夫人的脸。(本章完) 第187章 可不可以不要骗我 视线落在女人笑意甚浓的脸上,苏子扯了扯嘴角,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放屁!” 女人笑容一顿,神色凝住,扬声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凭何不敢?”苏子冷下小脸,厉声喝道。 “原看在你年长的份上,让你几句,想着给你留些脸面,谁知你厚颜无耻,不仅编排我,还抹黑起我家夫人了,我看你就是属陀螺子的,欠抽!” 苏子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硬是让女人无从下口,憋红了一张脸,尖声道,“好哇,你们永诚候府拿了我的钱,就跟我玩吃了吐这套是不是?” “候府家大业大,难不成都是靠着坑蒙拐骗得来的?”女人朝地上啐了一口,面上早就没了善色,扯着嗓子吼道。 女人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叫骂,“正正经经的买卖,光是定金我就给了三十两,你们敢拿了钱不见人,我就敢撞死在你们府前,找人日日伸冤!” 苏子眼底染上怒气,站在巷中与她对骂,“你个黑了心的老鸨,满嘴胡言乱语,你只说主子将我卖了,你倒是讲讲,这是何时的事!” “还敢不认账?”女人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将纸展开,捏着递到苏子面前,“瞧好了,今年七月底,白纸黑字,上头有你的生辰八字,还有永诚候府的印证!” 苏子目光落在那张纸上,生辰八字确是她的,不过那候府印证…… 苏子咬住下唇,面如菜色。 那是世子私印。 七月底,正是她被花姨娘毒打一顿,关进柴房,扬言要卖掉自己的时候。 当时夫人不在,她原以为自己只是简简单单挨了顿打,谁料花姨娘居然心黑到这个地步,竟真的自作主张卖了她! 苏子死死咬紧后槽牙,迅速抬起手,想趁着女人不注意,将那张纸夺回来。 谁料女人反应极快,嗖的一下抽回纸,不紧不慢的将信纸叠好,放回袖中。 “如何?”女人笑着看向她,难掩得意,“我可是在胡言乱语?” 苏子抓了个空,悻悻收回手,眉心紧蹙,低声道,“这是府中姨娘自作主张,非我主子本意。” 女人嗤笑,扬声道,“那就不归我管了,你们候府的人收了钱,就得办我的事,哪怕是闹到官府里去,也是我占理!” 苏子咬牙,眼皮跳了跳,低声道,“我月钱不算少,三十两,我可以自掏腰包还给你。” “我可不要钱,我要的,是人。”女人狠厉一笑,懒懒靠在墙上,“你这模样,能给我带来的银子可不止这个数。” “你别得寸进尺!”苏子彻底黑了脸,眼神森寒,“我入了奴籍,没有卖身契,你休想带走我,若是你执意要用此事拿捏我,被我主子知晓,定绕不了你。” 苏子眯了眯眼睛,将方许的姿态学了个七八分像,“我劝你看清局势,莫要执迷不悟!” 女人哼笑,不甚在意道,“想拿权势压我?你怕是打错了主意,我上头也非空壳,若是硬碰硬,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我给你时间考虑,待你二十五岁生辰一过,若还不从,我便带人上门抓你!” 说罢,女人提了提披帛,转身拐出了巷子。 苏子一人愣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气到发抖,独自一人沉浸在怒火之中,丝毫没注意到巷子口有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这边。 - 国公府 齐国公站在院子里,仰头盯着天上盘旋的海东青,嘴角微勾,低声道,“此事当真?” “是。”小厮弯着腰,候在他身侧,“小的一字不落,全都叙述清了。” 齐国公轻笑一声,目光陡然变得锋利,“这永诚候府还真是有趣。” “自从国公您下了令,小的就一直在刨永诚候府的消息,这婢子名唤苏子,正是那日迎咱们进府的那个!”小厮站在一旁,笑中带狠,“国公可有下一步打算?” 齐国公吹响手中捏着的哨子,在空中打转儿的海东青调转了方向,朝着院子俯冲,稳稳落在一旁的木桩上。 齐国公从一旁取了些生兔肉,扔到海东青面前,望着进食的黑鹰,漫不经心道,“我记得,那丫鬟是侍奉在方许身边的?” “没错,她正是永诚候夫人的贴身婢女之一。”小厮点头应下,沉声说道。 齐国公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将这消息散出去,就说……永诚候府卸磨杀驴,发卖贴身婢女,逼良为娼。” “贴身婢女都能发卖,谁还会死心踏地的呆在那儿?”齐国公眸光一暗,笑意不达眼底,“我要看着他们内讧,上下全乱。” “是,国公英明。”小厮弯腰应下,也跟着笑起来。 齐国公微微挑眉,不紧不慢道,“奉我的令,去将那个老鸨抓来。” “是。” - 永诚候府 苏子挎着布包,抬脚跨进府门,神色有些恍惚,肉眼可见的心不在焉。 “苏子?” 叶鸣的声音从外头响起,苏子脚步一顿,讪讪回过头,刚好对上他明亮的双眸,一时失了神。 “你这是去哪……”叶鸣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喃喃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差?” 苏子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低下头,挡住了自己发白的脸,小声道,“没什么……你怎么从外头回来?” “夫人抓回来一群山匪,给我当练武的靶子,我去准备准备。”叶鸣面露担忧,沉声道,“你当真没事么……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没有,”苏子摇摇头,强颜欢笑道,“有白及在这,谁敢欺负我啊?” 叶鸣神色一黯,眉眼间有些落寞,小声道,“苏子……你可不可以不要骗我?” 苏子一怔,盯着他的眼睛出了神。 “你这副模样,我……”叶鸣顿了顿,话锋一转,“我们大家都会很担心的!” “无论遇到了什么难事,都一定要跟家里说。”叶鸣正了神色,语气认真,“咱们府上别的没有,人多的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欺负你的人给淹死!” 苏子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过了半晌,眼底闪过一丝坚决,转过身,朝着前厅小跑而去。 叶鸣说的对,能群起攻之就绝不单打独斗! “欸!等等我啊!”叶鸣惊呼一声,连忙追了上去。(本章完) 第188章 再上官府 “混账!” 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屋里的家丁顺势跪下,大气都不敢喘。 “好一个花姨娘!”元婆婆抬起下巴,目光冷冽。 白及也沉下小脸,低声道,“真想不到花姨娘人都死了,还能作妖!” 叶鸣声音发哑,语气也急了几分,“白及倒是提醒我了……花姨娘没了,他们死无对证,咱们抵死不认就好了!” 苏子垂下小脸,轻声道,“花姨娘是死了,可那纸上的世子私印却是作不了假。” 元婆婆面色阴沉,眼底一片肃然,“不过是个做惯了皮肉生意的老鸨,能翻出天去不成?” “老大媳妇,这事儿……”元婆婆眯起眼睛,望着下首的柳梵音,低声道,“你觉得该如何办啊?” 柳梵音脸色有些发白,心里格登一下,“我……” “苏子是为你出头,才会挨了打又被发卖,你若真心存感激,便应该替她想想法子。” 元婆婆的话传进耳中,让柳梵音心头一动。 “老太太……”柳梵音咬住下唇,大着胆子说道,“无论吉祥苑背后的主子是谁,我都不会任由他们把苏子抓过去,您说的没错,苏子是为了护我,才会落到这个田地……” 见她起了心思,元婆婆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低声道,“此事就交给你和老二媳妇。” “啊?” 一直坐在旁边的宋徽歆猛地抬起头,面上惊诧,“老太太,这里还有我的事儿?” “不然呢?”元婆婆睨着她,缓缓道,“谢黎是候府世子,你便是世子夫人,有朝一日,这府邸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府中上下的事都应该由你来管。” “有我在身后坐镇,你们两个只管放手去干。”元婆婆冷下脸,故作严厉,“也让我瞧瞧你们两个的本事。” 柳梵音微垂下头,小声应道,“是。” “都没时间练剑了……”宋徽歆嘟了嘟嘴,小声喃喃着,余光瞟见老太太正望着这边,当即变了神色,笑容甜甜道,“是,我知道啦!” “老夫人…老夫人……” 小厮从外头跑进来,神色慌乱,“外头出事了!” “何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元婆婆瞥了他一眼,面露不悦,“且细细说来。” “东城吉祥苑的刘妈妈将咱们侯府给告了,说候府仗着权重欺压良民,官府收了状纸,正传召咱们过去呢!” 苏子瞳孔一缩,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衣裳都被她抓成了一团,“怎么会…她不是说要等我生辰……” 元婆婆垂眸,盯着一旁坐着的二人,低声道,“你们两个还愣着说什么?” 柳梵音向来温婉的脸上头一次浮起怒色,毫不犹疑的站起身子,瞧着才进屋子的小厮,低声道,“带路。” 宋徽歆也跟着起身,目光瞥向一旁的碧落,后者会意,趁没人注意她,小跑出了前厅。 候府的马车抵达官府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兴冲冲的盯着里头的女人。 刘妈妈跪在地上,身形圆润,捏着方帕子哭诉个不停,“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知府大人,永诚候府的人到了。” 衙役领着几人来到堂中,刘妈妈不敢抬头,只是埋首呜咽。 眼见双方到场,惊堂木一拍,全场寂静,就连外头看戏的百姓们都不敢再窃窃私语了。 “刘氏。”知府盯着面前的女人,蹙起眉头,沉声道,“你一纸诉状,状告永诚候府背信弃义,吞你银钱,可为真?” “自然是真的!”刘妈妈跪在地上,脸上的脂粉早已被哭花,“永诚候府发卖婢女,草民给了银子,她们收了钱却不认账,仗着自己是权贵之家,目无王法,欺压良民,求大人做主为草民做主啊!” 闻言,宋徽歆嗤笑一声,环住双臂,眼底一片煞气,“是不是好脸给你给多了?你算哪门子的良民!” 知府咳嗽两声,瞥了眼宋徽歆,低声提醒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宋徽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侧的柳梵音拉住了袖角。 宋徽歆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知府眯起眼睛,视线落在左侧的刘妈妈身上,沉声道,“刘氏,空口无凭,不足以定罪候府,你可有旁的证据?” “回大人,草民有物证!”刘妈妈从怀中翻出信纸,呈了上去。 苏子瞧见那张颇为眼熟的信纸,脸色白了几分。 “大人,这是候府主子亲笔写下的,将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卖给我,出价五十两,上头还有候府世子爷的印章!” 刘妈妈高昂着头,神色骄傲,仿佛她已经赢了这场官司一般。 听到刘妈妈的话,外头的人群也炸开了锅。 “不是吧……被卖的居然是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大丫鬟已经算是心腹了,这都能发卖?” “永诚候府的小丫鬟们个个有礼貌,见了人都笑盈盈的,怎会摊上这么个主子?” 知府盯着面前的信纸,脸色稍沉,语气听不出喜怒,“永诚候府的,白纸黑字,世子私印,你们可还有话要说?” “回禀大人,此事不能只听这老鸨一人所言。”柳梵音秀眉轻拧,面上有些烦躁,“与她签下这契约书的是府中姨娘,如今早已离世,约不是我们签的,银子也不是我们拿的。” “如今公爹战死沙场,府上确实不如往前,但也没沦落到要靠着发卖家丁讨生活的地步!” 知府面色微顿,盯着面前的信纸不出声。 见他犹豫,刘妈妈身子一震,当即跪着上前,“大人明察!永诚候府确实背信弃义,他们这些权贵,向来不在乎我们这些老百姓,我们老百姓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顿饭钱。” “五十两银子……我一个子儿都没往下落啊!”刘妈妈放声大哭,活像是死了相公,“怎么能收了钱就翻脸不认人呢?那笔钱我得累死累活干好几年的活呦!” 刘妈妈不亏是混迹在烟花柳巷里的老滑头,言语之间颇有些水平。 她将此事的高度提到富人与穷人的差异上,站在道德高点,批判永诚候府的黑心。 老百姓被生活和赋税压榨久了,难免会起仇富心理,很容易被她煽动情绪,集体倒戈。(本章完) 第189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的话音落地,外头的百姓们瞬间面色各异,左右瞧着。 “嘿,你个老东西,敢往我们家身上泼脏水,信不信我活撕了你的嘴!” 说罢,宋徽歆挽起袖子,当即就要给她些颜色瞧瞧。 刘妈妈尖叫着后退,一脸惊惧,“大人救命啊,永诚候府打人了!” “肃静!” 惊堂木重重落在桌上,知府的脸黑成了锅底,视线瞧向宋徽歆,眼底满是肃然,“这是公堂!” 宋徽歆瞪着他,片刻后才缓缓收回脚步,沉着脸放下了袖子。 “弟妹,冷静些。”柳梵音压低了声音,眼底闪过一丝晦暗,“这里有我。” 宋徽歆微微有些愣神,目光落在一侧清瘦的女人身上。 她记忆里的大嫂弱柳扶风,脊背向来是微微弯曲的,像是块美玉,脆弱易碎。 就是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大嫂,如今却是挡在了她的身前。 “刘氏,你说三五年才能赚出来五十两银子的时候,心里虚不虚?”柳梵音直直望着她,眼含轻讽,“吉祥苑每日里出入多少人,需要我替你去查查吗?” “你私下买卖女子,逼良为娼,每每到了夜深时,吉祥苑便会传来姑娘的哭声,里头有没有闹出人命,你自己清楚得很!” “我们是正经生意,怎会闹出人命?”刘妈妈脸色一凌,指着柳梵音喊道,“如今是在说永诚候府的事,你少在大人面前转移话头!” 柳梵音轻笑一声,语气漠然,“你用五十两银子买下苏子,转手将她放到吉祥苑,又能赚上多少?” “五十两,不过是你指尖露出来的一点儿罢了。”柳梵音语气淡淡,辨不出情绪,“你用老百姓自居,过得却是人上人的生活,两面三刀,你的话又有几分能信?” 刘妈妈一时被噎住,背后腾起一丝冷汗。 “你若是想要回银钱,我们自然不会拒绝,但你若是想污蔑候府,我们便会同你一直斗下去。”柳梵音盯着她,粉唇轻启,声音上扬几分,“永诚候府绝不发卖任何一个家丁,这盆脏水,我们不接。” “好!”宋徽歆上前两步,神色动容,“嫂嫂……你这番话说到了我心坎上!” 柳梵音笑着望向她,眼神里满是疼爱,“你莫要意气用事,情绪上头时,多想想母亲的叮嘱。” 宋徽歆抿了抿唇,小声应了一句。 站在二人身后的碧落耸耸鼻子,将袖子里的匕首藏的更严实了些,生怕掉出来。 知府望着眼前的这场闹剧,心中也对此事有了些考量,“刘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妈妈脸色发白,稳住快要崩溃的神情,低声道,“大人,永诚候府这是仗势欺人,草民……” “你可想好了?”知府幽幽望着她,沉声道,“话一出,便没有回头路了。” “你状告永诚候府,没有一丝胜算,是死去的姨娘偷了世子私印,自作主张跟你签了契约,永诚候府的二位少夫人也表了态度,认赔这笔银子,即便如此,你也依旧死咬不放?” 刘妈妈想起男人开出的条件,咽了咽口水,扬声道,“大人,草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 “很好!”知府面露不悦,低声道,“依本官看,永诚候府的夫人们就是太过于心善,才会招来你这么个不识抬举的!” “来人,将这鸨母拖出去,行十杖!”知府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彻查吉祥苑的人,弄清楚她们的来路和半夜哭声是怎么回事!” “是!” 衙役们冲上来,刘妈妈这才慌了神,脸上的血色褪尽,朝着上首爬去,只可惜还没待她有所行动,就被两个衙役扯住了胳膊,硬生生给拖了出去。 公堂之外,回荡着她凄惨的叫声。 “大人!大人草民不告了!大人……” 回府路上,宋徽歆坐在马车里,饶有兴趣的盯着柳梵音,上瞧下瞧。 柳梵音觉得好笑,悠悠道,“弟妹盯着我做什么?” “只觉得今日的嫂嫂很不一样。”宋徽歆托着下巴,模样娇俏。 柳梵音忍俊不禁,轻声道,“何处不一样?” “说不上来。”宋徽歆摇摇头,语调轻快,“我更喜欢今日的嫂嫂。” 柳梵音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莫名,语气淡淡,“我又何尝不羡慕你,无拘无束,天不怕地不怕……” “自幼时起,我便学着做一个好孩子、好妻子,家中教导我要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么多年,我就没跟谁大声说过话。”柳梵音苦笑,“若不是被母亲点醒,我指不定还要被花青姐弟搓磨多久。” “倒是你,”柳梵音抬眸看向对面的宋徽歆,扬唇笑道,“你只要一日不闯祸,宋将军恨不得就将你夸上了天,怎会叫人不羡慕……” 宋徽歆顿住,脑海中想起爹爹同自己因着女子能不能参军的事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的场景,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徽歆微微低下头,神色落莫,“嫂嫂羡慕的不过是表面。” “也罢。”柳梵音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被风吹起的帘角上,“希望回到府上,能得老太太一句夸赞吧。” 宋徽歆咧嘴笑笑,将手里的汤婆子也塞到柳梵音怀里,轻声道,“嫂嫂身子弱,多拿一个暖暖身子。” 马车悠悠朝着永诚候府的方向驶去,姑娘们的声音也被碾入车轮里。 - 清陵 马车在一处府邸前停稳,方氏姐妹相继下了车,在府前站定。 宅子不大不小,正经的二进二,头上光秃秃的,门匾早就被方澜摘了去,独留往日的印迹。 “走吧。”方澜理了理衣摆,缓步踩上青砖石阶,轻声说道,“每日都有人来洒扫,干净得很。” 方许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跟着姐姐的脚步进了宅子。 不知是不是方许的错觉,才刚踏入院子,一身的寒气系数散去,竟有些暖洋洋的。 “二位小姐回来了。” 一个粗麻布衣的婆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笑出一脸褶,扬声道,“东西天天都备着,就等您二位来了!”(本章完) 第190章 异魂落身 “陈婆。”方澜迎上去,美眸微眯,“屋子可收拾好了?” 陈婆笑着应下,恭恭敬敬道,“回大小姐的话,都打理好了。” “辛苦你了。”方澜侧头看向方许,轻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方许走到她身边,目光同陈婆对上,礼貌点点头,“陈婆。” 陈婆笑得愈发和蔼,规规矩矩行礼,“见过二小姐。” 方澜扯了扯她的臂弯,柔声道,“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快去屋子里歇歇。” 方许抿唇轻笑,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马车颠簸,好不容易落脚,许久没来清陵,我也想出去逛逛。” 方澜眨了眨眼,倒是没说什么,“说的也对,我陪你一同去吧?” “姐姐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眼下乌青严重,何苦陪我走这一遭?”方许眉眼含笑,语调温和,“有丹芸陪着,出不了什么事。” 方澜的确累得很,听妹妹这么一说,倒也没推脱,顺着应了下来,“也好,多叫几个人跟着,清陵治安尚可,但也保不准会遇到有心之人。” “我这么大的人了,这些道理还是懂的。”方许失笑,抬手将她朝着屋里推了推,“姐姐只管去休息,我就在附近绕一绕,很快就回。” 方澜有些担忧的瞥了她一眼,临到门前还在叮嘱丹芸,“一定要看住了你们夫人,万不可出差错,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丹芸眉眼低低,神情恭顺,“是,澜夫人。” 打发走了方澜,院子里也清净了许多,方许思来想去,也只带丹芸一人出了府。 “夫人……”丹芸一脸犹豫,喃喃道,“咱们真的不再多带些人了吗?” “你只管跟着我,旁的不必忧心。”方许缓步走在街道上,看着来往的行人,侧眸道,“去摊子上打听打听,何处有木匠。” 丹芸扯了扯嘴角,乖巧应道,“是。” 说罢,拔腿跑向一旁的摊位,给摊主塞了两块铜板,不多时,小丫头又哒哒跑了回来。 丹芸笑盈盈凑上来,小声道,“夫人,打听过了,一路朝着西走,走到街中就有个老木匠开的铺子。” 方许颔首,只吐出一句,“带路。” “诶。”丹芸应了声,小心翼翼走在方许身侧,生怕自己说错话办错事。 主仆二人一路向西,果真瞧见了一处铺子,外看普普通通,没有门匾,只在应该挂着灯笼的地方吊了块牌子,上头写着个木字。 丹芸跨进屋中,扬声唤道,“可有掌柜的?” 正在闭眼小憩的老头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从木摇椅上起了身,哑着嗓子道,“我就是掌柜的,你们可是要做些什么?” 方许上前两步,眉眼轻挑,低声道,“老人家,您这处可有笔墨?” “笔墨……”老头有些愣神,顿了半晌才想起来东西放在何处,颤巍巍的转过身,将身后的柜子打开,取出东西,递到方许面前,“给。” 桌子上放着的笔墨纸砚看上去同老头差不多大,使用痕迹颇重。 方许也不嫌弃,抬手拿起毛笔,蘸了些墨水,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 笔落,方许侧了侧头,余光撇向身侧的丹芸。 小丫头身子一震,连忙扬起笑,“夫人,奴婢去外头等您。” 见她脚步急促,慌慌张张出了铺子,方许这才转头看向老头,低声道,“老人家,你给我做一块牌位,面儿就照着纸上的刻。” 老头接过纸,细细一瞧,沉声道,“你几时要?” 方许神色不变,眼神晦暗,朱唇轻启,“尽快。” 老头从一旁掏出木板,闷头说道,“日落时,来这处取。” “有劳。”方许点点头,转身离去。 出了木匠铺,还没走几步,主仆二人就被一个老妇挡住了去路。 老妇满头银霜,精神头却极好,眼窝深陷却依旧泛着精光,穿着的衣裳有些单薄,上头都是补丁,拄着一根细细的鸡冠拐杖,拦在二人身前。 丹芸皱起眉头,心中打起了鼓,想也没想就护在了方许身前,“老婆婆,烦请您让让,叫我们过去。” 老妇没理会她,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方许。 丹芸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道,“夫人,或是来者不善……奴婢在这拦住她,您先走!” 方许瞥她一眼,幽幽道,“不知对方是谁之前,不必要如此紧张。” “真是神了。”老妇上下打量着方许,面露惊叹,“异魂落身,当真是奇观,这才叫表里不一呀。” 丹芸眉头皱得死紧,小声呵斥道,“什么一不一的,何处来的疯婆子,咿咿呀呀的净说些疯言疯语!” 老妇嗤笑一声,目光落在方许面上,意有所指道,“夫人也觉得老身是个疯子么?” 方许绷紧嘴唇,凤眸微眯,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老妇嘿嘿一笑,眼底涌动的暗流叫人捉摸不透,“说起来,夫人与老身算得上是旧相识了。” 方许眼皮一跳,想也没想开口问道,“你是妙玄婆婆?” 面前的老妇笑笑,并不回答。 “还真是你。”方许垂下眼皮,不动声色打量着她,轻声道,“当年我父亲寻了你许久,都查不出你的下落,竟是叫我这般轻易就碰上了。” “你的父亲吗?”妙玄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幽深,“你说是,那便是吧。” 方许眉心动了动,侧头看向一旁傻了眼的丹芸,轻声道,“去找个茶馆,我与这位婆婆有话要谈。” 丹芸悻悻看了眼妙玄,小声应了句,“是,夫人。” 三人寻了间茶馆,叫了些点心和炭火,待东西上齐,丹芸极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给足二人空间。 方许抬起素手,面不改色的替对面老妇斟了杯茶,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语气也平淡,“婆婆方才所言,不妨往下细说说。” 妙玄盯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兴趣,声音沉沉,“心倒是强硬的很,是个能扛住事儿的。” 说罢,妙玄端起面前的茶盏,缓缓抿了一口,“先头那个……去哪了?” 第191章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方许静静望着她,半晌,嘴角也扬起一抹笑,“婆婆不是会算么,何须再来问我?” 妙玄抬眸,扫了她一眼,低头轻笑,“伶牙利齿,你身在异世,有诸多不便,怕是也不好过吧?” 方许垂眸,指尖滑过裙身上精细的绣样,唇角微勾,“婆婆瞧我这副派头,像是不好过的模样吗?” 妙玄眸色一深,低声道,“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敢与老身这般说话的人,你可知人生在世,最不能惹的一种人是谁?” “相士。”方许如实回答。 妙玄眯了眯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既然知晓,为何待我不敬?” “我不信鬼神之论,婆婆曾说自己是玄真道长的关门弟子,我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于我而言,相士与江湖骗子没什么区别。” 方许一番话下来,妙玄彻底黑了脸。 她的语气温柔,眉眼之间甚至还有些笑意,谁料说出口的话竟是这般不知深浅! “你好大的胆子,不仅对我不敬,还辱我师门!”妙玄沉下脸来,望向方许的眼神发狠。 方许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见妙玄发了火,也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轻声抚慰道,“我只是说出心中想法,还请婆婆莫要强行解读。” 妙玄将茶盏重重放下,面色不悦,“既然不信我,为何还将我叫来此处吃茶,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方许抬眸,目光里似有审视,“领婆婆过来,并非是在意您方才所言,而是看出了您的意图。” “我的意图?”妙玄面色一顿,咬牙问道,“我能有什么意图!” “从方家出来时,我就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方许目光轻柔,瞧上去和善得很,“难道婆婆不是早就盯上了我,再三确认身份后,才当街拦下我的吗?” 妙玄咽了咽口水,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浮现一丝恍惚,“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方许低头,手掌盖在汤婆子上,笑意深了几分,“我不仅能看出婆婆的意图,还能算出您是因何前来。” “哦?”妙玄起了兴趣,挑眉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是为了何事来的?” 方许盯着茶盏里漂浮的几片茶叶,幽幽开口,“皇上招了位贤人,是个相士,打着玄真道长的旗号在朝中作威作福,婆婆是玄真道长的弟子,自然清楚他这名头有没有水分在。” 方许端起茶盏,吹动里头的茶叶,抿了口温茶,低声道,“婆婆不愿让他打着道长的旗号招摇撞骗,势必会出手。” “您常年生活在清陵,自然明白何人能助您。” “方家在清陵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方家二女每年回来祭祖的时间都一样,婆婆便在心里盘算着,直接从我们身上入手,借着方家的势,将您给带回京城。” 方许抬眸,淡淡道,“我说的可对?” 她每说一句,妙玄的脸色就黑上一分,到后来更是抿紧了唇,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这么会算,不如跟我学看相?” 方许闻言,莞尔一笑,“只要动动脑子,谁都能想得出。” 妙玄面色一沉,低声道,“既然你都猜出来了,我也不再装了。” “我是师父最后的徒弟,在我之前的几位师兄都不在了,他还敢自称是我们师门的人,分明就是个骗子!” 妙玄眉眼微垂,看上去更老了几分,“我必须得去京城,但我孑然一身,纵使去了……也见不到他。” “所以我……” “我助您。” 妙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许打断。 妙玄一怔,满脸诧异的抬起头,定定看着方许,“你说什么?” “我助您。”方许一字一顿,眼神真挚,“到了京城,我会想办法将婆婆带到宫里去。” 妙玄有些不好意思,沉声问道,“你……当真愿意?” “自然。”方许点点头,语气平淡,“那个骗子存心搅和几位皇子,我儿子又在朝为官,与一位皇子关系密切,若任他折腾,怕是会对我儿不利。” “本想着是件小事,任由孩子们去解决,但如今婆婆送上门来,我也不妨出手,给膝下有皇子的妃嫔们送个顺水人情。” 方许眉心微动,抿唇一笑,“我与婆婆之间,算是各取所需,对我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我没有理由拒绝。” 妙玄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落在方许神上,眼底滑过一丝骇然,“像你这样的心境,初来异世,可有害怕过?” 方许神色从容,唇角微扬,“我没怕过任何东西,依我看来,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出了事,只会哭哭啼啼大呼小叫者,注定平庸一生。” “性子不错。”妙玄打量着她,眼底也染上几分笑意,“能像你这般通透的,世上寻不出几个。” 方许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朱唇轻扬,“上一世,我劳神伤身,临死前还在想着工作,如今的生活与我而言简直如梦一场,轻松、自在。” “或许会遇到几个渣滓,但也不足以令我心生恐惧。”方许端坐在木凳上,笑意柔和。 再也不用工作的生活谁不喜欢? 妙玄闻言,啧啧称奇,不停让方许同她讲前世的生活。 - 京城 福临酒楼 “想必诸位也听说了最近的事。”元谌脸色极差,像是许多天都没睡好一般,“如今父皇是着了魔,连远在封地的大皇兄都不放过!” 谢黎望着脚下的炭火,眉头也拧成了疙瘩,沉默不语。 沈济面色如常,指尖捏着一枚黑棋,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棋局。 “郎君,此事古怪,暂且摸不准上头那位的想法,万不可轻举妄动。”吕青峰坐在沈济对面,执着白子,沉声说道。 “我知晓。”元谌面色铁青,扶着额角,轻声叹息,“隋因打着皇命的噱头引起父皇猜疑,不折腾死一个,他怕是不会罢休!” “这个隋因当真是崔尚书引荐的?”谢黎不解,皱起长眉,“我不明白,崔尚书并与女儿身处后宫,闹上如此一出,对尚书府有什么好处?” 屋内陷入寂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答不上来他的问题。 谁知道那老东西揣的是什么心思!(本章完) 第192章 让火燃的更旺些 “崔尚书究竟安了什么心思,如今还不得知。”沈济微垂着眉眼,捏着黑子的指尖微动,“不过这个隋因……估摸着还有些用处。” “用处?”元谌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不过一个江湖骗子,谈何用处?” 沈济头也不抬,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紧盯面前的棋局,“朝堂之上瞬息万变,郎君该懂得忧患。” 元谌一顿,眼中滑过探究之意,“沈大人的意思是……叫我借隋因的手,除掉对家?” 一字落下,胜负已定。 沈济微微勾起唇角,不顾对面吕青峰有些挫败的神情,转头看向元谌,意有所指道,“探子来报,大皇子近段时间动静不小,封地虽远,却也挡不住他的狼子野心。” “崔尚书意图不明,郎君要找人细查,若他当真没站队其他皇子,那便是冲着皇上来的。” 元谌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情绪,“沈大人接着说。” 沈济勾唇,眉眼之间凉薄得很,“既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博眼球,那我们何不助他一把……” 话落,沈济抬手拿起倚在桌边的火钳,夹起一块碎炭扔进了火盆里,淡淡道,“让火燃得更旺些。” “可……”元谌面露迟疑,沉声道,“他们毕竟是我兄弟,如此是不是……” “郎君。” 沈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元谌一顿,恍惚抬起头来。 沈济坐在木凳上,手垂在膝上,模样清贵,只那双眸子凉的吓人。 “郎君可还记得劝臣归顺时说的话?”沈济绷紧嘴唇,温声道,“郎君壮志凌云,臣信之,随之。” “眼下机会难得,郎君当真要为了那点子情谊,与那位子失之交臂吗?” 沈济的话犹如一柄长剑,狠狠刺进元谌心窝,叫他给了脸。 “郎君三思。”吕青峰也收敛了心思,神情严肃,“沈大人直言进谏,话虽直白,却是一针见血,古往今来,储君之路向来都是遍地荆棘,若不挥剑斩断,待刺疯长,必伤本身!” 元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皮发麻,低声唤道,“谢黎……” 谢黎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神色微动,只留下一句,“郎君,大局为重,切不可优柔寡断。” 元谌低着头,瞧上去有些落寞,一双细长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茶水,沉默不语。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沈济抬手,修长的手指捏住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低声道,“郎君如此为难,何不想想若是换了别的皇子,他们会不会顾及手足之情?” 元谌思忖了须臾,淡淡留下一句,“沈大人,彻查崔尚书一事,我交给你。” 一盏茶过后,沈济同吕青峰相伴离去,屋中只留下元谌和谢黎。 元谌面色灰白,瞧上去兴致不高,“谢黎…我本不想这样的……” 谢黎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瞧了他一眼,幽幽道,“郎君做的无错。” 元谌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这位子,为何不能是贤者当得?谁有能力谁便可接手,如此一来,也不必牺牲那么多条生命了……” 谢黎闻言,扯了扯嘴角,面上似笑非笑,“欲望使然,郎君不必介怀。” 元谌抿了口浓茶,淡淡道,“大皇兄曾在幼时教我蹴鞠,教我弹琴,只可惜……我们都变了。” “多愁善感不适合郎君。”谢黎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沉声道,“臣还是觉得先前那个矜贵倨傲的郎君更顺眼些。” 元谌苦笑,扶住额角,饶有兴趣的看向他,“沈大人和吕兄眼光长远,我只当是他们的年岁颇长,故而懂得很多道理。” “倒是你,与我年纪相仿,耍计谋害手足之事,你为何能做到这般波澜不惊?”元谌挑眉,“那是同我们朝夕相处的家人,你当真能过意的去吗?” 谢黎失笑,眼底滑过一抹深色,“郎君说笑了,倘若臣心地良善,世子之位怕是在百年之后都落不到臣身上。” 他的坦荡让元谌有一瞬间的失神,望着谢黎那双如深潭般幽深的眸子,默默闭上了嘴。 一时间,屋中只有盏桌相碰声。 - 清陵方家 “你说她是妙玄婆婆?”方澜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妹妹。 在她震惊的眸光中,方许缓缓点了下头。 方澜侧眸,打量着妙玄,眼底满是狐疑,小声喃喃道,“莫不是带回来个江湖骗子?” “差不了。”方许无奈一笑,低声道,“多年前的事,我已细细问过了,都对得上来。” 方澜闻言,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赞成道,“你将人领回来是要做什么?该不会也是要学那些权贵,在家中养个相士吧?” 方许本想解释,却转念一想,应了下来,“有何不可?” 方澜蹙眉,“带着她去京城?住在候府里?” 方许眨眨眼,又重复了一句,“有何不可?” 方澜一时无语,瞪了眼方许,旋即看向一旁的陈婆,扬声道,“陈婆,收拾个屋子出来。” 自家妹妹想起一出是一出,打又打不得,丢又丢不得,只好宠着了。 “诶!”陈婆应下,连忙朝着妙玄招了招手,笑意温和,“老妹妹,你跟我来。” 妙玄礼貌点了点头,抬脚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夜里 方氏姐妹换了身得体的衣裳,头上的饰物系数卸下,一齐来到堂中。 屋内燃着许多白烛,长桌上摆放着十几个牌位,凉风吹过,瞧的人毛骨悚然。 方澜走到屋中,在左侧的蒲团前跪下。 方许学着她的模样,跪在她身侧。 面前摆着三根香,方氏姐妹抬手捏起一根,齐声喊道,“临近中元,方家子孙特来供养宗亲,设下香宴,感念祖宗恩德。” 一香落,二香起。 “爹,娘,女儿来尽孝了,请您保佑家中上下,一切顺遂。” 方许捏着第二根香,轻轻插进香盆中。 不知是不是窗子没关好的原因,方许第二根香入盆,恰逢冷风吹过,燃着的火星诡异的亮了一瞬。 第193章 我会一直记得你 方许心思一动,余光瞥向身侧的方澜,所幸后者专心祷告,并未抬头。 方许松了口气,捏起第三根香,顺着姐姐的话继续往下说,“劳烦四路神仙护佑方家,保我平安。” 话落,三根香整整齐齐落在香盆中,陈婆又拿来了许多水果和点心,摆放在供桌上。 方澜站起身子,不忘拉起一旁的方许,低声吩咐道,“陈婆,这些供品摆上个把时辰就好了,明日起程回京,我们带走。” “老奴明白。”陈婆面目和蔼,轻声道,“这是祖宗余福,小姐们带回家中去分着吃掉,也算领了祖宗们的情。” 方澜点点头,曲起手臂怼了怼方许,轻声道,“时辰不早了,赶紧去睡吧,马上要到中元了,夜黑之后不要多出来。” 方许闻言,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姐姐先去睡吧,我还有些话想同爹娘再说一说。” 方澜全当她是想念爹娘,也没阻止,只叮嘱道,“也罢,你记得早些回去。” 方许眉眼含笑,柔声道,“放心吧,我的屋子就在旁边。” 望着方澜同陈婆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方许嘴角的笑意微敛,转身从帘后的梁子上摸出一块木板,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 擦去上头的轻尘,方许正了神色,将那块木头制成的牌位放在桌子最边上。 目光落在上头的刻字上,方许眸光流转,放缓了声音,“与我而言,你非纸片,而是有血有肉的生命,自我替了你,才知你不易,往后生活由我接手,你不必再有什么顾虑。” 说罢,方许指尖微动,抚上心口,轻声道,“我曾怪过你双眼蒙尘,识不清明珠,后细细想来,这场虚假的母子情谊里,你是唯一的受害者。” “谢常青和谢姝儿离世时,我心痛难忍,我知晓,那是你的情绪。”方许眼眶有些发烫,低声道,“我为你立牌,便是想着你能放下心中执念,今生受尽苦难,来世幸福一生。” 方许的声音有些沙哑,强忍住心头酸涩,像是在同多年的好友拜别,低声喃喃道,“再见,方许。” 话落,桌上摆着的一颗桃子蓦然坠下,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她的裙边。 方许见状,扬起嘴角,抬手拿起桃子,轻声道,“这便算是你留给我的东西了。” 说罢,方许施施然起身,推门向外走去。 不知是不是方许的错觉,她刚将脚踏出门外,原本阴冷刺骨的寒风突然柔和下来,寒冬似初春。 方许呼出一口浊气,眼底闪过一丝晶莹,迈动步子,踏入夜色之中。 翌日 马车悠悠驶远,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进。 方家老宅又恢复了寂静,陈婆攥着鸡毛掸子,又开始了重复生活。 踏进宗祠,陈婆的身子猛地顿住,一脸茫然,“不是只有十一个牌位吗……何处来的第十二个?” 陈婆抬脚走过去,目光看向最边上的牌位,上头有两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配角没有结局。” “遗忘才是死亡,而我会一直记得你。” 陈婆眉头一松,嘴角上扬,“这话还挺有意思的,罢了,就放在此处吧,也算应景。” - 养心殿 大殿之外,洋洋洒洒站了许多人。 元谌面色凝重,目光直直瞧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一身官袍,神情懒散,吊儿郎当的打量着四周。 元谌眸色一深,抓着笏板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脑海中不自觉响起沈济的声音。 “郎君,崔尚书背后并无靠山,隋因的身份暂且查不透,想来背后有更大的靠山在为他作保。” “臣已秘密安排好人手,郎君只管等候,不出风头才能在这场事端里全身而退。” 元谌回过神来,望着不远处的隋因,面色有些不虞,小声低喃,“江湖术士,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隋因猛地侧过头来,同他对上视线,嘴唇扬起,笑容阴测测的。 见他神情诡异,元谌心头一跳,瞬间冒出了冷汗。 恰逢此时,谢黎缓步走到他身边,沉声道,“郎君稳住,一个骗子而已。” 元谌吞了下口水,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他似人似鬼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黎眉眼低垂,声音低沉,“沈大人叫我带话给您,一切安排妥当,只待戏开场。” 元谌轻嗯一声,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那道恐怖的笑容。 钟声响起,张德胖胖的身子从养心殿内跨出,挽着拂尘,清了清嗓子,“皇上口谕——” 一时间,众人齐刷刷跪下,四周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张德眼底划过一丝无奈,扬声道,“隋爱卿常观风水气运,上书一封,言宫中有皇运加身,真龙命格之人,朕心甚悦,特命隋爱卿寻出此人,以作储君。” 听到这话,人群中传来抽气声。 谁都没想到,储君之位竟是被这般潦草的允了出去。 几位皇子面色各异,唯独元谌,脸上一丝神情都不曾有,异常镇定。 张德瘪了瘪嘴,有些不悦的看向台下的隋因,低声道,“隋大人,请吧。” 隋因礼貌点头,视线扫过在场的几位皇子,忽然眼睛一闭,开始在高台上手舞足蹈跳起大神,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看的旁人一脸莫名其妙。 “装神弄鬼!”元谌暗骂一声,面露不耐,“让这么个杂碎决定储君之位,真是……” 元谌动了动嘴,却实在不敢骂出口。 “郎君稍安勿躁。”谢黎眸色微深,小声劝慰道,“皇上存了什么心思,众人皆知,口头上说着欣慰,心底里指不定多生气呢。” “郎君您瞧。”谢黎打量着四周,沉声道,“这几位皇子,有哪个是特别积极的?” 元谌闻言,顺着一圈望去,见几位兄弟们个个面如菜色,像是生怕被选中的模样。 看来,对父皇有所防备的不止他一个。 高台上,一直疯疯癫癫自言自语的隋因突然停了下来,大手一指,扬声道,“算出来了,真命天子就是——他!” 众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瞧见了台下脸色煞白的四皇子。(本章完) 第194章 天机突变 四周空旷,荡着回声,将隋因的话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元谌有一瞬间的失神,反应过来后,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放肆!你在此胡诌什么?” 隋因挑起眉头,笑容谄媚,眼神却似刀子一般,“臣师承玄真道长,一口唾沫一个钉,怎会是胡诌呢?” 元谌仰起头,瞧着台上的那张脸,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你……” 元谌咬紧牙关,刚欲开口,突然听到一阵骚动。 下一瞬,数十只喜鹊从四年飞来,在空中盘成了个旋儿,绕在一人头顶。 不远处传来宫女们的惊呼,众人循声望去,竟瞧见十几只蝴蝶扑动翅膀,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而来。 众人震惊之际,蝴蝶也如喜鹊那般,缠绕在男人周围。 “这些喜鹊和蝴蝶为何都围着大皇子?” “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官员们站在一处,神色惊疑,窃窃私语着。 谢黎端详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幽幽开口道,“喜鹊与蝴蝶都是祥兆,难不成有真龙命格的……其实是大皇子?” “莫非是隋大人错看了天机,认错了真龙,才引起老天不悦?” 谢黎的话砸在地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隋因面色一白,惊恐抬头,嘴里喃喃道,“不会……不会的!” “天降异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百官对这个一事无成却能受到帝王青睐的江湖骗子早有不满,如今可算是捏到了他的话柄,自然要发作。 隋因眯起眼睛,沉声道,“本官绝不会算错,拥有真龙命格之人定是四皇子无疑!” “事到如今,你还好意思这般说?” “大皇子身围祥瑞,还不足以证明身份么?” 大皇子站在台下,脸色同样沉如墨汁,低声呵斥道,“够了!不过是突发情况,隋大人已经算出了真龙是谁,何苦往本皇子身上推?” 话落,他侧头看向一旁默默观望的元谌,咬牙问道,“四弟,这里头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分明……应该是你才对!” 一句话,让元谌心尖发寒,如至冰窖,往日回忆,系数破碎。 元谌抿紧薄唇,缓缓道,“大皇兄受天庇佑,福泽深厚,隋大人一时失言,险些让小弟抢了大皇兄的风头,简直惶恐。” 元谌的姿态谦卑,像是从心底里对大皇子十分敬重一般。 “四弟!”大皇子怒喝一声,抬手挥开围绕在身侧的蝴蝶,扬声道,“他说的分明是你,命格强硬乃天赐福泽,这是好事,你何苦往我身上推?” 蝴蝶被挥走,又扑闪着翅膀飞回来,任凭如何,也不离他半步。 既然是好事,他怎么会不接下? 元谌心头鄙夷,面上却如常,恭恭敬敬道,“大皇兄说笑了,不是我的东西,我不敢觊觎。” 元谌这话一语双关,有心之人怎会听不出他背后之言? “住口!”大皇子冷喝一声,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他指你,你百般不认,如今推到我身上,便是存了怨毒心思想要害我!” 元谌弯腰作揖,面上恭谨,低声道,“大皇兄慎言,小弟绝无此意。” 二人的争论声不小,又有回声相传,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看着两个皇子斗起嘴来,张德急得跳脚,望向一侧的男人,尖着嗓子问道,“隋大人,您到底有没有把握?究竟是谁有通天的气运,您给咱家一句痛快话儿,皇上还等着呢!” 隋因如今也拿不定主意,眼底的焦急不比张德少半分。 大东家曾下了令,命他死踩四皇子,可现下天降祥兆,摆明了气运豪横之人就是大皇子。 隋因咽了下口水,悻悻掀起眼帘,看了眼头顶上的天。 该不会真的是他胡言乱语,触怒了神仙吧…… “隋大人!” 身侧传来张德的声音,隋因身子一颤,猛地回了神,对上了张德怨怼的双眼。 “您到底靠不靠谱?”张德面露不耐,眼底是说不出的嫌弃,“若您真的能算上两下,就拿出些真本事来。” 没瞧见下头都该打起来了吗? 一个骗子而已,他还搞起派头来了! 隋因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本官有没有真本事,岂非是你一个肮脏的阉人说了算的?” 张德一顿,旋即黑了脸,望向隋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死尸。 隋因不理会他,伸出一根食指,抬手指向头顶的天,扬声道,“天象有变,真龙易主,祥兆在何处,福运便在何处!” 众人听着他蹩脚的措辞,鄙夷得很,却不好当众发作。 张德听到了想要的答案,阴测测瞥了眼隋因,转身回了养心殿中。 “你分明就是个骗子!”大皇子如遭雷击,喊劈了嗓子,“前言不搭后语,叫你一声骗子都是抬举了你!” 隋因将他的咒骂无视了个彻底,目光落在元谌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幽深。 眼下他只能顺应天意,这个四皇子……自己早晚能抓住他的小辫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必大东家也不会太怪罪自己。 养心殿内,皇帝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面前的折子堆成了小山。 “当真是元驰?” 皇帝指尖微动,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缓缓开了口。 “是。”张德沉着脸,轻声道,“隋大人只说是天机突变,才导致他看错了人。” 皇帝嗤笑,轻轻睁开眼,目光阴寒,“能随意变动的天机,朕还是头一次听说。” 张德垂下脸,低声道,“皇上,老奴瞧着那隋大人行事怪异,说的话也疯疯癫癫的,叫人理不清头绪,这么个人物……皇上为何要重用他?” “谁说朕要重用他?”皇帝轻笑,掌心缓缓收紧,“不过是枚棋子,用过了,便也能扔了。” 张德顿住,瞬间明白了什么,满眼不可置信,“皇上是想……” 桌上摆着香炉,炉口有缕缕香烟升起,遮住了男人的半张脸,只能听见他低沉沙哑的声音。 “命人盯紧他们几个,尤其是元驰和元谌,朕倒是要瞧瞧,究竟是哪个儿子先站不住脚。” 第195章 西北来犯 永诚候府 天还没亮,静园早早就点了烛火。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扰的人困意全无。 宋徽歆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桌旁的男子。 谢黎穿衣的手一顿,视线同她懵懂惺松的睡眼对上,不由得失笑,声音也跟着放轻,“可是我吵醒你了?” 宋徽歆见他身上披着官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了身子,“你今日怎么这般早就要去上朝?” 谢黎理好官袍,将大氅披在身上,低声道,“上头如今查的严,我与四皇子会面总要绕上一段路,这段时间去得早些,才能与他们说上几句话。” 宋徽歆点点头,目光落在对面的俊脸上,嘴角不自觉的扬起,“那你快些去吧,记得绕开那些探子。” 谢黎颔首,语气里夹着宠溺,“你且再睡一会儿,还早着呢。” “我知会了碧落,叫她给你煮了虾粥,你记得喝前吹一吹,莫要再把嘴给烫伤了。” “长帆一早就去买你爱吃的那家糖炒栗子了,我让他在外头剥壳呢,走前给你送进来。” “还有……” 谢黎一边系着腰封,一边喋喋不休的对着床上的姑娘叮嘱。 “知道了,啰哩啰嗦的!” 宋徽歆的口吻虽是不耐,脸上却是笑着的。 谢黎笑了笑,掀开厚重的门帘,以最快的速度钻了出去,不给冷风一丝涌进来的机会。 见他离开,宋徽歆抬起小手,捂住通红的脸颊,趴在床上滚了两圈,无声的尖叫着。 - 东城别院 天气寒凉,谢黎裹紧大氅,脸埋进毛领中。 不多时,铜门从内打开,露出女子清丽的容颜,赫然就是青梨。 “二公子。”青梨见到他,扬唇一笑,“郎君和沈大人在屋里等您。” 谢黎礼貌的点点头,低声道,“有劳。” 穿过小径,谢黎孤身一人来到偏屋,推门而入,屋内的三人循声望来,与其相对。 合上屋门,谢黎解下氅袍,自觉走到炉边烤火。 元谌好笑的望着他,沉声问道,“怎么混出来的?” 谢黎抬手为自己倒了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身子暖了些,才幽幽道,“小厮扮作我,上了候府的马车,如今在东城满街跑呢。” 此时,探子紧紧追着永诚候府的马车,在东城四处乱窜,压根不知道自己跟错了人。 谢黎金蝉脱壳,早早就到了东城别院,只剩下车内瑟瑟发抖欲哭无泪的某帆。 吕青峰忍俊不禁,低声道,“还是谢大人有法子。” 谢黎扬了扬唇角,便是收下了吕青峰这句夸赞。 “言归正传。”元谌放下手中的竹简,轻叹一声,“父皇疑心既起,便不会再收敛,如今眼线众多,保不准就将咱们四人的关系透了出去。” 沈济侧头思索了一下,温声安慰,“郎君不必烦忧,臣派出去的人才刚回京,大皇子在封地上广收良田,供养私兵,阵仗不小,咱们都注意到了,旁人自然也会察觉。” “供养私兵……”元谌嗤笑,眸色微深,“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若兵数不大,便无需广收良田。”吕青峰正了神色,沉下气来,“需要那么多的粮草供应,便意味着他养的私兵数量不少,人一旦多了,想藏着掖着也不得行了。” “蠢材。”谢黎摇摇头,一脸不赞同,“他的夫人如今身怀六甲,他的这步棋……险呐。” 若是一步踏错,便是将全家性命都给搭上了。 “如今真龙命格落在他身上,朝廷之上已经出了不少声音,要皇上立大皇子为储。”吕青峰抿紧薄唇,神情严峻起来,“皇上至今未下决议,怕是在等,等着大皇子的余党坐不住,纷纷冒头,届时在……” 元谌双眼微眯,身上的气息有些危险,“既如此,我便安插几人,混进他的私兵营,查他个底掉!” 闻言,沈济的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郎君能想明白以大局为重,便是给我等吃了颗定心丸。” “沈大人教导的对。”元谌抬眸,挑唇一笑,“小情小惠,难敌大统。” 话落,元谌侧头望向吕青峰,压低了声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缓缓放在他面前。 吕青峰不解的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信封上,上头的字迹遒劲有力,赫然写着苏牧举荐。 吕青峰心头一热,傻傻抬头,同对面的元谌对上视线。 元谌勾唇,低声道,“这是我以京兆尹的名义写下的举荐信,吕兄本就是状元郎,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翰林院典簿年迈,想着告老还乡,他的职位空了下来,我便想到了你。”元谌轻笑,语气松快,“虽是个从八品,倒也好过如今。” 吕青峰眼眶发热,抬手捏住信封,心口酸涩的厉害,颤声道,“多谢郎君赏识。” 见他大受感动,沈济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劝慰道,“你我只需尽力辅佐郎君,待他继承大统,咱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届时,谁也不能再瞧不起你。” 吕青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韧,沉声道,“再造之恩,我必拼尽全力,忠于郎君。” 元谌眉眼含笑,端起面前的茶盏,朝着对面三人举了举杯。 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半刻钟后,几人总算是散了,车轮转动,三辆马车的方向不同,终点却相同。 进了宫门,谢黎寻见了长帆,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大殿走去。 前后都跟了许多来上朝的官员,皆是低垂着头,不与旁边人搭话。 宽阔的长廊上只有杂乱的脚步声,众人都像是被上头查怕了,直接开启社恐模式,谁也不搭理谁。 忽然间,谢黎听见了马蹄声匆匆响起。 进了宫门,为何还会有马匹? 谢黎脚步一顿,狐疑的朝后望去。 一名骑兵模样慌张,手握长鞭,朝着这边飞奔而来,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即便知道眼下正是百官上朝的时辰,也依旧不拉缰绳,跑的飞快。 众官见状,纷纷给他让路,生怕自己命丧马蹄。 马匹距谢黎还有百米之时,他才听清那人口中的话。 “西北来犯,滦县失守!”(本章完) 第196章 又是玄真道长 谢黎突然愣住,茫然回头,同站在人群中的沈济遥遥相望。 沈济自然也听清了小兵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惊诧,抿紧了薄唇。 事关重大,身旁的官员们也不再避讳什么,急忙凑成了一团,商讨此事。 “西北不是与咱们通商了吗?为何突然举兵来犯?” “两国议和还不出半年,他们怎么敢的!” “滦县这么快就失守了,很明显他们是早有准备!” 众官喋喋不休,声音传进谢黎耳中,让他本就铁青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金銮殿内,气氛压抑的厉害,帝王坐在御座之上,面如土色。 “好个西北,以为大燕好欺负不成!”皇帝拍桌而起,眼神凌厉,宛如寒潭。 下首的百官大气都不敢喘,只一味的劝着皇上息怒。 皇帝眉间紧皱,扬声唤道,“宋爱卿。” 宋飞侧身迈出,在大殿中央站定,“臣在。” “西北蛮夷不顾和约,背信弃义,夺我山河,宋爱卿勇猛过人,可愿领军与那鼠辈一战?” 皇上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飞面色不改,握紧手中的笏板,声音浑厚有力,“君命加身,臣当竭尽全力,守住北境,夺回城县!” 皇帝负手而立,视线落在宋飞头顶,嘴角轻轻勾起,沉声道,“好!宋爱卿一心为国,朕甚感欣慰,特命卿为主将,领军五万,与宋小将军一同北上。” “待爱卿班师回朝,朕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宋飞弯下腰,语气恭顺,“臣谢主隆恩。” 听到岳丈的话,谢黎只觉得心一下子跳得飞快,好似有什么事脱离了他的预料。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不正常,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抗敌的重任就落在了岳丈头上。 谢黎刚想有所行动,余光瞥见身旁的沈济侧过了脸,讪讪回望,却见沈济薄唇紧抿,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想要迈出去的脚就这么顿住,谢黎面色有些发白,心跳如雷,直直盯着沈济。 下了早朝,谢黎寻着那抹高大身影,抬脚追了过去。 “岳丈大人。” 听到自家乖婿的声音,宋飞微微侧身,见真是谢黎,当即扬起了笑脸,“贤婿。” 谢黎跟上他的脚步,嘴角绷紧,沉声道,“西北卷土重来,原因不明,岳丈大人就这般轻易的领兵出征,岂非太过草率?” 宋飞一顿,旋即哈哈大笑,手心落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贤婿啊,我知你担心,可君命难违,我既为一国之将,便要接得住这担子。” 谢黎咬牙,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可事情发生突然,前因后果尚且不明,倘若岳丈大人真的出了事……” “贤婿。”宋飞突然正了神色,大手揽过他的肩膀,低声道,“为国而战,我死而无憾。” “我们宋家上上下下皆是武将出身,辅佐过五位帝王,从无二心,守住这江山便是宋家人的使命。” 宋飞仰起头,目光眺望远方,缓缓说道,“每每出征,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娇娇,如今她已嫁作人妇,为你伴在她身侧,我便再没了后顾之忧。” 望着谢黎担忧的眸子,宋飞有些忍俊不禁,沉声安慰道,“你别愁这些,你岳丈我为将多年,还没有过败绩。” “那帮子蛮夷向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过!” 谢黎眸色微暗,沉默不语,不知在心中盘算些什么。 余晖渐散,四人重回东城别院,围坐在一起,中间有座矮矮的暖炉,上头温着茶,冒着缕缕热气。 “西北来的怪异。”元谌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语气淡淡,“事发突然,连我都没反应过来。” “上头为何不查,而是直接派了宋将军打回去?”吕青峰托着下颌,百思不得其解,“往日里出现战乱,皇上可不是这幅做派!” 沈济端坐在石凳上,眉目疏淡,视线紧盯着对面的谢黎,见他一直不语,便先开了口,“谢黎,你也觉得此事不对劲?” 谢黎微微颔首,眉头轻蹙,“西北物资匮乏,两国议和通商,他们本就占了大便宜,我不认为他会自讨没趣,对大燕出兵。” 沈济闻言,眼皮轻轻耷拉下来,温声道,“会不会是大皇子?” “大皇兄?”元谌挑眉,一脸茫然,“沈大人怎会想到他身上?” “只是猜测而已,我的想法同谢黎一致。”沈济缓缓摇头,薄唇轻启,“西北不会无故出兵,通商一事,他们就已经吃到了甜头,若再出兵攻打大燕,怕是百姓都不认。” 吕青峰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突然开口道,“会不会是大皇子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苦于京中有宋将军坐镇,所以设计将他支走?” 谢黎脑子有些混沌,一时理不清楚头绪,“那滦县呢?究竟是落在了西北手里还是……” “眼下谁也说不准。”元谌沉下脸来,双手抱肩,低声道,“沈大人,着人手彻查此事,若真是大皇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宋将军离京!” 沈济点头,声音温吞,“是。” 夜幕笼罩京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悠哉悠哉驶向永诚候府。 “夫人,咱们到候府了。”丹芸掀开车帘,因着是晚上,特意压低了声音。 方许悠悠转醒,轻嗯一声,拍醒了身侧的妙玄,“婆婆,起来了。” “到了?”妙玄动了动身子,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哑着嗓子道,“方大小姐呢?” 方许踩着脚凳下了车,轻声道,“到了,姐姐的宅子离得近,许是先下了车。” 妙玄应了声,跟在她身后,任由丹芸将她扶了下来。 “母亲?” 身后传来声音,方许脚步一顿,侧眸回望,瞧见了谢黎的一张俊脸,以及身侧举着灯的长帆。 方许打量着天色,柔声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被些琐事绊住了脚。”谢黎轻笑,目光落在一侧的妙玄身上,微微一愣,“这位是……” “从清陵带回来的相士。”方许勾唇,轻声介绍道,“妙玄婆婆,师承大名鼎鼎的玄真道长。” 谢黎瞪圆了双眼,难掩吃惊,“又是玄真道长!” 第197章 别赶我走 谢黎的异样被二人尽收眼底,方许敛了神色,轻声催促道,“此事往后再与你说,先回府里去。” 谢黎面上缓和了些,侧眸看向一旁的长帆。 后者心领神会,撑着灯走在方许身侧,为其照亮脚下的路。 进了候府,方许便瞧见大堂的灯还亮着,喃喃道,“这个时辰了,谁还会在堂厅呆着?” “回夫人的话,许是老夫人在等公子。”长帆笑眯眯的接过话,低声道,“夫人离府的这段时间,老夫人每每都候在这,等到主子们都回了家,她才回屋子。” “老夫人?”方许挑眉,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长帆一愣,旋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道,“一开始只是澄园这么叫,后来我们也就随着这般称呼了。” 方许颔首,脚步一转,朝着堂厅的方向走去。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温暖让方许心头一轻,莫名放松下来。 屋内,元婆婆抱着谢吟吟在玩闹,小家伙缩在她怀里,两只小手费力的抓着布老虎,非要给婆婆展示她的玩具。 柳梵音微垂着头,手里撵着阵线,在烛光下绣着帕子。 宋徽歆则是面色有些焦急,瞧上去坐立难安。 听到门口有异动,三人齐齐抬头望来,就连谢吟吟都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 “娇娇!” “夫人!” 元婆婆和两个小丫鬟的惊呼声同时响起,白及和苏子先她一步,冲到方许身前,上下打量着她,生怕她出门一趟受了什么伤。 方许瞧着她们两个,抬起素手,拍了拍她们的肩头,低声道,“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苏子闻言,眼眶一热,小声喃喃道,“夫人平安回来就好。” 白及重重点头,一双眼睛都粘在了自家夫人身上。 方许反过来打量她,目光更柔和了些,“伤好了没有?” “回夫人,奴婢早就好了!”白及眼眶发红,低声道,“都怪那些伤口愈合太慢!才让夫人把白及丢下的……” “胡诌什么?”方许捏了捏她的脸,笑着安慰道,“不过是去趟清陵,又不是多远的地方。” 白及低下头,声音糯糯,“这是夫人头一次没用我们两个在身边伺候,奴婢自然担心。” 方许睨她一眼,有些忍俊不禁,转头看向苏子,轻声道,“那个叫丹芸的不错,是个机伶的,将她收到内院来,去伺候老夫人。” 苏子回过神来,轻轻点了下头,“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方许正了神色,隔着两个丫鬟,望向上头有些手足无措的元婆婆。 元婆婆见她看向自己,扯了扯嘴角,小声唤道,“乖乖……” 方许望着她慈爱的双眸,心口发烫,一时有些失神。 白及见状,笑着搭话,“夫人,您离府的这些天,老夫人日日喝药,很是听您的话!” “是吗?”方许回过神来,嘴角轻勾,幽幽道,“那我给你把把脉。” “不……”元婆婆摇摇头,面色悻悻,“没这个必要了吧,乖乖……” “万一脑子里还有淤血怎么办?”方许缓步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指尖自然的搭在她手腕上。 谢黎从屋外进来,见到白及,低声吩咐道,“收拾间客房出来,给妙玄婆婆住。” 白及闻言,侧眸看向站在门边一身布衣的妙玄,抱歉一笑,“哎呦,是奴婢见到夫人太兴奋了,没注意到您,还请婆婆勿怪。” 妙玄摇头,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无妨。” 白及微微屈膝,礼仪得当,“还请婆婆同奴婢过来。” 妙玄瞥了眼上座的方许,转身跟着白及出了屋子。 望着她的背影,元婆婆气不过,重重哼了一声,转头瞪着方许,咬牙问道,“我说乖乖,你是不是有什么嗜好,专爱捡老太太?有我一个放在家里还不够吗!” 方许把脉的手一顿,注意力分散,一脸莫名,“我只捡来了您一个。” “胡说!”元婆婆恼得狠了,面上有些委屈,“你惯爱唬我,方才被你带回来的那个婆子是谁?” 听到这话,方许突然回过神来,无奈一笑,“那不过是有事要求她。” 元婆婆面露不满,扬声道,“何事?什么事我办不下来?为什么不求我?” 元婆婆的夺命三连问可是难住了方许,缓缓收回指尖,低声道,“固安公主,你的脉象没有问题,想来应当是痊愈了,记忆也不会再错乱了。” 听到这话,元婆婆瞬间闭上了嘴,像根霜打的茄子。 方许觉得好笑,却还是认真的告诉她,“固安公主,您思女心切,至今未走出伤痛,才会将我错认成您的女儿。” “如今您身子大好,自然没办法留在我这小小的候府里。” “谁说我好了的!”元婆婆瞪大了眼睛,一脸倔强,“我没好,我还混沌着呢,我……我吃药,对!我得吃药了!” 话落,她一把端起桌上放凉了的汤药,就要往嘴里送。 “住手!”方许眉头蹙起,按住她的手,低声呵斥道,“是药毒三分,你没有病症还吃什么药,这是救命的玩意儿,不是大米粥!” 元婆婆被她这声呵斥吓住,力道微松,任由她将汤碗夺了过去。 望着方许阴沉的脸色,元婆婆眼眶有些发酸,抬起有些皱纹的手,握住她的细腕,小声哀求道,“乖乖……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喜欢这儿,我把这儿当家……” 方许长睫一颤,低着脸没有应声。 元婆婆以为她不喜欢自己,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哭腔,“别赶我走,孩子……” 方许长叹一声,终是妥协,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往后不必再等着孩子们,你困了就回院子里休息。” “候府……就是你的家。” 元婆婆闻言,有些恍惚的盯着她,反应过来后,破涕而笑,擦了擦眼角,一口应了下来,“成,娘答应你!” 方许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拒绝那声娘。 或许……自己从心底里也是接纳她的吧。 “谢黎!”宋徽歆站起身,面色染上几分怒意,“今儿怎地这个时辰才回来?” 谢黎身子一顿,思来想去还是如实说了出来,“西北派兵攻打大燕,北境已经有城县失守了。”(本章完) 第198章 认你做女儿 “什么?” 元婆婆最先坐不住,扬声否认,“这怎么可能?” 谢黎闭唇不语,神色不似作假。 元婆婆瞳孔一缩,紧盯着他的双眸,低声问道,“孩子,你说的是真的?” 谢黎颔首,薄唇轻启,“皇上已经下了令,北上剿敌。” 宋徽歆察觉不对,抓住他的袖口,蹙眉问道,“皇上派谁北上?” 谢黎轻叹一声,凝眉道,“是岳丈大人。” 宋徽歆心口一紧,抓着他袖口的手微微松了些力道。 谢黎自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抬手握住她的细腕,低声安抚道,“岳丈大人英勇善战,皇上又拨了五万精兵,外加大哥手底下的铁甲军,怎么着都不会出岔子。” 宋徽歆脸上没了笑,郁郁寡欢道,“父亲曾与我说过,宋家的责任便是忠诚君王,守护江山,我虽是早有预料……却依旧放心不下。” “亲人奔赴战场,谁的心里会踏踏实实?”柳梵音叹了口气,面上浮起几分担忧,“战事突发,搞得大家措手不及……” “你们不必担忧此事,老身去差人问问。”元婆婆一脸愠怒,轻轻拍着怀里的谢吟吟,沉声道,“老身是回家了,又不是死了!敢再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当真是嫌自己死期离得太远!” 方许坐在上头,微垂着头,烛光在她脸上投下一抹阴影,叫人瞧不清她的神色。 元婆婆注意到她,侧过身子,凑近了些,小声问道,“乖乖,在想些什么?” 方许回了神,掀起眼帘,落下一句,“没什么,只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谢黎闻言,眉心一动,刻意压低了声音,“母亲觉得何处怪异?” “你方才说北境已有城县失守,可临近境边的城中必然有燕军驻镇,沦陷的这般快,是城中的兵将都被杀绝了吗?” “边境看防极严,人手不少,加上附近的援军,还有城墙防御,再不济也能够抵挡些时日吧?况且战报不应当是立即发出么,怎会在城县失守后才抵达京城?” 方许的声音传入谢黎耳中,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事发突然,他想到了种种,却惟独把那个送战报的探子给忘了。 “今早儿子上朝,忽闻马蹄声,细细望去,就见一个小兵策马进了宫。”谢黎面色凝重,低声道,“他口中确实念叨着滦县失守。” 宋徽歆也察觉到了不对,坐直了身子,扬声问道,“若他真是在敌袭当天走的,怎会这般清楚的知道滦县已经失守了?” 谢黎思索片刻,旋即开了口,“会不会是……大皇子?” “元驰?”宋徽歆瞪圆了双目,一脸不解,“他不是早早被封了王,去了封地吗,这事与他有什么相干?” 谢黎顿了良久,长叹一声,幽幽道,“前段时间宫中来了个相士,说几位皇子当中有真龙命格的福子,将来必成大统。” “皇帝震怒,起了疑心,将所有皇子召回宫中,就连远在封地的都没能躲过。”谢黎语气淡淡,面上也没有一丝波澜,“沈大人查出了大皇子屯田养兵,数量不小。” “我们猜测……会不会是大皇子设计把岳丈大人支离京城,趁着京中空虚……” 余下的话谢黎没有再说,可众人又怎会听不出他后半句的意思。 “此事再去查查,如今皇上下了令,要宋将军北上歼敌,任谁也改变不了。”方许抬眸,望向站在一旁的谢黎,低声道,“你去与你岳丈通个信儿,要他留些人手在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谢黎点头,低声应道,“儿子知晓。” 宋徽歆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不安,嘴上喃喃道,“谢黎……” “别怕。”谢黎握紧她的手,沉声安慰道,“只要我们齐心,这天就塌不了。” 宋徽歆心头郁结,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这不是父亲头一次出征,可她却是头一次这般没底,心里慌得厉害。 方许轻叹,朝着谢黎使了个眼神,柔声道,“带着徽歆下去,多陪陪她。” 谢黎点点头,弯腰扶起宋徽歆,搂住她的细腰,将她带离了堂厅。 “时辰不早了,梵音也带着吟吟下去休息吧。”方许面露疲惫,低声道。 “是,儿媳告退。”柳梵音缓缓起身,瞧着张婆婆接过小团子,才反身回了院子。 屋中只剩下方许和元婆婆,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元婆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微微垂着头,小声问道,“乖乖……你不会是想等到孩子们都不在,将我赶出去吧……” 方许见她这副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您,就不会再变。” 元婆婆面上一喜,旋即想到了什么,笑容一僵,弱弱伸出来一根手指,小声问,“那我还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方许有些无奈,轻轻点头,“您说。” “我能认你做女儿吗?”没等她回应,元婆婆就急忙摆了摆手,“我并非是思女心切,想让你替作先头的那个!” “我是瞧你投缘,你做什么我都是打心眼里喜欢。”元婆婆似是怕被她拒绝,面色窘迫,“还有家里头的孩子们,我都会当作嫡亲的外孙去对待。” 方许愣住,身后的白及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主仆二人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方许望着对面的老太太,心中思绪万千,犹豫不定时,突然感觉到后腰被人戳了戳。 “夫人,快答应啊!” 白及险些把后槽牙给咬碎,纵使心中激动万分,也不敢表露出来,见自家夫人走神,立马小声提醒,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替夫人应下来。 方许觉得好笑,回眸看向元婆婆,嘴角上扬,“好。” 白及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你当真愿意?”元婆婆瞪大了眼睛,难掩惊喜。 方许含笑点头,“自然。” 那可是西北的老王后,大燕朝的传奇人物,认她做义母,那自己便是公主的女儿,对候府百利而无一害。 这么粗的金大腿白白送上门来,傻子才会不要! 况且,她也喜欢这个爱耍宝的老太太。(本章完) 第199章 不要小瞧女人 元婆婆眼眶微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许抬起素手,从桌上拿下茶盏,端起茶壶臻了杯温茶,起身递给元婆婆,轻声道,“母亲,请喝茶。” “小许……”元婆婆神情微动,眼中闪过一丝晶莹,伸手接过茶盏,轻抿了口参茶。 一滴泪坠在茶中,元婆婆胡乱擦了擦眼角,生怕方许瞧出她的软弱。 方许重新坐回木椅上,神色自然,大大方方道,“松园如今还空着,明日您就搬过去。” 元婆婆一顿,喃喃道,“母亲不能同你住在一处吗?” 方许粲然一笑,轻声道,“哪有让家里的老祖宗住偏屋的?好歹也要是一院主屋,松园先前是梵音在住,离澄园近的很,我看中了一个小姑娘,明日让她去服侍母亲。” “也成。”元婆婆点点头,笑容和蔼,“正好让老大媳妇跟着我过去,我平日里多教教她,好歹也是候府的大少夫人,总与晚舟丫头挤在静园也不是个事儿。” “都听您的。”方许笑眯眯应下,转念一想,“不过今日,怎么没瞧见晚舟?” “嗐,晚舟丫头每日都去女学习书,费脑得很,我让苏子替她买了些安神的熏香,让她一早就睡了。”元婆婆嘴角一弯,耐心解释道。 “夫人有所不知,您离府的这段时间,老夫人同小主子们相处的可好了!”白及咧嘴笑笑,扬声道,“小姐和少夫人们每日都来澄园请安呢。” 方许心头安定了些,嘴角也跟着扬起,忽的想到了什么,放柔了声音,“母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元婆婆一顿,旋即颇为埋怨的瞪了她一眼,嗔怪道,“既叫我一声母亲,又何必这么生分?你有难事,直言便是!” 方许无奈笑笑,轻声道,“既如此,女儿便直说了,宫中新来的相士并非玄真道长的弟子,而是崔尚书不知从哪寻来的江湖骗子。” “女儿今日领回家中的婆婆才是师承玄真,她求到女儿,想来京城揭穿那个骗子,保住师父清誉。” “原来如此。”元婆婆含胡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你想要母亲做什么?” 方许垂下长睫,压低了声音,“母亲回了大燕,想必文书也应该送到了宫中,女儿想让母亲回宫中瞧瞧,正好将妙玄婆婆引给皇后娘娘。” “我当是什么困难事呢!”元婆婆眉心一松,满不在意道,“这么简单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多谢母亲。”方许勾唇,笑容多了几分深意。 夜里,小雨忽至,淅淅沥沥的砸在窗子上。 候府的几处院落都熄了烛火,只留几盏院灯。 雨下了整夜,待到一早,雨过天晴,树梢上坠着几滴水珠,地面也湿答答的。 方许早就命人递了信,不出半个时辰,皇宫的折子就送进了候府。 元婆婆在丹芸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妙玄跟在她身后,头顶帷帽,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元婆婆坐稳后,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盯着方许说道,“乖乖,外头冷,快些回去吧。” 方许点点头,小声叮嘱,“母亲,一切小心。” 元婆婆摆摆手,笑容慈爱,“你母亲也不是吃素的,咱身份摆在这儿,谁敢欺负到我头上?” 方许有些忍俊不禁,却还是为了保险起见,低声问道,“母亲,当真不用苏子跟过去?” 丹芸毕竟没入过宫廷,若是太过紧张,手忙脚乱出了岔子可就不好了。 “这事儿你不必操心。”元婆婆缓缓摇头,面上随和,“苏子也不是第一天就能面面俱到的,人都需要成长,给丹芸个机会。” “有我坐镇,谁也不能难为她。” 身份高贵,就是豪横! 方许哑口无言,只好无奈的点点头,看着马车远去。 “夫人,今日咱们可有旁的安排?”苏子跟在她身边,小声问道。 方许轻嗯一声,面上闪过一丝阴郁,“去查齐国公,查的越细越好。” 苏子闻言,当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奴婢知晓。” “夫人,端阳公主的事情落定了。”白及凑近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庭广众之下行淫秽之事,无德无能,皇上视其为耻,下令贬为庶民。” 方许挑眉,迈动步子朝着府中走去,“就这么简单?” “自然不是,百姓们要为吕先生讨个公道,提议将端阳公主活浸猪笼,先前皇上没应,只说是废了她的身份,却在查封公主府时,发现了别的……” 话落,方许起了些兴趣,侧眸看向白及,幽幽道,“发现了什么?” 白及咽了下口水,声音愈发小了些,“端阳公主府有处地道,被京兆尹发现,谋逆的罪证、与各方势力的来往书信都被搜了出来,里头还……” 似乎是难以启齿,白及羞得脸都红了,“还搜出了不少男女房事上能用到的物件儿。” “二公子说皇上大怒,当场砸碎了一个价值连城的辟寒犀,下令彻查书信上头的每一个人,诛三族,京城的监牢那叫一个爆满,都快住不下了!” “端阳公主这下不仅成了庶民,还要被活活捆住手脚浸猪笼呢!” 方许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旋即嗤笑一声,眼底浮起芒,“何时行刑?” “两日后,青云湖畔。” 方许点点头,神色坦然,“我清楚了,你去知会苏子一声,叫她将手头上的人拨出来一半,去查齐崇的夫人,朱颜。” “查他夫人?”白及有些不明白,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 方许点头,幽幽道,“若发现齐崇还做过什么恶心人的勾搭,便让苏子捅到朱氏那里去。” 白及面上有些迟疑,低声道,“夫人,齐国公的发妻是个老实人,手无缚鸡之力,咱们能指望她什么?” 方许摇摇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不要小瞧每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女人。”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白及收敛神色,点头应下,“是,奴婢明白了。” 方许嘴角微勾,视线落在院中的枯树上,但笑不语。 既然主动上门招惹,那故事什么时候结束,便是由她说了算。(本章完) 第200章 另谋出路 翊坤宫 元婆婆跟着宫人走进殿中,一眼便瞧见了早早等待的祝皇后。 “老身见……” “姑母,切莫见外!” 不待元婆婆下跪行礼,祝皇后便匆匆起身,搀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托了起来。 “礼不可废。”元婆婆扬唇一笑,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姑母是长辈,如今又是西北的老王后,这一礼,受不得。”祝皇后执拗的扶起她,轻声道说道。 元婆婆唇边的笑意愈发和善,低声道,“皇后懂事,这话听的老身心情舒畅。” “姑母您上座。”祝皇后将她搀扶到软塌前,侧眸看向一旁的常嬷嬷,低声道,“去吩咐小厨房,今日本宫要同姑母一起用膳。” “不必这么麻烦。”元婆婆腰板挺直,瞧上去精神头不错。 “怎会是麻烦?”祝皇后坐在她身旁,笑意柔和,“皇上得知姑母突然归京,也是惦念得很,着人在三日后备了宫宴,为姑母接风洗尘。” “嗐,不用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我晚膳回家里头吃,孩子们都等我呢。”元婆婆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归京一事,我无意让旁人知晓,又何苦铺张浪费?” “家里……”祝皇后没听明白,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问道,“姑母口中的家是在何处?” “永诚候府啊。”元婆婆面不改色,慢吞吞应道,“我认了小许做女儿,日后我就长住在候府里头了。” “您认了小许做女儿?”祝皇后大惊失色,向来温淑的表情头一次出现龟裂,“这……这怎地也没个消息传来?” 元婆婆睨她一眼,低声道,“宫里事多着呢,你与皇帝本就分身乏术,又何必闹到你们这儿来?” 想起方许递进宫的信,祝皇后面上一窘,喃喃道,“姑母都听说了……” 元婆婆轻哼一声,面露不悦,“皇帝也到了年纪,储君迟迟未定,自然有人按耐不住。” “可小辈们再作再闹也没到明面儿不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怎能如此对待?”元婆婆长叹一口气,低声道,“若再继续下去,非得要闹出个手足相残,反目成仇不可。” “书上曾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元婆婆盯着她,语气肃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道理还需旁人教吗?若传到百姓和外敌耳中,像什么样子?” 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却也不能在明面上自相残杀。 祝皇后微垂着头,目光落在青砖地上,“皇上打定的心思,谁也无法干预,姑母所言,侄媳都明白,可实在是有口无心……” “罢了,也不能叫你为难。”元婆婆侧过头,瞧向一旁的妙玄,低声道,“老身给你引个人,这位才是玄真道长的亲传弟子,妙玄。” 祝皇后闻言,掀起眼帘,定定瞧着面前的婆子,低声道,“这就是小许信上说的妙玄婆婆?” “不错。”元婆婆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如今我认了小许做女儿,便要护着永诚候府,家里头只剩下小黎一个男郎,那是要撑着事儿的。” “小四同小黎的关系,你也应当有所了解。”元婆婆垂下头,指尖转动着手上的玉石戒指,轻声道,“都是一条船上的,若小四遭了难,永诚候府怕是也跟着玩完了。” “况且小许与我说过,你与澜丫头情如姐妹,待她也是极好,自然不能眼看着你们遭了算计。” 元婆婆这几句话说的极有水准,既表明了永诚候府的态度,又帮着方许在祝皇后面前露了脸,可谓是名利双收。 祝皇后神情动容,喃喃道,“小许是个好人,教出的儿子也差不了。” “你身为皇后,定然能有法子将妙玄带到皇帝面前。”元婆婆正了神色,低声叮嘱道。 “身为帝王,他必然不会轻信相士的三言两语,况且还是这么个不明出路的江湖骗子,能有如此动作,不过是想借着那骗子的手,敲打几个儿子罢了。” 祝皇后是个聪明的,听到这话,迅速反应过来,“那侄媳便寻个机会,待到百官在场,将妙玄婆婆引上去。” “老身没看错人,你的确聪慧。”元婆婆勾唇笑笑,目光和蔼了几分,“重要的是官员们的态度,就怕让他们信了那骗子的话,将心思从小四身上转移。” “你身为国母,事事俱在旁人眼皮子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要另寻法子,为自己的孩子谋出路。” 元婆婆抬眸,眼中闪过一抹惋惜,“祝家不复往年荣光,亦是将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小四身上,你可明白我的话?” “是,侄媳明白。”祝皇后点头应下,带着护甲的手缓缓收紧,眼底多了几分幽深。 - 马车沿路行驶,在将军府门前驻停。 宋徽歆没用碧落搀扶,撑着手臂跳下了马车,方许跟在她身后,缓步走下。 将军府很是热闹,宋飞坐在马背上,笑容敦厚,与来送行的友人笑着攀谈。 “爹!”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飞的笑容一顿,旋即回头望过来,见真是宋徽歆,嘴角顿时咧到了耳根,“娇娇,你怎地有空过来了?” 宋徽歆提着裙摆,火急火燎的跑到马前,仰头望着他,蹙眉问道,“为何这么快就出兵?” “傻孩子,边境战事吃紧,爹爹怎能不快些动身?”宋飞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现在只是去军营,约莫着日落才上路呢。” 宋徽歆心里没底,脸色也跟着发白,“谢黎可曾与爹爹通过信儿了?” “放心吧。”宋飞咧嘴笑笑,“爹都吩咐下去了。” 宋徽歆咬着下唇,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无措的望着他。 方许缓步走来,在她身旁站定。 “亲家母也来了。”宋飞笑的更欢了,沉声道。 方许礼貌点头,嘴角也跟着扬起,“亲家出征,自然要来相送。” “也不是什么大事。”宋飞扬眉,低声道,“将军出征乃是职责所在,只是我这小女……就要麻烦亲家母多关照些了。” “这是自然。”方许颔首,轻声道,“徽歆在我身边,我不会叫她受一丝委屈。” 不待几人多聊几句,副将便穿戴整齐的跑过来,低声道,“将军,时辰到了,该走了。” 宋飞应了一声,转头望向宋徽歆,大掌落下,揉了揉她的小脸,沉声道,“等爹回来,给娇娇买簪花。” 话落,不等宋徽歆应声,便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第201章 倒霉兄弟 宋徽歆望着父亲的背影,有些失神,不由自主朝着马匹的方向追了两步。 “徽歆。”方许抬手拉住了她,缓缓摇了摇头,只吐出一句,“回家吧。” 宋徽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无措的垂下眸子,跟在方许身后,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 傍晚 元婆婆领着妙玄回了永诚候府,刚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屋中弥漫的低气压。 瞧着方许神色不对,元婆婆微微挑眉,自觉走到上首坐下,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方许瞥她一眼,轻声道,“宋将军今日出征,我领着徽歆去送了送。” “这么快?”元婆婆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低声道,“可是准备齐全了?” “不知。”方许摇摇头,语气平淡,“走的这般匆忙,着实怪得很。” 元婆婆环顾四周,见没有宋徽歆的身影,开口问道,“老二媳妇呢?” “我瞧着她实在难受,便叫她回屋里歇着去了。”方许侧眸望向她,低声道,“母亲今日入宫,可将事情嘱托明白了?” “我出马,自然是错不了的。”元婆婆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低声道,“三日后,皇帝为我办下接风宴,皇后欲在那日引出妙玄。” “夫人。” 正当二人说话之际,叶鸣快步走进屋中,神色有些莫名,“外头有两人求见,没有折子,直嚷嚷着要见老夫人。” “见老夫人?”方许挑眉,饶有兴趣的看向元婆婆,低声道,“莫非是从前的……” “贫嘴!”元婆婆笑着瞪了她一眼,转首望向叶鸣,沉声道,“什么模样的两个人?” 叶鸣回想了一下,小声应道,“看不清脸,只穿着一身黑衣,哭哭啼啼的两个大男人。” 元婆婆闻言,瞬间猜到了来人,面露无语,摆摆手道,“叫他们进来。” 叶鸣抬眼看向方许,见她没反驳,旋即低声应下,“是。” 不多时,叶鸣领进来两个黑衣人,二人战战兢兢,互相搀扶着走到堂厅,一见到上首的老妇人,哇的一声,不约而同哭了出来。 见两个大男人哭成这般,方许惊诧的挑了挑眉,暗中看戏。 两个黑衣人突然一个滑跪,直挺挺跪到元婆婆面钱,扯着嗓子哭诉道,“老王后!小的终于见到您了!” “整整十五天……您知道这十五天我们兄弟俩怎么过来的吗!” 元婆婆抚着额头,长叹一声,“先起来说话。” 可惜二人哭得正投入,没听清她的话,直一味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我们兄弟人生地不熟,过的战战兢兢,如屡薄冰,您却在这……”左侧的黑衣人指着地上的火盆,又指了指桌上的瓜果茶点,“在这享福!” 右边的黑衣人险些哭断了气,扬声道,“老王后,我们找您都找疯了呀!要不是今天亲眼瞧见您进了这,我们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元婆婆嘴角抽了抽,朝天翻了个白眼,扬声呵斥道,“别哭了,赶紧滚起来说话!” “哦。”二人见老王后发了火,齐齐止住了哭声,怯生生的站了起来。 “这两个二傻子是从西北跟过来的,负责守护我的安危。”元婆婆瞪了他们两个一眼,侧眸看向方许,秒换了一副嘴脸,轻声解释道。 方许了然,缓缓点了下头,“能哭成这样,看得出他们两个很忠诚。” 元婆婆轻哼一声,面露不屑,“若不是他们两个笨手笨脚的惊了马,我也不会从马车里摔出去,伤了头。” 两个黑衣人的脑袋越垂越低,活像两只鹌鹑,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 “也是怪了事。”元婆婆瞥了他们两个一眼,面露不耐,“不知怎地,他们两个跟在我身边,我总是特别倒霉,坐个马车被甩出去,吃馒头都能被噎成半死,啃个猪蹄还咬到了石头,硌掉了我半颗牙。” “从西北一路到大燕,差点被活活折腾死!” 两个黑衣人根本不敢抬头看主子,只能缩成一团,任由主子批斗。 说起一路而来的狗血事,元婆婆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嘟囔个没完。 方许越往下听,望向二人的眼神越亮。 待到元婆婆吐槽完,方许拉住她的手,抬眸看向厅中缩成一团的二人,低声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应声。 “哑巴了?”元婆婆瞪着他们,扬声道,“我女儿跟你们说话,为何不应?” 两个黑衣人身子一抖,虽不明白老王后从哪偷来个女儿,却也还是乖乖回了方许。 “回夫人话,我叫宣文。”左边的男人个子高一些,眼尾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说大燕话时还有些拗口。 “夫人,我是宣武。”右边的男人胖嘟嘟的,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黑色的帽子紧紧扣在他脑袋上,勒出了红痕,像个蘑菇似的。 “宣文宣文……你们是亲生兄弟?”方许挑眉,眼中染上几分笑意。 “是。”宣文弱弱点了下头,“我是兄长。” 方许笑着打量他们,轻声问道,“老太太方才所说,可属实?” 宣文臊红了脸,却不敢否认,“是……” 方许侧头,好奇问道,“你们是自小便这般倒霉吗?” “算是吧……”宣武咂了咂嘴,低声道,“不知怎地,每每有人跟我们离得近些,都会倒霉……” “夫人,茶来了。”苏子举着茶壶,笑盈盈的走进屋中,临到二人身边时,左脚踩中裙摆,整个身子都向前扑去。 事情发生的突然,只有离苏子最近的叶鸣反应过来,一把搂过她的细腰,脚背踢了下茶壶底,趁壶飞起,抬手接住。 “苏子!”见叶鸣救下苏子,方许的脸色才缓和了些,低声问道,“你们两个可有烫着?” 苏子吓白了脸,一时失了反应。 “回夫人,我们没受伤。”叶鸣摇摇头,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默默拉着苏子离宣文宣武远了一些。 见此情景,宣氏兄弟更没脸见人了。 宣文涨红了脸,压低声音道,“对不住各位,既然确认了老王后安全,我们就先走了……” 宣武也低垂着头,心中委屈得快要爆炸了。 元婆婆面上一顿,动了动嘴,终是没有挽留。 “等等。” 在二人转身之际,方许幽幽开了口,“你们留下。” 第202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听到方许的声音,宣氏兄弟的脚步一顿,齐刷刷的回过头,可怜兮兮的望向她。 方许觉着好笑,侧过身子看向元婆婆,放轻了声音,“女儿想将他们兄弟俩留下,母亲觉得可行?” 元婆婆沉吟片刻,缓缓道,“这两个傻子衰是衰了点,心肠倒是好的,你若想留下,便就留下吧。” 宣文宣武面上一愣,不可置信的瞧向对方。 “这样,”方许伸出一根手指,低声道,“我每月给你们一人一两银子,什么活计都不用做,只需隐藏身份,潜入国公府做下人,想方设法靠近齐国公。” “若能克死他,便是最好,若是克不死,把他折腾个半身不遂我也能接受。”方许抬眸看向二人,低声道,“你们……考虑考虑?” 宣文面露狐疑,指了指自己,小声问道,“夫人……您当真信得过我们兄弟?” “自然,我很看好你们。”方许嘴角压都压不住,眼底盛满了笑意,“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们两个有如此天赋,应该物尽其用才是。” “天生我材必有用……”宣文神情恍惚,喃喃重复道,过了片刻,他猛地抬起头,眼眶早已湿润,直挺挺跪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夫人,慧眼识明珠啊———” 宣武一脸茫然,跟着兄长跪下,一下接一下对着方许磕头。 “行了,快些起来吧。”方许侧眸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白及,轻声道,“给二两银子,差人领着他们从侧门出去。” “……是。”白及抿抿唇,认命的解开荷包,取出二两碎银,却只敢放在离二人还有些距离的桌面上,满眼惧色,“放在这了,你们过来取!” 宣文咂了咂嘴,起身上前,攥住碎银子,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们兄弟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对!”宣武重重点头,脸蛋上的肉都跟着上下颤动,“克不死,就往死里克!” 方许哑然失笑,半晌后才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从侧门出去,你们两个有些功夫,去国公府当个护院绰绰有余。” “是。”宣氏兄弟正了神色,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待二人走远,白及才弱弱开了口,“夫人为何执意留下这两个人?” 方许勾唇,眼底划过一抹深色,细声道,“俗话说,在一地发现了卧龙,不出三米,必有凤雏。” “他们兄弟天赋异禀,既白白送到我面前,又何来不要的道理?”方许顿了片刻,才轻声道,“直觉告诉我,这两人,必有大用。” -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皇宫派来的马车一早就停在了永诚候府门前。 “候夫人。”林升缓步走进院中,笑容真诚。 “林公公?”方许有些诧异,挑起眉头,轻声道,“您来的这般早?” “宫宴要准备的事儿多着呢,不早来些怕是要迟了。”林升笑容深了几分,意有所指道,“皇后娘娘思念候夫人,更是在昨儿夜里就知会了奴才早点来。” 方许会意,颔首笑道,“老太太还在院子里梳洗,劳烦林公公等上片刻。” “不急,不急。”林升摆摆手,给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是皇后娘娘命奴才从宫中带来的点心,还请候夫人笑纳。” “皇后娘娘托奴才知会您一声,今日若有意外,还请候夫人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方许微微侧头,身旁的苏子立马接过了食盒,规规矩矩的道谢。 “多谢林公公提醒。”方许从袖中掏出东西,笑眯眯塞到林升手里。 林升低头一瞧,手心躺着六七片金叶子,当即摇头,“候夫人,此举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方许勾唇,笑容温和,浅笑道,“有母亲在,日后我少不了进宫,还需林公公多帮衬帮衬。” 林升推脱了一番,无奈犟不过方许,只好收了下来,礼貌笑道,“候夫人放心,皇后娘娘喜爱您,奴才自然是与主子一条心。” 方许闻言,心中有了底,侧开身子,小声道,“林公公,烦请借一步说话。” 林升挑眉,见方许的视线扫过自己身后的宫人,心下了然,抬脚走到院中,见无人跟来,低声说道,“候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知会奴才?” “不是知会。”方许小步走到他身边,笑意盈盈,“有些事想问一问林公公罢了。” 林升低垂下头,神色恭敬,“候夫人请问,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许压低了声音,语气听不出喜怒,“西北突然起兵冒犯咱们边境一事,林公公可有耳闻?” 林升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深意,“奴才确有听说,但不知细节,前朝消息封得紧,与后宫有牵扯的官员都被皇上下了封口令,就连皇后娘娘那儿都是奴才偷着跟她说的。” 方许闻言,眼皮不自觉跳了跳,心中的猜疑越来越深。 若真是两国交兵,皇上必定会先通知后宫,下令缩减宫中开支,可如今竟是封锁了后宫与外界的联络…… “乖乖,你收拾好了吗?” 元婆婆缓步从松园的方向走来,身侧跟着妙玄和丹芸。 林升见到元婆婆,忙掀开衣摆跪在地上,扬声道,“奴才见过固安长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等候在院外的宫人闻言,也跟着行大礼,洋洋洒洒跪了一地。 元婆婆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了句,“都起来吧。” 旋即,又满目慈爱的看向方许,“乖乖,可还有东西没拿?” 方许敛下眼底的深色,笑着望向她,“都齐全了,只等您了。” “那便走吧。”元婆婆笑容和蔼,慢步走到她身边。 方许扶起她的臂弯,动作十分自然,抬脚朝着院外走去。 林升拍了拍袍子上的土,忙不迭追了上去。 - 夜里,银月似盘,殿内华灯异彩,金碧辉煌,远远都能听到嬉笑声。 官员们带着家中女眷赴宴,还未上膳,就闻阿谀奉承的官话满天乱飞。 外头小太监扯着嗓子通报,帝后二人并肩入殿,身后还跟着一众妃嫔。 众人连忙行礼,直到皇帝落座,准许起身后,才敢重新坐回雅席上。 “固安长公主到———” 第203章 现场认亲 声落,元婆婆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 众人循声望去,数百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老太太着一身绯色锦缎宫袍,衣上的绣样虽简单,却衬的她雍容华贵。 元婆婆沉着张脸,缓步走到殿中。 “见过固安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元婆婆被宫人领到皇上身侧,在仅次于帝后的位置落座,坐直身子后,缓缓道了句,“都起来吧。” 才刚落座,元婆婆便迫不及待的寻起方许,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在中间位置落定。 方许笑着看向她,轻轻点了下头。 “姑母此次回来的突然,朕也没来得及备下什么,还望姑母勿怪。” 耳侧传来皇帝的声音,元婆婆不耐的蹙了蹙眉,可心中再嫌弃,也不能当众落了皇帝的面子,只好顺着他往下说道,“无妨,老身不喜铺张浪费。” “多谢姑母体谅。”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漫不经心问道,“不知姑母此番回来……是想停留多久?” 元婆婆侧眸看向他,嘴角的笑容加深,压低了声音,“皇帝此言,莫不是想赶老身走?” “姑母误会侄儿了。”皇帝面上含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分勉强,“侄儿不过是关心姑母。” 元婆婆望着他,眼前虚伪刁滑、表里不一的皇帝同记忆里那个青涩懵懂、追着自己喊姑母的孩童再也无法重合。 元婆婆心中感伤,暗暗咋舌。 权利、欲望当真会使人眼盲心瞎。 就连瞧着他长大的姑母如今都信不过了。 “老身此次回京,便不打算再回西北了。”元婆婆淡淡开口,神色自若。 皇帝一顿,眉头紧跟着皱起,“您不回去,西北那边……” “老身的使命已尽,这么多年都耽搁在了西北,老了也想回归故土,有何不可?”元婆婆抬眸望向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皇帝嘴角抽了抽,低声道,“姑母所言甚是,您为大燕奉献了半生,侄儿是担心姑母没有地方住,固安公主府已经……” “皇帝不必费心,老身住在永诚候府。”元婆婆缓缓开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多语出惊人。 皇帝眉头一锁,沉声问道,“永诚候府?” 祝皇后轻咳两声,柔声道,“皇上,姑母前两日进宫,曾与臣妾说过,她老人家认了永诚候夫人为义女。” 此话一出,方许明显察觉到自己身上落了数百道视线,简直如芒在背。 沈济坐在她斜对面,见状扯了扯嘴角,心中暗暗腹诽。 心上人背景太深太难追怎么办? 看来立功升官一事迫在眉睫了。 “义女?”皇帝沉了脸,面露不悦,压低了声音,“为何没早知会朕?” 祝皇后也敛了神色,轻声道,“姑母年纪大了,臣妾便想着随老人家心愿去,宫宴备的匆忙,臣妾这几日焦头烂额,一时也忘了告之皇上。” 皇帝脸沉似墨,却无法当众说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顺了下来,“也罢,既然是姑母的心愿,便由着老人家吧。” 祝皇后闻言,暗地里松了口气,远远同方许对上视线,嘴角微微上扬,彼此的眼神心照不宣。 “开宴吧。” 皇帝大手一挥,侍女捧着精细的晚膳鱼贯而入,乐师奏曲,笙歌鼎沸,舞姬身姿曼妙,翩翩起舞。 “皇帝,”元婆婆捏着酒盏,笑容疏离,“今日这般热闹,怎么不见太后?” 皇帝闻言,放下手中的玉筷子,沉声道,“太后身子不适,早早宿在永寿宫了。” 元婆婆了然,轻轻点了下头,旋即又故作新奇,开口问道,“皇帝,老身听说你召了个相士入朝?” 皇帝指尖一顿,狐疑的望向元婆婆,低声道,“这事姑母从何得知?” 说罢,他轻掀眼皮,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谢黎身上,眸光深邃,“莫非是有人胡诌了什么?” 元婆婆心尖一紧,面上却不显露半分,自顾自笑道,“外头百姓们津津乐道,京城的相士一下子多了起来,称是皇上仁德,愿意重用相士。” 任凭她这般解释,皇帝眼中的猜忌也没少上半分。 元婆婆眼眸一转,苦口婆心的劝道,“皇帝,老身只想劝一句,不可轻信来路不明的江湖术士。” “这些都是谣言,姑母不必信。”皇帝敛下神色,瞧不出喜怒,声音沉闷,“隋爱卿师出玄真道长,是崔尚书亲自举荐,并非来路不明。” “师承玄真?”元婆婆眼睛亮了一瞬,朝着身后招了招手,扬声道,“正好,老身这里有个粗使婆子,是玄真的最后一个亲传弟子。” 妙玄被她拉过来,十分别扭的给皇帝行了个礼,“奴才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哎呦,竟是这般有缘分,皇帝不若让他们师兄妹见上一面,以解相思?”元婆婆笑眯眯的看向皇帝,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皇帝凝眉,察觉到下首的说笑声越来越小,众人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瞥向这边,一时沉了脸,有些骑虎难下。 “今日是姑母的接风宴,如此一闹,怕是不妥当。”皇帝思考良久,才沉沉说道。 “有何不妥?”元婆婆笑着驳回他的话,故作善解人意道,“这婆子跟了老身许久,也算是有些感情了,若真能帮她寻到师兄,老身自然也开心。” 大殿彻底安静下来,隋因坐在下首,两股战战,早就失了反应。 一旁的崔尚书也好不到哪里去,老脸煞白,眼神惶恐,身子也止不住的发颤。 皇帝目光阴测测的瞥了眼元婆婆,用力绷紧嘴唇。 偏生元婆婆不吃他这一套,仍旧端着笑脸看他。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常说自己最重孝道,总不可能对自己的姑母大发雷霆。 皇帝微微闭上双眼,额头青筋直跳,只淡淡说了句,“姑母做主便是。” 此话一出,隋因彻底是慌了神,脸上的血色尽散,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崔尚书,一双眼睛充了血。 杀千刀的,不是说装神弄鬼就可以吗? 怎么惹来了正主! 第204章 真龙只有一个 见皇帝开了口,元婆婆扬唇笑笑,慢条斯理道,“妙玄,去认认人。” 妙玄应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目光朝下扫去。 下一瞬,与隋因对上了视线。 隋因身子一抖,忙垂下脑袋,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婆子应当是不认识自己的,却在一瞬间找到了他…… 莫非真有些本事? “这位大人,为何不抬起眼睛?”妙玄眯起细眸,定定望向他,扬声问道。 隋因身子一抖,惟恐自己在众目之下乱了阵脚,顿了片刻,还是强撑起精神,抬起了头。 “诶?”妙玄倒吸一口凉气,眉头蹙起,旋即又瞧了眼元婆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元婆婆注意到她的神色,放下茶盏,低声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妙玄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面上有些怯懦,“奴才……” “若是你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尽管说出来。”元婆婆皱紧眉头,低声呵斥道,“倘若皇帝身边的人出了岔子,你知情不报,老身饶不了你!” 一句话,将皇帝的后路给堵得死死的。 若有不妥,便是逼着皇帝去处置隋因。 妙玄扯了扯嘴角,面上惶恐,“奴才……在师父身边从未见过这位大人,瞧着面生得很。”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妙玄的话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胡说!”隋因被这句话扰乱了阵脚,急忙站起身来,扬声道,“本官师出玄真道长,道长桃李满天下,你又怎会每个都见过?” “大人所言倒是无错。”妙玄点了点头,抱歉一笑,趁隋因不备,猛地转了话头,“师父收弟子入门时,总会提及一句箴言,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箴言……”隋因脸色发白,身形有些不稳,“哪有什么箴言……” “没有吗?”妙玄挑了挑眉,弯眼笑道,“那许是奴才记错了,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可在场之人哪个不是人精? 瞧着隋因惨白的脸色以及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谁还理不清这里头的勾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肆意生长。 崔尚书坐在隋因身旁,早就汗流浃背,坐立难安了。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个隋因,已为弃子,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力保住自己。 “皇帝。”元婆婆微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出她语气里的责怪,“此人来路不明,心思不知,哪来的能力入朝为官?” 皇帝面色阴沉,凉薄的眸光落在隋因身上,刺得他心头一紧。 “姑母说的是。”皇帝凝着他,半晌后才幽幽道,“来人,将隋因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再脱去官袍,贬至宁放。” “皇上!”隋因大惊失色,无措的看着上首帝王。 与此同时,沈济与谢黎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生怕错过他一丝丝神情。 隋因遭此大难,必然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看向的那个人,便是他背后的主子了。 谁料隋因压根没看旁人,只一味的盯着皇帝,口口哀求道,“皇上,您不能全然听信一个疯婆子的话啊……皇上!” 话落,皇帝幽幽移开了视线,看向妙玄,似笑非笑道,“你当真是玄真道长的亲传弟子?” “是。”妙玄垂着头,面上恭顺,“奴才是师父最后一个弟子。” “那当真是极好。”皇帝轻笑一声,大手一挥,目光落在下首,语气平和道,“那你来瞧瞧,朕这八个儿子里……谁是有真龙命格的人?” 话落,八位皇子一同僵住,齐刷刷落了脸,可谓是敢怒不敢言。 尤其是大皇子,面如菜色,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收紧,生怕眼前这婆子如隋因一般指认自己。 妙玄顺着皇帝的视线望去,在八人脸上扫视一圈,回身道,“皇上,恕奴才直言,这八位皇子里……没有所谓的真龙命格。” 听到这话,众人的心被吊了起来,恨不得当场为妙玄点个长明灯。 不得不说,这位婆婆是真的勇! “什么?”皇帝愣了一瞬,旋即被气笑,“你的意思是说,朕这八个儿子里,没有一个能继承朕的大统?” 方许坐在雅席上,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心中不住的吐槽。 这皇帝好像有什么大病! 真龙命格若是存在,便会惹来圣上猜疑,遭杀身之祸,可若是真龙命格不在,帝王心有不甘,无法接受自己基因的平庸。 有与没有,都是罪过! 妙玄低垂着头,沉声道,“回皇上,奴才并无此意。” “朕倒是想听听,你是何用意!”皇帝面露愠色,扬声道。 妙玄正了神色,缓缓抬头,义正严辞道,“敢问皇上,膝下可是有九位皇子?” 皇帝身旁的张德闻言,刚想开口否认,脑海中却闪过废太子的脸,登时闭上了嘴。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元译,脸色愈发铁青,沉默不语。 见皇上没否认,妙玄底气更甚,轻笑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龙子们各善其职,为真龙排忧解难。” “真龙只有一个,便是天子。” 话音落地,殿中静谧一瞬,旋即掌声雷动。 因着几句好听的话,皇帝的脸色也回暖了些,语气却依旧淡漠,“巧言令色!” “既然你这么会算,便继续算上一卦。” 妙玄应下,轻声问道,“皇上因何请卦?” 皇帝扯动嘴角,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你且算算,朕能活多久。” 这问题可谓是极其刁钻,就连元婆婆都变了神色。 祝皇后面上不显,藏在袖下的指尖蜷缩起来,暴露了她的紧张。 就连下首的几位皇子都为妙玄捏了把汗。 就这么一个说话靠谱的,可别给整死了! 唯独方许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大方方的吃着膳食,像没听到帝王的话似的。 数百道眼神凝在一人身上,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帝王动怒,殃及池鱼。 妙玄屈膝跪下,目光坦然,不卑不亢道,“回皇上,此卦,奴才算不了。” 皇帝饶有兴趣的看向她,沉声问道,“为何?” 妙玄谈吐大方,声声入耳。 “皇上与天同寿,天地永生,此卦无解。”(本章完) 第205章 都是假的 妙玄的话落了地,众人的心也跟着放下。 祝皇后松了口气,与一旁的元婆婆对上了视线。 元婆婆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很明显,她也怕妙玄说错了话,渡不过今晚。 妙玄的话可谓是规规矩矩,没有一丝纰漏,纵使帝王存心找茬,也道不出一个不字。 “说话倒是中听,有没有真本事,还需再定夺。”皇帝缓了神色,压低了声音,“罢了,回姑母身旁伺候着吧。” “是。”妙玄站起身子,小步走到元婆婆身边,替她倒了杯酒。 皇帝举了举手里的酒盏,神色自然,扬声道,“有些意外,倒也不碍事,众卿吃喝自便。” 众官也随着他举盏,面上带着恭惟的笑意。 小插曲过后,没人理会被拖走的隋因,更无心观察身子僵直的崔尚书。 众官心思各异,面上打着哈哈,背地里早就琢磨起了小九九。 真龙命格不再,百官心思也归了位,开始细细打量几位皇子,盘算着该站到谁的队伍里。 “你胆子这么大?”元婆婆盯着妙玄的侧脸,趁乱问了一句。 妙玄借着倒酒的间隙,小声回道,“是候夫人教我这般说的,她早就料到了那位会找茬。” 元婆婆恍然大悟,目光落在下首不停炫饭的方许身上,面露嗔怪,“我道那妮子怎么风轻云淡的呢……合着是早有准备!” “候夫人说皇上是个难料理的,定会寻法子让咱们难堪,便早早与我对过说辞。”妙玄嘴角轻勾,眼底闪过一丝柔和,“候夫人聪慧过人,事事都能考虑周全。” 元婆婆难掩骄傲,强压着嘴角,落下一句,“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宴散,夜色朦胧,银月高挂,马车慢悠悠行驶在街上。 方许踏入候府,却见堂厅依旧有光透出来。 白及掀开厚重的门帘,方许这才看清屋里的姑娘。 “徽歆?” 宋徽歆闻声抬头,见是方许,嘴角上扬,“母亲,您回来了。” 方许点点头,面露不解,低声问道,“怎么一人等在这?” “我闲来无事,便想着在这等等谢黎。”宋徽歆笑容娇俏,又变成了那个明朗率真的姑娘。 方许闻言,有些玩味的打趣道,“知道你们新婚燕尔,也不必如此吧?” 宋徽歆面上羞赧,耳垂有些红,“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哪还算得上新婚?” 二人闲聊之际,谢黎撩开门帘,见到屋中情景,也是一顿。 “主角来了。”方许朝他望了望下巴,眉眼柔和,轻笑道,“你媳妇在此等你,生怕你回了府后瞧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她。” “母亲!”宋徽歆急得跺脚,一张小脸烧的通红,“您…您……” 您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谢黎长睫轻颤,望向宋徽歆的眼神炙热坦诚,比外头的皓月还要明亮几分。 “谢黎!” “沈大人,您不能……” 沈济突然闯入堂厅,向来温润有礼的男人如今神色凝重,墨发都被风吹乱了,脚步也有些漂浮。 沈济见到屋中并非只有谢黎一人,临到嘴边的话顿住,硬生生咽了回去。 身后跟着一脸慌张的叶鸣,见到自家夫人,心下有些委屈,小声控诉道,“夫人……小的拦不住沈大人……” 谢黎盯着他,脑海里想起他对母亲的不轨心思,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语气也冷了下来,“天色甚晚,沈大人来我们府上做甚?” 沈济动了动嘴,虽心头慌乱,却依旧理智尚存,“谢黎,借一步说话。” 谢黎心中疑惑,迈步同他走了出去。 方许瞧着二人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一时也有些紧张。 沈济平日里最为稳重,喜怒不形于色,对谁都笑脸相待,说他是个笑面虎都不为过。 可眼下,他却是这般无礼,没有折子,不待通报,便风风火火闯入别人的府邸。 这不是他的作风,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且这事……恐怕连四皇子也无法解决。 “母亲……”宋徽歆侧眸望向她,神色不解,“沈大人这是怎么了?头一次见他这样。” 连马马虎虎的宋徽歆都察觉到了不对。 方许收敛神色,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许是四皇子那边下了什么命令,你莫急,先回静园等他。” 宋徽歆咬住下唇,轻轻点了下头,“是。” 见宋徽歆离开,方许与两个丫鬟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白及趁着夜色,从偏门跑了出去。 假山旁,谢黎站定脚步,神色怪异的盯着沈济,沉声问道,“何事这般急躁,还不能当着我母亲和妻子的面儿说?” 沈济呼出一口气,脑袋里一团乱麻,语气也重了几分,“我特意将你喊来此处,便是表明了这事儿不能让旁人知晓!” 谢黎闻言,神色有些凝重,沉声问道,“不能让旁人知晓……是何事?” 二人谈论之际,丝毫没注意到有一抹娇小身影轻手轻脚的隐入了假山。 沈济站在山旁,身影挺拔,清俊的面上染上几分戾气,“探子来信,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国交战!” 谢黎只觉得耳朵轰鸣一瞬,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声音都有些发颤,“没有……这是什么意思?” 沈济眼眸清冷,嗓音微微沙哑,“两国通商,西北吃到了甜头,如今正捧着大燕,怎会贸然出兵?” “两国交战是假的,滦县被夺也是假的,五万人马更是假的。” “只有宋将军离京是真的。” “谢黎,我们上当了!” 藏在山后的白及听到这话,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双手死死捂住小嘴,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谢黎身形一晃,有些站不住脚,喃喃道,“那我岳丈……” “接到探子来信,我立马给四皇子递了信,希望他派兵去追铁甲军……但愿能赶得上。” 沈济的话传入谢黎耳中,引起阵阵轰鸣。 他不敢想……若是徽歆知晓了此事,该会如何? “可查到是谁了?”谢黎抬起眸子,眼角赤红,“敢算计到我们头上,我不会善罢甘休!”(本章完) 第206章 沈母催亲 沈济动了动嘴,却没说出半个字。 谢黎盯着他的双眸,内心的紧张愈来愈甚,恐慌不安。 沈济眼神有些躲闪,怅然道,“如今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追了,消息没传回来之前,我们也捏不准背后的人。” “那我眼下只能等着?再也做不了旁的?”谢黎神情激动,无名之火从心头窜出,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沈济眼中酸涩,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宋将军惟一的女儿嫁你为妻,而你又是四皇子的党羽,如此算来,宋将军也算得上是咱们这条船上的人。” “折损一员猛将,自然是四皇子不愿意看到的,他如今的心情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沈济的思绪也有些混乱,却不得不先稳住谢黎。 “你且放心,宋将军的地位举足轻重,若真出了岔子,四皇子也一定会尽力保他。” 谢黎眼底透着不安,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但愿如此。” 沈济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紧皱的眉头丝毫不见松懈,“明日我休沐,会在家中等消息,你安心上朝,切莫露出马脚。” 谢黎垂下眼皮,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头。 “我且回了。”沈济垂下手臂,低声叮嘱了句,“敛好心思,莫要让家里人担忧。” 谢黎神情微动,正眼瞧他,低声道,“我明白。” 话落,沈济转过身子,循着记忆,出了永诚候府。 - 澄园 “竟有此事!” 方许猛地从贵妃椅上坐起,脸色见白,呼吸也变得重了几分。 白及点头,面上凝重,“奴婢听的清清楚楚,宋将军被骗了,领军离京,四皇子已经派人快马去追了!” 方许有些怔忡,素手抚上心口,哑声道,“怪不得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夫人……”苏子拧着双眉,弱弱开了口,“世子夫人那边……” 方许眼神一凌,从容吩咐道,“结果未定,先不要让徽歆知晓,虽说纸包不住火,但此事怪异,能瞒多久是多久。” “谁会害宋将军呢?”白及想不明白,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小声问道,“这命令是皇上下的,总不会是皇……” 话音刚出,方许瞬间掀起眼皮,目光似刀子般射向白及。 苏子啧了一声,连忙反身跑到窗边,将半敞的窗子放了下来,生怕被人听到个只言片语。 白及话一顿,尴尬的低下头来。 “隔墙有耳,胡诌什么?”方许冷下脸,眼神嗔怪,“若被人听了去,你这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白及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一句。 “夫人,奴婢觉得白及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苏子回到方许身侧,愁眉不展,压低了声音,“宋将军的的确确是受命与上头那位,总不能……那位也是被骗了吧?” 方许面色凝重,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你们能想到的我何尝想不到?沈大人又怎会想不到?” “暗地里的苟且多着呢,况且这次的幕后黑手是那位,纵使让咱们抓到了证据,又能奈他何?”方许抿着嘴角,冷哼一声,“总不能将他告上官府吧?” 白及努了努嘴,小声喃喃道,“那还不得把知府给吓尿了……” 方许捏了捏鼻梁,面露倦色,“今日太晚了,先歇息吧,待到明日一早,我便去寻老夫人,将此事告知与她。” 话落,还不忘叮嘱一句,“徽歆那里,你们把嘴封严实了。” “是。” - 翌日 天蒙蒙亮,散着雾气,愈发阴冷。 沈济早早就坐在了书房,面前堆了不少拜帖,有一封被单独扔了出来。 沈济眉眼微垂,望着帖上的国公府三字出神。 “我儿在做甚?” 听到动静,沈济神色微动,抬起眉眼,瞧见了站在门口端着盘子的沈母。 沈母笑盈盈的望向他,眼神里盛满了慈爱。 “娘。”沈济勾起唇角,目光也柔和了些,“为何起的这般早?” “昨日听你声音发哑,你爹早早就去给你煮了姜汤,差我给你送过来。”沈母将汤碗放在桌上,笑容和蔼,“我儿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何苦一大早就忙政事?” 沈济将手臂放在桌上,长袖盖住了桌上的拜帖,笑着应道,“虽是休沐,却也得不了闲,儿子都习惯了。” “仕途坎坎坷坷,官场不是那般好生存的。”沈母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笑意加深了几分,“职务总也忙不完,快先把姜汤喝了,免得风寒加重。” 沈济无奈笑笑,端起瓷碗,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姜汤,轻轻抿了一口。 望着自家儿子,沈母一脸欣慰,冷不丁开口道,“儿啊,娘近些日子结识了一位好友。” 沈济眼底浮现些许诧色,将剩下的姜汤一饮而尽,温声道,“娘能交到友人,这是件好事。” 沈母咧嘴一笑,双手垂在膝盖上,低声道,“她是京城远近闻名的媒婆,娘托了她,给你参谋参谋。” 话音落地,沈济差点将方才喝下去的参汤给吐出来,连忙咳嗽两声,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扬声问道,“娘……您突然惦记起这事做什么?” “你还有脸说!”沈母瞪他一眼,怒其不争道,“你今年二十有八,说句老男人都不为过,你身边的亲友都早已成家,孩子都满地跑了,再瞧瞧你呢?” “娘与你爹都老了,临终之前,只想见一见未来的孙儿!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满足爹娘么?” 沈济一时无言,半晌后才低声劝道,“儿子自有打算,心中抱负还未实现,儿子暂且还没有娶亲的打算。” “你的抱负大了去,才刚做上官,熬到何时能实现?”沈母瘪了瘪嘴,一脸不满道,“况且抱负与抱孙又不冲突!” 沈济心中不虞,面上却不显,抿紧了薄唇,明显是要同爹娘犟上一犟。 “那媒婆靠谱得很,就算你想要天上的仙女,都能给你找来!”沈母笑着打趣,摆手示意道,“你且说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娘去托她给你打听打听。” 沈济眸光闪烁了几下,吐了句,“儿子只中意丧偶还带孩子的。”(本章完) 第207章 废人一个 听到这话,老太太肉眼可见的怔住,缓了好半晌才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沈济眉心微蹙,不动声色的重复,“儿子只中意丧偶还带孩子的。” 话落,似乎是觉得太片面,又多加了两句。 “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且都长大了,凡事都不用我操心的那种。” “女方最好是比我大上三岁,多一岁不行,少一岁不要。” 沈母只觉得天都塌了,颤着手指向对面清风霁月的儿子,“你……你个逆子,你再说一遍!” 沈济面不改色,语气很是平和,“娘反应如此大,可是儿子哪句话说的不对了?” 沈母涨红了脸,咬牙问道,“你清清白白的,又是探花郎,无病无灾的,为何要找个这样的女人结亲?” 沈济闻言,心思一动,面上浮起一丝痛苦,哑声道,“娘有所不知,儿子身体有恙,与常人不同……” “有何不同!”沈母气的直拍桌子,扬声喊道,“今天你不给我说出个所以然,就得给我去相看!” 沈济眨巴着眼睛,眼角有些泛红,“儿子……患有隐疾,不举之症,今生都无法生育。” 沈母闻言,呆坐在椅子上,傻愣愣的看着自家儿子,“什……” 沈济长叹一声,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口,“儿子乃废人一个,何来颜面如相看姑娘?” 沈母呆若木鸡,满脑海里只回荡着两个字。 不举……不举…… 沈母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儿子书房的,只记得那日格外冷,天格外阴沉。 书房里,沈济坐在原地,顺着窗子看向母亲的背影,低头轻笑一声,继续盯着桌上的拜帖发呆。 丝毫没注意到身侧长大了嘴巴,甚至能吞下一整个鸭蛋的闻墨。 “先生,你…我……唉……” 闻墨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怎了?”沈济话中带笑,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 “先生怎能拿这种事做借口?”闻墨摇摇头,神色慌张,“您为了候夫人做到这种地步,她知道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何须她知晓?”沈济捏着国公府的拜帖,语气淡淡。 “这事关乎于男人的面子!”闻墨急的直跳脚,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家先生塞到那媒婆面前去,“男人,不就是要个面子里子吗?” 沈济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缓缓道,“此生若能娶到方许,才是最有面子的事。” 闻墨瞪圆了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小声道,“先生……小的觉得您疯了……” 闻墨撇了撇嘴,低声问道,“既然先生如此心悦候夫人,为何不直接言明,让她知晓?” 沈济勾唇,沉声道,“待我爬的足够高,高到能与她相配之时,我自然会表明心意。” 闻墨站在他身后,听罢翻了个白眼,学着他的模样,无声的阴阳。 偏生沈济背后也长了眼睛,声音冷了几分,“府里的恭桶和马厩还没有清理,马也该洗洗了,我瞧你清闲得很……” “先生,小的不闲,小的忙着为先生的爱情添砖加瓦,小的就是您与候夫人的忠诚奴仆!” 闻墨极有眼力见,急忙开口挽救。 沈济听后,没忍住笑出声来,低声骂了句,“惯会拍马屁!” 见先生没计较,闻墨才松了口气。 拍马屁就拍马屁,总比洗马屁强! 约莫过了午时,沈家新招来的门童就急匆匆的冲进了书房,扬声道,“先生,四皇子府来人了!” 沈济应了一声,摆手道,“请进来。” “是。” 门童退下,不多时,领过来一个男人。 男人面色苍白又凝重,脚步也有些不稳,见到沈济,直接膝盖一弯,跪到了他面前,“沈大人!” 沈济眉心一跳,瞥了眼门童,沉声道,“先下去吧。” “是。”门童乖乖离开,还不忘替屋子里的人关好房门。 沈济回过头来望他,眼神厉了几分,“说吧,发生何事了?” 男人身子抖得利害,神色痛苦,强忍着情绪压低了声音道,“沈大人,宋将军他……殁了!” 声音传进耳朵,沈济只觉得不真切,侧了侧头,喃喃道,“你说什么?” 男人匐在地上,压抑着哭声,“昨日夜里,沈大人带来口信,四皇子便派属下领着一队侍卫去追铁甲军,谁知……” “宋将军他……甚至都没能出得了京郊,就惨死在山上!”男人崩溃至极,颤声道,“宋小将军…铁甲军…出去的人无一生还啊!” 沈济缓缓站起了身子,顺势将手边的瓷碗碰倒。 瓷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屋中人的心一般,碎的不像样子。 “属下找到他们时,宋小将军的红缨枪都断成了两截,宋将军身首分离,一身战甲被扒了个干净……”男人哭着,说罢便抬起手,发了狠的扇自己耳光,嘴里不停骂着,“都怪属下,若是能再快些……” 沈济只觉得眼前发黑,干涩的喉结上下滚动,强迫自己稳住精神,“四皇子可知晓了?” 男人摇摇头,一脸悔恨道,“属下回去时,并未瞧见皇子身影,留下了人手,便来找沈大人了。” 沈济闭上双眼,藏住眼底的情绪,喃喃道,“最不想听到的结果还是来了……” 男人满脸泪痕,愧疚的低下了头。 宋飞是常胜将军,百姓心目中的不败战神,大燕的男人无一不将他视为英雄。 英雄惨死,任谁也无法接受。 沈济掀起眼皮,眸光微动,侧过头看向早就傻了眼的闻墨,惘然道,“备车,去……永诚候府。” 话落,沈济回过头,视线落在男人头顶,低声问道,“你可还发现了旁的?” 男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用力扯开,露出里头断成两半的箭羽。 “这是从宋将军身上取下来的断箭,属下心存疑虑,便给带回来了。” 沈济抬手接过,缓缓转动箭尾,在末端瞧见了刻字。 沈济眸光一暗,将断箭收好,沉声道,“你与我一同前去。”(本章完) 第208章 把他们碎尸万段 永诚候府 谢黎靠在长廊的栏杆上,只穿着一件薄衫,面色清冷,一身的书生气,低垂的眉眼看不透情绪。 “世子,沈大人来了。” 长帆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路,谢黎动了动眸子,侧身望向静园门口。 昨日夜里,他便知会了长帆,若是沈济入府,不必通传,直接将他领来静园。 阳光下,沈济清隽的身影闯入眼帘,身后还跟着个眼生的下人,怀中抱着个檀木盒子。 谢黎见到他,一颗心蓦地放下,忙上前去,低声问道,“可是查到什么了?” 沈济欲言又止,顿了一瞬,淡淡道,“去书房,我有事告知于你。” 谢黎微怔,整理好略微慌乱的情绪,将二人引到了书房里。 “说罢。”谢黎站在案前,双眸紧盯着沈济,生怕错过他眼底的情绪。 沈济扯了扯嘴角,想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嘴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望着他的神色,谢黎心忽的一揪,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沈大哥……你为何不说话?” 与此同时,宋徽歆端着刚炖好的乌鸡汤回了静园。 “哎呦!少夫人,这事儿您怎地亲自来了?交给小的就好呀!”长帆见她举着托盘,连忙迎了上去,抬起手想要接过。 宋徽歆身子一侧,躲开了他,笑容明媚动人,“我来就好。” “……是。”长帆搓了搓手,笑得尴尬,“少夫人可是要寻世子?” 宋徽歆点点头,眼中跳跃着光芒,声音欢快,“我特意跟着小厨房的师傅学炖的乌鸡汤,想着给他补补,他近日来早出晚归,累得很。” “省得我爹总说我不会疼他的乖婿。”宋徽歆步子轻快,落落大方,“谢黎又去哪了?” 长帆瞧着宋徽歆一脸幸福的模样,也是打心眼里高兴,“回少夫人的话,沈大人来了,世子眼下正在书房与大人议论政事呢。” 宋徽歆唔了一声,眉眼弯弯,“那我只给他送进去,立马就出来。” “成!”长帆也笑起来,弯着身子为她引路。 “沈大哥,你有话便直说吧,我能撑得住,我岳丈他到底怎么了!” 宋徽歆才刚到书房门口,便听到这句话,登时就站住了脚,不再往前半步。 沈济闭了闭眼,心一狠,沉声道,“宋将军受到伏击,还没出京郊,便遇了害……无一生还。” 门口传来清脆的声响,沈济眼神凌厉,扬声问道,“谁在门口!” 随着沈济来的男人连忙跑过去,抬手拉开了屋门,宋徽歆惨白的小脸落入几人眼中。 “徽歆……”谢黎脸色突变,视线落在她裙边,原本盛着乌鸡汤的瓷碗砸在地上,碎成多瓣,脏污染了她的裙摆。 沈济瞧见宋徽歆,神色也有些不在自然,堪堪侧过头去,不忍再看她。 “谢黎。”宋徽歆满眼迷茫,极力压抑着身体的颤抖,“你们口中的宋将军……是谁?” 谢黎眼神躲闪,沉默不言。 “我在问你话,为何不言?”宋徽歆抬脚,踩着片片碎渣走进书房,视线在三人身上游走,声音也尖锐了几分,“你们方才说的是谁!” 谢黎微垂着头,向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弯曲,沉声道,“大燕……没有第二个宋将军。” 话音落地,宋徽歆登时有些站不稳,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落下,砸在地面上。 “宋小姐,您责罚属下吧!”男人抱着檀木盒子,膝盖一弯,跪在她面前,“都怪属下救援不及,才没保住宋将军和铁甲军!” 寒意从脚涌到头顶,宋徽歆只是盯着他,没有半分动作。 这男人瞧着面生,不是宋家的人。 既是自发救援,她便没理由怪罪于他。 “宋小姐……”男人痛哭出声,将手里的盒子高高举起,扬声道,“属下带回了宋将军的首级,您……” 宋徽歆神情麻木的低下头,轻轻问了句,“为何只有首级?” 男人情难自控,哭的撕心裂肺,嚷嚷道,“属下赶到时,只瞧见了遍地的尸体,宋将军身首分离,小将军的头颅被马蹄踩的面目全非……” 宋徽歆闻言,颤抖着手,推开了木盒盖子。 “徽歆!” 谢黎试图阻止,却为时已晚。 疼爱了自己十几年的男人身首异处,颈处的切口尤为骇人,盒里的血迹早已凝固,散着腥臭。 一阵急火攻心,宋徽歆本想松口气,却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也泄了力,向下滑去。 “徽歆!”谢黎惊呼一声,急忙冲到她身边,扶住她下滑的身子。 宋徽歆跪坐在地上,极尽狼狈,方才的隐忍在这一刻系数爆发,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仿佛这样,便能看到那个将自己女儿视为绝世珍宝的男人回来。 “爹!”宋徽歆挣扎着抢过盒子,豆大的泪珠砸在宋飞早已青紫的脸上,“你不是从无败绩吗!还没见到外孙…还没给我买簪花……” “为什么……谢黎,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徽歆怎么也没想到,前几日的匆匆一别,竟是再也不能相见。 “徽歆,你给我些时间,我定然能给岳丈大人报仇!”谢黎抱着她,用力控制住她的身体,忍着心里的伤痛,低声哄慰着。 宋徽歆瘫在他怀里,泪水溢满了眼眶,叫她看不清眼前人。 “京郊……”宋徽歆猛地坐直身子,眼神犀利,“沈大人,你方才说我爹死在京郊?” 沈济回过头,目光落在相拥的二人身上,竭力压住眸底的情绪,轻轻点了下头。 “那便不是西北人……”宋徽歆扯住谢黎的衣袖,模样癫狂,“谢黎,我爹死的蹊跷!” “我求你们……求你们去查查……”宋徽歆抚着心口,巨大的痛苦之下,让她有些口不择言,“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谢黎眼神凌厉,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沉声道,“我知晓,我绝不会让岳丈大人枉死!” 沈济攥着手里的布包,眼底闪过一抹迟疑,淡淡开口道,“或许……我知道谁是幕后凶手。”(本章完) 第209章 借力打力 “什么?”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人都望向他。 谢黎愣了一瞬,回过神后急忙开口问道,“沈大哥,你可是查到什么证据了?” 宋徽歆闻言,神情恍惚了片刻,视线紧咬着沈济不放。 沈济点点头,侧眸看向一旁的男人。 男人见状,当即心领神会,起身走了出去,将地方留给三人。 见男人离开,沈济安定了心思,将男人献上来的布包放在桌上,扯开活结,露出里头的断箭。 “这是从宋将军身上取下来的。”沈济捏着后半段箭身,缓缓道,“这箭尾刻着一行字,是一小句佛经。” 谢黎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单凭这个,你便能确定幕后之人?” 沈济捏着箭尾,语气淡漠,“我曾听四皇子说起过,宫中造箭有些学问,圣上信命,不愿身上背负血债,便命人在箭尾上刻上一句佛经。” “这佛经选的有讲究,并非是想着超度死者,而是让亡灵飞散,永不入轮回。”沈济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讽刺,“他担心自己造的孽太多,生怕死者会带着记忆入轮回,再来杀他。” “你的意思是……”谢黎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心底里的疑云忽的散开,“对我岳丈下手的人……是皇上。” 谢黎目光如炬,语气肯定。 “看来你自己也理清楚了。”沈济放下箭尾,神色悲悯,“此事是四皇子偶然得知的,除他和皇上的心腹之外,再无人知晓。” “所以……”宋徽歆缓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语气也不住的发颤,“我爹……是死在了他最忠诚的君王手里?” 话落,宋徽歆深受打击,又哭又笑,模样有些疯狂。 谢黎不忍见她般,将她的小脑袋摁进自己怀里,视线看向对面的沈济,目光坚韧,“沈大哥,求你助我!” “你要我如何相助?”沈济蹙眉,心中也对宋飞的死倍感惋惜,沉声问道,“若我能尽一份微薄之力,自然不会推脱。” 谢黎脸色有些发白,脑海里细细琢磨着法子,搂着宋徽歆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借力打力。” 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下一瞬,屋门再次被人推开,方许艳丽的容颜闯入众人视线。 “母亲?”谢黎面露诧异,“您怎么来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想瞒着我不成!”方许面色不虞,扬声呵斥道。 话落,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沈济脸上。 沈济与她对上视线,身子一震,悻悻低头,不敢说半个字。 “母亲……”宋徽歆哭的情难自已,泪眼婆娑的看着方许,颤声道,“母亲,我没有家人了……” 方许瞧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泛起心疼,快步走到她身边,抬手将无力的宋徽歆扶起,把她领到椅子上,轻声哄道,“傻丫头,我们不是你的家人吗?” “你爹走了,我们还在,你不是没有家的孩子。”方许抬手替她擦掉满脸的泪痕,柔声道,“宋将军惨死,你更要振作起来,若你倒下了,谁还会为他报仇?” 方许来了,宋徽歆的哭声渐弱,心底里也抓住了几分希望。 母亲说的对,只有她在……才能为爹和大哥报仇雪恨! “宋将军惨死,永诚候府绝对不能置之不管。”方许抬眸望向屋中的男人们,压低声音道,“无论如何,都要让他血债血偿。” 谢黎站起身,定定看向方许,低声道,“母亲方才所说的借力打力,是何用意?” 方许睨着他,挑眉问道,“你们有能力将天子拉下马么?” 谢黎神色一顿,一时答不上话来。 “夫人有何高见,不妨直说。”沈济淡然开口,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方许暗戳戳瞪他一眼,耐心解释道,“当对手的品级高于你数倍不止时,盲目出手,那是傻子。” “如今,惟有借力打力一条路可以走。”方许沉下脸来,从容不迫道,“一个你不行,不代表千千万万个你还不行。” 听到她的话,沈济同谢黎双双陷入沉默。 方许捏了捏鼻梁,似是嫌他们二人太过实诚,直接开门见山。 “候爷生前曾有过一个部下,名叫傅融,为人老实,极其忠心,如今是个铁匠,我差人去寻他,请他做出一模一样的箭羽来。” “你们派人拿着这批箭羽,行刺四皇子。” “四……四皇子?” 谢黎愣住,一时想不明白母亲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沈济心思一动,经过方许点拨,豁然开朗,望向她的眼眸又亮了几分。 “没错,就是四皇子。”方许抱着宋徽歆,手掌在她肩头上轻轻拍着,本是慈母模样,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能杀死老子的,只有他的孩子。” “不必真要了他的命,只需让他发现这箭尾的玄机。”方许眼底闪过一丝杀气,语气森然。 “他一旦认为是亲爹要杀了自己,必会告知皇后和你们这些党羽,届时,祝家和你们联手,胜算自然更大,况且……我们手里还有多一半的铁甲军。” “光是整日里防着兄弟有什么用?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将那位子拿下。”方许冷冷勾起唇角,“谋反可比继位要快多了。” 谢黎眼中的光芒愈来愈甚,心头涌上一丝兴奋,“母亲所言甚是。” “倒不如给每个皇子都来上几箭,搞他个天翻地覆。”沈济眉眼含笑,神色平静自然,“正巧大皇子还未离京,他可是早有谋反之意了……我们何不好好利用?” 方许笑着看向他,挑眉问道,“你倒是会举一反三。” 沈济唇角微漾,笑容温和了许多,“是夫人教的好。” “此事就这么定了,我着人去请傅融。”方许摆了摆手,低头看向宋徽歆,语气放柔了几分,“徽歆,你可要回屋子里歇一歇?” 宋徽歆摇摇头,神情早已麻木,像个空壳,“母亲,我想回趟将军府,那儿还有不少铁甲军在等着我。”(本章完) 第210章 此仇必报 如今已是隆冬,风凛冽得很,寒流滚滚,天上飘着薄雪,马车稳稳停靠在将军府前。 “少夫人。”碧落眼角嫣红,朝着马车上的女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马车。 双脚站在地面,宋徽歆怀中抱着檀木盒子,目光上移,落在写有骠骑将军府字样的门匾上,鼻头一酸,迈步走了进去。 府里冷清得很,天气寒冷,下人干活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小姐?”男人一瘸一拐的从月亮门里钻出来,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怎地突然回家了?将军还没回来呢。” 宋徽歆望着男人饱经沧桑的面庞,终是没忍住,小声啜泣起来,“龚叔……” 被唤作龚叔的男人乃是宋飞的老部将,在一场战争中伤了腿脚,便退居场下,当起了将军府的管事。 龚叔眼瞧着宋徽歆长大成人,见过她闹,见过她笑,惟独没见她哭的如此惨烈过,当即皱起了眉头,身上的气势也凌厉几分,“小姐,可是那永诚候府的世子欺负了你?” 跟随宋飞多年,他早就将宋家二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尤其是宋徽歆,每逢她幼时闯祸,将军大发雷霆作势要打时,小丫头总会往他身后跑,他自然也是心甘情愿的护着。 如今见她哭成这般,龚叔心头就像是窝了一股无名火,恨不得当场将欺负她的人一剑戳死。 宋徽歆哭着摇头,声泪俱下,“龚叔…我爹他……他死了!” “什……”龚叔顿住,语气是难以掩藏的惊惶,“小姐,你这话是何意?” 宋徽歆推开木盒盖子,泣不成声道,“我爹遭了埋伏,同大哥双双死在了京郊!” 望着盒子里的头颅,龚叔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似的疼,身子一软,直挺挺跪在了宋徽歆面前。 “将军…公子……”龚叔眼神涣散,手指用力抓着地面,老泪纵横,“是谁!是谁害我们于此!” “龚叔,你千万要挺住!”宋徽歆蹲下身子,扶住他的肩膀,“杀父之仇,我势必报之,眼下我需要你,需要余下的铁甲军,你不能倒下!” 龚叔双目猩红,被宋徽歆的一席话强行拉回了理智,死死咬住腮帮的软肉,低声道,“将军临行前,留下了最强悍的一支精队,拢共一千二百余人,都在后院待命。” 宋徽歆吸了吸鼻子,撑起精神,轻声问道,“一千多人,全挤在后院了?” 龚叔点点头,目光落在檀木盒子上,心脏绞得厉害,“将军下了令,要他们护好京城护好皇上,一千多人衣不解带,席地而睡,都挤在院子里,生怕错过一丝风声。” “本想着京城会有变,大家都做好了死志,谁成想……竟是将军先走!” 龚叔握紧拳头,低头痛哭。 宋徽歆深吸口气,恨的身体直发抖,死死咬住后槽牙,低声道,“谁能想到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背地里竟是想方设法的要置你于死地!” 听到这话,龚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神色迷茫无措,“小姐,你的意思是……” 宋徽歆定定望着他,一言不发。 龚叔的肩膀垂下,愣愣望着木盒子里的将军。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哇,好哇!”龚叔仰天大笑,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眼底盛满了崩溃,“报国志,一场空,将军!怪您生错了时代,低估了人心呐!” 宋徽歆环顾四周,见院中无人,朝着碧落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扶起龚叔。 宋徽歆拍着他的肩膀,脸上只余下泪痕,轻声道,“龚叔,带我去后院吧。” 龚叔身子抖了抖,目光与她对上,苦着脸点点头。 宋徽歆跟着他一路来到后院,见到铁甲军的模样,她才明白龚叔口中的衣不解带终是保守了。 一千多个人挤在三个院子里,每个屋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男人们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唯有手中长枪被擦的干干净净,泛着冷光。 见到爹爹手下的兵士们为了守护那该死的天子,劳累成这般,宋徽歆就恨的牙痒痒,只盼能将他扒皮饮血,以告慰父兄在天之灵。 “都打起精神来,小姐来了!”龚叔扯着嗓子吼了一声,眼尾猩红,声音都有些沙哑。 兵士们听到这话,连忙站起了身子,齐刷刷喊了声小姐。 “龚叔,将人都叫出来。” 宋徽歆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折身去了花园。 兵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小姐要干些什么,只得跟着龚叔往外走去。 宋徽歆站在园中的石桥上,目光扫视一圈,扬声道,“诸位,你们是我父亲最信任的部下,宋家不曾怀疑过你们的忠心,如今,我父兄遭奸人所害,身首异处,惨死京郊。” 宋徽歆话一顿,身侧的碧落便捧着木盒子往前走了两步,让众人瞧个真切。 消息落在人群中,彻底炸开了锅。 “将军……那真的是将军啊!” “是谁害了将军?我定要将那人大卸八块!” “小姐,您把话说明白些,将军怎么死的!” 宋徽歆闭了闭眼,神情痛苦,“眼下,我已知凶手是谁,却苦于对方位高权重,奈何不了他分毫。” “不管是谁,动了将军,便是与整个铁甲军宣战!”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惨死,此仇非报不可!” “没错,势必要为将军讨回公道!” 宋徽歆神情微动,艰涩道,“敌人强你们千倍万倍,与其斗之无异于蚍蜉撼树,即便如此……你们也愿意为我父兄一战吗?” 龚叔站在她身旁,闻言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小姐,我们本就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多活一天便是赚了一天,将军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将军死不瞑目,此仇必报!” “对!此仇必报!” 龚叔的话引起了兵士们的共鸣,一时之间,男人们的怒吼声响彻院落。 宋徽歆眼含热泪,拔掉头上的发簪,长发似瀑布般落下。 旋即,宋徽歆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短臂,拢住长发,用力一挥,及腰的长发被斩断至胸前。 发丝坠地的一瞬,众人只听到了宋徽歆坚毅的声音。 “众将士,今日我断发为证,自封为将,尔等可愿随我冲锋,手刃奸贼,扬我宋家之威!” “我等任凭将军差遣!”(本章完) 第211章 拧成一股绳 望着桥下众人的神情,宋徽歆心头苦涩得利害。 “先散了吧,若有需要我会让龚叔联络你们。”宋徽歆极力克制着情绪,压低了声音,“血刃仇敌那日,不会来的太晚。” 众人得令散去,只留下龚叔还站在桥上。 龚叔瞧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疼惜,沉声道,“小姐,可有下一步安排?” 宋徽歆摇摇头,眉眼低垂,“龚叔,随我去收拾收拾父亲的东西吧。” 龚叔忍住鼻尖的酸涩,低声应道,“是。” 三人缓步来到主院,院子里还有一架秋千,是宋飞亲手为年幼的女儿打的,上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宋徽歆无措的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架秋千。 在书房门前站定,龚叔拿出铁钥匙,打开门上的锁,推门而入。 宋徽歆跟在她身后,望着书房里的陈设,有些恍惚。 她没进过父亲的书房,竟不知道靠墙的架子上摆的全是她幼时玩腻了的玩具,有布老虎、拨浪鼓、甚至还有她无趣时闲叠的纸鹤。 宋徽歆心口一痛,脚步有些慌乱的走到书案前,想要从桌上的一堆折子里翻出些有用的东西。 桌上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沓子信件竖叠在一起,只有一本奏折横放。 宋徽歆不假思索,下意识拿起那封奏折,在眼前展开。 折上只有一句话:此次战功,无意讨赏,只想央求圣上准许小女入军,小女日日夜夜勤心练武,力压须眉,不应埋没内宅。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废话,言简意赅,是宋飞的风格。 宋徽歆身形摇晃了两下,哑着声音问道,“这是爹爹写的……他让我去参军?” 龚叔瞧了眼折子,低声回应道,“从小姐头一回说想要上战场时,将军便常写折子,希望狗皇帝能高抬贵手,准女子参军。” 得知了将军死讯,皇帝在龚叔口中便多了个狗的前缀。 “可惜将军近几年在狗皇帝面前越来越说不上话,折子也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龚叔长叹一声,鼻尖又隐隐发起酸来,“将军本想着趁这次两国交战,立功回来为小姐讨赏,谁料……” 宋徽歆将奏折放在胸前,早已泣不成声,不住的道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并非一定要在言表之上。 可惜,先前的宋徽歆不懂,如今懂了,却也晚了。 - 永诚候府 傅融依旧是一身黑衣,从侧门入了府,跟在白及身后,溜进了澄园。 “夫人,您找我。”傅融顶着脸上的刀疤,低声问道。 方许捏着块核桃酥,正往嘴里送着,见他来,客气的招呼了一声,“可用午膳了?” 傅融脸上没有一丝旁的情绪,冷冰冰应道,“吃了土豆饼子。” 方许没想到他竟这般实诚,面上一顿,旋即弯眼笑笑,“几个月没见,你倒是比先前壮了不少。” 尤其是那两条手臂,粗了许多,衣袖紧紧裹在臂上,好似要被撑开,愈发像一堵墙了。 傅融依旧没有表情,“夫人若是日日打铁,也会壮。”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方许扯了扯嘴角,掩住眼底的窘迫,轻声道,“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相求。” 傅融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粗粗的眉毛一挑,沉声道,“属下知道。” “……成,”方许尴尬一笑,“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你只瞧瞧这样的箭羽,你能不能给做出来?” 苏子将盛着断箭的托盘递到傅融面前,后者拿起断箭,上下左右瞧了又瞧,半晌后才吐出一句,“只要有材料,属下都可以做。” “材料……”方许犯了难,低声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料子的?” 傅融捏着断箭,开口下了定论,“从外看,这箭平平无奇,内里却是暗藏玄机,用的材料不算常见。” 方许蹙眉,轻声低语,“那你可知这材料从哪能寻到?” “属下就有。” “……咱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傅融一愣,慢半拍的低下头去,“对不住夫人,候爷常说属下脑子不太灵光。” 方许扶住额角,无奈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只管去造箭,越多越好,银子不够便来候府知会一声。” 傅融眨了眨眼,缓缓吐出两个字,“不用……” “别与我推脱了,总不能让你白忙活。”方许侧眸看向一旁憋着笑的白及,低声叮嘱道,“先给他拿一千两。” “是,夫人。”白及收敛神情,小声应了句,旋即领着傅融出了澄园。 - 过了晌午,宋徽歆才回了候府,似是行尸走肉一般下了马车,摇摇晃晃朝着静园走去。 碧落跟在她身旁,想要伸手扶她,却又怕在此时惹了主子不快,只好伸着手臂,虚扶着她,一双水眸紧盯着少夫人不放。 “徽歆?” 听到动静,宋徽歆掀了掀眼皮,回眸望去,瞧见了神情紧张的婆母。 “……母亲。”宋徽歆强撑起一抹笑,瞧的人愈发心疼她。 方许注意到她稍显凌乱的头发,以及薄了不少的发髻,轻叹一声,“不想笑便不用笑了,何苦为难自己?” 宋徽歆的嘴角耷拉下来,眉眼低垂,不愿再抬起头来。 向来骄傲明媚的姑娘,此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儿的不行。 “徽歆,我已找了傅融,他得了令,已经去忙活了。”方许蹙眉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我们拧成一股绳,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多谢母亲。”宋徽歆眼皮微动,神情依旧迟钝。 也不怪她,任谁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都不会再提起精神了。 “九公主,您没有折子,不能往里闯啊!” “宋徽歆,东城开了家脂粉铺子,你跟本公主一起去吧,看上什么我都给你买!” 外头响起元宓清脆悦耳的声音,还夹杂着叶鸣的惊呼声。 方许凝眉,心下一沉,暗道不妙。 徽歆如今恨意正浓,小公主在这个时候过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果不其然,站在对面的宋徽歆听到她的声音,麻木的神情动了几分,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杀意。(本章完) 第212章 我相信她 方许正犹豫着该不该叫人拦住九公主,忽然瞥见一抹碧色身影跑了进来。 元宓从长廊的一头走来,朱唇皓齿,一双水眸笑成月牙儿,眉心印着花钿,穿着身水碧色长裙,肩上挽着披帛。 通身的富贵气,往那一站像个小手办似的。 “宋徽歆!”元宓提着裙身,一路小跑着进了园子,“可算是寻到你了,你在此处干什么?” 小公主满头珠翠,身子却格外灵活,就连身后的叶鸣都没能撵上她。 宋徽歆紧紧盯着她,眼中酝酿着风暴。 偏生元宓头脑简单得很,压根没发现眼前人的情绪,依旧往前凑着,探着身子要去拉她的手,“莫要总呆在家里了,我们跟候夫人说一说,去外头走上一圈!” 还没等她拉上宋徽歆的手,后者眼神一凌,将她狠狠推开,险些摔个屁股墩。 元宓踉蹡着后退好几步,撞入随行的宫女怀中。 小公主一脸不解,抬头瞪着对面的好友,声音都尖细了些,“宋徽歆,你是不是疯了!” 话落,有东西一闪而过,元宓耳朵一阵轰鸣,只能听到身侧宫女的尖叫声,“公主!刀!” “徽歆!”方许一把抓住身侧的姑娘,神色凝住,缓缓摇了下头。 元宓呼吸加重,机械似的回过头,目光落在廊柱上。 那处扎着把短刀,尾端隐隐发颤,刀身已经没了一半进去,可见挥刀之人用了几成力气。 宋徽歆被碧落抱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只好用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冷声道,“滚出去,日后若再来我们家,下场如同此柱。” 元宓望着她,细眉拧起,眼眶瞬时盛满了泪花,随着她一睁一眨,簌簌落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宋徽歆的脸上没有过多神情,望向她的眼神犹如再看一具尸体,淡淡道,“滚。” 元宓咬住下唇,小声呜咽,“宋徽歆,是你先来找我做朋友的!” 宋徽歆轻扬下巴,眸光森寒,缓缓吐出一句,“我与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朋友。” 听到这话,元宓只觉得心口难受的厉害,金豆子像是不要钱一般,不住的向下滑落。 元宓是大燕最受宠的公主,自小到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宋徽歆,你莫名其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身为公主,她有自己的骄傲,如今被宋徽歆当众落了脸,元宓自然不会再热脸贴冷屁股,当即捂着小脸跑了出去。 “九公主!”小宫女惊呼一声,侧眸瞪了眼宋徽歆,起身追了出去。 方许动了动嘴,终是没再开口。 元宓一路跑出了永诚候府,躲在石麒麟后泣不成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着实委屈的快要爆炸了。 “九公主!”小宫女跑到她身边,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秋雨,我不明白……”元宓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小声诉说着自己的情绪,“你说她凭什么这般对我,我哪里得罪她了?” “公主……”秋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带着怨气,“依奴婢看,这永诚候府就是心高气傲,不拿公主您当回事儿!” 说罢,还抬起小脸,狠狠剜了眼永诚候府的石麒麟,“待到咱们回宫,将一切告诉贵妃娘娘,永诚候府蓄意伤害公主,一定要让他们都进牢里去!” “不许说!”元宓眼眶通红,声音还有些哽咽,“我这不是没被她伤到吗?” “九公主!”秋雨瞪圆了眼睛,一脸震惊的瞧着主子,喃喃道,“她如此待您,您何苦替她找借口?” “奴婢亲眼所见,那刀子就是冲着您耳朵来的啊!” 元宓心头一颤,弱弱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纵使怕得厉害,却依旧忍不住为宋徽歆开脱。 “她……她小时候就坏得很,经常在御花园追着我打,如今也是玩闹……” “九公主觉得这是玩闹?”秋雨觉得荒谬,企图唤回元宓的理智,“奴婢亲眼所见,那刀子就是冲着您来的啊!” 元宓瘪了瘪嘴,忍不住委屈,将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不停抖动,小声啜泣道,“她明明……说过我们是朋友的……” 秋雨轻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心疼,低声劝慰道,“公主,永诚候府的人不靠谱,这朋友您不交也罢!” 过了片刻,元宓的哭声才算小了些,秋雨趁机将她搀扶起来,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还不忘骂上永诚候府两句。 “这个破地方,当谁稀罕来呢!敢欺负九公主,贵妃娘娘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话落,元宓就站住了脚,任凭秋雨如何拉她,都没往前半步。 秋雨瞧着她,眼里满是诧异,“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元宓脸上的妆早已哭花,闻言抿了抿粉唇,面上闪过一丝心虚,语气却坚定,“我相信宋徽歆不会这么待我,她一定是有苦衷,我要去找她!” 秋雨大惊失色,忙拉住元宓的手腕,小声劝道,“她能有什么苦衷?再者说来,苦衷用得上动刀子吗?都这个时候了,公主何苦去给人家当活靶子?” 元宓听着她的话,咬紧了粉唇,用力摇了摇头,“既然是朋友,我就要相信她。” “人家都不跟您做朋友了!”秋雨急的直跺脚,生怕元宓一个想不开就让人家给玩死了,“永诚候府下了令,不许公主进去,您还要如何?” 元宓神情一动,目光落在了一旁有两人高的墙上。 半刻钟后,永诚候府的外墙上冒出了个小脑袋。 “哎呀,你稳妥点!”元宓低下头,小声呵斥道,“我马上就能上去了!” 秋雨哭着一张脸,任由元宓踩着自己的双肩,欲哭无泪道,“公主哇……若是被贵妃娘娘知道您翻墙,奴婢是要被打死的呀!” “怕什么,天塌下来都有本公主替你担着。”元宓撑着手臂,费力的爬上高墙,“我去看看宋徽歆,马上就回来,你且找个地方躲一躲!” 正巧方许领着两个丫鬟从松园出来,才刚踏出拱门,白及就拦住了她。 “夫人。”白及朝着远处扬了扬下巴,示意方许,“九公主在墙上。” 方许脚步一顿,眼神狐疑的向上望去。 果真如白及所言,自家墙头上还真挂着个小手办,一晃一晃的,瞧的人胆战心惊。(本章完) 第213章 给你些时间 瞧着她坐都坐不稳的模样,方许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一侧的白及,“去找些干草垛子,给娇贵的小公主垫脚。” “夫人……”苏子欲言又止,讪讪开口道,“世子夫人恨成那般,咱们还要帮九公主进府吗?” “不然呢?”方许朝着墙头抬了抬下巴,面露无语,“眼睁睁瞧着小公主摔断腿吗?她一门心思要往徽歆身边凑,拦也拦不住,你信不信,若是没有垫脚的,她敢直接往下跳!” “若是她在永诚候府出了事,扒你们夫人三层皮都不够。” 白及心一紧,忙不迭应了句,“奴婢这就去寻干草垛子!” 墙上,元宓正探头往下瞧着,小声嘟囔道,“这也没个东西能让我踩着,总不能直接往下跳吧?” 元宓环顾四周,见附近的墙根都空无一物,惟有不远处有棵柏树,一时间还当真打起了往下跳的主意。 打量着墙高,小公主脸色白了几分,喃喃道,“应该摔不死人吧……” “过来过来,把东西放在这边!” 远远的,就听到白及的喊声,只是那口气,怎么听怎么觉得刻意。 元宓心下一惊,连忙站起身,想躲在柏树后头。 才刚站起,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大幅度的晃了晃,险些将藏在暗处观察她的方许和苏子吓到原地去世。 元宓伸出胳膊,来了套空中游泳,才重新稳住身子,小步朝着柏树移去。 刚在柏树后头躲好,白及就领着四个下人进了院子。 细细看去,四个下人眼熟得很,正是被方许抓回来的山匪。 经过了时间的考验以及叶鸣的毒打,山匪们改(被)过(打)自(怕)新(了),弃恶从良,成了永诚候府的家丁,也算是混上了铁饭碗。 白及站到柏树旁边,摆摆手道,“把干草垛子放这就行。” 麻子一脸不解,小声问道,“白及姐,在这放草垛子干啥?” “我觉得此处应该有草垛子,不可以吗?”白及对外总是脾气火爆,极没耐心,“叫谁姐呢?你都比我大一轮了!” 麻子无语凝噎,只好垂下头去,不敢再开口,恐惹这位不快。 白及看着面前被垒成台阶的干草垛子,心里满意,挥挥手道,“成了,都去忙活吧。” 四人应了声后散开,白及走在最后,不放心似的回头瞅了瞅,却瞧见了柏树后头的一节碧绿色裙摆。 竟是连藏都不会藏。 白及一时无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院子。 半晌没听到动静,元宓试探着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的往下望去,见底下空无一人却多出许多草垛,心中一喜,“还真是便宜我了!” 话落,元宓想也没想,直接纵身一跃,整个人都砸在干草垛子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她怎么能这么下!”苏子惊恐的瞪大双眼,被九公主的智商雷到不行,“白及不是都给她摆好了吗?” 方许扶着额角,不愿过多评价,“别问,问就是虎。” 草垛子经不住元宓的用力一砸,有些散了。 元宓费力的起身,发髻里扎着几根干草,顾不得发麻的屁股,一瘸一拐的朝着静园走去。 “走吧。”方许挑眉,提起了一丝兴趣,“去找老二媳妇。” “夫人不是不想管此事吗?”苏子搀扶着她,一脸不解,歪头看着方许,暗自觉得吃力,她越来越跟不上夫人的头绪了。 “这是孩子们的私事,我本不应该管。”方许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淡淡道,“可这九公主还有些用处,不能交恶。” “况且……”方许嘴角轻勾,眼神柔和了些,“九公主是娇蛮了些,性子不讨喜罢了,心肠却是个好的,又铁了心与候府往来。” “我还挺想瞧瞧她若是知晓了自己亲爹做的混账事后,会有什么动作。” - 静园 宋徽歆独自在屋中,碧落被她打发出去,屋里的火盆早已熄灭,只剩刺骨的寒。 宋徽歆坐在桌旁,望着面前的奏折失神,眼睛酸涩得很,却再也掉不下一滴眼泪。 元宓捂着屁股,鬼鬼祟祟的来到静园,正巧是未时,院子里的下人少得可怜,元宓趁他们不备,快步跑到了屋后,躲在窗子下。 “徽歆,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方许的声音,宋徽歆瞳孔转了转,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方许没忍住打了个激灵,眉头当即皱起,“屋子里比外头都冷,碧落呢?怎么没点着火盆?” 宋徽歆低下头,小声应了句,“没事的母亲,儿媳不冷。” 方许瞧着她的模样,于心不忍,慢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徽歆,母亲无意劝你,但你今日牵连九公主,着实有些冲动了。” 听到九公主三个字,元宓小耳朵一动,更靠窗子了些。 她倒要听听,宋徽歆这厮究竟是因为什么牵连自己的! 方许将宋徽歆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肩膀,不疾不徐道,“若是那刀刺中她,我们怕是收不了场了。” 宋徽歆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沉默不语。 “而且……你当真将九公主也恨上了?”方许语气柔和,听不出半分责怪的意思,“若是真伤了她,你的心里怕是也不好受吧。” 闻言,宋徽歆的神情松动了几分,缩在方许怀里,小声哭诉,“母亲,我没想伤她……只是不愿再见到她了。” “我也不想牵连于她,可她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身上流着他的血,我……我如何还能与她一起相处?” 方许将身上的大氅脱下,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哄道,“母亲知道徽歆难做,宋将军惨死,不是宋家的错,皇帝残害忠良,也并非是九公主的过失。” “给你些时间,会走出来的。” 方许说着,余光扫向不远处,落在敞开的窗子上。 窗外,元宓脑袋里一片空白,死死捂住嘴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眼泪无声滑落,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向来尊敬爱戴的父皇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小人。 可事实就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怀疑。 元宓久居深宫,却也知晓大燕能有今日的安稳日子,全然是托了武将的福。 若不是他们浴血奋战,以命换天下太平,何来国泰民安? 可如今,父皇竟是下手杀了忠心耿耿的宋将军。 心口痛得厉害,凉意遍布全身,元宓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只觉得心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碎掉了。(本章完) 第214章 点名求娶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宋徽歆听到动静,刚想起身察看,却被方许摁住了肩膀。 方许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朝她摇了摇头。 既出了动静,想必那丫头是跑了。 “母亲?”宋徽歆面露困惑,泪眼婆娑的望着方许,小声唤道。 方许拦着她,笑容平和,“许是风声,不必去看。” 宋徽歆神情微动,倒是听话的缩回了方许怀中。 方许抱着她,轻声安慰着,视线瞥向窗子,眼底荡起一丝波澜。 但愿那位小公主不会叫她失望。 - 栖乐宫 元宓失神落魄的回到宫中,身上衣物早就换了新的,不见半分狼狈。 “宓儿?” 萧贵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元宓的脚步一顿,缓缓抬头,瞧见了她朝自己走来。 萧贵妃打扮的雍容华贵,满头珠翠,身后跟了许多宫人伺候,阵仗大得很。 元宓强撑起嘴角,行礼唤道,“儿臣见过母妃。” “今日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萧贵妃笑着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小手,眼神慈爱,“没和宋家那个丫头多呆一会呀?” 提到宋徽歆,元宓的肩膀抖了抖,小声回道,“她……在候府里忙着学管家,没时间同儿臣打闹,便就先回了。” “原是如此。”萧贵妃嗔怪的瞪了元宓一眼,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幽幽道,“人家新婚燕尔,哪有空闲与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玩儿?” 元宓默默低下头,嗯了一声,鼻音浓重,“儿臣日后……尽量少去找她,免得分散她心思。” 眼瞧着宝贝女儿情绪不高,萧贵妃蹙了蹙眉,低声问道,“宓儿,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元宓摇摇头,掀起眼皮,只落下一句,“母妃,儿臣今日累了,想先回里头歇歇。” 话落,元宓不待萧贵妃应声,自顾自说了句儿臣告退,迈开步子走远了。 望着女儿的背影,萧贵妃的眉间拧成了疙瘩,“于柏。” 身后的太监上前两步,小声应道,“主儿,奴才在。” 萧贵妃侧过头去,低声吩咐,“去查公主身边的奴才,问一问公主今日都去了何处,可有在什么地方受过委屈?” “是。”于柏应了一声,转过身子,小跑离去。 不多时,秋雨便被他扯进了主殿,“主儿,奴才把秋雨叫来了。” 萧贵妃坐在榻上,身侧有宫女替她剥着葡萄,见秋雨过来,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秋雨跪在殿中,抖如筛糠,惟恐今日的混事被萧贵妃知了去。 “起来吧。”萧贵妃半眯着眼睛看她,语气平静,“今日宓儿出宫,可是你随行?” “……是。”秋雨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 萧贵妃挑眉,捏起一粒葡萄放入口中,缓缓道,“与本宫说说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秋雨顿了顿,小声回道,“没……没发生……” “嗯?” 萧贵妃幽幽抬眸,桃花眼本是多情眼,如今却是泛着冷光,大有秋雨不配合就将她丢去喂豺狼之意。 秋雨缩了缩脖子,欲言又止。 “无事,你且放心说,本宫不与宓儿学舌。”萧贵妃身骨软了些,靠在软枕上,柔声道,“你的脑袋会不会与脖子分家,全看你今日说不说实话。” 秋雨大惊失色,旋即扑通跪下,一脸后怕,“奴婢说,奴婢都说……” 萧贵妃得到满意的答复,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下文。 秋雨咬了咬嘴唇,纠结半晌,还是决定替主子隐瞒,“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九公主与世子夫人拌了几句嘴,分别之时闹得不太好看……” 萧贵妃闻言,眉头平展了些,“因何拌嘴?” 秋雨想了想,小声应道,“只是因为一个头面,两位主子谁都想要,故而争抢了几句。” “原是孩子家的小打小闹,徒惹我儿不快。”萧贵妃轻哼一声,扶住额角,姿态轻松,“于柏。” “奴才在。” “去本宫的库房里寻几套头面,再加些旁的首饰,给永诚候府送过去。”萧贵妃仰起头,两腿交叠,“都是玩伴,莫要失了和气。” “宋家那丫头是宓儿的第一个好友,她在乎得很,本宫也愿意爱屋及乌,捧着她些。” “是,奴才这就去。”于柏应下,转身领着两个宫人出了主殿。 见事情没有败露,秋雨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过了几瞬,便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贵妃懒懒掀起眼皮,却见于柏去而复返。 “贵妃娘娘,皇上来了,步辇已经到门口了!”于柏跑得急,气都没喘匀,就急忙说出了消息。 “什么?”萧贵妃面上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扶着宫女的手起身,“青天白日的,怎地突然来了?” “爱妃,可在宫中?” 外头传来男人的声音,瞧见门口的明黄色,萧贵妃立马换了副神色,笑容娇艳,软着身子迎了上去,规规矩矩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大步流星迈进殿中,见到萧贵妃,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些,伸手将她扶起,“在私底下,爱妃不必多礼。” 萧贵妃微垂着眉眼,面上含羞,柔声问道,“皇上怎么在这个时辰来后宫了?” 皇帝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去,“朕批完奏折,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萧贵妃眼神软了几分,脸上的笑意愈发明艳,“皇上还惦念着臣妾,是臣妾的福分。” 萧贵妃捏了捏皇帝的指尖,轻声道,“正巧,也快到时辰用午膳了,不如皇上就留下吧?” 皇帝扬唇笑笑,没有拒绝。 萧贵妃心中一喜,侧头看向于柏,后者心领神会,连忙跑去小厨房张罗午膳。 “云儿。”皇帝坐在软塌上,摩挲着萧贵妃的手背,语气颇为宠溺,“朕有一件好事要告知你。” 萧贵妃闻言,眸光轻颤,面上难掩欣喜。 近日里宫中有传言,说是皇上有意抬她做皇贵妃,难不成…… 萧贵妃咬了咬下唇,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皇上有何事要告诉臣妾?” 皇帝拉着她的手,笑容宠溺,语气难掩欢快,“突厥有意和亲,是那位送来的质子姬丞,点名心意要求娶小九!”(本章完) 第215章 候府聘人 此话莫过于晴天霹雳,砸在萧贵妃心尖上,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皇帝见她这般,仰头大笑,“怎么,爱妃都高兴傻了?” 望着面前肆意大笑的男人,萧贵妃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语气里染上几分不可置信,“皇上……突厥送来的这个三王子成日里呆在德妃手底下,宓儿未曾与其有过接触,他怎会点名求娶?” “八成是有瞧见过小九。”皇帝笑容不减,扬声道,“朕的小九貌似天仙,那突厥王子怕是对她一眼定情。” 萧贵妃稍显无措,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力,“会不会是突厥三王子搞错了?” 听到这话,皇帝的脸瞬间阴沉,微微眯起眼睛,开口质问道,“爱妃这是……不情愿?” 萧贵妃怔愣一瞬,尴尬的笑了笑,“皇上,宓儿被邵家公子退过婚,臣妾是担忧她名声不好,万一突厥王子计较此事,影响了两国邦交,那……” “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皇帝死死盯着她,一双鹰眸没有半分情意,“既然是三王子开口求娶,便一定是探过小九,若心有嫌弃,怎会点名要她?” “可是皇上……” “够了!”皇帝冷着脸,扬声呵斥道,“无用的借口一大堆,朕瞧你分明就是不会顾全大局!” “自古以来,两国和亲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不用浪费一兵一卒就能换取和平,毫不亏本的买卖,你为何不答应?”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变得幽深,“更何况大燕锦衣玉食的养着几个皇子公主,他们便要为国分忧,这是生在帝王家应该有的责任!” “可这不是买卖,没有你情我愿。”萧贵妃眼尾有些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宓儿才刚被退婚,如今又把她支去突厥……” 皇帝的脸色愈来愈差,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他本不愿与个妇人家说一大堆道理,可奈何元宓这孩子被他惯坏了,性子轴得很,只听她母妃一人的话,若能说通萧贵妃,事情便简单许多。 “两国邦交,和亲再正常不过。”皇帝眯起眼睛,定定看着她,沉声道,“突厥善战,比起西北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燕与之交手,也只能是险胜。”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长叹一声,“云儿,朕守着江山实属不易,你应当学会为朕排忧解难。” 萧贵妃嘴唇轻颤,伸出手想要拉住男人,“皇上……您和臣妾只有宓儿一个孩子啊……” “这么多年,大燕兵强马壮,有宋将军父子镇守边疆,突厥不敢来犯,何必拉下脸来与他们和亲?” “住口!”提到宋飞,皇帝才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大手一挥,将萧贵妃拂倒在榻上。 萧贵妃稳住身子,脸色如白纸,无助的盯着面前这个她爱慕了多年的男人。 “这江山姓元,而非姓宋!”皇帝红了眸子,怒极的样子像头野兽,“这天下是朕的,与他宋飞无关,还用不上他来守着!” 皇帝眼皮重重一跳,扬声道,“嫁娶皆受父母之命,此事就这么定了,若你再多嘴,皇贵妃的位子你便别想了!” “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想想你们萧家!” 话落,男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皇……”于柏端着刚炒好的热菜进门,还没来得及将菜放在桌上,就瞧见皇帝大步走了出去。 萧贵妃望着男人的背影,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落下。 于柏见她这副模样,连忙将菜放到一旁,跑过去扶她,低声问道,“主儿,您这是与皇上拌嘴了?” 萧贵妃靠在桌案上,神情呆滞,喃喃道,“宓儿……我的宓儿……” 场面有些慌乱,谁也没发觉屋里少了一个人。 “此话当真?” 元宓拍桌而起,面上惊惧交加,一双杏眸瞪的滚圆。 秋雨站在一旁,重重点头,压低声音道,“奴婢亲耳听到的,突厥三王子主动要求和亲,求娶九公主!” 元宓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脚。 “公主!”秋雨连忙扶住她,一脸担忧,“您可千万要撑住啊!” 元宓深吸一口气,眼下她脑袋乱得很,根本没法子思考,“母妃呢,她如何说?” “贵妃娘娘自然是不愿,可……胳膊拧不过大腿,皇上决定的事……” 剩下的话,秋雨没有再说,可元宓怎会猜不到? 元宓苦笑一声,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怪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秋雨扶着她,小声唤道,“公主……” “我多希望自己不是公主。”元宓咬住下唇,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此时此刻,心底有个大胆的想法冒了芽,迅速疯长。 - 永诚候府 苏子端着东西,从厚重的门帘后挤了进来,笑道,“夫人,笔墨纸砚拿来了。” 方许捏着根草秆,逗弄着笼子里的鸟雀,闻言只是淡淡回了句,“你去写封告示贴在门口,就说候府诚招护院,月钱二两,休四天,通过考核便能入府。” “招……招护院?”苏子动作一顿,小声问道。 方许将草秆丢到笼子里,捻了捻指尖,幽幽道,“这么大的府邸,养着这么多人,竟是没一个发现小公主翻墙的!” “若再找不来几个靠谱的,怕是贼都将候府搬干净了也无人能瞧见!” 苏子悻悻低下头,无从反驳夫人的话,只好乖乖研磨。 “那夫人想怎么考核?”白及站在一旁,嘴里含着夫人给的饴糖,含胡问道。 方许瞧着她,幽幽吐出一句,“能打得过你,便算合格。” 白及一愣,快速将嘴里的糖块咬碎,转头朝着屋外跑去,只留下一句,“那奴婢再去练练———” 片刻后,苏子一手捏着告示,一手端着浆糊,快步走到后门,小手一挥,浆糊上门,只待风干,告示就会牢牢扒在门上。 此时正是日落,又逢冬日,寒风刺骨,街上的人寥寥无几,苏子也只是贴了告示便匆匆回了府里,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老一少。 少年快步冲到府门前,细细瞧了眼门上的告示,朝着身后扬声吼了句,“奇叔,永诚候府招护院了!”(本章完) 第216章 一聊一个不吱声 与此同时,一直盯着永诚候府的人也发现了告示,忙不迭去寻主子。 “你可瞧真切了?”齐国公半眯着眼,手里捏了两颗核桃,细细盘玩着。 “是。” 齐国公面前站了个黑衣男人,姿态恭敬,“属下瞧的一清二楚,永诚候府新贴了告示,说是要找几个功夫不错的护院。” “盯了他们这么多天都没动作,如今好端端的,找什么护院?”齐国公冷哼一声,将核桃攥在手里,沉声问道。 黑衣男人也猜不透这永诚候府唱的究竟是哪出戏,“属下也跟着纳闷呢,这几天永诚候府安静的过份,好不容易有动作……” 齐国公生性本就多疑,如今一来,脑子更是乱成一锅粥,“这方许也不知是人是鬼,奸诈狡猾,成日里就会琢磨歪门邪道的主意!” 望着眼前的男人,齐国公细细掂量了一下,低声道,“你跑一趟,去告诉陆管事,叫他也贴张告示,招些会功夫的人进来,常伴我出行。” “是。” 黑衣男人应了一声,转头跑远。 话分两头 奉命潜入国公府的宣氏兄弟已经在外头蹲了好几日,也没见国公府有什么动静。 “哥……”宣武目光呆滞,下巴上都长了青,“咱们还要等下去吗?” “废话!”宣文瞪他一眼,沉声道,“咱们收了夫人的银子,就得替夫人办好这事儿!” 宣武瘪着嘴,挠了挠胳肢窝,神色委屈,“咱们在这都守了七八日,只瞧过日日出来买菜的厨娘!” “给我折腾的都消瘦了许多!” 宣文瞧着弟弟日渐圆润的脸盘子,眼皮狠狠一跳,转过头不再去看他,“睁眼说瞎话,你都吃成年画娃娃了。” “哥!” “闭上你的嘴!”宣文蹲在地上,探头看向国公府,“我们一定能等到机会的,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府邸会一直不缺人手。” “是缺。”宣武哼了一声,胖胖的身子缩成一团,“人家只要婢女和厨娘,咱哥俩谁能胜任?” 宣文咬了咬牙,低声道,“我不管,哪怕是女扮……男扮女装,咱们两个也都要混进去!” “男扮……”宣武惊呆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这天你就聊吧,一聊一个不吱声!” 正当二人拌嘴时,国公府里慢悠悠走出来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指使着身后的下人往墙上贴着什么。 宣文见状,眼睛一亮,视线紧紧扒在男人身上。 在他身后的宣武视野有限,早就被不远处酒楼传来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 “弟……弟!” 宣文叫了几声,见无人回应自己,一脸狐疑的向后望去,却瞧见了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正朝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宣文啧了一声,冲过去给了他一个爆栗,扯着他就到了国公府前。 正巧那管家模样的男人还没走,见宣氏兄弟过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你们……有事吗?” 宣文拽着弟弟的袖子,视线扫了眼新出的告示,瞧见上头的字,嘴角上扬,“我们两兄弟是来做护院的,您瞧……可行么?” “护院?”管事上下打量着二人,视线在宣氏兄弟身上游走,淡淡说了句,“你还成,身边那个有点胖……不对,是有点肥了。” 宣武闻言,脸上的嘟嘟肉抽了抽,“国公府是招护院,又不是买猪肉,还需要看肥瘦吗?” 宣文瞧他一眼,伸出手在管事瞧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 宣武吃痛,只得悻悻闭上了嘴巴。 瞧见管家铁青的脸色,宣文扯了扯嘴角,笑着讨好,“您莫怪,我这弟弟功夫好,性子也就傲了点。” “功夫好?”管家挑眉,目光落在宣武圆润的身型上,有些怀疑,“你会什么功夫?” “您只管问我不会什么。”宣武挺着胸脯,面露微笑,“刀枪棍棒我样样都行,轻功暗器也都不在话下,若是主子觉得没趣儿,我还能来个胸口碎大石!” “果真?”管家的神色微动,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那倒是我没眼力见儿了,竟瞧不出小兄弟这般有本事。” 宣武撇了撇嘴,那模样很是欠抽,瞧的宣文手直痒痒。 管家面上带了些许笑意,回过身子,留下一句,“你们两个就先随我来吧。” 话落,没等宣氏兄弟动弹,那管家就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因着是冬天,台面上结了层冰,他没稳住身子,硬是一阶接一阶的滑了下去。 “哎呦……” 管家扶着自己的老腰,坐在地上,连连叫唤。 宣氏兄弟面面相觑,宣武有些憋不住笑,一口白牙咧在外头,都反了光。 宣文倒是识时务,忙不迭过去搀扶他,低声安慰道,“您没事吧?” 管事摆了摆手,强忍着腰痛站起身来,还不忘为自己碎了一地的面子找补两句,“入冬了,这青砖地是滑。” “是是是。”宣文扶着他,脸上堆满了笑,还不忘朝着身后还在傻乐的弟弟使了个眼色。 “功夫不是嘴上得来的,空口无凭,不能让人信服。”管家一瘸一拐的往里走去,疼得他龇牙咧嘴,“我去找人试试你们的身手,若真如你们所说那般,便能留下。” “是。”宣文点头哈腰的应了下来,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管家见他姿态谦卑,也不由自主得多说了几句,“看你合眼缘,我也透个底,这次是为主子找护卫,与普通的护院不是一个品级,那可是个肥差,你们若能留下,就好好干,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主子?”宣文神色动了动,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先生口中的主子可是国公爷?” “那还能有旁人?”管家笑了笑,打趣道,“你若是能站在国公身旁,得了他的青睐,一月最少这个数!” 管家说着,还不忘摊开手指,朝着宣文挑了挑眉。 “五两?”宣文抿紧嘴唇,瞧他的神情,俨然一副钱串子模样。 管家重重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且还是最少呢!” 宣文神情微动,目光与对面的宣武对上,嘴角微微上扬。(本章完) 第217章 被赶出来 瞧着二人的神色,管家似是找回了些面子,笑着打趣道,“怎地,高兴傻了?” 宣文收敛了表情,笑容满面,“自然是高兴,若真能侍奉在国公爷身边,赚了月钱出人头地,里头少不了要谢您的。” 人嘛,都爱听些漂亮话。 宣文这几句可谓是将管家哄的心花怒放,臀部的痛意都轻了不少。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不多时,就在一处院子前停下。 “这儿就是护院们住的院子,都是通铺,但此次毕竟是招护卫,待遇也是好些的,你们两兄弟可以单住一间屋子,月钱也比他们高。” 管家边说着,边推开了院门,瞧见院中坐着几个人,当即皱起了眉头,扬声问道,“你们在这闲呆着做甚?” 男人们赶紧起身,面露讨好,打着哈哈,“陆管事,我们哥几个今日休息,日头正好,就想着在院里坐坐。” 陆管事冷哼一声,端起了架子,“剩下的人呢?” “他们都去巡查府邸了。”男人弯着腰,小心翼翼问道,“陆管事可是差他们有事?我这就去给您叫人……” “不必了。”陆管事摆摆手,指着男人,口吻随意道,“你过来,同这两兄弟练练,让我看看他们的功夫。” 男人一顿,目光疑惑的看向宣氏兄弟。 宣文礼貌点点头,以示回应,身侧的宣武压根理都不理他,自顾自低头抠着指甲。 男人不了解他们的底细,一时也不敢上前。 宣文满脑子只有夫人给的任务,见男人磨蹭,心下着急,上前两步,“兄弟,辛苦你同我过上两招,好让管事看看,我们两兄弟初来京城,想有个塌实日子混口饭吃。” 男人闻言,依旧有些迟疑,“这……” 陆管事的耐心消耗殆尽,皱眉呵斥道,“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连出手都不敢,国公府还养着你做什么!” 男人缩了缩脖子,望向宣文,落下一句,“这位兄弟,对不住了。” 话落,男人握紧了拳头,大喝一声,朝着宣文攻来。 男人的架势看着可怕,实则没有一丝技巧,全凭蛮力,一看就不是个练家子。 宣文虽说也是个三脚猫功夫,但打发他也算是绰绰有余。 男人冲到面前时,宣文当胸一脚,直接将男人踹飞出去,不待他反应,又一个飞扑,趴到男人身上,抬起的拳头眼瞧着就要落下。 “兄弟!”男人一手捂着胸口,屈臂挡脸,“手下留情啊!” 宣文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将男人搀扶起来,嘴上安慰着,“没事吧……” 男人摇摇头,捂着胸口不断后退,执意要与宣文拉开距离。 见他这般,宣文也不好再上前,只得尴尬的望向一旁的陆管事。 “反应很快。”陆管事满意的点点头,朝着一旁的宣武扬了扬下巴,“去吧,你也挑个人练练。” 宣武揉了揉正在疯狂叫嚣的肚子,一心只想干饭,随意指了一个,“就他吧。” 男人捂着胸口的手一顿,面上闪过一丝惊恐,讪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有些分不清人啊,我才刚被那位兄弟踹过……” “是吗?”宣武挠了挠头,指尖移向一旁,低声道,“那就你吧。” 被选中的男人苦笑两声,吼了吼给自己壮胆,扬起拳头,朝着宣武冲来。 “花拳绣腿。” 宣武嗤笑一声,在男人冲来之际,轻松挥开他的拳头,挺起肚腩,将男人撞的退后两步,趁面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抬手给了他肩膀一拳。 力道之大,足足让男人打了两个旋儿才站稳脚跟。 宣氏兄弟再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却也是西北精挑细选过的,若没点功夫傍身,西北又怎会差二人来护送元婆婆? “结束了么?”宣武侧过头,有些不满的看向陆管事,“什么时候放饭?我早就饿了。” “……随我来吧。”陆管事嘴角抽了抽,虽与他想的有些出入,却也能瞧出二人的确有两把刷子。 见陆管事开了口,宣氏兄弟相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这几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算是没白熬,成功把夫人吩咐的差事拿下来了。 - 永诚候府 上首,方许同元婆婆坐在一起,十分诧异的望着面前的一老一少。 “你瞧着有些面熟……”方许指着面前的少年,挑了挑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夫人怕是忘了,那日在顺义票号,是夫人救了我。”少年脱下绒帽,露出整张俊脸,笑容明朗。 方许惊讶了一瞬,旋即笑道,“原是你小子,怪道我看你眉眼觉得熟悉呢。” 云恒咧嘴笑着,两月不见,比以往沉稳了不少。 “你不是在万通镖局做趟子手么?”方许坐在上首,姿态端庄,眉眼含着淡笑,“怎地来我这了?” 云恒闻言,面上闪过几分尴尬,讪讪垂下了头,小声解释道,“原先的当家嫌我爱惹事……不要我了,连带着奇叔这个老镖师也被赶出来了。” “镖师?”方许挑眉,目光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眼底闪过一丝趣色,“想来你身手应当不错。” 不待奇叔作声,一旁的云恒就重重点头,“没错!夫人,奇叔他当镖师当了二十多年,走南闯北,靠的都是这一身功夫!” “住口。”奇叔瞟他一眼,低声呵斥道,“永诚候夫人面前,何来你放肆开口的资格?” 云恒瘪了瘪嘴,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 奇叔不理会他,抬头望向方许,语气恭顺了些,“候夫人勿怪,我这小徒弟性子顽劣了些。” “我们丢了镖,是被万通镖局赶出来的。”奇叔微微垂下头,声音也低了几分,“如今我们没有去处,又恰巧看到府上找护院,便想着来碰碰机会。” “若给您带来困扰,我们马上就……” “何来困扰?”方许笑眯眯打断他的话,柔声问道,“万通镖局的老镖师来我府上只做个护院,怕是屈才了。” 奇叔一顿,面上闪过一丝警惕,“候夫人此言是何意?”(本章完) 第218章 满大街都是逮捕令 方许捻着指尖,低声道,“府上有几个练武的苗子,不知你可愿赏脸,做个先生?” 奇叔愣了半晌,才沉声问道,“候夫人是想让我教他们武功?” “没错。”方许颔首,笑意清浅,“若你愿意,每月的月钱是三两。” “至于你……”方许的目光落在一侧的云恒身上,挑眉问道,“便做个护院,月钱二两,可行?” “这……”奇叔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不知该不该答应。 “奇叔,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云恒急得跳脚,凑到他耳旁,小声劝道,“这处踏实稳定,待遇又这么好,咱们不用再日日夜夜盯着货,是多好的事儿啊!” 奇叔望着他急切的模样,心思定了定,低声道,“候夫人,我们愿意留下。” 方许捧着汤婆子,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我很高兴你们能留下。” “夫人。”苏子掀开厚重的门帘,挤进屋中,笑意盈盈道,“外头又来了个男的,说是想来做护院。” 方许点点头,放轻了声音,“请进来吧。” “是。” 苏子转身离去,过了片刻,领进来一个男子。 男子手握长剑,穿着一袭白衣,臂膀处还有块显眼的补丁。 “在下见过永诚候夫人。” 声音入耳,略微熟悉。 方许抬眼望去,同站在下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是你?” “是你!” 曾天涯瞪圆了眼睛,震惊的瞧着上首气质如兰的女人,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单手拔箭的彪悍模样,身子徒然抖了个激灵。 方许眸光轻移,上下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他肩头的布丁上,嗤笑一声,“你不是左霆帮的弟子吗?来我这儿做什么?” “早知道是你,请我来我都不会来!”曾天涯险些咬碎后槽牙,沉声反驳道。 “放肆!”元婆婆喝斥一声,眉头不展,“挺大个儿郎这般不懂规矩,家中父母呢?无人教导你吗!” 曾天涯被她怼得一愣,旋即回过神来。 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大富大贵,他得罪不起。 元婆婆白了他一眼,侧眸望向方许,低声问道,“乖乖,你认识这个人?” 方许觉得好笑,话虽是对着元婆婆说,目光却是定在了曾天涯身上,缓缓道,“回家祭祖时,我曾遇过山匪,出手整治,他却以为我是凶恶之徒,险些将我就地正法。” “什……就地正法?”元婆婆脸色白了一瞬,旋即拍桌而起,扬声呵斥道,“你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我女儿打眼一瞧就是个柔弱的,还能反劫山匪不成!” “是非对错你都分不清楚,还要学旁人做什么大侠?”元婆婆也是气得狠了,面色愈发铁青,“若那日你真动了手,砍你八次脑袋都不够!” 曾天涯抿紧薄唇,面上不服,小声回着嘴,“还不是你女儿领了一群人,架势搞得那板大……” 元婆婆嘿了一声,指着他喊道,“你再说一遍!” “母亲息怒,与他计较个什么劲?”方许拦住即将要暴走的元婆婆,侧眸看向一侧的苏子,语气温和,“将他带出去吧。” 苏子站在一旁,自然将夫人的话听了个真切,暗道竟是这个王八险些伤了夫人,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语气也颇为不善,“别傻站着了,跟我走。” 曾天涯步子未动,定定望着方许,沉默不言。 方许注意到他的目光,心下觉得莫名,开口问道,“你不走?” 曾天涯抿了抿唇,小声为自己争取道,“你这儿不是招护院么?我武功不错……” 方许扬唇,好笑的打量着他,轻声道,“依你这个脑子,能分得清谁是主子么?” 听出方许话里的嫌弃,曾天涯愈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他必须要留在这里。 “你可以找个人来同我过上两招。”曾天涯别扭的转移了话题,指尖抠着衣衫,“我当真想留在这……” “你听不懂话是不是?”元婆婆皱眉,对他极为不喜,“我家是你想留就能留下的吗?” 曾天涯咬着嘴唇,面上闪过一丝不甘,见众人不待见他,也只好垂下了头,准备跟着苏子离开。 “等等。” 方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曾天涯一喜,回头望向她,巴不得她能高抬贵手留下自己。 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方许的视线落在他俊朗的脸上,嘴角轻轻扬起,低声问道,“你与我有些恩怨,应当是相看两厌才对,为何会想留在我手底下?” 曾天涯梗着脖子,面上掩不住的心虚,低声应道,“我……我就是想有个踏实的落脚地!” 方许低头轻笑,声音染上一丝冷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何人敢用你?” “苏子,送客。” “别别别!”曾天涯用力摆了摆手,试图挽回道,“我说,我都说!” 方许瞧着他,眼底满是审视,“说。” 曾天涯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小声应道,“我初来京城,在街上瞧见一个男子对一位姑娘动手动脚,拉拉扯扯,极不像话!” “我瞧着那姑娘满脸羞愤,像是受了大委屈,一时没忍住……出手打伤了男子。” “谁知…谁知……”曾天涯一脸懊悔,头也越垂越低,“那男子有大来头,是宫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太监收在膝下的义子!” “那日在街上也并非是想耍流氓,我以为受了屈辱的姑娘实际是个青楼妓子,骗光了小公子的银钱还不愿与人家在一起。” “小公子觉得委屈,这才当街拦下她,想要个说法……”曾天涯闭上双眼,恨不得将头插到裆里去,“谁知人没娶成、钱也没了、还被我……打成了重伤。” “嚯!你小子挺会见义勇为呀。”元婆婆大为震惊,眉头都拧成了死结,“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来我们家干什么?” 曾天涯悻悻抬头,目光落在方许身上,沉声道,“得知义子受伤,那位太监大怒,已经将我告上了官府。” “如今满大街都是我的逮捕令,我只能寻个权贵人家做做小工,想着能躲上一躲,谁知遇上你了……” 第219章 剑走偏峰 “呸!”元婆婆啐了一口,指着他吼道,“想让我们保下你?想美事去吧!” “我……”曾天涯支吾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脸色灰败,弱弱低下了头。 “想要我收留你也不是不可。” 方许声音不高,语气也没有一丝波澜。 “当真?” “乖乖?” 元婆婆和曾天涯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厅中引起一阵回声。 方许瞥了眼元婆婆,示意她稍安勿躁,旋即回眸看向曾天涯,瞧他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嘴角弯了弯,“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做!”曾天涯攥紧了拳头,神色紧张,“只要不让我蹲大狱就成!” 方许闻言,眼底的兴味又浓了些,“我要你腰间别着的令牌。” “啊?”曾天涯面上一顿,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令牌,“你要我的令牌有何用处?” “你们左霆帮是侠义帮派,若是受恩于人,便会将帮令赠予,以作信物,往后恩人遇到难事,你们将会动用整个帮派来还这份人情,我说的可对?” 方许挑眉,悠哉悠哉望向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明艳。 曾天涯眸光微动,却不敢再撒谎,只好小声应下。 “你且好好考虑。”方许慢慢收敛了笑意,语气有些强硬,“如今你人在我府上,无论是将你交给官府还是收你入候府,都在我一念之间。” 曾天涯攥紧帮令,神色纠结,不知该不该相信方许。 左霆帮最重情义,也确如方许所言,帮令一旦交出,便意味着整个帮派都与其捆绑在了一根绳上,直到人情还清,帮令才可被追回。 “你还有什么好摇摆不定的?”元婆婆轻嗤一声,面露不耐,“我们家顶住压力收了你,怎算不上恩人?只要你个令牌,至于这般婆婆妈妈的么!” 曾天涯纠结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将帮令卸下,递给一旁的苏子。 “我相信你。”曾天涯掀起眼皮,定定瞧着方许,“你不可以哄骗我。” 苏子接过令牌,小步走到方许身侧,将令牌双手递上。 方许抬手拿起尚有余温的帮令,望着上头刻着的左霆二字,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淡淡回了句,“放心,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话落,方许抬眸,望向站在一旁看戏的奇叔,笑问道,“还不知先生大名。” 奇叔见她突然点了自己,愣了一瞬,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沉声道,“回夫人的话,在下名袁,单字一个奇。” “袁奇……”方许点点头,侧过脸,低声吩咐道,“苏子,带着他们三人去参观府里,另外叫上叶鸣和白及,让他们认认师父,日后就是袁先生教他们习武了。” “是。”苏子屈膝应道,转身对着三人笑笑,柔声道,“三位同我来吧。” 奇叔颔首,抱拳应道,“多谢候夫人,在下告退。” 云恒也有样学样,瞧上去稳重了几分,“夫人,我也退下了。” 曾天涯则是长叹一声,神色落寞的跟在苏子身后,走出了堂厅。 偌大的堂厅,只留下方许和元婆婆。 瞧着方许低垂的眉眼,元婆婆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道,“乖乖,在想什么?” 方许眉头微蹙,放轻了声音,“只是心有疑惑,以前从未听过京城里还有人认太监作父。” “嗐,我道是什么事呢!”元婆婆弯唇轻笑,耐心为她解释道,“太监的一生过的凄惨,娶不了夫人,晚年也无人在膝下尽孝,便有人剑走偏峰,养个乞儿,或是从小门小户人家里找个孩子养在膝下,也算是老有所依。” “原是这样。”方许了然,轻声道,“我即刻差人去外头查查,看曾天涯是惹到了哪位大太监。” “也成,不过乖乖……”元婆婆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道,“娘年轻时曾有耳闻,这小子背后的左霆帮底蕴深厚,在民间横行多年,你若无要紧事,尽量少跟这些侠士打交道,莫要与其掺上关系。” “女儿心中有数。”方许应下,攥紧令牌的手紧了紧,“我看中的便是它在民间的威望,宋将军的事……谢黎这几天早出晚归,憔悴了不少,徽歆更是等不了多久,若真有那一日……” 方许轻叹一声,面上有些凝重,“最起码要让四皇子收拢住民心。” 元婆婆闻言,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奈道,“有你这个军师在后头坐镇,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此事只能暗戳戳行动,万不可打草惊蛇,稍有不慎……那可是株九族的罪!” 元婆婆闭上了眼睛,神色有些惋惜,“皇兄还在世时,娘最看不上这个老八,瞧着他就心思深沉,阴狠阴狠的,谁知竟真的让他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做尽了缺德事!” “若这次剑走偏峰真能给大燕朝换个明君……”元婆婆长呼一口气,缓缓道,“也能告慰皇兄和那些忠臣的在天之灵了。” 方许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心下瞬间有了主意。 - 齐国公府 “国公。”陆管家笑眯眯的走到后院,目光落在池边的男人身上,“老奴寻来了两个护院,都是高手!” “这么快?”齐国公捏着鱼食的手顿了一瞬,沉声问了句,“告示才贴多久,你可查过底细了?” “都查过了,就是两个从偏远小地方来京城谋生的,想寻个管吃住的地方。”陆管事凑上前,笑着应道。 齐国公嗯了一声,语气沉沉,“你做事我放心,既如此,叫他们两个过来让我瞧瞧。” “是。”陆管事不敢懈怠,应了主子的吩咐,转身扶着后腰走了。 片刻后,宣氏兄弟被领到了齐国公面前。 宣文宣武才刚站定,齐国公还没来得及问话,一直在乖乖吃食的锦鲤突然从池中跃起,用尾巴狠狠抽了齐国公一嘴巴。 啪叽一声脆响,打懵了齐国公,看呆了陆管事,憋死了宣氏兄弟。 宣文强压着嘴角,五官用力到拧成了一团,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宣武憋红了胖脸,死死咬住腮帮子,生怕自己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 “国…国公……”陆管事一个激灵,连忙凑过去,“您没事吧?” 第220章 能高看我一眼 齐国公面色铁青,脸颊上有水珠滑落,衣裳的领口也漫着大片水渍。 当众出丑被人瞧见,齐国公挥开陆管事的手,沉声道,“还不快给我拿件衣裳!” “……是。”陆管事缩了缩指尖,扶着自己的老腰,转身跑远。 “你们两个,”齐国公的视线落在宣氏兄弟身上,半眯起眼睛威胁道,“把嘴都给我封严实了,不然……” “国公放心!”宣文故作惶恐的低下头,生怕齐国公瞧见自己上扬的嘴角,“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们兄弟心里头有数。” “算你们识相。”齐国公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方帕子,擦净脸上的水,低声道,“既然招来了你们,便安心在府上讨活,以后少不了好处。” “是。” 宣氏兄弟开口应下,默默在心中打着小算盘。 - 翌日,天气晴朗,日头虽足,却也敌不住寒风瑟瑟。 东城别院大门紧闭,门前雪被扫的一干二净。 青梨正缩在堂厅,坐小木凳上洗着衣服,盆里头掺着热水,倒也不冰手。 屋内烧着地龙,四人聚在一起,围坐在炉边,炉上煮着暖茶。 “这几日你们都安静的过份,派出去的人手也没传回消息么?”元谌眉头微蹙,有些不满的瞥向面前三人。 吕青峰捧着茶盏,闻言也只是轻轻摇了下头,“七皇子那头稳定得很,依旧是到处拈花惹草,扎在温柔乡里拔都拔不出来,想来也没什么旁的心思。” “哪怕日日都这样,也不可忽视他的存在,谁知道他是不是想着扮猪吃虎?”元谌嗤笑,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极致的欲望下,谁能独善其身?” 话落,元谌侧过眸子,望向身旁面色凝重的谢黎,开口打趣道,“你这几日是怎地了?心不在焉也就罢了,还不修边幅,下巴上都冒出青茬了。” “啊?”谢黎恍然回过神来,余光瞥向一旁安静饮茶的沈济,旋即扯了扯嘴角,笑着应道,“臣这几日睡得晚些,起的又早,失眠盗梦,是有些颓废了。” 元谌勾起唇角,眼底闪过兴味,“都知道你新婚燕尔,娇娘入怀,怕是心思都飞到人家身上去了。” 谢黎扬唇笑笑,却是没否认。 元谌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向沈济,不动声色的盘问道,“那沈大人呢?身侧不见美人,为何也频频走神?” 沈济听出他话语里的试探,眸光暗了几分,自然的接过话题,“臣心中揣着件事,不知该不该同郎君一言。” “嗯?”元谌挑眉,面上有些好奇,“何事让沈大人这般发愁?” 沈济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语气温和,“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大皇子手下的党羽正带着他养的私兵赶赴京城。” “什么!” 此话一出,对面的三人齐齐变了神色。 元谌沉下脸来,目光落在沈济的俊脸上,语气不悦,“此事事关重大,你为何先前不报!” “臣自然是在斟酌。” “斟酌什么?”元谌咬紧后槽牙,沉声道,“若是他领兵打了过来,父皇措手不及,这罪过你担得住吗?” “臣只是觉得此事怪异。”沈济眉心微蹙,声音温和,“眼下几位皇子都老老实实的,圣上也并无偏心之举,大皇子莫名动兵,郎君难道不觉得这里头有鬼?” “确实奇怪……”吕青峰面色稍沉,凝视着元谌,压低声音道,“大皇子封地甚远,如今各方势力都没有动作,他急什么?” 谢黎也跟着点头,眸色微深,“大皇子的封地离京城那么远,若无十足把握,他怎敢走这一步棋?”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沈济眉头蹙的更紧,闷声道,“眼下各自为营,都对那位子虎视眈眈,他是从哪来的信心?” “莫非,是他反了谁?” 元谌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脸色也愈发阴沉,“沈大人,务必将此事严查下去,日日都要报给我。” “是。” 四人闲聊过后,元谌便匆匆离开,余下的三人也跟着起身,将他送到院门前。 元谌戴上帷帽,压低声音道,“不必送了,莫要忘了我的嘱托。” “臣明白。”沈济微垂下头,低声应了句。 元谌轻嗯一声,转身欲上马车。 恰逢此时,有破空声响起,一支箭矢飞速朝着中间袭来。 “郎君当心!” 沈济惊呼,抬起手臂,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元谌拉到一旁,箭头刺进沈济的小臂,痛意让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沈大人!”元谌面上有一瞬间怔愣,见他受伤出血,连忙转身去扶他,原本应该脱口而出的关心却在瞧见箭尾的经文后猛地卡在嘴边。 “郎君……”沈济咬紧牙关,掐住小臂处的伤口,沉声问道,“您可有受伤?” 元谌闻言,勉强回过神来,强迫自己从箭尾上移开视线,“无事,我领你去包扎。” “郎君不可。”沈济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那箭是直直朝着郎君来的,便就说明已经有人盯上了咱们,如今这个时候,万不能让旁人知道臣受伤。” 元谌盯着他,不禁有些感动。 吕青峰皱紧眉头,匆匆落下一句,“我这就去请医师!” “沈大人,我扶你进去。”元谌面色凝重,语气也急躁了些。 “郎君去忙手头上的事吧。”沈济拉住他的手,眼神晦暗不明,“这儿已经不安全了,您快些走,咱们四个日后怕是要换个地方聚了。” 元谌的指尖缩了缩,眼神阴沉的骇人,只好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还不忘叮嘱一旁呆愣住的谢黎,“务必照顾好沈大人。” “……是。”谢黎掩下面上的震惊,沉声应下。 元谌有些担忧的看向沈济,却在后者眼里瞧到了安抚,只好落手将车帘放下。 望着离去的马车,谢黎侧过眸子,看向身旁面色苍白的沈济,嗤笑道,“沈大人,看不出您倒是挺豁得出去的。” 谢黎虽话里带刺,却也没忘搀扶住他的身子。 “应该的。”沈济咬紧后槽牙,忍着痛意,强勾起嘴角,揶揄道,“若因此事,夫人能高瞧我一眼,便不算吃亏。” 谢黎望着他,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棒子打死。 说来说去,他还是想当自己的爹!(本章完) 第221章 不会再忍 谢黎睨着他,半晌后低头轻笑,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我倒是佩服你的坦诚。” 沈济轻笑,谦和温润,微弯着腰,指尖摁着伤口,“四皇子心思深沉,若不出此下策,他便不会真心待咱们。” 谢黎闻言,也只是轻叹一声,“基本的信任都不在,谈何忠心?” “此事还需慢慢来。”沈济缓缓开口,低声劝慰道,“上位者皆疑心,我们相处短暂,他这般也是正常。” 谢黎回过头,眉眼低垂,没再应声。 “四皇子应是看到了箭尾的玄机,接下来的事,自然也能水到渠成。”沈济屈起没受伤的手臂,拱了拱谢黎,笑意温和,“说起来,我们也算是相互利用,你也无需矫情。” “放平自己的心态,不必追寻事事都有回应,记住,你辅佐的是君。” 谢黎点点头,神色漠然,“君臣有别,心思各异,我自然是知晓……怕就怕我与郎君心连心,郎君与我耍脑筋。” 沈济忍俊不禁,嘴角的笑意温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余的,不必再管。” 别院的大门重新闭上,无人知晓刚刚在此处发生了什么。 - 翊坤宫 祝皇后穿着素雅,头上没有花钗珠冠,坐在案前,拨弄着炉里的香灰。 “皇后娘娘。”常嬷嬷快步走进来,面上带着笑,“四皇子来看您了。” “谌儿?”祝皇后执着香箸的手一顿,瞬间扬起笑脸,“快些让他进来。” “是。” 常嬷嬷笑眯眯的退下,片刻后,将面色发白的元谌领进了殿中。 “儿臣见过母后。”元谌屈膝跪下,沉声唤道。 “起来吧。”祝皇后将香箸放在桌上,眉眼含着淡笑,望向元谌的目光甚是慈爱,“又不是请安的时辰,怎地有闲心来母后这儿了?” 祝皇后叫他起身,元谌却是一动不动,依旧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抬头望向上首,低声道,“母后……儿臣有事要禀明。”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祝皇后嘴角的笑意轻了几分,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常嬷嬷。 常嬷嬷心领神会,将殿中侍奉的太监宫女都遣走,只剩下她与林升在屋里侍奉。 “你有何事要说?”祝皇后皱起眉头,垂眸看向元谌,低声问道。 元谌微垂着头,目光紧盯地面,淡淡道,“儿臣今日被人袭击,险些遇害。” “袭击?” 祝皇后闻言,下意识捏紧了椅子的把手,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身旁的常嬷嬷和林升面面相觑,也是满脸的吃惊。 “你可知道是谁对你出的手?” 望着元谌的神色,祝皇后彻底沉下脸来。 一直以来,元谌都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竟是有人要害他,祝皇后自然是不答应。 元谌眸光动了动,欲言又止道,“儿臣心中已有猜想,可……” “可什么?”祝皇后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道,“你尽管说出来,既然对你出了手,无论是谁,母后都不会放过。” 元谌咬了咬后槽牙,淡淡吐了句,“那支箭的箭尾上刻着经文。” 此话一出,祝皇后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无措的看着元谌,喃喃道,“经文……你是说……” 元谌轻轻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儿臣比量过了,确是父皇常用的箭。” 祝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能?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元谌轻轻抬头,目光与上首的祝皇后对上,沉声道,“今日那箭是冲着儿臣心口来的,若非沈大人舍命相救,儿臣怕是……” “可……你是皇上亲生的儿子啊,又是中宫嫡出……” “母后!”元谌愤然起身,直视着上首的女人,“早在他因为一个江湖骗子的三言两句就怀疑这几个儿子的时候,儿臣就已经心存疑窦了。” “如今……竟是狠下心来如此试探!”元谌苦笑连连,眼神里说不出的失望,“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信不过,何苦生下我们……” 祝皇后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毕竟隋因祸乱朝堂时,她也是亲眼瞧着的。 “母后,儿臣今日是侥幸逃脱,日后……可会次次逃脱?” 元谌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刺进祝皇后心里,让她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愈发铁青。 祝皇后扶着额角,眼底浮起一丝决然,“那你要如何?” 元谌抿紧薄唇,只留下一句,“若再有下次,儿臣不会再忍。” 话落,元谌转身离去,只留下祝皇后和身侧的两个老仆。 “皇后娘娘……”望着祝皇后沧桑的模样,常嬷嬷万般心疼,“您要当心身子啊……” 祝皇后长叹一声,指尖缓缓收紧,语气厌烦,“生在这帝王家,见过了太多腌臢事,谌儿不争不抢,竟也能遭亲父猜疑……” 祝皇后苦笑一声,面露惋惜,“这宫里真是太脏了。” “皇后娘娘,您可有下一步打算?”林升弯着腰,候在她身侧,小声问道。 “还谈何打算?”祝皇后面上森寒,声音也似结了冰,“无论谌儿要做什么,本宫都要为他兜底。” “本宫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眼下,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话落,祝皇后侧眸望向林升,压低了声音,“去写封信递到祝家,就说本宫要见母亲。” “是。”林升应下,转身离开。 “皇后娘娘莫要往心里去,伤了身子啊!”常嬷嬷站在她身后,手放在她脖颈上,轻轻捏着。 “嬷嬷,自本宫年幼时,身侧就站着你了,这么多年本宫无欲无求,如今也只是想为本宫的孩子奋力一博。” 祝皇后面上稍显疲倦,像是被元谌带来的消息抽空了精气神。 “老奴知晓,娘娘无错。”常嬷嬷双眼浑浊,眼底泛起泪光,“娘娘是太仁善了,才会……” 话落,常嬷嬷心思一动,屈膝蹲在祝皇后身侧,小声道,“娘娘不如……试着召澜夫人和永城候夫人进宫?”(本章完) 第222章 换来一丝前途 “阿澜和小许?”祝皇后蹙眉,喃喃道,“将她们唤来做甚?” 常嬷嬷蹲在她身侧,小声道,“娘娘许是忘了,永诚候世子一直都是四皇子的人,他既站了队,身后的家族岂有不跟着的道理?” “永诚候夫人聪慧,脑袋里头点子多,眼下娘娘心中已有主意,何不将她召进宫中,好为娘娘出谋画策?” 常嬷嬷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澜夫人与永诚候夫人是一母同胞,又与皇后娘娘以知己相称,细细想来,她也算得上是咱们的人。” 祝皇后垂下眉眼,心里头盘算着常嬷嬷的话,片刻过后,才轻声道,“即刻召她们入宫。” “是。” - 栖乐宫 “母妃,您寻我?” 元宓着一身淡粉色宫装,衬得她愈发娇嫩,头上仅别着一根白玉簪子,如此素雅,倒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宓儿。”萧贵妃坐在榻上,强撑起笑脸,朝着元宓招了招手,“来母妃身边。” 萧贵妃笑容牵强,眼角泛着嫣红,一瞧便是哭过的。 元宓心口一痛,掩下情绪,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萧贵妃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小人,那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百般疼爱的女儿,一时之间,眼眶又有些酸胀。 萧贵妃拉过元宓的小手,垂下眼皮,藏住眼底的情绪,笑道,“我儿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元宓垂眸瞧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忍,轻声道,“母妃,您可是有什么话要与儿臣说?” 萧贵妃拉着她的手一顿,神色有些莫名,强撑起笑脸,悠悠道,“也没旁的……就是母妃给你寻了个好亲事……你一定喜欢!” 元宓指尖缩了缩,有些惊讶的看向萧贵妃,旋即勾起唇角,笑盈盈的望着她,“母妃又为儿臣寻了谁做驸马?” 萧贵妃眼神闪躲,拉着她坐在榻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你不必管,你只要明白母妃不会害你便够了。” 元宓微微垂下头,自嘲一笑,淡淡道,“母妃口中的不会害儿臣,便是将儿臣送到突厥那蛮夷之地吗?” 萧贵妃闻言,身子僵在原地,眼底闪过震惊,“宓儿…你……” “母妃可是疑惑为何儿臣会知晓此事?”元宓抬起小脸,眼底泛着泪花,嘴角的笑意无比苦涩。 萧贵妃面上闪过慌乱,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宓儿,此事……” “此事是父皇所言,事关两国邦交,是儿臣身为公主的责任。” 元宓悠悠望向她,笑容深了些,“母妃可是想说这些?” 萧贵妃心口钝痛,目光同女儿对上,却说不出半个不字。 “母妃。”元宓回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儿臣曾听宫里的嬷嬷私下议论过,那年您有孕,便日日期盼腹中子是个男儿身,儿臣降生时,您得知是个公主,偷偷哭了好几天。” 萧贵妃脸色苍白,堪堪侧过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可是,自儿臣记事起,便知道母妃是这个世上对儿臣最好的人,若当年母妃生下的是个皇子,皇贵妃的位子怕是早就落在您身上了,说起来,还是儿臣耽误了您。” 元宓的话像把匕首,反复刺进萧贵妃的心口,字字诛心,莫过于此。 “不是的…宓儿……”萧贵妃咬住下唇,眼泪顺势滑落,拉着元宓的衣角,像个无助的孩子,“不是这样的……” 元宓眉眼间含着笑,抬手替她擦去泪痕话轻声道,“母妃,倘若这次儿臣遵旨,可否能为您和外祖换来一丝前途?” 萧贵妃望着她,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滑落,“宓儿,母妃也不想如此。” 元宓轻笑,反过来安慰她,“儿臣明白,母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话落,元宓挣开她的手,缓缓起身,跪在她的面前,行了一记大礼,低声道,“儿臣不孝,日后不能侍奉在母妃身侧,来世……只愿不再生于帝王家。” “儿臣远去,望母妃珍重。” 说罢,元宓毫不留情的起身,转头离开,偌大的主殿,只余下萧贵妃一人。 “宓儿!宓儿!”萧贵妃欲起身去追,却奈何双腿没了力气,栽倒在地。 “贵妃娘娘!”于柏惊呼一声,忙不迭上前去扶她,低声宽慰道,“娘娘莫急,奴才这就去追九公主……” “没有用的,”萧贵妃捂着心口,声泪俱下,“这孩子恨上我了。” 于柏将她扶起,小声道,“娘娘也是为了萧家……” “可那是我的孩子!”萧贵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目光落在院门上,似乎还能瞧见元宓决绝的背影,“宓儿一心为我,与我一心为萧家有什么区别?” “宓儿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萧贵妃面上有些恍惚,喃喃道,“宓儿不该走我的老路。” “贵妃娘娘慎言!”于柏面露惊慌,小声叮嘱道。 “我要为宓儿做些什么……宓儿……皇后!”萧贵妃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眼下的她早已崩溃,用力推开于柏,疯疯癫癫的跑出去,嘴里嚷嚷道,“我要见皇后!” “贵妃娘娘!”于柏摔在地上,急忙爬起来去追她,二人一前一后跑出了院子。 - 养心殿 “皇上。”张德小步走进殿中,目光看向御座上的男人,低声道,“九公主来了。” “小九?”皇帝握笔的手一顿,面上有些狐疑,“她来做甚?” 张德摇摇头,细着嗓子道,“奴才不知。” 皇帝闻言,回想起和亲之事,淡淡道,“你瞧她面上可有不悦?” 张德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公主面上未有不悦,平和得很。” 皇帝轻嗯一声,继续批着面前的奏折,沉声道,“让她进来。” “是。” 张德退下,半晌后,元宓的身影踏入大殿。 元宓走近了些才缓缓跪下,面上没有一丝异色,规规矩矩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皇帝将笔放下,声音里染上一丝笑意,“今日倒是有闲心,知道来瞧瞧父皇了?” 元宓微垂着头,不曾与之对视,“儿臣命栖乐宫的小厨房炖了虾鱼肚儿汤,呈给父皇暖暖身子。” 皇帝望着秋雨端来的羹汤,嘴角含着淡笑,很是欣慰,“小九真是长大了,知道孝顺了。” 话虽如此,可当张德拿出银针想要试毒时,他也并未开口阻止。(本章完) 第223章 初次见面 望着手捏银针的张德,元宓缓缓追下头去,心中只觉得好笑。 帝王家,真情是最不该有的东西。 银针没入羹汤,拔出时没有一丝异样,张德悠悠将针收回,对着秋雨道,“呈上去吧。” “是。”秋雨吓得两股战战,忙不迭过去,将羹汤放在皇帝面前。 “小九,你也坐下,陪着父皇喝些汤。”皇帝招了招手,笑容慈爱,“细算起来,咱们父女鲜少在一处用膳。” 说来说去,还是不信任她。 “是。”元宓缓缓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手接过秋雨递来的瓷碗。 鱼汤温热,熬得奶白,面上还有一层淡淡的油光,看的人食欲大开。 皇帝捏着汤匙,嘴角挂着淡笑,眼瞧着元宓将汤喝下,才轻轻抿了一口。 元宓将碗放在一旁,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柔声道,“父皇,儿臣今日去瞧了母妃。” “哦?”皇帝抬起眼,笑眯眯的望向她,“你母妃那可有新鲜事?” 元宓咬了咬后槽牙,面上却不显露毫分,轻声道,“母妃与儿臣说了和亲一事。” 听到这话,皇帝放下汤匙,接过张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沉声问道,“既如此,小九心里是何打算?” 元宓扬起笑脸,语气不疾不徐,“儿臣愿意和亲,前往突厥。” 皇帝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当真愿意?” “自然。”元宓点头应下,甚是乖巧,“能为大燕和父皇做些事情,儿臣甘之若饴,况且姬丞生得丰神俊朗,比起那邵家公子可强了不少。” 皇帝闻言,仰天大笑,颇为宠溺的指了指元宓,“你呀你,惯是个爱看人模样的!” 元宓似是羞赧的抿了抿唇,脸上泛起红晕,小声道,“儿臣一心想为父皇解忧,如今来了机会,怎能不站出来?” 望着懂事可人的女儿,皇帝点了点头,面露欣慰,“父皇没白疼你。” 元宓抿唇笑笑,状似无意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脸上的笑意未散,沉声道,“何事?” 元宓瞧着上首的男人,藏在衣袖里的指尖绞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想与父皇讨要个东西。” “朕当是什么事,你又不是头一次与朕要东西了。”皇帝轻笑,大手一挥,“想要什么尽管提,父皇都能满足小九。” 元宓笑笑,眼底涌起暗潮。 半刻钟后,元宓缓步从养心殿内踏出,身后还跟着早就吓傻了的秋雨。 “公主……”秋雨显然是还没缓过神来,小步跟在她身侧,“这不是回栖乐宫的方向,咱们要去哪啊?” 元宓步子慢慢,神情有些恍惚,只淡淡说了句,“秋雨,陪我去城墙上看看吧。” 瞧着主子失神的模样,秋雨心生怜惜,连忙应下。 二人走上高楼,元宓趴在墙头,将皇宫景色尽收眼底。 元宓面露浅笑,淡淡道,“宫里真大呀,困住许多人的一生。” 秋雨动了动嘴唇,想要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瞧,那儿就是母妃的栖乐宫。”元宓笑盈盈指向一处,幽幽道,“幼时只觉得栖乐宫极大,每日都玩不过来,如今长大一瞧,也只是个小四方院罢了。” “公主……”秋雨抿紧嘴唇,目光担忧的瞧着她。 “罢了,这世道瞬息万变,有人迎接光亮就会有人身处黑暗,这便是命。” 元宓耸肩笑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张扬骄纵的小公主,“嫁去突厥也并非是件坏事,最起码……我自由了,还得了个俊朗驸马。” “突厥的女人可没有这般多愁善感的。” “谁!” 元宓一惊,眼神陡然变得凌厉,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扬声呵斥道,“还不给本公主滚出来!” 话落,男子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玉石柱后。 元宓见到来人,神色一顿,喃喃道“你……” 男子一身青色长衫,长发披在身后,尾端随意用布条系上,懒散靠在柱子上,桃花眼轻挑,唇色不点而朱,比女子还妖上几分。 那模样,赫然就是姬丞本丞。 “没想到第一次相见会是这情景。”姬丞缓缓勾起唇角,朝着元宓轻眨了下眼睛,“初次见面,小未婚妻。” 听到最后几个字,元宓瞬间被点爆,怒目而视,“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唤我!” “我可是说错了?”姬丞故作茫然,语气里染上几分笑意,“你方才说要嫁去突厥,又说得了个俊美驸马,突厥的皇室里,惟有我,能称得上这二字。” 元宓冷哼一声,淡淡道,“如今圣旨未下,你怕是高兴的太早了!” “会有何变动?”姬丞忍不住笑了笑,缓步走到她跟前,身子微弯,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宋飞都死了,你父皇可敢与突厥交恶?” 元宓闻言,明艳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惊魂未定的望着他,“你……” “纳闷我为什么会知道?”姬丞眯着眼睛望来,眼睛里有笑意溢出。 元宓身子止不住发抖,小声道,“你果然不像传言中那般……” “传言?”姬丞嗤笑一声,眸光深不可测,“只有傻子才会信传言。” 元宓咬紧牙关,强稳住心神,“大燕能者辈出,即便你知晓了一些事情,又有何用?两国交战,突厥永远都会是败方!” 姬丞瞧着她,不免觉得好笑,悠悠提醒道,“小未婚妻,你可莫要忘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嫁给我了。” 元宓一顿,面色愈发白了些。 姬丞微微抿了下唇,漫不经心道,“这么大的脾气,可会让夫郎心生不喜呢。” “你!”元宓咬紧嘴唇,低声道,“我好歹是大燕的公主,你再不喜,能奈我何?” 姬丞默默勾唇,温声道,“平平淡淡太过无趣,有你在身边,能逗上几句嘴也是好的。” 话落,姬丞一把扯下元宓腰间的香囊,转身离去,寒风将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就算作定情信物了,回见,小未婚妻。”(本章完) 第224章 黄雀在后 福临酒楼 小室精巧,四人围坐在桌边,屋中燃着火盆,升起缕缕白烟。 “事情便是如此。”元谌正对着门,面色凝重,语调徐徐,“如今,我已是被人捏住了喉咙,若不反抗,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几位大人……可愿同我一路?” 元谌抬眸,定定看向面前的三人,沉声道,“若你们不愿,我也不恼,此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是祸连家族,你们……好好想想。” “臣愿意。” 谢黎最先应声,眼底滑过一抹幽深,“自始至终,臣都是郎君的人,坚定不移,郎君遭遇危难,臣岂有退缩之理?” “谢黎……”元谌大受感动,眼眶有些酸涩,“好小子,我没看错你。” “臣也愿意随郎君一试。”沈济举着茶盖,撇掉浮末,茶香袅袅,半遮住他的脸。 “郎君莫要只夸谢小兄弟,我等也是心甘情愿誓死追随您。”吕青峰笑容浅浅,眼底瞧不出旁的情绪。 “你们……”元谌长叹,旋即噗嗤一笑,淡淡道,“原是我多虑了,你们待我真诚,日后……我必百倍报答。” “臣子辅佐君王,靠的是一颗赤诚之心,而非物欲。”沈济缓缓将茶盏放在桌上,面上带着几分淡淡薄凉,“郎君睿智仁厚,本就是最适合这位子的人选。” “没错。”吕青峰笑着点点头,极为赞同沈济的话,“待到郎君成就鸿图大业,我等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说来,我们也算是互相依靠。” 谢黎眸光闪了闪,微垂着头,没有应声。 元谌攥紧了拳头,眼底一片坚韧,低声道,“你们如此信任我,我必不会叫你们失望。” “有一事,郎君务必要知晓。”吕青峰微眯起眼,压住了声音,“您手下多谋士,没有可用的良将,若比起真家伙,咱们怕是……” “此事亦算我心中刺。”元谌垂下眸子,眉头轻轻蹙起,半咬住下唇,余光瞥向一旁的谢黎,淡淡道,“父皇身侧有宋将军,我们的胜算微乎其微。” 谢黎只觉得头痛,低声回了句,“岳丈那儿……郎君不必忧心,他不会帮皇上了。” “为何?”元谌不解,眼底闪过一丝狐疑,“莫非是你与你家夫人策反了宋将军?” 谢黎顿了顿,余光瞥向身侧的沈济。 沈济低头不语,只是将已经空了的茶盏翻过去,倒扣在桌面上。 谢黎了然,目光同元谌对上,沉声道,“我岳丈他……去世了。” 话落,元谌猛地站起身来,带倒了手旁的茶盏,定定望着谢黎,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谢黎痛苦的闭上双眼,轻声重复了句,“我岳丈已经去世了。” “这怎么可能?”元谌低声喃喃,脸上的血色尽失。 他心中明白,谢黎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谢黎捏紧了手里的茶盏,强忍着情绪,没再应声。 “宋……宋将军那般厉害的人物,他怎么会死?” 元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他年幼时,就常常听说大将军宋飞,十七岁入朝为将,沙场十数载,从无败绩。 谢黎低垂着头,情绪有些低迷,淡淡吐了句,“郎君可还记得那日射杀您的箭长什么模样?” 元谌面上一顿,一个诡异可怖的念头自心中冒出。 “我岳父的遗体是在京郊发现的,身上插着的箭与那支一模一样。” “铁甲军折损过半,宋小将军身首分离,惨不忍睹。” “郎君,幕后黑手是何人,可用臣亲口告诉您?” 句句传进元谌耳中,吓得他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望着一桌的茶点愣神,久久没有动作。 谢黎低头轻笑,眼底满是无奈,“想我岳丈征战沙场数年,屡立战功,如此传奇的人物没死在蛮夷刀下,竟是死在自己效忠了一生的君王手里。”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元谌回过神,面上还有些恍惚,“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臣也想知道。”谢黎抬眸望向他,笑容苦涩,“明明岳丈都将兵权还了回去,为何还会遭此劫难?” “他是个疯子!”元谌缓缓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听信江湖术士的话,儿子要杀,忠臣也要杀,不是疯子是什么!” 谢黎指尖一松,目光落在他身上,低声道,“如今咱们手里还余下一千铁甲军,皆听命于臣的夫人,可仅凭这些人手,还远远不够。” 元谌有些愣神,亲爹的狠心让他如遭雷击,脑袋成了一团浆糊,提不起心思考虑旁的。 “郎君不如听臣一言。”沈济幽幽开了口,轻敲手指,嘴角勾起一抹温隽的笑意。 元谌回眸看向他,沉声道,“沈大人可是有法子?” “郎君与其明争,倒不如暗斗。”沈济眉眼弯弯,笑容温和,语气却有几分凉薄,“咱们已经知晓了大皇子的行踪,既然他野心这么大,郎君何苦不利用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郎君应该懂得。” 元谌闻言,眸光一亮,语气也快了几分,“沈大人是说……要我在大皇兄后头反?” “这怎么能叫反?”沈济笑眯眯打断了他的话,温声道,“大皇子谋逆,狼子野心,我们是一心为了皇上,得了消息就去救驾。” “只是……这架救的及不及时,不还是由着郎君说了算么?” 沈济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若大皇子得了手,我们便来个天降正义,制裁逆贼,功劳落在郎君头上,届时由我们几个带动官员情绪,拥护郎君,您就能名正言顺的上位。” “若他没得手,反被皇上制住,那郎君就是忧父心切,带人去救驾,也能落得个好名声,讨得皇上欢心,储君之位也算是稳了大半。” 越往下听,元谌的眼睛越亮,思绪豁然开朗,“对……就依沈大人的!” 沈济勾唇笑笑,不经意的瞥了眼谢黎,匆匆掩下了眸底的情绪。 只要大皇子能狠下心来造反,那皇帝究竟是死是活,可就由他们说了算了。(本章完) 第225章 你是我认定的朋友 -永诚候府 大门前,元宓叉着腰,气鼓鼓的同面前人对峙。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究竟放不放我进去!” 曾天涯环着胳膊,面露无奈,“我说这位小姐,都说了八百遍了,没有折子就是不能进!” “我要是有折子,还在这跟你废话啊!”元宓气得直跺脚,小脸红扑扑的,“识相点,赶紧给我闪开!” “不让进就是不让进。”曾天涯翻了个白眼,扬声吼道,“没有折子,就算是公主来了也不让进!” 元宓一愣,旋即气红了眼睛,指着自己问道,“臭奴才,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爱谁谁!” “吵什么呢?” 叶鸣听到动静,蹙紧眉头,缓步走过来,目光落在曾天涯身上,低声呵斥道,“看个门都看不好,吵吵把火的像什么样子?” 曾天涯本就在门前冻了许久,与元宓大吵一架,又被叶鸣当众呵斥,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面前的姑娘,大声吼道,“你怎么不问她?是你跟我说的没有折子不能进府!” “没有折子,莫说是哪家小姐,就算是公主来了都不行!”曾天涯沉着脸,扬声道,“这可是你的原话!” 叶鸣眉头紧锁,顺着他的指尖向下望去,瞧见了元宓明艳的小脸,登时一愣,旋即抬起手,重重给了曾天涯心口一拳。 “你个护臂哨子!她就是公主!”叶鸣脸色煞白,死死拧着他腰间的软肉,“臭小子,怎么光认死理呢?” 曾天涯痛的龇牙咧嘴,闻言愈发委屈,“明明是……” “住口!”叶鸣又捶了他一拳,低声骂道,“若是你今天把我牵联进去,就别想着吃晚饭了!” 本来都到嘴边的话猛地卡住,曾天涯委屈巴巴的低下头,朝着元宓弯下了腰,“奴才知错。” “是奴才没搞清楚,说什么没有折子不能入内,就算是公主都不行之类的浑话,说这些话,奴才简直猪狗不如!” 前头听着好好的,越到后面越不对味。 叶鸣原本是笑着的,越往下听,嘴角的笑意越浅,最后更是将嘴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合理怀疑这小子是在指桑骂槐! “知错就行,这次便就算了。”元宓娇哼一声,提着裙子就要往里闯。 “诶,九公主!” 叶鸣见她动作,连忙伸开双臂去拦,“您不能硬往里闯啊!” “怎么?”元宓望着他,面色不虞,“你既然识得我,为何还敢拦着我?” 叶鸣退后两步,笑容尴尬,小声道,“这……九公主,不是奴才要拦着您,世子夫人下了命令,实在是不能放您进府啊!” “让开!”元宓想要硬闯,奈何面前站着两个大男人,硬生生挡住了她的去路。 元宓心下急躁,侧眸唤道,“秋雨!” 身后的小宫女得了令,忙不迭上前,扯着叶鸣的袖子,强行给主子扯出一条空隙,“公主,您快走!” 元宓抓住机会,趁着叶鸣不备,提起裙摆就往里冲。 “诶……九公主!”叶鸣望着元宓翩翩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转头瞪向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曾天涯,低声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明天的饭是不是也不想吃了?” 曾天涯嗤了一声,纵使心中万般不服,也不得不转身追过去。 静园 宋徽歆呆坐在屋子里,面前的书案上摆着那封来不及呈上去的奏折。 这几天,她已经将父亲的字迹看了千遍万遍,心头的恨意愈来愈烈。 “爹爹。” 宋徽歆抬手,指尖落在奏折的落款上,喃喃道,“您且等等女儿,待我手刃仇敌,再风风光光为您办场丧事。” 宋徽歆嘴唇微微发抖,鼻音又粗重了些,“女儿必不会让您枉死,这背后的真相,定要让大燕每一个子民都知晓!” “宋徽歆!” 元宓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宋徽歆神色一顿,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徽歆!” 这次的声音离得更近了些,那般穿透,定不是自己幻听。 宋徽歆眉头紧皱,眼底闪过杀意,转身走向床榻,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把匕首,拉开房门,大步走出了房间。 元宓兴冲冲的跑进静园,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见宋徽歆从屋中踏出。 瞧见她,元宓脸上一喜,朝她招了招手,脆声唤道,“宋徽歆……” 下一瞬,她便再也笑不出了。 元宓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前的宋徽歆,刀刃贴着她的脖颈,带来一丝凉意,却不敌她的心凉。 “我说过了,不许你再踏入我家。”宋徽歆一手持刀,一手攥着她的衣领,指尖微微用力,刀刃又逼近了些,“你这般有恃无恐,是不是以为……有你那个天子爹在,我不敢杀你?” 元宓死死咬住下唇,大眼睛沁出泪水,小声反驳道,“我没有那样想……” “那你为何来这?”宋徽歆嗤笑,眼底的嫌恶毫不掩饰,“别与我说,你是来叫我去逛街的。” 元宓愣了一瞬,小手缩进袖中,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宋徽歆面前,“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来给你送个东西。” 宋徽歆落下眼皮,身子在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后猛地僵住。 元宓小小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金牌,上头刻着免死二字。 “徽歆,我要嫁去突厥了。” 宋徽歆手一顿,缓缓抬起眼皮,眼底一片茫然。 元宓忍着泪水,强扯起一抹笑,抬手拉住她的袖角,小声道,“那日你对我动了刀,我便猜你遇到了难事,然后偷偷翻墙来找你,正巧听到了你与候夫人的话。” “宋将军……”元宓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我知你现下厌恶我,可你是我认定的朋友,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徽歆,大胆去做吧,一定要为宋将军讨回公道。”元宓笑容苦涩,强撑着精神,“这枚免死金牌,是我用和亲换来的,你好好留着,危难关头或许可以救你一命。” 话落,元宓动了动身子,将免死金牌塞进宋徽歆手里,后退两步,笑着朝她摆了摆手,“我走了,日后不再来打扰你了,你好好保重。” “下一辈子,还做朋友。”(本章完) 第226章 还能有谁呢 元宓搭拉着双肩,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不待宋徽歆反应,突然推开她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宋徽歆愣愣看着她的背影,手心里的金牌仿佛还留有她的温度。 宋徽歆咬紧牙关,缓缓蹲在身子,无助的抱着头。 半晌,院里响起轻微的啜泣声。 话分两头 翊坤宫大门紧闭,殿内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 祝皇后坐在上首,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笑意清浅,“算起来,咱们姐妹也有些时间没见了。” “近来天冷得很,也是想着过些时间再入宫陪娘娘的。”方澜笑着应声,圆脸缩在毛领里,被冻的通红。 祝皇后扯了扯唇角,眼底闪过一丝纠结。 “皇后娘娘。”方许瞧出她眉眼之间的倦色,微微蹙起眉头,“您今日召我们进宫,可是有事相告?” 祝皇后一顿,旋即无奈笑了笑,“什么事都逃不过小许的眼睛。” 方澜闻言,也坐直了身子,一双杏眸定在女人身上,轻声道,“娘娘可是难事?” 祝皇后微垂下头,瞧着自己手中的珠串,动了动嘴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方许望着她的神色,心中也有了猜想,淡淡勾唇道,“皇后娘娘,您常说将我们姐妹视为亲人,眼下亲人在侧,何苦不能言?” 一番话,稳住了祝皇后摇摆不定的心,算是让她彻底松了口气。 “阿澜,小许,本宫自知不该将你们卷入这个泥潭,可如今……本宫没有可信之人。” 祝皇后神色微动,笑容苦涩,“往下的话,或许会惊掉你们的下巴……” 方许轻叹,语调不急不缓,“可是四皇子起了心思?” 祝皇后呼吸一滞,不知该不该应声。 方许身子往后靠了靠,语气平淡,“皇后娘娘莫非是忘了,臣妇的儿子一直追随的人是谁。” “跟在四皇子身边,定会得些风声。” 祝皇后掀起眼皮,打量着二人的神色,低声道,“既你们已经知晓,可愿助谌儿一臂之力?” “等等……”方澜弱弱举起手,小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祝皇后眼眸微深,藏在长袖里的指尖微蜷,轻声道,“前几日,皇上曾派人刺杀过谌儿。” “什么?”方澜一脸震惊,杏眸瞪的滚圆,“皇上怎么会……那是他亲生的儿子啊!” 方许垂下眼皮,掩下心头的情绪。 祝皇后堪堪闭上了眼,语气漠然,“本宫也不知皇上为何如此,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们母子怀疑。” “皇后娘娘———” 林升不顾礼节,推门而入,连滚带爬的冲进来,脸色惨白,“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胡闹!”祝皇后被他吓了一跳,低声呵斥道,“没见本宫正与两位夫人谈话么?你的礼节去哪了?” 林升跪在地上,闻言重重摇了摇头,扬声道,“皇后娘娘,前头传来了消息,宋将军……亡故了!” 珠串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祝皇后愣愣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升,低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林升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跪着向前两步,哭道,“今日上朝,皇上择了九公主去突厥和亲,萧家求情,被皇上呵斥了一番,才刚下朝,将军府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宋将军遭遇敌袭,不幸身亡!” “和亲…敌袭……”祝皇后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为何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皇后娘娘……求您为妾做主!” 殿外传来萧贵妃断断续续的哭闹声,祝皇后神色一凛,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升,低声道,“还不快去将人请进来!” “是!”林升急忙起身,朝着外头跑去。 林升才刚跑到门前,拉开屋门,萧贵妃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跪倒在几人面前。 “皇后娘娘,求您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救救妾的女儿!”萧贵妃一下接一下的磕着头,原本精致的妆面早已哭花,“宓儿娇生惯养,性子单纯,万不能嫁去突厥啊娘娘!” 萧贵妃哭的撕心裂肺,头上的珠翠也变得凌乱,“先前是妾不懂事,常在皇后娘娘面前蹦跶,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与宓儿无关!” 祝皇后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扶上额角,轻声道,“萧贵妃,你先起来,莫要跪了。” 萧贵妃不断摇头,神态疯癫,“只要皇后娘娘能留下宓儿,妾做什么都愿意。” 祝皇后面露不耐,语气也重了几分,“此事由皇上定夺,根本没经过本宫这里,你要本宫如何去劝?” 萧贵妃磕头的动作一顿,神色崩溃,跪在地上小声呜咽着。 “你先起来,小九短时间内走不了,本宫与你一起想法子。”祝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林升将她扶起,低声道,“宋将军亡故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必然不会继续和亲。” “宋将军……亡故了?”萧贵妃猛地抬起头,脸蛋上满是泪痕,眼底满是震惊,“是什么时候的事?” “本宫也不知确切时间,消息是才刚传过来的。”祝皇后凝眉,神色恹恹,“宋将军生前深受百姓爱戴,他走了,百姓们必会相送,众目睽睽之下,皇上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和亲,小九暂时还算安全。” 话音刚落,萧贵妃也回了些理智,任由林升将她扶到木椅前,呆呆坐下。 “皇后娘娘,您方才所说之事,臣妇答应。”方许面上悲痛,死死攥着拳头,低声道,“算算日子,纵使宋将军再快马加鞭,也到不了滦县。” “的确,这还不到半个月……”祝皇后反应过来,瞳孔狠狠一缩,“你的意思是说……宋将军的死有内情?” 方许目光如炬,没再开口,可是那副模样已经明晃晃的将心思告诉了众人。 她不信宋飞死于敌袭。 “那会是谁害得宋将军?还能有……” 祝皇后一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帝王的模样,喃喃道,“是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本章完) 第227章 何不与我们一起 祝皇后的声音传进几人耳中,饶是最迟钝的方澜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萧贵妃咬着下唇,双肩止不住的发颤,轻声道,“是他……他怎么敢!” 纵使后宫妃子久居深院,却也知道宋飞这个名字对蛮夷的影响。 若无护国将军,蛮夷的铁骑怕是早就踏平了大燕。 宋飞于大燕而言,无异于是定海神针,而眼下,却被自己人亲手砍断。 萧贵妃脸色愈发惨白,颤着嘴唇道,“皇后娘娘,宋将军走了,蛮夷不再惧怕我们,这个时候将宓儿送去和亲无疑是让她去送死啊!” 祝皇后蹙起秀眉,刚要出声呵斥,就见方许幽幽开了口。 “既然如此,贵妃何不与我们一起?” 方许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她身上。 方许嘴角轻勾,眼底闪过一丝暗茫,“臣妇记得贵妃娘娘的父兄都在朝中任职,且……都是武将。” 萧贵妃定定瞧着方许,听不清她后头的话,只觉得混身的血液逆流,冷得厉害,“你……你是说……” “那位的心有多黑,想必不用臣妇提醒贵妃。”方许直视她,表情淡然,“宋将军早早就交还了兵权,却还是难逃一死,他的心这样狠,保不准下一个就是萧家人。” 萧贵妃双唇微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头脑却愈发清醒。 “贵妃娘娘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萧家不得倚仗,只能靠着仅存的那点皇恩过活,如屡薄冰的日子,萧老将军还没过够么?” 方许望着她,笑意盈盈,语气里依旧辨不出她的情绪,“四皇子为人正直,是最好的人选,萧家若能看得清局面,及时站队,今日有皇后娘娘作证,日后四皇子定不会苛待了他们。” 话音落地,方许笑眯眯看向上首的女人,轻声道,“皇后娘娘,臣妇所言可对?” 对上她的眸子,祝皇后瞬间了然,缓缓点头,“没错,本宫自然会替萧家作保。” 萧贵妃神色呆滞,盯着地面愣神,彻底没了主意。 “萧贵妃。” 祝皇后在上唤她,萧贵妃缓缓抬起脸,望向皇后的眼神里写满了迷惘。 祝皇后勾了勾唇角,低声道,“本宫厌倦了如今的生活,你……可还愿继续斗下去?” 萧贵妃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那我们是要…反……” 余下的话,她不敢再说出口,背后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湿,连说话都忍不住颤抖。 方许勾唇,心下知道成了,淡淡吐了句,“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京郊灵山 庄子建在半山腰,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将小院遮了个严严实实。 屋中,男人笑得谄媚,弯腰给面前人倒了杯白酒,“郎君,用不了三日,咱们的人就到了。” 那人坐在桌前,捏着筷子夹菜,闻言也只是轻哼了一声。 瞧那模样,赫然是元驰。 “可都准备好了?”元驰夹起一粒花生,放进口中,缓缓咀嚼。 “回郎君的话,早就备好了,只待您一声令下……”男人挑了挑眉,似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极有信心。 元驰嗤笑,端起面前的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白酒的辛辣刺激着舌尖,元驰眼尾有些发红,沉声道,“叫他们就停在京郊,等我命令。” 男人不解,眨了眨眼,低声问道,“如今都准备好了,郎君还等什么?” 元驰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 男人一顿,悻悻低下了头,“属下多嘴。” 元驰转回视线,眸色渐深,“如今父皇还没有动作,不可茫然动兵。” “是。”男人抬手,替他将酒满上,“郎君未雨绸缪,是以大智慧。” “你派人去盯紧元谌。”元驰低头轻笑,动作放松,“我那几个弟弟,唯有老四能入我眼,其余的都是废物。” 男人垂头应下,沉声道,“是,属下明白。” 元驰放下筷子,接过男人递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待会的事儿可都安排好了?” 男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回郎君的话,属下都安排妥帖了,这批姑娘都受过专人教习,耐受的很,绝不会像上一批那么容易死!” 元驰轻嗯一声,漫不经心的起身,淡淡道,“差人去城中买点好玩意儿,再以我的名义写封信,送去济川。” “王妃那儿还得哄好,如今乾坤未定,周家还有用。” 男人忙不迭点头,小声应道,“郎君放心,属下定会将此事办妥帖,不让王妃知道一丝京城的消息。” 元驰心下满意,勾起唇角,“事若是能办好,日后就封你个左丞相,留在我身旁。” 男人大喜过望,膝盖一弯,直接就跪了下来,“属下多谢郎君!” 元驰笑笑,随意将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抚了抚衣衫,沉声道,“走吧,去瞧瞧姑娘们。” 男人忙不迭起身,恭恭敬敬的将他迎了出去,“姑娘们早就等着了,只待郎君去疼她们呢。” 元驰闻言,仰天大笑,迈步走出了屋子。 二人才刚到院子,一支铁箭破空而出,如白虹贯日,穿过茂密树林,直指元驰心口。 待到元驰察觉出异常,为时已晚,只得堪堪侧过身子,保住性命。 箭飞出,直直扎入元驰肩头,用力之大,硬是让元驰退后了好几步,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郎君!”男人惊呼一声,连忙去扶他。 元驰白了脸,死死捏着肩头,咬牙道,“别管我,派人去追!唤医师过来!” “……是!”男人慌忙起身,冲去前院。 元驰闭着眼睛,死死咬住后槽牙,不让自己喊出声来,钻心的痛意自肩头漫开,实在难忍,“该死,这箭别是有毒的!” 元驰低下头,本想去瞧瞧自己的伤口,却在恍惚间看到了箭尾上的经文,倏地一愣,一时失了反应。 片刻后,男人又冲了回来,单膝跪在元驰面前,“郎君,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您无事吧……” “不必追了。”元驰的脸早就失了血色,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郎君……” 元驰扶着肩膀,眼神寒凉,低声喃喃道,“父皇,您既如此,儿子也不必再心存愧疚了。”(本章完) 第228章 清君侧 外头天空雾沉沉的,阴雨滑过屋檐,坠在地上,平添几分烦躁。 三日期限将近,朝堂之上各怀鬼胎,暗潮汹涌。 养心殿内,皇帝批着奏折,眉心皱称一个川字。 望着本本劝自己慎重和亲的折子,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笔扔下,沉声低语,“一帮子饭桶,只会耍些嘴皮子功夫!” “张德。” 听到皇上唤自己的名字,张德连忙迎了上去,小声道,“奴才在。” “叫萧贵妃过来见朕。”皇帝脸色阴沉,语气颇为不耐,“萧家联名上书,是要反了不成?” 张德悻悻低下头,细着嗓子说道,“皇上,栖乐宫有消息,说是萧贵妃突发高热,前两日就命人传了口信儿,撤了牌子。” “病了?”皇帝一顿,面上闪过一丝狐疑,“她病的倒是时候。” 张德尴尬笑笑,低声劝慰道,“九公主去突厥和亲,萧贵妃自然是不舍,惊惧之下,难免染上风寒。” “都是妇人之见!”皇帝重重哼了声,将面前堆成小山的有些推到一旁,“为国解忧,本就是她们的责任。” “皇上说的是。”张德低下头,不敢反驳半句。 “罢了。”皇帝轻叹一声,双手垂在膝盖上,“今日天色有异,传下去,今夜就不翻牌子了。” 张德眸光闪了闪,小声应下,“是。” - 翊坤宫 屋中坐着三人,上首是一身素雅的祝皇后,右侧是早早就被召进宫中的方许,而另一侧则是张德口中病饭连床都下不来的萧贵妃。 “小许……”祝皇后脸色苍白,指尖搅在一起,“外头的消息可属实?” 方许轻轻点头,面上虽不显露,可手心早就湿成一片,“昨儿夜里,谢黎就带回了消息,说是大皇子的兵已经聚在京郊灵山了,探子来了口信,说是今晚就会动手。” 话音落地,萧贵妃抖了抖身子,小声问道,“那四皇子他们可都安排好了?” 方许眸色淡淡,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谢黎与我说过,此次他们有七成把握。” “那岂不是还有三成没底?”萧贵妃捏紧了拳头,脸上闪过恐慌,“萧家可是将身家性命全都压下了……” “谁不是破釜沉舟?”方许抬眸,幽幽看向她,“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如今敌人在明我们在暗,胜算还能大些。” 萧贵妃咬住下唇,缓缓垂下头去,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元宓天真可爱的模样。 祝皇后敛下神色,强忍着心头惧意,轻声问道,“永诚侯府里头可都安排好了?” 方许轻嗯一声,眼底染上几分笑意,“娘娘放心,一切自有姐姐照看着。” “萧贵妃呢?”祝皇后侧眸看向下首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可将小九安排好了?” 萧贵妃麻木地点点头,小声道,“妾已经将小九支出宫了。” 祝皇后闻言,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视线扫向半开的窗子,望着院子里的枯树,心头微凉。 - 天色渐晚,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异常,往日人来人往的宫廊如今只有寥寥几人。 皇城外,兵卒正准备关上宫门,却突然察觉出地面在轻微颤抖。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夹杂着许多人的呼救声从远处传来,兵卒举目望去,只瞧见一队人马朝这边奔来。 尘沙滚动,瞧的人心惊胆战。 兵卒瞪大了双眼,扯着嗓子吼道,“有……” 话还没说完,便被为首的男人一箭射入胸膛。 “众将士,随我冲锋,灭奸臣隋因,护大燕荣威!”元驰举着长弓,扬声吼道。 “灭奸臣,清君侧!” 身后的叛军举剑拥护,嘶吼声响彻天际。 养心殿 张德冲进屋子,扬声道,“不好了皇上,大皇子反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帝身子一抖,猛地睁开了双眼,死死望着来人,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皇上,大皇子反了!”张德神色慌张,眼底带着惊惧,“已经攻到宫门了!” “荒唐,当朕是个摆设么?”皇帝拍桌而起,扬声喝道,“去找宋飞,让他将元驰抓过来见朕!” 张德擦了擦额头上滑下的冷汗,颤声道,“皇上,宋将军没了……” 皇帝一顿,旋即脸色白了些,低声喝道,“那就去差别人!” “……是。” 张德硬着头皮冲出去,好半晌也没回来。 元驰准备充足,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混战不停,数不清的兵卒倒地,宫里回荡着哭嚎和呻吟声,到处是裹着残衣的尸骸。 翊坤宫内,三人相顾无言。 呼救声传进耳中,方许神色一凛,低声道,“来了!” 萧贵妃猛地起身,满眼慌张,“来了……真的来了!” “小许。”祝皇后跟着起身,目光落在方许身上,夹杂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方许瞧出她眼底的悲凉,轻声安慰道,“娘娘莫怕,四皇子的人就守在皇宫不远,咱们只需在殿内躲好,便不会有事。” 祝皇后点点头,眸光轻闪,“你们两个随本宫过来。” 方许面露不解,却还是听话的起身,跟在她身后,还不忘拉走一旁早就吓傻的萧贵妃。 祝皇后快步走向内殿,翻开床上的被褥,露出里头的凹槽,指尖一点,不远处的木架子顺势移开。 “这……”方许望着突然出现的暗道,眼底闪过一丝惊诧,“皇后娘娘……” “本来以为无用的。”祝皇后推了推二人,轻声道,“此处林升和常嬷嬷都知晓,咱们快些躲进去,撑到谌儿过来。” 方许闻言,也不矫情,拉着萧贵妃跟在她身后。 萧贵妃神色惨白,任由方许拉着她走。 方许瞥她一眼,觉得无奈又好笑,“贵妃娘娘,您好歹是将门之后,这胆子怎地还不如我?” “将门之后就要胆子大么?”萧贵妃堪堪回过神,脸色还没缓过来,“我自幼就被当做后妃培养,没摸过一枪一棒,如何能与你家那儿媳比?” 方许摇头失笑,快步走进暗室。 暗室不大,约莫也只能容个五人,也不隔音,缩在里头也能听到外头的刀剑相碰声。(本章完) 第229章 谋反 夜幕降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宫人的哭嚎声被冷风吹散,飘去远处。 元宓藏在木桶中,透过桶身上的空洞朝外看去,确定四下无人,试探着推开了桶盖。 脚下都是残尸,涌入鼻尖的气味让人作呕。 元宓捂住小嘴,小心翼翼的跨过桶边,双脚踩在血水里,身子也跟着颤抖。 萧贵妃今日无故喊她出宫,她便察觉到了不对,趁着宫人不备,慌忙藏进桶中。 元宓早就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只不过对宋徽歆的担忧战胜了理智。 元宓不愿朋友以身犯险,虽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可在危急时候,她也愿意为宋徽歆挡下一剑。 “徽歆到底在哪……” 元宓提着裙身,不让自己的衣裳沾染血税,不住的环顾四周,谨慎的挪动着。 才刚蹭到城墙,便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啊……” “住口,是我。” 元宓还未叫出声,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这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元宓眨了眨眼睛,大着胆子向后望去,视线落在姬丞灰扑扑却难掩俊美的脸上。 “姬丞?”元宓蹙眉,小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若不在这,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姬丞咬牙说着,扯着她的细腕,将人搂进怀里,闪身进了一旁的院子。 “你……”元宓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身处的院子正是德妃的揽月宫。 姬丞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皱着长眉,擦掉脸上的灰,沉声道,“你不在栖乐宫里好好躲着,莫名其妙跑出来作甚?” “我……”元宓扯了扯嘴角,面上不服,“要你管!” “不用我管?好得很。”姬丞侧开身子,将门口让出来,挑起眉头,“既然你那么有信心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那就出去吧。” 元宓顿了一瞬,眼神里染上一丝怒气,“你!” “什么人!” 外头传来男人的怒喝声,元宓面上一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身前的男子拥进了怀中。 大门被撞开,元驰跨步走进,一双与皇帝极为相似的眼睛扫视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了主殿,“搜。” 话落,自他身后跑出数人,朝着三殿冲去。 侧殿的门被大刀劈开,元宓身子一缩,双手捂住眼睛,小声喃喃道,“母妃…徽歆……” “郎君,这屋子有人!” 元驰缓步走进来,姿态随意,视线落在相拥的二人身上,微微挑眉,“三王子好兴致,如此时候,还有闲心与美人厮混。” 姬丞侧头看他,撑起手臂,嘴角的笑意玩世不恭,“怎么,床榻之事也要分时候么?” “玩笑而已。”元驰轻笑两声,看向他身下的女人,漫不经心道,“只是我瞧这姑娘的身形……颇为眼熟。” 姬丞勾唇,拍了拍怀中人的小脸,低声道,“宝儿,给大皇子瞧瞧。” 元宓闻言,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将自己狼狈的小脸露在众人眼中。 “元宓?” 元驰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为何在此?” “大皇兄……”元宓动了动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求助似的望向姬丞。 姬丞缓缓起身,坐在床榻上,环着双臂,笑眯眯的打量着元驰,沉声道,“大皇子可是没接到消息?九公主即将和亲突厥,嫁我为妻。” 元驰与他对视,右边的眼皮不自觉跳了跳,低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不重要。”姬丞耸了耸肩,一副浪荡公子哥做派,懒洋洋的下了逐客令“想来大皇子应有急事要做,我们俩也就不留您了。” 元驰眸光微深,视线落在吓呆了的元宓身上,旋即又望向一旁的男子,沉声道,“姬丞,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能在异国当这么多年质子,想必也有几分真本事。” 姬丞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漫不经心道,“能得大皇子赏识,是我的荣幸。” 元驰勾唇,淡淡道,“今日我放你一马,来日,你也要给我几分薄面。” 姬丞挑眉,与其对上视线,笑意浅浅,“自然。” 元驰听到满意的答案,又侧眸瞥了眼元宓,低声道,“也管好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话音落地,姬丞动了动身子,挡住元宓,笑着应下,“大皇子何必同个姑娘过不去,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有我看着,能掀起什么水花?” “大皇兄……”元宓抓住姬丞的衣角,小声道,“你放心,小九不会乱说话的。” 闻言,元驰的神色松动了几分,许是还有些良知,并未多究,转身离开,临到门口时落下一句,“找两个人,盯着他们俩。” 姬丞嘴角的笑意消散,抓着床沿的手微微泛白,身子挡在元宓前头。 元宓躲在他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衫,不敢再动半分,只能小声唤道,“姬丞……我们该怎么办?” 姬丞回眸,瞧着元宓不住颤抖的肩膀,心头一动,耐着性子低声哄道,“别怕,我好歹有层身份在,他动不了我,也动不了你。” 元宓点点头,却依旧忍不住发抖,“多谢……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方才,她清清楚楚瞧见了大皇兄眼底的杀意,若不是有姬丞这个突厥王子在,自己怕是活不了了。 想到这儿,元宓心头愈发苦涩。 姬丞垂眸望着她,语气平缓,“在想什么?” 元宓抿紧嘴唇,声音染上一丝哭腔,“大皇兄他……幼时很疼我的。” 姬丞一顿,望着她的泪眼,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哄慰。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 养心殿 见张德久久未归,皇帝愈发烦躁,来回在殿中踱步。 外头传来刀剑相击声,皇帝心下也不知谁输谁赢,一时也捏不清主意。 下一瞬,殿门被撞开,破碎的门板与月光一同落在地上,弥漫着恶臭的空气瞬间涌进屋中。 皇帝混身一震,忙转过身,举目望去,瞧见了与自己有七分相像的元驰。 元驰面露邪笑,手中握着长剑,剑尖往下淌着血,一步一步跨进屋中,身子也因为太过兴奋而隐隐颤栗。 “父皇,儿臣可算是找到您了。”(本章完) 第230章 报应来了 望着元驰,皇帝突然愣住,意识飘回到十七年前。 年轻时,他是宫中最不受宠的八皇子,父皇漠视他,母妃独宠十三弟,就连院里的宫人都可以随便欺负他。 他不理解,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何不能一碗水端平?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再去费心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没人在意他,那就都别想好过! 他开始变得圆滑,学会了阿谀奉承,懂得了积攒人脉,慢慢的,他不再是个小透明。 父皇重用他,他感恩戴德,背地里却在父皇常用的薰香上动了手脚。 十三弟喜爱他,时常粘着他,却被他溺死在池中,嫁祸于旁人。 母妃开始疑心他,四处调查十三弟的下落,终于查到些眉目,却被他下药毒哑。 皇帝目光呆滞,目光直直落在元驰身上,头痛得厉害。 十七年前,他亲手送走了父皇。 父皇临终前,一双眸子充了血,静静望着自己。 “元峰,朕这群儿子里,无论是心智还是性子,你都是最像朕的,且往后瞧,你的死法不会比朕好上半分。” 他不服气,在父皇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淡淡回了句,“儿臣若为父亲,一定比您做得好。” 父皇死不瞑目,而那日,恰巧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 如今,他的报应来了。 皇帝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指尖颤抖的厉害,低声喃喃道,“你这个逆子……” 元驰轻笑,身上早已湿透,衣角有水滴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父皇眼下还有力气骂,那便多骂几句吧。” 皇帝望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凉意,“逆子,以为你能杀掉朕?” 元驰勾起唇角,笑容阴羁,沉声道,“儿臣既然敢如此光明正大闯进来,父皇不妨猜猜,儿臣究竟有几成把握?” 话音落地,元驰侧过脸,低声道,“来人,将皇上绑起来。” 外头有人拿着绳索跑进来,皇帝顺势望向来人,身子狠狠一震。 “张……张德?” 张德不再佝偻着后背,常在手中的拂尘也不知所踪,在皇帝惊诧的目光中,慢慢走到元驰身侧,笑眯眯应道,“皇上,正是奴才。” 张德身后还跟着两个健硕男人,手中拎着绳索,随时待命。 皇帝咬牙,拔出腰侧的长剑,直指张德,“你可是朕身边的老人,朕扪心自问待你不薄,这逆子究竟许诺了你什么?” “奴才别无所求,只是想要个安稳的生活罢了。”张德笑意加深,尖着嗓子问道,“奴才为皇上做了那么多黑心事,皇上身边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若再不做点什么,保不准下一个死的就是奴才了。” 皇帝疾首蹙额,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朕从未想动过你。” “皇上的话,奴才能信几分?”张德觉得好笑,开口反问道,“皇上与宋将军称兄道弟,他忠心耿耿守了您十几年,最后连一具全尸都换不来。” “就连亲生儿子,皇上都能狠心追杀,更何况奴才一个太监呢?” 张德笑容深了几分,眼神也变得凌厉,“上至双亲,下至儿女,皇上算计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奴才拿什么信您?” 皇帝一脸挫败,苦笑两声,自嘲道,“到头来,朕身边竟是一个人都留不下。” “莫要再废话了。”元驰冷下脸,低声道,“先把人绑起来,再做定夺。” “是!” 两人应下,拿着绳索,一左一右朝着皇帝挪去。 “谁输谁赢,还未定呢!”皇帝冷喝一声,见二人向自己扑来,挥动手中长剑,逼得他们不敢再向前。 局面僵持不下,元驰眉头越蹙越紧,刚想开口,却听到门外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众将士,随我冲锋,保护皇上,谁能活捉叛军,我重重有赏!” “元谌?”听到耳熟的声音,元驰猛然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张德,眼里闪过一丝杀气,“你不是说都办妥了吗?” 张德吓白了脸,不敢抬头看他,小声应道,“大皇子,奴才确实留了暗哨……四皇子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闯进宫里的,奴才也不知……” 元驰怒不可遏,一脚踹向他的腹部,“废物!” 见此情形,皇帝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仰天大笑,心中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逆子,老四来了,朕且看你还有什么法子能逃出生天!” 元驰闻言,嗤笑一声,眼神阴暗,淡淡回问道,“父皇就这么自信四弟能敌得过儿臣?” 殿外传来打斗声,皇帝脸上再也不见惊慌,扬声笑道,“你妄图弑父,为子不孝,为臣不忠,老天都容不得你!” “既如此,儿臣便不孝到底!” 话落,元驰脸色猛地一变,提剑朝着皇帝攻去。 皇帝也不甘示弱,同他过了好几招,望着元驰的长剑,不免觉得可笑,“你是朕的第一个儿子,你的剑法都是朕教你的。” 元驰轻笑一声,手中的长剑越来越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死在儿臣的剑下,父皇怕是无法瞑目了。” 皇帝心感吃力,嘴上却丝毫不见窘迫,“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二人缠斗在一起,元驰年轻力壮,更占上风,剑刃好几次从皇帝脖颈前划过。 皇帝的视线落在剑上,无法顾及其他,让元驰抓住了空子,窝心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手中的剑顺势飞出,皇帝心下一惊,刚要起身,却见元驰的剑尖已经抵在了自己喉咙前。 望着父皇一瞬间惨白的脸,元驰不免笑出了声,淡淡落了句,“父皇,您输了。” 皇帝不住的向后退去,心跳如擂,一国之君竟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这一瞬间,他才恍然明白,太上皇临终前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生在帝王家,弑亲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皇帝心头酸涩得厉害,动了动嘴唇,低声劝道,“元驰,你这是大逆不道,即便登上了朕的位子,也不会落个好结局。” 元驰嗤笑一声,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眼底满是杀意,“儿臣能不能有个好结局,就不必父皇劳心了。” 话音才刚落地,一支铁箭破空而出,带着不小的力道,将元驰的剑击偏了几分。 原本应当插进皇帝脖子的剑歪了些,狠狠刺进他的肩头。 “儿臣救驾来迟,父皇恕罪。” 第231章 他是来帮我的 听到声音,皇帝同元驰皆是一愣。 元驰直起身子,回眸望去,嘴角的笑容愈发狠厉。 元谌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一身戎装,银色的甲片泛着冷光,手拿剑弩,胯上还别着佩剑,那模样,不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 “四弟。”元驰轻笑,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你倒是来的及时。” 元谌冷着俊脸,叫人猜不透他的情绪,“大皇兄,莫要一错再错。” 闻言,元驰哈哈大笑,模样疯魔,“四弟啊四弟,这世上的是是非非,向来都是由胜者决定。” 元谌蹙眉,薄唇紧抿,拔剑而出,沉声道,“既如此,我也无需再顾及手足之情。” 元驰满眼不屑,目光落在他身上,低声道,“四弟,演来演去不累么?你就敢说自己对那位子没有半分想法?” 元谌神情淡漠,不接他的话茬,提剑攻去。 元驰压根没把他当回事,用力拔出剑,与他打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一招接着一招,二人皆是下了死手,不敢松懈半分。 皇帝瘫在地上,大掌捂着伤口,想要去够远处的剑,却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 屋中回荡着尖锐的声音,元谌的剑甚是刁钻,过了几招,元驰便觉出了自己的吃力。 元驰分散心神,环顾四周,见原本还在屋中的张德现下没了人影,心下嘲讽,用尽余力使出最后一击,将元谌逼退两步,趁着元谌还没稳住身形,抬脚冲了出去。 瞧他逃走,元谌眼神一暗,回眸看向皇帝,低声道,“儿臣去追大皇兄,父皇多加小心。” “老四……”皇帝抬手,想要唤住他,却只能看见儿子的背影。 与此同时 殿外的厮杀也没有停止,铁甲军在前开路,祝家军紧随其后,萧家留在末尾善后。 宋徽歆面露狠色,手中的长枪刺穿了敌人的胸膛,四下环顾着,低声喃喃道,“该死,元驰从哪寻的这么多人?” 龚叔坐于马上,一把大刀从敌人头顶劈下,还不忘回头知会宋徽歆,“小姐,他们人太多,这样打下去咱们迟早要交待在这!” 宋徽歆咬住下唇,低声道,“我知晓……可今日要是不能拿下那狗皇帝,往后便寻不到机会了!” 龚叔神色担忧,沉声道,“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 正说着,元驰突然冲了出来,隐进人群中。 瞧见元驰出来,宋徽歆眸色一暗,一个翻身下马,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冲去,只留下一句,“龚叔,若一炷香之内,我没出来,便不必等我。” “小姐!”龚叔惊呼一声,想去寻宋徽歆,无奈被身侧涌上来兵卒绊住了脚。 元谌跟着跑出来,目光扫视一圈,不见元驰身影,到处都是叛军,眉头一皱,心下登时没了底。 祝家副将见元谌出来,费力冲到他身侧,身上脸上都负了伤,一脸难色,沉声道,“四皇子,他们人太多了,咱们兵马折了不少,当真是力不从心啊!” 元谌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次是我失算,不如就……” “诛杀叛军,一个不留!” “杀———” 元谌听到声音,瞬间抬眸,不可置信的朝远方望去。 宫门大开,血流成河,一队人马朝着此处奔来。 雄峻的战马上,少年一身银甲,目若寒星,唇红齿白,轻狂肆意,头发随意的束起,一行一动还伴有清脆的铃铛声。 “他们……”祝家副将一愣,目光望向为首的少年,身子一震,“那不是连家的小公子吗?” 元谌神情恍惚,望着投身于战场的连晏,一时没反应过来。 连家带来的兵马极多,且都是精兵,加入战场,瞬间扭转了局势。 祝家副将挠挠头,尴尬一笑,“早知道四皇子请来了连家,属下就不多嘴了。” 元谌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瞥他一眼,低声道,“我也是才知晓连家会来人。” “不是四皇子请的?”祝家副将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那……连家莫非是皇帝……” “不会。”元谌抬眼望去,目光落在正中的少年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是来帮我的。” 养心殿内 皇帝大口喘着粗气,失血过多导致他面色惨白,想要撕开龙袍摁住肩膀上的伤口,却抬不起一丝力气。 门外传来声响,像是长枪摩擦地面的声音。 皇帝眼神一凌,费力抬起头,朝着门口望去。 恰逢此时一道惊雷劈下,寒光落在女子身上,照亮了大殿,也让皇帝看清了来人。 来人身姿纤纤,瞧上去是个女子,身上的红甲在寒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可怖。 皇帝强撑起身子,目光冷然,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难道猜不出么?” 女子的声音响在大殿,徒增几分恐怖。 听到熟悉的声音,皇帝身子一震,旋即嗤笑一声,淡淡道,“是徽歆丫头啊。” 宋徽歆缓步走进殿中,长发束起,枪尖坠地,望着面前的皇帝,眼底翻涌起杀意,“你可知我因何而来?” 皇帝撑起身子,强忍着肩膀上的痛意,低声笑道,“可是听说皇帝伯伯遇难,特来相救的?” “救你?”宋徽歆怒极反笑,握着长枪的手隐隐发抖,“我只怕自己不能亲手杀了你,割下你的首级,祭奠我的父兄!” 听到这话,皇帝脸上的笑意再难维持下去,“你都知道了?” “你是指什么?”宋徽歆咬紧牙关,一步步朝他逼近,“指你设计将我父兄蒙骗,指你杀害忠心臣子,指你冠冕堂皇,活吃人血馒头么?” 皇帝闻言,低头笑出了声,慢慢的,笑声越来越大,“既然你都知道了,何苦一件件摆在朕面前?” “宋飞他该死,功高震主的道理都不明白,他本身就该死!” “你放屁!”宋徽歆怒气难压,没忍住爆了粗口,“我父亲已经将兵权上交,我兄长也远去边疆,何处能碍到你?” 皇帝嗤笑,眼神轻讽,“那兵权本就是朕的,朕朝他要的是铁甲军,他不肯,朕如何给他活路?” 宋徽歆见他丝毫不知悔改,气红了双眼,恨意险些溢出眼眶,“既如此,你就亲自下去给我父兄赔罪吧!”(本章完) 第232章 你为何会来 少女眸光清冷,杀意翻涌,手中的红缨枪泛着寒光,直逼皇帝首级。 一枪刺入眉心,皇帝双眸瞪的滚圆,嗓间发出轻微的呻吟声,鲜血顺着鼻梁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宋徽歆神色平静,指尖用了些力道,缓缓转动手腕。 皇帝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胸膛大起大落,抬眸瞪向面前的女子,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惊恐。 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到枪尖在自己骨头里搅动。 宋徽歆勾唇,用力将长枪抽回,任由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自己的红甲上。 皇帝的呼吸断断续续,抬手一摸,眉心间有处空洞,正往外淌血。 望着满手的脏污,皇帝只觉得眼前发黑,泄了力道,栽倒在地。 临到最后一口气吐出,也没能闭上眼睛。 宋徽歆望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心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只觉死得这般容易是便宜了他。 宋徽歆攥紧长枪,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向地面,混入血水之中。 许是怕他死的不够彻底,宋徽歆再次举起长枪,在他心口处狠狠刺下,直到血肉模糊,才松了口气。 “若不是大局当前,我怎会留你全尸?”宋徽歆双眸嫣红,小脸布满了仇恨,低声道,“全不全尸倒也无妨,毕竟到了地府,我父兄是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宋徽歆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大殿,只留下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宫内,元驰混迹在人群中,四处逃窜,惟恐元谌还追在后头。 元驰累的满头大汗,攥紧手中的长剑,环顾四周,却怎么也寻不到心腹的身影。 临到拐角,突然伸出来一双手,拉住元驰的手腕,用力将他扯了进来。 “找死!”元驰冷喝一声,下意识就要提剑砍去。 “大皇子,是奴才呀!”张德吓白了脸,连忙松开了手。 “张德?”元驰一顿,眼底冒出点点火星,“你方才跑得比耗子还快,如今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张德见他动怒,忙不迭开口解释道,“大皇子息怒,奴才不会武功,本想着出去搬救兵,却不成想外头都是四皇子的人,奴才没了法子,连躲带逃,回不去养心殿,只能默默在心中祈祷您无事啊!” 元驰瞧着他那副谄媚讨好的嘴脸,冷哼一声,“最好是如此,若叫我知道你有二心……” 见他收回长剑,张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笑道,“不敢不敢,奴才一心想着大皇子,怎会反水呢?” 元驰正了神色,一把抓过他,低声吩咐道,“你去寻林将军,告诉他领兵撤退,局面变得棘手,今日不宜再战。” 张德缩了缩脖子,面露惊恐,喃喃道,“大皇子,奴才不会武功啊……” “让你去你就去!”元驰怒吃一声,抬脚踢了下他的膝盖,“快点!” 张德吃痛,抬手捂住膝盖,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大皇兄这是要去哪?” 身后传来元谌低沉的声音,二人齐齐一顿。 元驰僵硬着回过头,视线正巧与元谌对上,呼吸都重了几分。 元谌并非孤身前来,一侧还跟着身着银甲,手持长剑的连晏。 元驰幽幽挑眉,面上看不出半分慌乱,“还真不巧,又被四弟寻到了。” 元谌与他对视,神色冷然,目光也透着寒,“这次,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元驰嗤笑,视线在二人身上游移,“我还疑惑你久居京城,从哪搬来了这么多人,原来是攀上了连家。” “你今日护驾有功又歼灭了叛军,父皇往后一定会重用你,眼下,你很得意吧?” 元谌望着他,眼神怜悯。 瞧见他的眼色,元驰一顿,登时破了大防,“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在可怜我?” 元谌勾了勾唇角,眸光锋锐,“大皇兄,说到底……我还是要谢谢你。” 元驰不解,蹙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无你狠心谋逆,便就没有我的机会。”元谌唇边挂着淡笑,低声道,“我想要的东西,注定只能是我的。” 元驰不蠢,相反,他还有些小聪明。 听到元谌的话,他只略微沉思片刻,就想明白了里头的弯弯绕绕,“你想踩着我上位!” “错。”元谌抬眸,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是想踩着皇兄的尸体上位。” “你就这般有信心能杀了我?”元驰笑容张狂,握紧手中长剑,扬声道,“今日就叫你死在我剑下,看你还如何拿我作文章……” 元驰的声音才刚落地,胸口就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意。 元驰面上微顿,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瞧见了自胸口贯出的刀尖。 “对不住了大皇子。”张德笑容狰狞,用力拔出匕首,压低了声音,“奴才一直都在耍您。” 元驰身子一软,靠在红墙上,胸上的伤口不断往外涌血。 “为什么……”元驰面露菜色,一双鹰眸死死盯着他,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你背叛了父皇,又背叛了我……” “人活在世,最先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利益。”张德笑眯眯看着他,轻声道,“奴才此举,乃人之常情。” 话落,张德回眸看向元谌,笑得恭敬,“四皇子,既然戏都唱完了,您答应奴才的事……” 元谌垂眸,神色自若,淡淡吐了句,“放心,你那义子如今还好好的,待到尘埃落定,我便将你放出宫去,过安稳日子。” 张德连忙福身,低声道,“奴才多谢四皇子。” 元谌挑眉,目光落在呼气多进气少的元驰身上,沉声道,“只不过……” “四皇子放心,奴才替皇上做了半辈子事了,都懂得,绝不会脏了您的手。”张德忙不迭应下,再次抄起短匕,一刀封喉。 眼瞧着元驰滑倒在地,生生咽了气,元谌心下满意,同身侧的连晏对视一眼,转身离去。 混战接近末尾,元驰成了彻底的输家。 走在宫廊上,元谌忍不住好奇,侧眸看向一旁的连晏,目光落在他俊俏的脸上,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何会来?”(本章完) 第233章 百花齐放 各有千秋 连晏缓步走着,身上的甲片相撞,叮当作响,嘴角轻轻勾着,还是那副恣意潇洒的模样。 闻言,连晏也只是撇了撇嘴,低声道,“自然是来护着谢黎,不然还能是为了你?” 元谌面上一窘,喃喃道,“我倒也没这么想。” 望着他的侧脸,连晏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谢黎一心跟你,晚舟是他的妹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掂量着谋反,还拐上我大舅哥,我如何能不出面?” “若是你输了,这些党羽也全都得跟着株九族,到那时,谁能赔我个夫人?” 元谌抿紧薄唇,思绪飘得远了些,“晚舟她……近些时日过得还好吗?” 连晏脚步一顿,目瞪口呆的看向他,“不是我说,我人还在这呢,你就这么明目张胆打我未婚妻的主意?” 连晏打量着他,语气不善,“你可还记得方才是谁助你力挽狂澜的?” 元谌面上讪笑,心头涌上一丝酸楚,“我只是想着打听打听罢了,没有旁的心思。” “我劝你歇了这个心思。”连晏轻笑,语气肯定,“即便再来一次,咱俩公平竞争,你也比不过我。” “咱俩之中,可有公平过?”元谌苦笑,脚下步伐快了些,“晚舟她从一开始就对你有意。” “要怪就只能怪你太过含蓄。”连晏慢步走在他身侧,笑容爽朗,“我爹自幼就教导我,遇见喜爱的姑娘,就拼了命的对她好,只对她一人好,心诚总会成功。” 连晏耸了耸肩,语气里染上几分笑意,“我爹就是这么得到了我娘的心。” 如今的连晏还不懂得偏爱二字的含金量,也料想不到他给了谢晚舟多大的底气。 元谌侧眸瞧着他,半晌好轻笑出声,眼底闪过一丝释然,“罢了,今日还是要多谢你出手相助。” “你还不如将这话留给谢黎,是他来寻得我。”连晏下巴微扬,漫不经心道。 元谌神色微动,沉沉应了一声,“你可有心愿未达?” 连晏闻言,掀起眼皮,有些不明所以,“这话有趣,你可是要封赏我?” 元谌抿唇,回眸直视眼前的路,低声道,“待我坐上那位子,此恩必报。” “报恩谈不上,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连晏摆了摆手,语气随和,“若你真有心,不如推翻那些老迂腐,多给旁人机会。” 元谌不解,眉头微微蹙起,“此话何意?” 连晏神色认真,面上是少见的严肃,定定看着元谌,沉声道,“女子不该只拘泥于后院,朝堂之上也应该有罗裙。” 听到这话,元谌眉头一松,旋即轻笑出声,“你立了功,第一件事便是要为晚舟求个恩典?” “不止是为了晚舟……”连晏勾唇笑笑,眼尾上扬,“女子们百花齐放,各有千秋,她们的人生里不该只有相夫教子。” 元谌垂眸,细细思索了片刻,郑重应下,“此事我会放在心上。” 连晏望向他,终是露出了一抹衷心的笑意。 “对了。”连晏突然想到了什么,幽幽开口,“那个张德太过于墙头草,不能留。” “我心里有数。”元谌眸光变得深邃,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他是父皇身边的贴身太监,此事还没完,他便死不得。” 二人并肩走着,连晏眨了眨眼睛,倏地停下了脚步。 元谌察觉到身侧没了人影,也跟着站住脚,回眸望去,低声道,“为何不走了?”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连晏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嘴唇都跟着发颤,“我岳母呢?” 经他这么一说,元谌也猛地想起了祝皇后,脸色猛地一变,“快走,她们在翊坤宫!” - 翊坤宫 五人挤在一处小暗室里,抱团取暖。 “外头怎么没动静了?”萧贵妃面露迟疑,小声道,“总不能是咱们输了吧……” “瞎说什么丧气话!”祝皇后轻喝一声,神色不悦。 萧贵妃动了动嘴,不敢再开口。 “臣妇有种预感,”方许眼皮跳了跳,细声细语道,“他们把咱们几个给忘了。” “不能吧……”萧贵妃面露狐疑,小声反驳道,“几个大活人说忘就忘?” 林升看不下去,心里实在没底,弱弱开口道,“皇后娘娘,不如让奴才出去瞧瞧?” 祝皇后轻轻摇头,放低了声音,“不急,再等等。” “母亲!母亲您在此处吗?” 外头终于传来声响,方许耳朵动了动,脸上浮起喜色,“皇后娘娘,是臣妇的儿媳来了。” “宋家丫头?”祝皇后一愣,旋即开口问道,“她一个女子,为何也掺和进来了?” 方许顿了顿,讪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不然咱们先从此地出去,往后再议。” 祝皇后抿紧朱唇,瞥了常嬷嬷一眼。 后者瞬间明白主子的心思,回身找到凹槽,轻轻摁下,暗室的门颤了颤,向侧边移去。 方许重获自由,刚跨出暗室,就瞧见了来寻人的宋徽歆。 “母亲!”宋徽歆惊呼一声,急忙冲到方许面前,上下打量着她,面露忧色,“是我来晚了……您无事吧?” 方许摇摇头,笑容清浅,“没事,不必紧张。” 宋徽歆闻言,松了口气,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无事就好。” 祝皇后和萧贵妃先后踏出暗室,望着被破坏的门板以及院中的惨状,不免有些心酸。 宋徽歆见到二人,双手抱拳,轻声说道,“见过皇后娘娘,萧贵妃。” 祝皇后打量着宋徽歆,见她一身戎装,心头猜到了几分,轻叹一声,“徽歆呐……苦了你了,到底是皇家对不住你们宋家。” 宋徽歆眼眶一酸,不敢抬头,只淡淡说了句,“这事与皇后娘娘无关,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二位主子去安全的地方。” 望着宋徽歆通红的双眼,祝皇后心中怜惜,见她不愿多言,也只好无奈应下。 几人结伴而出,才刚走到殿门口,就瞧见了风风火火冲进院中的元谌和连晏。 两两相顾,尴尬的气氛蔓延。 方许眼皮狠狠一跳,嘴角也跟着抽搐。 所以,他们是真的忘了这还有几个大活人对吧! 第234章 择选储君 见到皇后,连晏膝盖一弯,神色凝重,“侄儿救驾来迟,请姑母责罚!” 祝皇后眸光微动,视线上下打量着元谌,见他无伤,才回过头来望向连晏,笑容温和了几分,“晏哥儿快起来,今日你有大功劳,本宫凭何罚你?” 元谌手底下有什么人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清楚。 连晏并非是元谌的党羽,却愿意在此等关头伸出援手,此情她记在心里,不赏也就罢了,怎可能会责罚他? 连晏松了口气,低声应了句,旋即缓缓起了身,目光移到未来岳母的脸上,与其四目相对,腼腆一笑。 方许觉得好笑,淡淡瞥他一眼,没有应声。 萧贵妃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似的,指尖绞在一起,想询问萧家情况,却不知该不该在此时开口。 余光瞄到萧贵妃欲言又止的模样,祝皇后敛下神色,轻声问道,“谌儿,可都解决好了?” “叛军悉数被杀,我们胜了,父皇他……”元谌顿了顿,视线移到了宋徽歆的脸上,想起她义无反顾冲进养心殿的模样,低声说了句,“儿臣晚了一步,他死在了大皇兄的剑下。” 宋徽歆眉心微动,挽着方许臂弯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方许面上不显,唇角微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是以安慰。 祝皇后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愣在原地,思虑良久,终是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罢了……都是命数。” 祝皇后轻叹,心头压着的巨石忽地消失不见,声音都轻快了些。 “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便靠着你自己了。”祝皇后看向元谌,眼神里满是慈爱,语气也柔了几分,“望你严以律己,善待忠臣,爱护子嗣,莫要让悲剧重演。” 元谌正了神色,沉声应下,“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祝皇后眼皮微掀,望向天上的鱼肚白,压低了声音,“天快亮了,领人去搜搜养心殿,别叫旁人翻出个什么东西来。” “是。”元谌侧眸,看向连晏,面上带了笑,“这处就交给你了,有劳。” 连晏颔首,神色认真,“放心吧,此处有我。” 元谌轻嗯一声,转首之际,深深看了宋徽歆一眼,旋即隐入夜色中。 - 翌日 大燕子民怎么也想不到,一觉醒来,头顶的天变了。 陆管事急匆匆冲进屋中,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国公,出大事了!” 彼时齐国公还在酣睡,榻上歪歪扭扭躺了两个美人,不着寸缕。 陆管事无心留意眼前的春色,只是大声哭喊道,“国公!” 齐国公身子一震,睁开双目,眼底写满了茫然,“怎么了……” 两个美人也跟着醒来,见到屋内多了个陆管事,吓的惊叫连连,连忙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陆管事跪在地上,声音都发着颤,“国公,宫里出大事了!大皇子他……反了!” “什么?”齐国公闻言,顿时睡意全无,眸子瞪得滚圆,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夜里。”陆管事吓软了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大皇子谋反,逼宫弑父,在宫中大开杀戒。” 齐国公坐起身,一把抄起架子上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着,嘴里不停问道,“后来……后来呢?” 陆管事吞了下口水,小声道,“四皇子领兵赶到,却为时已晚,仅见到了皇上的遗体,无奈只得先镇压叛军,等待今日定夺。” 听到皇帝被杀,齐国公腿一软,重新跌回榻上,“遗体……那大皇子呢?” “大皇子不愿为寇,在宫中自戗了。” 齐国公狠狠闭上眼睛,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如今皇帝猝逝,储君之位空缺,朝廷必然大乱。”齐国公缓缓摇头,神色惶恐,“若押不对……” 这结果,他不敢想。 “不会……我不会落到那个地步!”齐国公死死咬住后槽牙,低声喃喃道,“等我想一想,定会有法子……” “国公,来不及了。”陆管事抿了抿唇,低声道,“宫里头递来折子,说是要您即刻入宫。” “什么?”齐国公大惊,脸上的血色系数退去。 - 大殿外,祝皇后身着丧服,头顶别着白色绒花,眼含热泪,望着殿中停放的灵棺。 身后站着皇子公主,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 百官齐齐将帽缨摘掉,低头默哀。 宫人举着托盘,上头放了把金剪,停在谁的身旁,谁便要剪下一撮头发。 皇帝突然崩逝,宫人翻遍了养心殿也没找到继位诏书,内阁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劝祝皇后择个人选。 祝皇后沉默不语,只一味掉着眼泪。 内阁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开口。 “如今储君之位空缺,还请皇后娘娘早日拿个主意。”祝阁老幽幽开了口,神色平静,“四皇子元谌乃中宫所出,天纵聪圣,是为不二人选。” “祝阁老此言差矣。”一旁的抚远将军冷笑一声,扬声道,“四皇子才略的确过人,但尚且稚嫩,难免有些不妥。” 沈济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的瞥他一眼。 抚远将军岑镇江乃是二皇子的外祖,他这番言语出口,定然也是存了心思。 “江山压在身上,谁不算稚嫩?”祝阁老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新帝登基,自有老夫辅佐。” 岑镇江沉声笑笑,语气不善,“此事事关国运,仅凭阁老一人做主,怕是不合适吧?” “皇后娘娘,臣也赞同四皇子继承大统。” 男人的声音传来,岑镇江笑容一敛,回首望去,对上了沈济温润含笑的双眸。 沈济见众多视线都凝聚在自己身上,笑容愈发深了些,“四皇子仁孝温恭,天资聪慧,昨日若非四皇子敏锐,宫中怕是早已成了人间炼狱。” “没错,”谢黎缓步踏出,挺直了腰杆,扬声道,“四皇子救驾有功,又是中宫嫡子,入朝几年从无过错,是储君最合适的人选。” 吕青峰紧随其后,攥紧手中的笏板,沉声道,“臣附议。” “臣亦是。” “臣以为,四皇子乃是众望所归!” 第235章 再也没有娘了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元谌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沈济三人带了一手好节奏,鼓动百官反水,站队元谌。 岑镇江险些咬碎了后槽牙,狠狠瞪了眼一旁缩成鹌鹑的二皇子。 七皇子站在一旁,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众目睽睽下,祝皇后缓缓转过身子,目光环视一圈,稳定心神,扬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保江山,本宫今日顺应百官之意,择四皇子元谌为新帝,灵前继位,丧期一过,新皇登基。” “是。”内阁连忙应下,奋笔写下诏书。 元谌缓步上前,百官齐齐跪下,行君臣大礼。 元谌垂眸,望着台下跪倒一片的众官员,勾唇轻笑。 自此,江山易主,水到渠成。 - 永诚候府 元婆婆坐在院中,轻抬下颌,静静望着头顶的天。 “母亲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方许的声音,元婆婆收敛眼底的情绪,嘴角微微上扬,回眸望向她,“乖乖无事忙了?” “手头上没什么要紧事,想着来看看您。”方许自然的坐在她身侧,也跟着抬头望天,“瞧您方才神色落莫,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倒也没什么。”元婆婆满眼慈爱,拉过她的手,轻声笑道,“乖乖陪在身侧,娘在冬天有了可以共同取暖的人,才不会难过呢。” 方许勾唇,心头微暖,回握住她的手。 松园外,叶鸣匆匆闪过,下一瞬,又倒了回来,瞧见方许,忙不迭冲进屋中,“夫人,小的可算寻到您了。” 方许回眸看他一脸急色,下意识挑眉,“发生何事了?” 叶鸣摇摇头,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宫里传出消息,四皇子灵前继位,只待丧期一过,便能择个吉日登基了。” “这不是好事么?”元婆婆白了他一眼,脸色不悦,“瞧你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还寻思出了啥大事呢。” “还有一事。”叶鸣挠挠头,小声应道,“寿康宫里的太后娘娘……薨了。” 元婆婆一顿,下意识蹙眉,“怎会如此?” 叶鸣抿了抿嘴,低声道,“林公公没细讲,只说是自缢。” 元婆婆愣了许久,半晌才吐出口气,眼眶有些发烫,“罢了……她坚持了许久,八成也是累了。” 方许不解,眼底一片茫然,“母亲可是知道些内情?” 元婆婆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语气惋惜,“太后共有两子,一个行八,一个十三。” “人都是偏心的,太后溺爱幼子,冷落长子,小八倍受欺辱,性子也越来越扭曲,最后弑父杀弟,这才坐上了皇位。” 元婆婆摇头叹息,面露苦涩,“幼子离奇死亡,太后受了打击,想要查清真相,却被手底下的嬷嬷所害,灌下哑药,毁了嗓子。” 方许闻言,眸光暗了几分。 “她长年闭门不出,也不准皇帝和妃嫔请安,想来也是憋着一口气,想亲眼瞧见皇帝自食其果。” 元婆婆垂下眼皮,掩住情绪,只能从语气里听出她的同情,“如今尘埃落定,竟也跟着去了。” “太后也是个苦命的。”方许握紧她的手,轻声哄道,“母亲与她不同,不必过多思虑。” 元婆婆望着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拉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对了。”元婆婆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乖乖,你该去看看老大媳妇。” “梵音?”方许蹙眉,语气急了些,“她怎么了?” “我瞧她昨日接了封信,随后就回了屋子,一整天都没出来过。”元婆婆朝着柳梵音的屋子努了努嘴,小声道,“我让丹芸去给她送晚膳,也被退了回来。” “我听丹芸那小妮子说,老大媳妇偷摸在屋里哭呢。” “哭?”方许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回眸望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片刻后才点点头,“我知晓了,这就过去问问。” “你快些去,她一天没吃饭了,这样下去身子肯定受不了。”元婆婆长叹一声,无奈摇头,“就连吟吟都进不去她那屋子了,昨儿住的我这,妙玄抱着哄呢。” 方许眸色一深,喃喃道,“看来事儿还不小。” 屋内 窗子紧闭,帘子也被放下,一丝阳光都进不来屋子。 柳梵音缩在床角,双臂环着膝盖,脚下扔着封信,肩膀不住的颤抖,眼睛都哭成了核桃。 下一瞬,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柳梵音擦干脸上的泪痕,强忍着心头苦涩,扬声道,“午膳不必传进来。” “梵音,我能进去吗?” 方许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柳梵音一怔,一时不知该应些什么。 思虑片刻,柳梵音还是下了床,蹬上鞋子,打开了房门。 屋内的火盆早已熄灭,冷的方许打了个寒颤。 柳梵音穿的很是单薄,泪眼婆娑的站在门口,小声唤道,“母亲,儿媳无……” “怎地就穿这点儿?” 方许打断她的话,自顾自闯进屋中。 柳梵音顿了顿,随手将门关紧,回眸看向方许。 方许动作自然,从一旁的木架子上取下大氅,将她卷在里面,“若是着了凉,发了高热,有你难受的时候。” 听到方许脱口而出的关心,柳梵音再也绷不住情绪,一头扑进她怀里,小声呜咽着,“母亲……” 方许搂着她,不问原因,就这般安静的陪着她,任由她哭个痛快。 窝在方许怀里,柳梵音哭了好半晌,才堪堪忍住情绪,眼睛又肿了不少。 “哭也哭过了,心里头可顺了些?”方许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 柳梵音摇摇头,死死咬住下唇,瞧那架势,好像是要再哭上几柱香。 方许忙拦住她,抬手替她抹掉泪痕,低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我们家梵音哭成这个德行?” 方许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受了委屈要与母亲说,家里是你最大的靠山,母亲为你撑腰。” 闻言,柳梵音心如刀绞,嘴唇颤的厉害,断断续续道,“母亲……儿媳再也没有娘了……”(本章完) 第236章 候府双圣旨 方许面上一愣,拍着她手背的手也顿在空中,“可是亲家母遇了事?” 柳梵音哭成泪人,凄切道,“昨儿家父来信,说是娘亲得了气蛊,拒不用药,病得越来越重,最后生生咳出了血,就这么走了。” 方许眉心蹙了蹙,搂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好端端的,怎地会得这种病?” “儿媳不知。”柳梵音咬住下唇,神色痛苦,“家父信中说,希望儿媳能回家中去,见娘亲最后一面。” “自然可以。”方许轻叹一声,眼底浮起一丝惋惜,“那是亲生你的人,如今走了,怎可不在灵前尽孝?” 柳梵音情绪缓和了些,低垂着头,轻声道,“多谢母亲理解。” “明日一早,便让张婆子跟着你回去。”方许语气不疾不徐,却也能听出关怀之意,“或是让苏子跟你跑一趟去。” 柳梵音摇摇头,轻咬住下唇,“不过是去尽最后一份孝,有张婆婆就够了。” 方许轻声应下,不忘叮嘱道,“你娘遇上此劫,最难过之人应是你爹,此番回去,记得多住上两天,也算陪陪他,他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柳梵音鼻头一酸,头埋得更低,颤声道,“是,儿媳知晓。” - 半个时辰后,四辆马车在永诚候府门前停驻。 谢黎率先下了车,抬眸望向前头的车子。 下一瞬,前头下来了个太监,笑眯眯的瞧着谢黎。 谢黎朝前伸手,嘴角也跟着扬起,“卓公公,里头请。” 卓公公笑着点头,跟在宫人身后,缓步踏进候府。 方许一早就得了消息,领着候府众人前往大堂。 卓公公站在上首,怀中抱着圣旨,面前洋洋洒洒跪了一地,惟有元婆婆直直站着。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翰林院修撰谢黎,胸有全局,卓识远见,大义可嘉,特封尔鸿胪寺卿,官居正四品,钦此。” 谢黎神色一动,忙不迭服下身子,扬声道,“臣谢主隆恩。” “永诚候之妻方氏,克娴内德,性资敏慧,临危不乱,护驾有功,特授永安郡夫人,钦此。” 方许愣住,身子僵直,眼底尽是茫然。 元婆婆看不过去,轻轻咳了一声,才让她回过神,忙跪在地上。 卓公公收回圣旨,递到方许头顶,笑道,“永安郡夫人,接旨吧。” 方许举起双手,接过圣旨,扬声道,“臣妇承谢皇恩,感激不尽。” 卓公公连忙扶起她,笑着解释道,“昨儿夜里,永安郡夫人护下了太后娘娘,新帝记着这份情呢。” 方许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太后娘娘是谁,扬唇笑笑。 卓公公弓着身子,面上尽是讨好,“往日里,能得诰命的夫人都是因为家中夫君争了气,靠自己的,您这儿还是头一份。” “公公过誉。”方许侧眸,望向身后的苏子,后者了然,上前两步,解下腰间的荷包,塞进卓公公手里。 “哎呦,永安郡夫人,这可使不得。”卓公公伸手推脱,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公公收着吧,算是永诚候府的一点心意。”方许嘴角微漾,温声道。 卓公公闻言,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接过,低声道,“日后,永安郡夫人若是遇到难事,奴才或许能帮上一二。” 方许笑了笑,同他打着哈哈,“有公公这番话,我心中踏实多了。” 卓公公将荷包揣进怀里,细着嗓子笑道,“圣旨已到,宫中还忙得很,奴才便不多打扰了。” 方许颔首,轻声道,“送公公。” “您留步。”卓公公笑着拒绝,率先抬脚离开了大堂,宫人们紧随其后,只留下了从皇宫搬出来的五箱赏赐。 见宫里头的人离开,方许这才空出心思,低头打量着手中的圣旨。 元婆婆盯着她瞧,见她又失了神,觉得好笑,开口问道,“怎么,我儿可是激动傻了?” “倒也不是。”方许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只是这圣旨来得突然,打我了个措手不及。” “出息。”元婆婆睨她一眼,开口打趣道,“你们母子相继给候府挣了脸,日后,腰板也能更直些了。” “我所求也只是如此。”方许敛下眸子,缓步走向上首,款款落座,“只要日子能好过些,也就罢了。” 谢黎握着圣旨,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元婆婆注意到他,眉头一蹙,轻声开口,“老二啊,封了官怎地还不高兴?” 谢黎蓦地回过神,对上元婆婆诧异的眸子,淡然一笑,“孙儿无事。” 元婆婆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就瞧见一旁的柳梵音缓缓起了身。 柳梵音垂着头,瞧不起模样,只能看到她微红的鼻尖,“祖母,母亲,儿媳身子不适,先退下了。” 元婆婆顿了顿,下意识看向方许。 方许瞥了她一眼,缓缓摇头,旋即回过眸子,望向柳梵音,淡淡道,“去吧,让张婆子给你盛些粥去,好歹喝些。” 柳梵音点点头,神情麻木,“是。” 话落,不待众人反应,转身出了大堂。 “这孩子怕不是受了什么打击?”元婆婆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怎地像个游魂?” 方许望着她清瘦的背影,长叹一声,“柳家突生难事,主母亡故,梵音一时接受不了。” “亡故?”元婆婆惊了一瞬,喃喃道,“怪不得这孩子如此……” 方许侧过头,语气平淡,辨不出情绪,“我准她明日一早回娘家瞧瞧,好歹要送送棺,吟吟年幼,去不得,怕是要劳烦母亲照料。” 元婆婆摆摆手,语气轻松,“放心吧,那小娃娃平日里爱粘着我,几日不见娘也不会再哭闹了。” “倒是老大媳妇,你可要派人盯着些,外人瞧来,她死了夫君,如今回了娘家,礼节要足,莫要失了候府的身份。” 方许身子向后靠了靠,轻声应道,“母亲放心,我会差人将此事办稳妥。” 元婆婆摇头轻叹,低声道,“你如今身上背着诰命,地位不同,必要时候,还是得你去给儿媳妇撑面子。”(本章完) 第237章 当真是恶心 翌日 天还未亮,柳梵音早早便收拾妥当,坐上了马车,前往柳家。 柳家在东城,离得不算远,约莫过了两刻钟功夫,马车就稳稳停在了大门前。 柳梵音一身素衣,搭着张婆子的手,缓步下了马车,举目望去。 柳家挂满了白绸,就连灯笼都换上了白色,地上洒着纸钱。 柳夫人娘家仅剩自己,又走的突然,前来吊唁的只有零星几人。 “娘……”柳梵音身子一软,眼泪顷刻间涌出。 “大少夫人,您撑住啊!”张婆子搀扶住她,也止不住悲伤,小声哭着,“夫人……” 张婆子曾是柳夫人的贴身丫鬟,后被拨到柳梵音身侧,随着她进了永诚候府。 看着昔日主子走在自己前头,张婆子心如刀绞,怕自己压抑不住情绪,死死咬住嘴唇,可依旧藏不住哭声。 “娘!”柳梵音拂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冲进柳家。 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座黑棺,四周搁着黄菊,跪在地上哭灵的竟然全是府中的下人。 柳梵音踏进大堂,一眼便瞧见了屋子里的棺木,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大少夫人……”张婆子跟在她身后,本想去扶她,却也瞧见了棺材,手顿了一瞬,自己也跟着跪了下来,“夫人,您怎么年纪轻轻就走了……” 柳梵音咬住下唇,低垂着头,无声的哭着,胸脯起伏的利害。 “小姐回来了。” 府中的下人见到柳梵音,哭嚎声愈发重了些。 柳梵音只觉心口绞着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跪着上前,将头靠在棺木上,小声唤道,“娘……女儿不孝,回来晚了……” 下一瞬,大堂突然冲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见到柳梵音,心肝都跟着抖了抖,低声唤道,“小姐…您回来了……” 指尖抚上黑棺,柳梵音恨恨闭上了眼,颤声问道,“周管事,我娘的身子一直不错,为何突然染上气蛊?” 昨日光顾着伤心,竟没考虑过这里头的古怪,若不是母亲点醒自己,她怕是都忘了此事。 周管事眼神飘忽,语气也弱了几分,“奴才也不知细节,许是夫人一早就落下了病根……” “病根?”柳梵音直起身子,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也厉了几分,“我娘只在生我时落下过毛病,时常腰痛,这与气蛊有何干系?” “这……”周管事顿了顿,面上为难,“小姐,奴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且问你,我父亲去哪了?”柳梵音指着屋中零零散散的几个下人,低声喝道,“为何只有他们几个在这?” 周管事臊红了脸,面上掩不住的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老爷近日忙得很,许是在书房……” “是么?”柳梵音轻笑一声,目光冷然,“张婆婆,随我去书房瞧瞧。” “是。”张婆婆连忙起身,狠狠剜了眼周管事。 “小姐!”周管事见柳梵音真的要走,连忙跑过去挡住门口,一脸急色,“小姐您不能过去!” 柳梵音直勾勾的盯着他,淡淡吐了句,“为何?” 周管事挠了挠脸,神色犹豫,“小姐您有所不知,这几日老爷不知得罪了谁,摊上了大麻烦,咱们府上已经有七家铺子在休业整顿了。” 周管事长叹一声,面露心疼,“老爷这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心都在生意上头,小姐眼下贸然过去,怕是要惹老爷心生不快,迁怒于您啊!” 柳梵音瞧着他,半晌也没移开视线。 周管事被她这么一看,心头没底,堪堪别过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柳梵音嗤笑一声,侧眸看向张婆子,低声道,“走。” “小姐……” “起开吧你!”张婆子推了他一把,朝地上啐了一口,“还敢拦在门口,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张婆子瞪着他,将柳梵音扶出了大堂。 夫人可交代过自己,务必要把腰板给挺直了,若有人对着大少夫人叫嚣,尽管出手整治,万事有她给兜着底呢。 “小姐!” 周管事稳住身子,就见柳梵音出了屋子,心中暗道不好,连忙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穿过长廊,径直来到后院,才刚走到拐角前,就瞧见了个女人。 女人一身桃色长裙,肩上披着素氅,模样生的秀丽,正端着热汤朝书房走去。 柳梵音脚步一顿,硬生生停在原地,再也迈不出半步。 “大少夫人……”张婆子一脸担忧的望向她,小声问道,“要不要老奴过去……” “不必。”柳梵音眉眼之间染上一丝凉意,轻声道,“且往后看看。” “……是。”张婆子低声应下,转头盯着书房,仰着下巴往里瞧。 女人一手端着托盘底部,抬手敲了敲屋门,动作柔得很。 “何人?” 屋内传来男人的声音,隐隐透着几分不耐。 女人眉眼弯弯,笑着应道,“老爷,是妾,妾才炖好的参汤,来给老爷暖暖身子。” 屋里头默了几瞬,门从内拉开,露出了柳老爷温和的脸。 柳老爷嘴角轻勾,眼神宠溺,低声道,“这么冷的天,怎地还忙活这个?” “老爷这几日烦得厉害,妾不懂生意,帮不上老爷的忙,只好做些力所能及的。”女人浅笑嫣然,抬了抬手里的托盘,笑道,“妾新学的汤,老爷可要尝尝?” “莹娘亲手所做,岂有拒绝的道理?”柳老爷笑着将她拥入怀里,低声道,“手都冻红了,日后不许再私自下厨了。” 女人缩在他怀中,满足的蹭了蹭脑袋,柔声道,“只要老爷心中有妾,妾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就你嘴甜。”柳老爷拥着她进了屋子,嘴上不住的指责,可若是细听下去,不难听出他的愉悦。 柳梵音身子轻颤,愣愣瞧着重新关上门的书房,心头不由得酸涩。 恶心, 当真是恶心。 “大少夫人……”张婆子气红了眼,死死咬住后槽牙,“这气忍不了,您就让老奴过去给那贱人两巴掌吧!”(本章完) 第238章 新娶继室 柳梵音站在原地未动,望着书房的方向失神。 “大少夫人?”张婆子凑近了些,面露担忧,“您……” 柳梵音默了良久,才轻声说道,“随我过去瞧瞧。” “是。”张婆子垂下头,跟在她身后,朝着书房走去。 “小姐!”周管事急忙冲到二人身前,一脸谄笑,语调突然拔高,“老爷真是在忙,小姐这般冒然过去,实在不妥。” 柳梵音盯着他,半眯着眼睛,低声道,“我已瞧见了那个女人,周管事又何必阻挠?” 闻言,周管事顿了顿,下意识挠了挠鼻梁,小声道,“女人……什么女人啊?” 柳梵音闭上眼,敛下眸底的不耐,淡淡开口,“张婆婆。” 张婆子得了令,跨前两步,手掌高高扬起,用力给了他一耳光。 周管事被打了个旋儿,不可置信的捂住左脸,失了反应。 “不过是看你在这府上呆的日子久了,少夫人才给你留几分薄面,好脸给多了,还真当自己是半拉主子了?” 张婆子冷哼一声,扬声呵斥道,“好歹是个管家,一点规矩不懂,谁准你拦在主子前头的?” 周管事心中委屈,努了努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 书房的门被拉开,柳梵音缓缓睁眼,瞧见了亲生父亲那张阴沉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见到柳梵音,柳老爷面上闪过一丝心虚,轻咳两声,板着脸问道,“才刚回家,折腾什么?” 柳梵音目光轻讽,直直望着他,语气不善,“不是爹写信叫女儿回来送娘最后一程的吗?” 柳老爷眼底闪过一声迷惘,沉声问道,“我何时……” 话还没说完,书房就再次传出动静,女人缓步走了出来,眼神怯怯,“老爷,是妾以您的名义给阿音去了信,妾本是想着姐姐离世,阿音是她唯一的孩子,应当要送送的。” 听罢,柳老爷的眉头舒展,眼底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原是莹娘,我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无心顾及这么多。” 女人娇媚一笑,眼神柔情似水,幽幽将目光移到柳梵音身上,笑意愈发柔和了些,“阿音可用过早膳了?我刚煲的汤,你……” 柳梵音眸光转冷,嘴角轻轻勾起,淡淡开口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我的闺名可是你能唤的?” “住口!”柳老爷勃然大怒,扬声喝道,“逆女,还不快给莹娘道歉!” “老爷……”莹娘拉住他的胳膊,素手拍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面上含笑,轻声安抚道,“阿音不识得我,老爷不必怪他。” 旋即,又笑眯眯的看向柳梵音,柔声道,“阿音,初次见面,我叫彭绣莹,往日总是听到你的名字,如今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柳梵音眼神黯淡了一瞬,倏忽变得正常,低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从柳家出去。” “混账!”柳老爷气的浑身发抖,瞪圆了眼睛,看起来格外吓人,“你的礼节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柳家何时成了你说话的地界?” “爹的礼节规矩呢?”柳梵音嗤笑,抬手指着彭绣莹,声音大了些,“我娘尸骨未寒,你却抱着美人,在府上亲亲我我,她还穿着桃色衣衫,致我娘于何地!” “谁准你这般跟我说话!”柳老爷大喝一声,当即就要走下台阶,给柳梵音点厉害瞧瞧。 “老爷!”彭绣莹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他,面露急色,“穿错衣衫是妾不对,何苦牵连孩子?” “她已为人母了,算是孩子吗?”柳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扬声道,“我看她就是嫁入高门,心气也跟着盛了,稍有不如意就要造反!” 柳梵音不惧他,依旧仰着下巴,似是要对质到底。 彭绣莹拉回柳老爷,笑容里满是讨好,“阿音,这衣裳是我考虑不周,办得欠妥了,你莫要放在心上,我马上就去换。” “不准去!”柳老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瞪眼吼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家里做主的到底是谁。” “老爷!”彭绣莹回首望他,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柳老爷见状,握着她细腕的手一松,面上也开始尴尬起来。 彭绣莹抽出手,笑着打圆场,“老爷与阿音这么久没见,定然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妾先下去换衣裳,沏好茶再来寻你们。” 说罢,彭绣莹朝着柳梵音温柔一笑,提起裙身,步伐匆匆去了后院。 彭绣莹走后,柳老爷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侧身推了把书房的门,沉声道,“还不给我滚进来!” 话落,他便自顾自进了屋子。 “大少夫人……”张婆子面露迟疑,小声道,“要不要老奴去寻候夫人……” “不必,这档子小事,无需母亲操劳。”柳梵音眸色微深,语气转冷,“我倒是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柳梵音深吸口气,缓步迈上三节矮阶,进了书房。 屋内,柳老爷坐在书案前,脸色阴郁,案上摆着数十本账册,乱的不像样子。 柳梵音慢步走进屋中,在离他最远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道,“爹想说什么?” 柳老爷扶着额头,见她这般与自己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咬牙问道,“你平日里就是如此态度侍候你婆母的?” “女儿态度是好是坏,区别在人。”柳梵音垂眸,指尖滑过衣袖,轻声道,“爹不妨解释解释,那女人为何会出现在咱们家中。” “我做事,何苦同你解释?”柳老爷冷哼一声,眼神厉了几分,“莹娘是我新娶的继室,照规矩,你不愿唤她母亲,也该唤声彭姨。” “继室?”柳梵音心头发颤,半晌后嗤笑一声,瞧着眼前的生父,说不出的失望,“爹,我娘才走几天,你就这般耐不住,火急火燎娶了继室?” 柳老爷闻言,心火上头,拍桌而起,“我是你老子,我做的事,还由不得你说三道四!” 柳梵音举目望着他,想起尚在棺中的娘亲,不免觉得心头有些悲凉。(本章完) 第239章 劝嫁 瞧见柳梵音愈发惨白的脸色,柳老爷眼神闪烁,也觉得自己话重了些。 柳老爷抖了抖胡子,长叹一声,语气悲悯,“梵音……爹一直觉得你是个乖孩子,你该理解爹的。” “我应该理解什么?”柳梵音怒极反笑,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爹不妨教教女儿。” 柳老爷咬了咬后牙,目光落在她脸上,低声道,“柳家这么多祖业,你娘病重,帮不上忙,我一人打理,顾前顾后实在是不得闲。” “莹娘是我表妹,前几天来家中探亲,我们相谈甚欢,便想着在一起过日子。” “她心思单纯善良,一心要做个妾室,不愿与你娘拈酸吃醋,可……你娘病发走了,这么大的宅子不能没个主母。” 柳老爷微垂着头,不敢对上女儿凉薄的目光,“爹老了,也想身边有个伴儿。” 柳梵音咬紧下唇,眼泪婆娑的望着他,轻声问道,“所以……您就急于这一时?” “哪怕是等到我娘下葬,你再抬她入府,我也不会像今日如此。” 柳老爷皱眉,语气颇为不耐,与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大相径庭,“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莫要蹬鼻子上脸。” “瞧,这才是爹的本来面目。”柳梵音轻笑,指尖嵌进掌心,“你我是亲生父女,何必在此虚以委蛇?” 柳梵音侧过头去,不再看他,“罢了,既然爹一心扑在温柔乡,娘的丧事便有我主理吧。” “待到娘的头七过了,我再回夫家去。” 柳老爷嗤笑,凉凉扫了她一眼,沉声道,“丧事交不到你手上,永诚候府你也甭想着再回了。” 柳梵音陡然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此话何意?” 柳老爷探出手,点了点面前的帐本,低声道,“你可瞧见桌上的账册了?” “足足有几十本。”柳老爷垂着头,神色不明,“这里头,光是亏损的铺子就占了多一半,还有七家闭了门的。” “经商非易事,我入商数十载,自诩精明过人,却依旧在阴沟里翻了船。”柳老爷拍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账本,长叹一声,“我不知得罪了哪个贵人,处处被针对,货头反水,铺子出事,伙计跑路……” 柳梵音眉头蹙的极紧,抿唇不语。 “我先前在商行与人闹了些矛盾,场子收的难看,细查才发现,那几人背后的东家是汝南王。”柳老爷苦笑一声,缓缓摇头,“柳家如今这般,全是汝南王的手笔。” 见柳梵音不应声,柳老爷话头一顿,语气软了些,“梵音,爹累了,眼下只有你能帮爹了。” “我如何帮?”柳梵音语气轻柔,面上带着对他的猜疑,“爹都救不回的生意,我去了,能有什么不同?” 柳老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飘忽不定,声音也弱了几分,“汝南王将柳家查了个底掉,本想着对咱们下死手,没成想……他那儿子瞧见了你的画像,一眼就……就相中了你。” 柳梵音闻言,眸光一凌,猛地站起身,“爹,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柳老爷跟着站起身,皱眉劝道,“我一开始也不信,再三托人询问,得到的都是肯定答复。” 柳梵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抬手指着自己,“可我嫁了人,膝下还有个女儿。” 柳老爷连连摆手,面上多了几分笑意,“这些汝南王都知晓,他让人捎来口信,说世子不在乎你的曾经,只想着和你踏实过日子。” “梵音啊……”柳老爷顿了顿,思虑片刻,还是咬牙劝道,“你嫁入永诚候府,本就是高嫁,又做了寡妇,背后不少人对咱们柳家指指点点。” “眼下,可是汝南王世子亲选了你,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虽说和先头那个同为世子,差距可大了,待到汝南王世子继承父业,你未来可就是汝南王妃了!” 柳梵音对他彻底失望,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喃喃道,“爹,你疯了……” 见她不配合,柳老爷好不容易扬起的笑脸瞬间落下,直勾勾瞧着她,沉声道,“你不愿意?” 柳梵音毫不示弱,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道,“爹能丢得起那个人,我丢不起。” “你!” 柳老爷望着出落的愈发秀雅绝俗的女儿,心头微震,眼前谈吐大方的美人与先前怯弱呆愣的女孩重合,一时叫他分不清楚。 “柳家供养你长大,教你琴棋书画,哪样不算钱?”柳老爷站直身子,冷哼一声,“如今你嫁了人,就想抹掉柳家对你的恩情吗?做梦!” “吃柳家,用柳家,眼下柳家遇了难,你也别想着跑!” 柳梵音险些将一口银牙给咬碎,低声问道,“若我从了汝南王世子,爹可想过该如何跟永诚候府交代?” 柳老爷漫不经心的摆摆手,沉声道,“你本就是死了丈夫,年纪轻轻的,那永诚候夫人再蛮横,还能拦着你再嫁不成?” “至于吟吟,一个小丫头,值不上什么钱,就留在永诚候府罢。” “况且,一个小小的候府罢了,借他们几分胆量也不敢跟汝南王叫嚣。”柳老爷面不改色,缓缓开口,“你只管嫁过去,剩下的自有汝南王为你做主。” 柳梵音眸子微眯,心尖早已麻木,只觉得可笑万分,“爹……从前你不常来看我,我只当你生意繁忙,顾及不到家中。” “之后我长大嫁人,你陪了女儿不少嫁妆,赚足了脸面,我便天真的以为……爹只是嘴上不说,心中还是爱我的。” “可如今,我算是彻彻底底看清了爹的心思。”柳梵音抬起头,虽是笑着,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在爹这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柳老爷不明白,摊开手,“我给你和汝南王世子牵线搭桥,让你一个商户之女成为王妃,我是在为你做打算,这还不是爱你么?” 话落,屋中一片寂静。 沉默良久的张婆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拉住柳梵音的胳膊,颤声问道,“老爷,汝南王的嫡子不是个痴儿吗?”(本章完) 第240章 非嫁不可 柳梵音身子一震,猛地抬眸,望向站在案前的男人。 柳老爷眼神闪躲,不敢同她对视,“也……也算不得痴儿,只是在幼时脑袋受了点伤,反应不太机敏罢了。” 柳梵音后退几步,心如乱麻,双肩耷拉下来,脊背也不再挺直。 “梵音,爹也是迫不得已。”柳老爷拧起眉,低声劝道,“舍你一人,便能救整个柳家。” 柳梵音微垂着头,闻言也只是嗤笑,幽幽道,“那可以把我娘救回来么?” 柳老爷面上一顿,眉头皱得更紧,沉声喝道,“柳梵音,眼下不是你无理取闹的时候!” “汝南王世子,你非嫁不可!” “老爷……”张婆子努了努嘴,对上柳老爷阴沉的视线,壮着胆子开了口,“永诚候夫人在新皇面前得了脸,封了诰命夫人,如今的世子也颇有成就,不如去候夫人面前说道说道。” “候夫人通情达理,若是得知柳家被汝南王这番对待,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柳老爷闻言,冷哼一声,眼神凌厉了些,“我一把年纪,怎可去求亲家帮忙?” “且她一个女人,又是个寡妇,即便再得皇上欣赏,还能敌得过汝南王不成?”柳老爷打量着眼前的女儿,重重呼了口气,沉声道,“诰命不过是个头衔,何来的实权与勋贵作对?” “说到底,爹还是想攀上汝南王这根高枝。”柳梵音得眼神变得黯淡无光,彻底对他死了心,“这汝南王世子,爹若是中意,便自己去嫁吧,女儿告退。” 话落,柳梵音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站住!” 身后传来柳老爷的暴喝,柳梵音不动半分神色,脚下的步子未停,跨出了书房。 柳老爷气红了眼,一把推开桌上的账本,扬声吼道,“逆女,今日你若是踏出柳家,我便没你这个女儿!” “阿音?” 柳梵音脚步顿住,定定望着面前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暗嘲。 彭绣莹换了身素净的长裙,髻上也只别了根桃木簪子,脸上噙着笑,身子挡住了月亮门。 “怎地出来了?也没与你爹多说说话。”彭绣莹笑着望向她,眼神柔和,“可是肚子饿了?” 柳梵音不屑与她说话,只淡淡吐了句,“让开。” “你爹常与我说,你是个温柔如水的姑娘,今日一见,才知道他说的不对。”彭绣莹笑容和善,轻声道,“阿音是个有性子的,才不似老爷口中那般呆板。” “让开。”柳梵音又重复了一遍,耷拉着眼皮,半分眼神都不愿分给她。 彭绣莹笑容一顿,眼底闪过一声怨怼,旋即消失不见,又恢复了温顺的模样,“阿音……” 柳梵音实在厌恶她,如今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张婆婆。” “我们少夫人叫你让开,听不懂话是不是?”张婆子护在柳梵音身前,梗着脖子喊道。 彭绣莹被她这副老母鸡护犊子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脸白了几分,小声道,“阿音,彭姨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柳梵音轻抬下颌,从她身侧走过。 “阿音!”彭绣莹唤住她,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泪水,“你不愿理我,情有可原,可你不该同老爷怄气。” “眼下柳家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你身为柳家的女儿,不能坐视不管!” 彭绣莹说的情真意切,理直气壮,险些让柳梵音笑出了声。 “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你又何必为难我?” 柳梵音勾唇,回眸望向她,神色间竟有几分方许的自信,“白红不同时,我娘一日不下葬,你便做不成这柳家妇,不必事事都将自己与柳家捆在一处。” 彭绣莹脸上失了血色,肩膀绷直,愣愣瞧着她,眼泪落得更凶,“你怎可如此同我讲话?” 柳梵音轻笑,目光冷了下来,“我娘尸骨未寒,我还要同你这个半路插进来的贱妇谈笑风生么?” “孽障!” 柳老爷怒喝一声,大步跨出书房,冲向二人,扬起大手就要给柳梵音些厉害瞧瞧。 柳梵音丝毫不惧,甚至主动将头抬起,眼神晦暗,淡淡开口,“我如今是永诚候府的媳妇,你敢打我么?” 柳老爷的手生生僵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嘴上却是硬得很,“笑话,我自己的女儿,为何不能打?” 柳梵音冷眸看他,不急不缓道,“那你便试一试。” “你……”柳老爷咬紧后牙,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柳梵音猜的没错,他的确不敢动手。 虽说永诚候不如汝南王,可毕竟也是勋贵,若是柳梵音遭了打,怕是要平添不少麻烦。 彭绣莹是个惯会看眼色的,瞧着情形不对,连忙扑上去摁住柳老爷的手,扬声哭诉道,“老爷,您注意身子,万不可动怒啊!” 柳老爷闻言,心思一动,连忙捂着心口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重。 “老爷!”彭绣莹搀扶着他,泪眼婆娑,回首看向柳梵音,哭诉道,“阿音,老爷身子越来越差,你别再气着他了!” 柳梵音瞧着他们二人拙劣的演技,心中觉得可笑,轻声道,“那我还是走吧,免得将他气死在这。” 话落,柳梵音不待二人反应,拍了拍张婆子的手,转身就走。 “你……”彭绣莹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离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老爷稳住身形,哪还有半分不适的模样,瞧着柳梵音的背影,眼神愈发阴暗,沉声道,“这个孽女,我算是白养她了!” “老爷,怎么办啊……”彭绣莹没了主意,只好看向身侧的男人,小声道,“这丫头软硬不吃,若她真不嫁,咱们的弈儿……” “莹娘莫慌,她是我的种,我自有办法拿捏她。”柳老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吃硬!” 柳老爷侧眸看向一直守在院子里的周管事,使了个眼神,“找些人,将小姐抓起来,锁进柴房里!” 第241章 来撑场子 柳梵音领着张婆子,神色与平常无二,往大门口走去。 临到大堂前,柳梵音脚步顿了顿,回眸看了眼摆在屋中的棺木,心头涌起一丝悲凉。 “大少夫人,咱们要去哪?”张婆子扶着她,小心翼翼开了口。 柳梵音轻叹一声,眉心松了些,“先回府上,与母亲商议此事,做下定夺,至于娘这边……只能先撂下两日。” 张婆子点点头,心中的巨石也放下了,“也好,候夫人主意多,定能解决此事。” 柳梵音眸色微动,瞧不出情绪,轻声道,“走吧。” “小姐这是要去哪?” 周管事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柳梵音眉心一皱,回眸望去,正好瞧见他领着十几个下人朝自己走来。 见这架势,张婆子慌了神,连忙挡在主子身前,“你们要做什么?” 周管事慢步走到二人身前,脸上还带着清晰的掌印,低声笑道,“小姐,实话同您讲吧,今日您来,老爷就没想过让您再离开。” 柳梵音指节微曲,眼底尽是暗色,“怎么,你们还打算强行让我嫁过去不成?” “这个就要看老爷的意思了。”周管事笑眯眯的看着她,嘴脸扯动脸上的红肿,让他笑意更冷了几分,“动手。” 下人们蜂拥而上,束住张婆子的双手,压弯她的脊梁。 治住了张婆子,只剩下个弱柳扶风的大小姐,更是容易。 张婆子被摁住了双手,拼命挣扎着,扬声喊道,“你们敢对主子动粗,简直胆大包天!” “聒噪得很!”周管事掏了掏耳朵,旋即伸出手去,一巴掌抽在张婆子脸上,“就你,也配打我?” 柳梵音被下人拽着朝后院走去,就连嘴都被死死捂住,只能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下一瞬,柳家半敞的大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 外头传来的巨响砸在众人心上,忙不迭朝着大门口望去。 方许踏进柳家,脚步轻缓却极有气场,一步步好似踩在别人心上,身上的衣衫素雅,束起的发髻也是简简单单,只别了根成色极好的玉簪。 说来也怪,方许打扮的素净,脸上端的笑容也很是温和,却无端让人觉得心头发怵。 苏子和白及跟在她身侧,寸步不离,叶鸣站在一旁,后头涌进来许多衣衫一模一样的壮汉,分明是来者不善。 明明是柳家,却险些被永诚候府的下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管事哪里见过这等画面,当即就白了脸,两股战战,慌忙差人去寻柳老爷。 方许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定在了柳梵音身上。 瞧着被人生生扭住胳膊的儿媳妇,方许启唇轻笑,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幽幽道,“这柳家还真是热闹啊。” 苏子听出夫人的话里有话,当即上前两步,厉声呵斥道,“永诚候府的大少夫人也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能碰的?还不快松开手!” “这……” 柳家的下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 若是松开手,老爷定会责罚,若是不松…永诚候府来的人又那么多…… 周管事讪笑两声,搓着手心,“候夫人突然过来,没递折子,老奴也没个准备……” 方许闻言,长睫轻垂,就这么安静的站着。 一旁的叶鸣会了意,嗤笑一声,面色不善,“原来你懂规矩呀?” 周管事笑容一顿,有些尴尬的问道,“这位小兄弟是何意?” “何意?你说我是何意!”叶鸣捏了捏拳头,大步走上前去,“敢如此待我们候府的大少夫人,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周管事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小兄弟……” “叶鸣。” 方许沉沉开口,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轻声道,“人家的地盘上,咱得礼貌些。” 叶鸣的脚步停住,瞪圆了眼睛,“还不让人松手!真是想吃拳头不成?” 周管事松了口气,连忙开口道,“松……这就松!” 话落,周管事转头看向身后的家丁,扬声呵斥道,“还不快松手!” 家丁们瘪了瘪嘴,悻悻松开了手。 张婆子被放开,连忙去扶柳梵音,小声问道,“大少夫人,您没事吧?” 柳梵音胳膊被扭得狠了,却强忍着没出声,抬起盈盈水眸,看向对面的母亲,一时间,鼻头酸得厉害。 “母亲……”柳梵音嘴唇轻颤,心头升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安全感,“您来了。” 这一刻,像是终于寻到了靠山,委屈顷刻间爆发,“他们欺负我……” 方许瞧着她,幽幽叹了口气,语气责怪,“永诚候府养出你这么个怂包,简直是要把你祖母气个仰倒。” 方许的语气虽差,却听不出半分嫌恶。 柳梵音微垂着头,指尖绞在一起,泪水夺眶而出。 “谁欺负了你,细细说出来,一个都别漏下。”方许环顾四周,眼神冷得吓人,“我今日来,就是给你撑场子的。” “亲家母大驾,柳某有失远迎啊!” 不待柳梵音开口,远处就传来了柳老爷浑厚有力的声音。 柳梵音止住了哭意,将心头的委屈咽下,不叫他看见自己半分窘迫。 方许瞧见她的神色,将目光落在大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身上,眉头微挑。 柳老爷走到前院,见自家门前围了许多永诚候府的下人,脸色登时有些不太好看,咬牙笑道,“呦,亲家母这是什么阵仗?” “亲家别往心里去,我没旁的意思。”方许也跟着扬起笑,眼中闪着精光,“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贪生怕死,每每出街都要找几十个人护在身后,心里才踏实,亲家不会介意吧?” 方许茶里茶气的一席话彻底堵住了柳老爷的嘴,让他揪不出半分不是。 “怎会介意?”柳老爷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亲家母头回上门,定要留下来用个午膳,尝尝川厨的手艺,那可是我花大价钱请回来的。” 方许笑盈盈的望着他,没接他的话,余光瞥见了什么,侧头望去,瞧见了彭氏血色全无的脸。 再扭头望向柳梵音微红的双眼,方许轻笑一声,缓缓开了口,“躲在亲家身后的妇人瞧着面生,不知是什么来头?” 第242章 我不会和离 见方许注意到自己,彭绣莹缩了缩脖子,神色惶恐,身体离柳老爷更近了些。 “这……”柳老爷面露尴尬,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头,低声道,“是我的表妹,从远处过来投奔的。” “原是表妹,我还以为是亲家公新纳的妾室呢。”方许语调轻快,眼底偷着笑意,“瞧我这思想,表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闻言,柳梵音忍俊不禁,捂嘴轻笑,心中的委屈也散了些。 听出方许的话外音,彭绣莹脸黑如墨,死死咬住下唇,抬手在柳老爷的后腰上拧了一把,像是埋怨又似是在撒娇。 柳老爷吃痛,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敢笑着打圆场,“亲家母请里头坐,眼下也到了饭点,我这就命厨房去准备。” 方许勾唇,眉目之间的笑意温煦,缓缓收回目光,轻声道,“用膳便罢了,府上还在等我们归家,时辰不早了,我就领着梵音先回去了。” 说罢,侧眸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柳梵音,沉声道,“回家。” 柳梵音没作声,脚却是迈的毫不犹豫,朝着方许走去。 瞧着婆媳二人的背影,柳老爷一时没反应,直到彭绣莹又拧了他一下,才猛地回了神,下意识吼道,“站住!” 方许脚步微顿,目光陡然变得凌厉,缓缓回首,望向明显怔住的柳老爷,“亲家公方才是在同我大声讲话吗?” 柳老爷瘪了瘪嘴,眼神止不住的飘忽,不敢与方许对视,嘴上也打着哈哈,“亲家母,并非柳某刻意刁难,而是梵音她娘才刚走,家中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若她不在……” “亲家公怕是忘了,您还有表妹呢。”方许微微歪着头,视线落在彭绣莹苍白的脸上,笑意愈发灿烂,“梵音还小,比不上表妹稳妥,她又是亲戚,自然能将亲家母的丧事主理的头头是道。” 方许再次点了彭绣莹的名,让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加憔悴,下意识缩了下肩膀,小声道,“永诚候夫人,我出身贫寒,平日里也没做过这等子事。” “瞧表妹一把年纪还能如此弱柳扶风,楚楚动人,让我一个女子都心生怜惜,怎会是贫苦人家出身?”方许不动声色,半眯着笑眼将她捧起。 “想来是我刚进门时走了眼,如此气质的妙人,怎会是个妾呢?最次也要是个大家夫人才对。” 谁都爱听漂亮话,彭绣莹也如此。 听着候夫人的恭维,她只觉得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去。 瞧着彭绣莹的神情,方许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嘴上的夸赞却没停,“表妹莫要再谦虚了,这事交在你手里,亲家公肯定能放心。” “况且如今柳家女主人逝世,亲家公定然忙的焦头烂额,表妹就无心为他做些什么?” 彭绣莹顿了顿,盈盈抬眸,望向一旁脸色低沉的柳老爷,轻笑道,“我愿意帮表哥协理好宅院。” 柳老爷眸如寒潭,冷冷瞥了眼柳梵音,低声道,“候夫人果然巧舌如簧,三两句话就将我表妹耍的团团转。” 听到这话,上一刻还沉浸在美好爱情中的彭绣莹幡然醒悟,猛地回过头,狠狠瞪向方许。 方许见状,嗤笑出声,“怎么,亲家公这是觉得无趣,不愿再同我周旋下去了?” 柳老爷脸色难看,语气也生硬了些,“今日不管谁来,都别想带走柳梵音!” “是吗?”方许微微抬眼,语调轻扬,“若我今日一定要带她走,你能奈我何?” 柳老爷咬住槽牙,拳头捏的作响,扬声道,“她是我的女儿,该如何支配,自是由我来定!” “她是你女儿不假,却也是谢家妇,是永诚候府八抬大轿迎进正门的大少夫人。”方许漫不经心的敛眸,语气漠然,“永诚候府并未将她休弃,何来你说话的权利?” 柳梵音站在方许身后,心中也有了些底气。 柳老爷被她一席话气的心口直疼,脚步也有些不稳,指着方许吼道,“我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女儿,岂有给别人家白做寡妇的道理?” “既你言此,那我便给她选择的机会。”方许轻掀眼皮,侧过身子,露出柳梵音秀丽的小脸,“你若是能说服柳梵音离开,和离书我自会备好,放她自由。” 闻言,柳老爷的眼睛亮了亮,满眼希冀的看向女儿。 柳梵音望着他,嘴角的笑意极尽嘲讽。 柳老爷见她半晌不说话,心里也没了底,不住的给她使着眼色。 “我不会和离。” 柳梵音淡淡开口,收回目光,笑盈盈看向方许,轻声道,“母亲,日后柳梵音这三个字便是同永诚候府绑在一块了,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儿媳绝不后悔!” 闻言,方许唇角半勾,侧眸看向一脸呆滞的柳老爷,笑问道,“亲家公耳朵可还好用?” “逆女!”柳老爷站不住身子,摇晃了两下,被一旁的彭绣莹扶住,浑身提不上力气,却依旧对女儿破口大骂,“我真是白养你了,没想到你竟如此自甘下贱,热着脸去贴永诚候府的冷腚!” 话落,柳老爷转头看向方许,扬声道,“候夫人,柳某知道此事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永诚候府,可眼下,我也无法再顾及其他。” “柳梵音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柳老爷心一狠,咬牙道,“若候夫人同意和离,她的嫁妆我可以一分不要,全都填给永诚候府。” 方许微微挑眉,直直望着柳老爷,见他一脸认真,不由得嗤笑出声。 柳老爷面上一顿,眼皮不受控制的跳动,“你笑什么?” 方许敛住笑意,望向他的眼神里颇有些玩味,“亲家公是不是觉着永诚候府缺你那六间铺子?认为我听到这话就该感恩戴德?” 柳老爷一脸怔愣,捏不准方许心思,头痛欲裂,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 “若说是从前名声鼎盛的柳家也就罢了,六家旺铺还能让我起些兴趣。”方许轻轻抬眼,看着面如菜色的柳老爷,唇角微勾,“我们同在京城,柳家如今的现状,我会不知情么?” “铺子而已,候府多的是。” 方许抿唇含笑,语气不疾不徐,“亲家公,既想要谈判,好处也给的多些。” “拿六家日日都在亏损的铺子作利协商,也不知是在寒碜谁。” 第243章 家人就是底气 “你!” 柳老爷气血上涌,一口气没喘匀,竟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老爷!”彭绣莹惊呼一声,连忙去扶他,还不忘腾出功夫瞪上方许一眼,“都怪你,若非是你诚心捣乱,老爷怎会气倒?” 方许盯着他,半晌,幽幽笑出了声。 彭绣莹莫名有些怕她,见她笑开,只觉得头皮发麻,扬声问道,“你又笑什么?” “笑你虚情假意,笑你眉高眼低。”方许语气平淡,眉头微挑,“如今怎地叫上老爷了,方才不还一口一个表哥叫着么?” 彭绣莹臊红了脸,鼻头一酸,又落下泪来,声泪俱下的哭诉道,“候夫人,我知您是来给阿音撑腰的,可我和老爷是真心相爱,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啊!” “有没有对不起过别人,你心里清楚得很。”方许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紧盯着她,轻声来了句,“你精,他怪,你俩一样坏。” 闻言,彭绣莹心口一梗,险些也跟着昏过去。 柳梵音实在是忍不住,捂着小嘴笑出了声。 方许收回目光,毫不留情的转身,淡淡道,“梵音,回家。” “是,母亲。” 话音落地,婆媳二人先后出了柳家,永诚候府的下人也跟着散去,只留下神色崩溃的彭绣莹和人事不省的柳老爷。 一路上,婆媳相顾无言。 方许目光直白,幽幽看着对面的柳梵音。 柳梵音被她瞧的万分不自在,粉唇轻启,小声问道,“母亲,您可是……有事要问儿媳?” 方许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车窗上,轻声道,“今日可是那两个给了你委屈受?” 柳梵音心头微暖,轻轻点了下头,“那个女人是我爹的继室,汝南王几番阻碍柳家生意,他膝下有个痴傻儿,他们不允我回来,是想让我嫁给汝南王世子,以求和谐。” 方许蹙眉,眼底闪过一丝迷惘,“汝南王?” 苏子见状,便明白自家夫人又是犯了记不起人的毛病,贴心提醒道,“夫人,汝南王是太上皇醉酒同宫女生下的,算是个边缘人物,没什么能力。” “先皇即位后,也懒得理他,便随便封了个闲散王,由他去了。” “谁知这汝南王是个经商的高手,据说没有他盘不活的生意,势头也越来越足,非大少夫人娘家能比的。” 方许端坐在车内,眼皮微垂,在想些什么。 “母亲……”柳梵音咬住下唇,眉心轻蹙,小声道,“若因为儿媳的娘家,给府中带来困扰,那……” “你不必多心。”方许淡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自怜自爱,“我没有放弃你的意思,你便更不能有。” “可是……”柳梵音面色犹豫,喃喃道,“那汝南王毕竟是皇亲国戚。” 方许处变不惊,语气也甚是平淡,“谢黎升了官,我又得了封,家中还有个老王后坐镇,你怕他做甚?” “我就不信,三个人还护不住你?” 柳梵音闻言,眼眶有些酸胀,微垂下头,小声道,“儿媳怕给家中添麻烦。” “遇到敌人不要怂,对方若有动作,你只管打,打不过的也要借力打。”方许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都是头一回做人,何苦让着他们?” 柳梵音顿了顿,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回到府里,我便去寻祖母。” “这就对了。”方许眉眼含笑,眼底满是欣慰,“家人的存在,就是老天给你的底气。” “儿媳明白。”柳梵音心中感动,回握住方许的手,低声道,“待寻过祖母后,儿媳再带人去柳家,操持我娘的丧事。” “此事你不必再管。”方许把玩着手里的珠串,眼底闪过一抹兴色,“我已经想到了法子。” 柳梵音愣了愣,旋即开口问道,“母亲想了什么……” “你只管听我的呆在府里,多陪陪你祖母和吟吟,任凭谁来寻你,都不要出门。”方许抬眸望她,语气虽淡,却不容她反驳。 “柳家那两个已经黑了心了,你万不可再独自与他们接触,至于你娘的病……我会差人去查。” 柳梵音闻言,瞳孔一缩,定定瞧着身侧的女人,“母亲知我所想?” “这病来的如此古怪,怎会没有内情?”方许嗤笑,眼底满是不屑,“你爹这脑子,也就骗骗他表妹那种傻子。” “此事交给叶鸣去查,你无需再管,帮着徽歆料理好候府,足矣。” 柳梵音轻叹一声,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都听母亲的。” - 柳家 床上的男人紧闭着双眼,眼球动了动,只觉得嗓间痒的厉害,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靠在床边小憩的彭绣莹听到动静,连忙起身,折身去看男人,小声唤道,“老爷……老爷……” 柳老爷身子动了动,用力掀开眼皮,盯着床幔愣了片刻,才侧眸望向哭红了双眼的彭绣莹。 “莹娘……”柳老爷的声音沙哑,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 彭绣莹听他唤自己,连忙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小声道,“老爷,妾在呢。” 柳老爷转了转眼球,见四下无人,哑着嗓子问道,“柳梵音呢?” 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到她,彭绣莹的泪水就决了堤,哭个不停,“老爷,那个死丫头跟着她婆母走了!” 柳老爷身子颤了颤,只觉得眼前一黑,呼吸都困难了些。 “老爷,您撑住啊!”彭绣莹摇着他的身子,小声哭诉道,“别把妾丢在这!” 大堂还放着个灵棺,若柳老爷再晕过去,她怕是也要跟着昏了。 柳老爷喘了口气,强打起精神,低声道,“去永诚候府,把那个孽障抓回来!” “老爷,咱们不是那个寡妇的对手,去了也是白去,候府又是人家的地盘,若是硬碰硬,对咱动了手……”彭绣莹摇摇头,一脸委屈,“这个办法不可取。” “不如……”彭绣莹眸光微动,扯了扯柳老爷的袖子,打起了歪主意,“咱们去寻汝南王?他一定有办法整治那个寡妇!” 第245章 绝不背叛 “汝南王?”柳老爷面露难色,似是在犹豫,“那个孽女打定主意不嫁,搬出汝南王只会更让她反感。” “老爷圆滑些,在汝南王面前只说是那永诚候夫人不愿放人,不必提及柳梵音。”彭绣莹扶着他的身子,眼底笑意盈盈,“到时候,只管让汝南王出手。” 柳老爷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打定了主意,“就按莹娘说的办。” 彭绣莹心中大喜,一脸娇笑,歪头靠在柳老爷肩上,“只要汝南王高抬贵手,咱们柳家势必能恢复从前光景,届时,咱们弈儿的腰板也就直了。” 柳老爷眉眼弯弯,将她拥进怀里,沉声道,“莹娘,这么多年你一人抚养儿子长大,着实委屈了你。” 彭绣莹靠在他胸口,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轻声道,“妾不怕苦,只怕爱错了人。” 柳老爷神色一正,将她搂紧了些,低声说道,“莹娘放心,如今我已不再是懵懂无知,浑身凑不出一吊钱的少年,从前负过你,皆因我不愿让你同我吃苦。” “如今宋氏已死,宋家百年的祖业落在了我身上,我有信心能给你好的生活。”柳老爷拉着她的手,声音沉闷,却不难听出笑意,“待到她头七一过,我便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彭绣莹笑的一脸幸福,缩在男人怀中,幻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 “老爷,老爷不大事不好了!” 周管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夹带着慌乱的脚步声。 柳老爷眉头微蹙,同怀中的女人对视一眼,心中蓦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望着踉踉跄跄冲进屋中的周管事,柳老爷松开拥着妇人的手,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周管事用力咽了下口水,语气里掩不住的惊恐,“老爷快去外头瞧瞧吧,永诚候府的上门砸场子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老爷脸色一沉,忙不迭起了身,“砸什么场子?” 周管事抬起手臂指着外头,扬声道,“永诚候府来了不少人,说是得了小姐的令,要帮老爷打理夫人的丧事,敲锣打鼓的,外头聚了不少人了!” 柳老爷才刚醒来,忽闻这一噩耗,身子一歪,险些又昏过去。 “老爷!”彭绣莹扶住他,神色崩溃,“这可如何是好呀!” 柳老爷稳住身子,晃了晃脑袋,强打起精神,沉声道,“随我出去瞧瞧,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寡妇要做什么!” 柳家门前,白及领着一众下人,浩浩荡荡的堵住了大门口。 左边敲着铜锣,右边吹着唢呐,中间拉了条白幅,上头清清楚楚写着一句话:柳家女主人突然病故,柳家表妹彭氏心地善良,自愿入门为妾,作为家中独女,特替父求娶。 周围有不少来看热闹的,瞧见白幅上的大字,顿时起了议论声。 白及半勾着粉唇,环顾四周,扬声道,“吹的再响些,让大家都来瞧瞧柳老爷和表夫人可歌可泣的爱情。” 柳老爷带人冲过来时,街道上已经站满了人,见他过来,都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彭绣莹跟在他身侧,突然发觉眼前的老百姓们瞧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彭绣莹一脸莫名,才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了白及身后拉开的横幅,脸蛋登时涨成了猪肝色,小声喃喃道,“老爷……” 柳老爷自然也瞧见了门前的景象,脸黑如墨,扬声吼道,“你们是在做什么!” 白及笑眯眯的上前,盈盈一拜,“柳老爷,我们奉大少夫人的令,来帮表夫人主理柳家夫人的丧事。” “大少夫人突然丧母,倍感伤痛,如今一病不起,却又放心不下娘家,生怕表夫人操劳过头,只好出此下策。” 白及的声音飘到人群里,柳老爷敏锐的察觉到,周遭的百姓看自己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嫌恶。 “这柳老爷平日里看上去人模人样的,背地里怎么如此不堪?” “家里夫人才走,就迫不及待的找女人了。” “丧事还没过,就想着办喜事了?” “那个表妹看上去就猴精猴精的,保不准柳夫人这病是怎么来的呢。” “你们没瞧见吗?上头写的清清楚楚,说柳夫人是突然病故的!什么病如此猛烈,说走就走了?”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是在替柳夫人鸣不平。 “你们胡说什么!”彭绣莹站不住了,跳出来反驳众人,“表嫂的死与我们没有分毫关系!” 彭绣莹那声音飘忽得很,听起来万分心虚,怕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柳老爷面色阴沉,定定望着白及,一字一顿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奴婢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白及打量着他,嘴角的弧度不降反升。 “既是来帮忙打理丧事的,为何写下如此难以入眼的话?”柳老爷眼神极冷,恨不得冲下台去将白及撕碎,“我与表妹清清白白,此话一出,岂非故意让人误会?” 看样子是打算抵死不认了。 白及咧嘴笑笑,轻声道,“这横幅是大少夫人亲笔。” “胡闹!”柳老爷板着张脸,大手一挥,扬声道,“我心中只有发妻一人,她尸骨未寒,我怎会与别的女人扯不清?” 柳老爷说的情真意切,丝毫没注意到身侧白了脸的彭绣莹。 白及闻言,笑容愈发灿烂,顺着他的话问道,“柳老爷这意思是我们大少夫人理解错了,您心中压根没有想过要娶旁人?” 旁人二字,她咬的极重。 彭绣莹身子晃了晃,下意识看向柳老爷,眼神隐隐带着期许。 若是在百姓口中污了名,会有什么下场,彭绣莹不清楚,柳老爷却是心知肚明。 他压根不用考虑,当即矢口否认,“我此生绝不会背叛发妻。” 彭绣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呆愣站在原地,直直望着面前的男人。 上一秒,他还搂着自己诉说衷肠,下一秒,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否认了对自己的心。 柳老爷眼神飘忽,不敢看她,只能在心中不断祈求莹娘可以原谅他。 第246章 给候府撑腰 可惜柳老爷说的言之凿凿,百姓们却不买账。 瞧那表夫人一脸心碎的模样,又见柳老爷表情心虚,不难猜出里面的勾当。 “老爷……” 彭绣莹死死咬住下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小声唤着。 柳老爷强忍着不看她,语气冷淡,“还不快将这横幅收起来?” 白及凝视他好半晌,才轻声笑道,“那倒是可怜了我们大少夫人的良苦用心。” “既然柳老爷没有再娶续弦和纳妾的心思,那便收起来吧。” 两句话,将柳老爷的后路堵得死死的。 “回去告诉柳梵音,柳家不需要她操劳。”柳老爷冷着脸下了逐客令,“你们通通离开此地,不必再来了。” “那可不成。”白及开口拒绝,小姑娘长得讨喜,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一贯是笑着的,“大少夫人下了令,奴婢就得去办,若办不成,回府惹了主子不快,奴婢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柳老爷脸色铁青,太阳穴突突直跳,沉声道,“她还说了什么,你一并讲出来!” “也没什么。”白及眉眼含笑,语气平缓,“不过是命我们留在此地,直到丧事结束,唢呐要响七日才算完。” 柳老爷脸色发青,怒目而视,扬声问道,“你们欺人太甚!” 白及故作惊讶,眼中尽是不解,“柳老爷,我们大少夫人好心为父分忧,您怎地觉得会觉得自己女儿过分呢?” 恰逢此时,不远处悠悠驶来一辆马车,车门前挂着的旗上有个沈字。 闻墨见前头不知发生了何事,围得水泄不通,当即拍了拍车夫,小声道,“这儿瞧着一时半会散不了,咱们换条路走。” 话音刚落,白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身后发出了一声轻响,旋即,闻墨便听到车里的主子开了口。 “停下。” 车帘被一只大手掀起,冷风往里直灌,沈济却浑然不觉,一双黑眸静静望着远处。 闻墨见自家主子有一副春心荡漾的嘴脸,嘴角一抽,试探着问道,“大人,可要小的过去瞧瞧?” “不必。” 沈济语调不疾不徐,听不出喜怒。 见他拒绝,闻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到了主子的声音。 “我亲自去看看。” 话落,沈济起身下了马车,临去前,还不忘抚平袍子上的褶皱,耐着性子问道,“你瞧着我身上可有不得体的地方?” 闻墨眼皮跳了跳,摇摇头应道,“大人俊朗非凡。” 听到满意的答复,沈济嘴角轻扬,大步向前走去。 闻墨跟在他身后,见他猴急,不免小声吐槽道,“科举都没见您如此紧张过……” 这边,白及正与柳老爷对峙着,谁也不肯相让。 闻墨疏开人群,为自家主子开路。 沈济迈步走来,皮肤白皙,容貌俊朗,站在人群之中,如竹淡雅,很是显眼。 “沈大人?”白及见到来人,神色一顿,“您怎地来了……” 沈济扫视一圈,没见到心中所想,嘴角的弧度淡了几分,却还是耐着性子回道,“这处热闹,想着过来瞧瞧。 话落,他还是不死心,温声道,“夫人呢,为何只有你在此?” 白及笑意加深,小声应道,“夫人没来。” 沈济心中失望,面上却不露半分,举目望向台上的柳老爷,微微蹙眉,“这是在做什么?” 白及生怕柳老爷挤在自己前头胡诌,急忙应了声,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沈济听。 “沈大人,大少夫人派我们过来,也是忧心父亲操劳,柳家同候府毕竟是亲家,遇到难事帮上一手也是应该的。” 白及才不管柳老爷的脸黑成了什么模样,三言两语,成功将永诚候府摘得一干二净。 “原是亲家。”沈济笑容淡淡,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 闻墨站在他身旁,小声嘀咕道,“是人家候府的亲家,大人又赶着往上凑……” 柳老爷不认识沈济,也捏不准他的心思,只能笑着弯下腰,一脸谄媚的问道,“初次见您,不知这位大人是何官职?” 沈济但笑不语,一旁的闻墨急忙开了口,“我们大人是中书侍郎。” 得知沈济身份,柳老爷身子僵了一瞬,连忙陪着笑脸,扬声道,“侍郎大人,初次见面就让您看了笑话,柳某实在惶恐。” 沈济勾唇,目光游走在对面的男女身上,语气温和,“我只是路过,不必在意,柳老爷若有闲心,不如将家宅管好。” “……是。”柳老爷臊红了脸,听出了沈济话中的敲打,心中不服,却不得不扬着笑脸,生怕得罪了他。 沈济回眸,望向白及,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夫……谢大人如今可在府中?” 白及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跟着一晃,意有所指的回了句,“回大人的话,主子们都在府上。” 沈济轻轻点头,余光扫向门前的二人,眸色一瞬变得晦暗,“若遇到事,差人去寻我。” 白及闻言,心中底气更甚,“奴婢明白。” 沈济走这一遭,明眼人都能瞧出他这是在给永诚候府撑腰。 百姓们虽不知其中缘由,却也不妨碍他们看戏。 沈济走后,铜锣和唢呐再度响起,声声不绝。 - 永诚候府 静园 谢黎坐在书房,右手持笔,洋洋洒洒正写些什么 长帆得了消息,快步走进书房,小声道,“世子,沈大人来了。” 闻言,谢黎捏笔的手一顿,面上闪过狐疑,沉声问道,“来找我的?” “自然是来找您的。”长帆点头应下,心中不明白主子为何会问出这句话。 沈大人来府上,不寻世子还能寻谁? 谢黎放下笔,坐直身子,淡淡开口,“请他进来。” “是。” 片刻后,沈济踏进了书房,稳稳坐在了椅子上。 谢黎替他倒了盏茶,笑着打趣道,“坏事,是什么风将你吹来了静园?” 沈济听出了他的话外音,轻笑两声,抬手接过茶盏,低声道,“今早下朝,皇上留我在养心殿,商议大燕与突厥和亲一事。” 谢黎身子一顿,掀起眼帘同他对视,心也跟着悬起,“结果如何?” 第247章 不得不嫁 沈济垂眸,眼底情绪平平,指尖搭在淡青色茶盖上,温声道,“突厥来了和亲使者,要求皇上履行先帝承诺。” “突厥态度强硬,皇上即便有心想留下九公主,也是徒劳。” 谢黎微微侧头,抬眼打量着他,“听你这意思,皇上没保下九公主?” 沈济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惋惜,“突厥不同于西北,两国通商吸引不了他们,如今新皇即位,根基不稳,宋将军又……突厥便是认准了这点,自信皇上眼下不敢与他们撕破脸。” “这倒是难办。”谢黎眉头微蹙,轻叹一声,“如此一来,皇上怎同萧家解释?那日……萧家也出了不少力气。” 沈济垂下长睫,抿了口温茶,低声道,“皇上与我商议,想着将萧家的两位将军往上提一提,也算是安了萧太妃的心。” “九公主……不得不嫁。” 谢黎面色微顿,久久说不出话来。 门外传来一声脆响,沈济的眼神陡然一凌,谢黎也跟着坐直了身子,扬声问道,“谁在外头?” 外面默了半晌,书房的门被推开,露出了宋徽歆苍白的小脸。 “徽歆?” 谢黎连忙起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怎地来了?” 宋徽歆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母亲说今日去她院子里用膳,叫我告诉你一声。” “无意听见你们说话,对不住。” 话落,她转身要走,却被沈济的一句话给问住了脚。 “皇上已定下九公主的婚期,在三日后,谢二夫人……不去瞧瞧?” 宋徽歆猛然回首,声音拔高,“三日?” 沈济不语,只静静望着她。 宋徽歆眼神恍惚,轻眨了下眼睛,低声道,“我与她……没什么好见的。” 说罢,宋徽歆转身离开,步子瞧起来很是慌乱。 谢黎回眸望向沈济,神色无奈,“何苦与徽歆说?以她的性子,必然不会去送。” “九公主将你夫人视作唯一的朋友,无比珍视,那件事细说来与她无关,且看你夫人作何打算罢。”沈济端着茶盏,面容清冷,“和亲一事,该她知晓。” 谢黎清楚他的意思,薄唇轻启,幽幽叹了口气,“话说回来,为何皇上将婚期定在了三日后?是不是太急了些?” “怎能不急?”沈济轻轻敲打着盏身,语气平平,“突厥是直接带着聘礼来的,不见九公主,不离大燕朝。” 谢黎不解,蹙眉问道,“那姬丞是突厥质子,要和亲也该在大燕才对。” “这便要问先皇了。”沈济嗤笑,眼底划过一丝轻讽,“姬丞本就是突厥最有实力的王子,收他为质,简直荒谬,就不怕那家伙背地里耍什么阴招子么?” “如今突厥发了话,再送一位质子过来,要求大燕放回姬丞。” 谢黎微眯了下眼睛,察觉到了不对,“这姬丞怕不是突厥送来的奸细,待到掌握一定消息,便将他迎回……” 沈济瞥了他一眼,语气赞赏,“还是你机灵些。” 谢黎眉头一跳,忙不迭开口问道,“皇上可说了法子?” “没法子。”沈济摇头,神色自然,“如今皇上连内都没管好,又怎敢对突厥说不?” “那你今日来寻我,便是为了告诉我没法……”谢黎一顿,蓦然回过神,“不对,你定是还有办法!” “知我者,非你也。”沈济轻笑,嗓音低沉,“此事若想有转机,得靠连家公子。” 谢黎顿了顿,视线与他对上,心下一沉。 两刻钟后,二人踏出书房,脸色都谈不上有多好。 谢黎等了半晌,也不见沈济辞别,心头一紧,沉声问道,“你……莫不是在等着同我们一起用午膳?” 沈济正盯着池子里的锦鲤发呆,听见他这话,会心一笑,没应他的话茬。 谢黎心中无奈,只觉得又气又好笑,“我就知道你突然上门,绝不可能是为了我。” 沈济挑眉,笑着否认,“此言差矣,凭着今日我教你的法子,你最少也能升上两级。” “我只求见她一面,这也不可?” “少来这套,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后头跑苦大力的不照样是我?”谢黎不屑,嘴角下压,“长帆,送客。” 沈济懵了一瞬,似是不敢相信谢黎会如此待他。 “沈济?” 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济身子一震,猛然回首,望向院门处。 方许穿着大氅,手中捧着汤婆子,正往里头瞧着。 见真是沈济,方许勾唇笑笑,扬声道,“你怎地来了?” 每个日夜都想着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饶是沈济自诩沉稳冷静,如今也忍不住笑开,低声回道,“我来同谢黎商议朝中之事。” “倒也赶巧,正值午膳……”沈济眉眼弯弯,状似无意道,“才刚聊完,谢黎便想着送我出去。” 听到这话,谢黎太阳穴重重一跳,暗道不好,连忙抬眼朝着方许望去。 果不其然,瞧见了自家母亲嗔怪的眼神。 方许瞪着他,语气不善,“都这个时辰了,怎地还将人往外头推?” “母亲……” 不等谢黎开口,沈济便幽幽打断了他的话。 “夫人也别怪谢黎,是沈某性子不讨喜,日后再过来……定寻个空闲时间。” 谢黎目瞪口呆的看着身侧一本正经在胡说八道的沈济,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你……” “谢黎,你的礼数呢?”方许目光落在他身上,略带不满,“沈济是客人,又是你同僚,帮过你许多,怎地连饭都不留一口?” 谢黎气红了脸,罕见的失了态,指尖哆哆嗦嗦的指着沈济,半晌也反驳不出一句。 他命长帆赶人是母亲瞧见了的,铁证如山,容不得他反驳。 沈济眉眼低垂,无措的站在一旁,温声开口劝道,“夫人,谢黎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倒也正常,不必为了我同他争吵。” 方许暗戳戳瞪了谢黎一眼,回眸望向沈济,轻声笑道,“不必听他的,今日我留你,你就在府中用膳,正巧我也有事想问问你。” “既如此……沈某也不好推脱了。”沈济俯身一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多谢夫人。” “不必谢,随我来吧。”方许只留下一句,便侧身离开。 沈济抬脚跟上去,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不少,还不忘打量着周遭的花花草草。 谢黎望着他的背影,气的没法子,只好捶了空气两拳。 这厮,哪有一点做客人的样子? 分明是将自己当成了主人! 第248章 心动具象 澄园 方许缓步走在石桥上,目光落在桥下成群的鱼儿身上,心情舒畅。 沈济小步跟在她身侧,只可惜了那一双大长腿,无处伸展。 沈济见到自己与夫人脚步不同,顿了顿,硬给改了回来。 若是闻墨在,怕是又要吐槽主子几句。 “沈济。” 方许侧眸望去,轻声唤他,“你可清楚齐国公是如何起的家?” 沈济正沉浸在小心机带来喜悦中,猛的听到这话,愣了一瞬,才低声问道,“齐国公可是又来寻夫人的麻烦了?” “那倒是没有。”方许摇头,语气轻缓,“许是新皇即位,他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有日子没整幺蛾子了。” “这么一个毒瘤放在身边,我自是睡不安稳,他一日不落马,我便一日不能心安。” 沈济轻笑,眼神里染上一抹温和,“夫人何苦因为这么个渣滓乱了心?” “我本就与他不和,他又得罪过你,这场子咱得找补回来。”方许迈开步子,朝着大堂走去,淡淡落了句,“你忙于朝堂,我若是逮着机会,自然要连你的仇一起报。” 沈济脚步停住,静静望着面前的女人,眼底闪着旁人看不懂的情愫。 她说,她要替自己报仇。 方许见他没跟上来,一脸狐疑的转过身子,轻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沈济蓦然回神,淡淡一笑,抬脚跟了上去,“无事,只觉得夫人真好。” 方许心下莫名,好笑的瞥了他一眼,朱唇轻启,“那你可清楚齐国公的底细?” 沈济眉眼含笑,轻轻点了下头,温声道,“清楚,我一一讲给夫人听。” 话落,外头传来谢吟吟清脆的笑声,方许敛下神色,低声道,“孩子们来了,先用膳,晚些你再同我说。” 方许的语气无比自然,像是家人闲聊一样随意。 沈济只望着她,眼神直白,嘴角的笑意放大,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这一刻,心动二字成为了具象词。 元婆婆最先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妙玄,怀中还抱着咯咯直笑的谢吟吟。 见到方许,元婆婆笑意又深了些。 方许朝着她走来,伸手扶住她,低声唤道,“母亲。” 元婆婆拍拍她的手,笑道,“吟吟这丫头一天有使不完的劲,把我和妙玄折腾的够呛。” 方许闻言,笑着看向谢吟吟,“这个年岁的孩童正是顽皮的时候。” 小丫头被妙玄抱着,还不老实,伸出小手要往方许身上扑。 方许哑然失笑,抬手抱过小家伙,搂在怀里颠了颠,“果然是一辈隔着一辈亲,吟吟才到曾祖母屋头几日,就重了些。” 元婆婆无奈轻笑,转首看向院中的沈济,微微挑眉,“这位是……沈大人?” 沈济忙不迭俯身一拜,沉声道,“长公主唤臣小沈便好。” 元婆婆打量着他,又瞧瞧身旁的女儿,心下打起了主意,“小沈呐,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沈济垂下眼帘,低声道,“回长公主的话,臣有要事来寻谢黎,恰巧遇上夫人……” “母亲,是我叫他来的。”方许轻笑,接过话茬,“沈济帮了咱们家许多,便想着留他吃顿饭。” 元婆婆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打转,半晌才笑出了声,轻声道,“吃饭好,吃饭好,小沈以后要常来吃饭。” 方许不解蹙眉,不明白老太太这搞得是哪出。 正说着,谢黎同宋徽歆一起入了澄园,脸色却是都不太好。 宋徽歆脸色发白,脚步有些迟钝,谢黎则是涨红了脸,暗戳戳给沈济递着眼刀子。 沈济不以为意,反朝他温隽一笑,像个没事人似的。 方许察觉到宋徽歆的异样,微微蹙眉。 “晚舟在女学里头,老大媳妇免了用膳。”元婆婆坐在上位,捏着筷子,低声笑道,“人都齐了,快坐下用膳吧。” 众人围坐在桌边,沈济打定了心思,自顾自坐在方许身上,悄然红了耳朵。 方许倒是没什么意见,抬手夹菜,余光扫向一旁的宋徽歆。 宋徽歆捧着瓷碗,竹筷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白米饭,没有半分吃菜的心思。 谢黎注意到她,伸手替她夹了些菜,低声道,“莫要想别的,先吃饭罢。” 宋徽歆回过神,轻嗯一声,埋头吃着碗里的菜。 本都是自己往日里爱吃的菜,眼下却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方许瞥了眼二人,眸色淡淡,心中隐隐猜出了原由。 沈济面上不动声色,吃相得体,暗地里却是紧盯着方许的筷子,筷筷紧跟,全然是在跟着方许的喜好用膳。 待到方许落筷,沈济也将她的喜好琢磨出了七七八八。 元婆婆一双眼睛则是粘在了二人身上,时不时就要抬眸瞧上一眼,沈济的小心思自然躲不过她的眼睛。 一顿午膳下来,众人各怀心事,也算是和谐散场。 - 方许坐在堂厅,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轻声问道,“如今没有旁人,你细细说说。” 沈济轻嗯一声,缓缓开了口,“齐崇是子承父业,只是国公府落他手中时就已经有衰败之相,为了力挽狂澜,保住祖上基业,齐崇娶了其夫人朱氏。” “朱家在淮南是有名的大商,朱氏乃家中幼女,深得父兄宠爱,背地里资助了齐崇不少,不停向上打点,才能让国公府起死回生。” 方许扶着额角,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这齐崇也是个吃软饭的。” “他算是软饭硬吃。”沈济捧着茶盏,眉眼冷然,淡淡开口道,“不过是捏准了朱家离京城太远,才敢如此对待朱氏。” “朱家先前是匪贼,靠着抢掠发了家,早些年朝廷抓得紧,不得已才弃匪从良,谁知混成了如此模样,算是让齐崇白白得了大便宜。” 沈济冷笑,眼神不屑,“若朱家在京城,齐崇敢如此对待朱氏,怕是早就让朱家人摁在地上打个半死了。” 听到这话,方许心思一动,嘴角也跟着勾起,眼底满是狡黠,“朱家人果真如此蛮横?” 第249章 唯有你不行 沈济扫了她一眼,无奈轻笑,“是,朱老爷手段强硬,早些年在淮南是无恶不作,百姓们私底下称他为铁霸王。” “直到朱氏攀上了国公,朱家才消停了不少。” 方许垂眸思索,指尖轻轻滑过汤婆子,心中正盘算着什么。 见方许失神,沈济捏紧手中的茶盏,不敢再言语,只求能多留片刻。 - 国公府 朱氏呆坐在院中,身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封还未拆开的家书。 “夫人。”婆子小步迈进院子,手中端着瓷碗,神色担忧,“小厨房给您备了鸡汤,趁热喝些吧。” 朱氏看都没看,只小声应道,“放在一旁吧。” “夫人多少也要吃些东西。”婆子将碗放在桌上,低声劝道,“这些日子国公忙得很,孤身宿在书房,老奴知道夫人心里怄着气,可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呀。” 朱氏脸色发白,先前圆润的脸颊也凹陷下去,整个人瞧着瘦了一圈。 “吴婶,细细算来,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九年了。”朱氏神情恍惚,嘴唇发颤,“这么多年,你是亲眼瞧着我过来的,你且说说,我可有一处对不起国公府的地方?” 吴婶长叹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开口劝道,“夫人,恕老奴多嘴,咱们女人的日子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有花心思,这都是难免的事儿,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自己想开些,莫要干傻事。” 朱氏愣愣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吴婶的丈夫便是国公府的陆管事,二人年少夫妻,走到如今相看两厌。 陆管事把着家里的银钱,去勾栏听曲儿,外头养了三四个女人。 即便那些外室闹到跟前,吴婶也死咬着妇道二字,替陆管事处理那些莺莺燕燕,因着她懂事,陆管事也没休妻的念头,二人就这么硬过着日子。 问这么个人,能得出什么结果呢? 朱氏缓缓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偏生吴婶没有半分眼力见,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夫人,您就去给国公爷服个软,两口子哪有隔夜的仇,只要您表了态,任谁也动摇不了夫人的位子。” 吴婶压低了声音,好似真心为她着想一般。 往下听去,朱氏的拳头越捏越紧,恨不得当场就将手旁的鸡汤扣她头上。 “咱们女人若是要脸,惹夫君不悦……” “够了!” 朱氏怒喝一声,眼神似刀子,直直盯着她,“滚出去!” “夫人……”吴婶被吓了一跳,身子跟着抖了抖,悻悻望着眼前突然发火的主子。 “要我说上几遍?”朱氏盯着她,眼神不善,“还不快滚!” 吴婶动了动嘴唇,面上不服,却不敢再说话,转身退了下去。 朱氏回首,余光瞥见一旁的鸡汤,心头气不过,抬手将瓷碗砸在地上。 “从外头就听见了母亲院子里的吵闹。” 门外传来声音,朱氏顿了顿,旋即眼睛亮了一瞬,回眸望向门口。 下一瞬,外头走进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模样尚且稚嫩,只是那脸色谈不上有多好,眉间紧锁,唇角下压,像是被迫才来此地。 “肃儿。”朱氏柔柔望着他,嘴脸扯动笑容,眼神慈爱,“你怎地有空来看母亲了?” “还不是听说母亲在与父亲耍性子?”齐肃并未行礼,自顾自坐在离朱氏最远的凳子上,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鸡肉,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朱氏脸上的笑容一顿,眼底满是诧异,“这话是谁同你讲的?” “还用旁人多说什么?”齐肃面露不耐,坐的笔直,沉声道,“父亲这些时日都睡在书房,我又怎会不知?” 朱氏收敛笑意,微垂着头,心底因为儿子来见自己的喜悦也消散了大半。 齐肃见她又是这副委屈无辜的嘴脸,忍不住啧了一声,开口呵斥道,“母亲可否少折腾些事端,让儿子省点心?” 朱氏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语气藏不住的惊讶,“我是你母亲,你怎可与我这般说话?” 齐肃咬紧后槽牙,面露不虞,“母亲若真的想得到儿子尊重,倒不如先改改您的性子。” “你去外头打听打听。”朱氏抬起手臂,指着门外,神色恼怒,“待你知晓了始末,便不会来我这叫嚷!” “儿子无心打听,父亲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会犯下错事?”齐肃上下打量着朱氏,眼神轻讽,似乎坐在对面的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一个与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人。 “倒是母亲……”齐肃轻笑一声,无比厌烦的错开视线,“外祖本就是恶霸,如今教的您也……” 齐肃的话还没说完,朱氏就耐不住脾气,起身上前,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住口!” 齐肃的头向一侧歪去,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旋即升起怒火。 朱氏气红了眼睛,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扬声吼道,“大逆不道的东西,怎可如此编排你的亲人!” 齐肃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子,嗤笑一声,“怎么,母亲这是忍不下去了?” 朱氏气的不轻,抬手指着齐肃的脸,满眼失望,“无论你外祖从前做过什么荒唐事,你都不配置喙半句!” “当年你在淮南染上风寒,高烧不退,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是你外祖没日没夜守着你,直至你痊愈。” “你十岁那年,因着贪玩,与同伴相约游玩,却意外坠马,断了右腿,是你大舅四处求医,才没让你成个跛子,就连断骨再生的药草都是你二舅亲自寻来的。” 说完,朱氏再也站不稳身子,跌坐在石凳上,“天底下谁都可以骂上两句朱家,唯有你齐肃不行!” “你不如去问问你万分敬仰的父亲,问他在你受伤发热时死去哪个女人的塌上了!” 齐肃脸色发白,他从未见过朱氏失态成这般,却还是下意识反驳道,“父亲是公务繁忙……” 朱氏对他彻底失望,指着门口,断断续续道,“你给我滚,往后,你我母子不必再相见。” 齐肃被落了面子,心中也升起一股无名火,梗着脖子反驳道,“这是国公府,姓的是齐,要滚也轮不到我们齐家人滚!” 第250章 都别想好过 齐肃的话传进耳中,朱氏只觉得心绞着在痛。 她愣愣望着眼前的少年,似是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齐肃也察觉到自己过了火,轻咳两声,面露尴尬,替自己找着场子,“儿子只是希望母亲能改改性子,若再与父亲置气,别怪儿子当真不再见您。” 话落,还威胁似的多说了一句,“二弟与三弟的意思也是如此,母亲也不是幼童了,孰轻孰重自己衡量罢。” 齐崇起身,毫不留情的离开,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朱氏呆坐在石凳上,眼泪无声滑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一条离了水濒死的鱼,身子一歪,指尖碰到了那封还没来得及拆开的家书。 朱氏一顿,心中对家的思念疯长,连忙撑起精神,哆嗦着指尖撕开了信封。 信上的字迹潦草,朱氏一眼便能看出来那是父亲的笔迹。 ———吾儿朱颜,见信如晤,展信舒颜,多日未见,心甚思念,盼望归家。 朱氏咬住下唇,指尖捻了捻,却发觉手上是两张信纸。 ———三儿,爹最近学起了读书人,写信文邹邹的,你别觉怪,前不久全家一起去施了粥,虽遭人白眼,但骂声少了许多,娘总念叨着梦见你了,家里梅子熟了,大兄给你做了酸梅果干,等你回家。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却让朱氏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无论她多少年岁,家人依旧将她当个孩童宠着。 朱氏将两张信纸放在心口上,小声啜泣,只恨自己年轻时莽撞冲动,一心要嫁来京城。 如今她受了此等大辱,身旁竟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甚至不敢在府中放声大哭。 “爹…娘……” 朱氏情难自已,趴在石桌上哭个不停。 直到哭够了,朱氏才直起身子,指尖摁着桌面,眼神里满是不甘,“既然你齐家无情,便都别想着好过。” 说罢,朱氏一改先前颓废的模样,抓起桌上的茶点,狼吞虎咽,拼命往嘴里塞着点心。 如今她势单力薄,孤立无援,若养不好身子,这条命怕是就交代在这了。 半刻钟后,朱氏定了定神,觉着身子有了些力气,便晃晃悠悠的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吴婶站在外头,亲耳听见夫人与大公子争吵,正在暗暗幸灾乐祸时,却瞧见了朱氏的身影。 吴婶一怔,见她身子不稳,思虑了片刻,还是没凑上前去。 她男人可是府里的管事,这番撂自己脸面,自是心中不满。 朱氏扶着墙,一步步踏出院子,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 临过吴婶身边,脚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吴婶慌了神,连忙凑了过去,扬声道,“夫人,您这是要去哪?” 朱氏瞥她一眼,神色淡淡,“我去何处,还要同你禀报一声不成?” “老奴不敢。”吴婶面上惶恐,心里却是吐槽不断,“只是国公有令,不准夫人踏出后院。” 朱氏脚步停住,回首望向吴婶,眼神冷得吓人,“我何错之有,用得上软禁在府中?” “国公没有要软禁您的意思……”吴婶一脸尴尬,笑着应道,“只是……” “滚开,若再拦我,便别想着进我的院子做活了。”朱氏淡淡开了口,旋即不再看她的脸色,转身离开。 吴婶气的身子直抖,望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小跑着去了书房。 朱氏孤身一人来到东城,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瞧什么都觉得无趣。 街道上响着小贩的吆喝声,有结伴的男女围在摊前添置东西。 热闹的声音传进朱氏耳朵,只让她觉得嘈杂。 一路向前,竟是走到了官府门口。 朱氏望着大门上头的牌匾,心里起了主意,却又瞬间被自己否决。 齐崇好歹是国公爷,位高权重,若是因着夫妻之事被告上了公堂,朱家怕是也要跟着遭殃。 况且……自己敢告,知府敢接吗? 朱氏望着眼前的官府发呆,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人注意着她。 “这位夫人,见您一直瞧着官府,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朱氏身子一震,茫然回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水盈盈的小鹿眼。 眼前的女子朱唇皓齿,生得国色天香,身上穿戴都是上乘,一瞧就是被家里养的极好。 朱氏瞧着心中欢喜,脸上不由得扬起几分笑意。 若自己有个贴心的女儿,应当也会是这副模样吧。 “夫人?”见朱氏不理自己,女子耐着性子又唤了一声。 朱氏回过神来,嘴角的笑意加深,轻声道,“没什么,劳姑娘费心了。” 女子闻言,松了口气,温婉一笑,“没事便好。” “晚舟!” 正说着,不远处蓦然响起一道声音,朱氏抬起眸子,随着谢晚舟一同望去,正好瞧见连晏爽朗的笑容。 连晏一手提着两个油纸包,快步跑到谢晚舟面前,气都没喘匀,“栗子糕、黄金酥饼、樱桃煎……你爱吃的我都买回来了,今日怎地没在书院门口等我?” 谢晚舟脸蛋一红,瞧上去愈发可爱,“说过你好几次了,又买这么多做什么?” 虽语气嗔怪,可那眼睛分明是笑着的。 “没多少东西,你吃剩下的我吃,若是你瘦了,谢黎怕是要寻我的不是。”连晏弯眼笑笑,余光瞥向一旁的朱氏,眼底满是警惕,“这位是……” 谢晚舟嘴角微扬,轻声解释道,“方才我瞧这位夫人盯着官府许久,以为她遇到了难事,便凑过来问了问。” 朱氏跟着点点头,算是应了谢晚舟的话。 “原是这样。”连晏明了,礼貌的对着朱氏点了点头,回过眸子,眼里又染上笑意,“早些回去吧,莫要让你母亲担心。” 谢晚舟轻轻应了声,转首看向朱氏,笑意温和,“我与夫人甚合眼缘,若是您日后有难,可来永诚候府寻我。” 话音落地,谢晚舟便转过身子,同连晏有说有笑的离开了此地。 朱氏心一动,直直望着谢晚舟的背影。 第251章 助我休夫 “永诚候府……” 朱氏摩挲着腕上的玉镯,神色晦暗不明,在街边站了好半晌,才顺着谢晚舟离去的方向走去。 - 永诚候府 方许高坐于上首,膝上放着精巧的手炉,素手执起桌案上的茶盏,撇去面上的浮沫,淡淡道,“可看过柳家了?” “奴婢刚打那回来,候府先前的阵仗大,柳老爷被逼无奈,为了自家脸面,只好尽心去办柳夫人的丧事。”白及站在她身后,替她轻轻捏着肩膀,“夫人放心,有叶鸣在那盯着呢。” “如此便好。”方许心下满意,端着茶盏轻抿一口,“若他没有作为,这声名也别想着要了。” “夫人是没瞧见,奴婢领人过去时,柳老爷和他表妹的脸比炭还黑上几分呢。”白及忍俊不禁,咧着小嘴笑道,“如今柳老爷当众夸下海口,纵使他那表妹野心再大,也只能止步于妾了。” 方许闻言,唇角轻轻勾起,微微侧过身子,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叫你去查那彭绣莹的来路,可有眉目?” 白及面露难色,小声道,“也不知她是什么大人物,人也找了,银子也花了,就是查不出个消息。” “只知她是江陵吴家村来的,派人去村里问,先头都好好的,可一提到彭绣莹三个字,满村的人都变了神色,直说不认识。” 方许指尖停顿了一瞬,旋即淡淡开了口,“往里多砸些银子,只要钱到位,没有撬不开的嘴。” “夫人……”白及怒了努嘴,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许睨了她一眼,轻声道,“有话就说,为何吞吞吐吐的?” “彭氏对咱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夫人何必大散银钱去查一个小喽啰?”白及面露忧色,低声问道。 方许闻言,轻勾唇角,“你当彭绣莹是个小角色?” 白及一顿,下意识回道,“莫非……” 方许收回视线,语气平淡,“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柳传志虽说人品不行,却也没苛待了梵音,彭氏一来,他竟然就生出了卖女求荣的念头,若非枕边风,他怎会变化如此之大?” 白及愣住,也反应过来。 “这个彭氏绝非省油的灯。”方许垂下眼帘,轻声道,“她想拿捏梵音,也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我这人记仇得很,她欺了候府的人,我便要砸了她的场。” 没别的优点,就是护犊子。 白及了然,重重点头,“夫人放心,哪怕她是从生石蛋子里蹦出来的,奴婢也一定查清是哪块石头作的孽,绝不让大少夫人平白受了委屈。” 方许觉得好笑,瞥她一眼,刚要调侃两句,就见苏子步伐匆匆走进屋中。 苏子站住脚,低声唤道,“夫人,齐国公夫人来了。” “朱颜?”方许眉头一挑,语气里染上几分诧异,“她来做什么?” 苏子摇摇头,神色严肃,小声道,“奴婢不知,她没有折子,只说有要事。” 方许坐直身子,慢条斯理道,“请去前院。” “是。”苏子转身,快步走出屋子。 大堂 朱氏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微垂着头,瞧不清楚神色。 “齐国公夫人。” 方许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朱氏有些恍惚的抬起头,目光落在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 方许唇边含笑,静静望着她。 朱氏缓缓起了身,礼貌颔首,“永诚候夫人,久仰大名。” 方许轻身落座,目光定在她身上,语气温和,“不知齐国公夫人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朱氏面露苦笑,微微低下头,“我只比你大了几月,唤我朱颜便好。” 齐国公夫人的头衔,谁爱要谁要! 方许神色未动,就连嘴角的笑意都分毫不差,凝眸望着她,似是在等待下文。 朱颜一脸平静,将右腕上的玉镯脱下,放在身旁的桌案上,低声道,“这是出嫁前父亲给我保身用的,今日我将它赠予你。” “有了此镯,凡是朱家基业,你可随意出入拿取,分文不收。” 方许一愣,眼底闪过丝兴味,“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朱颜姐此番下了血本,想来应当是遇到了极大的难事。” 朱颜神色微顿,半晌后才轻声说道,“我想要你助我……休夫。” “休夫?”方许挑眉,神色惊诧,“朱颜姐要休了齐国公?” 身后的苏子和白及亦是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朱颜举目望去,眼神坚韧,“并非和离,而是休夫。” 方许摩挲着指尖,目光与她对上,轻声道,“为何?” “京中流言四起,怎会传不到你这里?”朱颜苦笑连连,神情怅然,“你心中知情,却硬要我自己说出口。” “齐崇与端阳行了苟且之事,人人皆知,我颜面尽失,成了京中的笑柄,何苦还与他纠缠?” “若是个寻常女人,我或许还会网开一面,抬进府里做个妾室,可偏偏是个公主,还是个意图谋反搅乱朝纲的公主!” 朱颜扶着额头,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我远嫁京城,身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都没有,更别提会有人替我出谋划策,眼下我是实在没了法子,不得已才来寻你……” 方许瞧她一脸苦相,淡淡道,“京中人海茫茫,朱颜姐为何偏偏寻上了我?” 朱颜抿抿唇,指尖有些颤抖,“半年前,战王与妻和离,轰动了京城。” “方澜在京城算是朵交际花,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她性子好,却也软弱,因无所出,被婆母压榨得狠了,也曾自请下堂过。” “谁料战王不允,发了好大的火,才压下老王妃想替儿子休妻的念头,当时人人都艳羡方澜嫁了个好男人,朝中也尽是对他的美言……” 朱颜轻叹,无奈的摇了摇头,“二人和离那日,我也得了信儿,听说是皇后出手,才救出了方澜,可皇后久居深宫,若无旁人传递消息,又怎会知情?” “我一早便知晓,这里头定是有你的作用,若非你在,方澜绝对逃不出狼坑,怕是要让战王绑上一辈子,白白做他的挡箭牌。” 方许神色微动,瞧了她好半晌,才轻声笑道,“朱颜姐如此信我,倒让我觉得受宠若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聪慧过人,既救得了方澜,也应当有法子助我。” 朱颜咬紧下唇,近乎哀求,“求你帮帮我…只要能休了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第252章 九公主来了 方许望着她那双充满希冀的眸子,默了半晌,淡淡道,“朱颜姐只是想休夫?他做出如此混账事,你心中便无恨吗?” “我恨,我怎能不恨?”朱颜死咬牙关,眼底涌上一丝戾气。 “恨他满嘴甜言蜜语,将我诓骗至京城却不用心待我,恨他多情放荡让我颜面扫地,恨他自私虚伪在我儿面前无休止编排,害我母子离心。” “若可以……我巴不得重活一世,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将他捏死……” 朱颜痛苦的闭上双眼,低声道,“可他如今是手握权势的国公爷,我奈何不了他,也不能将你拉下水。” 方许勾唇,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朱颜姐有这个念头就够了。” 朱颜懵懂的抬起双眼,喃喃问道,“什么意思……” “这忙,我帮定了。”方许侧眸看向桌上的玉镯,唇角微扬,“这镯子我收下,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朱颜惊了一瞬,回过神后,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你当真愿意助我?” “自然。”方许唇边挂着淡笑,轻描淡写道,“我瞧他也不顺眼。” 朱颜大喜过望,忙坐正身子,语气里掩不住的激动,“那你可想到了法子?” 方许捧着手炉,眉眼低垂,轻声道,“这事简单得很,只要朱颜姐愿意,便十分容易拿下。” 朱颜闻言,连忙点头,“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方许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幽幽道,“随我上街逛逛,去买两件衣裳,添些脂粉,改头换面。” 朱颜底子不错,却因着齐崇的要求,不敢描眉抹唇,不敢穿艳色衣裳,就连头上的饰物也素的厉害。 朱颜一时没搞清楚方许的脑回路,愣在原地,回过神时,已经被方许拉着手出了永诚候府。 - 宁寿宫 萧太妃望着面前的圣旨,眼泪不住的滑落,砸在膝上,“明明努力过了,为何还是这个结果……” 元宓坐在她身旁,见她哭的伤心,轻声安慰着,“母妃不必伤神,嫁去突厥是儿臣自己求来的,身为公主,受万民敬仰,也该为万民做些什么。” “可为何偏偏是我的女儿?”萧太妃泣不成声,紧紧搂着元宓的肩膀,“宓儿……” 元宓长叹一声,头靠在母妃肩上,柔声道,“这是儿臣的责任,母妃莫要哭了,四皇兄是个好人,他如今即位,定然不会苛待了萧家。” “宓儿……”萧太妃泪眼婆娑,颤抖着指尖,抚上她的小脸,恨不得将她的模样刻在心中,“早知如此,母妃还不如强硬些,将你嫁给永诚候府的谢黎,又或者是邵家……” 元宓闻言,心中觉得好笑,“母妃可莫要乱点鸳鸯谱了,谢黎心中有人,强拆不得,邵云志又是个不可靠的,嫁过去也是窝囊。” 元宓握住她的手,笑着劝道,“母妃,嫁给姬丞不一定是坏事,那日……若非是他,儿臣怕是早就死在了大皇兄的剑下。” “如此来看,他有能力护住儿臣,去了突厥,未必就会受委屈。” 萧太妃一时接不上话,满眼悲痛。 “如今圣旨已下,说什么都晚了。”元宓靠在她怀里,小声道,“儿臣自有儿臣的路要走,不能一辈子待在母妃的羽翼之下。” 萧太妃搂住她的肩膀,悔不当初。 待到元宓从宁寿宫出来时,已经是午后了。 元宓缓步走在宫中,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瞧不出喜悲。 秋雨走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公主这是要去何处?” 元宓脚步微顿,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姬丞那张妖孽的脸,心思一动,侧过头,小声道,“去瞧瞧我的未婚夫。” 秋雨一愣,忙不迭开口道,“突厥来了人,带来了新的质子,皇上便让姬丞公子搬到了外头,如今不在宫中。” 元宓不以为然,柔声道,“那便出宫去瞧瞧。” 秋雨连忙拦下,小声劝道,“公主,您后日就要成亲了,前三天不可与夫君……” “聒噪得很。”元宓瞥了她一眼,轻哼了哼,转身就走。 “公主!”秋雨欲哭无泪,只得抬脚跟上。 - 朝华府 姬丞阖着双眼,坐在榻边,双腿随意的曲起。 下首坐了个男人,一头粗辫子,长着络腮胡,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与姬丞不同,正喋喋不休的同他说些什么。 见姬丞姿态懒散,男人不悦的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三王子,属下方才所言您可听清楚了?” “你需要我清楚什么?”姬丞闭着双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查探大燕,说得容易,父王为何不亲自来当一当这个质子?” “三王子,您请慎言。”男人眉头紧锁,口吻不善,“这话若是传到可汗耳朵里,您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姬丞睁开眼睛,嘴角轻勾,“我便砍下你的脑袋,剁碎喂狼。” 男人一愣,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姬丞好笑的看着他,淡淡吐了句,“还不滚?” “可汗的命令属下已经带到,三王子做与不做,便是您的抉择。”男人咬着后槽牙,低声道,“属下只是希望三王子莫要忘了自己在可汗面前立下的誓言。” 姬丞眼底闪过一丝恍惚,记忆倏然飘远。 他曾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两日,毫无尊严,只求那人能看在父子情份上,饶过他的阿母。 后来他体力不支,昏了过去,阿母也死了,连棺椁都不配拥有,用草席一卷,胡乱丢在了外头。 等他醒来去寻,只找到了一地的残骸。 没出阿母头七,他便被亲生父亲扔到了大燕,作为质子,饱受欺凌。 想起那散落在地上的断骨内脏,姬丞呼吸有些不稳,死死瞪着男人,眼神愈发可怖。 当年,是他跪在地上,用自己项上人头作保,发誓会成为突厥最利的刀,才免于一死,苟存于世。 如今尘封多年的记忆再次被唤醒,让他心头的仇恨又重了几分,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理智濒临消散之际,外头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三王子,大燕的九公主来了。” 第253章 一体同心 “元宓?” 姬丞顿了顿,眼神逐渐澄明,淡淡吐了句,“让她在大堂等我。” “你在做什么见不得我的事?” 元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瞬,门被推开。 姬丞一愣,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元宓一袭锦裙,上头绣着牡丹,外披着鹅黄氅袍,手中捧着汤婆子,半张小脸都缩进了领口的一圈兔毛里,瞧上去甚是可爱。 瞧见屋中还有旁人,元宓眨了下眼睛,脚步未停。 男人见她突然闯进来,眉头皱得更紧,开口问道,“大燕朝的九公主便是如此没有规矩礼节之人吗?” 闻言,姬丞脸色一黑,低声呵斥道,“丛迩,注意你的言辞。” 丛迩不悦,挺直了腰板,目光明晃晃的落在了元宓身上,看那模样,是没想息事宁人。 他本就不喜大燕女子,娇柔做作,个个都像瓷娃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哪有他们突厥女人半分豪爽。 元宓睨了他一眼,心中觉得好笑,开口反驳道,“何是规矩?” “突厥比之大燕,本就是战败国,你见了我非但没有行礼,反而出言讥讽,这便是你们突厥的规矩?” 丛迩冷哼一声,心中对她愈发不喜,声音扬了几分,“没有通报就擅闯,若是身在军营里,九公主怕是要挨军棍伺候。” “你也知道这不是在军营。”元宓在姬丞身侧款款坐下,语气平缓,“这儿是大燕,你们眼下呆的宅子是我皇兄赐下来的,算不上你的固定住处。” “寄人篱下还如此咄咄逼人,真叫我开了眼界。” 元宓的话并无错处,却将丛迩气得红了双眼。 姬丞将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掩下笑意。 如今的元宓不似初见那般优柔寡断,伶牙俐齿,率性天真,鲜活了不少。 “巧言令色!”丛迩攥紧拳头,目光在元宓和姬丞身上徘徊,暗暗咬紧牙关,“三王子得了如此女子,日子怕是不得安生了。” 丛迩语气不善,眼底也没有几分恭敬。 元宓秀眉一蹙,怒极反笑,“姬丞为主你为仆,敢在主子面前摆谱,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况且是你们突厥一心求娶,若对我不满意,大可拎着你们的聘礼滚回自家土地去。” 元宓坐姿端庄,自有一番气质在,“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在姬丞面前叫嚣,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天可汗?” 姬丞嘴角轻勾,眼底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九公主所言有理。” 丛迩何时受过此等屈辱,登时站起身,目光犀利,“三王子,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放肆!” 元宓怒斥一声,也跟着来了脾气,当即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姬丞眼疾手快,伸出大手攥住元宓的细腕,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元宓动弹不得,只好用一双杏眸死死盯住丛迩,扬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同他说话!” 姬丞瞳孔里倒映着元宓的脸,见她因着自己气恼不已,一时有些失了神。 丛迩不理会她,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姬丞回过神,冷冷瞥了丛迩一眼,眼神深邃,淡声道,“滚。” 丛迩心中不服,转身之际不忘踹倒一旁的凳子,旋即大跨步出了门。 元宓气得不轻,见状侧过头瞪着姬丞,咬牙切齿道,“我还没打他个五十大板,你就这么轻易放走了他?” “原先还以为你是个能护住我的,如今一瞧,也是窝囊得很,还不如我一个女子!” 姬丞嘴角轻轻勾起,面上不似方才的森寒,话里多了几分笑意,“事不及你,我何必与他计较?” “怎么没及我?”元宓气鼓了脸,“他方才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说我配不上你,你听不出吗?” “我会罚他。”姬丞低头轻笑,语调懒洋洋的,“莫要气了,是我配不上你。” 元宓冷哼一声,面露不虞,“方才像个闷葫芦一样,也不知先前的本事都跑到哪里去了。” 姬丞抬了抬眉梢,垂眸瞧着她,慢条斯理道,“许是都跑去了你身上。” “头回见你这般张牙舞爪的模样,短短几句话就将你气成这样,不似你的作风,莫非是……”姬丞拉长尾音,话里带笑,“想替我出气?” 元宓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腕间的那双手上,猛地挣脱开,耳垂悄悄浮上一抹红晕。 “我……”元宓眼神闪躲,面上也有些心虚,“我马上就要嫁你为妻,日后我们在一起过日子,自然是要一体同心,谁欺负了你便等同于欺负了我。” “一体同心……” 姬丞神色错愕,表情凝在脸上,心头微微发颤,“可你不喜欢我,也能与我一条心么?” “感情上的事就交给时间。”元宓眉眼微垂,语气平平,“你是我自己选定的夫君,亦是我身为公主的责任,无论日后的结果会是怎样,最起码……我不会后悔。” “是我答应了和亲,往后的日子里,我会信你、敬你,望你也信我、护我。” 姬丞心尖一震,目光落在她未施粉黛却依旧娇艳的小脸上,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你是我自己选定的夫君…… 她是如何用寻常的语气说出的这种话? 心中是何滋味,姬丞说不上来,只觉得四肢发麻,耳朵烫得厉害,嘴角也抑制不住的上扬。 “谢谢。” 除此之外,姬丞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元宓觉得奇怪,歪头问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能选中我,来到我身边。 姬丞抬起脸,望着悬梁上的房柱,终是没将心底的话说出口。 “你是不是坏了脑子?”元宓白他一眼,轻声问道,“与我说道说道方才那人,他究竟是什么人物,敢与你这个王子如此说话?” 姬丞闻言,笑得云淡风轻,“突厥不是大燕,可汗也并非皇帝。” “若说大燕皇帝冷血,那人便是无情。”姬丞表情轻松,仿佛说得并非是自己的事迹,“可汗最是重利,膝下的儿子若没有功绩,在他眼里连条狗都不如,部下也有样学样,从来没将我们当回事过。” 姬丞默然半晌,嗤笑一声,“冷言讥讽是常态,若是犯错落到了他们手里,轻则被打被骂,重则……” 第254章 你我都要有信心 “重则如何?” 元宓眉头紧皱,指尖绞起袖口,神色紧张。 “……重则致死。” “怎会如此!”元宓吓了一跳,眼神里是掩不住的震惊,“你们不是可汗的亲生儿子吗?” 姬丞唇角轻挑,语气从容,“可汗风流,四处留情,子嗣在他眼里是最没用的东西。” “那也罪不至死吧……”元宓神色慌张,小声问道。 姬丞瞧着她,目光坦然,“我本是双生子,曾有个弟弟,名叫姬烃,他便是因为得罪了大将军,被可汗处死了。” “我阿母也是因为丧子之痛,受了刺激,跑去可汗面前说了几句重话,就被人用宰牛刀凌迟致死,死后被随意丢在山后,遭豺狼啃食。” 元宓心下一惊,愣愣瞧着面前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汗儿子众多,并非每个都能做王子,可汗下令,但凡是他的儿子,过了七岁生辰便要赤手空拳同他饲养的野兽较量一番。” “活下来的才能做王子,阿母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姬丞转过头来,浑不在意道,“我与姬烃还算命好,活着逃了出来,谁料不但没从他手里获得奖赏,还因着杀了他最喜欢的凶兽,被关了幽室,对着一地的兽皮磕了整夜的头。” “他就是个疯子!”元宓再也忍不下去,不顾自己失了仪态,扬声骂道。 姬丞眼尾满是苦涩,淡淡道,“肮脏事多了,我也就习惯了。” “做他的儿子,生来便是地狱。” 姬丞对上元宓惊恐未定的视线,语气里带着一丝颓废,自暴自弃道,“坦白过后,你可还愿意与我做夫妻?” 元宓稳住心神,定定瞧着姬丞眼中的倒影,默了半晌,轻声道,“愿意。” 姬丞掀起眼帘,眼底满是诧异,喃喃道,“你怎会……” “你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是上天的宠儿,为何要坠入泥潭,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身为公主就是人生幸事么?”元宓轻笑,语气无畏,“我肩上背着责任,我无法拒绝和亲,但我好歹能自己选个夫君,便就知足了。” “是你亲口说的,突厥的王子中唯有你样貌才情最为突出,既如此,我自然要挑个赏心悦目的。” 元宓笑容明媚,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况且我是大燕的公主,任凭可汗再怎么疯癫,也不敢对我的夫君下死手。” “只要我是你妻子一日,便能护你一日,你便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姬丞早已失了反应,多年未曾红过的眼眶在这一刻变得酸涩。 “你并非池中之物,未来你的天地会更加辽阔,对此,你我都要有信心。” 元宓语气欢快,话里却有别的含义,“若你日后能登上山顶,还请答应我一个要求。” 姬丞知她所想,登时开了口,“若我真的能扭转局势,改写命运,我绝不会对大燕动一丝旁心。”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元宓垂下脑袋,目光落在指尖上,轻声道,“在大燕为质的这些年,定然免不了被欺负,却能不记恨他们,便足矣证明你的人品。” “德太妃无子,是你一直在她膝下尽孝,她也将你视作亲子,得知你要离开大燕,一连几日都不曾睡个踏实觉。” 姬丞心中动容,纵使也有不舍,却无可奈何。 “日后有我陪在你身侧,风雨与共,你不再是形单影只,不必担惊受怕。” 姬丞眸光轻晃了一下,长睫微微颤抖,垂下眼帘,却只能瞧见她粉红的耳垂。 她恰似一束光,突然闯进自己的生活,照亮了他心中阴暗的角落。 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兄弟不睦,唯有她斩钉截铁的相信自己。 这一路走来的颠沛流离,好似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然。 姬丞正了神色,无比虔诚的落下一句,“不管发生何事,哪怕是拼上这条命,我也会护下你。” 闻言,元宓并未搭话,只是笑弯了眼睛。 - 是夜,国公府的大门敞开,从外看来像是猛兽张着深渊巨口,等待猎物送上门来。 朱颜踩着夜色回家,才刚入了院子,便瞧见屋中亮着灯光,窗子上还透着人影。 朱颜心思一动,脑海中忆起方许交代的话,缓步走了过去。 素手抵在门上,轻轻一推,门板吱呀作响。 男人负手而立,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还知道回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朱颜咬紧牙关,面上不显半分,盈盈行礼,柔声道,“妾身回来晚了,请夫君勿怪。” 齐崇一愣,有些迷惘的转过身子,目光落在朱颜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新奇。 面前的朱颜不似往日那般古板,身上穿着京中当下最流行的锦裙,轻施粉黛,头上别着珠花,瞧上去雍容华贵。 齐崇也仅仅是新鲜了一瞬,旋即皱起了眉头,沉声呵斥道,“瞧你一身做派,描眉画眼,成何体统?” 朱颜微垂着头,嘴角的弧度正正好好,声音也轻柔,“夫君莫怪,妾身也只是穿这一日,夫君这么多天都没来过,妾身心中惶恐,便想着做些什么,同夫君缓一缓关系。” 朱颜适当的讨好让齐崇很是受用,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冷哼一声,“自己能想开,也算你识趣。” “妇道二字,妾身心中明白,既嫁给了夫君,便是想着老老实实过完一辈子。”朱颜笑容清浅,眼波流转,“还求夫君能原谅,让妾身常伴夫君左右。” 齐崇勾唇,细细打量着朱颜,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只要你乖巧些,国公夫人的位置便一直是你的。” 朱颜在心中翻着白眼,面上却大为感动,柔声道,“只要夫君心中有妾身的一席之地,妾身便再无所求了。” 齐崇闻言,漫步走过去拉起她的手,低声哄慰道,“男人有些莺莺燕燕再正常不过,我同你保证,只要你不再起幺蛾子,便没人能动弹你的位子。” 齐崇说的情真意切,与当年苦心求娶朱颜的嘴脸相差无几。 第255章 天家嫁女 朱颜眸底闪过一丝嫌恶,强忍住情绪,故作感动,“夫君教训的是,妾身日后定当本本分分。” 齐崇眼神玩味,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自认风流道,“你我许久未在一起过了,今日……” 朱颜唇角微勾,手攀上他的胸膛,轻轻一推,面上尽是羞色,“夫君,妾身今日身子不便,待到七日之后,妾身好好陪您。” 齐崇眉头一皱,握着她的手瞬间松开,兴致全无,淡淡说了句,“罢了,既然身子不爽利,就早些休息吧。” 话落,不待面前人反应,直接拂袖而去。 朱颜眉眼低垂,模样瞧着温顺,却是连半分眼神都没看向男人。 子时,屋中无人伺候,朱颜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点燃烛光,披着薄纱坐在书案前,埋头写信。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才缓缓停笔。 望着手中的家书,朱颜指尖微颤,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涌上心头。 半晌,朱颜吹灭灯烛,回了床榻,将家书稳稳藏在枕头底下,重新阖上双眼。 - 翌日 天家嫁女,声势浩大,礼部为了这一天掉光了头发,废寝忘食,生怕不能展现出大燕国威。 彩球缠绕在柱上,各殿门口都挂上了同心结,双喜贴花粘在窗子上,瞧着比过年都热闹三分。 宫门外站了不少宫人,皆是穿着由礼部贴身裁制的新衣,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些红色。 一侧是望不到头的嫁妆箱子,绫罗绸缎、良药珍宝数不胜数,足以看出皇家对和亲公主的重视。 宁寿宫 元宓起了个大早,正浑浑噩噩的坐在桌前,任由秋雨在她脸上比比画画。 “宓儿,准备得如何了?” 外头传来萧太妃声音,元宓清醒了些,抬眸朝着门口看去。 屋门被推开,萧太妃缓步走进,目光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元宓端坐在桌前,一身大红华服,衬得她明艳大气,头上梳着繁琐的髻样,上头别着金钗步摇,光彩夺目。 瞧见女儿身着嫁衣,萧太妃眼圈一红,搭在于柏臂上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母妃,今日是儿臣大喜,落泪可不吉利。”元宓摇摇头,笑起来略显憨态。 萧太妃忍住心头酸涩,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爱哭还难看的笑,“头一次瞧见我儿这副模样,母妃心中高兴,不哭…不哭……” 元宓抿唇笑笑,轻声道,“那母妃可要记住儿臣最美的模样,莫要忘了。” “天底下哪有母亲会忘记孩子的?”萧太妃缓步走到她身后,瞧着铜镜里的元宓,心头传来撕裂般的痛意,面上却佯装无事。 “宓儿,自你生下起,母妃便想着你出嫁的模样,如今亲眼瞧见了,倒还有些舍不得……” 话音落地,萧太妃侧眸看向身后的于柏,后者会意,捧着一条手臂长的木盒走了出来。 元宓瞧着那盒子,心有不解,茫然的看向萧太妃。 萧太妃动了动嘴角,强颜欢笑道,“这是母妃给你备的嫁妆,都差人换成了金子,若你身边不太平,只拿这一个箱子走,也能保你平安回到大燕。” 元宓眼眶一酸,藏在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眸底是浓浓的不舍。 可她明白,这条路一旦选择,便容不得她回头。 “……多谢母妃。”元宓眉眼弯弯,柔声道,“纵使到了突厥,儿臣也会常给母妃写信,以解相思。” 萧太妃咬住下唇,强忍住泪水,轻声笑道,“莫要说这些难过的了,再陪母妃呆一会罢。” 元宓拉住萧太妃的手,靠在她腰间,语气淡淡,“母妃,所以成长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呢?” 萧太妃抱紧她的肩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过了两刻钟,秋雨擦干眼角的泪痕,小声道,“太妃,时辰到了。” 萧太妃闻言,身子一僵,颤抖着指尖松开了元宓的身子。 元宓缓缓起身,轻叹一声,望向身旁的秋雨,“走吧。” “是。” 大殿内,元宓踩着红绸,缓步而上,头后的流苏轻轻摇曳,礼节不差毫分。 元谌坐在金銮御座上,视线追随着大殿中央的女子,眼底满是疼惜。 元宓停下脚,规规矩矩的跪在殿中,扬声道,“元宓拜见皇兄,皇兄万福金安。” 元谌嘴唇微动,语气都软了些,“小九……” 元宓微垂着头,等待他的下文。 元谌闭了闭眼,心中万分纠结,直到丛迩略带不悦的咳嗽了两声,才回了神,朝着一旁的太监卓明使了个眼色。 卓明了然,上前两步,展开手里的圣旨,扬声念道,“九公主柔嘉有章,蕙质兰心,性资敏慧,乃大燕明珠,今特赐封号永安,出嫁突厥。” “愿两国和亲,永结同好。” 话音落地,元宓行了大礼,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殿中,“永安遵旨。” 元谌望着懂事乖巧的妹妹,虽心中不舍,却也无力改变结局,只能尽自己所能弥补她,“小九,朕会从宗室选出一人,朝中选出三人,作为正副使,送你出嫁。” “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切记你是大燕的公主,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无论到何地,都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元宓心头涌上一丝暖意,轻声应道,“皇兄的心意,永安明白。” 丛迩轻咳两声,缓步上前,扬声道,“大燕皇帝,时辰已经到了,劳烦让公主动身。” 元谌侧眸望向他,眼底闪过一抹暗芒,半晌才应了声,“允。” 元宓磕头谢恩,深深看了皇兄一眼,旋即站起,折身向殿外走去。 送嫁队伍很是壮大,宗室出了位王爷,朝中也择出了正副使共三人,礼部也派出了官员,算是观礼团。 队伍前后是负责保护公主安全的兵卒,加上随行的宫人和灶上师傅,竟有万来号人。 宫外,姬丞凝眸望着不远处那抹款款向自己走来的倩影,紧张到指尖麻木。 元宓步伐缓慢,嘴边噙着笑意,见到马背上的姬丞,笑容愈发明媚,瞧不出半分郁色。 姬丞心尖一动,也跟着勾唇笑开。 远远看去,确是一对璧人。 第256章 生米煮成熟饭 宫墙上,元谌携百官相送,祝太后也领着众位太妃站在了一旁。 眼瞧着元宓上了那辆飘扬着红纱的奢华马车,萧太妃终是没忍住,挣开于柏的手,扑到墙头上,泪洒当场,扬声唤道,“宓儿!” 元宓像是没听到似的,脚步未停。 祝太后连忙命人拦住她,轻声劝道个“萧太妃,注意场合,不可失礼。” “宓儿……”萧太妃眼含热泪,目光落在女儿的背影上,喃喃道,“母妃舍不得你啊……” 一旁的德太妃也死死咬住下唇,注视着马背上的少年,眼中满是不舍。 元谌轻叹,眼底一片愤然,低声道,“日后大燕强盛,朕必然不会再允和亲一事发生!” 沈济站在他身侧,闻言也只是眸光动了动,温声应道,“皇上勤勉刻苦,今日所言必不会等上太久。” “吉时已到,起轿———” 花轿被抬起,队伍动身,朝着城外的方向前进。 萧太妃咬破了唇角,没再发出一声动静,只瞧着那顶轿子远去,心也跟着沉下。 元宓坐在花轿里,指尖滑过手腕上的玉镯,眼里满是怅然。 “公主……”秋雨坐在她身旁,见她失神,小声问道,“您在想什么?” 元宓垂眸,瞧着那枚玉镯,唇边含着淡笑,“这镯子是宋徽歆买给我的,我们两个一人一只,如今物是人非……” 秋雨顿了顿,轻声道,“公主这般珍惜宋娘子,为何出嫁之前不曾去看看?” 元宓默了半晌,嘴角的笑意也浅了些,“我们之间有堵高墙,明知回不去从前,何必再去打扰她?” “就让这份情长留心中罢。”元宓眼底闪过一丝释然,柔声笑道,“无论她怎样,我都当她是朋友。” 恰逢此时,队伍行驶至城关,外头突然传来阵阵击鼓声。 秋雨不解,掀开身旁的窗帘,小声嘟囔道,“哪来的动静?” 正说着,她好似突然瞧见了什么,张大嘴巴,磕磕巴巴道,“公…公主……是宋娘子!” 元宓闻言,心头颤动,忙扑到窗边,顺着秋雨的指尖望去,只瞧见了一抹她最喜欢的鹅黄色。 城墙之上架着大鼓,宋徽歆站在前头,双手握着鼓槌,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敲击着鼓面。 车子走得慢,元宓盯着城墙瞧了许久,久到眼睛酸涩,落下泪来。 期间,鼓声一直未停。 半晌,元宓突然噗嗤一笑,小手紧紧抓着窗帘,目光追随着那抹鹅黄。 直到队伍行到尽头,元宓才回过神来,双手作喇叭状,扬声喊道,“宋徽歆,我走了!” 宋徽歆击鼓的手一顿,恰逢冷风吹过,许是风沙进了眼睛,泪水决堤而下。 自始至终,她都没瞧过那花轿一眼。 再也瞧不见送亲队伍的影子,宋徽歆停下震到发麻的双手,身子无力的靠在城墙上,淡淡吐了句,“这便算我送过你了。” - 汝南王府 管家快步走进大堂,低声禀告,“王爷,柳家来了人。” 男人站在屋中,手里捏着草根,逗弄着笼子里的幼鸟,闻言轻轻挑了下眉毛,低声道,“倒是比我想的要晚了些……他可有说什么?” 管家垂着头,恭恭敬敬道,“说是为了世子爷婚事来的。” 男人似乎起了些兴趣,将手里的草根扔到鸟笼里,转过身子,勾唇笑道,“请进来。” “是。”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管家领着柳传志踏进了大堂。 柳传志神色紧张,微偻着身子,低声道,“柳某见过王爷。” “你就是柳传志?”汝南王目光轻讽,上下放量着他,沉声道,“看着比画像上老了不少。” 柳传志面露尴尬,打着哈哈,“王爷说的是。” “说罢,你今日过来是有何事?”汝南王神色恹恹,语气里也听不出半分善意。 柳传志咽了下口水,声音里都带了几分颤意,“回王爷,我是为了小女和世子爷的婚事来的。” 汝南王嗤笑一声,眉头舒展,“怎么,你女儿同意了?” “这……”柳传志顿了顿,脑海里回想起莹娘交代的话,忙不迭点点头,“是,小女听闻此事,开心得很,已经在准备了。” “有点意思。”汝南王盯着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语气平平,“你今日来是同本王商定吉日的么?” 话音落地,柳传志面露迟疑,低声道,“这……是我有一事相求王爷相助。” 汝南王冷笑两声,眼神愈发骇人,“还没做成亲家,你便上赶着来讨好处了?” “不是不是,王爷误会了。”柳传志连连摆手,开口解释道,“事关两个孩子的婚事,柳家势弱,拿捏不了那个毒妇,实属无奈之下才来寻王爷帮忙。” 汝南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开口,“毒妇?” 柳传志忙不迭点头,“便是小女如今的婆母,永诚候夫人方氏。” “倒是有所耳闻。”汝南王扫了他一眼,面露不屑,“一个寡妇,竟能将你吓得上门求助?” 柳传志暗暗咬牙,却不敢反驳半句,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王爷有所不知,这毒妇心思阴的很,手段极高,我…着实招架不住……” “小女听闻世子爷心悦于她,万分欣喜,当即就要同永诚候府和离,可谁道那毒妇竟一口否决,将小女禁于府中,至今未见人影。” 柳传志说的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一般,“如今小女被困,世子爷见不到心上人,我实在是急坏了,这才来求王爷出手。” 汝南王瞧着柳传志的模样,心中对他的话有所怀疑,开口试探道,“你想让本王如何出手?” “这……”柳传志尴尬笑笑,故作镇定道,“不如王爷以权压人,逼迫永诚候夫人签下和离书。” “又或者是派人去将小女救出来,送去世子爷床上,生米煮成……” 柳传志没往下说,汝南王却是瞬间了然。 “等到那时,将两个孩子的事往外一传,纵使那毒妇再不愿,也奈何不了半分!” 第257章 只小了四岁 见柳传志神色认真,汝南王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淡淡问了句,“那可是你亲生的女儿,你也舍得?” 柳传志跳开了视线,面上掩不住的心虚,低声道,“小女也是愿意嫁给世子的……” 汝南王低头冷笑,懒懒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沉声道,“罢了,既你来求,本王便去见识见识这位永诚候夫人。” 柳传志身子埋得更低,语气里染上几分喜悦,“多谢王爷!” 汝南王睨他一眼,抬手换来身旁的管事,低声吩咐道,“差几个人过去,同那寡妇讲讲规矩。” “是。” 话分两头 白及快步踏进院子,脸上挂着笑,“夫人,奴婢回来了。” 方许坐在案上,素手拨弄着炉子里的香灰,闻言头也没抬,轻声应道,“这么开心,遇到何事了?” 白及兴冲冲走到桌前,大大咧咧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下,才笑着回道,“夫人叫奴婢查探彭氏,眼下已经有眉目了。” 方许待两个丫鬟亲厚,自然默许她们这些小举动。 方许盖上炉顶,眼底闪过几分笑意,轻声问道,“查出什么了?” 白及站在她身旁,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翻了十几页,小声念道,“不出夫人所料,这彭氏还真不是个老实的。” “奴婢派出去的线人在吴家村砸了不少钱,终于撬开了那帮人的嘴。” “据他们所说,彭绣莹是后去村子里的,在来前就有了身孕,诞下一个男婴,按时间算,只比大少夫人小上个四岁。” 闻言,方许的手顿在半空中,有些诧异的看向白及,“只小了四岁?” “是。”白及重重点头,似是怕人听见,压低了声音道,“彭绣莹一人领着儿子,过的艰难,后又找了个男人,是村子里的屠户,姓范,单名一个龙字。” “范龙不在意彭氏脏了身子,娶她为妻,二人搭伙过了几年日子,这期间彭氏又怀了身子,只可惜没保住,听村子里的人说是个已经成了形的女婴。” “后来不知怎的,彭绣莹突然闹了一出休夫,带着儿子离去,给村子里的人扔了一大银子,算作封口费,只说是寻到了家中亲人,旁的没有再提及。” 白及合上小册子,一脸严肃,“村里人见彭氏出手如此阔绰,便猜测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眷,许是怕摊上事,纷纷拿了银子,不敢透露她的消息。” 方许扫了眼她手中的小册子,笑着打趣道,“你这本子倒挺有意思。” 白及咧嘴笑笑,将册子收进袖口,轻声道,“这上头都是夫人点名要查的,奴婢都一一记下了,日后若是里面的谁惹夫人不快,奴婢便能第一时间捏住他的把柄。” 好家伙,这与死亡笔记有什么区别? 偏生小姑娘心思率真,一本正经的仰起小脸道,“待到本子上的人都死绝了,夫人身边也就安生了。” 方许摇头失笑,幽幽道,“见惯了活菩萨,倒是头一次见活阎王。” 白及抿了抿粉唇,羞赧一笑。 方许正了神色,手搭在桌上,慢条斯理道,“如此看来,彭氏的孩子多半是柳传志的。” 白及忙不迭点头,小声道,“奴婢也是这么认为。” 方许沉默片刻,心中有了主意,“去将那个屠户寻来,旁的不必多说,只告诉他彭氏人在京城,同家财万贯的亲人生活在一处。” 白及眼睛一亮,瞬间会意,“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方许开口唤住她,眉眼染上几分笑意,“去找苏子拿些银钱,买两个鸡腿给自己补补,这些时日跑里跑外,也是辛苦你了。” 白及一听有鸡腿可以吃,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是,奴婢多谢夫人!” 望着远远跑走的白及,方许无奈失笑,目光落在眼前的盆景上,暗暗失神。 - 锦绣女学 先生身子不适,早早下了学,谢晚舟理好竹简,在竹桃的陪同下走出书院,上了候府的马车。 车子临行到东市,一股熟悉的香气涌进车厢。 “停车。” 谢晚舟幽幽开口,车夫当即勒住缰绳,低声问道,“小姐可是有事?” 竹桃也是一脸不解,歪头瞧着她。 谢晚舟目光柔和,嘴角的笑意淡淡,轻声道,“外头可是飘香炒栗?” 竹桃闻言,反身挑开窗帘,朝外望去,打眼一瞧,还真瞧见了不远处的摊位上摆满了炒好的栗子。 竹桃一脸吃惊,回头说道,“小姐真是神了,还真是那家。” 谢晚舟眉眼弯弯,柔声道,“母亲惯爱吃这家的栗子,随我下车,给她买些回去。” 竹桃连忙将她扶下马车,笑道,“小姐孝顺,连夫人的喜好都记得一清二楚。”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卖栗子的小摊走去,天冷,街上没多少人,以往要排起长队的小摊眼下也只有四五个人。 “姑娘,您要的栗子,拿稳了,好吃再来!” 谢晚舟付了银钱,正准备回到车里,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男子一身锦袍,上头的绣样全是用金线勾勒,头冠上别着珠花,就连大氅领口也坠着拇指大小的珍珠,说不尽的富贵。 男子上下扫了谢晚舟一圈,勾起一侧唇角,沉声问道,“生的这般好看,你是谁家的姑娘?” 谢晚舟秀眉微蹙,往后退了两步,轻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平白拦住我的去路?” “放肆!” 男子身边的小厮上前两步,扬声呵斥。 竹桃心一紧,连忙护在谢晚舟身前,“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做什么!” 男子啧了一声,颇为不悦的瞪了眼小厮,低声道,“闭嘴,要是吓到了姑娘,仔细你的皮。” 小厮面上讪讪,小声道歉,“小的是瞧这丫头对您不敬……” 竹桃气急,开口回怼道,“你们无缘无故拦路,还不许我家小姐问上一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准问,谁说不准问的?”男子觑了眼小厮,旋即笑着看向竹桃,见她手中拎着个布袋,挑了挑眉,“姑娘是锦绣书院的学生?” 第258章 何为纨绔 谢晚舟凝眸望着男子,不置一词。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正好对上了男子的趣味,笑着凑近了些,“姑娘花容月貌,何必读那么多书,不如早早嫁了人,在家中相夫教子,岂不是享受?” 谢晚舟闻言,垂眸轻笑,语气虽淡,却不难听出她此时的不悦,“多习书,就是为了不嫁去你这样的人家。” 男子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姑娘还不知我身世,就说的如此肯定?” 谢晚舟掀起眼帘,板着脸说道,“我无需清楚公子身世,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谢晚舟欲离开,却被男子侧身挡住了唯一的去路。 男子嘴角含笑,朝着谢晚舟近了两步,“若我执意要将身世说给姑娘听呢?” 见他动作,竹桃连忙护住自家小姐,扬声问道,“你要做什么?我家小姐可与连家公子有婚约,你若再上前一步,连公子饶不了你!” 窗子外飘来熟悉的声音,连晏身子一顿,正敲打着桌面的手也跟着停下。 “公子?”见他愣住,云亭小声开了口,“可是要添些茶水?” 连晏侧了侧头,神色凝重,“你听,外头可是有竹桃的声音?” “竹桃……”云亭想了片刻,才记起是谢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连晏眉头紧锁,沉声道,“开窗。” “……是。” 云亭推开窗子,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冻的主仆二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连晏坐在窗边,抬眸望去,正好瞧见了楼下的闹剧。 那男子背对着他,虽瞧不清楚模样,却也能看见谢晚舟泛着冷意的小脸。 恰逢此时,男子侧过身子,将脸暴露在连晏眼中。 “这……”云亭也瞧清了男子的模样,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将牙齿给冻掉,“公子,那不是汝南王的幺儿吗?” 连晏垂眸,语气平平,“瞧他要做什么。” 连晏虽面上不显,云亭却觉着屋里似乎更冷了几分。 外头,男子仍与谢晚舟僵持着。 “连家?” 听到竹桃的话,男子眉头一挑,眼底闪过狐疑,垂眸望着面前的姑娘,低声道,“你是谢晚舟?” 谢晚舟仰着脸,面上没有一丝惧怕,轻声应道,“是。” 男子似是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嗤笑一声,“奇怪……连晏那个纨绔,哪抵得过我半分,你心悦他什么?” 正呆在二楼雅间的连晏听到这话,嗤笑一声,喃喃道,“原是来同我抢人的。” 话落,连晏撩起袖子,露出绑在手腕上精致小巧的弩箭,抬起手腕,箭头正对上男子的太阳穴。 “……公子!” 本想着缩成鹌鹑取暖的云亭突然瞧见了他的动作,猛地朝连晏扑过去,按住他的手,拼命摇头,“公子,那可是汝南王的二公子,您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呀!” “放手。”连晏咬牙,望向男子的眼神里满是戾气,“走了个元谌,如今又来个草包,是当真觉得我连晏好欺负不成!” “公子啊……”云亭快哭了,死死抱着他的手,声泪俱下,“您今日若是射了这一箭,小的怕是连庄子都去不了了,直接就归西了呀!” 正当连晏急火攻心时,谢晚舟缓缓开了口。 “何为纨绔?” 连晏一顿,对面的男子也愣住。 谢晚舟仰首望着他,目光坚韧,“连公子骑射一绝,又精通音律,只是不擅读书,怎就成了纨绔?” 连晏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嘴角也不受控制的扬起。 方才还处于盛怒边缘的连晏,竟被谢晚舟三两句话就浇灭了火气。 眼瞧着老虎变绵羊,云亭用力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放心退开。 谢晚舟对上男子的视线,唇角微扬,“若他是纨绔,公子岂不是流氓?” “你!”男子恼羞成怒,登时要来抓她的肩膀。 “元阗。” 身后传来声响,元阗一愣,诧异回眸,正好对上了连晏含笑的双眸。 连晏挑眉,缓步走到谢晚舟身前,回首望他,语气不善,“这是在做什么?” 元阗顿了顿,一时有些心虚,低声道,“你……你怎么在这?” “这话倒是说的没由来了。”连晏神情慵懒,笑里藏刀,“我不守在我未婚妻身边,又该在何处?” 元阗眼神飘忽,不敢同连晏对视。 “还不让开?”连晏嗤笑,双手放在腰间,漫不经心道,“莫非是要我将你的混账事都告到皇上面前?” 元阗脸色一沉,咬牙切齿道,“你不过就是仗着连家有几分功勋!” “即便如此,你又能如何?”连晏满眼轻讽,就差把不服来干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连家追随皇上冲锋时,你又在哪个温柔乡里睡大觉?” “你……” “有这闲功夫撩拨别人未婚妻,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你家的铺子上,有个痴傻兄长,汝南王的家业怕是都要落在你脑袋上了。” “放……放肆!”小厮适时开口,面上却不如方才那般底气十足,“一个世家公子……怎敢与我们公子如此说话?” 连晏盯着他,半晌后嗤笑出声,一把拉起谢晚舟的手,朝着永诚候府的马车走去,只留下一句。 “若是心有不服,大可闹到皇上面前,看谁输谁赢。” 话音落地,连晏站住脚,回身望向元阗,似笑非笑道,“再对我的人动歪心思,便不是今日的结果了。” 说罢,连晏牵着谢晚舟的小手,将她扶上了马车。 小厮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看向一旁的主子,“二公子……” 元阗脸色铁青,一掌扇在小厮脸上,低声呵斥道,“要你多嘴,是觉得事情还不乱吗?” 元阗气到身子发抖,不甘的望着远去的车子,喃喃道,“不过是仗着有些战功……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 “一定要让父王扳倒连家,届时,不光美娇娘是我的,连晏也得跪在我身边,为我沐足!” “连家……永诚候府……都给我等着瞧!” 话落,元阗拂袖而去,一旁遭了打的小厮急忙追上去。 第259章 一念之间 养心殿 元谌翻动着手里的奏折,心中气极,索性直接将折子扔到一旁,捏着鼻梁闭目养神。 “沈卿,朕着实觉得心累。” 沈济坐在下首,闻言也只是淡然一笑,“也不怪那帮人性急,皇上后宫空虚乃是事实。” 元谌面露苦涩,长叹一声,“如今天下初定,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朕哪来的闲工夫去考虑选秀一事?” 沈济无奈失笑,语气温和,“皇上不如将此事交给太后,也算是堵住了众臣之口。” 元谌垂眸,默了半晌,才幽幽移开话题,“小九远嫁突厥,是朕心中的一道坎,沈卿也瞧见了,那突厥的使者待大燕是何等态度,朕恼得很,却无从下手。” “若宋将军还在……” 说罢,元谌摇头叹息,低声道,“这烂摊子到朕手里,着实觉着两难。” 沈济眉头轻挑,半眯着眸子,目光落在元谌身上,“臣往下的话,恐惹皇上不悦。” 元谌抬眸瞧着他,眼神不解,“沈卿随朕一路走来,自知朕的心思,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沈济颔首,面上瞧不出旁的情绪,“宋将军一生戎马,从无败绩,确是个良将。” “皇上眼下心烦,无非是忧愁朝中再也寻不出第二个如宋将军那般的人物。” 沈济顿了顿,直接戳破元谌的心思,“萧老将军年迈,膝下有个儿子,虽说勇猛,却不敌宋将军半分,百姓不识他,蛮夷不怕他,只能做个二把手。” 元谌抚额,淡淡道,“沈卿知朕心思,萧彝莫说是比宋将军,就连他老子的一半都比不过,有勇无谋,难挑大梁。” 沈济眸光稍暗,打量着元谌的神色,斟字酌句道,“皇上何不试试……宋娘子?” “宋……”元谌眸光一凛,沉声问道,“你是说谢黎的夫人?” “是也。”沈济点头应下,面上从容,“她是宋家遗孤,得了父兄亲传,兵变那日,她曾领着半数的铁甲军冲入宫中,大杀四方。” “正所谓虎父无犬女,依臣来看,她的能力绝对在上乘,完全不亚于宋小将军,甚至还要更猛上几分,又是宋家留世的最后血脉。” 沈济慢条斯理道,“若择宋娘子称将,百姓心中敬畏,蛮夷也要掂量掂量她的手段。” 元谌心下迟疑,喃喃道,“可她是女子……怎能在战场上立足?” 沈济唇角抿直,温声道,“这也是皇上需要斟酌的地方。” “一成不变,亦或者是改法创新,都在皇上一念之间。” 元谌指尖动了动,脑海里猛地想起连晏曾说过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大燕……也该走走新的路了。” 沈济勾唇,眼底漫上一丝笑意,“皇上圣明。” 元谌眸色亮了些,语气缓缓,“来年科举,不再仅限于男子,女子能当官,也可作将,机会朕给了,能不能出人头地……便是她们的事了。” 沈济眉眼含笑,低声应道,“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没能等到这个消息,如今皇上开了圣口,哪怕前路渺茫,也会有人拼命去闯,届时,皇上今日之举,定会被万人赞颂。” 元谌失笑,沉声道,“但愿朕背负的不是骂名。” 元谌挑起眉头,捡起一旁的奏折,“落入那群老骨头耳朵里,怕是要热闹好一阵。” “众口难调,哪怕是千古一帝也会背上不少污点,人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一说,更可况还是在旁人的口中。”沈济轻笑,出言安慰,“有诋毁,便就会有赞美,皇上放宽心就是。” 元谌不由得失笑,心情也好了不少,“沈卿倒会安慰人。” 沈济垂眸,“臣只是如实告知。” 话音落地,卓明挽着拂尘走进殿中,低声道,“皇上,汝南王在外求见。” 闻言,元谌与沈济皆愣住,相视一眼,倍感莫名。 元谌心头不解,喃喃道,“五皇叔怎地入宫来了?” 沈济缓缓站起,俯身一拜,“皇上,臣先退下。” “不必。”元谌抬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沈卿且藏在一处,听他要做些什么。” 沈济一顿,“皇上,这怕是于理不合。” “无妨,朕信得过你。”元谌朝着卓明挥了挥手,低声道,“叫五皇叔进来。” “是。” 沈济无奈,只好躲在御座后头的屏风里。 过了片刻,卓明领着汝南王快步走进养心殿中。 汝南王一脸怒容的跟在身后,走到中央,漫不经心的行了一礼,语气不悦,“臣拜见皇上。” 元谌放好折子,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低声说道,“五皇叔入宫倒是罕见,可是有要事相商?” “臣确有一事想说。”汝南王眉尾高高耸起,强压着怒意,开口指责道,“皇上如此亲厚世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元谌不喜他的态度,却碍于是亲戚,不得不给这个面子上,顺着他的话来,“五皇叔可是会错了意?朕何时亲厚世家了?” 汝南王冷哼一声,扬声道,“今日我儿元阗结识了一名女子,二人相谈甚欢,不知怎地就触到了连家小子的霉头,将元阗一阵数落,甚至出言威胁。” “若无皇上偏向,区区一个世家子,何来勇气跟皇亲对上?” “臣心惶恐,世家子弟的派头居然能大过皇亲国戚,着实可笑!” 汝南王学的有模有样,仿佛真事一般,丝毫没发现元谌的眉头越皱越紧。 “元阗同连晏吵起来了?”元谌心下犹豫,低声问道,“不可能,连晏的脾气是臭了点,倒也不会为着一个女子动了怒火……” 话顿住,脑海中浮现一抹笑颜,元谌猛地起身,眉头紧锁,扬声道,“元阗动了谁?” 汝南王一愣,有些莫名的看向元谌,“皇上……” 元谌自知元阗的秉性,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公子哥,怎会像汝南王所言那般懂礼数? “朕且问你,”元谌眼神冷的吓人,一字一顿问道,“那名女子……是不是永诚候府的嫡小姐?” 第260章 跟寡妇讲道理 瞧着突然暴怒的年轻帝王,汝南王心头微颤,却还是摆出长辈的谱来,“是永诚候府的小姐无错,可元阗也只是想着交个朋友……” “他是如何交朋友的,五皇叔应该比朕清楚。”元谌脸色极差,语气强硬,“旁的朕可以不管,但若是他敢犯到永诚候府上,五皇叔可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汝南王险些咬碎了后槽牙,沉声问道,“皇上竟如此不念旧情?” 元谌冷着俊脸,扬声道,“永诚候府乃是功勋人家,谢黎是我朝重臣,府上小姐也已有婚配,五皇叔若有功夫,便去劝劝元阗,叫他歇了莫须有的心思!” “皇上!” “王爷,请回吧。” 汝南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卓明拦住,下了逐客令。 汝南王气极,拂袖而去。 元谌缓缓落座,沉声唤道,“沈卿。” 沈济从屏风后走出来,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臣在。” “你今日跑趟永诚候府,通知谢黎,叫他盯紧齐国公,顺便……” 元谌顿了顿,旋即转了话头,“罢了,有那小子在,她也不会出事。” 沈济自然能瞧出元谌的心思,虽觉得同情,却也安慰不了半句。 谢晚舟与连晏是郎有情妾有意,任谁也拆不散。 沈济点头应下,“是,臣出宫便直奔永诚候府去。” 元谌阖上双眸,淡淡道,“朕乏了,沈卿退下吧。” “是。” - 永诚候府 云恒将手垫在脑后,悠哉悠哉的躺在板车上,叼着根狗尾巴草,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奇叔正巧从马厩经过,见他如此,低声呵斥道,“懒散成这样,像什么话?” “我也不想,可府里实在清闲,分给我的活计早就做完了。”云恒瘪瘪嘴,小声反驳道,“我又不像奇叔,手底下有学生可教。” “说实在的,这月钱跟白拿似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云恒想到了什么,猛地翻身坐起,笑容真挚,“不若奇叔去同夫人讲讲,把白及交给我,让我去教,如何?” 奇叔上下扫他一眼,嗤笑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想着教白及?” “有这闲工夫,不如在府里巡逻几圈。” 云恒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又躺回板车上,“巡逻有曾天涯呢,何须我去?” 正说着,余光突然瞥见远处的墙上探出了几个脑袋。 云恒一顿,不确定的撑起身子,眯着眼睛再度望去。 奇叔见他这模样,低声问道,“臭小子,瞧什么呢?” “嘘!”云恒伸出手指抵在唇上,眼神逐渐凌厉,“有人砸场子来了。” 听他这话,奇叔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皮狠狠一跳,无比震惊道,“这是从哪来的神仙们,大白天穿什么夜行衣?” 云恒兴奋得很,从腰间抽出尖刺,玩味一笑,“我去会会这帮傻子!” 奇叔轻叹,“莫要玩死了,还得问主呢。” 云恒眼中浮起一抹笑意,低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墙头上,四个人趴成一排,面面相觑。 “老大……”最左边的男子瞧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衣,小声问道,“咱们这样真的不明显么?” “你懂什么?”被唤作老大的男人啧了一声,“杀手都是穿夜行衣的,这叫专业!” 右边的男人倒是不在意着装,只关心此行目的,“老大,咱们来这是要做什么?” “王爷说了,让咱们来跟那个寡妇讲讲道理。”老大趴在墙上,小心翼翼的往下探着,“快点,咱们说几句话就走,再晚就赶不上闻香斋的点心了。” “老大,讲什么道理呀?” “我也不知道,王爷没细说。”老大摇了摇头,“我带了三字经,给那寡妇念一念就行……你们谁认识字?” 对面三人齐刷刷的摇头。 老大顿了顿,旋即开始摆烂,“那就让寡妇自己念。” 云恒绕到外墙,盯着上头高高撅起的四个大腚,眉心止不住一跳。 这四个脑残究竟是谁派来的? 四人正商量着该怎么对寡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丝毫没注意到墙头上多了个人。 听着小弟们叽里呱啦的声音,老大摆了摆手,小声道,“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寡妇,咱们手里头也没个画像,盲目寻找岂不是大海捞针?” “我带你们找去。” 身后传来男子轻飘飘的声音。 老大还没意识到危险,扭身朝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咧嘴一笑,十分自然道,“谢谢啊,你人还怪好嘞。” 云恒勾唇,冲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啊———” 咚的一声,老大落地又滚了两圈。 云恒稳稳站在墙上,双手环臂,手中的尖刺泛着冷光,嘴角勾起坏笑,声音沙哑,犹如恶魔低语,“该你们三个了。” “少侠且慢!”最左边的男人伸手拦住他,义正言辞道,“我自己跳!” 话落,不待云恒反应,纵身一跃,摔成了一个大字。 剩下的两人见同伴如此,也跟着跳了下去。 永诚候府的地上就有了四个大字。 即便四人如此真诚,云恒也没打算放过这来之不易的乐趣,收起尖刺,赤手空拳将四人胖揍了一顿。 澄园 方许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黑衣人,满眼吃惊,侧头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云恒,迟疑道,“你是说他们来前就已经是鼻青脸肿的了?” 云恒不敢直视夫人的眼睛,不甚自信的点了点头。 方许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一脸委屈的四人身上,淡淡道,“你们这里面……谁是头儿?” 老大悻悻举起了手,一不小心扯动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我是。” 方许觉得好笑,低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老大吸了吸鼻子,埋下头去,“来跟寡妇讲道理。” 方许眉心一跳,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主角,顺着往下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老大顿住,所剩不多的职业素养让他摇了摇头,“这是规矩,不能说。” 方许坐正身子,开口许诺,“若是你们配合说出幕后之人,我会尽力满足你们的要求。” 老大一愣,下意识问道,“让我们在闻香斋里畅吃也可以?” 第261章 我要见她 方许眉头轻挑,见眼前的男人神色认真,抬眸望向站在门口的叶鸣,轻声道,“去闻香斋买些糕点回来。” 叶鸣扯了扯嘴角,颇为无奈的应了声,“是。” 眼瞧着他离开,方许回眸,眼底带了几分笑意,“现在可以说了么?” 老大瞥了眼身旁的三个兄弟,面露犹豫。 方许加大筹码,循循善诱,“若你如实回答,我保你们无恙。” 老大内心万分纠结,下意识开口道,“这位夫人,你就算是提出再好的条件,我也不能将王爷供出去呀。” “王爷?” 方许捕捉到重点,同身侧的白及对视一眼,后者瞬间会意,轻轻颔首,跑出了堂厅。 方许回首,淡淡道,“云恒,将他们四个带下去,好生养起来。” “是。”云恒应下,转头看向跪成一排的男人们,扬声道,“还不走,是想留在这讨打吗?” 男人们身子一震,灰溜溜跟着他走了。 “夫人。”苏子站在一旁,倒了杯温茶递到方许手中,“眼下京城没有咱的仇人,唯一有牵连且还是皇亲的,只有汝南王。” “我猜也是他。”方许端着茶盏,轻掀起眼皮,轻声道,“他如此针对我,这里头怕是少不了柳传志的添油加醋。” 苏子顿了一瞬,小声道,“奴婢今早听白及说过,夫人要寻的那个屠户已经到京城了,叶鸣已经动身,带着他往柳家去了。” “好得很。”方许眉目舒展,语气平静,“多给松园拨去些人手,看顾好老夫人和柳梵音。” 苏子垂眸,“奴婢明白。” - 柳家 叶鸣坐在车板上,懒洋洋的靠着车厢,朝着远处大敞的红漆门扬了扬下巴,“喏,那就是你前妻住着的地方。” 范龙听到动静,掀开车帘一角,探头望去,见柳家如此气派,眼皮狠狠一跳。 “瞧清楚了?”叶鸣侧过头,语气里染上几分轻讽,“如今可相信我说的话了?” 范龙抓紧了车帘,眼底闪过一抹幽深,“她竟是攀上了如此有钱的人家……” “彭绣莹本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若不是家道中落,怎会逃去一个小小的吴家村?”叶鸣睨了他一眼,沉声道,“用完你,便弃之敝履,你可甘心?” 范龙红了眼睛,攥着车帘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哑着嗓子道,“她怎么敢如此对我!” “你们好歹做过夫妻,她却只给你留了五十两银子,这么点碎银……”叶鸣拉长了尾音,余光瞥向范龙,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能做什么呢?” “五十两,挡不住她一日的吃穿。” 范龙的脸涨得通红,险些咬碎一口槽牙。 叶鸣翘着二郎腿,长叹一声,“你们两个可还有过一个女儿呢。” 还未来得及看一眼人世就匆匆离开的女儿一直是范龙心中的痛。 如今伤疤再次被揭开,他恨不得立刻冲到柳家去,掐着彭绣莹的脖子好好问上一问。 “范大哥,小弟只问你一句。”叶鸣转过身子,眼神格外真挚,低声道,“你心中可恨?” “自然是恨!”范龙闭上双眼,神色痛苦,“我恨不得重来一世,回到那年大雪,在她抱着儿子挨家挨户讨食吃的时候,紧闭房门,任由她冻死在外头!” 这已经是一个老实惯了的人能想到最恶毒的法子了。 叶鸣嗤笑,眼底闪过一丝凉意,“既如此,范大哥何不亲自问问她?” 范龙一愣,低声道,“她能让我进去?” “想进柳家是不能。”叶鸣晃荡着腿,嘴角的笑意高深莫测,“不过我替你查到了,彭绣莹每日都会去同济客栈,在里头呆上个把时辰,细细算来,也该到她回来的时候了。” 叶鸣视线飘向他,“范大哥,小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范龙默了片刻,重重点头,“我要见她!” 听到满意的答复,叶鸣唇角一勾,将范龙拉到柳家的后门,低声道,“范大哥就守在此处,用不了多久,便能看见她了。” 范龙应下,一脸感动,“小兄弟,多谢你了!” 叶鸣但笑不语,取过帷帽戴在头上,隐入人海,深藏功与名。 约莫两盏茶后,巷子里当真有马车驶了进来。 范龙心下一凛,连忙藏在不远处的柴火堆后。 马车在柳家后门口停稳,婢女折身,朝着车厢伸出了手,恭恭敬敬道,“彭娘子,咱们到了。” 彭绣莹从车里探出一只手,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下了马车。 范龙躲在不远处,遥遥看着一身珠光宝气,满脸红光的彭绣莹,心中愈发不满。 彭绣莹扶着头上的金簪,眉眼带笑,小步朝门口走去。 “站住!” 身后传来男人的暴喝,彭绣莹身子一顿,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下意识朝着声源地望去。 范龙从柴火堆后走了出来,眼中带火,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 彭绣莹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差点惊叫出声,“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范龙沉着脸,抬脚朝着她的方向走去,“见到我为何是这副神情……你在怕什么?” “你认错人了,”彭绣莹稳住心神,低声道,“我不认识你。” “好一个不认识!”范龙冷笑,声音大了几分,“要不要我同这里头的人说道说道,你后腰有几颗痣……” “你胡诌什么!”彭绣莹慌了神,一把挥开婢女的手,咬牙道,“你们先进去。” 婢女们面面相觑,小声道,“彭娘子……” “听不懂我的话吗!”彭绣莹目眦欲裂,扬声道,“都给我滚进去!” 两个婢女见她发火,忙不迭跑进了府里,还不忘关上后门。 如今四下无人,彭绣莹才敢对上范龙的眼睛,低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问我要干什么?”范龙不由得失笑,步步紧逼,“我倒是要问问你想干什么。” “你这个女人水性杨花,始乱终弃,在我面前没说过一句实话!”范龙目光阴森,紧咬牙关,“如今你一朝得势,就想着把我踹了,天底下哪有这般容易的事?” 第262章 送上门的功绩 彭绣莹见他模样骇人,心中惧怕,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我……我给了你银钱的!” 范龙面露不屑,伸出五根手指,扬声道,“五十两银子,你是在打发乞丐么?” “你别太过分!”彭绣莹气极,一时也来了脾气,“你不过是个屠户,没权没势的,我若是想收拾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是吗?”范龙抬眸,望向她门后紧闭的大门,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若是这里头的人知晓了你同我一个乡野屠户有过一个女儿,不知是何反应?” 彭绣莹身子一震,显然是忘了这茬。 范龙心中一痛,眼底满是不甘,“你竟是连我们女儿都不记得了……彭绣莹,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真心?” 见他如此伤心,彭绣莹眼珠转了转,身子一软,扑进范龙怀中,小声唤道,“龙哥,我心中的苦……难以言说……” 范龙是个老实人,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彭绣莹突然服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范龙身子僵直,眼神也飘忽了一瞬,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下意识抬手搂住怀中的女人,低声道,“你有什么苦衷?” 彭绣莹抱住他的腰身,轻声哭泣,“龙哥你有所不知,柳家老爷是我表哥,前些时日他寻到了我的下落,将我强行接了回来,说是要纳我为妾。” “我本不愿,可谁知……他竟是打着我父亲的名号,说我们两家在幼时定过娃娃亲,白纸黑字,我实在没法子推脱!” 彭绣莹哭得真切,扰乱了范龙的心,一直坚定要寻她报仇的想法也有了动摇,“当……当真?” “自然是真的!”彭绣莹抬起脸,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低声道,“若非我那表哥掳走了弈儿,我怎会放着你的妻不做,心甘情愿呆在这里做妾?” 见范龙面上还有怀疑,彭绣莹咬紧下唇,身子贴的更紧了些,“龙哥,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真心实意的接纳了我,如此恩情,我怎会忘记?” “我当真只爱慕你一人。”彭绣莹抬起手,目光坚定,“若我心存欺骗,便永生永世都不……” “莫要说了。”范龙拦住她,心头酸涩的厉害,目光瞧向她髻上的金簪,低声道,“如今你过上了好日子,我却还如从前那般……” “龙哥……”彭绣莹顿了顿,抬手拔下金簪,塞到了他手里,一脸真切,“这簪子你先拿着,去换些银钱,让日子好过些。” 范龙垂眸,盯着女人涂满了红色蔻丹的手,语气耐人寻问,“在我心中,只认你一人为妻,我会一直守在京城,等你脱身。” 彭绣莹一怔,见范龙满目深情,心中觉得恶寒,面上却佯装感动,“龙哥,你且等等,待我查探到弈儿的藏身之地,便领着他去寻你,我们一家三口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 范龙点点头,眼底漫上几分笑意,“那我要在何处等你?” 彭绣莹细细琢磨了片刻,轻声道,“你将这簪子当掉,换成银钱,去福临酒楼住上些时日,我会寻机会去见你。” 范龙攥紧了手里的金簪,低声应道,“好。” 彭绣莹亲眼瞧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瞧不见影子,才擦干脸上的泪痕,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呸,穷酸蛋子!” 想到范龙的话,彭绣莹眸光深了几分,低声道,“看来得找人解决了他……” 话落,彭绣莹转过身子,伸手推开大门,回了柳家。 - 同济客栈 柳弈和衣躺在榻上,咬着手里的糖葫芦,手里举着话本子,正看的津津有味。 下一瞬,屋门被敲响。 柳弈面露不耐,仰着脖子朝外头问了一嘴,“谁啊!” 门外没人应他,敲门声却没断。 柳弈见状,心中觉得恼火,翻身坐起,踩上鞋子,朝门口走去。 “谁啊!哑巴了是不是?” 柳弈用力将屋门拉开,却见外头站了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头戴帷帽,看不清模样。 “你……”柳弈一愣,向后退了两步,“你是谁啊?” 男子微垂着头,语气里染上几分嘲意,“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上头有人请你去喝茶。” 柳弈闻言,下意识摇头,“我不去。” 男子嗤笑,低声道,“还容不得你做决定。” 话落,男子并拢五指,看向柳弈的脖颈。 柳弈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旋即便没了意识。 男子利落抓起柳弈的领口,拖着他离开此地。 话分两头 沈家的马车在永诚候府门前停驻,沈济缓步下车,如同回家一般自然。 “沈大人来了。”曾天涯守在门前,见车上下来的是熟面孔,瞬间扬起笑脸,“今日依旧没有拜帖?” 沈济失笑,语气平平,“皇上有令,特来传达。” 曾天涯闻言,也收了开玩笑的心思,急忙让路,“沈大人请。” 静园 长帆一路小跑进了屋子,低声禀告,“世子,沈大人来了。” “又来了?”谢黎从一堆书后抬起头,目光诧异,“又是来寻我的?” “……是。”长帆挠挠头,虽不理解主子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却还是乖乖应道。 “奇了怪……”谢黎合上手里的书,低声道,“请他进来。” “是。” 不多时,厚厚的毡帘被撩开,沈济身着素氅,迈步走了进来,嘴角噙着温隽笑意,似是一道清风,吹进屋中。 谢黎一见到他,便心生不悦,语气也跟着生硬几分,“沈大人莫不是走错了?这是静园而非澄园,笑的如沐春风也无人能欣赏。” 沈济笑意加深,缓步走到空椅前坐下,温声道,“今日过来,是为传达皇上口谕,谢大人可别会错了意。” 谢黎闻言,神色正了几分,“什么口谕?” “先前咱们查出了齐国公与端阳公主勾结,二人背地里小动作不少,且……”沈济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扔到谢黎面前,“如今齐国公手里的人与从前战王的部下高度重合。” “皇上有令,责你严查齐国公。”沈济眉头轻挑,嘴角的笑容依旧淡雅,“白白送上门来的功绩,你要不要?” 第263章 取你狗命 谢黎微微蹙眉,语气淡淡,听不出几分喜悦,“不过是派几个线人过去,哪来的什么功绩?” 沈济摇头,唇边的笑意清浅,温声道,“皇上要你亲自过去,查探虚实,” 谢黎一顿,眼底闪过诧异,“我不会武功,为何择我过去?” “所以……”沈济自顾自倒了杯温茶,轻抿一口,低声道,“皇上还准你带一人。” 谢黎眉头蹙得更紧,默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扯动唇角,“皇上是想让连晏过去,却羞于开口,想让我做个桥梁?” “还算聪明。”沈济转动着手里的茶盏,眉眼微垂,“汝南王今日入宫,怒斥皇上亲近世家,放权过多。” 谢黎大吃一惊,“如此同皇上说话,他是疯了不成?” 沈济不屑,“不过看在自己是皇亲的份儿上,又仗着皇上仁善,故意拿乔罢了。” 谢黎觉得新奇,低声问道,“哪个世家子惹到了他?” 沈济睨他一眼,勾起唇角,“汝南王的幼子当街调戏官家小姐,叫连公子瞧见,险些被收拾一顿。” “平日里也不见连晏这小子有多正义,居然能为了……”谢黎话音微顿,神色都凝固了一瞬,“你口中的官家小姐……不会是我妹妹吧?” 沈济轻笑,“若不是她,谁还能惹来连公子?” “汝南王……”谢黎咬牙,抓起一旁的狼毫笔,“我这就写折子,狠狠参他一笔!” “何必呢?”沈济出言阻拦,“汝南王又不上朝,你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最多能让他得几句斥责,倒不如背后使些绊子,好好叫他长个记性。” 谢黎手一顿,眼底闪过狐疑,“你何时学会了耍阴招?” 沈济笑意温和,犹如春风拂面,“你母亲教的。” 谢黎捏着笔杆的指尖紧了紧,暗骂了一句花孔雀。 沈济含笑,幽幽望着他,“如何,齐国公那里你去还是不去?” “天命难违,哪有我说不的资格?”谢黎白他一眼,低声道,“晚些我就去寻连晏,同他商议此事。” 沈济颔首,慢条斯理道,“皇上要择一良将,打出威名,震慑蛮夷,我引荐了你夫人,明日上朝,让她同你一起过去。” 谢黎一怔,抬眸望向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沈济。 身为枕边人,他自然知道妻子多年的执着,但碍于宋家女婿的这层身份在,他无法主动向皇上提及此事。 没成想……竟是沈济帮忙提了出来。 谢黎心头微暖,强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淡定的应了一声。 - 是夜,国公府外墙根下出现了两个人影。 谢黎一脸嫌弃的盯着眼前人,开口问道,“你何故打扮成这样?” 连晏一身夜行服,手脚紧束,纱巾蒙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连晏见谢黎如往常一般穿着长袍,不由得皱眉,“我们是去跟踪别人的,自然要隐蔽些,你这宽大的袖子是准备着要去唱曲儿?” 二人暗自较劲,谁也不服谁。 连晏翻了个白眼,扔给他一条纱巾,怒其不争,“最起码将脸给挡上!” 谢黎自知理亏,伸手接过,“我又没亲自做过这些……” 待谢黎收拾妥当,二人藏进巷子里,远远瞧着大门紧闭的国公府。 “你探来的消息可准确?”谢黎侧眸望着他,压低了声音。 连晏头也没回,低声劝慰道,“放心,齐崇今日定会出府。” 二人等了许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国公府的大门才开了一条缝。 “谢黎!”连晏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低声道,“有动静了!” 谢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眸朝着远处望去。 月色朦胧,只能瞧见有个身型高大的男人从国公府里走出来,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见马车离开,连晏拍了拍谢黎的肩膀,低声道,“跟上去。” 寂静深夜,车轮嘎吱嘎吱转动的声音在长街上尤为突兀,四周空无一人,马车在月光下行驶,平添几分恐怖。 齐崇靠在车壁上,阖眼小憩。 “国公,有点不太对劲。” 心腹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齐崇缓缓睁开双眼,眸色骤冷,“何事?” “后头好像有人在跟着咱们。”心腹掀开车帘,神色凝重,“方才匆匆一晃,属下瞧见了两个人影。” 闻言,齐崇再次喝上了眼睛,漫不经心道,“两个而已,派人收拾了他们。” “是。”心腹低声应下,转头从胸前掏出了一枚玉哨,含在嘴里,用力吹响,哨口发出的竟是鸟儿轻啼声。 跟在不远处的连晏神色一凌,伸手拦住谢黎,低声道,“我们被发现了。” 谢黎不解,“你如何知道的?” “方才那并非鸟鸣,而是哨声。”连晏难得冷了脸,“连家培养暗卫时曾用过。” 正说着,周围突然传出声响,像是有人踩在砖瓦上疾走,声音愈来愈近。 谢黎心下一沉,“对上他们有几分胜算?” 连晏嗤笑,眼底满是不屑,“你我合力,嘎嘎乱杀。” 谢黎瞪他一眼,神色不安,“早就同你说过了,我不会武功。” 连晏挡在他身前,拔出腰侧的长剑,低声道,“我负责乱杀,你只管在后头嘎嘎。” 谢黎望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噎。 话音落地,周遭突然飞出来十余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月色下,十几把长剑泛着寒光,瞧的人胆战心惊。 连晏眸色稍沉,定定望着面前这群人,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泛白。 谢黎也冷了脸,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为首的男人冷哼一声,剑指连晏,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连晏轻笑,薄唇轻蔑的向上翘着,“取你狗命的人。” “找死,上!” 连晏的剑法刁钻,虽在一开始占了上风,可敌我实力悬殊,十多个人不断进攻,连晏腹背受敌,逐渐没了优势。 为首的男人看准了机会,提剑朝着他的胸膛刺去。 “当心!”谢黎见状,下意识探出手去,想要徒手接下男人的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冷箭破空而出,直直刺进男人的脖颈。 第264章 机会来了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因着惯性往前走了两步,才重重落地。 突遭变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几箭射出,不断有人倒下,瞬间扭转了劣势。 连晏用光了力气,手被长剑震得发麻,脚步也有些虚浮。 谢黎急忙扶住他,眼底满是忧色,“无事吧?” 连晏摇摇头,望着地上的尸体,低声道,“我可算明白皇上为何非要咱们两人一起来了。” “一个动脑,一个出力,就是要我来给你做护卫的。”连晏深吸一口气,眼底漫上笑意,“早知你小子会射箭,我何必还冲上去?” 谢黎一顿,“放箭的人不是你安排的?” 连晏也跟着愣住,喃喃道,“我没有安排别的人手。” “那这……”谢黎神色凝住,低声道,“是谁在帮咱们?” 恰逢此时,街口传来声响,二人瞬间警惕起来,顺着声音望去。 夜色中,一道纤瘦高挑的身影从远处走来,瞧不清容貌。 直到来人走近,谢黎同连晏才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徽……徽歆?”谢黎下意识站直身子,“你怎么会在此处?” “我倒是想问问你。”宋徽歆手握长弓,神色不虞,“半夜三更不在家中休息,跑来这儿做什么?” “这是以为你外头有人,来捉奸了……”连晏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她背后的长弓,低声道,“得亏与这群人动了手,如若不然,这箭怕是要射在你身上!” 闻言,谢黎身子狠狠一震,赶忙解释,“得了上头那位的令,派我们夜里追踪一人,我怕你担心,便没同你说明……” 宋徽歆轻哼,视线缓缓移到连晏身上,后者肩膀一缩,悻悻埋下头,当起了鹌鹑。 宋徽歆收起长弓,神色不变,轻声道,“走吧,去国公府。” 连晏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目标是齐国公?” 宋徽歆睨他一眼,低声道,“下午给母亲送料子时遇到了沈大人,他同我多说了几句,提到了此事。” “要我说你们俩没一个聪明的,何必死死盯着人不放?”宋徽歆轻嗤出声,唇角微勾,“国公府里有母亲安插的眼线,叫他们去打听不就得了?” “齐国公日日夜夜生活在府里,我就不信,里头撬不出他一丝把柄!” “眼下你们已经被发现,再跟上去也只是死路一条。”宋徽歆瞪着二人,压低了声音,“母亲已经通知了宣氏兄弟,趁着夜色,咱们潜进府里去。” 谢黎会意,十分听话的跟在宋徽歆身旁。 连晏则是听出了重点,拉住谢黎的衣袖,小声问道,“沈大人为何会去你母亲的院子里头?” 谢黎张了张嘴巴,默了半晌,只吐了句,“管好你自己。” - 澄园 谢晚舟披着夜色踏进院中,一眼便瞧见了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天的方许。 谢晚舟抿紧粉唇,快步走过去,轻声道,“母亲,您唤我?” 方许听到动静,垂眸瞧着她,嘴角微微勾起,“晚舟来了,坐吧。” “苏子来云园,说是母亲寻我。”谢晚舟坐在她身侧,眼底满是忧色,“夜色正深,母亲为何还不休息?” “你不是也没睡。”方许轻笑,语气温和,“听竹桃说,你常常夜里挑灯苦读,十分努力。” 谢晚舟垂下头,小声应道,“母亲莫听那妮子瞎说。” 方许瞧着她眼下的乌青,不免觉得怜惜,“母亲知你刻苦,如今机会来了,才会想着第一时间叫你。” “机会……”谢晚舟愣住,喃喃道,“什么机会?” 方许把玩着手中的珠串,幽幽道,“今日沈大人来寻你二哥,带来个好消息,皇上准许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为将,待遇同男子无异。” 谢晚舟心尖一颤,肩膀显而易见的绷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当……当真?” 方许觉得好笑,打趣道,“母亲何苦骗你?” “沈济告知于我,说是皇上近日因着一件事头疼不已,若你能出个不错的法子,他便可以借此向上举荐,免了你的重重科考。” 谢晚舟指节微蜷,贝齿轻咬住下唇,“女儿愿意一试。” 方许安静而坐,半垂着头,轻声道,“你可知南边有个小国,名为晋襄?” 谢晚舟神色紧张,点头应道,“有过耳闻,只知此国不甚富足,地方也不大。” “没错。”方许颔首,语气平平,“晋襄位置离得好,上是突厥下是大燕,两个大国以他为界,互不侵犯,算是起了个制衡的作用。” “可如今的大燕新帝即位,局势动荡,也不知晋襄国君从哪借来的胆子,派兵屡次三番冒犯大燕边境,甚至还同咱们下了战书。” 谢晚舟神色凝住,眉头紧锁,“或许是突厥暗中助力。” “确有这个可能。”方许点点头,耐心道,“晋襄敢如此挑衅,若说后头无人,任谁也不能信。” “突厥便是抓住了咱们没有证据,才敢如此嚣张,晋襄位置特殊,皇上举棋不定,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方许抬眸瞧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此事若交给你去办,可有法子?” 谢晚舟垂下眼帘,细细思索。 方许也不打扰她,抬头望天,百无聊赖的数着星星。 过了好半晌,谢晚舟才幽幽开了口,“母亲,女儿有一计。” 方许挑眉,来了兴趣,示意她说下去。 谢晚舟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想缓缓道出,“晋襄不似突厥与西北,虽说离蛮夷近些,生活习性却是与大燕无二。” “晋襄人不擅骑射,又不与周边国通商,一直都是自产自销,这也是晋襄不富足的主要原因。” “若是我们成立商队,与晋襄假意交好,高价收购他们的一种农作,金钱驱使之下,又有几个人会老老实实种粮食?” “待到合适的机会,举兵攻过去,没有粮食,他们的兵马能撑几日?” 谢晚舟滔滔不绝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方许带笑的眼神。(本章完) 第265章 夜探国公府 直至说完心中的想法,谢晚舟才注意到母亲的眼神,连忙垂下头去,“母亲……” “你的想法可取。”方许目光柔和,声音都轻了几分,“待到明日,沈济再来时,我会将你的法子告知于他。” 谢晚舟用力攥紧指尖,小声应道,“是。” “晚舟。”方许笑盈盈的望着她,语气温吞,“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母亲只愿你往后行事多几分自信,你不比任何人差。” 谢晚舟长睫轻颤,缓缓抬眸,“多谢母亲教导,女儿记住了。” 方许轻叹一声,“去歇着吧。” “是。”谢晚舟徐徐起身,对着母亲行了一礼,转身踏出澄园。 方许瞧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思绪万千。 “夫人。”苏子站在她身后,一脸欣慰,“小姐的变化真是大,瞧不出半分从前的模样。” “晚舟是个优秀的孩子,只少了些魄力。”方许收回视线,也歇了看夜景的心思,“时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苏子点头,“是。” - 国公府的后门半敞着,两个脑袋一上一下挤在空隙里,左右瞧着。 不多时,巷子口出现了三道身影,正蹑手蹑脚的朝这边走来。 宣武眼神不好,半眯起眸子朝巷口望着,小声问道,“哥,是不是小主子们?” “错不了。”宣文拍了拍他的头,压低了声音,“快让开些,给主子们让路。” “诶。”宣武应了一声,急忙躲开。 三人走到门前,宣文也趁着夜色看清了他们的模样,当即笑道,“见过主子们。” 宋徽歆眉头微蹙,瞥了眼天色,小声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些行动。” 宣文不敢耽搁,轻轻推开大门,将三人迎了进来,“主子们里头请。” 宋徽歆闪身进了国公府,一脸警惕的环顾四周,轻声问道,“可都打点好了?” 宣文深知自己厄运缠身,极有眼力见的扯着宣武离主子们远了些,“少夫人放心,今儿夜里是我们兄弟俩守门。” “那便好。”宋徽歆点头应下,“你们来这数日,可瞧见过齐国公有不对劲的地方?” 宣文微垂着头,细想了想,低声道,“若说是不对劲……齐国公每日都要在书房里待上许久,也没传过膳……” “书房?”谢黎眉头轻蹙,沉声道,“带路。” “是。” 宣文合上大门,领着身后的几位主子,做贼似的溜进了后院。 拐了几个弯,才寻到书房。 “主子们,就是这了。”宣文抬手指了指对面,小声道,“那边就是齐国公的屋子。” 谢黎垂眸,望着门上的铜锁,低声道,“进不去。” “让我试试。”连晏拨开众人,独自站在门前,掀开衣袖,露出绑在小臂上的弩箭,从上头取下一根细针,插进锁眼中,凭着感觉鼓捣了几下。 “这锁精细得很,解起来有些难度,不过……” 咔哒一声脆响。 “难不到我。” “看不出来,你还会解锁……”谢黎满眼惊诧,上下扫了他一圈。 “小时候我爹嫌我顽皮,不允我出门,我若哭闹就将在我锁在屋子里,一来二去,就多了个手艺。”连晏挑眉,爽朗一笑,“若是连家倒了,我还能当个锁匠养家糊口。” 宋徽歆睨了他一眼,轻声道,“你爹还是打得轻了。” 连晏张了张嘴,心中不服却没胆子回怼,只能暗戳戳瞪着谢黎,怪他没本事,管不住自己夫人。 “看什么呢?”宋徽歆眉头紧锁,语气不善,“开门啊!” 连晏身子一震,小声嘟囔了句,“没点女人样子……好像山里头的野豹子成了精。” 连晏将七扭八歪的银针随手扔到草里,卸下锁头,抬手一推,书房的门便开了。 书房的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案,对面摆着个矮桌,上头放了个棋盘,象棋错落排列,似无意又似别有用心。 墙上打了一整面柜子,中间放了幅山水画,画纸垂在地上,竟是与柜子差不多高。 “就这两样东西?”连晏瘪着嘴,四处打量着,“瞧这穷酸样,亏他还是个国公爷。” 宋徽歆瞥他一眼,轻声道,“噤声。” 连晏悻悻别过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几人散开,小心翼翼的翻动着仅有的几样东西,却没查出一丝不对。 “就这点东西,有什么可查的?”连晏举着花盆,小声吐槽,“这屋子比他脸都干净!” “不可能……”宋徽歆神色诧异,轻声道,“若此处无鬼,那他为何要每日都泡在书房里头?” “也就这些奏折有点看头,还都是明着暗着夸自己的。”连晏翻了个白眼,将折子放回原处。 惟有谢黎一言不发,目光定定望向面前的棋局。 “你在想什么?”连晏不解,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这里没有咱们要的东西,趁着齐国公还没回来,赶紧去别处看看。” 谢黎摇头,语气认真,“我隐隐觉得……这里一定有问题!” 连晏长叹一声,无奈道,“能搜的都搜了,一处也没落下。” 宋徽歆也没搜出个所以然,心下烦闷,“走吧,去别处瞧瞧。” 连晏伸手拽过谢黎,低声道,“快些走了。” 余光从墙上一扫而过,谢黎倏地站住了脚,定定望向那副快要垂地的山水画。 “等等。” 连晏扭头看他,一脸不解,“又怎地了?” 谢黎只觉得嗓间发紧,一股难以言说的紧张涌上心头,低声道,“那副山水画有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画上。 山水画正正好好摆在柜子中间,将一面墙的书柜隔成了两半。 “有什么问题?”连晏还是没搞懂,低声道,“再寻常不过的画,我家有不少呢。” 宋徽歆也一头雾水,眉头微蹙,目光落在谢黎身上,轻声道,“你觉着何处不对?” 谢黎僵硬的转过身子,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抿了抿薄唇,沉声道,“你们瞧着那副画……像不像这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本章完) 第266章 合该长命百岁 此话一出,众人只觉得心头发凉,默契的打了个寒颤。 谢黎稳住心神,视线在柜子与棋盘之间游走,“若将棋盘比作柜子,落棋点与柜子上的物件位置分毫不差。” 连晏闻言,急忙走到棋盘前,记下棋子的布局,又转头看向柜子,一脸恍然,“是了,简直一模一样!” 宋徽歆也凑了过来,小声开口,“或许是巧合?” “不会这么巧的。”谢黎垂眸,细细打量着棋盘。 月光落在棋盘上,也落在谢黎认真的侧脸上。 过了片刻,还真叫他瞧出了不对。 谢黎眸色晦暗,语气平平,“这里面的将帅不对劲。” 宋徽歆同连晏依旧没看出哪里不对,宣氏兄弟更是面面相觑,暗恼自己跟不上主子们的脑回路。 谢黎指着面前的棋盘,低声道,“瞧,别的棋子四面依旧,惟有一将一帅磨的光滑,像是被人常把玩的。” 宋徽歆瞧着他的侧脸,一时失了神。 谢黎迟疑了一瞬,探出手去,捏住将棋,朝着一侧转去。 唰的一声响起,众人皆是吓了一跳,忙不迭转身望去。 墙上的山水画竟是自动收起,露出了后头的一截柜子。 谢黎心下一惊,收回指尖,试探着摸向帅棋,朝着相同的方向扭去。 柜子里的凹槽顺势移动,露出锁眼。 众人走到跟前,惊的说不出话来。 唯有谢黎还算镇定,静静看着一旁张大了嘴巴的连晏,低声问道,“你还有针吗?” 连晏缓了又缓,才从震惊中走了出来,满目崇拜的盯着谢黎,缓缓从袖口里掏出了第二枚银针。 约莫过了半柱香,几人才终于解开了锁,顺着地道,一路摸索着来到暗室中。 回想这一路,连晏暗暗咋舌,“这个齐国公竟是是做了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居然值得如此费力隐藏。” 谢黎搀扶着宋徽歆,低声应道,“怕是亏心事做多了,怕恶鬼上门。” 宋徽歆走在中央,神色凝重,“只记着,拿到证据就走,莫要失了方向。” 地道不短,地面平整,一看就是打理过的,拐角处还隐隐亮着光。 “当心有人,让我在前头。”宋徽歆拉住谢黎,身子紧贴着墙面,谨慎的蹭过去。 临到拐角处,宋徽歆屏住呼吸,缓缓探出了头。 只一眼,她便愣在了原地。 谢黎见她神色呆滞,心中一紧,攥住她的细腕,低声问道,“里头有什么?” 暗室不小,地上随意扔着断手断脚,还有被关在铁笼里的七八个女子,脖子上挂着铁链,穿着破旧发黄的衣裳,露在外头的皮肉遍布青紫。 女子们没察觉到有人进入,正缩在一起睡着。 宋徽歆只觉得眼前发黑,呼吸都变得困难。 见宋徽歆半天没说话,连晏最先按耐不住,也跟着探出头去。 待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暗骂一声,“畜生齐崇!” 听到声响,笼里的姑娘们幽幽转醒,有人瞧见拐角处探出的脑袋,以为是齐国公,失声尖叫。 宋徽歆忍住恶心,跨过残肢,冲到笼前,“别怕,那个杂碎不在。” 见来人是个女子,姑娘们理不清头绪,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去,同她拉开距离,一个个都吓白了脸。 宋徽歆垂眸,望向笼里扔着的铁盆,里头还有些残渣,一股馊味涌入鼻尖,让她不自禁捂住了鼻子。 宋徽歆望向她们,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你们为何会在这?” 姑娘们只是盯着她瞧,一言不发。 见她们对自己满是防备,宋徽歆心中更觉苦涩,连忙哄慰道,“你们莫怕,我一定不会放任你们待在此处。” 有姑娘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 “我见过你!” 不待宋徽歆回答,身旁的姑娘就抢了先,一脸激动的扑到笼边,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满眼希冀,“你是宋将军的女儿……对不对!” 宋徽歆神色严肃,重重点了下头,“是,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查探齐国公的真面目。” “宋小姐…您救救我……”姑娘听到她的话,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用力抓着她的手腕,苦苦哀求,“宋小姐,我给您磕一百个头,求您救救我们!” “你莫慌,且细细说明白。”宋徽歆稳住她的情绪,半蹲下身子,语气真切,“我既然寻到了你们,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遭受迫害。” 姑娘将头靠在笼子上,泣不成声,“我叫周翠翠,家中贫苦,被父母卖到人伢子手里,说是去大户人家里做丫鬟,月钱给的不少,十几年后就能自由……” “哪成想……那人伢子竟是专门为齐国公搜寻乐子的,我们六个是同一批被骗到这里的,前头……不知死了多少人了!” 周翠翠小声啜泣,拉着宋徽歆不肯放手,“齐国公手段何其残忍,若有人敢不从,便会被砍断手脚,拔掉舌头,放进桶里……” 说着,周翠翠视线飘移,朝着一侧看去。 宋徽歆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了墙根下摆着的三排瓷坛。 那里头,是活生生的人。 宋徽歆身子一软,朝着一侧倒去。 谢黎急忙冲过去,抬手将她揽入怀里。 “谢黎……”宋徽歆语气飘忽,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杀意,“我要他死!” 谢黎搂住她的肩膀,视线扫过那些瓷坛,眸色一深,淡淡道,“放心,我不会放过他。” 下一瞬,地道传来细微的动静。 “不好!”宣文身子一震,连忙催促道,“主子,有人来了!” 几人的脸色齐刷刷一白,僵在原地。 “宋小姐,这里没地方躲藏,你们快从那边离开!”周翠翠抬手指向前方,神色焦急,“我们曾听到过那处有声响,想来应该是通的!” “多谢。”谢黎揽起宋徽歆,朝着姑娘们点了点头,“诸位放心,我们一定救大家离开。” 宋徽歆面上难掩担忧,小声叮嘱道,“切记别露出异样,在逃出此地前,顺着那个畜生些,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宋小姐……”周翠翠跪在笼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您几位是个好人,合该长命百岁。”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黎神色一凛,低声道,“来不及了,快走!”(本章完) 第267章 愿助一臂之力 已过子时,弯月高悬。 朱颜辗转反侧,没有一丝睡意,心莫名跳的飞快,盯着床幔,隐隐不安。 过了半晌,朱颜撑着手臂坐起,披上外衫,下床推开了窗子,望着天上明月,一时失了神。 倏地,院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朱颜被吓了一跳,目光紧紧盯着院中的柏树。 方才,就是那处传来了异响。 下一瞬,地皮突然被掀开,露出了个脑袋。 朱颜身子一晃,险些跌坐在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外头。 地皮下方竟是一块厚厚的石板,如今石板被推走,里面的人也相继爬了出来。 月黑风高,朱颜只觉得两眼发黑,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这几个从地底爬上来的恶鬼发现了她。 “快走。”谢黎扶着宋徽歆的肩膀,神情严肃,“若是被齐崇发觉,就走不了了。” 连晏打量着周遭,语气也染上了几分紧张,“这是哪?” “好像……”宣武身形圆润,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来,接过了话头,“是国公夫人的院子。” 宣文见几人安全逃出,急忙蹲下身子,将掀开的石板推了回去,转头催促道,“主子们赶快走!” “你们务必要守好这里,等府上消息。”宋徽歆抚着心口,小脸惨白,“一定要将齐崇绳之以法。” 深夜寂静,朱颜躲在窗后,五人的声音顺着窗缝传进来,听得真切。 “等等。” 朱颜穿好衣裳,将窗子推开,神色凝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院子里的几人被吓了一跳,借着月光,瞧见是朱颜,皆是白了脸。 “国公夫人,”谢黎最先回过神来,朝她礼貌的点点头,“久仰大名。” 话音落地,谢黎微微侧过身子,目光落在连晏身上,眼神似是别有深意。 连晏瞬间了然,指尖摸向腕上的弩箭,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他们已经暴露,想要安全脱身,只能用些强硬手段。 朱颜用手抵着窗子,眼神幽幽,“若你们信我,可来我房中一避。” 连晏一愣,下意识看向谢黎。 谢黎眉头微蹙,望向朱颜的目光满是审视,似是在琢磨她的话能有几分真。 “你们是永诚候府的人吧?”朱颜稳住心神,轻声道,“我与你们夫人也算是好友。” 谢黎攥紧宋徽歆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眼底的防备分毫不少,“国公夫人是从何处看穿我们身份的?” 朱颜视线轻移,落在了宋徽歆身上,低声道,“姑娘腰间的玉佩瞧着甚是眼熟,我曾在永诚候府的嫡小姐身上见着过。” 宋徽歆神色一动,扯了扯谢黎的衣袖,低声道,“这是母亲赠予我的,嫂嫂和小妹也各有一枚。” 朱颜推开房门,出言催促道,“莫要再浪费时间了,快些躲进来。” 连晏拿不出主意,只能看向一旁的谢黎。 谢黎抿紧薄唇,沉声道,“信这一次,走!” “世子。”宣文开口唤住他,一脸恭敬,“以防万一,我们兄弟俩还是去外头巡视。” 谢黎颔首,低声道,“一切小心。” “是。” 话落,宣文一把抓起宣武,扯着他出了院子。 待到三人进屋,谨慎的关好房门,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朱颜顿了顿,眼神诧异,“为何半夜三更闯进国公府里?” 话一出,连晏与宋徽歆极有默契的望向谢黎。 谢黎轻叹一声,颇为无奈道,“也不知该从何同国公夫人说起。” “你只管明说便是。”朱颜抬眸,定定瞧着面前的三人,神色诚恳,“我与齐崇并非一心,只是时机未到……若你们有什么法子能够扳倒他,我愿助一臂之力。” 宋徽歆扫了她一眼,脸色微变,“国公夫人可知你这院子底下有一暗室?” “暗室……”朱颜怔住,眼底一片茫然,“什么暗室?” 瞧她模样不似作假,宋徽歆冷凝着脸,轻声道,“齐国公造了间暗室,里头关着不少姑娘供他取乐,稍有不痛快就会大开杀戒,如今里头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朱颜身子一抖,手中的帕子落在桌上,凉意从脚底涌上头顶。 她住了十几年的院子,如今告诉她这院子底下死了不少人,如此打击,任谁也缓不过神来。 谢黎静静望着她,语气平静无波,“国公夫人,您是个好人,此事若由您抖搂出去,便能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朱颜抿起嘴角,眼神逐渐从惶恐变为坚毅,“此事摆在我面前,那些姑娘本能有不一样的人生……若不做些什么,我良心难安。” “无论是进宫面圣,还是去敲登闻鼓,我都配合,绝无二话。” 谢黎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低声说道,“有劳国公夫人。” 朱颜攥紧双手,面上难掩恨意,“齐崇人面兽心,怎可放任此等祸害留在世上!” “此事交由我去办,定不会让他逃了去。”朱颜抬起头,神情肃穆,“待到鸡鸣,你们偷摸去到后门,出去采买的厨娘会留个门缝,到时你们趁机溜出去,这是唯一的法子。” 话落,对面的三人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 翌日 向来冷冷清清的沈家门前破天荒的停了辆马车。 沈济早早穿戴整齐,一如往常的坐在院子里用早膳。 闻墨站在他身后,双眼惺忪,语气里满是控诉,“先生今儿休沐,为何还起的这般早?” 沈济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话中带笑,“今日去永诚候府,瞧瞧谢黎。” “瞧瞧谁?”闻墨瘪了瘪嘴,小声嘟囔道,“先生可真会为自己找补。” 沈济睨他一眼,淡淡道,“看来我平日里是对你太好了。” 闻墨连忙摇头,瞬间化为狗腿子,“先生,是小的有口无心。” 沈济收回视线,缓缓起身,眉展轻笑,“备车,去永诚候府。” “是。” 沈济神清气爽,脑海里浮现起女人的容颜,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直到他瞧见坐在堂厅里的陌生女人,嘴角的笑意倏然消散。 第268章 给你做媳妇 女人端坐在厅中,微垂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穿着的衣裳素净,料子也算不得上乘。 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起,女人徐徐抬头,盈盈望向远处。 与沈济四目相对之时,明显瞧见院里的男人朝后退了一大步。 女人一顿,神色不安的攥住袖口,悻悻望着他。 沈济眉头紧锁,全然没有半分喜悦的模样,环顾四周,确定了这是自家府邸后,才沉声问道,“这位……你可是走错地方了?” “什么走错地方了?”沈母端着点心,笑着从内门走进来,语气嗔怪,“这是你姨母家的表妹,叫顾思思,幼时你们常在一起玩,可是忘了?” 沈济细想了想,记忆里确有此人。 顾思思羞赧一笑,脸蛋泛着红,“多年不见,表哥愈发俊朗了。” 沈济心中警铃大作,视线在二人身上徘徊。 “光是俊朗有什么用?”沈母长叹一声,坐到顾思思身旁,拉过她的手,语气幽怨,“年过二八还未娶亲,说出去,怕是要将你姨夫这张老脸都给丢没了。” 顾思思瞥了不远处的男人一眼,粉唇轻抿,小声道,“情爱之事,旁人催不得。” “我是想明白了,光靠阿济这个榆木疙瘩,我怕是一辈子都报不上孙子了。”沈母轻哼一声,旋即满目慈爱的盯着她,“姨母还是得靠你。” 话落,沈母侧过头,暗戳戳瞪了眼儿子,扬声道,“阿济,你今日不是休沐吗?正好带着思思在京中转转。” 沈济蹙眉,神色不悦,“娘,我今日有要事在身……” “什么要事?”沈母一拍大腿,怒其不争,“任何事都得给我放一放,先紧着思思来!” “不过是在京中转一转,差谁不能去?”沈济垂下眸子,打定了主意要同沈母唱反调,“实在不行,儿子将闻墨留在家中就是了。” 闻墨立在一旁,听罢狠狠打了个冷颤。 “胡诌什么!”沈母面露尴尬,低声呵斥,“你手上的事再着急,能急过终生大事吗?” 沈济轻叹一声,神色无奈。 正当沈母以为他要点头同意时,沈济幽幽开了口,“娘左一句右一句,不过是想抱个孙子,这事好办,娘且等我半天。” 话落,沈济不顾沈母的惊诧,利落转身,抬脚就走。 “先生!” 闻墨惊呼一声,连忙跟了上去,脸色犹如吃了死苍蝇一般难看,“先生三思啊,老夫人年事已高,是万万抱不动永诚候世子的呀!” “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沈济目光冷凝,好心情烟消云散,“我绝不会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若是叫永诚候府的瞧见了,告诉夫人,那后果……” 沈济咬紧牙关,“我甚至都不敢想!” “先生冷静,若您真将永诚候世子捆过来,莫说会不会吓晕老夫人,世子怕是要恨毒了您,往后的日子,先生怕是要睁着眼睛睡觉了!”闻墨拼命阻拦,语气急切,“一定还能有别的法子解决此事!” 沈济脚步顿住,回眸瞧着闻墨,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闻墨下意识后退两步,小声道,“先生……为何这般看我?” “要么,你去领着那个表妹上街,要么……”沈济半眯着眼睛,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你就去给我娘当孙子。” “先生!”闻墨欲哭无泪,委屈巴巴的瞧着他,“我好歹也跟了您十几年了,您万不能如此待我!” “我把您当主子,您却把我当儿子!” 沈济瞧着他唧唧歪歪的模样,不耐烦的压下了嘴角,低声道,“你回去随意差个人陪她,待到她走后,我给你涨月钱。” 闻墨的鬼哭狼嚎戛然而止,喃喃问道,“涨……涨月钱?” 前者幽幽望向他,闻墨身子一震,连忙冲回了沈家。 眼瞧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济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出来,耐心耗尽,准备进去寻人时,一眼便看见了门口探出的脑袋。 沈济眉头一锁,低声问道,“缩在门后做什么?还不赶紧出来。” 闻墨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垂着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顾思思。 见是她,沈济眉头皱的更紧,颇为不悦。 闻墨低垂着头,抖如筛糠,生怕先生因此责罚于他。 “表哥。”顾思思嘴角上扬,静静望着他,“你要去何处?” 沈济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沉声问道,“这也要同你知会一声么?” “沈济?” 身后传来耳熟的声音,沈济猛地僵住,一时不敢回头看。 闻墨也跟着脸色一白,下意识望向巷口,视线触到方许的脸上,心中只剩下两个大字:完了…… 方许缓步走到马车旁,侧眸看向沈济僵住的侧脸,轻声笑道,“我就说远远瞧着眼熟,竟真是你。” 沈济勾起嘴角,扯出了平生最难看的一抹笑,“夫人…好巧……” “大清早的,为何站在外头?”方许侧眸,目光落在一旁的顾思思身上,微微挑眉,“这位是……” 一瞬间,沈济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长满嘴,急忙解释道,“这是我姨母家的表妹,今日刚来……啊不,一会就走了!” 方许觉得好笑,低声问道,“你这表妹可是待不惯京城?怎地刚来就要走?” 顾思思咬住下唇,视线在二人身上游移,扬声道,“表哥……姨母要我在京中长住,说是给你做媳妇……” “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沈济罕见的慌了神,扯住方许的衣袖,拉着她一同后退了好几步,“你好歹是个女子,还请自重。” 顾思思红了眼眶,绞着指尖,看向沈济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负心汉。 沈济只觉得荒谬,埋下头去,目光只定在方许脸上,眼眶有些发红,心中委屈极了,“她胡诌的,我与她根本不熟,只是幼时在一起玩过几次,她还抢走了我当时最喜欢的布老虎!” 沈济忙着表忠心的模样逗笑了方许,望着他微红的眼角,方许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开口哄道,“莫要气了,她是你表妹,当众之下也要留些面子给她。” 沈济缓缓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微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只怕夫人误会了我。” 第269章 定情信物 望着他的俊脸,方许挑眉,心中涌上一丝别样的情绪,轻声问道,“我能误会什么?” 沈济抿唇,侧眸看向站在对面一脸无措的顾思思,沉声道,“顾娘子,京城不是我家,我无权干涉你是否留下,若你执意要在京中长住,也与沈家没有半分关系。” “表哥……”顾思思咬住下唇,满眼失望的看着他,低声道,“表哥这话是要赶我走吗?” “是。” 沈济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顾思思身形一晃,眼尾瞬间红了。 闻墨站在不远处,想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抵不住心中的好奇,一会看看方许,一会瞧瞧顾思思,暗地里做着比量。 顾思思生的秀丽,身形娇小,五官打眼一瞧并不出彩,细细瞧去才觉着耐看,眼下受了委屈,脸色发白,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反观方许,长相明艳,气质清绝,二者结合竟不觉着突兀,身材玲珑有致,一瞥一笑风情万种。 闻墨讪讪低下头,心中忍不住咋舌。 先生果然有点东西,眼光不是一般的好! 见沈济铁了心不接纳自己,顾思思自觉羞愧,捂住小脸,小声哭着跑回了沈家。 沈济望着她瘦弱的背影,眉头紧蹙。 就在方许以为他那副神情是内疚时,忽然听到了沈济的声音。 “装模作样,幼时便会如此。” 沈济抿直嘴角,转过头来,半分心思都不愿意再分给她。 一见方许,沈济又抑制不住的笑开,语气都温和了不少,“这么早,夫人来东市做什么?” 方许抬头望向他,弯眼笑道,“昨日你与我说的事,晚舟给了法子,我觉得不错,便想着早早来寻你,不巧遇……” “巧的!”沈济攥紧了拳头,神色有些紧张,“夫人来寻我,我也要去寻夫人,巧……巧得很。” 方许盯了他一会,蓦地失笑,“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沈济眸光流转,嘴角的笑意漫开,“我只是高兴。” 方许勾唇,望着眼前的男人,轻声问道,“既然咱们碰了面,不如你陪我走上一段,去瞧瞧前头的豆花?” 沈济闻言,点头如捣蒜,连忙抢过了白及手中的油纸包,温声道,“走吧。” “沈大人……”白及愣住,小声提议道,“奴婢来拿就好了。” 沈济回首,笑的清风霁月,捏着纸包的手却在暗暗发力,“这么点小事,不必劳烦你。” 白及一脸懵,喃喃道,“可……” 可那是她的烧鸡! 方许回过神来,扑哧一笑,摆手道,“罢了,沈大人心善。” 白及悻悻收回手,跟在主子身后。 大清早,东市极为热闹,吆喝不断,声浪嘈杂。 豆花摊前围了不少人,都是在等这一口。 方许瞧着眼前的豆花,身旁的男人则是一眼不眨的盯着她。 约莫过了半刻钟,才终于到了他们,沈济抢先付了银钱,又一次抢了白及的工作。 白及掏荷包的手一顿,目瞪口呆的瞧着他,不明所以。 方许瞥他一眼,心中升起一丝莫名。 眼瞧着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方许侧过头,轻声道,“回府吧。” 听着她自然熟稔的语气,沈济眼底的笑意加深,低声回了句,“好。” 二人挤出人群,上了马车,回到候府,临下车前,方许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 沈济低头一看,同怀中的布老虎对上了视线。 方许笑着望向他,语气轻快,“豆花摊边上就是卖这个的,在你付银子时,顺手买了一个,也不知道和你幼时喜爱的那个像不像。” 沈济心尖发颤,愣了好久,才抬头望向她。 方许歪着头,见他一脸茫然,没忍住轻笑出声,“沈大人,你莫不是被我吓傻了吧?” 心中的情绪无法用语言表达,沈济只好静静看着她,一心的情愫都写在了眼里。 方许睨了他一眼,打趣道,“别愣着了,外头冷得很,快些进去吧。” 话落,方许先下了马车,朝着府内走去。 沈济坐在车中,同怀中憨态可掬的布老虎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才看向坐在一旁的闻墨。 闻墨一愣,扯了扯嘴角,“先……先生为何这样盯着小的?” 沈济抱着小老虎,神色认真,“我觉着她对我也有些别样的心思。” 闻墨傻了眼,小声问道,“先生此言从何说起?” 沈济举起手中的布老虎,面上严肃,像是在同他讨论国事一般,“夫人会将我随口的话放在心上,这不是关心还能是什么?” 沈济望着手中的小老虎,心早就飞起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定情信物?” 闻墨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深陷自我攻略中的沈济,“先生,哪有人的定情信物是布老虎的!” 沈济瞥了他一眼,淡淡吐了句,“你懂什么?蠢材。” 说罢,便捧着他的定情信物,不再理会傻了眼的闻墨,自顾自下了马车,快步朝着方许离开的方向追去。 闻墨气的直翻白眼,拼命掐着人中,险些昏死在车里。 - 柳家 彭绣莹揉着惺忪的睡眼,手臂朝着枕边摸去,那处早已冰凉。 “彭娘子,您醒了。”婆子赶忙迎上来,手中捧着茶盏,笑眯眯说道,“老爷一早就出去了。” “知道了。”彭绣莹坐起身,接过茶盏含了口水,漱了漱口,吐在一旁的碗里,轻声道,“上膳吧,这几日也不知怎的,总是觉着饿。” “是。”婆子一脸讨好的应下,转身离开。 “彭娘子,大事不好了!”丫鬟踉踉跄跄的冲进来,直挺挺跪在地上。 彭绣莹被她吓了一跳,扬眉呵斥道,“你这小妮子大清早的胡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鬟抖如筛糠,眼底满是惧色,“同济客栈出事了,弈公子不见了!” “什么?”彭绣莹猛地从床上站起,旋即两眼一黑,又重重跌了回去。 “彭娘子!”小丫鬟想去扶她,却又怕她发火,波及到自己。 “弈儿……” 彭绣莹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眼神飘忽不定,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男人的脸,心沉入谷底,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被,喃喃道,“苍龙……” 第270章 好戏开场 澄园 沈济同谢晚舟面对面坐在院中,低声说着什么。 屋内,方许安静坐在上首,品着盏中的茶,眼帘垂下,瞧不清神色。 叶鸣小跑着进了屋子,低声唤道,“夫人。” 方许轻抬下颌,侧身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语气淡淡,“办妥了?” “是。”叶鸣低垂着头,沉声道,“小的已经将柳弈送到了别院,交给吕大人盯着。” “小的一早就埋伏在柳家附近,见彭氏急匆匆出了门,朝着东市去了,应该是怀疑已经到了范龙头上。” 方许轻嗯一声,眼底涌上几分笑意,“柳传志那头呢?” “夫人放心。”叶鸣咧嘴一笑,似是胜券在握,“小的让曾天涯扮成富商,与柳传志结下关系,约他今日在福临酒楼碰面,商谈事宜。” “小的都是照着夫人命令做的,一步都不敢出错。” 叶鸣唇边的笑意加深,语气也欢快了不少,“苍龙就宿在福临酒楼里,彭氏过去一闹……” “做得不错。”方许勾唇,眼底闪过一抹欣赏,轻声道,“去账房多领些赏钱,再过几日便是苏子的生辰,我允你休息,你多上上心。” 叶鸣大喜,重重点头,“小的多谢夫人!” - 福临酒楼 柳传志望着面前的男人,神色有些不安,低声问道,“曾老弟,陵云那批货……” 曾天涯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上下扫了他一圈,轻嗤一声,“柳兄莫急,只要你心诚,货好商量。” “我自然是心诚的!”柳传志急红了脸,生怕惹怒了面前的男人。 他急需陵云的那批货,只要货一到手,柳家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 柳传志搓着膝盖,脸上尽是讨好的笑,“曾老弟,我们都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了,你瞧……” 曾天涯一口咬下半块茶点,听到他说话,神色一顿。 他不是没台词了吗? 见曾天涯不说话,柳传志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唤道,“曾老弟?” 曾天涯咳嗽两声,差点被干巴的茶点噎死,连忙灌下半盏茶,语气不善的重复道,“只要你心诚,货好商量。” “我若是心不诚,怎会同曾老弟在这耗上半个时辰?”柳传志坐不住了,“我柳传志做生意,向来讲究一个诚字,老弟你一直重复这句话,究竟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曾天涯眼神闪烁,低声道,“也不是误会……” “苍龙!你把我儿子弄哪去了?” 曾天涯的话还没说完,窗外就传来了隔壁雅间的尖叫声。 眼瞧着柳传志身子僵住,曾天涯顿时松了口气。 他等的花都要谢了! 柳传志面上有一瞬间的呆滞,似是觉得不敢相信,又侧着耳朵听了听。 “柳兄,咱们的货……” “你这个穷酸蛋子,我劝你立马将我儿子交出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柳传志瞬间发现了不对,登时起身,低声说了句,“抱歉,曾老弟,失陪片刻。” 话落,不待曾天涯反应,柳传志就匆匆起身,夺门而出。 “诶……”曾天涯瞧着他的背影,嘲讽一笑,淡淡道,“还真是精彩。” 雅间的窗子半敞着,将彭绣莹的声音都散了出去。 苍龙被她死死抓着衣领,抵在墙上,脸色阴沉得很,“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彭绣莹快要疯了,长长的指尖滑过他的脖颈,留下浅浅红痕,“你绑了我儿子,还来问我想要做什么?” “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儿子下落的?”彭绣莹捶打着他,语气癫狂,“我承认是我负了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孩子下手,他是无辜的!” “你个黑了心的王八羔子,不把我儿子平安送回来,我要了你的狗命!” “你在胡说什么!”苍龙被她莫名其妙的打骂一顿,如今也恼了,“你负了我是事实,那个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自小体弱,要不是我,他早就活不成了!”苍龙红了眼,一把将彭绣莹推倒在地,“若非他心眼子黑,生怕你与我有了孩子就不再爱护他,三番两次跑来闹你,你怎会失足跌下田野?”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我们的女儿怎会连看一眼这人世的资格都没有?” 彭绣莹挣扎着爬起来,抓起榻上的软枕,用力打着他,扬声吼道,“我儿子无错,我怎么会生下一个乡野村夫的孩子?” “哪怕是个女儿!” 苍龙愣住,定定望着面前癫狂的女人,久久回不过神。 彭绣莹举着软枕的手也顿在半空,眼神瞬间恢复清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愈发惨白。 “你说什么……”苍龙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捏紧,“你心里压根就没有我,也没有我们的孩子?” 彭绣莹咬紧下唇,眼睛蓄起泪水,“我从未将你当过夫君!” 苍龙身形一晃,大男人竟是瞬间红了眼眶,“你曾说过,无法接受没有我的日子。” “是不是我身上没了值得你利用的地方?”苍龙自嘲一笑,沉声道,“彭绣莹,你到底有没有心?” 彭绣莹垂下头,语气都软了几分,“与你相处的那几年,我确实有动过真情,可你是个屠户,一事无成,整整一年来赚的银子还不够旁人家小妾打发下人的赏钱多!” “龙哥,你也莫要怪我。”彭绣莹咬紧牙关,低声道,“人各有命,我受不了那些苦日子。” “如今这层窗户纸也捅破了,”彭绣莹顿了顿,眼底滑过一丝不忍,“你若老老实实的将弈儿还回来,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足够你用上一辈子。” 苍龙不屑的笑笑,眼神逐渐变得阴狠,缓缓问道,“可你前日还抱着我,同我诉说情谊,这又算什么?” “你……” 彭绣莹还来不及应声,屋门便被大力推开。 “好你个彭绣莹!” 彭绣莹猛地僵住,机械似的转过头,对上了柳传志一双满含凶光的眼睛。 见真是柳传志,彭绣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喃喃唤道,“老爷……” 第271章 孽缘结果 柳传志红了眼,目光落在她身上,蹙眉问道,“你同这个穷酸鬼有过一个孩子?” 彭绣莹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小声唤道,“老爷……” “你不是说,与我分别这十几年都是你一个人走过来的吗?”柳传志面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她,扬声道,“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半句实话!” “若早知道你脏了身子……”柳传志咬紧牙关,眼底满是嫌恶,“没想到,你居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同他厮混在一起!” “我没有!”彭绣莹白了脸,跪着上前,抓住柳传志的袍子,小声哭诉道,“老爷,妾是一心一意待您的呀!” “滚开!”柳传志一脚将她踹开,身子紧绷着,呼吸变得粗重,“就当是我瞎了眼,居然看上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彭绣莹捂着胸口,声泪俱下,“老爷……” “贱妇!你哪里配这么叫我?”柳传志气极,脸色跟着发青。 眼瞧着外头围过来的人愈来愈多,彭绣莹慌忙捂住脸,小声道,“老爷,什么事妾都能解释,只求老爷看在弈儿的面子上,莫要将丑闻外扬。” 柳传志怒极反笑,模样有些狰狞,“你如此品性,如何能确保弈儿是我的骨肉?” 彭绣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瞪圆了眸子,喃喃道,“老…老爷……” 回想起那年秋,少年青涩懵懂,向自己示爱,羞红了脸颊。 少年曾说过,她是此生珍宝。 “老爷可还记得您自己说过什么?”彭绣莹眨巴着泪眼,轻声问道,“若非老爷您被利欲熏了心智,我怎会落入今日这个地步?” “当年,你常讨好宋老先生,哄的他心甚悦,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你,你不拒绝,却也不舍得扔下我,占了我的身子,把我送出京城,发誓一定会接我回来。” “我这一等,就是十七年,扪心自问,从无悔意。”彭绣莹心如死灰,神色悲怆,“可到头来……老爷居然疑心弈儿的身份?” 彭绣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捂着被踹的胸口,脸色灰败,“我狠心利用苍龙,确实对不住他,他恨我,情理之中。” “可我哪一点对不住你柳传志?”彭绣莹咬紧下唇,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整整十七年啊……若我一个人带着弈儿,我们母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强词夺理!”柳传志不听她的解释,心中又恨又气,“若我早些时日知道你被这穷鬼玷污过身子,我怎会接你回京?干脆让你们俩做成这名正言顺的夫妻罢了!” “闭嘴!”苍龙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抬手给他一耳光,“孤儿寡母本就不容易,当众说出如此混账的话,你心里头可有为莹娘想过?” 柳传志嗤笑,眼神里满是不屑,“真想不到她竟是如此有魅力,你都成了绿毛龟,居然还帮着她说话。” “我稀罕她,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觉着丢人。”苍龙面不改色,语气平平,“我没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是我无能,与她有何干系?” “人都是想着为自个活的,她既然有好的出路,丢下我是对的。” 彭绣莹神情恍惚,视线移到苍龙脸上,有片刻的失神。 柳传志冷笑两声,不屑于同二人再多说半句,“你表了真心,也要看她愿不愿意舍弃这一身的富贵,同你回山沟里去。” 话音落地,柳传志一挥长袖,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莹娘……” 苍龙神色温柔,目光落在彭绣莹惨白的脸上,扯了扯嘴角,“若你愿意……我可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彭绣莹心下一紧,缓缓抬眸望向对面的男人,柔柔一笑,“龙哥,对不住,我不能跟你走。” 苍龙心尖颤了颤,眼神骤然没了温度。 彭绣莹微垂着头,轻声劝道,“还请你看在夫妻一场的面子上,将弈儿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说罢,彭绣莹不待苍龙反应,追着柳传志的脚步,跑出了雅间。 苍龙愣在屋中,心口痛得厉害,羞怒之下,视线望向了一旁的书案。 “老爷!” 柳传志脚步极快,任凭彭绣莹怎么唤他,也没回头。 “老爷,等等妾!”彭绣莹提着裙身,一路小跑,追着他下了楼。 情急之下,一脚踏空,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彭绣莹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护住了头,滚下了台阶。 身后传来的动静实在是大,柳传志眉头紧皱,不耐烦的回过了头。 彭绣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神色痛苦,捂着肚子哀嚎,“老爷……” 她今日穿的素净,藕粉色的下裙红了一片。 “出血了!” “快送去医馆啊!”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下楼还不当心些?” 耳边传来旁人的议论声,柳传志如梦初醒,理智回笼,急忙扑到彭绣莹身边,低声唤道,“莹娘……莹娘!” 彭绣莹痛得说不出话来,死死抓着柳传志的衣袖。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这一瞬间,她竟是想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儿。 柳传志抱着她,神色慌张,“莹娘,你莫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彭绣莹捂着小腹,望着上头的房梁失了神,喃喃道,“这就是……命。” 恍惚之间,她突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扑来。 扑哧一声,匕首没入柳传志的脖颈。 “杀人了!” 彭绣莹呆呆望着突然出现的苍龙,只觉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匕首被拔出,鲜血喷了她一脸。 苍龙恶狠狠的盯着她,语气怨怼,“彭绣莹,这是你们欠我的!” - 永诚候府 “夫人。”叶鸣快步走进澄园,神色凝重,“柳传志死了。” 正挑着首饰的方许身子一僵,诧异回眸,低声道,“死了?” 叶鸣点点头,“曾天涯带来的消息,说是三人起了冲突,苍龙当众杀人,已经被捕了,彭绣莹滑了胎,如今还躺在医馆呢。” 方许回过神,放下手中的金钗,轻声道,“罢了,这段孽缘走到如今也算是有个结果了。” “去告知梵音一声。”方许轻叹,瞥了眼叶鸣,语气听不出喜怒,“柳传志并非独子,上还有两个兄长,下有一个妹妹,遗产的事……” 叶鸣了然,低声道,“是,小的明白。” 第272章 击鼓鸣冤 国公府 朱颜穿戴整齐,只身一人出了主院。 临到花园,却意外瞧见了自己的幼子。 齐源在园中放着风筝,笑容天真可爱,吴婶守在他身旁,满脸慈爱。 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对母子。 “飞高些……再飞高些!”齐源扯着笑,笑声清脆,“吴婶子,你瞧这风筝高不高?” 吴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是,“我们三公子最是聪慧,居然能将风筝飞的这般高!” 话音刚落,齐源余光一瞥,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朱颜,笑容登时消散。 吴婶见他停下,心觉诧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与朱颜的目光对上,身子一顿,连忙行礼问安,“老奴见过夫人。” 朱颜睨她一眼,淡淡道,“起吧。” “谢夫人。”吴婶应下,悻悻起了身。 朱颜沉默不语,目光直直瞧着齐源,见他没动作,一时觉得有些心寒。 齐源手中拽着线,朝朱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理会她,转头继续玩着风筝。 吴婶觉着尴尬,干笑两声,轻声劝道,“三公子,不如老奴陪您去别处玩?” “凭什么?”齐源白了不远处的母亲一眼,面露嫌恶,“凭什么她来了我就要走?” 吴婶拉着他,小声道,“走吧,三公子。” 齐源最烦旁人不听他的,一时间也来了脾气,将手里的线轮砸在地上,转头朝着朱颜,嘴里还嚷嚷着,“坏女人,我打死你!” “哎呦,小祖宗诶!”吴婶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拦他,旋即朝着朱颜抱歉一笑,“夫人勿怪,三公子还小,童言无忌……” “是吗?” 朱颜望着儿子狰狞的小脸,轻笑一声,眸光森寒,“他刚六岁,的确不懂事,可身边的人也不懂事吗?” 吴婶顿住,笑容僵在脸上。 “你们平日里都在他耳边念道些什么?”朱颜睨着她,眼底带着嘲意,“究竟是不是有口无心,想必吴婶比谁都清楚。” 吴婶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夫人……” “不许你说吴婶子!”齐源被吴婶抱在怀里,用力蹬着腿,朝着朱颜龇牙,“你个坏女人!” 朱颜望着齐源稚嫩的脸庞,彻底心灰意冷,缓步走到他面前,压抑住内心的怒火,抬手便是一巴掌。 齐源是家中幼子,在全家人的期待和希冀中降世,人人都视他如宝贝,莫说是犯了错不会被责罚,就连手上划破一道口子,也要被人抱着哄上好久。 这一耳光与他而言,可谓是晴天霹雳。 “夫人!”吴婶惊呼一声,连忙抱着齐源后退,俯下身去瞧他的脸。 孩童的脸嫩得很,朱颜还没使出全力,已经红肿一片。 吴婶心疼的厉害,望向朱颜的眼神里满是控诉,“夫人这是做什么?三公子不过是一时失言,您何苦同个孩子过不去?” 朱颜勾唇,“怪不得他同你这般亲厚,想必平日里,你待他是最好的吧?” “才六岁的年纪,就敢与母亲叫嚣挑衅,张牙舞爪,是为不孝。”朱颜盯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我教育自己的儿子,哪里用得上你一个下人指责?” 吴婶脸色煞白,搂着怀中的齐源,愤愤不平道,“夫人今日行径,老奴会原封不动的禀告给国公。” “国公最是疼爱三公子,若是知晓,少不了夫人的苦头!” 朱颜打量着她,嗤笑一声,“何必原封不动,添油加醋岂不是更好?” 吴婶被噎住,半晌也反驳不出什么话来。 齐源眨了眨眼睛,这才缓过神来,捂着小脸哭嚎出声,嘴里还不停骂着,“坏女人打我……呜呜我要找父亲!” 朱颜不再理会他,回身出了国公府。 - 皇宫外,朱颜下了马车,回身递给车夫几枚铜板,望着马车远去,她的眼神逐渐坚毅。 宫墙之外,放置着一架大鼓,朱颜缓步上前,费力举起唯一的鼓槌,重重敲在鼓上。 沉寂了数年的登闻鼓被唤醒,发出沉闷的声音。 朱颜用尽全力击鼓,纵使鼓槌压的胳膊酸痛,也不敢停下手。 她今日,势必要为那些亡魂讨回公道。 过了好半晌,朱颜的胳膊早已麻木,宫门才缓缓打开。 “齐国公夫人,皇上召您入宫。” 养心殿内,元谌坐在御座上,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目光落在门口,瞧不出半分情绪。 卓明手挽拂尘,小步走进来,尖着嗓子道,“皇上,齐国公夫人到了。” 元谌神色平静,沉声道,“让她进来。” “是。” 卓明退下,不多时,将朱颜带进了大殿。 朱颜面上不见丝毫慌乱,膝盖一弯,跪在地上,“臣妇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元谌垂眸望着她,语调平平,不露声色道,“可是你敲了登闻鼓?” 朱颜埋着头,扬声道,“回皇上的话,击鼓的人正是臣妇。” “这九年来,不曾有人击鼓鸣冤。”元谌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瞧出一些蛛丝马迹,“你究竟是受了何等的委屈?” “皇上,臣妇冒险击鼓,不是为了自己。”朱颜稳住心神,强忍着恐惧,低声道,“而是为了别人。” 元谌不解,蹙起眉头,沉声道,“为了别人敲响登闻鼓,你还是头一个。” 朱颜垂眸思索了片刻,才轻声说道,“眼瞧着无辜之人惨死,恶鬼却仍然在这世间逍遥快活,臣妇的心并非石头蛋子,没办法坐视不管。” 每每想起宋徽歆的话,朱颜便会冒出一身的冷汗。 连着两日不曾合眼,她等的就是这一日。 “听起来确实严重得很。”元谌微微颔首,提起了些兴趣,“你倒是细说说,要替你口中的那些人告发谁?” 朱颜抿起唇角,缓缓抬头,同上首的元谌对上视线,目光无畏,“臣妇要告齐国公强夺孤女,行尽浪荡事,草菅人命,手段极其狠毒!” 朱颜咬住下唇,朝着元谌重重磕了个头,扬声道,“求皇上明察,救那些姑娘于水火,将恶人绳之以法,告慰在天之灵!”(本章完) 第273章 坏事做尽 听到她状告亲夫,元谌眉心一跳,面色凝重,“你说明白些。” 朱颜跪在地上,有些艰涩道,“齐崇在臣妇院子底下挖了处暗室,将许多女子困在里面,日夜折磨,每两三天就有人死去。” “对上齐崇,臣妇自知力量悬殊,不得已才敲响登闻鼓,趁着眼下还有活口,求您出手。” 元谌的脸色变了又变,才彻底沉了下去,玉扳指被他用力砸在桌上,扬声唤道,“卓明,传朕口谕,命谢黎严查此事,确认无误,即刻抓捕齐崇!” 卓明不敢怠慢,连忙应下,“是。”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朱颜松了口气,无力垂下头去,“多谢皇上。” - 国公府 “贱人!也敢同我说不字?” 齐崇抓着周翠翠的头发,抬脚踹向她的小腹,骂骂咧咧道,“这里哪来你说话的份儿?” 周翠翠神色呆滞,像个布娃娃似的任由他踢打。 如今她已断了活下去的念头,只想用这份残躯换得姐妹平安。 “齐崇,你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周翠翠嘴角渗出了血丝,扬声骂道,“我死后成了恶鬼,定会夜夜徘徊在你身边,亲眼瞧着你的报应到来!” 齐崇抬手,用力抽了她一耳光,“不过贱命一条,活时无用,死了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周翠翠被打的偏过头去,左耳听不见声音,嘴角渗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这里头就属你是刺头,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怕是要反了天了!” 齐崇揪着她的头发,一路将她拖到墙边。 墙边摆着一张桌子,上头扔着把砍刀,桌面也染成了暗红色。 “今儿我就让你瞧瞧,”齐崇将她扛起,摔在桌上,抄起菜刀,面色狰狞,“究竟谁才是天!” “翠翠!” 耳边传来姐妹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周翠翠瞪大了双眼,小脸上满是不甘。 她还没活着走出这里,还没来得及去尝一口闻香斋的核桃酥。 一刀落下,暗室里的哭声骤停。 鲜血喷在脸上,齐崇伸出舌头舔净嘴角的血,笑容癫狂,“瞧瞧,这就是同我作对的代价!” “你们……” 话还没说完,地道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齐崇一惊,握紧了手里的砍刀,慌忙躲到了门口。 宋徽歆走在最前头,脚步慌乱,不断在心中祈祷那些女子能安全脱身。 临到门口,宋徽歆一眼就瞧见了躺在桌上的周翠翠。 头颅被砍下,只剩一层皮连着脖子,血顺着桌角流下,空气里都是难闻的铁锈味。 宋徽歆心一紧,抬脚想要冲过去。 “小心!”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惊呼,宋徽歆下意识躲闪,侧身避开了那抹寒光,也将自己的容颜暴露在齐崇眼中。 “宋徽歆?”齐崇眼底满是杀意,咬牙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宋徽歆手握长剑,毫不留情的劈下,扬声道,“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着到地府里去问周翠翠罢!” 齐崇忙不迭后退两步,钻出了地门,却没成想门外有人看守。 见齐崇出来,谢黎手起棍落,重重砸在他的头上。 齐崇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还没稳住身子,便被追来的宋徽歆一剑刺进大腿。 “啊———”齐崇痛呼出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哀嚎。 宋徽歆踹飞地上的砍刀,拔出长剑,挑断他的脚筋。 齐崇惨叫连连,费力伸直胳膊,想要去够远处的刀。 谢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是一闷棍敲下去,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趁齐崇无力再动,宋徽歆用剑挑起他的衣衫,在裤腰上翻出一串钥匙,折身冲回笼前,将钥匙扔到姑娘们手中。 姑娘们连连道谢,手忙脚乱的试着解开脖子上的锁链。 宋徽歆颔首,缓步走到桌前,望着死不瞑目的周翠翠,只觉得心头闷得难受。 “对不住。”宋徽歆抬手,替她合上眼皮,眼泪悄然落下,“是我来晚了。” 那个一提到宋将军就卸下防备,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女孩…… 终是没保住。 “翠翠姐!” 一个尚且稚嫩的丫头连滚带爬的扑到桌前,不顾一地的血污,重重跪在地上,不停用手扇着自己,“是我的错……都怪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若是能忍耐,翠翠姐就不会死了……小丫头哭得伤心,语无伦次的说着。 宋徽歆抬手拦住了她,沉痛的闭上双眼,轻声道,“翠翠是个有主意的,她既然打定了心思帮你,就是存着死志去的。” “你莫要再哭,若是真的感谢翠翠,就带着她那份心意,好好活下去。” 小丫头埋着头,泣不成声。 谢黎不知里头的情形,招呼人上前,牢牢捆住齐崇,将他拖了出去。 忙完一切,就连宋徽歆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谢黎蹙眉,忙迎了上去,拉住她的细腕,低声道,“怎么了?” “周翠翠为了救其他人,死了。”宋徽歆眨眨眼,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我们来晚了一步,人刚死,血都是温热的。” “谢黎……我是不是特别无能?”宋徽歆抬眼望着他,神色悲怆,“为何我一个人都护不住?” “不关你事。”谢黎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周翠翠是为了救人,你也是为了救人,你们都很厉害。” 宋徽歆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小声哭着。 齐崇被人拖着,出了书房,扔在了院子里。 “大胆!”齐崇奋力挣扎着,脖子暴起青筋,扬声吼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省些力气吧。” 后面传来声音,齐崇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目光落在了正悠悠品茶的朱颜身上。 “……你怎么也在这?”齐崇大脑一片空白,目瞪口呆的瞧着她。 “我为何不能在这?”朱颜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一片寒凉,“齐崇啊齐崇,你坏事做尽,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闻言,齐崇一顿,旋即回过神来,朝她的方向奋力挪动,扯着嗓子吼道,“是你……是你对不对!” 第274章 娘家来人 望着狼狈不堪的齐崇,朱颜轻嗤一声,轻声问道,“是不是我有那么重要么?” “是你在搞鬼……一定是你在搞鬼!”齐崇扭着身子,像条蛆虫,再也不见往日里的意气,“朱颜,你个贱妇,竟敢陷害亲夫!” “我陷害你?”朱颜觉得好笑,“真是天大的笑话,事实摆在眼前,你也有脸用上陷害二字?” 齐崇瞪着她,咬着槽牙问道,“你我是夫妻,害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蠢材。”朱颜弯眼一笑,低声道,“若无上头插手,我一人怎能搞出如此大的阵仗?” “皇上圣明,允我休夫,你身居高位却知法犯法,挑衅天子之威,结局已定,休想再拖我下水。” “我儿朱颜何在!” 门口传来骚动,朱颜身子一僵,抬头望去。 门外冲进来六七人,为首的老者满脸怒容,腰板微微佝偻,步履匆匆。 老者身后还跟着两个壮硕男人,神情与老者如出一辙,手中提着大刀,显然是来者不善。 “……爹?”朱颜缓缓起身,眼底满是震惊,“大哥二哥,还有嫂嫂们……” 老者见到朱颜,紧皱的眉头松了一瞬,快步朝她走来,还没到面前,手臂就已经伸开,“颜颜……” “爹!”朱颜忙迎上去,扑进老者怀中,泣不成声,“您怎么来了?” 老者将刀拿远了些,生怕伤到了女儿,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叹息道,“颜颜,你受苦了。” 朱颜缩在他怀中,止不住眼泪,似是要将满腹的委屈都哭个干净。 老者低声哄着她,转首瞧见躺在地上的齐崇,眼中杀意渐起,“好你个齐崇,我信你才同意女儿远嫁与你,你个畜生竟然如此待她!” “今日不杀你,我难解心头之恨!”老者深吸一口气,扬声唤道,“老大老二!” 身后的两个壮汉迎了上来,握着刀柄的嘎嘎作响,只待老爹一声令下,兄弟俩就冲上去为小妹报仇。 朱颜白了脸,连忙拦住老者,低声道,“爹,莫要轻举妄动!” “三儿,爹一听说你要和离,就知道你是受了大委屈,连夜从淮南赶过来的。”二哥朱承志愤愤不平,沉声道,“事到如今,莫同我说你还惦记着他!” 朱颜失笑,摇了摇头,耐着性子解释道,“二哥,他犯下大罪,斩首已是必然,何苦还要脏了咱们的手?” 朱承志气极,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咬牙说道,“不亲手杀他,我难以泄愤!” “得了,三儿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大哥朱远抬手拦住他,低声道,“为了这个畜生,搭上自己的命,也不值当。” 朱颜忙不迭点头,站在老者身边,小声道,“爹,您怎么把全家都带来了?” 老者望着她,面上不悦,眼底却没有半分责怪,“你远嫁京城,寻常日子见不到你,如今得知你受了委屈,全家上下都跟着忧心,索性一起来了。” 朱颜心头一暖,回眸望向身后,除了两对兄嫂,自己的三个小外甥也跟着过来了。 谢黎闻声从书房赶来,见到朱家人,先是一愣,旋即礼貌的点了点头。 “爹,这位是谢大人,是我……”朱颜顿了片刻,轻声道,“是我朋友的儿子,若无他们一家,女儿怕是走不出这国公府。” 闻言,老者的脸色缓和了些,对着谢黎行了个四不像的礼,沉声道,“老夫朱瑱,替我儿谢过大人。” “朱老先生不必多礼。”谢黎勾唇,温润一笑,“若非朱娘子仗义出手,我们也不会这般顺利抓到齐崇。” 朱瑱默了半晌,低声道,“谢大人,老夫有一事相求。” 谢黎微微挑眉,面露诧异,“朱老先生但说无妨。” 朱瑱搓了搓大手,眼神落在了一旁惶恐不安的齐崇身上,沉声道,“老夫知道大人得交差,但可否准我们同他单独说上几句话?” 谢黎瞬间会意,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朱老先生注意分寸。” 朱瑱松了口气,脸上也浮现一丝笑意,弯腰行礼,“多谢大人成全。” 说罢,回眸瞥了眼自己的两个儿子。 朱氏兄弟怎会不懂老爹的心思,当即拽着绳索,将齐崇拖进了一个屋子。 “爹……”朱颜面露担忧,小声道,“莫要将人打死了。” “放心吧。”朱瑱拦住她,虎着张脸,沉声道,“此事你不必掺和,在此处等我。” 眼瞧着老爹离开,朱颜放心不下,想跟上去,却被二嫂拉住了手腕。 “三儿,听爹的话。”二嫂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欺负你,爹心中恨极,总要出了这口恶气。” 朱颜顿了顿,轻叹一声,不再有动作。 “你们要干什么!” 齐肃得到消息,闻风赶来,见朱家人也在府上,脚步一顿,脸上满是嫌恶,“没有拜帖,谁准你们进来的?”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嫡亲弟弟,一见到朱家人,也是满脸不耐。 “这……”二嫂有些茫然,摸不准小侄儿的厌恶从何而来,下意识看向朱颜,“三儿……” 朱颜冷了脸,毫无感情的盯着齐肃,“我家人来寻我,也需要拜帖?” 齐肃仰着下巴,语气狂妄,“这儿是国公府,自然有国公府的规矩,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你怎么说话呢!”同样是小辈的朱允见他傲成这般,甚是不服,开口回怼,“毫无教养可言,贵人家的孩子就是这般脾性吗?” “我们是小姑的娘家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用不着递拜帖。”朱允面露不悦,“对我们不满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没错。”齐肃瞧着他,嗤笑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山匪出身的,你能奈我何?” 朱允也不甘示弱,双手环臂,小脸上满是嘲讽,“齐国公都倒了,你身为他的儿子,不讨好我爷爷,还能狂上几天?” 齐肃一愣,下意识看向朱颜,皱眉问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75章 先爱自己 朱颜别过头去,不愿再瞧他一眼。 亲眼瞧见齐崇出言折辱自己的家人,朱颜心如死灰,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 齐肃环顾四周,看见满院的侍卫,这才觉着不对,喃喃道,“你们……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朱允翻了个白眼,抱住胳膊,扬声道,“我说这位公子哥儿,你那人上人的爹犯了大罪,如今人赃俱获,你们一家子都逃不了了!” “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我呸!”朱允冷哼一声,“简直猪狗不如!” “阿允!”大嫂忙将他拉到身边,朝着朱颜露出一抹讪笑,“三儿,小孩子不懂事。” 朱颜面不改色,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轻声道,“允哥儿说的无错,我已向皇上请旨,允我休夫,与那畜生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大嫂不必再顾及我。” 闻言,大嫂才松了口气,将朱允搂在怀里。 “不可能……”齐肃白了脸,不停地摇头,“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说谎!” “齐肃。”朱颜冷冷唤他,眼底没有半分温情,“我们这些人没闲工夫同你说笑,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书房里头瞧瞧。” 齐肃盯了她半晌,小脸上满是不服,却还是抬脚朝着书房的方向冲去。 身后的齐漉和齐源见大哥离开,也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书房的门被破开,地道口暴露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恶臭。 齐肃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书房里头站满了永诚候府的侍卫,端着半人高的瓷坛往外运。 每口瓷坛里头都有一颗光秃秃脑袋,无眼无鼻,个个朝天上张着大嘴,口中黑乎乎一片,瞧不见舌头。 齐肃的脚步猛地顿住,大脑嗡的一下,寒意从脚底漫至头顶。 最小的齐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扯着嗓子哭了出来,叫嚷着要吴婶子来陪他。 齐漉往日里最是胆怯,如今一见,两眼发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摔在地上没了意识。 齐肃如梦初醒,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惊恐的乱叫。 叫声穿透宅院,传入前院众人的耳中。 朱颜淡淡勾起唇角,眼底是藏不住的嘲讽。 “三儿……”大嫂张了张嘴,似是想说这些什么,思来想去,化作一声叹息,“到底是孩子,不该让他们瞧见那些脏东西。” “脏?”朱颜抬眸,视线移到后院,轻笑一声,“她们都是遭受齐崇迫害的无辜可怜人,真正脏的是那个畜生。” “且这三个孩子,我都不准备带走。” “三儿?”二嫂愣了愣,连忙扯住她的手臂,小声道,“你可想好了?他们可都是你亲生的孩子啊。” “三儿,这不是玩闹,不可凭意气用事。”大嫂眉头一皱,也跟着劝道,“好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血肉,你当真舍得?” “舍得如何,不舍得又如何?”朱颜神色平静,淡淡道,“我认他们做儿子,他们可愿意认我做母亲?” “生子非易事,他们的确是在我的盼望中降世。”朱颜顿了顿,低声道,“可若是身上掉下的血肉成了挥向你的利剑,谁又会留他们在身边?” “我先是自己,再是母亲。” 朱颜冷下脸,语气不疾不徐,“往后的日子里,我要先爱自己。” 两位嫂嫂对视一眼,相顾无言,本想劝慰却无从开口。 朱颜从袖口中掏出一枚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大嫂手中,轻声叮嘱道,“咱们一家先住去客栈里,休养生息,待到事情结束,即刻动身回淮南。” 大嫂笑了笑,将荷包推了回去,嗔怪道,“这档子小事,还用得上你花钱?” “没错,跟家里头还见外了是不是?”二嫂也笑开,小声打趣道,“朱家旁的或许没有,银子管够!” 朱颜一怔,旋即无奈失笑,幽幽道,“那我便不同嫂嫂们客气了。” 三人围在一起说笑,完全不受周遭的事物影响。 过了好半晌,屋里的动静才停下来。 屋门被拉开,朱瑱面色缓和了不少,见到谢黎时,脸上多了些笑意,抱拳说道,“多谢大人成全,不然真真是难解老夫心头之恨。” 谢黎淡笑颔首,低声道,“朱老先生爱女心切,可以理解。” 朱瑱笑着应下,侧身让开门口,沉声道,“谢大人,这个畜生……” 谢黎抬眸,望向屋中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齐崇。 齐崇侧躺着,身上数不清的脚印,两条胳膊十分怪异的扭在身后,像是被人弄断了骨头。 谢黎轻叹,淡淡开口,“朱老先生不必忧心其他,既然允了你们动手,剩下的便有我来解决。” 朱瑱连连点头,望向谢黎的眼神满是欣赏,“令慈在我儿危难关头伸出援手,谢大人又如此仗义,你们一家子都是顶顶好的人呐。” 谢黎垂眸,面上谦逊,“朱老先生过誉。” 话落,谢黎回首望向候在一旁的手下,沉声道,“将人带走,府邸查封,与其有关之人禁足,上头未出结果之前,严加看守。” “是。” 片刻后,封条和封门用的木板子已经准备妥当,朱家人重新聚在一起,边商讨着晚膳边朝马车走去。 就在此时,侍卫一个没看住,竟让齐肃抓住机会,窜了出来。 “母亲!” 朱颜身子一震,徐徐转身,望向身后。 齐肃脚步踉跄,直直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落下,“母亲,您救救我们!” 朱颜冷眼看着他,见他流泪,心里没有半分起伏。 齐肃没了先前的傲气,几乎哀求般的拽着她的裙身,哭诉道,“母亲,儿子知错了,您别不要我们!” 朱颜神色不变,瞧他哭的真切,心中只觉得好笑,“齐肃,你如今来找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你无路可走了?” 齐肃顿住,垂着小脸,瞧不清他的模样。 朱颜用力将衣裙从他手中抽出,勾唇笑道,“你觉得跟着齐崇,自己就是贵公子,瞧不上山匪出身的母家,每每回到淮南,你就会耍上好几天的脾气,纵使全家都围着你转,也不如你的心意。” “齐漉和齐源也是这般,你们三兄弟简直如出一辙。”朱颜自嘲一笑,低声道,“既如此,你们就好好跟着你们自小仰慕的父亲生活吧。” 第276章 柳家来人 “不……” 齐肃用力摇头,扬声哭诉道,“母亲,儿子真的知错了……母亲!” 朱瑱最是疼爱齐肃,见外孙哭成这般,刚要开口,却被朱颜的一道眼神给止住了话头。 “我自知失责,不是一个好母亲。”朱颜盯着他,神色自若,“我也想陪在你们身侧,可你们刚生下来就被齐崇抱走,交给奶娘照顾,一月过去,我连你们一面都见不上。” “不能常陪在你们身边是我的错,我认,你可以怪我恨我,但没道理怨怼你外祖他们。” 朱颜眼神里满是厌恶,再也没有往日的慈爱,“府上的人一味吹嘘你父亲,也无人告诉过你,若没有你外祖父帮衬,大把大把散着银子,何来他齐崇的今日?” 齐肃脸色惨白,喃喃道,“我不知道……” 朱颜转身上了马车,只留下一句,“回去吧,你我母子缘分已尽。” “不……母亲!”齐肃连忙起身,死死扒住车窗,踮脚朝车里喊道,“儿子知错了,我不能留在里头,您别不要我,母亲……” 不等齐崇说完,侍卫从匆匆赶来,抓着他的胳膊,将人往国公府里拖去。 朱瑱心有不忍,沉声唤道,“颜颜……” 朱颜不看他,只同车夫说了句,“驾车,去同济客栈。” 车夫不敢违抗主子的话,抽动缰绳,朝着东城赶去。 - 永诚候府 “夫人,”苏子快步走进屋中,笑道,“朱夫人来了。” “来的这般快?”方许一愣,旋即将怀中的谢吟吟交到元婆婆手上,“请她进来。” 苏子应下,“是。” 元婆婆抱着谢吟吟,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你们年轻人聊些心里话,我带着小丫头先回去。” 方许颔首,轻声笑道,“母亲慢走。” 不多时,朱颜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前,右手拎着两坛酒,左手还挎着食盒。 “来就来了,怎地还拿东西?”方许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酒,“也不喊个人搭把手。” “这些东西又不重,何苦让别人跟着来一趟?”朱颜轻笑,自顾自坐在方许身旁,二人中间只隔了张小案,“心头大患已经了结,特地来找你吃酒。” 方许睨着她,半晌突然笑开,“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朱颜姐今儿的模样可比你初来我府上那次要好看的多。” “莫要打趣我了。”朱颜拔出酒塞,大大咧咧替方许倒了杯酒,“今日你就好好陪陪我,待我归家,你我怕是不能常见了。” 方许心下诧异,抬眸看向她,轻声道,“你这是要回淮南?” “自然是要回去的。”朱颜抿了口酒,旋即打开一旁的食盒,将下酒的菜摆在案上,“一晃十多年,同家里人分别太久,我惦记得很。” “还记得当年出嫁,我那般信誓旦旦的同我爹说……齐崇会一辈子待我好。”朱颜嗤笑,又是一口酒下肚,“如今想来,真是一场笑话。” 方许沉默不语,安静的陪在她身边,听她诉说着心头的委屈。 “小许……”朱颜抬眸看向她,双眸早已被泪水占据,“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蠢?” 见方许认真的点了点头,朱颜有些忍俊不禁,“远嫁便是如此不可取的一件事么?” 方许灌下一口酒,辣的舌头发麻,“远游,父母犹可盼,远嫁,归期亦难定。” “莫要将一生都压在别人的承诺上,结果是好是坏,赌不起。” 朱颜望着她,一时失了神,过了好半晌,才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是释然。 “不愧是你,几句话就能开解了我。”朱颜举起酒杯,笑声豪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往后遇到难事,尽管写信知会我,待你去了淮南,我必大摆宴席,尽地主之谊。” 方许嘴角微微上扬,递过手去,“你说晚了,我早就把你当做朋友了。”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人相视,同时笑出了声。 - 翌日 才刚撤走白绸的柳家又一次办了丧事,短短半月,夫人与老爷先后离世,让人唏嘘不已。 柳梵音一身丧服,跪在大堂中,瞧着屋中停放的棺木,脸上没有半滴眼泪。 堂中只有府上的下人在哭丧,寒酸得很。 柳梵音曾派人去寻过彭绣莹,却听医馆里头的人说她疯了,趁着一日夜里,偷偷跑了出去,便再也没瞧见过此人。 柳弈也被母亲送去了别院,他还算乖巧,懂得审时度势,母亲饶了他一命,派人背地里看管着他,确保他动摇不了自己毫分。 “三哥!我苦命的三哥欸!” 外头传来女人撕心裂地的哭嚎声,柳梵音神色一顿,满目狐疑的朝外头望去。 一个身形肥圆的女人正趴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捏着帕子,扬声哭道,“三哥……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了呦!” 柳梵音察觉不对,站起身来,朝着女人走去。 “三……”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扬声道,“柳梵音?你怎么在这!” 柳梵音认出了她,此人是柳传志的亲妹妹,单名一个茵字。 想起母亲的叮嘱,柳梵音眉头一蹙,“小姑说得是什么话,这是我娘家,我不在这还能去哪?” “你……”柳茵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连忙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叉腰问道,“我这不是怕你整日里呆在娘家,会遭婆家埋冤嘛!” 柳梵音垂下眼帘,说出口的话似是别有深意,“多谢小姑关心,我婆母通情达理得很,万不会像小姑所言这般。” 柳茵面上尴尬,不停的搅动着手里的帕子,低声应道,“那…那就好……” “倒是小姑突然过来,可同夫家知会过了?”柳梵音虽是笑着,但那笑中却透着几分疏离,“侄女记得……小姑曾与父亲念叨过,说您的婆母十分不好相处。” 柳茵一怔,旋即怒火中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扬声呵斥道,“你这个死丫头,胡诌什么?” 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动了动,从车中下来个男人,满脸煞气,正是柳茵的夫君隋刚。 柳茵听到动静,下意识朝着隋刚望去,生怕他将刚才的话给听了进去。 第277章 柳家人齐聚 隋刚模样生的粗犷,往那一站,像座小山一样。 隋刚上下打量着柳梵音,嗤笑一声,“你这侄女倒是伶牙利齿。” 柳茵揉搓着手里的帕子,面上讪笑,“这孩子先前也不这样,许是学她婆母,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听到她出言侮辱方许,柳梵音眉头蹙起,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冷脸道,“如今婆母新封了诰命,夫家弟弟又是个孝顺的,小姑开口之前还是动动脑子吧,若叫这疯言疯语传出去,怕是会对堂弟的前途不利。” 柳茵顿住,面上闪过一丝慌张,却还是嘴硬道,“话赶话罢了,扯上你堂弟做什么?” 隋刚盯着柳梵音,那双眸子似是淬了毒,“威胁长辈,这就是你的教养?” 柳梵音站在大门前头,堵住了路,脸上满是无辜,“姑父这话倒是来的怪异,家父离世,我悲痛欲绝,不仅要处理府上的后事,还要应对二位的刁难,怎顾得上教养一词?” “小贱蹄子,谁刁难你了?”柳茵一手叉着腰,指着她骂道,“里头躺着的是我亲哥哥,我收到消息,马不停蹄前来吊唁,谁料竟是热脸贴了你的冷腚!” “小姑出嫁十余载,我只在堂弟的百日宴上前瞧过您。”柳梵音嘴角挂着淡笑,幽幽开口,“十多年未曾回来探望一眼,如今我爹走了,你倒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兄长了?” “你!”柳茵气极,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隋刚沉了脸,眼底满是阴郁。 “若是姑姑真心想来瞧一眼我爹,便进来吧。”柳梵音侧身让开,口吻轻柔,“只可惜府上没备丧宴,怕是留不了二位用膳了。” “你别太过分!”柳茵气不打一处来,扬声喊道,“亲爹离世,你若是有心,应该规划妥当才是,怎会连最基本的都没有?” “如今你爹就躺在棺椁中,你身为他的女儿,不仅不替他料理好后事,还不准我们进去瞧他最后一眼。”隋刚皱眉,沉声呵斥道,“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简直蛇蝎心肠!” 恰逢此时,沈家的马车从门口经过。 闻墨听到吵闹声,探出脑袋,见柳梵音被二人刁难,急忙回首禀报,“先生,是候夫人的儿媳柳氏,好像是被人欺负了。” 沈济轻掀眼帘,顺着闻墨撩开的帘角,朝外瞥了一眼,见真是柳梵音,长眉微蹙,低声道,“去候府知会夫人一趟。” 闻墨不解,小声问道,“先生何不冲过去救下柳氏?也好在候夫人面前长长脸。” 沈济眉头蹙得更紧,看向闻墨的眼神似是在看傻子,沉声问道,“柳氏是她的儿媳,又丧了夫,我巴巴凑上去做什么?” 闻墨一顿,挠了挠头,尴尬笑笑,“先生说的是。” 沈济睨着他,眉眼之间是淡淡的嫌弃,“我身边为何会有你这般痴傻的人?” 闻墨心头委屈,瘪了瘪嘴,跳下马车,朝着永诚候府的方向奔去。 沈济则是安安稳稳坐在车厢里,骨节分明的长指挑起窗帘,目光落在不远处争执不休的三人身上。 “小妹?” 正同人对峙的柳茵身子一震,讶然回首,视线同并肩走来的二人对上,眼底闪过丝暗芒,勉强笑笑,“大哥二哥……” 柳梵音顺着声音望去,瞧见两位伯父一起过来,脸上的笑意登时有些挂不住。 果然被母亲说中了! 大伯柳维安扫了三人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低声道,“想不到小妹同妹夫如此有情义,赶着来送三弟一程,家里头的农地可都忙完了?” “如今正值寒冬,地里也没啥活计。”隋刚接过话头,面上没有半分笑容,“再说了,什么事能比得上家里人重要?” “妹夫这话算是说到了我心坎上。”二伯柳炆是个账房先生,一脸精明相,“我瞧着时辰不早了,也别在干站着,有什么话先进家里说。” 三言两语,就成功化解了眼前尴尬的局面,叫柳梵音说不出半个不字。 柳梵音打量着面前的四人,贝齿轻咬住下唇,一动不动挡在门前。 柳维安见她这般,笑问道,“阿音呐,你小姑与姑父都是大老远来的,总不能连杯热茶都讨不到吧?” 柳梵音面色稍沉,冷冷望着面前的男人。 记忆里,她这个大伯最是伪善,不过说几句话,就能将自己的利益放至最大。 “几日不来,柳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梵音瞳孔一缩,下意识扭头,瞧见了缓步朝这边走来的方许。 “母亲……”柳梵音长睫轻颤,小声喃喃,完全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她。 方许朝她眨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旋即侧眸望向台下的几人,轻声道,“这四位倒是瞅着面生。” 柳茵打量着方许,皱眉问道,“你是谁?” 柳梵音成亲时,柳维安曾见过方许一面,沉声道,“这位可是永诚候夫人?” 方许颔首,视线在四人脸上游走,轻声问道,“几位将我儿媳妇堵在这,是要做什么?” 柳炆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同她打马虎眼,“候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不过是想进府再瞧一眼我三弟,谁料阿音不肯配合,将我们几个长辈堵在外头,才闹出了这个笑话。” 方许瞧着男人沾染了墨水的袖口,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柳二先生还真是会说话,若我不是这孩子的婆母,怕是要信了你这张嘴。” 柳炆脸上的笑意一顿,拉下脸来,“候夫人这话是何意?” 方许捧着汤婆子,语气轻柔,却暗藏刀子,“我儿媳妇的性子我自是了解,比那绵羊也凶不了几分,柳二先生左一句右一句,话里话外都在说她的不是,我这个做婆母的听着实在不悦。” “我……”柳炆张了张嘴,面上有些挂不住,“许是候夫人不常与我相处,才会错了我的意。” “柳二先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方许勾唇,回首望向柳梵音,柔声道,“既然四位想进去,咱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今日正巧我来了,便给你搭把手,理一理亲家公给你留下的遗产。”(本章完) 第278章 什么叫仗势欺人 听到方许的话,柳家四人齐齐变了脸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茵最先耐不住脾气,皱眉问道,“她一个外嫁女,还想着拿走我三哥的家产?” 方许回眸,看了她半晌,才勾唇笑开,“梵音是亲家公惟一的孩子,这偌大的柳家,她不拿,谁还配拿?” 柳茵怒从心起,指着柳梵音骂道,“女孩子就是赔钱货,拿了那些东西又能做什么?还不是要贴补到夫家上头!” 话落,柳茵故作吃惊,瞪着方许,扬声道,“怪不得你突然出现,搞了半天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方许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柳夫人口口声声说女子是赔钱货,那我倒想问你一句,是不是也将自己骂了进去?” 柳茵闻言,怒火中烧,“我怎么能同她一样?” “少在这装模作样,我早就看出了你的小心思。”柳茵双手环臂,语气笃定,“只要有我柳茵在,谁也别想着占我三哥的便宜!” 方许忍不住为她鼓掌,轻声笑道,“柳夫人看似在说我,实则将自己的心里话都给讲了出来,着实精彩。” 隋刚沉了脸,目光落在方许身上,“这是我们的家事,纵然你是贵人,也掺和不了。” “你就是说破了天去,柳梵音也拿不走柳家的一块银子。” 方许睨着他,嗤笑一声,轻声道了句,“许是给多了笑脸,几位打量着我好欺负是吗?” “白及。” 白及正了神色,扬声应道,“奴婢在。” 方许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头也未抬,“让几位长些教训,方才能明白该如何同我说话。” “是。”白及应下,走到隋刚面前,不待他反应,当胸一脚,嘴里还振振有词,“蝙蝠身上绑鸡毛,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鸟!”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皇上亲封的永安郡夫人,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家夫人大小声?” “孩子他爹!”柳茵尖叫出声,连忙去扶他。 隋刚在村子里就是如同恶霸一般的存在,如今被打了脸,男人的自尊心受不住,当即挥开柳茵的手,要朝着白及冲去,“奶奶的,老子搞死你!” 白及丝毫不慌,侧身躲过,又抓准空子,踹向隋刚的大腚。 白及力气比旁人大些,这一脚,用了她十成功力,将隋刚踹倒在地上。 “虎背熊腰的大男人怎地还敌不过我一个女子?”白及盯着他,不屑一笑。 “你!”隋刚挣扎着起身,却不敢再贸然冲上去。 柳茵见状,一拍大腿,坐在地上扬声哭嚎,“杀人了!永诚候府杀人了!” “母亲……”柳梵音望着方许,眼底满是担忧。 若真叫柳茵喊来了官兵,怕是不好收场了。 “别怕。”方许笑着回望她,朱唇轻启,“今日母亲就教教你,什么叫仗势欺人。” “白及,报官。”方许勾唇,“既然柳夫人需要官府帮助,我岂有不允的道理?” “是。” 眼瞧着白及撒腿就跑,柳茵慌了神,连忙开口,“等等,我没想报官!” 方许挑眉,幽幽笑道,“我想。” 闻墨才刚赶回来,就瞧见自家清风霁月的先生跨步下了马车,理好长衫,朝着一行人走去。 沈济缓步走到方许面前,唇角轻勾,闻声道,“又见到夫人了,实在是巧。” “沈大人?”方许觉着诧异,忽然心思一动,嘴角也跟着扬起。 自己刚想仗势欺人,这势就白白送上门了。 听到大人二字,柳家人的脸色又是一变,悻悻盯着沈济,就连一向混不吝的隋刚都噤了声。 虽不知沈济官居几品,但他们寻常老百姓也不敢凑上前去挑衅。 沈济移开眸子,定定望向几人,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闻墨撇了撇嘴,一脸无语。 又让先生装到了。 “大…大人……误会。”柳维安摆着手,笑容憨厚,“我们正讨论家事呢。” 沈济蹙眉,神色不悦,“你们这么多人都堵在这,难免影响旁人。” 柳维安只能强撑着笑脸,对着沈济点头哈腰,“是…大人说的是……” “沈大人。” 方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济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都露出笑意。 沈济回首望她,温声道,“夫人唤我,可是有事?” 方许颔首,指尖点了点坐在地上的隋刚,佯装委屈道,“此人甚是野蛮,对我言语不敬,还要动手殴打我的婢女,着实吓人。” 沈济瞧她这副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这是方许头一次用这样的神情与自己说话,沈济自然要给足了面子,当即侧眸看向隋刚,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可有此事?” “冤枉啊大人!”隋刚白了脸,不住的摇头,指着方许喊道,“是她先差别人打我的!” 沈济蹙眉,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你再指她一下试试看。” 隋刚一愣,连忙收回了手,眼底一片惶恐。 沈济凝眸,冷冷瞧着面前的几人,低声道,“你们几个当街惹是生非,随我去官府,将事都说明白。” 隋刚只觉得冤枉,大声喊道,“大人,我当真是没打到她啊!” 沈济停下脚,目光阴测测的落在他身上,沉声道,“若你动了她,就不会全须全尾的站在这了。” “再多一句嘴,当心我直接定你个扰乱治安的罪名,关上你半月。” 隋刚心有不服,还想说话,却被柳茵死死捂住了嘴。 柳茵面上讪笑,打着哈哈,“大人,我们一定听话。” 方许朝着沈济眨了眨眼睛,先一步朝着官府走去。 沈济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欢喜,想也没想就抬脚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官府,见有热闹看,百姓们也跟着凑了过来。 方许端坐在一旁,手里被沈济塞进一块点心,正笑盈盈地看着知府。 沈济坐在她身侧,唇角轻勾,气质卓然,也定定瞧着知府,似是在等他先开口。 知府在上首,吓得冷汗直冒,豆大的眼睛来回瞧着站在屋中的方许和沈济,心里只觉得苦涩。 究竟是谁一下惹来了两尊大佛!(本章完) 第279章 争夺家产 “沈大人…候夫人……”知府擦着额上的薄汗,扬起一抹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您二位怎地同时来了?” 沈济微微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温和,“因着一些小事,知府大人不必理会我们,只查案子便好。” 知府汗颜,脸上挂着讪笑,根本不敢忽视二人。 “青天大老爷,我们冤枉啊!”柳茵最先发作,跪在地上哭诉,“我们不过是站在自家门前论事,不知何处得罪了候夫人,将我们抓来此地……” 知府面色微僵,视线不自觉飘向一旁的方许,轻咳两声,“候夫人要你们来,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还请大人恕草民无知,我们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柳维安面上惶恐,望向方许的眼神里满是畏惧,喃喃道,“候夫人此举,让我们心慌得很。” 方许坐在一旁,神色平静,似是面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柳炆见不得她这副清高模样,紧咬牙关,沉声道,“麻烦候夫人给个理由,若解释不清,今日之举,便是板上钉钉的仗势欺人!” “没错!”柳茵面上狰狞,扬声道,“你还命人打了我丈夫,不就是仗着自己势大,存了心思要欺负我们老百姓吗?” 方许抬眸望着他们,眼底涌出几分笑意,“你们左一句仗势右一句欺负,只言片语,就直接给我安上了罪名?” “我为什么将你们带来此处?”方许微微抬手,指尖滑过耳垂上的坠子,轻声笑道,“是因为你们存了心思,故意刁难我儿媳妇,我这个做婆母的岂有见之不管的道理?” “你胡说什么!”柳茵慌了神,眼神闪烁,“我们不过是想进去瞧一眼家人的遗体,这妮子不允,我们自然要争论几番!” “没错,我们只是心系家人。”柳维安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柳梵音身上,眼底多了几分失望,开口控诉道,“阿音呐,也不是大伯挑你刺,躺在棺椁里头的是你亲爹,怎能连最基本的丧仪丧宴都没有?” “为人子女,如此不孝,大伯可要说你几句。” 一席话下来,直接将柳梵音在旁人眼中定了性。 柳梵音眸色微暗,刚要开口,却听一旁的二伯开了口。 “阿音,你今日作为,也让二伯瞧着心寒。”柳炆摇头叹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展开放在地上,“这是三弟离世前写给我的信。” “信上言明,若他遭遇不测,便将手里的产业交由我们兄妹三人平分,叮嘱我们一定要把柳家发扬光大。” 柳炆朝着上头重重磕了下头,扬声道,“正巧今日来了官府,草民斗胆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全了亡弟的遗愿!” 柳梵音白了脸,盯着地上的信纸,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声音都变得尖锐了些,“这压根不是我爹的字迹!” “这……”知府瞥了眼下首的方沈二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方许缓缓起身,走到知府身前,轻声笑道,“大人,借您笔墨纸砚一用。” 知府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应道,“候夫人客气,您请。” 方许站在书案前,取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下半页纸,还不忘吹了吹未干的墨水。 “巧了。”方许举起手里的纸,挑眉笑道,“我这儿也有亲家公的密信,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家产归其女柳梵音一人。” 此话一出,柳家人齐齐沉了脸,饶是最擅伪装的柳维安都变了脸色,再也提不起半分笑来。 “你这明显就是弄虚作假!”柳茵忍不住暴脾气,指着方许扬声吼道,“这上头的字明明就是你自己乱写的,你当我们这些人都是睁眼瞎子吗?” “柳夫人这话倒怪了。”方许放下纸,勾起唇角,静静望着她,“说我弄虚作假,谁能帮你作证?” “你……”柳茵下意识看向上头的知府,却见后者压根不看她,心头更是窝了一团火,“我大哥二哥自是瞧见了!” 方许嗤笑,缓缓摇头,“你们是一家人,所出之言如何能信?” 柳茵咬牙,下意识反驳道,“你这上头既没有落款,又没有我三哥的章印,如何能作数?” “瞧柳夫人这话说的,当真是有趣。”方许垂眸,盯着地上的信纸,“柳二先生掏出的信上有这些东西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移向地面,柳炆心虚得很,抬起胳膊压住信纸。 这番模样,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心中有鬼。 柳维安眼珠转了转,一巴掌扇在柳炆脸上,扬声呵斥道,“混账!” 柳炆被打懵了,一脸不解的看向他,喃喃道,“大……大哥?” 柳维安皱眉,怒目圆瞪,“三弟忘了盖章印,你就不会追着告诉他吗?” “再者说来,三弟明明也留下了口信,你为何不同知府大人言明?” 柳维安伸手将他推开,抬眸看向上首,笑容敦厚老实,“大人,我二弟是瞧见阿音如此待她亲父,一时气得急了,才会将这没印子的信给拿出来。” 柳炆回了神,忙不迭点头应道,“是,知府大人,是草民太过心急了。” 柳维安瞧着知府,嘴角的笑意加深,“大人,其实我三弟早就留了口信,说膝下只有阿音一个女儿,还已嫁为人妻,唯恐柳家无人看管,便叫我们兄妹来了京城,一家人聚在一起,互相帮扶着。” “对,就是这样!”柳茵见自己还有好处拿,当即倒戈,“柳梵音她一个外嫁女,有什么好东西自然都想着夫家,若她心中还有娘家,怎会不给自己亲爹理好后事?” “几位说的真诚,连我都感动了。”方许掏出手帕,作势擦了擦眼角,轻声道,“梵音也想送亲家公风风光光入葬,可她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她名下有六间铺子,个个都在亏损,柳家也遇到了困难,偌大的府邸,入不敷出。” “梵音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为亲爹买了口上等的棺材,实在是掏不出那么多银子了。”方许摇摇头,一脸心疼,“这孩子又是个闷葫芦,不愿麻烦我,硬生生自己扛了下来。” “事已至此,我也听不得这般好的儿媳妇平白受辱。”方许轻叹,朝着柳梵音眨了下眼睛。 “梵音,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不妨给大家透个底,说一说柳家铺子每日都要亏损多少银钱。” 第280章 会打女人 柳梵音捏了捏衣角,神色坦然,低声道,“大大小小的铺子算在一起,每日要亏上千两银子。” “怎……怎么可能!”柳茵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柳家家大业大,怎么会混成这副模样?” “小姑当生意好做?”柳梵音睨着她,嘲讽一笑,“每日睁开眼睛,就要背负上千两的亏损,若运气好能堵上也就罢了,若堵不上也只能自认倒霉。” 柳茵神色一顿,悻悻看向一旁沉了脸的隋刚。 柳维安没那么好糊弄,眯起眼睛,低声道,“阿音呐,大伯一直觉着你是个好孩子,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谎话连篇的样子?” 话落,还别有深意的瞥了眼方许,“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你是想哄骗我们,将整个柳家的银子都带到夫家去吧?”柳炆也回过神来,满脸怒色,“若你们家的铺子真的在亏钱,你又怎会穿金戴玉?” “若几位不信,大可自己去铺子里拿账册子。”柳梵音不愿再理会他们,冷着脸说道,“柳家的产业谁爱要谁要,只一点,接了柳家,便要将我近日贴补的几千两银子还我。” 此话一出,柳家三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 方许长叹一声,面上颇为惋惜,“我这儿媳妇就是太实诚了,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若能像柳大先生一样黑心就好了,每年除了十五两的高价束脩外,还额外收学生们的午膳钱、床位钱、书简钱……” “你!”柳维安大惊,眼底满是被揭穿后的慌乱。 方许移开视线,笑着望向傻了眼的柳炆,“像柳二先生一样聪明也行啊,做得一手好账,塞满了自己的荷包又不叫掌柜瞧不出来。” 柳炆老脸一红,怒从心起,指着方许吼道,“我没有,你少血口喷人!” 方许嗤笑,转首望向柳茵,“又或者像柳夫人一样能干,跟着丈夫称霸十几个村子,每日不是在抢劫就是在抢劫的路上。” 柳茵眼前一黑,跌坐在地,满目震惊的瞧着方许,“你…你怎么……”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方许勾唇,眼睛微微眯起,“你们想着耍流氓,也要瞧瞧对手是谁。” 方许回眸望向知府,嗓音很清,“知府大人,您也听见了,我方才的话句句属实,手头上也有证据,这三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心,却不过是打着温情的名号,来行恶心之事。” “还请大人做个决断,我竭力配合。” 柳家三人慌了神,连忙开口解释。 “大人,我们冤枉啊!” “青天大老爷,这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 “对呀,我们没……” “肃静!” 惊堂木砸在桌上,吓了柳家人一跳,屋内瞬间清净,再也没人敢嚷嚷半句。 “本官都听清楚了。”知府垂眸,定定望着柳家人,“你们几人作恶多端,自己作孽不够,想要强占人家的家产,还敢闹到官府来,简直狂妄!” “柳氏之女柳梵音,双亲皆亡,唯剩一些家产,还要掏自己的荷包去补贴。”知府大怒,指着四人吼道,“四个有手有脚的大人,欺负一个孤女,算什么本事?” “大人……” “你闭嘴!” 柳维安刚想张嘴,却被知府开口打断。 知府沉下脸来,颇有几分气势,“本官不愿听你在这胡编乱造,既然候夫人手头上有你们几人作恶的证据,本官会一一收上,若证据确凿,尔等少不了板子和牢饭!” 柳茵闻言,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跪着上前两步,扬声道,“大人,求您网开一面啊大人…我还有个儿子要考取功名啊……” 知府蹙眉,眼底满是不悦,“有你们这等父母,他也算是遭了大罪!” 方许弯起唇角,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柳茵,“恶贯满盈之人的儿子,也配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你!”柳茵红了眸子,望着方许的眼神里满是憎恨,“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们怎会如此!” “我……我掐死你!” 还没等她扑到方许面前,原本在后头安静坐着的沈济突然起身,伸出大掌握住柳茵的手腕,指尖暗暗发力。 柳茵吃痛,尖叫出声,“你放开我!” 沈济脸上再也不见笑容,嘴角紧绷,语气像是带着冰碴,“我没什么教养,会打女人。” 话音落地,柳茵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 沈济皱起眉头,甩开柳茵的手,瞧着后者因为惯力身子不稳摔在地上,像个没事人一般,悠哉悠哉掏出帕子,将自己的手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仿佛柳茵是什么传染病一般。 见他这模样,方许心中觉得好笑,她本就没将柳茵当回事,自己身旁有白及在,纵使她动作再快,也近不了自己的身。 谁成想竟是沈济冲了出来。 “大胆!”知府的小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了,猛地站起身,指着柳茵吼道,“候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乃皇上亲封!” “你如此行径,便是不将天子威严放在眼里。”知府气极,恨不得亲自下去踹她一脚,“你当着本官的面公然行凶,本官定绕不了你。” “来人!” 惊堂木落桌。 “拖下去,行脊杖五十,给本官重重的打!” “大人!”柳茵神色灰白,挣扎着往上首爬去,只可惜还没等她够到台阶,便被人挟着胳膊拖了出去。 不多时,外头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沈济将身上的衣袍理平整,闻声道,“既然结果已定,我等便不再打扰知府大人了。” “沈大人客气。”知府赔着笑脸,低声道,“若再有如此恶人冒犯您二位,大可再送到下官这来。” “多谢。”沈济颔首,侧身望向方许,重新扬起笑脸,“夫人,走吧。” 方许点了点头,同一脸尬笑的知府对上视线,嘴角一抽,轻声笑道,“我会差人将证据送来,几人的恶行都在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 “是。”知府连连点头,恨不得给方许颁个小红花,只求她快些离开,“还是候夫人顾得周全。” 方许好笑的瞥他一眼,同沈济并肩出了官府。 第281章 认错人了 柳梵音小步走在方许身侧,余光瞥向她,见她神色如常,大着胆子唤了句,“母亲……” 方许闻声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柳梵音顿了顿,微垂下脑袋,小声道,“都怪儿媳没本事,这等子芝麻大小的事还要麻烦母亲跑一趟。” “何处能怪上你?”方许勾唇,眼神柔和了些,“他们一个赛一个的黑心,你涉世不深,如何斗得过那几个老无赖?” “可……”柳梵音眸光黯淡了些,轻声道,“要是儿媳能再强硬些,他们怕是也不敢来逞强。” “谁还没个成长的过程?”方许话中带笑,缓步走在街上,“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你已经有进步了,若是赶上以前的你,怕是直接迎他们几个进门了。” 柳梵音一愣,旋即想到自己从前窝囊的模样,也有些忍俊不禁,“母亲说的是。” 沈济缓步走在一旁,垂下长睫,认真听二人讲话。 闻墨靠近他,小声叮嘱道,“先生别忘了,今日有您的学生来家里做客。” 沈济脚步一顿,登时黑了脸。 方许听到闻墨的话,侧眸看向沈济,轻声道,“沈大人既然有事,那就先回吧,今日多谢你了,改日请你吃饭。” 沈济听到最后半句话时,脸色蓦然回春,嘴角也跟着上扬,“夫人与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一码归一码。”方许没听懂他的话外音,眼底漫着笑意,“要没你在,柳家人也不会认怂,怕是要欺负死我们婆媳,你帮了忙,不过吃顿饭而已,并非客气而是应该。” “既如此,我也不同夫人推脱了。”沈济嘴角半勾,语气轻缓。 方许颔首,“慢走。” 沈济抿住唇角,深深瞧了方许一眼,旋即转身,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母亲,”见沈大人离开,柳梵音捏了捏指尖,试探着问道,“东市新开了家羊肉汤馆,离这不远,听说味道不错,母亲可有空一同前往?” 方许瞧出她的期待,轻笑一声,“你都开了这口,我又怎会拒绝?” “夫人……”一旁的白及弱弱举起了手,喃喃道,“奴婢能不能也讨一碗?” 方许觉得好笑,嗔怪似的瞪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在嘴上亏过你?” 白及这才放心,咧开小嘴,“那咱们快走吧夫人,奴婢早就饿了。” 方许轻叹,同柳梵音相视一眼,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吧,再不给她吃饭怕是要闹了。” “是。”柳梵音捂着小嘴偷笑,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方许睨着她,语气柔和,“你这孩子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闷着火不出,将来会成心病的。” “很多时候,你都应该学着靠一下家中。”方许步子迈得慢,轻声说着,“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若你不用尽所有手段争抢,什么好事会落在你头上?” “儿媳明白母亲的意思。”柳梵音耷拉下眼皮,小声应道。 “今日的事算是结了,你心中不必有负担,也不会再有人挡你的路。”方许盯着她,语气淡淡,“柳家生意血亏是真,往后那些铺子交到你手里,你要多费心思。” “我对你有信心,有你在,柳家的生意就垮不了台。” 柳梵音神色一顿,倏然抬眸,受宠若惊的瞧着方许。 方许不再看她,专心瞧着脚下的路。 过了片刻,终于到了东市。 柳梵音朝远处瞧着,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铺子,笑道,“母亲,就是那家。” 方许抬眸望去,铺子倒没什么新奇的,门匾上也规规矩矩写着羊肉泡馍。 婆媳二人走进店中,小二立马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几位想吃点什么?” “四……”方许瞥了眼身后的白及,顿了顿,又开口说道,“五碗羊肉泡馍,要大碗的。” “好嘞!”小二应下,“您几位里头坐着。” 柳梵音不解,柔声道,“母亲怎地买这么多?” “不多。”方许勾起唇角,“你我各一碗,张婆子一碗,白及两碗,正好。” 柳梵音心下震惊,打量着一旁的白及,心中暗暗腹诽。 这么瘦小的丫头能吃两大碗? 白及则是乐开了花,恨不得抱着夫人啄上两口,“夫人对奴婢是顶顶好的!” 方许失笑,领着几人到桌边坐下,张婆子顾及规矩,说什么也不肯同主子在一张桌上用膳,方许没办法,只好给她和白及又开了一桌。 方许才刚坐下,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耳熟的声音。 “小二,再给我来两瓣蒜!” 方许一顿,讶然抬头,朝着声源望去。 女人捧着大碗,吸溜着碗里的汤,十分豪迈的蹲在方凳上,手里还捏着半颗蒜。 看清女人的模样,方许迷茫的眨了下眼睛,起身朝她走去。 女人吃的正香,完全没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一门心思都在碗里的汤上。 “顾思思?”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顾思思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方许惊疑的眼神,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方许瞧着她的姿势,眉头轻锁,“你……” 顾思思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坐下,故作镇定的扒拉着碗里的馍块。 方许眉头皱得更紧,轻声问道,“顾娘子,你刚踩过,直接就坐上去不嫌脏吗?” 顾思思脸蛋一红,捏紧了手里的竹筷,小声说道,“这位夫人……你认错人了。” “顾夫人,您要的蒜来喽!”小二端着菜,将手里的蒜头放在桌上,“您这几日都来,掌柜的心里高兴,送您一盘小葱拌豆腐,您慢用!”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方许盯着她,眼神里满是狐疑。 顾思思的表情一点点龟裂,崩溃至极,彻底破防,自顾自大笑,“哈哈…你们都认错人了哈哈哈……” 方许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蹙眉问道,“顾娘子,你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顾思思捂住脸,欲哭无泪,声音从指缝里露出来,“不要跟别人说…求你……” 第282章 心有所属 方许在她身旁坐下,瞧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想笑,“吃个羊肉汤而已,你躲什么?” 顾思思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我没脸见人了。” “不得不说,你今日这番模样,确实挺让我吃惊。”方许打量着她,眼中含笑,“没想到你反差如此大,那日见你,我还觉着你柔弱,今日再见……着实特别。” 既然都被方许瞧见,顾思思也无心再解释,“那天是我装的,我平日里压根不是那个样子。” 方许盯着她,一时无言。 顾思思长叹,将手里的半颗蒜扔进嘴里,辣的她倒吸一口凉气,“我姨母古板得很,喜欢懂礼节有教养的女子,如今寄人篱下,我不敢暴露半分。” 话落,顾思思抬眸望向方许,语气里带着哀求,“咱俩今日见过的事,不要跟我表哥说。” 方许打量着她,心中觉得莫名,“你若是觉着难受,直接同沈老夫人说清楚不就好了?” 顾思思咬住下唇,小声道,“姨母一心撮合我跟表哥,可表哥心有所属,我也对他无意,却又怕直说伤了老人家的心。” 方许心下诧异,挑眉问道,“沈济心有所属?” 顾思思瞪大了眼睛,小声喃喃,“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方许更想不明白了,“他又没跟我说起过这事。” 顾思思一噎,紧盯着方许,哑口无言。 方许瞧她这眼神,不解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顾思思见她不开窍,止不住地摇头,“表哥呀表哥,漫漫追妻路,任重道远。” 方许刚想说些什么,就瞧见桌面上落下一抹人影。 “顾娘子今日又来了?” 男人的声音传来,顾思思仰头瞧着他,脸蛋一红,整个人都拘谨了不少,“白掌柜去哪了?刚来时没瞧见你。” “刚理完账,忙完才过来的。”男人眸光一动,暗暗打量着方许,低声道,“这位是……” “是我在京中结识的好友。” 没等方许应声,顾思思率先接过话来。 男人了然,朝着方许点了点头,“我叫白羡明,是这家铺子的掌柜。” 方许颔首,轻声道了句,“白掌柜青年才俊,生意做得不错。” “我也觉着白掌柜有本事得很。”顾思思抿唇笑笑,还想说些什么,却因着吃的太饱,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蒜味瞬间散开,顾思思登时变了脸色,连忙捂住嘴。 白羡明神色如常,眼底还露出几分笑意,“还是顾娘子懂得美食,这大口吃起肉来,若是不跟上一瓣蒜,香味就没了大半。” 顾思思臊红了脸,刚抬起的头又重新垂下,没胆子再看他。 白羡明不清楚她的别扭,无措的站在原地,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二位慢吃,我…我先去忙了……” 顾思思攥紧指尖,死死咬住下唇,只恨自己方才失了态。 方许瞧出些端倪,轻声问道,“你不愿与沈济相处,便是为了他?” 顾思思不想再掩藏自己的心思,轻轻点了下脑袋。 方许了然,开口替她分析着,“人不错,模样周正,也挺有素养,看他那模样,应该对你也有意思。” 顾思思瞥她一眼,神色怪异,“你连表哥都看不明白,还能看清楚我的事?” 方许不解,“这与沈济有何干系?” “你!”顾思思再次被噎住,气不打一处来,无奈的摆了摆手,“罢了,有些话也不该我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方许见她起身,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忘了白掌柜送的小葱拌豆腐。” 顾思思一时无言以对,抄起那盘菜,对着小二说道,“装食盒里,我带走。” “得嘞!”小二迎上去,笑着问道,“顾娘子今日就吃一碗啊?” 察觉到方许戏谑的眼神,顾思思嘴角抽了抽,低头拍着胸口,替自己顺气,“我真是出门没看日子,什么怪事都叫我碰上了!” 话落,她不再理会身侧的二人,拿起食盒,自顾自走了出去。 方许觉着有趣,摇头失笑,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二位,羊肉泡馍来喽!” 小二端着托盘,将两大碗羊肉汤放在桌上,还有两小碟馍块。 “有劳。” 方许道了句谢,拿起一旁的竹筷,夹起馍放进汤里,馍块泡在肉汤里,浸满了汤汁,瞧上去十分诱人。 带着香味的热气扑在脸上,脑海中想起顾思思的话,方许捏着筷子的手一顿,似是有什么她先前不懂的方才突然明了。 “沈济他喜欢的……不会是我吧?” 周围环境嘈杂,柳梵音没听清她的话,轻声问道,“母亲刚刚说什么?” 方许压下心思,却压不住加速跳动的心,“没什么,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食物最大。 一顿饭下来,除却怀有心事的方许,剩下三人吃的很是开心。 - 翌日,谢黎早早起了床,还不忘叫醒一旁的宋徽歆。 “几时了?”宋徽歆揉搓着眼睛,小声问道。 “皇上今日召你入宫,随我一同上朝。”谢黎取下架子上的衣衫,递到宋徽歆手中,神情柔和,温声哄道,“快些穿好衣裳,莫要迟了。” 宋徽歆迷迷糊糊的将衣衫套在身上,才刚穿好,碧落就捧着水盆进了屋子。 洗漱过后,宋徽歆才算是彻底清醒,随着谢黎上了马车。 养心殿 元谌坐在御座之上,视线扫过殿内百官,沉声道,“众卿对突厥和亲一事有何看法?” “皇上,和亲虽说是常有,可突厥此次派来的使臣态度极差,与先前全然不同。” “臣认为是朝中无大将施压,才会纵容这帮子蛮夷狂妄之此!若宋将军还在,他们怎会如此猖獗?” “臣附议。” 元谌瞧着最先的开口的祝阁老,眼底满是欣慰,嘴角微微勾起,“众卿所言,也是朕心头所想,既然朝中上下都有这个想法,不如直言,说一说谁能胜任宋将军的职位。” “皇上,臣认为萧小将军骁勇善战,忠心耿耿,当得护国将军一职。” 第283章 有能力者居之 元谌神情一顿,饶有深意的盯着开口之人。 岑镇江微垂着头,手拿笏板,站在大殿中央,神色恭敬。 便是他在先帝灵前百般阻挠元谌成为储君。 元谌轻笑,语气平平,听不出他的情绪,“抚远将军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帝王心思不明,一时无人敢多语。 气氛沉闷,沈济微微侧过头,同斜后方的谢黎与吕青峰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元谌垂下眼皮,目光落向一旁,低声道,“沈卿,你作何想?” 被皇帝点了名,沈济没法子推脱,只好站了出来,“皇上,护国将军一职,臣认为除了萧小将军,还有一人能胜任。” 元谌心如明镜,却还是故作吃惊道,“想不到大燕人才济济,朕心甚慰,不知沈卿口中之人是何方神圣?” 沈济神色如常,沉声道,“臣举荐宋将军之女宋徽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岑镇江更是直接冷笑出声。 “沈大人怎么年纪轻轻就昏了头?”岑镇江睨着他,眼底满是嘲讽,“一个女人,也当得起一声护国将军?传出去,岂不是遭他国耻笑!” “还是说……”岑镇江眸光一闪,似笑非笑道,“在沈大人心中,萧小将军还敌不过一个女人?” 沈济轻挑眉头,嘴角的笑意淡雅,“抚远将军这话倒是没什么道理了,一山更比一山高,宋将军的后代总不会差的。” “危难之时,宋娘子一人领着仅剩半数的铁甲军为皇上开了条血路,救下太后,护住众位太妃,让皇上再无后顾之忧,试问,谁能做到?” 沈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叫一众武将齐齐白了脸。 沈济身子微弯,神色认真,“皇上,臣今日斗胆进言,便是为了替宋娘子讨回一句公道,她是平定叛乱的功臣,又是忠将之后,不该因着女子的身份而受他人质疑。” 元谌垂眸,似是在掂量沈济的话。 “皇上!”岑镇江不可置信的盯着上首,神情激动,“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入朝为官为将的道理?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吕青峰走出队伍,扬声道,“皇上,臣有一言。” 元谌见他开口,觉得新奇,低声问道,“但说无妨。” 吕青峰微垂着头,掩住眸底的晦暗,沉声道,“臣认为,女子心思更为细腻,若无宋娘子考虑周全,男儿们只顾在前头厮杀,谁还想得起后宫之中还困了不少妃嫔?” “试着改变一下现状,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皇上,臣自知能力不足,无法胜任护国将军。”萧小将军也站了出来,一脸认真道,“罪人元驰叛乱那日,臣是亲眼瞧见过宋娘子的,果真虎父无犬女,那威风的模样不输她父亲半分。” “萧小将军……”岑镇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喃喃道,“为何你也要来横插一脚?” 萧小将军睨他一眼,语气不善,“抚远将军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吧,高位向来是有能力者坐之,我无心于此,你又何必再带上我?” “你!”岑镇江气极,他有意拉拢,奈何对方不识抬举,“皇上,女子为将乃是大耻,万万不可呀!” 元谌轻笑,眼底却没半分温情,低声问道,“你在教朕做事吗?” 岑镇江一顿,望着帝王的脸色,瞬间没了脾气。 “抚远将军就这些本事?”沈济瞧着他,眉眼带笑,声音不大,仅二人能听见,“我还以为将军会以死进言呢。” 岑镇江的神色阴沉,紧攥着拳头,胸口上下起伏的利害,低声道,“沈济,没想到你还有这番本事。” “过奖。”沈济勾唇,“不过是比将军聪明些罢了。” 元谌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朕心已决,宣宋徽歆。” “是。”卓明应下,转首喊道,“宣宋娘子进殿———” “竟然一直在外头?” “那不是将岑将军的话都听全了去?” “想必皇上也是早有主意。” 百官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许多双眼睛紧紧盯着殿门。 女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殿内的声音才逐渐散去,重新寂静。 宋徽歆在上百道视线里的打量里跨进养心殿,缓步走到中央,颇有深意的瞥了眼岑镇江,旋即膝盖一弯,朝着上首跪下,“臣妇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元谌眼中浮现出点点笑意,语调温和,“起来吧。” “谢皇上。”宋徽歆开口应下,徐徐起身。 元谌瞧着她,试探着问道,“宋娘子身手不凡,虽为女子却比儿郎还英勇,不知……可否胜任你父亲先前的职责?” 宋徽歆抬起小脸,眼底闪动着炽热,自信开口,“回皇上,父亲之位,除了臣妇再无人能接手。” “简直狂妄。”岑镇江不满她的话,皱眉呵斥道,“女子抛头露面,上阵杀敌成何体统?” “岑将军莫要觉着自己年岁大了就可以在大殿之上公然耍浑。”谢黎盯着他,一双眸子冷如寒霜,“看你年长,有心保全你的颜面,可别蹬鼻子上脸。” 谢黎头一次发火,俊脸沉下,还真有几分气势,“适可而止,别叫我在这说出什么好听的来。” “你……你想做什么?”岑镇江脸色微变,语气难掩惊惶,“我句句在理,何处……” “够了!”元谌怒喝出声,眉眼之间满是不耐,“这大燕究竟是姓元还是姓岑!” “皇上息怒———” 百官齐齐跪下,谁也不好再多说半句。 岑镇江白了脸,也跟着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彻底歇了菜。 元谌见他识相,脸色缓和了些,低声道,“朕已决定,世间不可再对女子设防,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能力足,男女皆可。” “宋徽歆聪慧敏捷,有勇有谋,立下功劳,特准袭其父之位,以昭天下。” 宋徽歆心头微动,重重磕了个头,“臣遵旨。” 元谌心头烦闷,冷冷瞥了眼下首的岑镇江,起身离去。 谢黎与宋徽歆相视一眼,旋即一同看向不远处的岑镇江,夫妻俩的神色简直如出一辙,就差把鄙夷二字直接写在脸上了。(本章完) 第284章 喜当爹 养心殿 元谌坐在上首,脸色阴沉,颇有怨词,“朕早就说了,那帮子老迂腐不好对付。” 沈济轻笑,低声安抚道,“尘埃落定,皇上何必把他们放在心上?” 元谌冷着脸,语气也十分不悦,“朕是觉着意外,岑镇江竟敢如此大胆,全然没将朕放在眼里。” 沈济端起桌上的茶盏,语气平淡,“他有意拉拢萧家,怕是要为元邺做打算。” 闻言,元谌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他有心如此,也要看萧家愿不愿意。” “萧小将军今日直言,全然不怕得罪了岑镇江,已经是明了萧家的心思。”沈济指尖搭在淡青色的茶盏盖上,语气带笑,“究竟跟着谁才能有肉吃,萧老将军应是清楚的。” “话虽如此,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你派出去的先不要撤回来,叫他们盯紧了元邺。”元谌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神色严肃,“朕这二哥幼时便窝囊,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但奈何身后常有人帮扶着,也不可小觑。” “臣明白。”沈济眉头微蹙,将茶盏放下,“线人紧盯着呢,一旦元邺那头有动作,即刻派人手镇压。” “有你在,朕也能省心些。”元谌捏着鼻梁,面上一片倦色,“近日递上来的奏折又都是在劝朕选秀,真是烦得很。”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后亦是如此。”沈济坐直身子,低声劝道,“皇上一日不立后,他们便会多说一日。” 元谌微垂着头,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可江山不稳,朕无心情爱,也不愿将那些姑娘困在后宫之中。” “后宫不定,江山又怎会稳?”沈济轻叹,抿了口温茶,“皇上,恕臣直言,后宫相互制衡,江山才会平稳,您不愿,却别无他法。” 元谌凝眸,默了半晌,才低声应道,“罢了……朕不强迫那些姑娘,选秀旨意落下,谁有心入宫,一看便知。” “臣倒是知道一人。”沈济幽幽开口,见元谌盯着他,沉声道,“丞相家的嫡女云清和是个不错的人选。” “永安郡夫人曾与臣说过,云清和同府上谢晚舟交好,曾直言在幼时就属意皇上。” “属意朕?”元谌有一瞬间的恍惚,喃喃道,“云清和……” 话音落地,元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少女的容颜,脸蛋莫名一红,“朕记得她,幼时她贪玩跑到街上,身无分文却吃了别人三串糖葫芦,气的摊主要打她,恰逢我路过,替她结了银子……” 沈济微微挑眉,打趣道,“没成想皇上与云姑娘的相识竟如此有趣。” “不过几个铜板,我也没放在心上。”元谌耳垂也漫上红潮,沉声道,“谁知她竟……不对,你为何同永安郡夫人如此熟络?这话都能传进你耳朵里?” 沈济面色一顿,罕见的乱了阵脚,“臣……” 元谌眯了眯眼,语气森森,“沈卿,你别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朕吧?” 沈济抿直唇角,在元谌灼热的目光下,无奈开了口,“臣心悦她良久,自然上心。” “心悦…永安郡夫人?”元谌大为震惊,瞪圆了眼睛,“你……你此话当真?” 沈济正了神色,微微侧头,“臣不会拿此事玩笑。” 元谌张了张嘴,缓了好半晌才说道,“她可是忠候遗孀,还有三个孩子。” “那又如何?”沈济反问,神色平静,“臣直接喜当爹岂不是更好?” “可你是给谢黎当爹!”元谌咽了下口水,压低了声音,“谢黎可知道?” 沈济眉眼向下,缓缓点头。 元谌虽震惊,却还留着一丝理智,低声问道,“永安郡夫人也对你有意?” 沈济顿了顿,头垂下去,“她不知道此事……” “她不知道,谢黎却知道了?”元谌猛地站起身来,在殿内踱步,“沈卿啊沈卿,叫朕说你什么好!” 沈济摸了摸鼻尖,眼神闪躲,“臣是在等合适的时机……” 元谌哑口无言,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喃喃道,“出去,让朕缓一缓。” “……臣告退。” - 永诚候府 “夫人……” “夫人?” “夫人!” 方许身子一抖,猛地回神,却见自己面前堆着两张脸,一时被吓得不轻。 “你们两个丫头要做什么?”方许拍着心口,小口小口喘着气,“好端端的围在我这,手里的活都干完了?” “奴婢方才唤您好久都不应,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苏子脸色发白,神色担忧,“从没见夫人如此过。” “是啊夫人。”白及撅着嘴,一脸后怕,“奴婢还以为您被夺舍了呢。” 方许瞥了眼二人,小声呵斥道,“胡诌什么?我不过是在想事情,一时入了神罢了。” 苏子闻言,秀眉皱的更紧,轻声道,“夫人可是被什么事难住了?” “何事连夫人都搞不定?”白及挠挠头,一脸不解,“夫人因为何人烦心?奴婢去将他解决了便是。” 方许身子一震,吃惊的望着白及,还没等她开口,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夫人。”叶鸣站在门外,朝屋内唤道,“沈大人来了,在大堂候着呢。” 方许顿住,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沈大人又来了?”白及咧嘴笑着,下意识说道,“沈大人这些日子来得也太勤了些,是不是咱们世子爷又要升官了?” 方许徐徐起身,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轻声道,“莫要胡乱猜测,去忙你们自己的事。” “夫人不需要奴婢伺……” “是,夫人。”苏子疑惑夫人的怪异,却没法子多问,只好应下,拽着一脸懵的白及出了屋子。 见两个丫头离开,方许莫名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这心里总有种背地里偷情的紧张感。 方许快步来到大堂,正巧瞧见沈济侧身站在桌前,手里盘玩着一样东西。 再走近些,方许看清了东西的模样,脸上蓦地一热。 那是她惯爱拿在手里的珠串,昨日夜里落在了堂厅,不成想竟让沈济瞧见了。 第285章 寡妇又如何 沈济听到脚步声,轻轻抬眸,见是方许,嘴角瞬间上扬,“夫人。” 方许轻咳两声,故作轻松的迈入大堂,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沈济唇边的笑意清浅,将一旁椅子上的食盒递到方许面前,温声道,“闻香斋新出了糕点,瞧着不错,给夫人拿来尝尝。” 方许垂眸,盯着他手中的食盒,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沈济,你是不是喜欢我?” 捏着食盒的手蓦然一松,沈济眼底闪过丝慌乱,定定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许神色认真,双眸一眨不眨的落在他身上,似是在等他的答案。 沈济眼神闪躲,耳廓红透,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就跑,只留下一句,“趁新鲜吃……” “沈济,站住。” 身后传来方许的声音,沈济一顿,双脚硬生生粘在地上,不敢再动半分。 方许缓步走到他身边,上下扫了他一圈,轻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沈济望着她的脸,如鲠在喉,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瞧他如此,方许幽幽挑眉,随意的摆了摆手,低声道,“罢了,许是我想多了。” 见方许要走,沈济心一急,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回自己身边,俊脸染上一抹急色,“夫人没错,我的确心悦于你。” 话音落地,方许瞪大了双眼,难掩诧异,“你……” 沈济抿直嘴角,理智消失大半,一口气将藏在心底的话吐了个彻底,“只是现在的我配不上夫人,才不敢说此事说出口。” 方许回过神,手腕微微用力,挣开他的束缚,不自觉后退两步,“你是当朝新贵,皇上面前的红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沈济侧过头,不敢直视方许的眼睛,闷声道,“她们与夫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方许不解,“我是个寡妇。” “寡妇又如何?”沈济定定瞧着她,认真问道,“寡妇不能有第二春吗?” 方许惊了一瞬,神色讶然,“你……” 沈济半垂着眼帘,眸色深沉,蕴着暗涌,“永诚候已经走了,日子也该翻篇过,夫人为何不能看一看我?” “我会一步步往上爬,直到夫人愿意正眼瞧我为止,我是文官,不似武将打打杀杀,我还会些医术,一定能比永诚候活得更久!” 方许神色一顿,瞧着他坚定的眼神,不由得想笑,“沈济,我比你大了三岁……” “那又如何?”沈济蹙起眉头,眼眶有些酸涩,“我早在初见时,便知夫人的年岁,我不在意此事。” 方许面露无奈,朝后退了两步,“沈济,你是家中独子,被父母给与厚望,歇了这心思吧,你我注定没有结果。” 沈济眸子失了色,嘴角的笑意苦涩,眼底闪过一抹自嘲,“夫人是这世上顶好的人,我不会轻言放弃。” 话落,沈济不等她应声,转身踏出了大堂,背影萧瑟,越看越委屈,像只被主人强行赶出家门的狗狗。 “诶……”方许动了动嘴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还是个犟种。” - 东市 “世子…您慢些呦……” 小厮神情紧张,张着双臂,盯着身前的男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前头的男子一身锦衣,身形圆润,模样生的不错,却因着脸上的傻笑以及嘴角流下的口水败了通身的气质。 “我要吃糖葫芦,赶紧去给我买!”男子随手一指,朝着身后喊道。 小厮面上犹豫,小声劝道,“世子,咱已经买了好几串糖葫芦了,一路走过来,您见着一个摊就要买,买多了实在吃不下,当心胃里反酸水呀!” “狗东西,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来管我?”男子不满的嘟起嘴,指着小厮骂道,“你要是不随我的意,当心我叫父王打折你的腿!” 小厮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只好垂着头认命般的去买东西,嘴里还小声嘀咕着,“狗屁的汝南王世子,仗着有个好爹就横行霸道,明明就是个傻子!” 男子没听到他的话,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柳梵音扶着张婆子的手下了马车,站定在柳家铺子前,同一旁的掌柜正说些什么。 男子突然定住,视线直勾勾的望向她,虽只有一个侧脸,却也认出了她就是那个画像上的人,是他同父王求来的人。 “娘子……” 男子咧嘴一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随意用袖子擦了擦,紧盯着街道对面的柳梵音。 柳梵音笑着同掌柜攀谈,语气和善,“今日的账册别忘了派人送到府上。” 掌柜连忙应下,神色恭敬,“是,东家放心。” 柳梵音颔首,领着张婆子走向一旁的福临酒楼。 男子见柳梵音离开,忙不迭追了上去,嘴里还念叨着娘子。 柳梵音踏进酒楼,小二见势迎了上来,“这位夫人,你要吃些什么?” 柳梵音唇边挂着笑意,轻声应道,“二楼开个雅间,榜上的十样菜各来一份。” 小二连忙应下,扬声道,“得嘞,您楼上请。” 柳梵音点点头,提起裙身,缓步上了台阶。 小二还没来得及离开门口,就连一个男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忙不迭伸手拦住,瞧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刚想开口呵斥,又见他一身华服,当即住了嘴,脸上堆起笑,好声好气问道,“公子,您是来打尖还是住店?” 男子左右环顾,正巧瞧见了柳梵音的背影,忙探出手,指着她说道,“娘子…娘子……” 小二一愣,目光随着他的指尖望去,见他口中的娘子是方才的女食客,脸上闪过一抹了然,“原来二位是一起的,您二楼右转第三间,慢走。” 男子不理会小二,伸手将他从面前推开,小跑着上了台阶。 雅间内,张婆子倒了杯茶,放到柳梵音身边,低声笑道,“大少夫人今日好兴致,可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徽歆继承了宋将军的位子,如今是大燕唯一的女将军,如此光宗耀祖的事,自然要来庆祝一番。” 柳梵音眉眼含笑,轻声催促道,“算着时间,该到了才是,你去外头瞧瞧,免得她不知咱们在第几间。”(本章完) 第286章 娘子不乖 张婆子面上犹豫,眼皮莫名开始抽动,“留您一人在此,老奴实在是不放心。” “我就在雅间里坐着,谁还能跑进来害我不成?”柳梵音忍俊不禁,轻声笑道,“莫要操心我了,快出去迎一迎徽歆。” 张婆子虽不愿,却耐不住柳梵音开口催促,心中不安加剧,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雅间。 见一直跟在娘子身边的老婆子离开,男子从柱子后头冒出头,蹑手蹑脚走到第三间屋前,抬手敲响了屋门。 “怎么快就回来了?”正在屋中品茶的柳梵音愣了一瞬,连忙将茶盏放下,徐徐起身,一把将门拉开。 屋门半敞,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宋徽歆那张明艳的小脸。 男子咧着嘴,嘴角还有口水干透留下的白痕,一双眼睛正死死粘在柳梵音身上。 “你……”柳梵音朝后退了两步,谨慎开口,“你是何人?” 男子嘴角咧的更大,嘿嘿一笑,“娘子,我是元宁啊。” 柳梵音蹙眉,低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元宁。” “娘子怎么不认识我?”元宁嗦着指尖,语气不悦,“你可是我费了不少劲跟父王求来的,居然敢不记得我?” 听到这话,柳梵音神色猛地一变,“你是汝南王世子?” 元宁笑嘻嘻应下,“是我呀。” 柳梵音身子一震,下意识要关门,却被元宁看出意图,一把将门推开。 元宁膘肥体壮,用力一推,柳梵音身子不稳,摔倒在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元宁肥硕的身子就压了上来,脸上挂着傻笑,“娘子,你可长得真好看……” “滚开!”柳梵音拼命挣扎,见屋门还敞着,心急之下,一巴掌扇在元宁脸上。 元宁神色一愣,原本还满是笑意的脸上瞬间乌云密布,高高举起大手,用力抽了回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我想找你玩,你竟然不识抬举,还敢打我?” 元宁力气大,一巴掌下去,柳梵音只觉得眼前发黑,脸蛋也瞬间红肿,还有清晰的掌印。 “我可不轻易找别人玩,你别给脸不要,小心我叫父王打死你!”元宁眼神凶恶,全无方才的憨态。 柳梵音移开视线,伸手用力拽下桌布,原本稳稳放在桌上的几个茶盏顺势落下,全都砸在元宁头上。 元宁吃痛,手上的力道轻了些,柳梵音抓住机会,用尽混身的力气推开他,抬脚朝着门外冲去。 可惜还没等她跨出两步,头皮便被大力拉扯,整个人都甩到了桌上。 元宁抓着柳梵音的发髻,将她抵在桌边,大掌落下,扯开她的衣领,语气不善,“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肯跟我好好玩?为什么要打我?” “二弟说的对,只有治服了娘子,娘子才会心甘情愿的跟我在一起玩。” 话落,元宁的大掌向下,欲将柳梵音松垮的衣衫挑起,“娘子,你不乖……” 元宁话还没说完,便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大少夫人!” 柳梵音无措的抬眸,泪眼婆娑间,瞧见了宋徽歆盛怒的小脸。 见柳梵音衣衫不整,张婆子心下一惊,连忙关上屋门,生怕被人瞧了去。 宋徽歆气红了眼,挡在柳梵音身前,杏眸圆瞪,扬声道,“孙子,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说罢,宋徽歆拔出腰侧的长剑,朝着元宁挥去。 元宁吓白了脸,抱头鼠窜,嘴里还嚷嚷着,“别打我……父王救我!” 宋徽歆挥剑利落,毫不掩饰她的杀意,“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姑奶奶都要取你项上人头给我嫂嫂压惊!” “敢欺负我们永诚候府,我挖了你的心泡酒!” “徽歆……”柳梵音拢好衣衫,眼尾还挂着泪珠,见宋徽歆动真格的,连忙开口阻止,“他是汝南王世子,不可杀之!” 宋徽歆手一顿,砍向元宁脖颈的长剑蓦地掉了方向,狠狠刺进他的下身。 霎时间,屋中回荡着元宁杀猪般的惨叫声。 “不能杀,总能废吧?”宋徽歆垂眸望着他吧,语气冷硬,“此人我有所耳闻,在十三岁遭了高热,烧坏了脑袋,智力也停在十三岁。” “十三岁……”张婆子白了脸,望着在地上不停打滚的元宁,心中一阵后怕,“那可是什么都明白了的年纪啊!” “那是自然。”宋徽歆喘着粗气,脸色铁青,“若不是我们赶回的及时,他怕是早就那般做了!” 柳梵音紧紧抱着胳膊,身子隐隐发抖,“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这与嫂嫂有何干系?”宋徽歆抿紧双唇,面上愠怒,“分明是他故意来恶心人,打量着咱们侯府好欺负!” “他……”柳梵音垂眸瞧着元宁,眼底满是厌恶,“汝南王最疼这个长子,咱们废了他……汝南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梵音垂下眼帘,声音染上一丝哭腔,“又给母亲惹麻烦了……” “嫂嫂不必管,废他的是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宋徽歆冷着脸,长袖下的双拳紧握,“我只是看他不爽,与嫂嫂没有任何干系。” “话可怎这样说?”柳梵音倏然抬头,用力摇了摇头,“你是为了救我,不应该让你担上这个后果!有什么事我自己担着便是。” 宋徽歆皱眉,压低声音劝道,“汝南王不敢拿我怎么样,嫂嫂被欺辱一事绝不可传出去,若叫旁人得知,嫂嫂还如何见人?” 柳梵音白了脸,却反驳不出一句话来,只小声喃喃道,“不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受这委屈……” “两位主子,老奴有一言。”张婆子视线扫过二人,低声开了口,“与其在这里争执,还不如赶紧回府,将此事告与夫人,再做定夺。” “咱们在这吵上个大半天,也出不来个结果,去寻夫人帮忙,总能有两全的办法。” 柳梵音与宋徽歆相视一眼,默默点头,趁着走廊里无人,急忙跑下了楼,柳梵音还不忘叫手里的银子都扔在柜台,也算付了饭钱。(本章完) 第287章 血洗侯府 永诚候府 方许独身坐在榻上,盯着手里的珠串失神,眼底藏着看不透的情绪。 苏子迈着小步走进屋内,低声道,“夫人,两位少夫人来了。” 把玩着珠串的手一顿,方许正了神色,淡淡吐了句,“让她们进来。” “是。” 过了片刻,宋徽歆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脚步虚浮的柳梵音。 “母亲,儿媳闯下大祸,请母亲责罚。”宋徽歆神情凝重,站定在中央。 方许瞥了她一眼,悠哉拿起案上的茶盏,轻声道,“你俩一起来找我,祸是有多大?” 宋徽歆抿了抿粉唇,直截了当的开口,“儿媳废了汝南王世子。” “噗!” 方许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惊魂未定的瞧着宋徽歆。 苏子见状,连忙掏出帕子,半蹲着替她擦了擦嘴角。 方许望着她写满了认真的小脸,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宋徽歆眼神闪烁了几分,垂下头,喃喃道,“儿媳废……废了汝南王世子……” 方许不解,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为何对他下此毒手?” “母亲…您也别怪徽歆,她全然是为了救我……”柳梵音咬住下唇,眼底满是惊惶。 方许侧眸望向她,视线猛地顿住,轻启朱唇,“你的脸怎么肿了?” 闻言,柳梵音下意识捂住红肿的脸颊,小声道,“儿媳本想带着徽歆去酒楼吃个午膳,不成想被汝南王世子瞧见了动向,他趁着儿媳独自呆在屋中,就……” 柳梵音声音里染上哭腔,“若不是徽歆赶到,儿媳只怕是受尽侮辱,寻棵老树吊死了。” “母亲若罚,便罚我罢!” 方许瞧着她高高肿起的脸蛋,又看了看一旁的宋徽歆,神情严肃。 “母亲……”宋徽歆张了张嘴,低声道,“眼下我们该如何?” “废人的时候寻思什么了?”方许睨着她,语气平平,“如今来找我,是指望着我给他接回去不成?” 宋徽歆缩了下脖子,垂头不敢再坑声。 方许移开目光,淡淡道,“一个痴儿,脑子里竟也存了花花肠子,算你废得好。” 话音落地,宋徽歆懵懂抬起双眼,眼底满是讶异,“母亲不怪我?” 方许扫了她一眼,轻声道,“他辱你大嫂,得此结果是他活该,你有什么错?若你见亲人受辱还坐视不管,那才该罚。” “可他是世子,汝南王虽是做生意的,却也是实打实的皇亲……”宋徽歆越往下说,声音越小。 “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此事已成定局,世上没有后悔药,与其自己吓自己,还不如齐心想想法子。”方许轻叹,视线移到宋徽歆身上,低声苛责道,“你也该磨磨性子了,将他打晕送官府不成吗?偏要废了他!” 宋徽歆不敢再抬头,小声辩解道,“儿媳一时气昏了头,手上也没个分寸。” 方许稳住心神,侧眸看向一旁的苏子,压低声音道,“你去知会白及一声,叫她夜里去汝南王府放把火。” 苏子愣住,险些捋不直自己的舌头,“夫…夫人……” 宋徽歆也不明白,抬眸望着她,“母亲这是为何?” 方许盯着她,语气生硬,“他敢欺负到我头上,放火烧他,自然是为了出气。” 方许幽幽望向苏子,轻声道,“告诉白及,让她挑几个身手好的,莫要叫人抓住了把柄。” “……是。”苏子应下,小跑着出了屋子。 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方许瞧着面前鹌鹑似的二人,眉头轻轻蹙起,开口问道,“小公主离京时,是不是送了你一块免死金牌?” 记忆被唤醒,宋徽歆恍惚了一瞬,才轻声应道,“是。” “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方许睨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去给你祖母捏捏肩捶捶腿,好生巴结巴结,请她老人家出面坐镇。” 一提到元婆婆,宋徽歆眸子亮起,应了一声,连忙朝着屋外跑去。 柳梵音弱弱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瞧着方许。 方许不由得失笑,轻声道,“你也下去吧,换身衣裳,莫要想有的没的。” “是,多谢母亲。”柳梵音埋下头,小步退了出去。 苏子去而复返,见方许神色凝重,低声问道,“夫人,您心里可有了法子?” “用不上什么法子,倒打一耙便是。”方许眸色稍沉,捏着珠串的手暗暗用力,“我就赌他不敢闹大。” - 是夜,暮色渐浓,喧嚣平息,永诚候府的大门却传来声声巨响。 “谁呀!”曾天涯正靠在门柱上小憩,被突然响起的砸门声惊醒,语气蛮横了些,“敲什么敲!” 话落,他强打起精神,走到门前,卸下挡门板,将大门拉开了条缝。 大门才刚开,外头的人就猛冲进来,门板弹开,曾天涯后退几步,险些撞上影壁。 “贱人方氏,滚出来见我!” “你们是何人?”曾天涯瞬间精神,全然没了睡意,身子靠在影壁上,右手放在腰侧的剑柄上,“大晚上的闯进我们府上,究竟想干什么!” 汝南王冷笑两声,瞥了曾天涯一眼,不屑于同他一个小喽啰多费口舌,“去告诉方许,今夜若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血洗了你们候府!” 不远处值夜的云恒也早就被惊醒,躲在树后观望,见汝南王身后站了不少举着火把的壮汉,腰间还都别着佩剑,心一慌,拔腿朝着静园冲去。 刚入后院,就瞧见了提溜着裤子从茅房里出来的叶鸣。 叶鸣也瞧见了他,当即皱起眉头,“风风火火的做什么,后头有熊瞎子追着咬你屁股不成?” “别废话了!”云恒双手拄在膝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外头来了一群砸门闹事的,嚷嚷着要见夫人,还说什么要血洗咱们侯府,曾天涯在前头顶着,快去静园将世子请出来!” 叶鸣见他神色慌张,信了大半,不敢耽搁,只匆匆落下一句,“我去请世子和夫人,你去帮曾天涯!” 第288章 断了子孙路 夜幕低垂,侯府前院却被火光映照得犹如白昼。 “你算什么东西,连名讳都不报,也配见我们夫人?”曾天涯上下打量着他,语气不善。 “放肆!”汝南王怒喝一声,扬声道,“不过是条看门的狗,也敢如此同本王说话?来人!” “等一下!” 云恒冲到二人中间,挡在曾天涯身前,脸上挂着笑容,“夜里怎么有这般大的火气,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汝南王上下扫他一眼,见他穿着简单,八成也是个奴才,“本王再说一次,叫那贱人出来见我!” “王……王爷?”云恒眨了下眼睛,将曾天涯护在身后,笑道,“是他有眼不识泰山,王爷您息怒,夜深了,夫人起身得用些时辰。” 汝南王冷哼一声,负手而立,“本王就在此等上一柱香,若见不到那贱妇,便屠你们满门!” “汝南王好兴致,夜里闯我候府,张口就是杀之,着实令我等畏惧。” 谢黎微微沙哑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汝南王眉头一皱,抬眸朝着不远处望去。 从暗处走至明亮,谢黎脸上挂着淡笑,衣衫有些凌乱,像是刚得了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 见是他,汝南王脸上的狠意又重了几分,寒声道,“早就听说过谢大人严以律己,御下极严,不知道这对内又是怎样一副模样。” 谢黎早早就从宋徽歆口中听说了此事,闻言神色未变,只淡淡笑道,“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不知谁是谁的部下,谁又是谁的心腹,指不定惹上个小人物就倒了,我自然如履薄冰,不敢踏错一步。” 汝南王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狰狞一笑,“谢大人这是在威胁我?” “王爷在我之上,哪敢用得上威胁二字?”谢黎勾唇,眼底漫上一丝暗色。 汝南王嗤笑,同谢黎打着心理战,“你活的通透,若没你背后那个疯婆娘,想必你的路不会太差。” 谢黎再不济也是在朝当官,又是这番风淡云轻的模样,想来后头应是有大靠山。 说不定……比自己这个王爷还大。 对上他,不可莽撞行事。 谢黎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轻讽,低声道,“王爷不在朝听政,也该把消息收的灵通些。” 汝南王一顿,皱眉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谢黎盯着他,眉眼含笑,“今儿上朝时,皇上就下了旨意,特准我夫人顺袭宋将军的位子,官居从一品。” 汝南王心一惊,面上却自然得很,沉声问道,“官大,便能仗势欺人,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汝南王这话倒叫我听不懂了,我儿媳乖巧得很,何来仗势欺人,判定他人生死一说呢?” 不远处传来动静,院中众人齐齐抬头,朝着声源望去。 方许缓步走来,身后还跟着柳梵音和宋徽歆。 瞧见方许的模样,汝南王恍惚了一瞬。 方许披着氅袍,脸上未施粉黛,姿色天然,正笑盈盈的望着他,火光映在她脸上,平添几分温柔。 想到儿子的惨样,汝南王猛地回了神,怒火攻心,扬声质问道,“你们一窝毒妇,将我儿元宁害成那番模样,还有脸同我提乖巧二字?” 宋徽歆刚想上前,就被方许摁住了手腕。 “什么模样?”方许故作无辜,迷茫的眨了下眼睛,“汝南王上门质问,总得给我个理由罢?” “你同我要理由?”汝南王气极,“我儿在福临酒楼遇害,有人瞧见了你的一双儿媳从酒楼里冲出来,你要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是去了趟酒楼,怎地就沾上王爷的赖了?”方许神色如常,开始了诡辩,“我可听说汝南王世子身形圆润,壮硕的像头牛,怎会被两个女子伤到?” 方许眉头微蹙,神色认真,“王爷怕不是弄岔了?” “荒唐!”汝南王脸色发青,瞪圆了一双眼睛,“你这贱妇空口白牙就想将真相扭曲,哪有那么容易?” “来人,将他们全都给我绑了,扔到官府门前去!” 守在一旁的曾天涯和云恒齐齐变了脸色,拔出长剑,护在主子们身前。 奇叔也领着几十名护院赶了过来,同汝南王府的人对峙。 “我看谁敢动我们夫人!” 叶鸣突然窜出来,挡在众人身前,手里握着一把湿漉漉的扫帚,嘴里还嚷嚷道,“扫帚沾屎,戳谁谁死,有种就来!” 方许望着他手里的扫帚,有些嫌弃的捂住了鼻子,朝后退了两步,同他拉开些距离。 怪不得空气里漫着一股臭味,熏的云恒干呕了好几声。 汝南王从没见过如此肮脏的战术,也不自觉的朝后退去,脸上满是惊恐,“果然是仆随主人,你们……你们永诚候府的人都是疯子!” 方许捂着口鼻,怕他听不清,抬高了声音,“王爷过奖。” “你!”汝南王气红了双眼,朝后挥了挥手,“给我上,都抓起来,一个不留!” “十二,有些过了。” 汝南王只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抬眸望去,正好对上了元婆婆冷凝的双眼。 “故……姑母?”汝南王身子一震,眼底满是惊色。 元婆婆慢步走到方许身侧,打量着汝南王,无奈摇头,“你虽没实权,却也是个王爷,半夜闯到官员府上,闹了这么一场笑话,意欲何为?” “姑母不能因这贱妇是您干女儿,便不为侄儿做主了吧?” 汝南王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定定瞧着元婆婆,沉声道,“她两个儿媳妇故意伤人,断了我儿的子孙路,如今已寻到人证。” “我儿本就命苦,又遇到这两个丧尽天良的毒妇,我如何能不恨!” “你是不是受哪个小人挑拨了?”毕竟是老江湖,元婆婆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元宁那么胖,再瞧她们小胳膊小腿的,如何能打得过他?” “再者说来,若真是她们两个伤的,为何不伤别人,偏挑元宁下手?”元婆婆半眯起眼睛,声音冷了些,“是不是元宁做了什么不该的?” 第289章 弄云堂出事 听到元婆婆的话,汝南王神情一顿,眼底浮起一抹心虚,沉声道,“元宁一个痴儿,能做什么?分明是她们趁我儿不备,下此毒手!” “你一个当爹的若是拎不清,怎能教出像样的下一代?”元婆婆睨着他,语气冰冷,“你趁着夜深,大摇大摆闯上门来,将我吓得不轻,我也无心多说,只带着你的人退去吧,莫要再滋事。” “姑母!” “老十二,我的话不想再说第二次。” 汝南王捏紧了拳头,怒火涌上心头,望向方许的目光满是阴羁。 方许挑了挑眉,同他对上视线,眼底没有一丝畏惧。 “好……好得很!”汝南王咬牙冷笑,沉声道,“我儿不会白白受委屈,待我查到真凶,定活剥了她的皮!” “王爷,大事不好了王爷!”一个小厮装扮的人从门外冲进来,扬声喊道,“咱们王府走水了!” “什么?”汝南王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方许。 方许微微蹙眉,故作无辜,“王爷为何如此看我?莫不是要将这件事也赖在我们候府头上?” 谢黎脸黑如墨,眸光阴冷,低声道,“汝南王可瞧清楚了,我们全家都站在你面前,一个不少。” 汝南王眯起眼睛,藏在长袖里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不是你们动的手脚?可敢发誓?” “王爷这是疑心我们?”方许轻笑,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我们府上的家仆都是有数的,用不用将名册拿来给王爷过目?” “王爷怕不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了,才会遭此大祸。”方许轻声细语,面上冷静,“有闲心在这盘问我们,倒不如快些回府上去瞧瞧。” “走着瞧!”汝南王心中憋着火,拂袖而去。 见他带人离开,曾天涯急忙冲过去合上了大门。 元婆婆将手搭在妙玄手心,低声叮嘱道,“老十二心思多着呢,日后多留意他一些。” 方许颔首,“女儿明白,今夜打搅母亲了。” “一家人还谈这些做什么?”元婆婆嗔怪似的瞪了她一眼,语气含笑,“我能亲眼瞧着他动弹两个媳妇不成?” 方许勾唇,朝着柳梵音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将你们祖母扶回去休息?” “是。”柳梵音忙应下,走到元婆婆身侧,搀扶着她朝松园走去。 “母亲……”宋徽歆张了张嘴,神色悻悻。 方许眼神柔和,声音平缓,“你们也回去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 “是。”宋徽歆点头应下,同谢黎一并回了静园。 苏子面上担忧,小声道,“夫人,白及还没回来。” “早就叫云恒在后头留了门,咱们回园子里等她。” 约莫过了两刻钟,白及的身影才出现在澄园。 “夫人,奴婢回来了。” 听到声音,方许幽幽抬头,瞧见了白及酷似小花猫的脸,“怎地搞成这样?” “天冷,火把点不燃,多费了些功夫。”白及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小声应道,“不然奴婢早就回来了,夫人没受伤吧?” “我好得很。”方许摇头,轻声问道,“可有被人发现行踪?” “夫人放心,奴婢谨慎得很。”白及正了神色,压低声音,“着火时,奴婢瞧见了汝南王的幺儿抱着个女人从一间屋子里冲出来,衣衫不整,还管那女人叫小娘。” 方许惊了一瞬,“当真?” 白及重重点头,小声道,“奴婢亲耳听见的,错不了。” 方许敛眸,神色莫名,“没成想这小子玩的还挺花……” 白及凑近了些,低声道,“夫人瞧着……能不能在上头做些文章?” “自然。”方许捏着串上的珠子,神色淡淡,“要他们父子互咬,那才好看。” 白及轻轻点头,“夫人只管吩咐,奴婢去办。” “先去睡吧,容我琢磨琢磨。”方许抬眸,笑望着她,“记得洗洗脸。” 白及咧嘴一笑,瞧上去没心没肺,“是。” - 翌日 汝南王府走水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成了百姓们饭后的谈资。 “听说连门头都烧焦了,汝南王昨儿气极,领着大半的人来咱们府上,王府失火,能上得了手的人不足三十。”苏子捂着小嘴,轻声说道,“这就是典型顾前不顾后,奴婢觉着真是痛快!” 白及娇哼一声,扬起下巴,“谁叫他与咱们夫人作对?这就是下场!” 方许轻笑,还不待她开口,叶鸣就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夫人,弄云堂出事了!” 方许神色一凌,端着茶盏的手蓦然收紧,忙问道,“出了什么岔子?” 叶鸣沉着脸,低声道,“今儿病患多,堂里应接不暇,来了几个男人站在门口拦生意,知予想着去讲道理,不料只碰了他们一下,几个大男人就躺在地上呼痛,说是被打骨折了。” “放他娘的屁!”白及叉着腰,气红了小脸,“知予连一百斤的药材都背不动,还能把几个大男人给打碎了不成?” 叶鸣摇头,“那几个男人也不知来路,开口就要黄金五千,不然就砸了咱们药堂,几个年岁小的丫头已经吓哭了,掌柜的也被没了法子,跑来府上求助了。” 方许微垂着头,眼神晦暗不明,默了半晌,轻笑出声,“黄金五千……这明摆着是冲我来的。” “夫人,叫奴婢去吧。”白及捏着拳头,忍耐不住性子,“敢赖到候府头上,算他们倒霉!” “不可。”方许摇头,神色平淡,“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并非简简单单的碰瓷。” “他们来之前胳膊便是折了的,你动他一下,他便躺地上讹人,你若怕他们,便是欠了数不清的债,你若是报官,也没有一丝证据,只能认栽。” 方许嗤笑,“这是生意场上最恶心人的手段,幕后黑手是谁,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白及愣住,苏子也黑了脸。 “夫人,咱们就忍下这口恶气不成?”白及咬牙,脸上满是不服。 方许端着茶盏,热气向上漫着,遮住了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她波澜不惊的声音,“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气。” 第290章 黑吃黑 白及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道,“夫人可是有了主意?” “这法子脏是脏了些,却并非无计可施。”方许吹了吹盏里的热茶,轻声道,“唯有黑吃黑,方能破解。” 方许勾唇,抿了口茶,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旋即徐徐站起,低声道,“随我去瞧瞧。” - 弄云堂 “老子不管,今儿你们非得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男人满脸横肉,身子像座小山,坐在门口耍赖,胳膊以一种不正常的形态扭曲着。 “我们这都是不赚钱的生意,上哪去给你们偷五千两黄金?”知予眼含热泪,哽咽着问道。 “那就不归老子管了!”男人啐了一口,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老子能干得很,一日就能赚千两白银,如今我胳膊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怎么赚钱?全家老小靠谁养着?” 知予心头更是委屈,扬声道,“我都没碰到你,你分明是故意讹人!” “你再说一句!”男人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肥肉颤了颤,看上去甚是骇人,“想跟老子耍无赖是不是?” “开口就是五千黄金,究竟是谁在耍赖?”知予身子抖得厉害,却还是固执的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小姑娘们,“你若是铁了心如此,我们就闹上官府!” “你打量着将官府搬出来就有用?”男人冷哼,耸着鼻子扬声道,“告诉你们,今儿拿不出金子,你们这药堂也甭想着开了,女的都卖去吉祥苑,男的也送去做苦力,那条土狗宰了,给我补补身子!” 听到这话,原本坐在知予脚边的大喜突然开始对着男人狂吠。 “嘿,你个小畜生!”男人眼一瞪,当即看向身旁的兄弟,“把这狗给我抓了!” “谁敢?” 方许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知予听到熟悉的声音,紧绷着的肩膀落下,遥遥望向方许,眼眶里蓄满了泪,小声唤道,“夫人……” 方许抬眸瞧着她,语气柔和了些,“别怕,我在这。” 知予咬住下唇,豆大的眼泪砸下,低头不语。 男人上下打量着方许,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扬声问道,“他奶奶的,你又是谁?” 方许回眸望向他,语调不疾不徐,“你想从我手里讹五千两黄金,还不清楚我的身份?” 男人眨了眨眼,视线看向方许身侧脸色铁青的掌柜,了然道,“怪不得没瞧见掌柜的,原来是去搬救兵了。” “你就是老东家?”男人扫了方许一圈,打定主意,“瞧你这一身装扮,非富即贵,想必也不会吝啬这区区五千两黄金吧?” “五千两黄金。”方许轻笑,“够我买你祖宗上下十八代的命了。” “你!”男人怒目而视,沉声威胁道,“死娘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别急,让我细瞧瞧你。”方许打量着他,半晌,缓缓摇头,轻轻啧了一声,“可惜了,你马上就要死了,五千两黄金也是有命拿没命花。” “放屁!”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只觉着晦气,“满嘴胡话,我看你才快死了呢!” “敢骂我家夫人,我撕了你的嘴!”白及压不住火,当即就要给他些厉害瞧瞧。 “且慢。”方许抬手拦住她,笑盈盈瞧着面前的男人,“你骨折事小,丢命事大,我是开医馆的,自然不会胡诌,你若是不听我的,不出五日,必死无疑。” 见她神色认真,男人也没了主意,眼底满是狐疑,“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病?” 方许睨着他,语气淡淡,“你是不是经常失眠盗梦,心口总是喘不上气,常觉得口渴难耐,还大把大把掉头发?” 男人再也笑不出来,虽没说话,明眼人也不难瞧出他眼底的惊惧。 想来方许说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男人讪讪瞧了眼身后的兄弟们,又紧盯着方许,生怕错过她一起神情,“你倒是说说,老子这病要如何治?” 方许勾唇,低声道,“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怎么治,还需我细细瞧了才知道。” 男人思虑良久,还是惜命的开了口,“老子随你进去。” 说罢,他先行一步,跨过知予等人,进了弄云堂。 “夫人,奴婢真是崇拜您!”白及秒变星星眼,小声道,“竟真让您说对了,那人是不是必死之症?” 方许瞥了她一眼,也跟着放轻了声音,“哪有什么必死之症,都是我唬他的。” “他眼下乌青严重,定是睡眠不好所致,嘴唇上都是撕裂的口子,必然不爱喝水,衣服上又粘了不少头发,自能瞧出他脱发。” 白及张大了小嘴,一脸震惊,“那……那心口喘不上气是为何?” 方许轻笑,低声道,“你瞧他二百多斤,满脸横肉,呼吸必定困难。” 白及默了好半晌,才小声道,“夫人……奴婢往后绝对不惹您生气……” 方许瞥了她一眼,摇头失笑,抬脚进了药堂。 屋内,二人面对面坐着,男人将手搭在腕托上,一脸凶神恶煞道,“老子告诉你,甭想耍什么花招!” “不过是把个脉而已,慌个什么劲?”方许嗤笑,将指尖搭在帕子上,垂下长睫,像是在思考。 过了半晌,方许收回指尖,长叹一声,面上一片无奈。 男人被她吊足了心思,连忙开口,“你给句痛快话,老子到底还能不能治?” “还没到准备后事的地步。”方许正了神色,轻声开口,“遇上我,算你运气好。” 方许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小药瓶,幽幽说道,“我这有一副药……” “等等!” 方许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突然开口拦下她,二人相望,男人眯起眼睛,低声吩咐道,“根子,去请别的大夫过来给我瞧瞧。” 方许闻言,轻笑一声,将手里的药瓶放在桌上,“这位兄弟既然信不过我,又何必同我进来?” “你有没有动歪心思,谁也说不好,还不如请个别的医师来瞧一下,也算给你做个证。”男人靠在椅背上,笑容狠戾,“心里没鬼,你在怕什么?” 第291章 阴沟里翻船 方许盯了他半晌,唇角微微上扬,轻声道,“你请便。” 男人冷哼,视线扫过一旁的兄弟,“根子,就近寻个医师过来。” “是。”根子低头应下,一路小跑出去,不多时,领回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周哥,这是回医堂最有名的老大夫。” 想到来人,方许蓦然一愣,旋即眼底浮现点点笑意。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诊断出花青怪胎的孙老先生。 说起来,也算是老相识。 男人将手搭在腕托上,神色嚣张,“老东西,你过来给我瞧瞧。” 孙老先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方许一圈,压下心底的异色,小心翼翼走到男人身侧,将指尖搭在他手腕上。 过了片刻,孙老先生眉头一皱,低声道,“不对……这不对……” 男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扬声道,“什么不对?” 孙老先生蹙着眉头,仔细感受着他的脉象,沉声道,“这脉象乱得很,非常人所有。” 男人怔住,久久回不过神来。 方许眸色一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心平气和道,“老先生,这位兄弟外强中干,身子亏虚的厉害,若不医治,命不久矣,我所言可有半句不实?” 孙老先生站直了身子,垂下眼皮,低声道,“这位夫人说的无错,小兄弟,你若是不放心老夫,可以再找几个医师瞧瞧。” 男人咽了下口水,恶狠狠的瞧着孙老先生,沉声道,“你说该怎么治!” 孙老先生面露难色,长叹一声,“小兄弟,老夫行医几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脉象,恕老夫无能为力。” “你……你放屁!”男人慌了神,“你是个老大夫,怎么可能不如一个娘们厉害?” 孙老先生摇头叹息,“小兄弟,老夫劝你还是寻个有能力的来吧,谁一眼能瞧出你的病,谁便能有法子治你。” 话里话来,都指向方许。 方许垂眸,眼底闪过一抹幽深。 这孙老先生明摆着是帮她圆谎,不惜搭上了自己几十年的业界口碑。 男人身子抖了抖,抬头望向方许,扬声道,“你能瞧出我的病,自然也能治我,对不对!” 方许挑起眼帘,笑眯眯的望着他,阴阳怪气道,“怎么,这位兄弟又信我了?” 男人神色一凌,又板起了脸,“少说废话,既然是你挑起了话头,你就要负责治好我,若我痊愈,便在五千黄金上减去两千!”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男人眯起眼睛,低声威胁道,“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方许勾唇,静静望着他,“既然这位兄弟都给了台阶,我何来不下的道理?” 说罢,方许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药瓶,轻声笑道,“这里头的药你拿去,每日饭前服用三粒,保管药到病除,在此之前,你先吃上一粒。” 男人闻言,神情激动,刚要伸手去拿桌上的药瓶,心思一闪,缓缓缩回手来,朝着方许扬了扬下巴,“你先吃一颗我瞧瞧。” 方许失笑,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捏住瓷瓶,拔出木塞,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直接放进嘴里,缓缓咀嚼。 男人盯了她片刻,确定她无事,才张嘴吃了一粒。 见他将药丸吞进口中,方许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轻声道,“药已经给了你,你也该信守诺言,放我们些时日,让我去筹两千金。” 男人掂量着药瓶,盘算着里头的药丸够自己吃多少天,神色平静下来,悠哉靠在椅背上,再也不见方才的紧张,“两千金?不是五千金么?” 方许抬眸,视线紧盯着他,“这位兄弟是想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笑话。”男人嗤笑,眼神嘲讽,“老子用得着跟你一个臭娘们讲信义?你们弄云堂的人把我打骨折了,还指望着我发善心呢?” “把嘴给我放干净点!”白及气红了脸,肩膀止不住的发颤,“如此狂妄,改日你落到女人手里,定叫你尸骨无存!” “哈哈哈,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也配来老子跟前挑衅?”男人睨着她,眼神无比恶心,“你如此信誓旦旦,不妨跟老子说一说,女人啥时候能动得了男人?” “姑奶奶今儿就让你开开眼!” “白及。” 方许的声音幽幽响起,硬生生止住了白及的动作。 “莫要脏了自己的手。”方许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顿道,“与一个将死之人较劲,不值当。” “不愧是一对主仆,狂得很。”男人嗤笑,抖着二郎腿,扬声道,“甭管你们咋说,五千金,一个字儿都不能少,要不然……我拆了你这药堂!” 三…二…一… 方许在心中掐算着时间,时间一到,点点红疹子漫上她的脖颈。 “你……”男人被吓了一跳,望着突然变了模样的方许,眉心一动,“你这是咋了?” “大哥…你的脸也……” 耳边传来兄弟们的惊呼声,男人身子顿住,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大声喊道,“这个药有问题!” “臭娘们,你敢糊弄我大哥!”根子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药瓶,用力砸在地上,指着方许骂道,“说!解药在哪?” “解药只有一枚,我自然不会给你们。”方许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盖子,取出里头的药丸,正要往嘴里送去,不成想被根子抢了先。 “拿来吧你!”根子一个回手掏,将方许手里的药丸抢了过来,急忙塞进男人嘴里,“大哥,快把解药吃了。” 男人囫囵吞下,瞪着方许,沉声骂道,“娘的,今儿差点阴沟里翻船,你为了害老子,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 “正好,没了解药,毁了容也算你活该,失去了这副皮囊,看哪个男人还要你!” 方许瞧着他小人得志的模样,再也压不住嘴角的弧度,轻声道,“兄弟,你刚刚吃下去的药丸里头加了钩吻,简单来说就是……” 方许幽幽瞧着他,眉眼含笑,声音平缓,“断肠草。” 第292章 选择 男人闻言,脸上只闪过一瞬的惊惧,旋即立马镇定下来,沉声道,“臭娘们,还想骗老子?” 方许无所谓的挑起眉,语气淡淡,“不信便算了,左右死的也不是我。” “你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处境。”男人双腿交叠在桌上,脸上满是玩味,“毁容的滋味不好受吧?” 方许摇摇头,轻声笑道,“早在来前我就服了解药,这疹子在我脸上不过停留个把时辰。” “你便不同了。”方许睨着他,语气温和,却刺人心,“光是这红疹子都够你喝一壶了,更别提断肠草了。” 男人瞧她风淡云轻,眼底涌上一丝狐疑,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咬牙道,“你说的是真的?” 方许但笑不语,只静静看着他。 男人面如菜色,目光移向一旁的孙老先生,扬声道,“老东西,还不过来给我瞧瞧!” 孙老先生敛下神色,好脾气的凑过来,重新替他把脉。 过了半晌,孙老先生眉头一松,低声道,“小兄弟,这位夫人所言不错,你的确食用了钩吻,不出两个时辰,身子就会有反应了。” “你!”男人脸色惨白,视线移到方许身上,“你算计好了对不对?早就存了心思想害我!” 方许勾唇,佯作无辜,“我无意将钩吻给你,是你手下的兄弟抢了我的药,怎能怪到我头上?” 男人一顿,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根子。 根子涨红了脸,气到跳脚,“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故意引我,害我以为那是解药!” “这话倒是没由来了。”方许轻笑,“我何时引你猜想了?” 根子气极,为自己抱不平,“明明就是你想装作那黑丸子是解药,借我的手害我大哥!如若不然,你好端端的吃那什么钩吻做甚?”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夫人吃什么?”白及不悦,放在方许身前,开口回怼道,“见别人吃什么就要给你大哥抢什么不成?路边的野狗还爱吃臭屎蛋子呢,你怎么不去给你大哥抢来?” 方许抬起衣袖,挡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你!”根子快要被这主仆两个气疯了,奈何嘴笨,想不出话来反驳。 “够了!”男人拍桌而起,眉眼之间满是戾气,扬声道,“臭娘们敢耍老子,把这药堂拆了!” 闻言,方许依旧平静,只抬手拍了拍白及的肩膀,轻声道,“去吧,不要再压制你体内的洪荒之力了,将他们的脑袋都给我拧下来。” 白及虽听不懂什么是洪荒之力,却明白了夫人的后半句。 “得嘞,夫人您就瞧好吧!”白及捏着拳头,双眼冒着精光,看着眼前的几个壮汉好似在看待宰的肥羊。 方许笑着看向一旁的老者,招了招手,“孙老先生,您往旁边站站,莫要伤了您。” 老者倒也听话,躲到了药柜前头。 瞧见白及那小胳膊小腿,男人嗤笑,“你这臭丫头毛还……” “少废话!” 不待男人说完话,白及就挥拳冲了过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面前的几人的全部放倒。 “姑奶奶早就跟你说过了,”白及扭着男人肩膀,将他唯一健全的手臂也给打成了骨折,“瞧不起女人,等落到女人手里,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人面色狰狞,咿咿呀呀的喊着疼。 “这还算不得疼。”方许坐在椅子上,笑容轻柔,“待到两个时辰后,断肠草的毒性大发,你先是会呼吸急促,痉挛不止,紧接着四肢百骸麻痹失觉,最后因为心衰而亡,那滋味,才算带劲。” 男人身子抖个不停,嘴唇都上下颤着,喃喃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苏子推门而入,神色紧张,“夫人,奴婢查清了。” 苏子走到方许身侧,垂眸望着被白及压在地上的男人,轻声道,“领头的叫赵石,就是一个专门的打手,坑过不少人,家中有妻女,在东市街尾开了间小铺子,以卖豆腐为生。” 一听到自己的家人,赵石猛地抬头,脸色愈发惨白,“你……你要做什么?” 方许勾唇,饶有兴趣的盯着他,放轻了声音,“赵石,若你愿供出幕后主使,我可救你一命。” 赵石神色恍惚了一瞬。 方许趁热打铁,低声引道,“你可想清楚了,你的家人还在等你,这条命要还是不要,全在你一念之间。” 赵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头去,“让我去死罢。” 方许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竟全然不顾自己的家人?” “我怎会不顾?”赵石猛地抬起头,面色狰狞,“她们都被掳走了,我…我……” 方许心下了然,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散去,认真瞧着他,“弄云堂背后依仗的是永诚候府,只要你开口,我便会尽全力救你妻女。” 赵石愣了一瞬,喃喃道,“永诚候府…没人告诉过我……” 他还以为这次的目标又是个无权无势的寻常人物。 方许瞧着他,没错过他眼底的惊慌,“赵石,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耐心也所剩无几,你我都没功夫同彼此硬耗着。” “该怎么选,决定在你。” 方许的话传进赵石耳中,脑海里却猛地映出男人阴狠的笑容。 赵石身子一抖,默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沉下头去,不再开口。 方许见他如此,轻叹一声,“这便是你的选择。” 方许凝眸,低声问道,“是觉着永诚候府敌不过后头那人吗?还是觉着只要你守口如瓶,那人就会善待你的妻女?” 赵石闭上眼睛,忍住双臂传来的钻心痛意,沉声道,“别问我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还挺有志气。”方许颔首,徐徐起身,眼底再没一丝温度,“既然你选择了他,就莫要后悔。” “将他拖去后头,待到毒发咽气,随便埋了就是。”方许移开视线,低声道,“至于其他人,恶意滋事,扰乱治安,送去官府。” “夫人……”苏子站在她身侧,小声问道,“咱就这么忍了?” 完全不像夫人的作风。 “附耳过来。”方许垂眸,嘴唇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着什么。 众人听不到二人的声音,却能瞧见苏子越来越亮的双眼。 第293章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翌日,太阳升起,晴空万里,是难得的好天气。 东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商贩们重新上街摆摊,吆喝笑闹声不断。 男人头戴皮貉帽,帽子中央镶着一块润玉,身上披着狐皮大氅,慢步走在街边,细细打量着周遭。 突然闻到了一抹香气,肚子也跟着作出反应,男人咂了咂嘴,朝着不远处正冒着热气的馄饨摊走去。 “这位爷想吃点啥?” 一个孩童迎上来,小脸冻得通红,却还是尽力的扬着笑脸。 “来碗馄饨。”男人声音粗犷沙哑,眉眼之间也染上一抹倦色。 “好嘞。”孩童忙不迭应下,用袖口仔仔细细的擦了遍凳子,笑道,“您先坐这等等,馄饨立马就好。” 男人颔首,大马金刀的坐在凳上,腰间别着的佩剑碰上桌腿,发出脆响。 斜后方坐着两个男人,一胖一瘦,正吐露着阳春面,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瘦子咬了口蒜头,挑眉问道,“何兄,今儿去听城西的刘快嘴说书了没?” 胖子咽下嘴里的面条,摇摇头,低声道,“没去,今个手里的活多得很,哪有闲工夫去听说书?” 瘦子一拍大腿,脸上满是惋惜,“那你可错过一场好戏,刘快嘴今天的书说的那叫一个精彩!” 一旁的胖子来了些兴趣,“他说了啥?” 瘦子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何兄还记不记得前天汝南王府烧起来的那场大火?” 见胖子点头,瘦子脸上浮起一丝兴奋,“当时情况危急,下人们想着逃,都往大门口躲,恰巧碰上了抱着女人出来的汝南王二公子,何兄猜一猜,这二公子抱的是谁?” 胖子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给了他肩膀一拳,“你有话直说,卖什么关子?” 瘦子被打,却也不恼,乐呵呵地往下说道,“是汝南王的爱妾,范小娘,听说当时二人衣衫不整,二公子的裤带还耷拉着呢!” “这位爷,您要的馄饨来了!” 听到孩童的声音,原本专注听闲话的男人蓦然回神,望着摆在自己眼前的馄饨,沉声道了句谢。 一碗馄饨下肚,男人连汤都喝了个精光,碗里只剩下几片葱花。 喝了碗热汤,男人只觉得身子都暖和起来,付了铜板,起身离开。 临走之前,男人不着痕迹的瞟了眼不远处的胖瘦兄弟,抬脚朝着城西走去。 城西更是热闹,书场围了许多人,男人扫视一圈,视线落到远处的女人身上。 女人一身锦衣,头戴面纱,外头的氅袍也用金线绣着花样,瞧上去贵气得很,与身侧人谈笑间恰好露出她腰间的令牌。 瞧见那枚令牌,男人眸色一深,紧盯着女人,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对方就消失不见。 “各位兄弟姊妹,今个我刘快嘴就和大家说道说道这禁忌二字,传言有个大户人家,一日走水,闹了场大笑话……” 说书人的声音传入耳中,男人只见对面的女人眉头舒展,同身侧之人说了些什么,便转身离开。 男人眉头紧蹙,急忙追过去,一路跟在马车后头,见车在一扇大门前停下,男人才抬眸望去,喃喃道,“永诚候府……” “夫人,您今日回得这般早?” 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男人身子一震,瞪圆了眼睛朝着声源望去。 曾天涯一路小跑出了大门,无比自然的接过二人手里的东西,笑着问道,“大小姐同云小姐出门了,老夫人正在大堂等您呢。” 方许轻笑,迈步上了台阶,“过了今日,晚舟就及笄了,先给她风光办一场,宴请宾客,等到夜里咱们府上再单给她过一次,叫他们嘴都严实些,莫要漏了消息。” 曾天涯连连点头,止不住笑,“夫人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绝不会坏了夫人的心意。” 不远处的男人死死盯着他,只怕自己错看了半分。 “方许,你这个贱妇!” 男人的怒喝声响起,方许脚步一顿,挑眉朝后望去。 汝南王大步朝这边走来,脸上满是狠色,沉声问道,“我放你一马,你还敢阴我?” 方许面上不解,轻声回问道,“恕我听不明白,王爷这话从何而来?” 汝南王嗤笑,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少在这装模作样,城西说书分明就是你安排的,刘快嘴已经招认了,同他有联络之人就是你府上的小厮!” 方许眨了眨眼睛,佯作无辜,“什么城西……什么刘快嘴?” 汝南王怒极反笑,咬牙问道,“你还真是脸皮厚,事已至此,竟然还能装的出来?” 方许墨瞳划过一丝寒意,朱唇轻启,“王爷这话说的好生可笑,没做过的事凭何要我认?” “或许是府上小厮不懂规矩,随便找野路子听来个故事,就同说书的讲了讲罢了,这也能惹得王爷如此震怒?”方许打量着他,似笑非笑道,“故事而已,是真是假还不得知,王爷何必如此?” “待到我进了府,一定严加管教家仆,绝对不允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汝南王气红了脸,脖颈青筋暴起,“你还真是长袖一挥,装起了没事人,没主子的令,你的人怎敢这么做?” 方许不以为然,丹唇勾起一抹笑,“下人不懂事罢了,王爷如此急躁,反倒惹人非议。” “贱妇,心思何其歹毒!”汝南王捏着拳头,扬声道,“既然你管教不好下人,我就来替你管一管!” 闻言,曾天涯和白及同一时间动了身,护在方许前头,将身后的大门挡了个严实。 “虽王爷是皇亲,却也不可擅闯官员府邸,更别提恶意滋事。”方许望着他,唇角轻勾,语调温和,“永诚候府的人,我自然会管好,也请王爷看顾好自己的狗,莫胡乱疯咬。” “害人害己,咎由自取。”方许抬眸,幽幽望着他,“我与王爷都是生意人,有些东西摆在明面上太过寒碜,我不屑于此,王爷最好也别逼我,毕竟……”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第294章 非走不可 汝南王的脚步顿在原地,直直盯着方许,满腔怒火发泄不出,心里头难受得很。 瞧他这副模样,方许轻笑,淡淡瞥他一眼,转身离开。 白及见夫人离开,连忙追了上去。 曾天涯瞥了眼脸色铁青的汝南王,正要关门,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夫人的声音。 “大门只管敞着,里头有瓜果茶点,随时欢迎王爷打进我府上。” 曾天涯得了令,也不再管劳什子汝南王,只提着手里头的东西追上夫人的脚步。 汝南王脸色涨红,望着眼前敞开的朱漆大门,只觉得急火攻心,眼前阵阵发黑,纵使心头恨极,也拿方许没有半点法子。 汝南王心中清楚,只要他再闯一次永诚候府,谢黎弹劾自己的奏折就会满天乱飞。 于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王爷……”一旁的小厮见他脸色不对,急忙扶住他,小声道,“您消消气。” “不急于这一时。”汝南王抚着胸口,不停喘着粗气,“只待时机成熟,将他们一家端了!” “派人去告诉岑镇江,我答应和他见上一面。” “是。” 过了半晌,白及见外头迟迟没有动静,松了口气,将手里举起的花瓶缓缓放在架子上。 方许觉得好笑,扫了她一眼,“怎么,你还要给汝南王的脑袋开个瓢?” “夫人怎地还笑得出来?”白及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低声道,“您就不怕他耍浑闯进来吗?” “怕?该是他一个没实权没实势的王爷怕我才对。”方许挑眉,悠哉捏起一块茶点,放进口中,“谢黎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敢无故大闹三品官员府邸,怕是不想要这封号了。” “光脚不怕穿鞋的,若是把我逼急了,倾尽所有也要同他斗个鱼死网破。” 白及细想了想,觉得夫人无错,也跟着松了口气。 曾天涯笑眯眯走过来,低声道,“夫人,东西都放到柴房去了。” 方许含笑点头,“辛苦,过两日安排你休沐。” 曾天涯挠了挠头,腼腆一笑。 叶鸣正巧从外头回来,带来个消息,“夫人,外头有人找,说是府上人的亲戚。” “亲戚?”方许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请人进来。” “是。”叶鸣还没站稳脚,又急匆匆跑了出去,不多时,将外头的男人领了进来。 见到来人,曾天涯猛地瞪大了眼睛,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师…师……师父?” 听到这话,方许神情一动,望向男人的眼神里多了分探究。 男人朝着上首的方许抱了抱拳,沉声道,“左岩,见过永诚候夫人。” 方许腰板挺直,神色自若,视线在左岩和曾天涯二人身上游走,轻声道,“曾天涯,不帮着引荐一下吗?” 曾天涯如梦初醒,缩了下脖子,犹如被人抽去了魂丝,整个人都变得呆滞无神,却还是乖巧的回应方许,“夫人,这是我师父,左霆帮的二当家。” “原来是天涯的师父。”方许颔首,眉眼含笑,“久仰大名。” “愧不敢当。”左岩冷冷望着身旁的曾天涯,语气凉薄,听不出喜怒,“若左某知晓费尽心力教出来的徒弟在此做门倌,定会挑了他的脚筋,让他永生永世下不了山。” 闻言,曾天涯的身子重重一震,下意识朝着夫人的方向走了两步。 瞧见他的动作,左岩心中怒火更甚,抬手便是一耳光。 曾天涯的脸被扇歪过去,还不待他反应,耳侧就传来师父的声音。 “教你的武林绝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左岩咬牙,怒其不争道,“竟甘愿在此地做个……” 左岩说不下去,眼底漫上红血丝,瞧上去像是数日都没睡好的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耳光吓了方许一跳,眼神都清澈了几分。 叶鸣瞧见曾天涯发红的眼尾,心里也涌上火气,刚要开口替兄弟鸣不平,“你……” “你们先下去。” 方许的声音幽幽响起,叶鸣一愣,下意识朝上首望去,只见夫人缓缓摇头,眼底一片深意。 叶鸣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下,忧心忡忡的瞥了眼兄弟,一步三回头的退了下去。 白及也微微服身,快步离开,不给主子添一分麻烦。 方许静静望着左岩,语气温和,“左大哥,这一巴掌给的是不是随意了些?” “左某担不得候夫人这一句大哥。”左岩冷着脸,拒绝了方许递来的台阶,沉声道,“今日我说什么也要带走这逆徒,条件随便候夫人开。” 闻言,方许神色顿了顿,目光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曾天涯身上,轻声问道,“我这倒是无所谓,但……是不是该问一问天涯的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左岩皱起眉头,连半个眼神都没赏给曾天涯,自顾自替他拿了主意,“他从小到大的愿望便是做个大侠,如今我放他下山,不是为了让他做个门倌混吃等死的。” “当大侠……不是我的愿望。”曾天涯的声音低如蚊讷,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向左岩。 “你说什么?”左岩低喝一声,不怒自威,“你有没有胆子再说一遍?” 曾天涯肩膀一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么被打散了。 方许瞧着二人,轻叹一声,“二当家,我知道你是盼着孩子成龙成凤,可有的时候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天涯不是个物件,他是个人,有自己的感知,有自己的判断,他余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应该由着他自己去决定。” 曾天涯神色一动,恍惚间抬眸,对上方许含笑的双眼。 “我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该感恩。”左岩软硬不吃,直接驳回方许的话,“没有人会放着大侠不做,反去当个门倌。” “我见候夫人身上有我们左霆帮的令牌,想来应是我这逆徒有求过夫人。”左岩面上冷峻,低声道,“左霆帮有我们自己的规矩,既然交了令牌,便是整个帮派都认了候夫人的恩情,待到日后需要,我们自会鼎力相助。” “至于这个逆徒,非走不可。”左岩抿紧嘴唇,语气冷硬,“他要做一个大侠……” 见他油盐不进,曾天涯彻底崩溃,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大吼一声,“够了,我不要跟你走!” 第295章 我自己认 见曾天涯神情激动,左岩愣了一瞬,旋即脸色愈发阴沉,“逆徒,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要跟你走,当大侠也不是我的愿望。”曾天涯眼含热泪,倔强的看向他,“自你把我捡回山上,每日都盯着我练武,整天下来只吃一顿午膳,稍有犯错轻则挨骂,重则挨打,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二年!” “可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曾天涯缓缓摇头,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我不是当大侠的料子,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想过普通的生活。” 左岩眼角抽动,怒火涌上心头,眼神也变得骇人,“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曾天涯顿了顿,垂下眼帘,闷声道,“若可以重新来过,我只求那年大雪,自己可以跑得再远一些,不要被你发现。” “你!”左岩不可置信的望向他,低声道,“我管你吃喝,留你一处住所,细心教你武术,原以为你会感恩戴德,没成想你竟有如此念头?” “在你看来,我只要活着,便是你养得好。”曾天涯抬眸望向他,语气平淡,却难掩心酸,“我无父无母,与师兄弟们住在一处,常遭人欺辱,每日都是最后一个打饭,洒扫院子的也永远是我。” 左岩愣住,喃喃道,“这些话……你从没跟我说过。” “我说过。”曾天涯定定望着他,神情淡漠,“是你没仔细听。” “我说自己被欺负,你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说脏活累活都是我干,你就说大丈夫吃点苦是应该。” “我说每日起早贪黑又吃不饱穿不暖,你却说我一个儿郎还如此矫情简直丢光了你的脸。” 眼瞧着左岩的脸越来越黑,曾天涯也不愿再多同他废话,“师父,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我吧。” “我没有高大的追求,只想守住这一方庭院,在永诚候府的这段日子里,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一提到侯府,曾天涯的眼神软了几分,“他们都待我极好,在这里我可以吃饱穿暖,无忧无虑。” “没人会在半夜突然踹开我的房门,质问我为什么不会好好练武。” “不会有人会往我被褥上倒凉水,也不会人会往我饭里吐口水,更不会有人剪破我的衣裳,嘲笑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左岩瞧着面前这个被他亲手养大的孩子,耳边传来他一句句控诉,大脑一片空白,做不出反应。 曾天涯垂头,望着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裳,嘴角微微上扬,“自下山以来,我做过许多错误的决定,惹来不少麻烦,若非夫人出手替我摆平,我怕是真的要被人挑断手脚筋,沦落到上街乞讨了。” “若非他们在,我大抵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温情二字该怎么写了。”曾天涯神情坚毅,郑重道,“哪怕夫人用荆条抽,用泔水泼,我也要死皮赖脸呆在这。” 左岩恍惚一瞬,向来没多余表情的脸上罕见浮起一丝迷茫,望着面前的孩子失神,“我只有你这一个徒弟,我……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师父这番话,已经压不住如今的我了。”曾天涯缓缓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语气笃定,“令牌是我自愿给夫人的。若左霆帮不愿认她这个恩,我自己认。” “哪怕耗尽最后一滴血,我也会护候府主子周全。” 左岩张了张嘴,半晌也发不出个音来。 方许打量着二人,摇头叹息,取下腰间的令牌,放在身侧的矮桌上,轻声道,“事情的大概我也听明白了,这令牌,还请二当家收回。” 左岩神情一动,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方许,讶然道,“你……你这是不愿同我们左霆帮掺上瓜葛?” 方许坐直身子,指尖摩挲着膝上的汤婆子,低声道,“我是个商人,该重利,可我也是个母亲,该懂情。” “左霆帮声名远大,留下令牌当然有数不尽的好处,可天涯这孩子心思纯良,一片赤诚,我自信能留住他,而非指望着一块牌子。” “夫人……”曾天涯心中动容,眼底有晶莹闪过。 瞧着他脸上清晰的掌印,方许蹙了蹙眉,轻声道,“去外头找叶鸣,他那里有佳品伤药,叫他给你敷上。” “可……”曾天涯眸光一闪,视线落在左岩身上,似是在担忧自己离开,他会对夫人不利。 “旁的你不必管。”方许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幽幽说道,“明日咱们府上设宴,你顶着张猪头脸,如何吃个畅快?” 曾天涯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忙不迭点头,转身跑远,没再看师父一眼。 左岩心中受伤,倔着没回头,只盯着方许,一言不发。 方许轻叹一声,耐着性子劝道,“二当家若是还想留着最后的情分,便听孩子的吧。” 听到关门声响起,左岩眼尾有些发红,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将眼泪又逼了回去,“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是真心待他的。” “帮中个个兄弟手里头都有不少徒弟,我只有他一个,又是我亲自带回来的,我怎会不上心?” 左岩眸光黯淡,喃喃道,“原以为我们两个孤独的人靠在一起,日子就会好过些,不成想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也会离开我。” “没人忽视二当家的苦心,可天涯受得委屈也的确存在。”方许抬眸,对上他的眉眼,“事已至此,他情绪激动,便不要再逼他了。” 左岩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会找个客栈,在京城呆上一段时日。” 于是怕方许误会,左岩忙抬起头,沉声解释道,“留在京城并非是想强行带走他,而是……我想看看永诚候府是如何待他的,才会让他如此固执。” 方许挑眉,盯着他瞧了片刻,才轻声笑道,“候府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左岩点点头,转过身子,行动像是慢了半拍,脊背也不似方才那般直挺。 方许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只觉得惋惜。(本章完) 第296章 不会结束 苏子挑帘进来,正巧见到方许望着门口失神,当即开口问道,“夫人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方许回过神,笑着回望她,“请帖都送出去了?” 一提到请帖二字,苏子原本还算和善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奴婢无能,请夫人责罚。” 闻言,方许脸上的笑意散了些,静静瞧着她,“发生何事了?” 苏子咬住下唇,神色愤慨,“也不知汝南王是从何处得了咱们府上要设宴的消息,对着各个世家都放了话,谁要是同咱们侯府交好,便是与他作对。” 说着,苏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世家表面上清高,实则手里头都捏着买卖,汝南王在生意场上举足轻重,谁也不想上赶着触他的霉头,发出去的请帖被打回来大半。” “跟我玩这一手。”方许嗤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汤婆子,低声道,“这是恶心我不成就想着打压我了。” “奴婢心里头实在是恨!”苏子重重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偏生他又是个皇亲,硬是奈何不了他!” 方许掂量着,心中隐隐有了主意。 “夫人…若是小姐的及笄礼因着他给毁了……”苏子顿了顿,垂下头去,不敢再往下说。 “他还没有那个通天的本事。”方许凝眸,神色自若,“只管照先前商量的去准备,桌椅不必往下减。” “……是。”苏子应下,旋即偷偷瞥着方许,欲言又止。 方许瞧出了她的异色,轻声道,“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直说。” “沈大人那头可用奴婢去发个帖子?”苏子悻悻开口,小声道,“沈大人同咱们府上走的那般近,是一定会给夫人面子的。” 脑海中浮现男人的俊脸,方许愣了一瞬,蓦然觉得耳尖有些发烫,缓缓道,“拿帖子来,我亲自写。” “是。” - 沈家 男人坐在书房中,望着满桌的书信愣神,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心口就痛得利害,根本静不下心思琢磨事情。 整日里浑浑噩噩,就连年轻帝王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允他休沐三日,好好理一下情绪。 “阿济。” 母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济转了转眼珠,沉默不语。 下一瞬,房门被轻轻推开,沈母探头进来,瞧着自家儿子又在发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在里头,为何连声都不应?” 沈济扶着额角,目光冷然,淡淡道,“娘怎么有空过来了?” 沈母一听,脸色更差了些,皱眉问道,“怎么,你这我还来不得了?” 沈济缓缓闭上双眼,眉眼之间一片倦色,低声道,“儿子没有这意思。” 沈母踏进屋中,细细打量着他,“你是不是刻意在躲着娘?” 沈济无奈,却没法子冷脸,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儿子没有。” “既然没躲,就收拾收拾自己,陪着思思去沁心湖逛逛。”沈母一脸嫌弃,嗔怪道,“整日里像个闷葫芦似的,不是在卧房就是在书房,你是长在这两处了不成?” 沈济蹙眉,低声道,“她有手有脚有脑袋,又走不丢,为何非要儿子陪着?” “瞧你这个榆木脑袋!”沈母一拍大腿,面露不悦,“你不上赶着些,我跟你爹啥时候能抱上孙子?总不能让沈家在你这断了根吧?” 沈母睨他一眼,恨其不上进,“别看你爹平日里跟个没事人似的,实则心里头着急得很呢。” 沈济垂眸,语气冷了些,“儿子无心此事,您二老也用不着步步紧逼。” “荒唐!”沈母气极,扬声道,“我们到了这个年岁,只想要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有什么错?” 沈济缓缓抬头,一脸认真道,“若家里头只差个孙子,倒不如我改口叫你们祖父祖母。” “阿济!”沈母一拍桌子,指尖颤巍巍对着他,“你是想活生生气死娘不成?” 沈济神色平静,瞧不出半分慌乱,“儿子不孝,没办法圆了爹娘的愿,只好自降辈分,当儿又当孙。” 沈母气的眼前发黑,跌坐回凳上,不住的喘着粗气,“你倒是给我个理由,思思究竟哪里不好,让你如此抗拒?” “模样不对,名字不对,家世不对。” 沈济直截了当给了答案,没有一丝犹豫。 沈母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瞧着他,眼底冒着火。 “先生……先生!”闻墨风风火火的推门而入,踉跄了好几步,险些趴在沈济脚边,忙不迭地上手里的帖子,气息不稳,“请……请帖!” “不看。”沈济阖上双眼,淡淡道,“拒了。” “先生,这个您必须得看!”闻墨保持着姿势,信誓旦旦开了口,“虽然面上没写门第,但小的以性命担保,这个请帖您要是拒了,待到明日夜里,您会狂扇自己耳光的!” 沈济缓缓掀起眼帘,睨着他,一言不发,抬手接过请帖。 闻墨两眼放光,压抑不住心头的兴奋,紧盯着自家先生。 沈母理不清头绪,视线在主仆二人身上游走,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沈济缓缓展开请帖,视线落在娟秀的字迹上,紧皱的眉头蓦然舒展开。 ———沈大人,见字如面,明日小女及笄,府上筹办宴席,心意诚,望赴约。 内容简短得很,可沈济偏偏就想到了那人坐在案前,微垂着头,握笔思索的模样。 指尖捏着请帖,沈济抬眼看向闻墨,露出了这几日以来第一抹笑颜,“好小子,没白养着你。” 沈济唇角上扬,难掩兴奋,脑海里再次浮现女人的模样,却没有半分心痛,只剩心动。 望着恰逢枯木逢春的儿子,沈母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就知道……不会那么轻易结束的。”沈济将请帖揣进怀里,像个毛头小子般冲了出去。 闻墨见他再次鲜活,也是打心眼里觉着欣慰,“先生,您等等小的!” “站住。” 闻墨刚想追上去,却被身后的声音绊住了脚,身子猛地一震,缓缓回首,对上了沈母冷凝的目光。(本章完) 第297章 纳妾 闻墨顿住,回过神后猛地跪在地上,喃喃道,“老…老夫人……” 沈母抿紧嘴唇,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低声问道,“谁家递来的请帖?” “小的不……” “闻墨,你幼时被我们沈家买下,与阿济共同长大,沈家对你有恩,你不该蒙骗主子。” 闻墨本想搪塞过去,却被沈母瞧出了意图,直接拦下了他的话头。 闻墨肩膀缩了缩,垂下头不敢再应声。 “阿济这段时间怪得很,整日里郁郁寡欢,却能叫一封请帖给乱了情绪。”沈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闻墨,企图从他脸上发觉什么,“我倒是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你可要如实说来,不然……” 沈母眯了眯眼睛,低声道,“我就将你赶出沈家。” 闻墨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沈母,小声道,“老夫人……” “说。”沈母面上冷漠,语气平平,“能不能继续留在沈家,全看你今日的态度。” 闻墨没了主意,凉意从脚底漫至头顶。 若被老夫人知晓先生心悦之人是侯爷夫人,膝下还有一双儿女,怕是会大闹一场。 先生对自己有大恩,他又怎能弃先生于不顾? 这事能瞒一时是一时。 闻墨抿紧嘴唇,身子轻轻颤抖,压低声音道,“若老夫人执意如此……小的甘愿从府上离开。” 沈母眉头紧皱,扬声问道,“你这话当真?” 闻墨伏在地上,紧咬牙关,“小的初来沈家,便被安排到先生身边,正经主子也只有先生一人,主子心事,小的不会透露半分。” “好一个主仆情深。”沈母冷哼一声,语气不悦,“你为着阿济,自请离府,恰恰映出了送帖之人的不简单。” “越是如此,我便越是要搞清楚这里头的猫腻!” 闻墨心一沉,低声劝道,“老夫人,先生今年二十有八,可以决定自己今生该走什么样的路,您又何必步步紧逼,难不成一定要母子离心,您才满意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在我面前,何时有你说话的份?”沈母睨着他,语气强硬,“阿济是御前红人,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多少人来我面前恭维,如此优秀的儿子是我生出来的,我为何管不得?” 闻墨哑口无言,心凉了大半截,不免替先生觉得惋惜。 “既然你非要替他隐瞒,我也不愿多言,收拾收拾自己的行囊,离开沈家,我们这不缺你一个下人。” 沈母瞥他一眼,面露不虞,“你多年来跟在阿济身边照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放你离开,不将你卖到别处,你该感恩。” 闻墨愣了好半晌,才低声应道,“小的多谢老夫人。” 日头落下,沈济披着残霞回了家中,手里头还拎着不少箱子,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嘴边挂着浅浅笑意。 才刚踏入前院,沈济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大堂里的二老。 沈父也瞧见了沈济,朝他招了招手,低声笑道,“阿济,来爹这里。” 沈济迟疑了一瞬,却还是迈步走了过去,温声唤了句,“爹,娘。” 沈母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他手里头的箱子上,缓缓开了口,“拿的是什么?” 沈济指尖微微用力,将箱子往身后藏了藏,沉声道,“给好友带了些礼。” 沈母轻嗯一声,朝着后头招了招手,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清涟,来见过先生。” 话音刚落,女子的身影从帘后缓缓踏出,身着布衣,小脸上一片稚嫩,瞧着也不过十五六的年岁,生的惹人怜惜。 女子小步走到沈母跟前,朝着沈济行了一礼,柔声道,“奴婢清涟,见过先生。” 沈济脸上有些不太好看,视线落在沈母身上,“娘又要做什么?” 没等沈母开口,沈父就笑眯眯揽过了话头,低声道,“你这么多年清心寡欲,你娘觉着是因为身旁没个女子的缘故,所以给你寻了个乖巧又机灵的,照料你起居。” “没错。”沈母缓缓点头,放轻了声音,“你瞧不上思思,许是你们不合眼缘,你让清涟跟在身边服侍,若是相中了她,抬进家里做个妾也是好的。” 瞧着儒雅矜贵的先生,清涟蓦然红了脸颊,微垂着头,只敢暗戳戳看他。 沈济视线扫过面前的三人,只觉得荒唐,“我如今仕途未稳,官运刚有些起色,突然纳妾,皇上会如何看我?满朝文武又该如何议论我?” “嗐,不过是纳个妾。”沈母瞪他一眼,完全没理解儿子的意思,“皇上还管得了你的私事不成?再者,你瞧那些大官小官,稍微有点钱的宅子里就乱得很,何来功夫说你的不是?” 沈父也跟着点头,语气深沉,“阿济呀,为人父母的总是要多替孩子打算一些,你娘做的没错,她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好,这事儿你顺着她便是。” “儿子不孝,恕难从命。”沈济冷下脸,眼底再无半分欢喜,“我不求二老能在仕途上帮我些什么,但求别给我添堵。” “无论是纳妾,还是收她在身边服侍,儿子都不会同意。”沈济神色淡淡,不愿再同他们多说一句,“儿子身边有闻墨一人,足矣。” 听到这话,沈母的脸色变了变,重重叹了口气,“闻墨你就不要寻思了。” 沈济眉头一皱,目光紧盯着她,“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母沉着脸,语气生硬,“闻墨目中无主,不知礼数,公然与我唱反调,已经叫我赶出去了。” 沈济心一颤,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这不可能,我亲眼瞧着闻墨长大,他绝非是娘口中那般!” “住口!”沈父脸色极差,将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扬声呵斥道,“没半点子规矩,你娘是生你养你的人,你有今日,全是依仗着她,怎可同她这般说话?” 沈母也红了眼眶,掏出帕子擦拭着眼角,“阿济,这么多年来,我和你爹日日夜夜都盼你成才。” “好不容易等到你当了大官,咱们家的日子也终于好过了些,怎地你就变了心思,与从前判若两人了呢……” 第298章 离家 沈母的声声控诉,让沈济本就不悦的脸愈发阴沉。 “阿济呀……”正说着,沈母突然咳嗽起来,面露痛苦,“爹娘可……可有半分对不起你?” “逆子,你忘了我这条腿是怎么瘸得了吗?”沈父拍打着自己毫无感知的右腿,扬声道,“若非你在考场上招惹了齐国公,我怎会被他手下打成这般?” “那年,我硬是连治腿的钱都拿了出来,供你读书,临了临了,你就是这么回报爹娘的?” 见又是这套惯用的伎俩,沈济强撑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压下心头的情绪,沉声道,“这么多年过去,爹娘还是一丝长进都没有。” 沈父一愣,脸黑如墨,“你想说什么?” “多少次夜里,我被惊醒,梦里爹娘一直围着我,嘴里都是这副说辞。”沈济苦笑,却也无可奈何,“稍有地方不如爹娘的意,娘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爹则是用瘸腿一事压我,逼我就范。” “我从没主动招惹齐崇,是他妒我,才下此毒手。” “我早早就是秀才,在东城教书,攒下了一笔银子,上交给爹,想让您去治腿,您不愿,非去买了酒喝,这才落下病根。” 沈济眼底闪过一丝自嘲,微垂着眸子,淡淡道,“爹娘口口声声为了我付出所有,可这么多年,书是我自己买的,笔墨纸砚也是我自己买的,就连幼时给教书先生的束脩都是祖母偷着塞给我的。” “爹,娘,儿子不会一直活在你们口中,顾思思我不会娶,也不需要什么婢女伺候,更不会继续留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沈济打定了主意,紧蹙着眉头,“往后,我不会常来老宅,被人操控着的日子,儿子真是过够了。” 话落,沈济徐徐转身,正要迈步离开。 “阿济!你……”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清涟的惊呼声,沈济的步子只是顿了一瞬,仍旧往前走去。 “逆子,我真是白养你了!” 沈父的怒骂声响彻整个沈家,沈济不管不顾,快步踏出了宅子。 暮色渐浓,街边只有几家铺子挂着灯笼,星星点点的光勉强够看清脚下的路。 闻墨缓步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背着的行囊很轻,只有两三件衣裳。 说来也可笑,他在沈家这么多年,行李也只有这些东西。 正值寒冬,风似刀片般落在脸上,吹的生疼。 闻墨裹紧自己的衣裳,随便选了家有灯光的铺子,坐在外头的石阶上,托着下巴,望着天上的残月失神,嘴里还喃喃道,“也不知先生能不能如愿见到候夫人……” “闻墨。”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闻墨身子陡然一僵,下意识转过头去,正巧在街尾瞧见了男人的身影。 沈济踏着月光而来,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俊脸上挂着怒色,薄唇轻张,“闻墨?” “先……先生?”闻墨抓紧身前的布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真是你。”听到闻墨的声音,沈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缓步走到他跟前,垂眸睨着他,“一声不吭就老老实实的走了,平日里的那股子混劲呢?” 先生独有的阴阳怪气再次传进耳中,闻墨嘴一瘪,心里压抑的委屈顷刻间翻了倍,“先生……你怎么来寻我了?” “不寻你,眼睁睁瞧你冻死在大街上?”沈济打量着他身上的衣裳,眉头拧成一股死结,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来扔到他身上,淡淡道,“穿上。” “这不合规矩!”闻墨大惊失色,连忙摇头推脱道,“这天冷得很,先生快些穿上,明日里还要去见候夫人呢,万不可染上病气!” 见他这时还在为自己着想,沈济眉心一松,嘴角也勾起一抹清浅笑意,“你家先生还没那么容易冻死,倒是你,穿着单薄走了这么半天,脸都青紫了。” “可是先生……” “这是主子的命令。” 闻墨还欲拒绝,却听到了先生的话,身子一顿,乖乖将大氅裹在了身上。 闻墨将脸埋在毛领里,先生的大氅暖和极了,还带着淡香,都是为了吸引候夫人的小手段。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僵硬,却突然想起一道咕咕怪音。 沈济一愣,抬眸望向头顶,蹙眉问道,“哪来的鸟?怎会是这么个叫声?” 闻墨弱弱举起手,小声道,“先生,是…是小的肚子叫的……” 沈济微微挑眉,视线落在他捂着的肚子上,轻叹一声,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打开一旁的盒子,取出两块糕点,塞进他手里,“吃吧。” 眼瞧着自己先生跟变戏法似的拿出点心,闻墨眼睛一亮,伸手接过,“先生从哪拿来的这些?” 沈济勾唇,语气里也带着笑,“新从闻香斋买的,本来是给夫人的,让你先尝尝味道。” “那小的有口福了。”闻墨欢呼一声,大口咬下,糕点的香气回荡在嘴里,唇齿留香,闻墨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老招牌,贵有贵的道理!” 沈济无奈,摇头轻笑,视线落在一旁的几个木盒子上。 闻墨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先生,您什么时候回去?” 沈济睨了他一眼,低声道,“回哪去?” “沈家啊。”闻墨还以为他是偶然遇到了自己,开口催促他回去,“这么晚了,先生还在外头,怕是要被老夫人说了。” 沈济目光幽深,定定瞧着他,语气平静无波,“不回去了,以后都不回去了。” 闻墨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为……为何?” 沈济不理会他,自顾自拎起地上的箱子,缓步朝着另一侧走去,风将他的声音传到了后头。 “我早就在西城买了处宅子,如今还缺个管家……” 闻墨蓦然回神,望着男人颀长的身影,鼻头一酸,忙不迭将还剩一半的糕点全塞进嘴里,抓紧行李卷,扬声唤着前头的主子。 “先生,小的最适合看家了!” 第299章 送簪 翌日 阳光落下,永诚候府的朱漆门大敞着,云恒与曾天涯双双候在门后,正四下环顾着。 候府众人围坐大堂,元婆婆坐在上首,打量着一侧面无表情的方许,轻咳一声,缓缓道,“乖乖,莫要往心里去……” 方许冷着脸,捏着膝上的汤婆子,指尖用力到发白,“女儿无事,母亲放心。” 宋徽歆也沉了脸,探头往外瞧着,见半天都没人来,登时有些坐不住了,“母亲,这汝南王简直欺人太甚!待明日上朝,儿媳非得狠狠参他一本!” “与他计较个什么劲?”柳梵音坐在一旁,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在此拿乔罢了,若咱们真闹起来,反倒适得其反。” “那就让他继续得意下去不成?”宋徽歆咬紧牙关,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母亲,谢黎与儿媳好歹在朝任职,不如职务之便,请些人过来,也总好过现在……” “母亲。” 没等方许应声,门外就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瞧见了脸上挂着淡笑,徐徐走来的谢晚舟。 谢晚舟穿了身玉色襦裙,外头是雪白的绒氅,衣襟上围了一圈兔毛,衬得她肤色白皙。 见谢晚舟来了大堂,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众人极有默契,纷纷移开视线。 谢晚舟瞧家人如此,有些忍俊不禁,小步走到中央,对上方许的眸子,轻声道,“母亲在为着及笄宴发愁,女儿心中明白,汝南王一事,女儿也略知一二。” “旁人不敢上门,也情有可原。”谢晚舟抿了抿唇角,柔声细语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视作家宴,稳稳当当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 方许望着亭亭玉立的姑娘,眉头微蹙,“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叫你受了大委屈?” “没错,哪有姑娘家的及笄宴半路转成家宴的?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宋徽歆的小脸一片愤慨,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就让我与你二哥去,总归能拉来些人头。” 谢晚舟摇摇头,轻声劝道,“二哥二嫂在朝为官,本就被千双眼睛盯着,怎可为着小妹的及笄礼就强行上门拉人?若是叫有心之人瞧见,上奏皇上,小妹岂不成了罪魁祸首?” 谢晚舟微垂着头,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便不会觉着委屈。” “夫人,沈大人来了!” 外头传来叶鸣惊喜的呼声,方许眸光一闪,诧异抬头,正好对上了男人深邃的双眸,下意识缩了缩指尖。 沈济拎着好几个箱子,双手都被占满,就连跟在后头的闻墨也抱着两只束住双脚的大白鹅。 沈济缓步踏进屋中,视线似是粘在了方许身上,一眨不眨的瞧着她,将几日未见的思念藏在眼底。 “小沈来了?”元婆婆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方许,旋即笑着看向沈济。 沈济这才回神,目光移向元婆婆,轻俯下身子,“下官见过固安长公主。” “不必多礼。”元婆婆抬手唤他起来,笑容慈爱。 沈济重新望向方许,默了一瞬,才温声唤道,“夫人……我可是来晚了?” 方许摇头,嘴角轻扬,“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如何分早晚?” 闻言,沈济眉头轻蹙,“今日不是谢小姐的及笄宴吗?” “汝南王跟京中显贵都打了招呼,不准同永诚候府来往。”方许无奈轻笑,视线落在他手上,“不说这个糟心事,你怎么拎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沈济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弯腰放下手里的箱子,拿起最小的一个,递到谢晚舟面前,温声道,“这是沈某送谢小姐的及笄礼,不甚贵重,还望谢小姐不嫌。” 谢晚舟愣了一瞬,只觉得受宠若惊,连忙抬手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轻声回了句,“多谢沈大人。” 方许来了些兴趣,小声问道,“送了什么?” “簪子。”沈济眉眼温和,语气里也带着些许笑意,“瞧那簪子实在适合谢小姐,虽不合身份,却还是没忍住买下来了。” “是吗?”方许挑眉,笑着望向谢晚舟,“快打开瞧瞧。” 谢晚舟眨了下眼睛,听话的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簪子通体雪白,成色极佳,没有一丝瑕疵,簪头雕刻精致,形如海棠,花蕊还嵌着一粒金珠,华丽精致。 刚瞧见簪子的第一眼,谢晚舟就屏了呼吸,视线都粘在了上头,不难瞧出她是真的喜欢。 “瞧上去比我选的成色要好些。”方许颔首,眼底笑意更浓了些,“不如到时就用这个簪子加笄。” 话音落地,屋中静谧无声。 沈济身子僵直,手藏在袖中,无意识的攥成拳头。 女子及笄当日,头上的发簪需出自双亲之手。 方许下意识的一句话,惹得屋内众人变了脸色,相顾无言,唯有沈济红了耳垂。 谢晚舟观望着二人,半晌过后,才轻轻勾起了唇角,“若这是母亲的意思,女儿自然同意。” “那便用这个吧,瞧着果然适合你。”方许眉头舒展,笑着应道。 “候夫人……这还有我们先生给您准备的东西呢。”闻墨抱着两只鹅,笑弯了眼睛,“有闻香斋的点心,锦绣阁新出的料子,还有胭脂水粉和……” 闻墨越说着,就越觉着羞赧。 自家先生这是藏都不藏了,就差把对夫人的心思直接写脸上了。 元婆婆的嘴角笑意止都止不住,上下打量着沈济,甚是满意。 方许脸上闪过一丝窘色,挥手唤道,“苏子,先把这些东西带下去。” 元婆婆笑弯了眼睛,连忙朝着沈济招手,“小沈别干站着了,快些坐下,过会就上膳了。” 沈济抿起薄唇,温声道,“下官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暂时还坐不得,需得出府一趟,约莫着一刻就能回来。” 闻言,元婆婆心中觉得惋惜,却还是笑着应道,“也罢,先去忙手头上的事。” 沈济颔首,深深看了眼方许,转身离开。 第300章 不吃人但恶心人 方许望着他的背影,有一瞬的失神。 大堂重归寂静,一时无人再开口。 “夫人…夫人……”叶鸣再次冲进大堂,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人了,外头来人了!” 方许一怔,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是谁来了?” 叶鸣气都没喘匀,连忙往下说着,“澜夫人来了,城西的崔娘子和先国公夫人朱氏也先后到了,三家马车正堵在门口呢!” 见平日里与自己交好的姊妹都来了,方许面上一喜,连忙起身,“快去前头迎迎。” 众人来到门外,正巧看见了站在一起说笑的三人。 方澜身后跟着嘉儿和寻芳,手里也拎了不少东西。 崔氏身着常衣,怀中抱着一个白胖的奶娃娃,正是当年被方许救下来的天煞孤星。 朱颜则是孤身一人来到候府,手里拿着贺礼,同身侧二人攀谈。 “几位姐姐。”方许快步走到门口,笑道,“不知你们过来,迎得晚了一些。” 云恒与曾天涯跟在夫人身后,抬手接着主子们递过来的礼品,嘴角都扬到了耳根后头。 “瞧你是忙忘了,我怎么不过来?”方澜笑瞪她一眼,轻声道,“别人也就罢了,我亲妹妹的事又怎能缺席?” 朱颜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云恒手里,嘴角也勾着浅笑,“这日子选的不错,明日我就要离京了,刚好能来给你热热场子。” “方姐姐也真是的,怎能把我们几个给忘了?”崔氏满脸嗔怪,怀里的奶娃娃也朝着方许嘿嘿直笑。 方许捏了捏稚童的小脸,眼底满是笑意,“都长这么大了。” “莫要在外头了,挺冷的,快些进府吧。”元婆婆精气神十足,朝着她们招了招手。 几人清楚元婆婆的身份,连忙笑着应下,快步进了府。 才刚将几人送进去,一辆马车悠悠停在了候府门前。 方许的脚步一顿,回眸盯着马车,神色狐疑。 车厢被推开,一道婀娜身影从车内踏出,缓缓下了马车。 女子穿着华贵,模样出挑,气质婉约,似是皎皎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清和见过永安郡夫人。”女子施施然行礼,语气温婉。 “原来是云小姐。”方许嫣然一笑,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可是来见晚舟的?” 云清和颔首,眼底涌出点点笑意,将手中的请帖递上,“府上收到了请帖,父亲很是看重,但碍于公务繁忙,只好让我带着薄礼上门贺喜。” 方许眸色一深,掩下神色,“丞相大人真是有心了,云小姐可要替我道一声谢。” “自然。”云清和笑着应下,同方许寒暄几句,旋即朝着候府走去。 “夫人,”苏子凑上前来,小声说着,“奴婢瞧着,今儿说不定能凑齐咱们定的桌数,不如就让厨房先备着菜。” 方许点头,低声道,“吩咐下去,计划不变。” “是。”苏子得了令,火急火燎跑回了府里。 “夫人!” 听到有人唤她,方许蓦然挥手,瞧见了不远处努力朝自己挥手的青梨,以及她身侧面含淡笑的吕青峰。 “吕大人,青梨?”方许讶然,旋即失笑,“来的正巧,待会就开宴了。” 青梨重重点头,脸上满是笑意。 方许瞧了一眼吕青峰,压低了声音问道,“吕大人没接到汝南王的口信吗?” “自是接到了。”吕青峰神色不变,沉声回道,“夫人对吕某有恩,若在这时弃候府于不顾,吕某寝食难安。” 方许心头一暖,连忙招呼他们进门,“快些去屋子里坐着,这天冷得很。” “永安郡夫人这还真是热闹得很啊。” 耳熟的声音传来,方许回首,瞧见了挽着拂尘的林升,一旁还站着卓明,身后跟了十个宫人,皆是手捧贺礼。 “林公公,卓公公。”方许迈下台阶,笑着迎上去。 “永诚候小姐及笄,皇上与太后得了信儿,备下厚礼,派我们给夫人送过来,这里头还有诸位太妃送的礼品。”林升笑弯了眼睛,小声应道,“主子们听到了些风声,这是来给夫人撑腰了。” 方许心头触动,眼眶有些发热,一时忘了下言,只能笑着将二人迎进来,“天涯,带着二位公公里头就坐。” “得嘞。”曾天涯快步跑过来,在前头带路,“二位公公随我来吧。” 方许松了口气,抬眸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压在心头的巨石早已不见。 “夫人,我回来了。” 正愣神之际,沈济负手,缓步朝她走来,方许定睛一瞧,敏锐的察觉到他换了衣裳。 方许望着走到自己身侧的男人,蹙眉问道,“去哪了?” 沈济面上有些窘迫,眼神闪躲,似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还不待方许有下句,街口就传来马蹄声声。 方许神色一顿,下意识朝着声源望去,却见许多辆马车朝着这边驶来。 马车的目的地一致,皆在永诚候府门前停驻。 从马车上下来不少人,瞧清这些人的模样,宋徽歆不由得一惊,快步走到方许身侧,小声道,“母亲,这些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方许怔住,下意识看向沈济,放轻了声音,“你干的?” 沈济摇头,轻轻抬起唇角,“许是他们想通了罢。” 方许微微侧头,低声同宋徽歆咬着耳朵,“人数超了,快让碧落去找苏子,叫厨房的人即刻上街备菜。” 宋徽歆颔首,忙拉着碧落朝府中走去。 “永诚候夫人,听闻您家小女今日及笄,我等备下了薄礼,不知能不能讨得上一口茶喝。” “没错,久闻候夫人蕙质兰心,今日终于是见到了。” “府上有喜,我们也想来凑个热闹。” 方许不傻,很容易就瞧出了这些人的目标不是自己。 话虽是对着自己说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沈济身上。 这男人,还说不是自己做的手脚。 方许面上含笑,不着痕迹的接下了众官员的话头,“诸位能来,是给侯府面子,我又岂能拦门不叫大人们进来?” 沈济轻咳一声,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朝着府里探出了手,沉声道,“诸位大人赏脸,里面坐下歇息片刻。” 瞧沈济那自然从容的迎宾模样,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他的女儿及笄。 与方许站在一起,竟有种说不上来的般配。 众官员连连应下,相互结伴进了候府,虽面上高兴,心里头却恨不得给沈济一榔头。 沈济是三品官,比他官级大的本可以不给他这面子,可他是中书侍郎,手里头掌管着不少人的秘辛,又是皇上眼巴前的红人,根本惹不得。 这小子虽不吃人,但是恶心人。 万一触了他的眉头,冷不丁在皇上面前爆点猛料,他们这乌纱帽也难保。 第301章 漫漫追妻路 时辰到,原本应该空荡荡的永诚候府现如今却是宾客满座。 方许站于上首,笑着环视一遭,轻声道,“今日是小女晚舟的成人笄礼,诸位愿赏脸过来,妾身感激不尽。” 话落,方许缓缓落座,一旁的苏子掐了掐时间,迈步上前,声音清脆,“时辰到,请小姐入大堂,见宾朋。” 竹桃先走出来,捧着金盆跪在方许脚边。 方许垂头,洗净双手,目光移到门口。 众道视线下,谢晚舟莲步轻移,踏进大堂,一早就换好了采衣采履,朝着宾客行揖,又朝着方许拜了一拜,旋即跪坐在母亲面前。 方许眼神柔和了些,拿起一旁盘上的梳子,为谢晚舟梳头。 末了,白及捧上罗帕和簪钗,递到方许手边。 方许垂眸,朱唇微张,轻声呢喃,“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边说着,边为谢晚舟梳头加笄。 谢晚舟眉眼轻垂,神色不似欢喜,反而更像是惆怅。 见母亲退回位上,谢晚舟正了神色,缓缓起身,朝着周遭的宾客行礼致谢,旋即回房换了衣裙,再回来时,又朝着母亲行了跪拜礼。 再次谢过满堂宾客,谢晚舟才悄然退下。 方许徐徐起身,朝着周遭的人温和一笑,轻声道,“小女晚舟笄礼已成,多谢诸位盛情,传了宴膳,诸位请便。” 方许回眸,视线落在连家的位置上,同连父连母相视一笑,却见四周并无连晏的身影,眉头顿时蹙起。 “夫人因何不悦?” 方许正愣神之际,沈济出现在她身后,见她神色不对,温声开了口。 方许回神,凝眸瞧了他一眼,随后望向苏子,轻声道,“今日宾客里头没有连公子吗?” 苏子愣了一瞬,视线扫过满堂,摇了摇头,“奴婢没仔细瞧着。” 闻言,方许颔首,继而又瞧向一侧的沈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说服了这些官员?” 沈济顿了顿,刚想失口否认,却被一旁的闻墨抢了先。 “夫人,这些大人能来,都是我们先生一个个找过去的,连威胁带恐吓,他们不敢不来!”闻墨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压低了声音,“先生还去金来钱庄同汝南王打了一架呢。” 听到这话,方许吓了一跳,视线落在沈济身上,一时瞧得入了迷。 沈济被她这道炽热的眼神望着,心中有些不自在,耳垂也染上了红色,“夫人……” “你打得过他吗?” 一句话,将沈济自己吹出的粉红色泡泡彻底戳破。 方许真诚发问,视线扫了他一圈,小声喃喃道,“瞧你文文弱弱的,竟能打赢汝南王?” 沈济咬紧后牙,低声问道,“夫人是觉着我不行?” 这话怪怪的。 方许眨了下眼睛,摇头否认,“我只是觉着他虎背熊腰,怕他欺负你罢了。” 闻言,沈济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所以到底赢了吗?” “……没有。” “我就知道。”方许失笑,眼神嗔怪,“你一个文官,钱庄里那么多打手,你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方许睨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究竟是何等的深仇大恨,让你跑到人家的地盘上闹事?” “他欺负你,我便要欺负回去。” 沈济侧过头,耳垂又红上几分,明明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官,对上方许却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 方许怔住,眼神恍惚了一瞬。 记忆里,她还从未被人如此珍视过。 原以为是自己不需要,如今看来,她分明是欣喜的。 见方许半晌没理自己,沈济堪堪侧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温声道,“夫人可是生气了?今日确是我冲动……我已想好了参言,明日上朝奏他一本,绝不会叫你失了面子。” “上赶着招惹他做什么?”方许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点笑意,“好歹是皇亲,也该给他留些面子。” “夫人行事睚眦必报,从不考虑对方是何等来头,怎地到我这就是一通劝解?”沈济眸色深邃,瞳孔里倒映着她的模样,“我努力朝上头爬,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往后能让夫人有个靠山。” “我在一日,你就能在这京城里横走一日。” “我又不是螃蟹,横着走做什么?”方许觉得好笑,白了他一眼,轻声道,“现下我走不得,待到宾客散了,我瞧瞧你身上的伤。” 沈济神色小心,低声喃喃道,“那你还生我的气么?” 方许睨着他,虽语气淡淡,眼底却是闪着笑意,“你是为了给我出头,我又怎会生你的气?” 沈济抿紧薄唇,移开眸子望向别处,不敢对上方许直白的视线。 瞧着只顾着羞赧的自家先生,闻墨无奈摇头,轻叹一声。 照这个进度下去,漫漫追妻路,何时是尽头? 过了许久,天色渐晚,府上的宾客终于是散了,只剩沈济与方澜两家。 元婆婆笑弯了眼睛,视线盯着方澜,一脸慈爱道,“澜丫头,今日就宿在府上吧。” 方澜颔首,懂事应下,“自然都听老太太的。” 元婆婆笑的更开心了,拉过方澜的手,低声道,“走,陪我这个老婆子溜达溜达。” 方澜顺从的走到老太太身旁,挽着她的臂弯,搀扶着她朝外走去。 柳梵音身子不爽利,宾客一走,也自请回了松园。 谢黎与宋徽歆有公务在身,也并肩离开了大堂。 众人像是有默契似的,相继离开,偌大的堂厅,竟只剩下方许和沈济。 方许见四下没有旁人,朝着沈济招了招手,“过来坐我身侧。” 沈济愣了一瞬,低声道,“夫人,这于理不合。” 话虽是这么说,身子却很诚实,待他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坐在了方许身旁。 方许有些忍俊不禁,视线打量着他,轻声道,“哪里受了伤?” “倒也没受什么伤。”沈济垂下长睫,沉声道,“汝南王知我身份,没下死手,闻墨替我挡了些,只破了件衣裳,小臂被抓了几下。” 方许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伤药,语气平平,“把袖子撩起来,让我瞧瞧伤口。” 第302章 愿不愿意娶我 沈济顿了顿,脸颊微红,侧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闻墨。 闻墨瞧不出先生的意思,正呲着大牙瞧二人乐着。 见他没眼力见,沈济蹙眉,朝他使了个眼色:你怎么还不走? 闻墨眨了下眼睛,神色茫然:小的要去哪? 沈济薄唇抿紧,眼底浮起一丝怒气:没瞧见我这有正事吗?还不快滚出去! 闻墨身子抖了个激灵,蓦然回神,连忙撒脚丫跑了出去,顺带还扯走了来上茶的白及,“快走,里头别再去人了!” “为何?”白及一脸迷茫,开口问道,“沈大人的茶还没送进去。” “别送了,我家先生现下对茶过敏。”闻墨摆了摆手,连忙说道,“他现在一见到茶就烦,快些退下吧。” 白及云里雾里,却还十分听话的没进屋中去。 屋内只剩二人,沈济的脸色也回暖了些,撩开长袖,露出结实的小臂,上头有明显的淤青,还有几条干涸的血痕。 方许捏着他的胳膊,垂下眉眼,用帕子沾了些温水,小心擦拭着血印。 见她如此认真,沈济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一时失了神。 “疼吗?” 方许声音响得突兀,将沈济的神思拉了回来。 沈济默了半晌,轻声道,“疼。” 方许指尖缩了缩,心尖也跟着一颤,轻声道,“还以为你会说不疼呢。” 沈济抿唇,“伤口确实没那么疼,但想让夫人心疼。” 方许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片刻过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从哪学的这些话?” 沈济面上真挚,语气温和,“只是想让夫人注意到我的小心机罢了。” 方许失笑,手上抹药的动作不停,“你还怪实诚的。” “夫人……我搬出来了,不再住沈家了。”沈济轻笑,眼底是汹涌的情愫,“我在西城新买了宅子,距候府不过一盏茶的距离。” 方许不解,眉头微蹙,“为何突然搬出来了?可是与家人闹了矛盾?” 沈济摇摇头,眼底一片亮色,“早就想搬出来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一直谨记在心。” 方许眼神不定,皱眉问道,“今日的话怎地如此直白?” “我与夫人之间的窗户纸已经捅破,何必还要遮掩自己的心意?”沈济瞧着她,低声笑道,“怕夫人消失,所以想再快些。” “夫人不妨直接告诉我,需要做到什么样,才配站在你的身边。” 方许愣了好半晌,眼底闪过一抹迟疑,细问着自己的心。 不见沈济的这些日子,她心头到底有没有一丝怀念。 大抵是有的。 她这些日子失眠得厉害,无论怎么辗转,依旧难眠,食欲不振,平日里爱吃的食物摆在眼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 看清了自己的心,方许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望向沈济的眸子里也含着点点星光。 “我身侧之人,官位不能低于侯爷。” 沈济一怔,“仅此而已?” 方许失笑,“仅此而已。” 沈济定定望着她,半晌后才回神,认真应了句,“好。” 方许还不知道因着自己的一句话,朝堂会引起怎样的动荡,沈济手底下的线人都磨平了鞋底,只为能全了主子的愿。 - 云园 谢晚舟只身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少女的模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姐……”竹桃神色担忧,小心翼翼的凑上来,“您莫要如此,奴婢瞧着心疼的紧。” “他怎会不来呢?”谢晚舟想不明白,脸上的脂粉还未洗净,“明明都应了我,为何不出现?” “连公子……他许是有事耽搁了。”竹桃扶着谢晚舟的身子,满眼疼惜。 “我已经有半月之久没见过他了,”谢晚舟垂下眼帘,小声喃喃道,“罢了……” 竹桃知她难过,刚要开口劝慰,却听院子外头传来了婆子的呼声。 “小姐,连公子传来口信儿,叫您去府门前一趟。” 听到这话,谢晚舟神色动了动,思虑片刻,还是起了身。 谢晚舟步子迈得大了些,瞧着有些心急,才刚走到门前,突然被眼前的火光闪到了眼睛。 外头空旷,不知何时支起了花棚,一道人影穿梭在棚中,正是消失了好些时日的连晏。 连晏手持柳木勺,舀出沸腾的铁水,窜到花棚底下,手里头的木棒用力敲在勺上,铁水变成铁线,在空中炸开。 一霎那,火树银花,照亮了永诚候府,也映进了少女眸中。 连晏穿着单薄,在火光中进退自如,俊脸上是张扬不羁的笑容,将他的心思高调宣布。 谢晚舟一时看呆了眼,视线里只有那个在火光中穿梭的少年。 正在她发呆之际,一粒小铁快砸中了她的肩头,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回神。 望着脚下的铁块,竹桃惊呼一声,语气欣喜,“呀,小姐,这是福气落在身上了!” 谢晚舟神情松动,弯腰捡起地上的小铁块,视线再次移到连晏身上。 火花落下,连晏站住脚,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轻喘着气,“晚舟,生辰安乐。” 谢晚舟眼底闪着泪光,轻声问道,“半个多月没出现,就是去学这个了吗?” “不止。”连晏咧着嘴,笑容爽朗,“离开京城这些时日,我寻了不少珍宝,都给你带了回来做生辰礼。” 话落,云亭牵来了一匹黑马,马鞍上挂了两大个包裹,塞得鼓鼓的。 “这……这些全是给我的生辰礼?”谢晚舟愣了一瞬,低声问道。 “自你降世至今隔了十五年,我便寻了十五件礼物,送给先前的你。”连晏站直身子,嘴里溢出轻笑,“我知你从前过的苦,往后,便只有甜。” “你的未来光明,不是因着我在你身边,你似明珠蒙尘,暗淡多年,如今发光发热,全凭你自己的才学。” 连晏轻笑,一双桃花眼正盯着她瞧,“我们晚舟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姑娘。” 谢晚舟红了眼眶,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落下。 望着他的容颜,谢晚舟大着胆子,顺从心意开了口,“连晏,你愿不愿意娶我?” 连晏一怔,旋即失笑,“心向往之。” 第303章 瓮中捉鳖 养心殿 炉里燃着袅袅香烟,香气浓郁,屋中静谧,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元谌将手中的奏折拍在桌上,面色不悦,冷声道,“汝南王真是年纪大,瞎了心了,行事竟然如此张扬!” 沈济坐在下首,微垂着眉眼,目光落在手捧着的书上,脸上瞧不出喜怒,“汝南王仗着自己是皇亲,横行霸道惯了,竟不顾谢黎的身份,公然挑衅臣子,皇上若不惩戒,岂非要让他蹬鼻子上脸?” 元谌挑眉,低声打趣道,“朕听说沈卿去跟他打了一架,还打输了。” 沈济的俊脸一下子就黑了。 元谌被逗笑,无奈摇头道,“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沈济搭拉着眼皮,语气平平,“线人来报,这几日里,汝南王同岑镇江私下联系密切,皇上有心打趣臣,还不如把心思放到二人身上。” “瞧你,说两句竟还恼了。”元谌失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沉声道,“二皇兄素来痴迷享乐,是块朽木,怎么琢磨也雕不出个花儿来,朕封了他为淮王,赐地甚远,他正感恩戴德,乐不可支呢。” 沈济正了神色,缓缓合上书,沉声道,“对龙袍有想法的是岑镇江,而非淮王,皇上将他结果后,可留淮王一命,以保仁君之名。” 元谌颔首,轻叹一声,“汝南王心思不正,且把着京城大半钱庄,临海商口也在他手中,可谓是富可敌国,想扳倒他,恐怕不易。” 沈济默了半晌,语气听不出情绪,“若单靠生意敛财,断然做不成这般,臣猜测他是与前朝臣子有所勾结,结党营私,聚敛钱财,方得如此。” 元谌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神色凝重,“朕也疑心,可眼下搜罗不出证据,只能瞧着他在眼皮子底下蹦跶。” 话落,元谌幽幽看向沈济,低声道,“也总该给沈卿你多找些事情做,朝中大多是老臣,除却祝阁老,你便是朕最信任之人,谢黎同吕青峰在你之下。” “比起官级,你不是顶头,有些事,朕不能安在别人身上,只能盼你立下功劳,往上爬一爬。”元谌语气沉重,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沈卿,身侧无人,朕实属难安。” 沈济垂眸,压下眼底的情绪,低声道,“臣定然拼尽全力,不光是为了皇上,也是为了……臣自己。” 元谌轻嗯一声,缓缓道,“汝南王的事,你多上心,若是抓住证据一举拿下,朕绝不亏待你。” 沈济眸光微动,沉声应了句,“是。” - 永诚候府 沈济微垂着头,神色认真,轻剥开橘子皮,朝自己嘴里塞了一瓣果肉,确定不酸后,才将剩下的果肉递到方许手中,“夫人,是甜的。” 方许也不矫情,伸手接过,“手臂上的伤好些了吗?” 沈济轻笑,眼神温和,“若夫人再晚问半日,怕是就愈合了。” 听到这话,方许有些忍俊不禁,移开话题,“你真参了汝南王一本?” “自然是真的。”沈济见她收了橘子,转头又去剥炒好的栗子,“先皇离世,朝廷也动荡的厉害,国库空虚,皇上也紧盯着他呢,可惜他行事缜密,眼下还拿捏不住他。” “只恨自己没有天眼,瞧不出他背地里的那些肮脏。” 天眼? 方许捏着橘子的手顿住,脸上浮现一抹异色。 与他们在一起生活久了,她竟忘了现下的世界是一本,只当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自己知晓剧情走向,不就等同于开了天眼么? 虽说男女主都死在了自己手中,这金手指也没了什么卵用,却总好过一无所知。 方许吃着橘子,神色自若,细细回想着书里头的情节,默了好半晌,还真叫她挖出了旁的。 方许缓缓开口,带来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北面有个洳涯县,县里头有一处地界名叫尼河村,这村子背靠着的山有讲究,里头有金铜双脉,眼下还无人知晓此事,一旦被发觉,山头定会遭人疯抢。” 沈济懵了一瞬,回过神后,忙开口问道,“金铜双脉?” 方许点点头,正色道,“这山里有宝贝,金铜产量极多,若被有心之人拿了去……” 原书中,元谌占了山头,锻造无数兵器,杀出一条血路,拿下皇位犹如探囊取物。 沈济凝眸,眼底闪过一抹深色,“此事若直接告诉皇上,无论真假,都会惹帝王疑心。” 他从不疑心方许,甚至连问也不问一句,可旁人未必就会觉得正常,纵使他与皇上走得亲近,也不得不防。 “谁说要直接告诉皇上?”方许含笑,轻声道,“汝南王一生只认个钱字,若被他知晓了金铜双条矿脉的存在,你猜……他会不会下手?” 沈济一顿,旋即眼睛亮起,“夫人是说利用他的贪念,反向设局?” 方许颔首,朱唇轻启,“他得知风声,必然会出手买下那座山,届时,他若只爱财兴许还能留下一命,若与旁人勾结共谋上头的位子,罪名一定,满门抄斩,家产系数充公,国库不就丰盈了?” 沈济垂下长睫,细细琢磨着方许的话。 “只需在他耳边透露些风声,鱼儿就会上赶着咬钩。”方许声音极轻,却难掩话里的锋芒,“我们只管躲在暗处,来个瓮中捉鳖。” 沈济不住的点头,心中也有了考量,“夫人聪慧过人,剩下的只管交给我去办。” 二人相视,默契一笑。 - 汝南王府 “王爷,您莫要再打了!”妇人哭嚎着抱住男人的腿,扬声唤道,“宁儿已经废了,您还要打死阗儿吗?” 元阗跌坐在地上,只穿着里衣,身上尽是被荆条抽出来的血痕。 面对盛怒的父王,元阗吓得脸色惨白,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得此逆子,不亲手打死他,难解我心头之恨!”汝南王气红了眼,怒声呵斥道,“平日里你贪恋女色,我只当你年幼不懂事,谁知你竟如此大胆,敢对你老子的女人下手!”(本章完) 第304章 属意谢晚舟 元阗身子抖了抖,仍旧一言不发。 汝南王瞧他这副模样,心中气极,再次扬起了手中的荆条,“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今日不给你些颜色瞧瞧,你这辈子都长不了记性!” “王爷!”妇人见他又要打,连忙护在了元阗身前,“是妾身教子无方,您要出气,就朝着妾身来吧!” 汝南王瞧见妇人哭肿的双眼,高高举起的手顿了顿,旋即落下,用力抽在妇人身上,“你当我不敢打你?若非你溺爱这孽种,他又怎会有今日!” 妇人哀嚎一声,捂着肩头小声啜泣。 “母妃!”元阗终于有了反应,惊呼一声,忙不迭爬到她身侧,扶住她的身子,“母妃何苦替儿子挡着?父王心中有气,儿子甘愿受罚。” 妇人摇摇头,徐徐抬起脸,对上汝南王的视线,轻声哀求道,“王爷,不过是个妾,阗儿是您亲生的儿子,若他实在中意那范萤萤,王爷赏给他便是。” “荒诞!”汝南王气红了眼,用荆条指着眼前的母子,扬声道,“天底下那么多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个不能替他娶来?他不中意,偏生中意父亲房里的?” “除了畜生二字,我都想不出别的词汇骂他!” 元阗咬住下唇,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父王,是小娘她勾引我,故意在我面前穿着单薄,我才会……” 范姨娘双手被束住,嘴也被抹布堵上,整个人被吊在房梁上,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拼命扭着身子,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是徒劳。 听到范姨娘这边的动静,元阗眼神闪烁,不敢望她一眼,“如此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人,还请父王处死她,还王府清净!” 妇人也跟着应和,“王爷,阗儿一直都是个乖孩子,犯下如此大错,定是有人引导,您该罚罪魁祸首才是。” “如今宁儿被废,靠不住了,王爷膝下只有阗儿一个孩子,万不可伤了父子情份啊!” 妇人的最后一句话传入耳中,汝南王神情微动,似是在斟酌二人的话。 范姨娘无力的摇着头,泪水蓄满了眼眶,想要挣扎,双手却被牢牢束缚住。 “来人。”汝南王缓缓开口,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意,“范姨娘水性杨花,品行不端,行脊杖,打到她认错,浸猪笼。” 结局已定,范姨娘垂下脑袋,任由下人将她松绑,拖到长凳上。 碗口粗的棍棒落在后腰上,范姨娘的嘴被堵住,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豆大的眼泪砸在地上。 棍子落在皮肉上,发出闷响,元阗身子颤得厉害,不敢抬头看她。 刑至二十棍,范姨娘的下身渗出了鲜血,下人察觉不对,连忙知会主子。 “王爷,范姨娘出血了。” 汝南王眉头一皱,抬眸望去,见范姨娘穿的里裤被染红大片,心下一惊,连忙说道,“快……快把府医叫来!” “是。” 府医匆匆赶来,单膝跪在地上,指尖搭在范姨娘垂下来的手腕上,眉头紧蹙。 汝南王瞧着这头,心里不停的祈祷。 千万……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王爷。”府医收回手,朝着汝南王摇了摇头,“范姨娘应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经此一遭,保不住了。” 汝南王身子晃了晃,下意识侧头看向元阗。 元阗察觉到父王的视线,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我,我是近几日才与她在一处的。” 汝南王愣了好半晌,眼尾有些泛红。 反倒是他身侧的妇人,听到府医的话,松了口气,心底里满是庆幸。 “罢了……”汝南王长叹一声,视线落在半死不活的范姨娘身上,低声道,“给她一碗药,让她体体面面的走吧。” 妇人定了心神,压下嘴角的弧度,轻声道,“妾身明白。” “还有你。”汝南王侧过头,目光瞧向元阗,语气冷淡。 元阗被吓了一跳,故作乖巧,“父王……” “你也到了年岁,是时候该说亲了,可有哪家相中的姑娘?”汝南王像是老了十岁,神情恍惚,“日后成了家,应该就会稳妥些了吧。” 元阗顿了顿,脑海中突然闪过少女明媚动人的模样,小声道,“确有一人。” 汝南王坐在椅子上,捏着鼻梁,叹息道,“是谁家的姑娘?” 元阗眨了下眼睛,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是永诚候府的嫡小姐,谢晚舟。” 汝南王捏着鼻梁的手一顿,猛地起身,一脚踹向元阗心口,“逆子!” 元阗被踹倒在地,顺势滚了一圈,才稳住身子。 “王爷!”妇人尖叫一声,连忙去拦他,“王爷作何又打上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畜生做儿子?”汝南王沉着脸,扬声吼道,“你大哥被废,就是永诚候府的手笔,你如今还要娶她做妻子,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闻言,妇人也愣住了,呆呆望着面前的宝贝儿子。 “况且,永诚候府是早早与连家结了亲事的,你是想让我得罪第一世家,只为给你讨回来一个媳妇不成?” 元阗眼神闪躲,小声反驳道,“结了亲事又怎样?成了婚还有和离的呢,只要儿子下手早,谢晚舟一定是我的!” “阗儿啊……”妇人顿了顿,嗫嚅着开口,“莫要再气你父王了,永诚候府与咱们已经是不共戴天的关系了,又怎会心甘情愿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你?” 元阗垂着头,虽心中不服,却不敢再应一句。 他自幼顽劣,如今遭双亲压制,自会起了反心,愈发坚定自己的主意。 - 云园 “小姐。” 竹桃快步走进屋中,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谢晚舟正坐在窗边小榻上看书,见她进来,笑问道,“何事这么开心?” “夫人让苏子姐来传话,说是皇上已定下小姐的官职,封您为上林苑监正,明日随着世子入朝听政。” 谢晚舟指尖一缩,小脸漫上喜色,“当真?” 竹桃忙不迭点头,难掩喜色,“沈大人亲自带来的消息,错不了。”(本章完) 第305章 欲擒故纵 谢晚舟半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书上,唇角轻扬,轻声道,“这心总算是安定了。” “小姐,云小姐身边的春鹊带了信过来,说是约您在福临酒楼共用午膳。” 屋外响起丫鬟的声音,谢晚舟回了神,笑道,“走吧,莫要让云姐姐等急了。” 竹桃点头应下,“是。” 谢晚舟上了候府的马车,才到福临酒楼门前,就瞧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谢晚舟?” 元阗愣住,视线落在她的小脸上,眼底划过一抹深色,“你怎地会在这?” 谢晚舟蹙起眉头,神色有些不耐,却还是出于礼数,细声细语回了句,“这处又不是私人宅子,为何我来不得?” “我没有旁的意思,你说起话来又何必夹枪带棒?”元阗被驳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我不过是想与你多说上好几句话。” “对不住,我没有同外男多说话的习惯。”谢晚舟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微妙,“劳烦二公子让让,莫要挡在门口。” 元阗面上愠怒,见她上前,身子靠了过去,“你就这般不待见我?” 谢晚舟定住步子,视线落在他脸上,语气也跟着冷下来,“汝南王半夜三更闯入候府,气我祖母,辱我母亲,二公子凭何觉得我会对你另眼相看?” “分明是你们……”元阗顿了顿,喃喃道,“罢了,我只是想同你做个朋友。” “方才也说了,我不愿同外男多相处,以免招来麻烦。”谢晚舟冷下脸,语气也硬了几分。 “那连晏呢?”元阗分毫不让,甚至还搬出了连晏作比较,“他就算不得外男吗?” 谢晚舟满目狐疑的瞧了他一眼,“我与连晏早就定下亲事,嫁他为妻,已是板上钉钉,怎能算他是外人?” “连晏有什么好?不过是仗着第一世家嫡子的身份罢了,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与你定亲之前,他曾是京城纨绔之首。”元阗皱紧眉头,似是真心为谢晚舟打算,“他惯会装样子,你是被他骗了!” “够了!”谢晚舟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情绪,扬声呵斥道,“连晏是什么为人,我无需从别人口中得知,还请二公子谨言慎行,莫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你为什么就不能瞧瞧我?”元阗想不明白,怒声问道,“我在你眼里就等同于虚设吗?” “我大哥已经废了,将来父王的位子一定是我的,跟了我,你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不比世家夫人高贵吗?” 元阗苦口婆心,只求谢晚舟能退了与连家的亲事,“汝南王府旁的没有,银钱管够,你若是嫁给我,每月我给你三千白银,随你挥霍,如何?” 谢晚舟打量着他,见他神色认真,蓦然觉得有些好笑,“与二公子初见那日,我以为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不知是哪一点让二公子看中了眼,还请直言,我愿意改正。” “你!”元阗红了眼,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你一个庶女,不过是得了嫡母提携,否则哪轮得到你来做这个小姐?” “我看中你,是给了你极大的面子,你若是执意欲擒故纵,惹恼了我,你得不到半分好处。” 谢晚舟讶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自己如此明显的拒绝,他竟觉得是在欲擒故纵? “古言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谢晚舟眉眼含笑,语气淡淡,“汝南王府若是没有铜镜,我可自掏腰包送上府去,让二公子好生照一照。” “你这个……” “晚舟?” 元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后头传来了一道女声。 谢晚舟敛下眼底的神色,回眸望去,同姗姗而来的云清和对上了视线,“云姐姐来的晚了些。” 云清和颔首,柔声道,“家中有事耽搁了些,为何站在门口,怎么不进去等着?” 谢晚舟轻笑出声,意有所指道,“原也是想在里头等云姐姐的,谁知碰上个路障,阻了进门路。” 听到这话,云清和下意识看向堵在门口的元阗,眉头一皱,缓缓开了口,“元阗?你挡在门口做什么?” 元阗顿了顿,脸色阴沉的吓人,深深看了眼谢晚舟,没应云清和的话,折身进了酒楼。 “这厮又发什么疯?”云清和朝着元阗的背影白了一眼,语气不悦,像是极看不惯他的模样。 “大晌午的,碰上这么个程咬金,真是晦气得很。”谢晚舟轻叹一声,旋即笑了笑,“不远处新开了家酒楼,我领云姐姐去尝个鲜?” “那敢情好。”云清和唇边挂着淡笑,望向她的眸底满是欣慰,“犹记得初见那时,你蔫极了,缩在徽歆后头不敢应声,若不是我们提及谢黎,你怕是都不会开口,如今竟是学的这般伶牙俐齿,多了些徽歆的派头。” 谢晚舟有些忍俊不禁,用帕子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跟在二嫂嫂身后时间久了,可能学到不少东西。” 两位姑娘相视一笑,并肩朝着街口走去。 谢晚舟同身侧之人谈笑风生,瞧上去丝毫没被方才的小插曲影响。 元阗站在二楼,负手而立,视线穿过半敞的窗子,直勾勾盯着少女的背影。 不远处的谢晚舟似是有所察觉,无意回头,正巧对上他阴羁的眼神,心尖一颤,再想多瞧两眼,却见那面窗子已经合上。 “在瞧什么?”云清和察觉到她的异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谢晚舟收回视线,神色有些凝重,“云姐姐可认得汝南王的二公子?” “你说元阗?”云清和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有所耳闻。” 谢晚舟眼底闪过一抹深色,低声问道,“云姐姐如此厌恶他,可愿同我说一说缘由?” “厌恶谈不上,他还不配。”云清和缓步走着,视线注视着地面,轻声道,“元阗性子顽劣,喜好女色。” “仗着自己有个好爹,做过无数混账事,前些年还逼死过两个农家女,京中贵女对他避如蛇蝎,你莫要同他打交道。” 谢晚舟仔细听着,忽然就有了主意。 第306章 好消息 京郊 车轮碾过地面,在半山腰的茶庄停下。 “王爷,咱们到了。” 汝南王发出了一道鼻音,由着小厮将他扶下马车,站定在茶庄前。 望着眼前隐蔽的茶庄,汝南王顿了顿,还是抬脚迈进了门槛。 一开门,小二急忙迎上来,见是汝南王,轻车熟路的将他带上了二楼小间。 屋内只有一张矮榻,上头支了张小桌,放上茶具。 榻上盘腿坐着一人,见有人进屋,神色自若,缓缓开了口,“王爷,几日不见,过得可好?” “岑将军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汝南王脱下鞋子,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冷硬,“将军没听京中说书么?还来问我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岑镇江勾唇,抬手为他斟了杯茶,悄眯眯打听着,“听说王爷前两日与沈侍郎起了些冲突?” “莫要提了,那人简直就是个疯子!”汝南王啐了一口,只觉得晦气,“我本想压永诚候府一头,不知何处惹毛了他,冲进我的钱庄就开始同我厮打在一起,若非有打手在,还真叫他占了上乘。” 汝南王摸着自己的眼角,神色不忿,“用了上好的药膏,才将淤青化下去。” 岑镇江举着茶壶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幽深,淡淡道,“王爷针对永诚候府,沈侍郎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汝南王语气不善,脸色也冷的吓人,“八成是为了讨好谢家那儿子,这厮行事毫无逻辑,我完全看不透他。” “不对……”岑镇江蹙眉,细细琢磨着,“谢黎一个四品官,按道理,应是他去上赶着讨好沈侍郎才对,怎地颠倒了?” 被他这么一说,汝南王也发觉了不对,神色凝重起来。 岑镇江把玩着手里的一对铁核桃,语气沉重,“这沈侍郎平日里最为谨慎,就连每日迈进金銮殿的步子都是一样大,如此人物,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皇亲动手,定是被逼急了。” “王爷针对永诚候府,却意外惹恼了沈侍郎,让一个文官如此失了理智……”岑镇江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定是永诚候府里有他极为珍视的人,且非谢黎。” “他们二人早就是同僚,是皇帝党,为着一个谢黎,他犯不上如此。”岑镇江摩挲着下巴,语气高深,“一定是位女子,才会让一向清高孤傲的沈侍郎发疯。” “你说的对,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汝南王也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岔子只可能出在永诚候府里头。” “永诚候府的女子……”岑镇江垂下眼帘,望着浮在面上的茶叶,脑袋疼的厉害。 默了好半晌,他才猛地想起一人,“莫非……他相中了先世子的夫人?” “先世子……”汝南王仔细回想着,喃喃道,“你是说柳家那个女儿?” 对于此人,他可是不陌生。 “不错。”岑镇江颔首,神色认真。 汝南王蹙起眉头,半信半疑道,“年岁上是不是差的多了些?” 相差了整整十一岁。 “万一是沈侍郎有些别的癖好呢?”岑镇江朝他眨了下眼睛,调笑道。 汝南王顿了顿,点头应下,“总归永诚候府里头的女人都是狐媚子,以方许那个贱妇为首,上梁不正下梁歪。” 岑镇江搓了搓指尖,笑容阴狠,“王爷莫气,如今咱们也算是捏住了沈侍郎的把柄,稍稍使些手段,就能让他身败名裂。” “王爷细想想,品行不端之人,如何能办在圣上左右?” 汝南王眼睛一亮,嘴角也跟着上扬,“你说的无错,沈济去我的地盘闹事,这场子我早就想找补回来了!” “王爷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岑镇江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只许永诚候府背地里耍阴招,还不许王爷反击么?” “想让人名声尽毁,多得是法子。” 汝南王眸光一暗,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 岑镇江捏着铁核桃,视线扫向汝南王,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只要能扳倒沈济,就等同于卸下了新帝一条胳膊。 如此好的机会,自己务必要抓住。 “我心里有数了。”汝南王正了神色,抿了口温热的茶,低声道,“今日我来,是为着一件要事。” “哦?”岑镇江来了兴趣,挑眉问道,“洗耳恭听。” 汝南王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面上淡薄,“我的人探听到一个重要消息,以京城为点,北面有座无名山,山底下埋着金铜双脉。” 岑镇江心下一惊,险些打翻手边的茶盏,“当……当真?” “眼下还不知真假,但总值得我们一试。”汝南王身子向后看了看,神色平静,“若消息属实,你可知会给我们带来多大利益?” “金矿为基,铜矿铸器,简直如虎添翼,只要人手足,何愁拿不下这江山?” 岑镇江听的心潮澎湃,脸都红了几分,连连称是,“好,实在是好哇!如今连老天爷都在帮咱们,这是天意使然!” “王爷一定要派人过去查探,一旦发现矿脉,即刻买下那座山,封住山脚,不准任何人进入!” 汝南王颔首,勾起一抹笑容,似乎对那座山头势在必得,“若消息无错,这将来的好处……” 岑镇江嘴角的笑意浅了些,心中不悦,却只能强行维持住笑脸,“王爷这话便是同我见外了,若无王爷豪掷千金,淮王又怎会在短时间内丰足羽翼?” 听到这话,汝南王脸上难掩得意,嗤笑一声,缓缓道,“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王爷放心。”岑镇江朝着他举了举手里的茶盏,嘴角微微上扬,“只要完成我们的宏图大业,好处自然是优着王爷先选。” “算你识相。”汝南王冷哼一声,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岑镇江的恭维讨好让他很是受用。 “我已派人前往北面,若有旁事,飞鸽传书。”汝南王徐徐起身,理好衣衫上的褶皱,低声说道。 岑镇江也跟着起身,眸光深邃,“我就等着王爷的好消息了。” 第307章 流言四起 沈宅 朱窗半敞着,凉意涌进屋中,外头烧着地龙,屋里的炭盆也在燃着,算不得冷。 沈济独自坐在桌边,面前铺着线人送来的洳涯县简图。 蓦地,一只乳白色的信鸽出现在院中,小腿上还绑着竹筒,在窗前徘徊几圈,扇动两下翅膀,落在窗沿上。 沈济被它转移了视线,抬手解下竹筒,倒出里头的纸条,轻轻翻开。 纸上仅有寥寥几笔:鱼已咬钩。 沈济眸光一深,将纸条随手扔进炭盆中,亲眼瞧着它被火光吞噬,才移开眸子。 “先生!” 闻墨面上惊慌,踉蹡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先生,外头出事了!” 沈济瞥他一眼,颇为无奈道,“你自幼就跟着我,怎地还学不会沉稳二字?” 闻墨咽了下口水,神色依旧慌张,“先生,这回真真是大事,外头都在传先生您心悦永诚候府的主子,这谣言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闻言,沈济正要拿笔的手定住,俊脸倏地漫上一丝红,嘴角也跟着勾起,“我本就心仪夫人,这如何算得上是谣言?” 沈济顿了顿,念及方许,低声问道,“此事可有影响到夫人?” “什么候夫人,关候夫人什么事!”闻墨见自家先生突然娇羞起来,惊得头皮发麻,“外头传的是您和候府的大少夫人柳氏!” 沈济愣了一瞬,嘴角的笑意也跟着僵住,旋即猛地站起身,顺势碰倒了手边的茶盏,茶水洒了一地,溅湿了他的衣衫。 “怎会是柳氏?”沈济脸上失了血色,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扬声喊道,“还不快去查是谁搞的鬼!” “是!” - 东城 羊肉馆子又是座无虚席,屋中散着热气和肉香,勾得人馋魂上了头。 天气越冷,羊肉馆的生意就越火爆。 方许为了吃上一口热乎的,大老早就抓着两个婢女守在外头,可算是得了一张空桌。 “诶,你怎地又来了?” 方许听到动静,缓缓抬头,对上了顾思思惊诧的眼神。 “我为何来不得?”方许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腰间系着围裙,挑眉问道,“你这是……来做工?” 顾思思脸蛋一红,大大咧咧的在她对面坐下,嘿嘿直笑,“白大哥生意太忙,平日里顾不过来,想多招个人,我就跑过来了,挣点铜板补贴己用。” “只是为了多挣点铜板?”方许眼中含笑,轻声打趣道,“不为了发铜板的人?” “要你多嘴!”顾思思面上嗔怪,嘴角却是控制不住的上扬,“你堂堂侯门夫人,也爱吃这小铺子里的东西?” “你懂什么?真正的美食都藏在民间。”方许捏着竹筷,挑起一箸面条,“这么冷的天,谁能拒绝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 听罢,一左一右的两个丫鬟重重点头,小嘴被塞得鼓鼓的。 瞧着主仆三人一脸满足的模样,顾思思不由得感叹,“还真是怪了事。” 目光落在方许明艳的脸上,顾思思直白开了口,“原是我误会你了,还以为表哥是心悦于你,没成想竟是对你儿媳妇有意。” 正嗦着面条的方许猛地抬头,眼底满是诧异,“我……我儿媳妇?” “对呀,你没听外头传吗?”顾思思一脸迷茫,还抬手指了指外头,“都在说呢,表哥喜欢的是永诚候府的大少夫人柳氏。” 白及正端着碗喝汤,闻言嗓间一动,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苏子目光呆滞,连手里的筷子什么时候掉在桌上的都不知道。 方许眨了下眼睛,眉头微蹙,“外头怎会传出这样的疯言疯语?” “不知,只说是表哥心有美人,为了你儿媳妇,都敢冲上金来钱庄同王爷厮打在一处。”顾思思摇摇头,语气哀怨,“那日你俩站在一起,我原以为表哥是对你有爱意,谁知竟是小婿对岳母的敬意。” 方许蓦然回神,咬牙道,“这纯属无稽之谈,简直荒谬!” “总归外头是这样传了。”顾思思盯着她,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我觉着你是好人,想跟你做个朋友,才多嘴提醒你一句,我那姨母……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管你儿媳妇有多优秀,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个寡妇,出了这事,她一定会闹上门去的。” 方许脸色阴沉,重重将筷子拍在桌上,低声道,“这事儿我心里头有数了,多谢。” 话落,方许缓缓起身,径直出了屋子。 “夫人!”苏子惊呼一声,将饭钱递到顾思思手中,跑去门外。 白及忙喝了几口羊肉汤,擦了擦嘴角追了上去。 - 永诚候府 “老太太,我再说一次,没有折子进不了我们候府!” 曾天涯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满是无奈。 方许听到动静,抬手撩开了车帘,朝外望去。 老太太一身锦衣,叉腰站在台阶下头,指着曾天涯骂道,“我呸!当你们候府是金子造的不成?我今日偏要进去,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我儿子是中书侍郎!”老太太气红了脸,战斗力却是一点不减,“今儿我一定要见到柳氏,外头那些闲话,她必须给我个说法!” “瞧那小家子气的刻薄样儿,不像官员母亲,倒像个暴发户。”苏子皱着眉头,小声嘟囔道,“一点规矩都没有,怎么能生出沈大人那样的人物?” “依奴婢看,这老太婆八成是觉着世子爷官居四品,在沈大人之下,才敢闹上门来。”白及瘪了瘪嘴,语气生硬,“儿子争了气,突然成了大官的娘,一下子鼻孔就抬到了天上去,都敢来侯爵家里显摆了。” “井底之蛙,也只能分明白个官阶大小。”苏子轻哼一声,面上不虞,“汝南王还没有官职呢,怎地不敢闹到他面前去?不过是觉着咱们侯府仅有世子一个儿郎,好欺负罢了!” 两个丫头一唱一和,就差亲自下场同沈母撕上几个回合了。 方许安静瞧着眼前的这场闹剧,耷拉着眼皮,面上也瞧不出个喜怒。(本章完) 第308章 必须娶顾思思 “夫人,这都闹到家门口了。”白及见方许迟迟不出声,急着开口道,“不如让奴婢过去把她架走,给她来顿竹笋炒肉,打得她再也不敢上门!” “胡说什么呢!”苏子瞪她一眼,小声提醒道,“你个猪脑子,老太太再不对,也不可茫然出手,那可是沈大人的亲娘!” 白及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悻悻看了眼方许,小心翼翼道,“夫人……您就当奴婢放了个屁。” 方许睨着不远处的沈母,面上平静,淡淡开了口,“这事我不出面,去请沈济过来。” 白及忙不迭点头,“奴婢这就去。” “娘在此做什么?” 还不等白及下马车,外头就传来了沈济的呵斥声。 方许心思一动,抬眸望去,正巧看见大步朝着候府门前走来的沈济。 沈济双唇紧抿,面上带了些许愠怒,快步走到沈母面前,冷眼打量着她。 “我在这做什么?”沈母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手一下下点着他的心口,“我倒是想问问你来这做什么,来瞧那个小狐媚子吗?” “那些只是谣言,并非真事,娘何苦闹上这一遭?”沈济脸色铁青,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没有风,哪来的雨?”沈母嗤笑,面露凶光,“京中怎么不传你和思思,偏生只传你们两个?” 沈济眉头紧锁,沉声道,“娘犯不着咄咄逼人,没有折子,永诚候府断不会放你进去。” “他不让我进去,我便一直在外头叫嚷,瞧是谁丢人!”沈母回首,正好瞧见站在沈济后头的闻墨,先是一顿,旋即开口嘲讽道,“我怪道你怎么毅然决然搬出去了,原来是去寻他了,一个买来的小厮,竟比得上亲爹亲娘!” 藏在长袖中的拳头紧握,指关节都泛着白,沈济默了半晌,才低声劝道,“娘如此逼我,是不愿维持仅有的母子情分了吗?” 沈母一愣,反应过来后怒火更甚,“怎么,你还要同我翻脸不成?是为了那个狐媚子,还是为了闻墨?” “女子的名誉最为珍贵,柳氏无辜受冤,我揪不出幕后之人,本就对不住她。”沈济实在不愿同她多说,轻叹一声,“娘现在回去,儿子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此恳求,却被沈母当成了威胁,当即撂挑子不干,盘腿往地上一坐,大声哭嚎,“天杀的,我这是什么命呦,人到晚年,儿子不孝,可叫我怎么活啊!” 沈济似是见惯了她这招,眉头紧皱不展,神色挫败,“娘,你先起来,旁的事咱们可以再商量。” “有什么可商量的!”沈母拍着大腿,扬声吼道,“养你这么大,我耗尽了心血,竟把你教成了这副模样,忤逆父母,行事不孝,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 沈母似是想到了什么,话头猛地顿住,不再多说一句。 沈济眼底闪过一丝凌厉,被扣上忤逆的帽子,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娘只管给句准话,怎么才能离开永诚候府。” 沈母顿住,眼珠转了转,难掩算计,“要想让我离开也成,你必须娶了思思!” 沈济望着她的神色,只觉得万分可笑,“儿子做不到,若娘非得要闹下去,成心给永诚候府添麻烦,我也不怕吵到官府里头去。” “儿子倒是想不明白,顾思思究竟有多好,让您如此坚定选择她。”沈济眼神嘲讽,冷声道,“还是说……就只因为她是娘的外甥女?” “你胡想什么?”沈母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开口为自己辩解,“我自有我的判断,我是你娘,还能坑你害你不成?” 沈济冷下脸,语气也夹杂着冷意,“我这一生,只会娶心爱的女人为妻,倘若娘再逼我,休怪我断了最后一丝情分!” “你!”沈母见他语气坚定,愣了好半晌,回过神后又想哭闹,“你这个不孝……” “何人喧哗?” 元婆婆被妙玄搀扶着,语气不耐,缓步从府中走出来,“天涯,谁在外头嚷嚷?” 曾天涯面露窘色,小声道,“老夫人,是……沈大人和他娘。” 元婆婆在门前站定,幽幽望着眼前的二人,神色平静。 沈济见她出来,收敛神色,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臣见过固安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长……长公主?”沈母脸色大变,也不敢再耍浑了,连忙跪好,一声不吭。 也没人告诉过她,这劳什子候府里头还藏着个长公主啊! “是小沈呐。”元婆婆笑眯眯的应了句,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沈母,意有所指道,“我家门口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有什么新鲜事,说出来也给我听听。” 沈济听出她的话外音,稳住心神,低声道,“回长公主的话,不过是误会一场,让您看了笑话。” 元婆婆嘴角轻勾,语气缓和几分,“既然是误会,就领着你娘回家去吧,在外头吵吵嚷嚷的,平白扰了我的清梦。” “是。”沈济移开眸子,冷冷瞧着跪在地上的沈母,沉声道,“娘这下可愿走了?” 沈母脸色惨白,哆哆嗦嗦起身,大气都不敢喘,像只鹌鹑一样缩在沈济后头。 望着母子二人的背影,元婆婆狠狠翻了个白眼,语气不悦,“这么个市井夫人,也配有小沈这样的儿子?” 妙玄怕她气坏了身子,连忙替她顺气,小声道,“得亏老夫人出来平事,如果不然,那婆子许是还要闹下去。” “乖乖还没回来,我不出来,难道等着两个小的出来对上那个老混不吝的?”元婆婆长叹一声,无奈摇头,“这家没有我,都得遭人欺负死!” 妙玄忍俊不禁,连连称是,“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是家里头最厉害的。” 元婆婆轻哼一声,傲娇道,“扶我回去再休息会,睡得正香就被叫起来,头疼得很。” “是。” 沈济缓步朝前走着,临到马车前头,凉风吹过,掀开帘子一角,让他正好同车子里的一对上视线。 瞧见方许,沈济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却碍于沈母跟在后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朝前走着。 沈济和沈母一前一后路过马车,方许也打定了主意。 “白及,差人跑一趟,去查沈济的爹娘。” 第309章 沈大人疯了 白及闻言一顿,眼底闪过丝惊诧,“夫人是疑心沈大人的身世?” 方许颔首,回眸望着沈母的背影,轻声道,“母亲怎会如此待亲儿,哪怕是不懂规矩的乡野村妇,也断不会公然折辱儿子。” 白及会意,低声应下,“夫人放心,奴婢心中有数了。” 方许轻叹一声,眸光微动,“苏子,请大少夫人来澄园一趟。” “是。”苏子低声应下,搀扶着方许下了马车。 柳梵音得了消息,急匆匆赶往澄园,丝毫不敢怠慢。 方许只身坐在桌前,半耷拉着眼皮,盯着桌上的茶点失神。 柳梵音刚进屋子,就见方许发呆,小声唤道,“母亲,您唤我。” 听见柳梵音的声音,方许蓦然回神,朝她招了招手,望向她的眼神里闪着点点笑意,“来了?快来坐下。” 柳梵音十分听话的坐在她对面,双手垂在膝上,低声问道,“母亲是不是有事要同儿媳说?” 方许默了默,目光落在她清丽的小脸上,轻声开口道,“因着我,让你受了委屈,自是要唤你过来。” “外头的流言不必放在心上,给我一日,定能查出是何人所为。” 闻言,柳梵音先是一愣,旋即无奈失笑,“不过外人瞎传的几句谣言罢了,儿媳都没当回事,母亲又何必放在心上?” “可总归对你的声誉有影响……” “儿媳已为人妇,声誉二字早已压不垮我,这还是母亲教我的道理。”柳梵音笑容清浅,不自觉流露出对方许的信任,“且,儿媳心中清楚,母亲一定不会让我平白受辱,既如此,又有何要担心的呢?” “即便母亲不插手此事,沈大人也绝对不会置之不理,儿媳心里是一百个相信你们。” 方许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柳梵音捂唇轻笑,再也不见先前的怯懦,“母亲不必怕儿媳伤心,今非昔比,那些迂腐再也封困不住我。” 方许默了好半晌,才低头轻笑,闷声道,“你能养成如今的性子,我很欣慰。” 柳梵音微垂下头去,脸上是被夸赞后的羞赧。 - 是夜,星光点点,跳跃的烛火映到窗子上,平添几分暖意。 沈济坐在桌前,眉头紧蹙,指尖一下又一下捏着鼻梁,不难瞧出他的烦闷。 “先生!”闻墨推门而入,风风火火的冲到沈济面前,递上来一纸信封,“这是小的刚从院子里发现的,应是线人回信。” 沈济闻言,抬手接过,仔细将信封撕开,取出信纸,视线落在上头。 ———无需细查,乃汝南王之笔。 闻墨探着脑袋,也跟着主子一同看信,越往下看,眉头越皱得厉害,“先生……这上头的无需细查是什么意思?” 沈济神色不变,捏着信纸的手却在隐隐发抖,“好一个汝南王,竟是连藏都懒得藏,根本不用细探,他就如此自信我动不了他?” 闻墨一惊,喃喃道,“他怎地如此张狂?也太不将咱们当回事了!” 沈济稳住心神,将信纸递到烛前,瞧着信纸被火光吞噬,眼神愈发冰冷,“算计我也就罢了,偏生还要带上永诚候府,既然他存心恶心我,我也不妨同他好好玩一玩。” 信纸烧尽,烛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闻墨被吓得直咽口水,悻悻打量着自家先生,心里一阵腹诽。 先生这是动了大怒了。 这汝南王活得好端端的,为何要来先生的雷区上蹦跶?- 翌日 天还黑着,皇宫的长廊里就出现了不少人影,除却宫人,便是来上早朝的官员。 沈济独自一人走在红墙下,气质清冷淡漠,脸上也不见往日的笑意。 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甚美丽,众官极有默契的让出了一片空地,想让他独自静静,却偏偏有几个不长眼的,上赶着往枪口撞。 “诶,这不是沈大人么?瞧上去气色不错啊。” “有美娇娘在怀,沈大人自然是如沐春风!” “想不到沈侍郎如此有品味,年过二八还惦记着十几岁的美人。” 沈济停下脚步,缓缓侧眸望向几人,也记起了几人的身份。 这几人官位虽不高,却同抚远将军岑镇江关系不一般,称他们一句淮王党也不为过。 平日里这几人都是绕着自己走的,今儿突然发难,想来定是得了岑镇江的指示。 几人被他如此盯着,脸上的嘲讽都有些挂不住了。 正当几人心慌时,方才还一副死人脸的沈济突然笑起来,语气淡淡,“你们可知与我作对的下场?” 几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沈济嘴角勾着笑,神色自若,“希望出了事,你们的主子能救你们一命。” 话落,沈济不再理会几人,缓步朝前走去。 几人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迷茫之际,就见吕青峰慢步从一旁走过。 见几人没什么反应,吕青峰对着他们点点头,礼貌一笑,“诸位,愿你们好运。” 吕青峰的话一出,几人更是懵了,不知为何,一股不好的预感久久萦绕在心头。 直到上了早朝,几人才明白那股子预感从何而来。 “臣要控诉武德将军陈智斌宠妾灭妻,行事风流,家中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 “臣要检举宣抚使刘平昌扣押赈灾款,中饱私囊,为官不仁,为臣不忠。” “臣还要揭发左侍郎汪漋收受贿赂,私下卖官,涉及银两六十万余。” 越到后头,官位越大,犯的事也越严重。 沈济脊背挺直,语调不疾不徐,掷地有声。 过了好半晌,大殿中才响起抽气声。 几人彻底傻眼,连一丝表情都做不出来。 元谌愣住,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明白沈济这一身的怨气从何而来。 好好的沈卿,怎地就突然疯了? 谢黎和吕青峰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瞧见了惊诧的情绪。 沈济神色平静,余光瞥见一旁下巴都惊掉了的岑镇江,嘴角微微上扬。 小样,跟哥斗? 知不知道哥的线人遍布天涯海角! 第310章 身世之谜 “沈…沈卿……” 元谌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今个是怎了,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了?” 沈济面上淡定,沉声回道,“回皇上话,臣只是觉得朝堂之上该干净些,去除不良风气,有利于我国昌盛。” “犯了错就要认,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济缓缓回首,在三人惊恐的目光中淡然一笑,“三位大人觉得这话可对?” 话音落地,三人才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喊着冤枉。 “皇上,您不可只听他一人所言啊!” “皇……皇上,臣冤枉,求皇上明察!” “皇上,沈侍郎空口白牙,污蔑我等,若今日沈侍郎拿不出证据,臣定不会善罢甘休!” 元谌面上尴尬,朝着沈济挑了挑眉头。 “既然三位大人要证据,便给你们证据。”沈济勾唇,面上风淡云轻,“待下朝后,臣会亲手将证据送到皇上面前,凭皇上判断。” 闻言,元谌点了点头,余光瞥了眼跪在地上哭诉的三人,一时无语。 惹谁不好,偏偏去惹沈卿? 这下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沈济环顾四周,视线在岑镇江脸上稍作停留,缓缓开口道,“还请诸位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莫做亏心事,莫惹老实人。” 众官齐刷刷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下了早朝,沈济果真信守承诺,将三人的犯罪证据整理好,一并送进了养心殿中。 元谌颇为无奈的瞧着他搜罗来的证据,“你说说你,因什么闹这么大的脾气?” 沈济捧着温茶,语气平淡无波,“皇上莫怪,臣实在看不惯那几人。” “他们都是二哥的人,这些证据该好好存着,等岑镇江按耐不住,再一网打尽。”元谌瞥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控诉,“沈卿未免也太急躁了些。” 沈济抿了口茶,低声道,“皇上不必等到那个时候,眼下出手,正是时机。” “这话是什么意思?”元谌坐直了身子,眉头微蹙,“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线人报了汝南王的动向,说他在北面的一处小村子外买下了一座山头,岑镇江也去看过两次,二人还一同吃过几次饭。”沈济面不改色,温声道,“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聚在一起,定是琢磨出门路了,若不提前剪断羽翼,待他们成了事,岂不麻烦?” 元谌沉默片刻,才低声应道,“既如此,你手里头可还有其他余党的秘密?” “皇上放心。”沈济颔首,眸色幽深,“该抓的,一个都不会少。” “有你这话,朕甚是心安。”元谌眉头舒展,勾起唇角,低声道,“近日你可是个红人,外头的传言朕也有所耳闻,你要如何平事?” “平事?”沈济低头轻笑,语气冷了几分,“臣直接平了后头造谣生事的人。” 元谌来了些兴趣,压低声音问道,“你可查清楚放消息的人了?” 沈济轻轻点头,“是汝南王。” 元谌愣了一瞬,旋即失笑,“皇叔真是老糊涂了,站不清队也就罢了,手段也越来越小家子气了。” “你与那柳氏差了整整十一岁,你又不是什么禽兽,多动动脑子也能猜到你的心上人绝对不是她。” “多动脑子的前提是……他要有脑子。”沈济眉心轻挑,脸色阴沉,“皇上与他沾些亲戚,不敢下手,便交给臣来吧。” 元谌抿了抿唇,低声叮嘱道,“下手轻点。” 沈济唇边挂着淡笑,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臣遵命。” - 永诚候府 “夫人。”白及一路小跑进了澄园,气都来不及喘匀,就接着往下说道,“还真让您给猜准了!” 方许正剪着瓶中红梅的枝芽,闻言,侧眸看了眼身旁的苏子。 苏子会意,朝着院中撒扫的家丁挥了挥手,扬声道,“这不用你们伺候着了,先退去吧。” “是。” 家丁们鱼贯而出,院中只剩主仆三人。 方许这才放下手中的剪刀,抬眸望向风尘仆仆的白及,轻声道,“说吧,可是查出了什么?” 白及重重点头,接过苏子递来的茶盏,猛喝了一大口润润嗓子,这才小声道,“夫人,奴婢差人去他们的老家问了一遭,提及沈大人的名讳,却无人知晓,直到报出了沈父沈母的名字,才有村民答话。” 白及咽了下口水,语气森森,“夫人料事如神,沈母压根就没法子生育!” 方许愣住,就连一旁的苏子也瞪大了双眼。 信息太劲爆,一时让人回不过神来。 纵使院中无人,白及也依旧压低了声音,“沈母年轻时,饱受非议,村子里都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有人偷着给沈父介绍小的呢。” “直到多年前,沈家突然出现了一个男童,不等村子里多问,沈父沈母就匆匆搬走了,还卖了村子里的房地。” 白及顿了顿,小声道,“有见过那男童的村民说,小孩子身着锦衣,头上还戴着玉冠,一看就华贵,并非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派头。” “可惜……沈父沈母走的太快,没来得及给他们盘问的机会,村子里也没人知晓那孩子究竟是如何来的。” 方许垂下眸子,心中隐约有了考量。 白及见她失神,悄眯眯凑到她身旁,“夫人,您说那孩子会不会就是沈大人?” “你个猪脑子!”苏子瞪着她,小声道,“眼下事情还没有个定论,哪有咱们瞎猜的道理?” 白及瘪了瘪小嘴,轻声道,“我这不也是担心嘛。” “若是如此,一切就都对上了。”方许掀起眼帘,神色凝重,“沈家捡了个身世显赫的孩童,想留他做自己的孩子,又怕被村里人多嘴,才不得不搬来了京城。” 白及挠挠头,“可……他们哪来的钱在京城立足?” “是不是傻?”苏子无奈叹息,耐着性子解释道,“那孩子穿着不俗,随随便便当个东西,也够安置个小院子了。” 方许扶着额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怪不得如此对待沈济,合着并非亲生,怎么折辱都不会心疼。” 话音落地,耳旁传来两个小丫头倒吸冷气的声音。 “沈……沈大人!” 第311章 以身入局 方许闻声抬头,男人正愣愣望着自己。 沈济僵着身立在月亮门下,脸色有些发白,木然的拎着一提食盒,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济……”方许面上罕见的有些无措,徐徐起身,轻声唤道,“你怎么来了?” 沈济张了张嘴,“给夫人送刚出锅的点心。” 刚一开口,沈济就猛地顿住,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难听。 苏子和白及相视一眼,小心翼翼道,“夫人,我们两个……” “先退下吧。”方许低声说道,旋即又看向孤零零站在门口的沈济,“过来说话。” 沈济抬步,动作像提线木偶一般僵硬,走到方许身边。 方许见他坐下,默了片刻,小声问道,“你都听到了?” 沈济颔首,不愿再开口。 方许面上窘迫,轻声解释道,“对不住,我并非故意探知你的身世,而是瞧见你娘那日的态度,才会起了疑心。” “夫人无错。”沈济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即便夫人不查,我也要出手的。” 话落,沈济脸上浮现一抹自嘲,闷声道,“可笑,活了二十八年,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方许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眼下你想怎么办?” “继续查,继续探。”沈济眸色幽深,语气平淡,“我只想清楚自己是谁,旁的,无心再管。” “我与你同去。” 沈济眸子狠狠一震,下意识抬头望向方许,见她神色认真,喃喃问道,“夫人当真愿意……” 方许美目流盼,眼底染上笑意,“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沈济顿住,不敢去细想方许话后的含义,如今他身份成谜,更是配不上她。 沈济望着她,心中竟升起一丝退缩的念头。 “别瞎想。”方许似是瞧出了他的犹豫,脸上的笑意加深,“你堂堂中书侍郎,又得皇上重用,怎会是个废物?” 沈济眸色轻颤,过了片刻才缓缓低下头去,似无奈又像是臣服,“夫人说的对。” “等到你休沐,我稍作乔装,再一同前往。”方许抬手为他斟茶,将茶盏推到他面前,笑意轻柔,“不要慌,太阳落了还有月光。” 沈济抬眸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自己的世界天昏地暗,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直至她闯入,一道光破开云层,才让他看清这世间本来的模样。 沉默半晌,沈济才猛然失笑,温声道,“原是想同夫人提及京中流言一事,没成想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世,解了我心头疑云,夫人还真真是我的福星。” “流言?”方许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蹙眉问道,“你可是查出了什么?” 沈济无奈点头,“何须细查?汝南王连藏都不想藏,心思都摆在明面上。” “这老匹夫,是当我拿他没法子呢。”沈济低头嗤笑,语气冷了几分,“他已买下那座山头,想来近日应当会有动作。” 方许觉得好笑,缓缓道,“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记恨我说出他儿子和姨娘之间的恶心事,想着反将我一军。” “可惜,算计错了人,注定是输家。”方许思索片刻,压低声音道,“他以为我们只能忍气吞声,那我们便不如硬气一回给王爷瞧瞧。” 沈济眉头一挑,眼底多了几分笑意,“任凭夫人做主。” - 云园 “小姐。”竹桃掀开门上厚重的帘子,走进屋中,小声道,“汝南王府昨日有异动。” 谢晚舟捏着笔的手一顿,缓缓将笔放下,幽幽道,“查出了什么?” “昨日夜里,元阗身旁的小厮去过黑市,在一个摊前驻足了许久,待他走后,探子过去问,这才得知他买了迷香,中此香者,两个时辰之内不会再有反应。” 竹桃咬紧牙关,鼓着一张小脸,“小姐,奴婢觉着他有可能是冲着您来的!” 谢晚舟也沉下脸,淡淡道,“自信些,把有可能三个字去了。” 竹桃愣了一瞬,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那咱们要怎么办?” “我如今身份不同,日日都要上朝,若他铁了心想害我,躲自然是躲不过。”谢晚舟眯起小鹿眼,嘴角微微上扬,“既然躲不过,倒不如直接给他这个机会。” “汝南王仗着自己是皇亲,多次招惹候府,母亲性子温婉,不愿同他计较,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家受委屈。” 竹桃努了努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姐从哪看出夫人性子温婉,又从哪看出夫人不愿同汝南王计较? 谢晚舟还不知自己究竟给方许加了多深的滤镜,自顾自打算道,“倘若元阗敢出手,便是欺辱朝廷官员,皇上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到那时,也让汝南王尝尝家宅不宁的滋味。” “小姐……”竹桃惊呼一声,一脸不认同,“您怎可顺着那元阗的心思来?” 谢晚舟神色沉稳,不疾不徐道,“谋士以身入局,才能险胜。” “可是小姐……” “莫要多嘴。”谢晚舟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我稍后去寻二嫂嫂,命他多派些人在我身边,等他一有动作,即刻出手,不会纵他伤我分毫。” 竹桃抿了抿小嘴,轻声道,“是。” - 日落西山,沈济才归了家,刚入了院子,就见闻墨苦哈哈的站在外头,一脸委屈。 见他这副样子,沈济皱起眉头,低声问道,“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头,跑出来做什么?” 闻墨朝着身后撇了撇嘴,小声道,“先生,老爷和老夫人来了。” 沈济脚步一顿,抬眸望向堂厅,瞧见了沈父沈母满是不悦的脸。 沈济心头一沉,自知躲不过,缓步走入大堂,低声道,“爹娘怎的有空过来了?” 沈母脸色极差,目光落在他身上,阴测测开了口,“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了?” 沈济垂眸,淡淡吐了句,“在外头与同僚吃酒。” “说谎!”沈母猛地站起身,扬声呵斥道,“我分明瞧见你进了永诚候府的侧门!” 第312章 生米煮成熟饭 沈母神色激动,走到他跟前,声音越嚷越大,“你把我这张老脸都给丢尽了!” “以你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沈母气红了眼,“偏生……偏生找个小寡妇!” 提及寡妇二字,沈济眉头紧锁,语气也沾了些不耐烦,“我心悦谁,与您何干?” “混帐东西!”沈父猛地起身,扬声喊道,“我们是你爹娘,你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给的,怎么和我们没关系?” 沈济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们真是我爹娘吗?” 沈父僵住,一旁的沈母也跟着变了脸色。 “你胡说什么呢?”沈母眼神飘忽,就差把心虚直接写在脸上了,“我们不是你爹娘,谁还能是?” 沈父也回过神来,大声喊道,“逆子,别以为你做了大官,就能挺直腰板跟我说话,官做的再大,你也是泥腿子出身!” 见他们二人如此,沈济只觉得可笑。 这般明显,他先前却从未察觉到一起不对。 又或者说,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一心孝顺的爹娘是假的。 “天底下,哪有如此狠心逼迫亲生儿子的爹娘?”沈济勾唇,眼底满是自嘲,“你们日子过的紧,每每都将生活的苦难怨在我身上,因为有我的存在,你们吃不饱穿不暖,攒不下银钱。” “你们说的多了,我也就信了,自己怨恨自己,成日里都在愧疚中挣扎。” “直至爹的腿被齐国公打断,一生都要依靠拐杖,我心中更恨,恨我无权无势,保不住爹娘。”沈济嗤笑,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可那日夜里,我明明也差点被你们打死。” “你们恨我招惹是非,手腕粗的棍子打断了三根。” “如今我考了功名得了势,你们才肯定我,对我嘘寒问暖。” 沈济的话一句句落在耳中,沈父沈母齐齐变了脸色,相视一眼,沈母心一横,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哭诉。 “老天爷,你行行好,把我听话懂事的儿子还给我!”沈母直拍大腿,声音尖锐难听,“都怪那个小狐媚子勾引我儿,教唆他成了这般呦!” “阿济呀……”沈父神色挫败,缓缓坐在椅子上,低头叹息,“爹娘年岁大了,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你如今翅膀硬了,可是不愿再认我们了?” 沈济冷眼瞧着他们,心中只觉得悲凉。 往日里,二人若是这副模样,无论大事小情他都会低头。 可如今,他有了视若珍宝的人,自然不会再被这些虚伪影响。 见沈济半天不说话,沈母哭声减弱,悻悻瞥了眼他,心中纳闷,平日里百试百灵的法子今儿怎么会失效? “我再说一遍,不要去寻永诚候府的麻烦,更不要逼迫我娶顾思思。”沈济冷着脸,不似往日温润,莫名让人觉得心惊,“这是我最后一次好言好语的同爹娘说话。” “天色不早了,还请您二位离开。” 沈母愣住,望着眼前人,一时回不过神来。 沈父沉着脸,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起身,缓步走到沈母面前,一把将她拽起,走出堂厅。 沈母还想回头说些什么,却被沈父死死攥住手腕,也只能歇了心思。 闻墨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低声唤道,“先生,您无事吧……” 沈济双肩耷拉下来,面色疲倦,“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歇歇就好。” 闻墨张了张嘴,却也只能说出一句,“小的去给先生备水。” “等等。”沈济开口唤住他,沉声道,“明日写封告示,给家里多聘些人手,莫要让闲杂人等再闯进来。” 见先生认真,闻墨点点头,小声应下,“小的明白。” 这下,先生是真的被伤到了。 外头,沈母一脸茫然,小心搀扶着沈父,轻声问道,“老头子,你说他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应该是不能。”沈父脸色没有丝毫缓和,沉声道,“他整日里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能查到什么?” “咱们搬家搬的果断,不就是为了防他这一手吗?”沈父面露不屑,眼底闪过一丝凉意,“他幼时那些东西,咱们卖的卖,烧的烧,什么也没留下,纵使他发觉不对,又能如何?” “我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沈母轻拍着心口,小声道,“总觉得有啥不好的事要发生。” “你总爱瞎想。”沈父瞪她一眼,语气生硬,“想来是你把他逼得太紧了,如今适得其反,他也起了逆心。” 说罢,沈父睨着她,神色不悦,“你说说你,为啥非要他娶思思?”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着想?”沈母心中委屈,小声替自己辩解道,“他毕竟不是咱俩的孩子,不得不防着,如今他做了高官,自然就是要娶咱们家的姑娘,才能一辈子将他捆在身边。” “阿姐早死,只剩下思思一个,到时候,只给咱们两个尽孝,家里大事小情,还不是由着我说了算?” 沈父顿了顿,脸上的责怪少了些,“可若是他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岂不记恨上咱们?” “那又如何?”沈母神色无畏,低声道,“等到思思有了身子,还容得他说半个不字?” “到那个时候,即便他想和离,也万万不能够了。”沈母面上含笑,眼底闪着精光,“养育之恩大过天,光是用孝道二字,也能把他压个半死!” 沈父默默点头,沉声道,“你说的对。” “可……”沈父面上犹豫,抬眸看向沈母,“他如今对思思很是反感,光是提及这个名字,他就作闹起来,怕是……” “别急,我有法子。”沈母朝他眨了下眼睛,故作高深,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托老姐妹的手,买了迷药,寻个合适的机会,往他俩身上一下。” 沈母一拍手,笑道,“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沈济还能反悔不成?” 沈父恍然,不住的点头,“还是老婆子想的周到。” “他自小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拿捏了他半辈子,他想反,也太晚了些。”沈母搀扶着他,缓步朝着家中走去。 第313章 祸水东引 翌日 天上多云,相较于往日更冷了几分。 汝南王正立在屋外,单手叉腰,逗弄着空中的鸟雀,瞧上去兴致颇高。 “王爷,出事了!” 管家脚步急促,踉踉跄跄冲进院子。 汝南王眉头一皱,原本不错的心情刹那间冷了下去,“这青天白日的,张嘴胡咧咧什么?” 管家用力咽了下口水,脸色发白,“王爷,朗监市请您去官府一趟,沈侍郎和永诚候府先后将您给告了!” “什么……”汝南王愣住,捏着的草根落在地上,鸟鸣声响在耳边,他却再无半分玩笑的心思,“他们怎么敢!” 管家摇摇头,神色不安,“王爷……” 汝南王咬紧后槽牙,强忍住心头的火气,低声道,“我倒要去瞧瞧,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等汝南王收拾整齐,赶到官府时,原告两方早就等候多时了。 周遭围着不少百姓,显然是听说了今日有乐子,才凑了过来。 汝南王顶着百姓们灼热的视线,踏进官府,刚一走进,就对上了方许含笑的双眸。 见是她,汝南王捏紧了拳头,喃喃道,“方许……” 方许勾唇,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些,“多日不见,王爷风采依旧,想来也没受二公子和小娘的影响。” “你……贱妇!”汝南王气极,“你还敢同本王提此事?” “肃静!” 惊堂木重重落下,知府脸色不悦,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堂前庄重,还请汝南王压一压脾气。” 方许轻笑,细心提醒道,“王爷想发火,也得看看这是哪。” 汝南王心中有气,却撒不出去,脸色憋得铁青。 知府打量着台下的几人,只觉得一个头八个大。 一个是御前红人,一个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皇亲。 三座大佛立在这,他莫名觉得底下的凳子有些烫腚。 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哪边他都得疼。 汝南王强忍着怒火,语气冷硬,“刘大人一大早就派郎监市来我府上拿人,我心有疑惑,且问一句,我是犯了何事,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这……”刘知府顿了顿,视线在沈济和方许之间游走。 察觉到刘知府的窘迫,方许接过话头,笑着问道,“王爷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做多了坏事,记不清是哪一件了呢?”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汝南王一见到方许,就压抑不住脾气,扬声喊道,“我做了何事,你可有胆子说出来让旁人听上一听?” 他在赌,赌方许顾及着贞洁二字,不会将那事放在明面上来说。 “亏心事并非我做,我凭何不敢说出真相?”方许幽幽开口,见他如此笃定,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王爷命人编造瞎话,污我儿媳清誉,此事我可冤枉了您?”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汝南王瞪圆了眼睛,显然是没想到方许竟然真的不顾形象,只为拉自己下马。 耳边传来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汝南王脸色一变,急忙开了口,“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是胡诌一通,我没……” 只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方许就掏出了几张纸,双手朝上,扬声道,“刘大人,我手上的便是物证,上头清清楚楚写了汝南王是如何指使他人造谣生事,泼我候府脏水的。” “除此之外,我还有人证,最先传出消息之人已被我找到,见事情败露,他一五一十同我言明过程,自愿替候府作证,以求轻判。” 那几张纸被官兵呈上去,分开放在刘知府年前。 刘知府低头瞧着,脸色也越来越差。 方许侧眸打量着汝南王,阴阳怪气道,“人证物证俱在,王爷可还要诡辩?” 汝南王神色阴羁,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沉声道,“此事我断不知情,是你存心污蔑。” “这还真是天大的笑话。”方许轻笑,无奈摇了摇头,“我与王爷素不相识,怎会刻意针对?” “你胡说,先前……” 汝南王刚要反驳她的话,却猛地止住了话头,视线同方许对上,瞧见了她眼底的讥讽。 他本想将永诚候府设计废了元宁一事抖搂出去,忽然想起此事自己并不占理,不光讨不回场子,还极有可能被方许反将一军。 方许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瞧,看上去气定神闲,丝毫不怕他会说出些什么。 汝南王咬紧后槽牙,眼底满是不甘。 没成想,最终忧心声誉,敢怒不敢言的人竟会是自己。 “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汝南王望向方许,阴测测道,“你不顾柳氏清名,也要同我鱼死网破,若她知晓,自己婆母竟是如此狠心之人,想必也会觉得委屈。” 方许觉得好笑,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怜悯,“王爷不必拿梵音来压我,我今个能站在这,便是问过了她的。” “女子的贞洁从来不在罗裙之下,王爷想用声誉压人,怕是选错了对手。”方许莞尔一笑,轻声道,“因为是女人,就合该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王爷的幺子对小娘起了歹心,还能活蹦乱跳的在街上晃荡,这么多天过去,却无人再见到过范姨娘。” 方许勾唇,同他相视,“王爷是如何解决的,大家心知肚明。” 一提及那事,汝南王心头的怒火更甚,却不敢发作。 他知道,方许是在刻意激怒他,此时翻脸,被她逼的口不择言,怕是会更糟。 “王爷。”刘知府抬起头,神色不虞,“候夫人给的证据充足,您可还有话要说?” 汝南王微垂着头,眼珠转了转,也起了别的主意。 他确信几张纸上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联络那人时,是由府上管家交涉,自己根本没露过面。 事已至此,也只能祸水东引。 “刘大人,此事始末,我大抵是清楚了。”汝南王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道,“永诚候府找了京中说书人刘快嘴,玷污我幺儿名声,想来应是王妃爱子心切,才做出如此混事。” “还请刘大人看在她一个妇人什么也不懂的份上,饶她一次,往后,我定当看稳了她。” 汝南王轻叹一声,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方许身上,“细说起来,还是永诚候夫人先下的手。” 第314章 断臂求生 汝南王说的情真意切,却无人愿意买账。 在场上的哪个不是人精,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方许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王爷行事作风依旧如此,自己站不住脚,就拿身边的女人挡刀子。” 汝南王脸色有所缓和,再也不见先前的心虚模样,“我所言句句属实,反是你倒打一耙,成心惹事。” “王爷大可传唤刘快嘴,仔细找人查查,究竟是不是永诚候府的人寻过他。”方许嗤笑,眼神似是不屑,“话又说回来,就您小儿子那名声,还有可以玷污的余地吗?” 方许的话一针见血,声音不小,饶是外头的百姓也听得一清二楚。 “候夫人,此事既然是汝南王妃所为,又是初犯,您看……”刘知府眯了眯眼睛,眼底的劝慰不言而喻。 这是想两头都不得罪,既给了方许面子,又送了汝南王一个顺水人情。 怪不得是能在天子脚下当官的人,鬼精鬼精的,脑子转的就是快。 方许明白,这是她眼下能讨来得最好结果。 “我可以息事宁人,前提是汝南王妃须得备上厚礼,亲自上门与我儿媳致歉,后写下认错书,在东市街口挂上整整一月,才能平息我的怒火。” 方许眸色淡淡,语气不疾不徐,“若汝南王妃不愿配合,我便会继续闹下去,直至她低头。” 汝南王涨红了脸,沉声道,“方许,别太过分!” “我过分?”方许嗤笑,转首望向他,“若我的行径叫过分,王爷岂不是要反了天去?” “我今日能闹上官府,就没想着要忍下这口恶气。”方许定定瞧着他,压迫感横生,“若我现下认了怂,往后任谁都能来踩永诚候府一脚,我这个主母岂非是个摆设?” “这……”眼瞧着方许铁了心思,刘知府顿了顿,又看向汝南王,低声道,“既然是王妃做错了事,也该承担后果,候夫人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王爷松松口,场子也就能散了。” 汝南王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可以。” 听到满意的答复,方许才回过脑袋,冷冷道,“既然王爷表了态,我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若您还疑心刘快嘴的事乃我所为,大可派人去细查,若我有一丝相干,我定当全力配合。” 刘快嘴那儿,她有信心捏得住。 那日,白及可是拖了层层关系,绕了十多个人才接触到刘快嘴。 从始至终,白及从未露过面,即便是查,也只能查到那些中间人身上。 汝南王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活撕了方许。 “事已至此,双方谈妥,也就……” “刘大人。” 一旁沉默许久的沈济幽幽开了口,温声道,“你怕是忘了我。” 刘知府愣了一瞬,目光落在他的俊脸上,低声问道,“沈大人,您不是为了此事来的?” “自然不是。”沈济笑容温和,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今日前来,是为了汝南王手中的生意。” 刘知府面色窘迫,尬笑两声,扫了眼一旁的汝南王,心中不住的腹诽。 女人告他,男人也要告他。 好好的一个王爷,究竟是做了什么混账事,怎会如此惹人生厌? “沈大人有何事,不妨直说。”刘知府正了神色,沉声说道,“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笑话, 他倒是想偏袒。 可这马屁无论是拍谁身上,都是个错,既然如此,还不如公平公正的来。 沈济沉默片刻,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据我所知,汝南王在东城西侧有个赌坊,若是单纯的做生意,也就罢了。” “偏生王爷出了个奇招,左侧赌场,右侧贷银,活生生将人榨干,还不起银钱就被坊里的人自行处理。” 沈济侧眸看向脸色铁青的汝南王,唇边挂着讥笑,“王爷还当真是经商的料子,光一个赌坊的月盈利就超了三十万两白银,交的税银却对不上。” “这中间差的税款……”沈济挑眉,低声笑道,“都去哪了?” 汝南王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不可置信的瞧着沈济。 明明……明明都做好了假账,怎会出这个岔子? “从百姓的兜里掏走血汗钱,王爷过的踏实吗?”沈济睨着他,话头却是转向了刘知府,“涉银之大,刘大人可要秉公处理。” “这…这这这……” 这是他一个小小知府能处理的吗? 刘知府喉咙干涩,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沈济从袖中掏出一枚物件,温声道,“我这有皇上给的亲令,刘大人只需派足人手,查封那家赌坊,其余的,便无需再管。” “……是。”刘知府见到令牌,连忙起身,神色慌张,心里一阵唏嘘。 搞了半天,这事儿已经到了皇上耳朵里。 刘知府心里头宽慰不少,无比庆幸自己没说错什么话。 沈济回眸望向汝南王,嘴角轻轻勾起,温声道,“皇上的决定,王爷可服气?” 见到那枚令牌,汝南王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济拿皇上压他,他又怎敢说半个不字? 汝南王强撑起笑脸,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皇上的决议自然是对的,想来是手底下的掌柜起了贪心,做了个假账来蒙蔽我,才让我漏交了税款。” “赌坊自然要封,把里头的人也一并抓了去,漏的税我自然会补上,同坊上借了银钱的也无需再还。” 汝南王眼皮抽了抽,低声道,“还请沈侍郎替我带句话,让皇上放心,我定会配合。” 事到如今,他只能忍痛割舍,以保全自己的声名。 三人从官府出来时,汝南王没看他们,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 沈济望着快速离去的马车,忍不住冷笑,“他倒是反应快。” “他这是断臂求生,也算有点小聪明在身上。”方许语气轻柔,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赌坊倒了,不过是赔点银子,若是执拗下去,绝不会是损失一个赌坊那么简单。” “今儿斩断他一条商路,也算是给他上了一课,他亏了钱,又失了皇帝信任,定会把希望都寄托在那座山头上。” “等他心急如焚暴露自己的时候,咱们就彻底赢了。” 第315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汝南王府 “贱妇!” 书房内传来男人的怒喝,随着一同响起的还有瓷器落地声。 “王爷……”王妃小心翼翼的迈进屋中,神色怯怯,“您注意身子……” 汝南王双眼充血,眼底一片戾气,望着满地的狼藉,咬牙切齿道,“方许……不搞死你,我誓不为人!” 王妃见男人动了大怒,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无论她怎么折腾,还能翻上天去不成,王爷又何必同她过多纠缠?”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汝南王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并未接触过她,就敢如此轻视,改日同她对上,定是你落下风。” “你尚且不知她秉性。”汝南王右眼皮跳个不停,沉声道,“那个贱妇惯会装模作样,说出口的话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碰上软柿子,就暴露了本性,碰上硬茬子,就伏低做小,装乖顺模样,背后耍阴刀子。” 王妃神色一顿,半信半疑道,“世上竟有如此阴险狡诈之人?” 汝南王坐在椅子上,垂首捏着鼻梁,低声道,“你备些礼,上永诚候府的门去,给柳氏赔礼道歉,再写封认错书,挂到东市去。” 王妃愣住,不明所以道,“这……这是为何?” 汝南王神色顿了顿,似是有些心虚,“今日我败在方许手下,那么多百姓瞧着,我一个男人,总不能低头认下错事。” 王妃回过神来,眼底满是迷茫,“所以……王爷推了妾身出去?” 汝南王正了神色,理直气壮道,“你是女人,又是我的王妃,合该为夫君做些事情。” 王妃张了张嘴,默了好半晌,才小声道,“妾身明白了。” “只是叫你赔个礼认个错而已,哭丧个脸给谁看?”汝南王瞥她一眼,语气不悦,“就事论事罢了,你且去低个头赔个不是,又不是让你三跪九叩。” 王妃心里委屈,却不敢言语半句。 她是高嫁,素来懦弱惯了,被磨平了性子,再没有一丝脾气。 “王爷。” 屋内气氛僵持,管家一路小跑进了屋子,神色紧张,“岑将军前来拜访。” 汝南王神色缓和了些,挥了挥手,“请进来。” 话落,又回首看向王妃,冷声道,“你还不去写认错书?” 王妃抿了抿唇,轻声回了句,“是。” 过了片刻,管家又折返回来,笑呵呵的将岑镇江迎进屋中。 “王爷……” 岑镇江脸上的笑意僵住,视线落在碎了一地的瓷片,低声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汝南王冷眼看着他,语气不善,“你可知那沈济伙同方许,齐齐将我给告上了官府?” “竟有此事?” 岑镇江故作震惊,连忙走上前,沉声问道,“王爷是如何脱身的?” “少跟我装。”汝南王嗤笑,眼神愈发森冷,“你怎会没听说此事?我又不会找你的麻烦,何苦这样?” 岑镇江面上窘迫,尴尬一笑,“什么都瞒不过王爷。” 汝南王咬牙,脸上浮起恨意,沉声道,“他们联合起来,女的害我丢了面子,男的害我失了生意,怕是连皇上都对我颇有微词。” 汝南王气极,用力将手边的茶盏砸在地上,“真真是两个祸害!” 岑镇江长叹一声,话里话外都在试图挑起汝南王的怒火,“他们二人配合巧妙,又用皇上来压您,哪怕是刘知府有心庇护,也不得不照着他们的意思来。” 汝南王冷笑一声,眼底满是不服,“等咱们拿下那座山,上头坐的究竟是谁,还不是由着咱们说了算?” 见他上钩,岑镇江压下心头的喜色,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王爷所言甚是,往后的一切,都得倚仗着您啊。” 汝南王勾起唇角,低声道,“事到如今,我损失惨重,又失去君心,只能背水一战,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座山上。” 岑镇江点点头,低声叮嘱道,“王爷定要多派些人手,加快挖山的速度,才能尽早完成我们的大业。” 汝南王轻嗯一声,“我心里有数。” - 永诚候府 云园 竹桃站在后头,替铜镜前的女子描眉梳妆,笑着问道,“小姐,今儿打扮的隆重,可是要赴连公子约?” “听说沁心湖旁的梅花开的煞是好看,我与他一同去瞧瞧。”谢晚舟眉眼含笑,将发髻上的碧玉簪子扶正,轻声道。 “奴婢瞧着小姐与连公子感情甚好,也是发自心坎里的欢喜。”竹桃替她抚平衣衫上的褶皱,小声道,“小姐……” “小姐。”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二人齐齐吓了一跳,谢晚舟身子一抖,连忙回头望去。 原本无人的茶桌旁站着一位女子,瞧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黑衣,下半张脸被遮的严严实实。 见到来人,竹桃长呼一口气,不停的拍着心口,嗔怪道,“红叶,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时不时就蹦出来,很吓人的!” 红叶神色未变,眼神依旧很冷,声音也没有一丝起伏,“属下奉世子夫人之命,前来保护小姐,如遇异样,自然要现身。” 谢晚舟轻叹一声,无奈笑笑,视线落在她身上,“你突然出来,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红叶缓慢点头,像个机器一般,“侧门外头有人,时而驻足时而徘徊,应当是有功夫的,属下没听到脚跟落地的声音,想来是轻功了得。” 谢晚舟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低声问道,“来人若同你比,孰强孰弱?” 红叶不解,歪了歪脑袋,冷声道,“属下能被世子夫人派来保护小姐,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寻常人,不配与属下相提并论。” 闻言,谢晚舟悬起的心算是落下了,笑容温和,“既如此,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已提前得知了那人的心思,又有连晏和红叶在,谁能伤得了我?”谢晚舟莞尔轻笑,眼底满是狡诈,“我要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到小姐这般,竹桃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人当真是倒霉,选哪天不好,偏偏选在了连公子也在的今天。 看来……是有好戏瞧了。 第316章 谢晚舟被掳 车夫牵来马车,在候府大门前停稳。 谢晚舟一身碧色长裙,外头套了件月白氅袍,脸上蒙着面纱,缓步踏出候府。 左侧站着竹桃,神色有些惶然,红叶跟在小姐右边,也换上了素色衣衫,瞧上去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小婢女。 见候府有人出来,躲在巷子口的两人也打起了精神,专注的望着马车。 男人看向自己的同伴,指着走在中间的谢晚舟,小声问道,“是她吗?” 同伴拿着画像,神色古怪,“她挡着脸,瞧不清楚,但梳的不是妇人发髻,应当是那个未出阁的小姐。” 见马车驶远,男人招了招手,低声道,“走,跟上去瞧瞧。” 马车一路向南,在距离沁心湖不远的地方停下。 二人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住了脚。 片刻后,谢晚舟只身下了马车,朝着一条巷子走去。 两个婢女似乎是想跟着,却被谢晚舟挥了挥手止住了身子。 眼瞧着谢晚舟离开,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古怪。 男人面上凝重,沉声问道,“她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许是要做什么,两个婢女不方便跟着。”同伴压低了声音,握紧了手里头的瓷瓶,“现下时机正好,不如我们……” 眼瞧同伴起了歹心,男人却心有顾虑,犹豫不决,“我总觉着此事怪怪的……” 同伴不解,“何处奇怪?” 男人顿了顿,低声道,“这太过于顺当,难道不值得怀疑?” “你就是疑心太重,不过是个久居深阁的娇小姐。”同伴瞥他一眼,见谢晚舟走入拐角,没了身影,当即动身,“你若是不动手,这次的功劳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男人瞧着他离开,瞬间急了,“你等等我!” 马车里,红叶阖着双眼,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竹桃攥紧了裙身,神色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红叶眉头一松,缓缓睁开眼,低声道,“他们追上去了。” “那我们快动身罢!”竹桃急了,连忙开口催促她,“你去保护小姐,我去寻连公子!” 红叶点头,起身钻出了马车,朝着谢晚舟离开的方向赶去。 巷子里,谢晚舟故作轻松,从一间铺子里买了些点心,刚想折身,一旁的暗巷中突然伸出双手,用帕子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谢晚舟挣扎无果,迷香起效,四肢逐渐无力,最终被人拖进了暗巷里。 再醒来时,谢晚舟躺在床上,双手已经被束住,动弹不得。 屋中无人,谢晚舟稳住心神,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不多时,外头响起脚步声。 谢晚舟不屑再伪装下去,索性睁大了眼睛,视线落在门上。 下一瞬,门被推开,元阗跻身进来,本以为能看到昏迷不醒的美娇娘,却不成想对上了一双澄明清澈的小鹿眼。 元阗脚步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旋即恢复正常。 被谢晚舟抓个正着,他也不愿再多费口舌,狰狞一笑,扬声道,“谢晚舟,在此处见到我,可觉得意外?” 谢晚舟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语气轻快,“意外,自然是意外。” 元阗冷笑,将门关严实,缓步朝着她走去,沉声道,“先前,你瞧不上我,如今落在我手里,又有谁能够救你?” 谢晚舟盯着他,闻言也只是笑笑,“你想把我怎么样?” “你说呢?”元阗脱下大氅,松开自己的腰带,笑着靠近床榻,“我早就惦记你了,若你诚心配合,也能少吃很多苦头。” 瞧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谢晚舟眯了眯眼,“我最后给二公子一次机会,你能不能活过今日,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元阗愣了一瞬,旋即大笑,“你还威胁上我了?” 元阗被马上要拿下梦中情人的喜悦冲昏了头,竟没发现躺在床上的谢晚舟平静得出奇。 “有时间操心我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能不能全须全尾的下床。” 元阗褪去上衫,露出里头洁白的里衣,脸上的得意愈发明显。 谢晚舟轻笑,扬声唤道,“红叶!” 听到这陌生的名字,元阗不由得一愣,霎那间,原本紧关的房门被人破开,木屑四处乱飞,扬起来的尘土迷了元阗的眼睛。 还不待他反应,红叶便一拳怼在他小腹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腹部传来剧痛,元阗顺势躺在地上,甚至还滚了半圈。 红叶快步冲到床边,用随身携着的匕首割开束住谢晚舟的绳索,冷着脸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谢晚舟摇摇头,视线落在艰难爬起的元阗身上,轻声道,“红叶,废了他。” 红叶最是听话,低声应下,“是。” 说罢,起身朝元阗攻去。 元阗本就是个二世祖,不学无术,又纵欲过度,如何能与红叶相抗? 元阗不停的躲闪,倍感吃力。 红叶先前有所收敛,探着他的深浅,发现元阗竟无一丝功夫,她也不再客气,下手尽是杀招。 元阗被逼的连连后退,不仅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还要护住小小阗,当真是应付不过来。 红叶的匕首第七次与小小阗擦肩而过,元阗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眼见自己要失去朝夕相处的伙伴,元阗才彻底怕了,扯着嗓子吼道,“初五,初六,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帮忙!” 听到二公子的声音,原本守在楼下的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朝着楼上冲去。 红叶完全制住了元阗,将他摁在地上,见二人朝这边跑来,原本要扎进元阗命根子的匕首瞬间转了方向,停在他颈间。 “别过来。”红叶的表情依旧是冷冰冰的,匕首压低了些,在元阗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若再上前一步,我杀了他。”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动!”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元阗如今竟是吓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不要惹怒她!” 话落,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味道在屋中漫开。 红叶垂眸望去,瞧见元阗身下湿了一片,万分嫌恶的皱起了眉头。 第317章 事关永诚侯 “红叶,莫要同他废话。” 谢晚舟抬起手,用长袖捂住口鼻,眉头紧蹙,“今日一遭,势必要让他好好长些记性。” “别!”元阗扭着身子,脸色涨的青紫,“谢晚舟,你应当知道我父王同皇上的关系,动了我,对你们永诚候府没有一丁点好处!” “想拿身份压我,也要看自己在皇上心中能不能占上分量。”谢晚舟轻笑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只余讥讽,“汝南王行事光不光彩,手上干不干净,你身为他的儿子,自然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哪怕闹到大殿上去,我也是有理的。” 元阗张了张嘴,想开口反驳她,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谢晚舟不愿再同他磨蹭下去,冷冷开了口,“红叶,动手。” “等一下!”元阗身子抖得厉害,鼻涕眼泪横流,“谢晚舟,你放我一次,我日后都不敢了!” 初五初六也吓白了脸,替主子哀声恳求。 可惜谢晚舟不理会他,只是端坐在床边,冷眼旁观。 “谢晚舟!”元阗见红叶举起了匕首,身子一震,扯着嗓子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只要你放过我,什么条件我都能应允!” 他从没碰上过硬茬子,先前与那些姑娘家的纠纷,也是汝南王砸钱解决的。 经此一遭,他日后怕是夜不能寐,落下心症了。 “红叶。”谢晚舟似是起了些兴趣,开口喊停,幽幽望着他,目光寒凉,“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高看一眼?” “我有!”元阗身子止不住的哆嗦,吸了吸鼻涕,小声道,“我用一个消息,换我今日无恙。” 谢晚舟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什么消息?” 元阗用力咽了下口水,低声道,“我得知一事,事关永诚候谢凛。” “事关我父亲?”许是太长时间没听过这个名字,谢晚舟愣了一瞬,正了神色,“你接着说。” 元阗脸上带了些警惕,低声问道,“你可答应我,只要我如实说出来,就放我走!” 余光扫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谢晚舟抿了抿唇,轻声道,“自然。” 元阗努了努嘴,不敢轻信于她。 谢晚舟眯起眼睛,沉了小脸,“若不信我,大可将你的嘴闭严实,拿胯下之物来抵。” “我说!我说!”元阗不敢再拿乔,忙不迭开口,“抚远将军岑镇江多次来王府拜访,那日,我被父王禁足,在府上散步,无意间路过书房,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 “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岑将军突然提起已故永诚候,说他并非死于沙场,而是死在了先皇手中。” 元阗顿了顿,余光瞥见红叶手里的匕首,继续往下说道,“岑将军说的清清楚楚,永诚候的死源于功高震主,惹来天子疑心,才被暗中处理,受命刺杀永诚候的……便是岑将军。” “我还知道岑将军擅自留下了一支头部精队,将他们关押在五垓山庄,试图将其驯服,据为己有。” 一句句话传进耳中,谢晚舟只觉得遍体生寒,凉意从脚底漫至头顶。 “怪不得……” 怪不得轮到宋将军时那般得心应手。 先皇刺杀忠臣,又反被忠臣之女杀害,也算是完成了闭环。 谢晚舟垂下眼帘,指甲扎进手心,却感受不到半分疼痛,“五垓山庄那些人可还活着?”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元阗摇头,神色惶恐,“我清楚的全都一字不差告诉你了,你也该信守诺言,放我走!” 闻言,谢晚舟轻叹一声,挥了挥手,“红叶,放人。” “小姐……”红叶皱起眉头,满脸不赞同。 若这次放走元阗,无异于放虎归山,下次再想抓到他的把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放他走。”谢晚舟对红叶使的眼色视而不见,轻声道,“我从不诓骗别人,既与你有约定,就一定会放你走。” 红叶不再多说,收起匕首,缓缓起身,视线粘在元阗身上,眼底满是杀意。 没人压着自己,元阗连忙爬起来,不顾已经脏污的衣衫,手脚并用的朝着门口跑去。 才刚靠近门口,就瞧见了一抹玄色。 元阗瞳孔地震,不自觉朝后退去。 “你要去哪?”连晏步步逼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不难看出他起了杀心,“元阗,多日不见,为何一瞧见我就跑啊?” “你……”见到连晏,元阗的心可谓是沉到了谷底,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谢晚舟,“这是你的计!” 语气笃定,也省得谢晚舟解释。 谢晚舟捂嘴轻笑,任由冲进屋中的竹桃检查自己,“二公子也不似传闻中那般蠢笨。” 元阗气红了眼,双肩微耸着,“你明明……明明都说会放我离开了!” “我是放了。”谢晚舟故作无奈,“可惜连公子不想放过你。” 连晏身形颀长,比元阗高出去半头,如今双手环臂,正正好好挡在门口。 “难为你了,费尽心思选了这么个了无人烟的偏僻地界儿。”连晏环顾四周,面上含笑,却不难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倒是便宜了我。” “你……你要做什么?”前有连晏,后有红叶,元阗此时彻底是怕了。 “我倒是想问问你要做什么。”连晏轻垂眼皮,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语气冷得吓人,“你将我未过门的新妇掳到这来,拿我连晏当死人不成?” 说着,连晏气极反笑,“元阗啊元阗,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我连家还没倒呢,岂容你如此作践!” 元阗惊恐万分,不停的哀求,“连晏,我给你道歉,也给谢晚舟道歉,我……” “要是道歉有用,我还练武做什么?”连晏嗤笑,缓缓拔出腰侧的长剑,沉声道,“今日不给你些教训,难解我的恨。” “正好,你与元宁做不成兄弟,做个姐妹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元阗被吓得瘫软在地,长剑的寒光折射在他脸上,衬得他脸色更白了些。 连晏冷着脸,语气淡泊,“竹桃,带着你家小姐出去。” 竹桃不敢耽搁,连忙扶着谢晚舟往外走,“是。” “谢晚舟!”元阗伸手欲拦,想要求得她的原谅。 元阗心中清楚,连晏如同一条疯狗,若是谢晚舟走了,就真的没人能保住他了。 第318章 早做准备 只可惜不等元阗有所动作,连晏的长剑和红叶的匕首就一同横在了他身前。 元阗手一缩,不敢再动一下。 初五初六挡在他身前,朝着连晏,不停的哀求,希望能放自己主子一马。 可连晏是什么人物,岂会因此动容? 长剑穿过,只能几声哀嚎,原本热闹起来的破败客栈又恢复了死寂。 断了根的元阗被送回汝南王府,一左一右还躺着两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汝南王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在瞧见一身血污,躺在板车上的元阗后,两眼一翻,昏死在王府门前。 汝南王妃在自家门口又哭又笑,模样疯疯癫癫,抱着元阗的上身,不容任何人靠近她的宝贝儿子。 短短半月,汝南王府折损了两位公子,世子之位空缺,府上姨娘却无一人有孕。 - 永诚候府 白及小步走进大堂,脸上挂着笑,“夫人,小姐来了。” 闻言,方许幽幽抬头,目光落在后头的谢晚舟身上,嘴角微微上扬,“不是去沁心湖了么,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晚舟视线轻移,目光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俯身行礼,“女儿失礼,不知沈大人也在。” 沈济抬头,嘴角的笑意温和,恢复了往日的儒雅,只可惜手里捏着的绣花针与他的气质大相径庭。 谢晚舟也看傻了眼,小声问道,“沈大人这是……” 方许莞尔一笑,轻声说道,“也不知为何,非要学女子绣荷包,还要向我讨教,我又不会这些,只好让苏子教他。” 谢晚舟心下了然,回眸看向方许,压低了声音,“母亲,女儿今日得了一个消息,与父亲有关。” 听到父亲二字,针尖一拐,刺进指肚里,血珠溢出,沈济恍然抬首,眸底满是诧异,“事关永诚候?他还活着?他在哪?还记不记得从前的事?” 一连好几个问题,问懵了谢晚舟,看呆了方许。 方许轻咳一声,睨着他,声音从牙缝里溢出,“怎么,听起来你很想让他死?” 沈济猛地回了神,颇为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努力为自己辩解道,“没事…我只是高兴……” 方许瞥他一眼,“高兴他还活着?” 沈济嘴唇动了动,平日里舌战百官的沈侍郎,如今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在说什么?”谢晚舟一脸茫然,低声道,“父亲自然是亡故了的。” 听到这话,沈济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从苍白恢复红润,不过眨眼之间。 两个小丫头在一旁瞧着,止不住的偷笑。 沈大人还真是藏不住事。 听到侯爷死透,方许的心也落了下来,若原身夫君还活着,岂不是又要闹出来一堆琐事? 方许瞧着乖顺的女儿,低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谢晚舟抿了抿唇,将在外头发生的一切都原封不动的讲了出来。 越往下说,方许的脸色越差,一旁的沈济也跟着黑了脸。 “功高震主,又是功高震主……”方许阖上双眼,压抑着怒气,“一个个全是黑了心肝的,这主若是随随便便就能震动,倒不如不当。” 沈济脸色不善,目光落在谢晚舟身上,温声道,“连公子去了何处?” “我们二人商议,确定先去救人,连晏已经带着人手赶往五垓山庄了。”谢晚舟眉目肃然,语气认真。 “的确救人要紧,哪怕只有一个活口,也不能落在岑镇江手中。”方许颔首,轻声道,“白及,去请徽歆过来。” “是。”白及领了命,急匆匆朝着静园赶去。 “倘若元阗所言为真,岑镇江手里定有与五垓山庄往来的书信,才能时时刻刻知道他们的动向。”沈济默了片刻,沉声道,“我差人过去,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可以。”方许点点头,目光落在谢晚舟身上,语气稍稍柔和,轻声道,“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切记要知会家中,不可贸然行事,更不能以身设局。” 谢晚舟听出她话中的关心,心头一暖,“是,女儿知晓了。” 方许稳下心神,眉眼间多了些许笑意,“先下去歇歇,我知会你二嫂,叫她带人去支援连晏,免得出了岔子。” 谢晚舟施施然行了一礼,“女儿告退。” 待谢晚舟走后,沈济才回首看向方许,低声唤道,“夫人……” 方许知他心中所想,缓缓点头,“元宁元阗先后被废,汝南王被逼急了,说不定会做出旁的混事。” “虽错在他的两个儿子身上,可对上这种人,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汝南王能发家,靠的不仅仅是生意,还和朝廷上有不少瓜葛。”沈济放下手中的绣针,脸上瞧不出喜怒,淡淡道,“他背后站着的都有谁,还得逐一去查。” “先前战王的党羽虽被解散,却也不会忠心于皇上,如今前朝不稳,后宫也无人……” “该叫皇上早做准备,广招世间能人,充盈后宫。”方许冷着脸,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不易捕捉,“身在那个位子,要光讲情爱,怕是要输的一败涂地。” “我本不愿掺合这些事,心觉麻烦,可你和谢黎都站了队,若不出一份力,改日上头换了人,第一个死的就是咱们。” 沈济沉默片刻,才低声应道,“我与夫人想法一致,明日一早,我自会向皇上进言。” 方许点点头,二人相顾无言,大堂重归寂静。 - 余晖散尽,马车迎着月色回了宅子。 “先生,咱们到家了。” 闻墨小声提醒,放下脚凳,站在一旁等小声下车。 沈济才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理一理衣袍上的褶皱,就被站在大门前的人吸引了视线。 来人身形匀称,看背影像是个女子,外披着藕粉色袍子,看不清里头的衣衫,只知穿着不厚实。 女子安静站在朱色大门前,听到车轮转动声,才回身望去。 见到沈济,来人眸光一闪,下意识攥紧了指尖,脸上一片惧色,小声唤道,“表……表哥你回来了……” 第319章 被下药 “表姑娘……” 闻墨愣了一瞬,下意识朝着自家先生望去。 沈济黑了脸,不动声色朝后退去,“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在此?” 顾思思捏着指尖,轻声道,“姨母喊我来寻你。” 沈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刻在脸上了,“寻我做什么?” “明日是姨父生辰,表哥……”顾思思咽了下口水,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没空。” 顾思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济打断,当即抿紧了嘴巴,不敢再发出一丝动静。 顾思思悻悻盯着面前的男人,心中纳闷得很,明明自己也算是个急脾气的,可一见到表哥,就像是被掐住脖的鸭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没有旁事,就先回吧。”沈济冷着脸下了逐客令,侧眸看向一旁的闻墨,沉声道,“送她回去。” “是。” “表哥!”顾思思咬住下唇,神色紧张,“可否听我一言?” 沈济凝眸,静静望着她,算是默许。 “我已有中意的儿郎,无心与表哥结亲,表哥不必如此提防我。”顾思思面露尴尬,轻叹一声,“我与姨母并非一心,长辈的关怀与我而言,也是一种困扰。” 沈济垂下眼帘,上下扫了她一圈,低声道,“进来说话。” 说罢,不等顾思思反应,就自顾自走进了沈宅。 顾思思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闻墨见她不动,朝她招了招手,扬声道,“表姑娘,先生都发话了,您就快些进来吧。” 顾思思压下心头的惊诧,朝着沈济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入了大堂,沈济坐在上首,却只让顾思思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二人遥遥相望,似是隔了一整条银河。 “说说吧。”沈济正襟危坐,面上认真,“你心悦谁家的儿郎?” 闻言,顾思思脸蛋一红,慌忙垂下头去,盯着自己的指尖,“他并非勋贵,只是一个平凡百姓,做些自己的小生意。” “商人?”沈济心中了然,缓缓点头,低声道,“你既叫我一声表哥,自然也不能亏了你去,若你们二人彼此有意,你的嫁妆便由我来出。” “嫁妆……”顾思思愣住,愈发觉得脸烫,“他还不知我心思,我也不清楚他的想法。” “无论如何,你心悦别人,算是帮了我大忙。”沈济安静坐着,肩背笔直,语气淡淡,“趁早表明心意,对大家都好。” 顾思思面上羞赧,轻轻点头,“明白,我无心插足表哥与柳氏的感情,还请表哥放心。” “柳氏?”沈济眉头一皱,旋即想到了什么,抚额长叹,“罢了……你且记住,我中意的并非是柳氏。” 顾思思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天色晚了,我让闻墨……”沈济的话猛地顿住,眼神也变得惊慌,“你怎么了?” 原本乖顺坐在椅子上的顾思思如今双眼迷离,一眨不眨的望着沈济,脸蛋红的吓人,身子还发着颤。 “表…表哥……”顾思思的话断断续续,指尖不停揉搓着袖口,“我好难受……” “难受就去医馆,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沈济慌忙起身,被她吓得躲到了椅子后头,像个小媳妇似的捂紧了自己的衣衫,生怕一个不注意,此生的清名就毁了,“闻墨!” 站在一旁的闻墨也傻了眼,听到先生唤他,才堪堪反应过来,“表姑娘,您没事吧?” 顾思思咬住舌尖,想要恢复几分理智,但效果甚微,“我……” “表姑娘,您千万要清醒啊!”闻墨也不敢上前,伸出胳膊,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似的将沈济挡在后头。 傻子都能看出来,顾思思这是着了别人的道,被算计了。 顾思思晃晃悠悠起身,想要离开此地,却双腿一软,又跌回椅子上。 闻墨瞧着那叫一个心惊胆战,他敢赌半年月钱,表姑娘若是碰了先生,先生怕是会直接吊死在房梁上,以证清白。 想到这,闻墨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愈发小心的护着沈济,活像顾思思是个流氓土匪似的。 顾思思晃着脑袋,意识逐渐混沌,好几次想要挣扎起身,却都无果。 下一瞬,一壶凉茶泼在了她的脸上。 顾思思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意震住,没忍住抖了抖身子,茫然抬起眼,对上了沈济盛怒的双眸。 顾思思一脸懵懂,衣领湿了大片,脸上还粘着茶叶,好在清醒了些,喃喃道,“表哥……” 沈济脸色阴沉,语气不善,将手里头的茶盏摔在地上,低声道,“闻墨,带着她出去洗脸,再给她拿件袍子,找间客栈。” 就依着顾思思方才的模样,沈济断然不会留她住下。 “诶。”闻墨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讪笑道,“表姑娘,随小的来吧。” 顾思思低下头,不敢再看沈济的眼睛,轻声道,“对不住,表哥。” “你对不住的是自己。”沈济睨着她,语气冷硬得很,“想想自己是着了谁的道,往后也长点心,再有今日之事,我将你打包扔回老家去。” 顾思思小声应下,灰溜溜的退了下去,虽双腿依旧有些发软,却也好过刚刚。 闻墨带人离开,沈济才松了口气,缓缓坐回椅子上。 外头,闻墨接来一盆凉水,放在顾思思面前,小声解释道,“表姑娘别嫌水凉,只有这才能帮您。” 身子重新热起来,顾思思也没矫情,一头砸进冷水里。 那利落劲儿,瞧的闻墨直打冷颤。 重新抬头,冷水顺着脸颊滑落,凉风吹过,顾思思的意识才回了笼。 “表姑娘可能想到是谁害您?”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闻墨却坚持听她自己说出那人来。 顾思思抿紧双唇,眼底闪过一丝凉意,“出门前,姨母曾执意让我吃下一碗藕粉丸子,说是怕我夜里饿着……” “除此之外,我再也没碰过旁的。”顾思思不解,眼底满是受伤,“嫁娶之事本就不能强迫,姨母何苦如此……” 闻墨心下了然,眸光微动,同站在门口的沈济对上了视线。 第320章 憾果已定 察觉到不对,顾思思徐徐转身,顺着闻墨的视线望去,见到沈济,蓦然一怔,“表哥。” 沈济身形单薄,站在夜色之中,瞧不清他的模样,却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沈济阖上双眼,幽幽开口,“既然你知道是谁动了手脚,往后也该长点记性。” 顾思思垂首,面上愧疚,“我日后不会再来叨扰表哥了,直接从根源上断了姨母的心思。” “你与他们同吃同住,拿什么保证自身安全?”沈济蹙眉,淡淡道,“今日先住在客栈,明天一早,我会让闻墨去寻合适的宅子,租下一间给你。” 顾思思神色动容,眼下情况特殊,她也不愿同沈济再客套,当即应下,“多谢表哥,待我攒足了银钱,定会还上。” “不必,快些走吧,再晚就该宵禁了。”沈济颔首,拉紧身上披着的氅袍,神色不变。 顾思思顿了顿,还是开了口,“遭遇此事,表哥定是比我还伤心,至亲之人害我们至此……” 沈济身子一僵,长睫轻颤,没说什么。 闻墨瞧着天色,开口催促道,“表姑娘,咱们走吧。” 顾思思点点头,瞥了眼沈济,乖乖跟在闻墨身后,出了宅子。 沈济孤零零立在门前,听见朱门开合的声音,才幽幽吐了口气,自嘲般笑道,“我哪有什么至亲……” - 翌日 “夫人!” 白及又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元婆婆被吓了一跳,拍着心口嗔怪道,“这丫头,怎地总是这副风风火火的脾气?” 方许悠哉悠哉放下手里的茶盏,神情放松,“白及这样也不是头一回了,母亲该习惯才是。” 白及一路小跑,进了澄园,脸蛋泛着红晕,小声道,“沈大人的事,有下落了。” 闻言,苏子眉头轻皱,环视一遭,扬声道,“你们先退下。” “是。” 大堂的家丁鱼贯而出,只留下两位主子。 方许掀起眼帘,目光落在白及身上,轻声问道,“可是查出了什么?” 白及忙不迭点头,从袖中掏出了小册子,低声应道,“沈大人是那两口子在一个东泉湖边捡来的,遇见时就已经受了伤,老两口见沈大人穿着不凡,起了坏心,将他拖回了家中。” “好巧不巧,沈大人伤到了头,又是年幼,竟让他们白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 “且等一等。”元婆婆听的是云里雾里,开口打断道,“小沈不是那婆子的亲儿?” 方许点头,压低声音道,“沈济身份成谜,白白尽了这么多年的孝。” 元婆婆大吃一惊,喃喃道,“我还觉着奇怪,世上怎会有亲娘如此对待儿子,原是捡来的,不会心疼。” 白及欲言又止,方许注意到她,轻声道,“你接着说。” 白及正了神色,小声道,“奴婢查到了那段时间在东泉湖附近遇难之人,也算有了些眉目。” 方许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是谁?” “卓文侯越檠。” “越檠?” 白及话音才落,元婆婆便惊呼出声,神色怪异。 方许侧眸,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母亲认识?” “怎会不认识?”元婆婆思绪飘远,淡淡吐了句,“我与越檠老早就相识,年轻时,他十步成诗,才情横溢,皇兄惜才,对他很是重视。” “没成想,小沈居然会同他有些关系。” 方许回过神来,视线重新落回白及身上,轻声问道,“可决定了?” 白及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八九不离十,卓文侯确实丢了个儿子,夫人伤心过度,抑郁成疾,卓文侯没了法子,苦寻无果,只好过继了一个宗室子。” “这……”元婆婆面上唏嘘,瞥了眼方许,“这个结果,还是别叫小沈知晓了。” 方许垂眸,轻叹一声,“纵使咱们不说,他也一定查得到。” 元婆婆无奈摇头,念及沈济,只觉得心疼万分,“憾果已定,何须再查?” “夫人,沈大人来了。” 叶鸣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沈济缓步进了屋子,瞧见她们的模样,脚一顿,脸上闪过狐疑,忙低头打量着自己,“可是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沈来了。”元婆婆尬笑起身,暗暗朝着方许使了个眼色,旋即笑道,“我有些乏了,你们聊着。” 沈济闻言,忙不迭行礼,还不忘叮嘱道,“长公主多注意身子。” 元婆婆望着他,只觉得惋惜,没忍住叹了口气,抓着妙玄的手匆匆逃离现场。 见此,沈济愈发摸不清头绪,回首望向方许,眼神里带着询问。 方许无奈笑笑,朝他探了探手,“你这几天好似很闲,来的比往日勤了些。” 沈济闻言,露出一抹笑来,低声道,“我来给夫人送东西。” “什么东西?”方许忍俊不禁,轻声问道,“总不能又是吃……” 方许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他手里捧着的香囊。 香囊袋子上的绣样七扭八拐,瞧不出个所以然,里头装着的香料倒是不错,有股淡淡的丁兰香。 于是想到了什么,方许有些无措,“你前几日绣的东西,就是这香囊?” “想给夫人个惊喜。”沈济颔首,指尖轻抚过上头的绣样,似是在等方许的夸奖。 “惊……自然是惊喜的。”方许双手接过香囊,视线落在上头,心里微暖,“这香很对我口味,不过……既然是送我的,为何要绣个老虎上去?” 沈济愣住,只觉得不可思议。 “夫人,那是一只猫奴。” “……啊?” 方许定睛一瞧,那怪物的额头上没有王字。 还真不是虎。 “怪我刚才眼拙了,这只猫奴也太圆滚滚了些……”方许捏着香囊,嘴角勾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香囊我收下了,多谢你。” 沈济抿唇,心底里有些不太舒服。 等他日后再练上一练,定能绣一只惟妙惟肖的猫奴出来。 “沈大人的手艺真是好,才学了几日,就能有如此本事了。”苏子察觉到他的敏感,急忙开口,连连称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是呀,失去沈大人如此厉害的孩子,是卓文侯的损失!” 白及一时口快,将心里头的话吐露了出去。 霎时间,大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第321章 可能是个麻烦 “卓文侯?” 沈济抬眸,视线扫过神色不一的三人,似是心有所感,低声问道,“夫人也认识白及口中之人?” 方许眼神有些闪躲,头一次觉得自己接不上话,“有所耳闻。” 沈济微微蹙眉,语气有些哀怨,“夫人可是同我离了心?” 方许一愣,“为何这么说?” 沈济面上受伤,长睫轻垂,闷声道,“若不是与我生了间隙,怎会想着隐瞒?” 方许震惊挑眉,轻声道,“没想着瞒你,是不知该如何告诉你。” 沈济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幽幽睨着她。 方许没了法子,只得如实相告,“白及查到了你的身世或与卓文侯有关,年岁和经历都对得上,本是件好事,可……” 方许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卓文侯见不得夫人伤心,从旁系领了个男孩养着,年岁应该与你差不多大。” 方许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沈济耳朵里,让他失了神,僵在原地。 过了好半晌,屋中才响起他的声音。 “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沈济喉咙有些发干,声音也变得沙哑,“我不在乎。” 视线落在他身上,方许皱起眉头,心好似突然被针扎了一下。 纵使沈济的语调风轻云淡,可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分明很在乎。 沈济眼底的光芒散去,却侧过头强装镇定,不愿让人瞧见他的脆弱。 等没到答案前,他一定也幻想过无数次爹娘的模样。 “我家中还有些事……” “沈济。”方许缓缓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道,“我们去瞧瞧吧。” 沈济顿住,同她对视,喃喃道,“什么?” “去你亲生父母那儿瞧瞧。”方许面上坚定,语气郑重,“人生多有遗憾,若此事不解,日后便成了你的心结。” 沈济眸光微闪,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于他们而言,我可能是个麻烦。” 闻言,方许轻叹一声,垂下眼帘,不欲再劝。 “可夫人说的对,若不亲眼瞧见,我怕是今生都不会心安。” 方许恍然抬头,撞进一双澄明透亮的眸中。 “夫人,可愿同往?” 沈济说得很慢,一眨不眨的盯着方许,似是怕被她拒绝。 方许莞尔一笑,颔首应下,“自然。” - 迟暮,马车悄悄停在候府侧门。 方许裹得严实,毛帽遮住了半张脸,身上穿的也素,趁人不备,轻手轻脚钻进了车里。 沈济早早在车上候着,见她上车,原本苍白的俊脸回了几分血色,也带了些笑意,“劳烦夫人了,还要跟着我跑一趟。” “我心甘情愿,怎能说是劳烦?”方许在宽敞的主座上坐下,掀开帽子,脸上漾着笑,“府上有母亲盯着,梵音和徽歆也成长了不少,不用我整日跟着操心,索性同你出去逛逛,也算是放松心情了。” 沈济坐在侧座,瞧上去有些挤着,可他很是满足,目光落在方许身上,眼底的笑意也重了些,“我同皇上请了休沐,葫邕县离得不远,车行三日,足以往返。” 方许点点头,望着沈济,有些迟疑的开口,“若是见到了亲生父母,你可知说些什么?” 沈济哑然,默了许久,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父母,哪怕是极擅言辞的沈济,也想不出个法子。 方许见他为难,轻声安慰道,“罢了,不要逼迫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济强撑起一抹笑,声音很轻,“都听夫人的。” 车轮转动,碾过青石路,朝着京郊赶去。 - 寿康宫 “母后,听卓明说您有事要寻儿子?”元谌踏进大殿,神色平静,“可是什么要紧事?” “的确是要紧事。”祝太后坐在上首,见元谌过来,朝他招了招手,笑容慈爱,“快来坐下。” 元谌藏下眼底的锐利,乖巧落座。 “既你来了,有些事母后就直说了。”祝太后脸上讪笑,语气里带着商量,“你登基也有些时日了,怎地对男女之情一点想法也没有?” “不设后宫也就罢了,还成日里和沈济谢黎他们呆在一处,你该不会……” 眼瞧着祝太后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元谌身子一颤,忙开口解释,“母后想哪儿去了?儿子只是惜才罢了,对沈卿他们没有任何想法。” 闻言,祝太后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小声问道,“京中那么多大家闺秀,你就一个都没瞧上?” “皇帝呀,时间久了,难免会惹人怀疑。”祝太后长叹一声,喃喃道,“就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你这袖子是不是断的!” 元谌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沉声道,“母后莫要听那些碎嘴的话,儿子正常得很。” “有你这话,母后也算是放心了。”祝太后轻咳一声,后头的常嬷嬷立马迎了上来,将一沓子画像放在桌子上头。 元谌愣住,眼色狐疑,“这……” “话都聊到这了,不做些什么也不太合适。”祝太后讪笑两声,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点了点画像,“京中适龄的大家闺秀都在这了,你细瞧瞧,过几日办场选秀,充盈后宫。” “母后……”元谌无奈扶额,神色凝重,沉声道,“江山未稳,儿子无心顾及情爱之事,纵然有了妃嫔,也不会踏足后宫,将那些千金小姐选进来,岂不是害了她们?” “皇帝,你不会是……”祝太后脸色有些复杂,喃喃道,“还惦记着晚舟那丫头吧?” 元谌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他失神,祝太后心中也有了底,苦口婆心道,“皇帝呀,晚舟已经许配给晏哥儿了,连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儿媳妇,如今她已及笄,用不了多久就要成亲了。” “况且,连家是百年世家,从根上就是忠心耿耿,又同咱们是表亲,救你于水火,你怎可惦记着他家的媳妇?” 祝太后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元谌的眉头渐渐舒展,压在心头的巨石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往日里,每每提及谢晚舟三字,他总要愣上许久,心尖还隐隐作痛,今日却不同于先前。 元谌心里明白,他这是彻底放下那人了。 日后,也不会再受心魔的困扰。(本章完) 第322章 抢了谁的家人 “再者说,晚舟丫头已经入了朝,你……” “母后。” 祝太后说个不停,元谌无奈打断,低声为自己辩解,“儿子对晚舟早就没了心思,无心后宫,只因江山。” 听到这话,祝太后半信半疑,将画像往他面前推了推,轻声道,“无论你是否有闲心,后宫绝不能空着,要想江山稳,光靠自己是应付不过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元谌也没法子再拒绝,只好随意的翻了翻。 好巧不巧,翻到了熟人。 元谌瞧着上头的人,捏着画像的指尖一紧,眸光闪了闪,似是在想些什么。 祝太后察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咦了一声,“这不是云丞相的嫡女吗?好像是叫什么……” “云清和。”元谌缓缓开口,唤出画上之人的名字。 “对,就是这丫头。”祝太后打量着画像,心中满意,“生的花容月貌,家世也好,先帝还在时,云丞相还是太傅,领着家眷入宫宴,我遥遥见过那姑娘一眼,虽瞧着有些面冷,但模样实在是好看。” 闻言,元谌愣住,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小丫头因买不起糖葫芦而哭到涨红的脸,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面冷怕是假的。” 祝太后心觉诧异,上下打量着他,“听你这口吻熟稔,难不成与她相处过?” 元谌正了神色,摇头否认,“没有,只是儿子胡乱猜测罢了。” “若是母后也中意她,不如就择她入宫,领了玉如意。” “你要选她做皇后?”祝太后心中惊疑,低声问道。 元谌点头,抽出云清和的画像,低声道,“母后方才也说了,她家世显赫,模样又好,这样的人物,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祝太后蹙眉,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元谌指尖一顿,脑海里响起沈济的话,耳垂也跟着发热,“没什么……” - 葫邕县 沈济靠在车边,长睫垂下,月光映在身上,瞧不清他的神色。 “沈济。” 听到声音,沈济徐徐抬头,与同在月下的方许对上视线。 瞧见方许,沈济下意识勾起嘴角,沉声唤道,“夫人。” 方许脱下帽子,脚步稍快,开口催促道,“客栈都打点好了,定了两间上房,位置不错,咱们早些去早些回。” 沈济眨了下眼,还是点头应下,“好。” 二人上了马车,直奔卓文侯府,不过一刻钟,就站在了候府门前。 夜色稍晚,小县城的宵禁晚些,卓文侯府里头灯火通明,好似在庆祝着什么。 下人进去通报,不多时,一个男人大步走了出来。 男人到了中年,却依旧儒雅,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模样与沈济有三四分相像。 见到沈济,男人先是一愣,没做多想,笑着同他说话,“沈大人,久仰大名。” 沈济望着他,愣了许久,直到听见方许的轻咳才回过了神,“卓文侯气宇不凡,今得一见,果然如传言那般。” “沈大人谬赞,越某愧不敢当。” 沈济嘴甜,哄的卓文侯心花怒放,“沈大人舟车劳顿,还请入府歇歇。” 沈济颔首,温声道了句,“多谢。” 卓文侯笑容随和,朝着府里探手,“沈大人不必客气,请。” 沈济不动声色的同方许对视一眼,抬步进了卓文侯府。 夜里,卓文侯府张灯结彩,越往里走,欢笑声越是清晰。 沈济侧眸打量着一旁的男人,低声问道,“这么晚了,府上还如此热闹,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沈大人来得巧,今个儿正是越某孙儿的生辰,还请沈大人务必喝杯喜庆酒!” 提及孙儿,卓文侯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沈济脚步一顿,脸上有些茫然,“孙儿?” 卓文侯笑望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济蓦然回神,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有孙儿环在膝下,卓文侯真是好福气。” 卓文侯大笑两声,应承了句,“瞧着沈大人年轻,应该与我儿差不多大,不知这位是不是沈夫人?” 卓文侯盯着方许,显然是在问她。 沈济身子一僵,不敢回头去看方许的脸色。 方许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眸色一深,施施然行礼,笑道,“妾身见过卓文侯。” 这回答模棱两可,既没有驳了沈济的面子,又接下了卓文侯的话茬。 卓文侯不住的点头,同沈济打趣道,“沈大人材是好福气,得了个如此貌美的夫人。” 沈济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瞧见不远处的拐角跑出来一个男童,约莫八九岁的模样。 “祖父!”男童一头扎进卓文侯怀中,闷声撒着娇,“明儿等了许久,也不见祖父回来。” 卓文侯脸上的笑意更甚,搂着男童,低声道,“明儿乖,祖父眼下有事。” “什么事比明儿的生辰还重要?”男童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控诉,后察觉到有人在,扭头看向沈济,小嘴一撅,“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们家?” 沈济心口一痛,瞧着男童眼里的防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儿,不可无礼!”卓文侯轻斥一声,将他搂在怀里,朝着沈济笑笑,“沈大人,越某这孙儿顽劣,平日里府上也不来什么人,内人溺爱他,疏于管教,还请沈大人勿怪。” 沈济摇头,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文侯低下头,沉声道,“明儿,这位是从京城来的大人,不可再耍你那小性子!” 男童撅着嘴,面露不满,“明儿只是想让祖父陪着过生辰,不想祖父被别人抢走。” 一字一句传进沈济耳中,颇为讽刺。 究竟是谁抢了谁的家人。 方许眉头紧蹙,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沈济握住了手腕。 方许一愣,侧眸望向沈济。 沈济脸色苍白,强忍住心头的酸涩,朝她摇了摇头。 方许垂下眼,不动声色的退了回去。 “父亲,怎地呆在这?” 忽有一道男声响起,沈济循声望去,同月亮门下的男人对上了视线。(本章完) 第323章 我们是夫妻 男人打量着沈济,视线扫过那张俊脸,心下一沉。 “奎儿。”卓文侯见到来人,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正巧你来了,这位是京城来的沈侍郎,偶然路过,为父便请大人进来小聚。” 越奎缓步上前,眼底眸光微暗,唇边勾起一抹生硬地笑,“沈侍郎风姿卓越,仪表堂堂,今日得见,是之我幸。” 沈济敛眸,淡淡道,“世子美言,沈某愧不敢当。” 卓文侯笑眯眯的打量着二人,不住的点头,“你们年岁相当,长得也有两三分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弟呢,当真是妙缘。” “父亲说笑,儿子怎敢与沈侍郎攀亲戚?”越奎凝眸,面上含笑,定定望着他,“沈侍郎气派非凡,不似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不知侍郎……家乡在何处?” 方许抬眸,视线落在越奎身上,脸上的笑意也浅了几分。 如此明晃晃的试探,莫非拿他们当傻子? 沈济勾唇,眼底眸光微转,给了个模糊的回答,“我久居京城。” 听到这话,越奎松了口气,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些,同他说着笑,“京城与葫邕隔了些距离,不知沈侍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奎儿。”卓文侯微蹙着眉,脸上带了丝不悦,“沈大人突访,定是有急事在身,不可多问。” 话落,卓文侯又回头看向沈济,抱歉一笑,“沈大人,犬子并非对你不敬,我这府上久不来人,他警惕些也是该的。” 沈济瞧着他面上的讨好,压下心头的酸涩,低声道,“卓文侯从前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不必自降身份,与我这番说话。” 卓文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无奈摇头,“沈大人也说了,从前风光,与现下无关,如今江山易主,我也老了,只剩一个虚名在,难为沈大人还看得起我。” 沈济微微垂眼,似是不愿瞧见卓文侯伤怀,移开了话题,“今日有喜,侯爷莫要再自怜自哀,多陪陪孙儿吧。” “是我话多了。”卓文侯整理好情绪,朝着内院探手,“沈大人,沈夫人,请。” 说罢,卓文侯低头牵住明哥儿的小手,朝着前头走去。 明哥儿朝后扭着身子,圆圆的眼睛瞪着沈济,朝他做了个鬼脸,还故作凶狠的扬了扬拳头。 “这孩子怎地如此没规矩。”方许蹙眉,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 沈济与她并肩走在最后,闻言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道,“在疼爱里长大的孩子都像这般有恃无恐,纵使天塌,上头还有爱他的人顶着。” 方许脚步一顿,侧眸望向他。 沈济垂着头没再吭声,也不知方才的一席话是讲给谁听的。 “沈济。”方许抿唇,只觉得心头酸涩,“实在难受,咱们就回吧。” 沈济笑笑,故作轻松道,“既然决心来了,总要看齐了人再走。” 方许抬眸望去,卓文侯父子孙三人并肩走着,有说有笑,气氛温馨,再也插不进去旁人。 沈济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想到这,方许脚步一歪,离沈济更近了些。 沈济讶然,垂眸望着她,眼里的脆弱还来不及掩下,“夫人……” “旁人眼中,我们是夫妻,离得那么远怕是要惹人怀疑。”方许勾唇,眼底浮现点点笑意,“有我在身边,你的底气也会足些。” 月光折在长廊上,一半明,一半暗。 沈济走在阴影中,安静的瞧着方许,月光落在她的脸上,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方许的肩头紧贴着他的手臂,同他说笑,远远瞧去,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等你过生辰,咱们也大摆一桌,宴请宾客,我让苏子将上次你带来的两只鹅给养起来了,起名叫鹅大鹅二……” 方许喋喋不休的说着,想要转移沈济的注意力。 沈济望着她,听得全神贯注,一个字也不愿意落下。 这是他离夫人最近的一次。 旁的,他不在乎。 “别愣神了,快走两步。” 方许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拉出阴影,走在月光下,“再晚就该宵禁了。” 视线逐渐明朗,沈济略显迟钝的眨了下眼睛,视线落在腕上,心尖一颤。 这是夫人第二次牵他。 沈济回神,用了些力道,反手握住她,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好。” 方许垂眸,瞥了眼男人,没说什么,也没挣脱。 候府内院更是热闹,树上挂满了彩球,佳肴足足摆了两张大桌,还请了戏班子舞狮舞龙。 院中坐着两个妇人,一个年岁稍长,穿着素雅,一个年轻些,衣着也娇嫩。 坐在主位的妇人徐徐起身,叫停了戏班子,笑着问道,“侯爷,怎么才回来?” “府上来了贵客。”卓文侯侧过身子,露出了后头的两人,“这位是沈侍郎和他的夫人,从京城来的。” 说罢,又笑着看向沈济,“沈侍郎,这就是我内人甄氏,后头是我儿媳聂氏。” 甄氏瞧着沈济,一时有些失神,反倒是身后的聂氏先反应过来,规规矩矩行礼,“沈大人,沈夫人。” 方许回了一礼,轻声道,“突临候府,给几位带来不便,我与夫君实在是难为情。” “正值小公子生辰,我们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方许说着,从手腕上取下玉镯,递到聂氏手里,笑道,“这镯子还请世子夫人收下,算是我们的心意。” “沈夫人,这可使不得!”甄氏终于回神,垂眸望去,见聂氏手中的玉镯成色不错,应当价值不菲,当即回绝道,“不过是吃个喜庆酒,何须上礼?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甄氏一边说着,一边去拿玉镯,想要还给方许。 哪成想聂氏将玉镯捏得死死的,无论甄氏怎么拽,硬是不松手。 “母亲,沈夫人诚心实意的给了礼,岂有再退回去的道理?”聂氏稍稍用力,玉镯就完全落在了她手中。 “沈夫人的情,我们领了。”聂氏将玉镯藏进袖中,笑容莫名,“正好席还没开,二位快些落座吧。” 第324章 母子缘分 方许递给沈济一个眼神,示意他落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桌上众人。 卓文侯正抱着明哥儿,一脸慈爱的哄着他吃饭,怀中的明哥儿好似对沈济有天然的敌意,时不时就瞪他一眼。 越奎神色凝重,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精米饭,视线若有似无的从沈济脸上扫过。 甄氏默默给明哥儿夹着菜,似是没事人一般。 聂氏则是没心没肺的吃着饭,还时不时瞥一眼袖子里的玉镯,面上尽是满足。 “沈大人,您请自便。”卓文侯大大方方的朝他点头笑笑,扬声道,“也尝尝我府上厨子的手艺。” 沈济颔首,同他客套几句,又开始沉默。 宴席已散,卓文侯将沈济请进了书房,留下甄氏同方许寒暄。 越奎借口有事离开,急匆匆领着聂氏出了院子。 明哥儿又开始折腾,扬声哭着,“我要祖父陪我玩!” 甄氏有些头疼,小心翼翼的哄着,“明儿,你祖父眼下有正事,祖母陪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才不要!”明哥儿仰头哭着,大声道,“他是坏人,他要抢明儿的祖父!” “明儿,不许胡说!”甄氏白了脸,连忙捂住明哥儿的嘴,朝着方许讪笑,“沈夫人,明儿还小,童言无忌……” “无事。”方许勾唇,视线扫过明哥儿,轻声道,“我瞧这孩子长得壮,想来也有个十岁了?” 甄氏费力将明哥儿抱在怀里,笑着应道,“刚过十岁生辰。” “十岁的孩子还用得上祖父追着给喂饭吗?”方许蹙眉,故作惋惜,“早些年前,卓文侯的才名响彻京城,原以为后代会青出于蓝,为何到了孙儿这……” 甄氏搂着明哥儿的手一紧,悻悻道了句,“明儿聪慧好学,是我与侯爷太过溺爱了些,不准他离开我们眼前,才养成了他如今的性子。” 方许挑眉,饶有兴趣的开口,“候夫人为何将孩子看的这么牢?” 甄氏苦涩一笑,垂头道,“沈夫人年轻,不知先前事也正常。” 说着,甄氏唤来家丁,将明哥儿交给他们,独留方许在眼前。 “在奎儿之前,我丢过一个孩子,久寻无果,此事就成了心魔。”甄氏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若无奎儿陪在身边,我怕是早早就去了。” “等到明儿降世,我心里愈发恐慌,整日里担惊受怕,怕明儿消失,所以才想着看牢他,恨不得将他拴在身上。” 一席话下来,沈济幼年的遭遇被一笔带过。 提及那个丢失的孩子,甄氏没有表现出一丝难过,后想到越奎,居然还有笑意闪过。 “说起来也怪,”甄氏抚着心口,自怜一笑,“今日见到沈大人,我竟无故觉得亲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沈大人与侯爷有些相像。” 方许抿唇,强忍下要骂人的冲动,轻声问道,“这么多年过去,候夫人就没想过再找找那个孩子?” 甄氏缓缓摇头,“那孩子在明哥儿这个年纪就丢了去,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许是我们没有母子缘分……” 话落,甄氏轻叹一声,“奎儿是我领过来养在身边的,没遇到我与侯爷之前,他过的万分凄苦,我先是觉着他可怜,后相处下去,才慢慢将他视为亲子。” 甄氏面上带笑,活像个慈母,“许是上天看我悲惨,于心不忍,才让奎儿来到我身边。” 方许心口堵的利害,定定瞧着她,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甄氏苦,越奎也苦,可谁又能清楚沈济的不易? 他好不容易活下来,熬了多年,功成名就,费劲力气寻到亲生父母,却因一句没有母子缘分,就生生断了他的念想。 方许眼眶发酸,目光落在甄氏身上,一字一顿道,“若那孩子还活着,候夫人又该如何?” 甄氏一愣,面色有些凝重。 很显然,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还活着……”甄氏自顾自喃喃,脸色有些苍白,“过了这么久,我与那孩子之间的情分早就淡了,他若是还活着……奎儿又该何去何从?” 方许只觉得好笑,眼底满是讽刺,“在候夫人心里,亲生儿子还比不过一个养子吗?” “况且这么大的卓文侯府就只能养得起一个儿子吗?”方许嗤笑,低声道,“何故一个回来,另一个就要走?还是说候夫人的心里头只装得下养子,视亲儿为无物?” 方许鲜少有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时候,着实被气极了。 “你……”甄氏愣住,显然是不明白方许的怒气从何而来。 不远处传来一丝轻微的动静,院中的二人齐齐一顿,侧眸望去,就见沈济孤身站在月亮门下,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脸色苍白。 他就站在那儿,也不说话,静静望向这边。 “沈济……”方许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开口唤道。 每每说些秘事,总能被沈济听到。 真是见了鬼了! 甄氏愣住,视线上下打量着沈济,一瞬间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夫人。”沈济良久才开口,手脚也跟着麻木,“我们走吧。” “沈济……” “夫人。”沈济头一次打断她的话,红了眼,似是在祈求,“带我走。” 方许心尖一痛,咽下嘴边的话,快步走到沈济面前,拉过他的手,朝着外头走去。 甄氏慌忙起身,朝着男人的背影伸出了手,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 卓文侯走进院子,四下环顾,见沈济不在,低声问道,“夫人,怎么不见沈大人?” 甄氏瘫坐在椅子上,提不起一丝力气,闻言也只是动了动眉心,小声道,“他…他走了……” “走了?”卓文侯一愣,摸不清头绪,“不是说出来方便一下么,怎地一声不吭就走了?” 甄氏神情恍惚,脑海中闪过沈济落寞受伤的双眸,忽觉心口隐隐作痛。 “侯爷……”甄氏捂着胸口,凉意从脚底漫至头顶,小声喃喃道,“我们是不是错了……”(本章完) 第325章 有夫人在 方许脸色阴沉,抓着沈济的手腕,快步朝着外头走去。 才出内院,就瞧见了越奎同聂氏站在外头,前者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后者则是捧着那上好的玉镯沾沾自喜,像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见他们出来,二人齐齐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聂氏小心翼翼的凑上来,脸上堆着笑,“沈大人和沈夫人这是要去何处?夜色深了,不如就在府上休一晚上。” 说话间,聂氏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瞥向方许,似是在打量着她头上的金簪。 方许没忽视她眼底的算计,心头愈发厌恶,勾唇笑道,“不必了,这处庙小,容不下我们两尊大佛。” 话落,方许拽着沈济离开,才走两步,又折身回到聂氏面前。 聂氏傻了眼,不明白她的怨气从何而来。 趁她愣神,方许一把抽回玉镯,对上她茫然的眼神,面露讥讽,“你也配拿我的镯子?” 说罢,不等聂氏回神,就牵着沈济大步离开。 沈济眉眼低垂,惟有经过越奎时才掀了掀眼皮,同他对视,唇边勾起凉薄的笑,低声问道,“偷来的人生,你过得可还安稳?” 越奎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盯着沈济,心一瞬间沉落至谷底。 自己猜得无错……果然是他! 越奎咬紧后槽牙,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身子止不住的发颤,不知再怕些什么。 “真的是你……”越奎脸色极差,小声喃喃道,“你居然还活着!” 沈济不再理会他,只是轻蔑一笑,任由方许拉着他出了卓文侯府。 望着男人的背影,越奎只觉得浑身发冷,全身都血液都被冻结,“他回来了…他要来跟我抢了……” “我呸!什么侍郎夫人,我瞧着分明是市井妇人!”聂氏气得直跺脚,尖着嗓子骂道,“本就是她主动给我的,竟又讨了回去,堂堂官家夫人,差这点不成?” “明明是故意折辱我!”聂氏恨的牙痒痒,见越奎愣在原地不动,一时气不过,扑上去扯他的袖子,嘴里还振振有词,“都怪你不争气,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废物?” “原以为嫁个世子就能保我余生,谁知你这世子爷竟是空有噱头!”聂氏红了眼,诉说着自己命苦,“若你也在京城有个官名,她敢如此欺负我吗?” 越奎心里头本就乱得很,如今被她一闹,也来了脾气,“我是平庸不假,可你又好到哪里去,也不寻个镜子照照自己,有没有沈夫人半分容色?” “若你是那等绝色,我也定会倾尽全力为你搏个将来。”越奎冷了脸,推开聂氏,无视她面上的错愕,沉声道,“江山易主,旧势不在,这偌大的候府等同虚设,纵然我心急,也别无他法,你若是再吵闹下去,我就休书一封,送你回娘家!” 聂氏彻底傻眼,不敢相信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人会突然爆发,“你……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许是被沈济眼中的轻蔑刺激到了,越奎的脾气也急了些,“往日里你就常念叨我窝囊,没让你过上好日子,是我对不住你,事事顺着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今日你实在是过分!” “你若是想嫁给侍郎,不如趁他们还没走远,追上去诉说衷肠,说不定沈夫人心一软,就抬你做个贵妾了!” 话落,越奎拂袖而去,只留下聂氏一人。 “你!”聂氏指着他的背影,话堵在嗓子眼,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府外,方许拉着沈济上了马车,车内,二人相顾无言。 过了半晌,方许先开了口,“我只是试探了候夫人几句,并未挑明你的身份。” 沈济颔首,眸色淡淡,瞧不出个喜怒,“夫人做得无错,即便不说,那越奎应当也猜到了。” 方许视线扫向他,轻声问道,“卓文侯单叫你去书房,所谓何事?” 沈济勾唇,眼底满是自嘲,“他以为我今日突访,是皇上择我巡查,给我递了一叠银票,想要劝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被我推了回去。” 闻言,方许有些讶然,喃喃道,“卓文侯年轻时被传的神乎其神,还以为他书生意气,不会暗地里耍这些手段。” “先皇离世,新帝登基,卓文侯府早就迁至葫邕,没有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失宠是必然。”沈济神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没有人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祖上的基业坍塌,他能来求我,也是无奈之举。”沈济轻叹,眼尾有些发红,“不用细想,也能猜到他是为了给子孙铺路,想借皇上的手,风风光光的重返京城。” “他的确是个好父亲。”沈济勾唇,低声道,“可惜……与我没有干系。” 方许垂下眼帘,心头酸涩,“原以为你不会咽下这个哑巴亏,谁成想就这么平淡的走了……” “言明身份,又能如何?”沈济靠在车璧上,沉声道,“如今的卓文侯府中落,而我步步高升,他不愿认我,我也无心归宗。” “他们不愿放弃越奎,一心想让他回京当官,若在此时我说了自己的身份,岂不是给越奎行了便利?” 方许眸光微动,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喃喃道,“我倒是忘了他这个人。” 沈济抬眸,同她的视线对撞,温和一笑,淡淡道,“夫人今日护我,我很欢喜。” 方许睨他一眼,不解风情补上一刀,“若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孤家寡人。 沈济垂下长街,只觉得胸口堵的厉害,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又一下。 “有我在身边,你就偷着乐吧。” 沈济抬眸,瞧着一脸傲娇的方许,缓缓勾起唇角,心头的异样也随之消散,低声应道,“有夫人在,我什么也不怕。” 方许轻咳一声,颇为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车外,两个小丫鬟坐在车板上,驱车向前。 无意间听到夫人的话,白及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夫人说沈大人是孤家寡人,可她又是寡妇……二位主子是在比谁更寡吗?” 苏子瞥她一眼,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白及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你……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盯着我?” 苏子咬牙,“你那脑子若是用不着,不如倒进恭桶里去!”(本章完) 第326章 此情长久 马车披着月光向前,在客栈门外停稳。 两个小丫鬟放下脚凳,扶着方许下车。 好不容易定出去了两间上房,小二仔细得很,专程留了门,见几人回来,连忙迎上去,将人带上了二楼。 收拾妥当,方许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入不了眠,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沈济泛红的双眼。 越想越心烦,方许索性坐起身来,推开屋门,想到外台上赏会月亮,却不成想撞进了沈济的眸中。 方许被不远处的人影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喊白及,待看清是沈济,才呼出一口气,神色嗔怪道,“大半夜的,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今夜实在难眠。”沈济收起脸上的错愕,无奈笑道,“夫人怎地也出来了?” “我也睡不着。”方许轻叹一声,折身从屋中搬出来两张凳子,放在门口,“来这坐着,你那儿是风口。” 沈济听话得很,走到方许身旁,乖顺的坐下。 方许侧眸打量着他,轻轻开了口,“可是因为你亲生父母的事烦心?” “说不难受,那是哄夫人的。”沈济倒是诚实,温声应道,“只是失望,卓文侯夫妇与我想象中的父母没有一处相似。” 方许望着他,来了兴趣,“你心中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沈济回眸,同她相视,认认真真说着,“若我做了父亲,定会挑起家中的大梁,与妻子福祸同担,相濡以沫,悉心教导子孙。” 见他这般诚恳,方许有些想笑,“你想教导子孙什么?” 沈济正了神色,“教他们敬爱母亲。” 方许愣住,蓦然回神,有些慌张的移开了视线,低声道,“直看着我说做什么……” 沈济抿唇,藏下眼底的情素,缓缓移开眸子,像个学生一般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 一时无人说话,沉默了好半晌。 月色正浓,沈济抬首望着上空的明月,思来想去,还是小声开了口,“夫人,还记得你我初遇,我将家里的院子卖给你,头一次见你,惊为天人,后数次与你碰见,应是缘分使然。” “不知怎么,我克制不住自己,总想去见你,自打知道你是永诚候府的主母,我便存了心思,与谢黎交好,只盼着能多见你几次。” “本想着身居高位,再光明正大的站到你身边,不料竟被你察觉,险些与我一刀两断。”沈济苦笑,无奈摇头,“我知自己身份不足,却还是止不住自己的贪念。” 沈济瞧着顶上的月亮,眼眶有些发酸,“我心悦你,又怕误了你。” 沈济稳住心神,侧眸问道,“夫人可愿等等……” 话卡在嘴边,沈济茫然的瞧着面前早已睡着的女人。 方许披着毛氅,靠在门框上,双眼轻阖,长睫在脸上投下一块阴影,呼吸匀称,应当是早就睡着了。 沈济脸登时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过了片刻,沈济的脸才降了温。 “罢了……”沈济轻叹,嘴角微微上扬,“我等得起,夫人过了这个村,下一个村还是我。” 沈济垂首,视线落在她腰间系着的猫奴荷包上,嘴角的笑意压都压都不住,缓缓道,“此情长久,今生不移。” 月光映在二人身上,沈济起身,小声道了句得罪,弯腰将她抱起,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望着方许柔和的眉眼,沈济抿了抿唇,低声道,“夫人,好梦。” 说罢,沈济小心翼翼的退去,将两个凳子轻放回屋中,缓缓关上房门。 木门轻响,方许幽幽睁开了双眼,望着门口失了神。 方许回神,语调平平淡淡,自顾自说道,“和我谈爱,代价可不小。” 沈济的纯爱来势汹汹,任谁也招架不住。 可她偏偏是那个例外。 “白及。” 话音刚落,窗子被轻轻推开,白及翻了进来,小声应道,“夫人。” 方许坐起身子,抚着额头,轻声道,“去查查卓文侯世子,在我们平安抵达京城之前,不可掉以轻心。” 白及应下,“是。” “另外,”方许顿了顿,眼底闪过异色,“多派些人手,盯紧了汝南王,他挖出来的那些金矿,我们要拿到一半。” 白及愣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夫人,这不是……沈大人手里头的事吗?” 方许颔首,语气平平,“我要你做的事,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白及讶然,低声问道,“夫人可是与沈大人离心了?用不用奴婢……” “不必。”方许知她所想,出言安抚道,“我并未与他离心,你也无须派人盯着他。” 白及脑子转的慢,“可……” 方许眉眼低垂,压低声音,直接了当的开了口,“我不会将所有都压在一个男人身上,依附男人,那无异于是一场豪赌,我输不起,也不会让自己输。” “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势,不能握在自己手里的,宛若散沙,风吹即散。”方许凝眸,冷声道,“若是汝南王被抓,金铜双矿被封,沈济急于求封,定当会悉数上交。” “到那时,我能拿到什么好处?” 金手指岂不是白用了? “可……”白及面上犹豫,生怕夫人玩脱,将自己给搭进去,“若是被皇上查到金矿数量不对……” “数量不对,自然是找挖矿的人。”方许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汝南王与岑镇江狗咬狗,岂不是一出好戏?” “若是皇上用上手段,严刑拷打,便由谢黎出手,永远封上他们的嘴。” 白及顿了好半晌,才重重点头,神色坚定,“夫人放心,奴婢明白了。” 方许点点头,看着小丫头掀开窗子,手脚灵活的又翻了出去。 默了半晌,才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 翌日 一只海东青扑闪着翅膀,落在沈济手边。 望着鸟爪上绑着的黄带子,沈济神色凝重,赶忙解开了竹筒,倒出里头的小纸。 恰逢此时,方许推门出来,捶着酸痛的脖颈,蹙眉望着他,“这是从哪来的海东青?” 沈济抬眸望向她,沉声道,“京城。”(本章完) 第327章 回京遇袭 听到是京城的来信,方许凑近了些,小声道,“上头写了什么?” 沈济将信递给她,面色肃然,“皇上择了云丞相的嫡女为后,不日大婚。” “另外,姬丞向大燕秘密借兵,想来是要有所动作,待咱们回京,宋娘子就要领兵支援突厥了。” “姬丞……我都快忘了这号人物。”方许顿了顿,喃喃道,“借兵一事,你作何想?” 沈济摇摇头,神色严峻,“突厥内战,姬丞虽说有些手段,但做了这么多年的质子,手头上没有兵马,寡不敌众,所幸有九公主,皇上看在亲妹妹的面子上,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国内哄,别国自然是喜闻乐见,巴不得上去踩两脚,抢些东西回来。”沈济眉眼低垂,沉声道,“姬丞想要靠着大燕的兵坐上那位子,代价怕是少不了。” “纵然新帝刚登基不久,可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大燕该讨要的一分都不会少。” 方许轻叹,眼神惋惜,“倚仗着别人立足,就要承得住后果,姬丞还算聪明,时机选的不错,新帝有德,没被利益权势蒙蔽双眼,对九公主尚有温情在,不会撒手不管。” 沈济颔首,目光落在她身上,温声道,“夫人,咱们回吧。” 方许点点头,侧眸看向刚从别屋走出来的苏子,轻声道,“备车,回京。” 苏子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回京路上,苏子一人赶着马车,白及昨儿在树上守了方许一夜,如今正靠在车身上,睡得正香。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林间小路上,昨日夜里,方许思虑过多,到后半夜才有了困意,如今被马车一晃,眼皮也开始往下沉。 余光扫见方许小鸡啄米的点头,沈济忙坐稳身子,肩头向下耷拉了些,心中忍不住窃喜。 等到夫人坚持不住,八成会靠在自己肩上小憩。 一想到这,沈济嘴角疯狂上扬,就差把小心思直接写在脸上。 不出他所料,方许果然敌不住困意,身子一歪,靠在了车璧上。 沈济嘴角的笑意僵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幕。 原以为自己十有八九会成功,没成想夫人是那预料之外的一二。 衬得自己像个笑话。 沈济深吸一口气,不停在心中默念:自己中意的,自己中意的,自己中意的。 没办法,只能忍着。 沈济轻叹一声,无奈摇头,从一旁捞起毛毯子,想盖到方许身上。 只是那毯子还没碰到她,一支铁箭突然从窗子里刺进来,穿透毛毯,扎在后头的车璧上。 沈济手一抖,望着嵌进车里的铁箭,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将转醒的方许扯到自己怀中,护的严严实实。 方许的脸藏在他的袖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茫然的盯着那支箭,轻声问道,“这是从哪来的?” “遇袭了。”沈济抱着她,将她护在死角,身子止不住的发颤,生怕下一秒方许就死在自己面前,“那箭是奔着主座来的,若夫人端端正正坐在那儿,怕是已经断了气。” 下一瞬,又是一箭刺了进来,依旧是对着主座。 外头的苏子察觉到了异样,眉头一蹙,急声唤道,“白及,快醒醒!” 白及被惊醒,眼底还带着迷茫的睡意,喃喃道,“怎么了?” 苏子抽着缰绳,面上虽镇定,可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遇袭了,保护夫人和沈大人!” 白及瞬间清醒,坐直了身子,警惕的望向四周,敏锐捕捉到了山上移动的黑影,“你专心驾车,剩下的交给我。” 苏子小声应下,多年的相处让她们默契十足,棘手难题也能从容应对。 望着第二支箭,方许咬紧了后牙,眼底闪过一丝凉意。 “不对,这次明显是冲你来的。”方许凝眸,双眼微微眯起,轻声道,“我们此次出行小心得很,京中无人知晓,只可能是葫邕这边出了岔子。” 沈济眉心微皱,与方许对视一眼,同时开了口。 “越奎!” “只能是他的手笔。”方许沉了脸,咬牙道,“在他们眼中,我们是夫妻,一车出行,必然是你坐在主位上。” 沈济怒极,脸上诡异的平静,“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马车速度突然加快,车内的二人被闪了一下。 方许扶着车壁,扬声问道,“苏子,外头什么情况?” “夫人,他们在箭上点了火,您与沈大人坐稳了!” 外头传来苏子的惊呼声,方许脸色有些苍白,沈济也好不到哪去。 “再不做些什么,今天怕是要栽在这里。”沈济撩开衣袖,露出缠在腕上的小箭弩,沉声道,“麻烦夫人替我掀开些帘子。” 方许见状,连忙调整坐姿,替他将窗帘打开一条缝,小声问道,“你怎么随身携带这东西?” “谢黎给的,听说是连公子送他保身的,我与夫人一道出来,他放心不下,就将这物件给了我。” 沈济扭动箭弩,对准了山上的黑影,不慌不忙摁下了凹槽。 一箭下去,还真倒了一个。 方许想到了什么,低头翻找着,半晌,从袖中掏出两个黑乎乎的物件,外头还有一层薄薄的糖霜,见到东西,方许脸色缓和了些,“差点把它忘了。” 沈济匆匆瞥了一眼,“这是什么?” “毒粉,我自制的。”方许将手里头的东西递给他,轻声叮嘱,“你将东西串在箭上,对着他们附近的树射出去,这丸子外头是糖霜,受到重击会碎裂,里面的毒粉就会散出。” 沈济心下吃惊,抬手接过,喃喃道,“没成想夫人还有这手艺……” 方许勾唇,低声道,“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沈济听话照做,毒粉弹射出,烟雾小范围弥漫,放倒了十几个人。 眼瞧着自己带来的人手折损了大半,领头的人坐不住了,拔出腰间的大刀,扬声道,“我们冲下去,一个不留!” “是!” 白及久久盯着山头,不敢松懈,见仅剩的五人朝着山下冲来,轻嗤一声,“苏子,停车。” 马车被勒停,白及单手撑着车板,跳了下去,从马鞍上取下挂着的长剑,对上敌人,面露不屑。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白及奶奶是个什么人物,敢对我的主子下手,找死!”(本章完) 第328章 明明白白的死 刀光剑影闪过,身着黑衣的男人陆陆续续被放倒。 白及穿梭在他们之间,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工夫看一眼马车有没有遭人下阴刀。 杀到最后,只剩下一人。 白及手腕翻转,挽了个剑花,朝着男人脖颈刺去。 “白及,留一个活口。” 方许发了话,白及及时收手,剑刃离男人脖颈不足一尺。 男人死里逃生,双腿瘫软,跌坐在地上,胯下湿了一片,不住的求饶,“女侠…女侠饶命!” “狗杂碎,你主子是谁?”白及用剑指着他,厉声问道,“若你细细招来,我可饶你不死。” 男人被吓了一跳,根本不敢隐瞒,“我没有什么主子,只是拿钱办事……” “胡诌!” “他没撒谎。” 方许缓步下了马车,扫了眼满地的尸体,轻声道,“他们虽都穿着黑衣,但样式料子都不相同,应当不是谁的死士。” “我没有为谁效力,真的只是为了银票。”男人身子抖得利害,生怕她们不信自己,“我们是万花会的,平日里就是接点单子,天地良心,我才入会没多久,就碰上了硬茬子……” 方许蹙眉,喃喃道,“万花会?” 男人重重点头,跪地求饶,“有人出了三千两买这辆马车上的人命,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们老大已经被杀了,我真的是入会没多久啊……” “三千两?”方许嗤笑,回眸望向沈济,轻声道,“沈大人,你我的命只值三千两。” 沈济勾唇,眼底闪过讥讽,“怕是这三千两里头还有苏子和白及的份儿。” 方许回首,饶有兴致的盯着男人,“谁下的单子?” “这…我也不知道啊……”男人眼神惊惧,脸色惨白,低声道,“单子都是上头发下来的,我们是最底层,无权过问。” 方许挑眉,倒是没怀疑他的话,“你可知他叫你们刺杀的人是谁?” 男人悻悻摇头,“不…不知道……” “不知道对方是谁就敢下手?”白及出言嘲讽,低声说道,“你面前站着的可是中书侍郎和一品夫人,敢动了这刀,诛你两个九族都不够!” 白及自然是吓唬他,男人还是个凑数的小喽啰,没见过什么世面,闻言险些被吓丢了魂。 “罢了,这辈子不认识我们,下辈子可要记住了。”方许轻笑,语气温和,“让你明明白白的死,也好过身边这些人。” “白及。” 剑刺出,将男人的脖子穿了个透,拔剑而出,鲜血如柱。 白及不紧不慢的蹲下,随便选了个尸体,用他的衣裳擦了擦剑身。 方许走到一人面前,刚蹲下身,指尖碰到了男人的领口,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 方许回首,瞧见了沈济紧蹙的眉头。 “夫人要做什么?”沈济声音低沉,面色凝重。 方许眨了下眼睛,理所应当道,“搜我们的买命钱,总不能白走这一遭。” 三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白给的钱,傻子才会不要。 “我来。”沈济将她拽到一边,自己则是搜刮了每个人,“万花会算是中流的杀手组织,杀手不少,给的钱却不多,上头抽成抽的狠,落到他们手里怕是没多少钱,且任务没完成,他们更是拿不到这单的银子。” 搜了半天,也只在领头人身上搜出了七十两和一堆铜板,还有几块成色一般的玉令。 方许抿唇,面露可惜,“白白遇险,连三千两都没搜出来。” “也罢。”方许盯着搜刮来的碎银和铜板,轻声道,“苏子,拿去给京中的难民施几日粥吧,今儿杀了人,去去晦气,算是积德了。” 苏子接过沈济递来的银子,小声应下,“是。” “夫人,这些……”白及望着满地的尸体,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摆在这吧,会有人来收尸的。”方许勾起一侧唇角,波澜不惊道,“越奎敢欺负到我头上,改日我好好同他玩一玩,势必叫他吐出那三千两。” “到时候,你的烧鸡,苏子的胭脂,岂不是都有着落了?” 白及听到烧鸡二字,瞬间咧嘴笑开,哪还有方才杀气腾腾的模样。 - 京城 马车停到永诚候府侧门,苏子扶着方许下了车。 才刚下车,方许就瞧见了坐在墙头上的左岩。 左岩也注意到了她,低头望来,礼貌点了点头,“候夫人。” 方许理了理衣衫,仰头笑问道,“左当家,这是又来看天涯了?” 左岩颔首,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向院中。 院里,曾天涯与云恒一起打水,不知怎的,二人笑闹开,用手沾了水,朝着对方弹着。 曾天涯笑声爽朗,瞧上去是真的开心。 望着他的笑颜,左岩心中触动,低声喃喃道,“在我身边时,他从来没这般笑过……” “左当家,上头墙砖不稳,恐有危险,不如来府中坐坐,正好我也想同左当家打听些事情。” 左岩不愿同曾天涯碰面,怕扰了他的好心情,本想拒绝,却听到了方许的后半句。 无奈之下,他只好翻身下墙,随着方许一同进了候府。 话分两头 沈济刚到家中,还没坐到凳面上,就收到了宫中急召,稍作整理就进了宫。 只身前往养心殿,卓明见了他,急忙将他迎了进去。 刚进殿内,就瞧见了里头的熟面孔。 谢黎与宋徽歆坐在一起,吕青峰更靠门边,萧家父子也在,更甚者……连晏都来了。 沈济心一沉,视线扫视一圈,暗觉吃惊。 皇上这么大阵仗,想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沈济一进来,就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见他全须全尾的回来,谢黎与宋徽歆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大人安然无恙,就代表母亲也平平安安的归了家。 元谌坐在御座上,目光望向沈济,轻轻点了下头,“沈卿来了,坐下吧。” 最靠近龙椅的位子空着,显然是留给沈济的。 沈济弯腰行礼,缓缓走到跟前落座。 “人都齐了,朕也有话直说。”元谌面前摆了封信,脸色凝重,语气也沉,“诸位爱卿都是朕信任之人,不如大胆直言。” “突厥三王子向大燕借兵一事,众卿作何感想?”(本章完) 第329章 喜从天降 元谌神色如常,视线扫过众人,眼中似有精光闪过。 沈济蹙眉,心中错愕。 皇帝来信上分明清清楚楚的写着同意借兵,为何又当众询问臣子的意见? 是等着臣子给他个台阶,还是……在试探些什么? 沈济心下一沉,抬眸望去,正对上谢黎的视线。 见谢黎望着自己,沈济抬起手,指尖滑过鼻梁,故作无事般移开了视线。 谢黎眸光一暗,心中也有了考量,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宋徽歆眉头紧皱,刚想说话,就被身侧的夫君按住了手。 谢黎面色不变,指尖在她手心里勾了勾,示意她稍安勿躁。 官场之上,宋徽歆向来是听谢黎的,也敛下神情,观察着旁人。 “皇上,老臣认为这兵不该外借。”祝阁老最先开口,神色认真,“姬丞在大燕当了这么多年的质子,倍受欺辱,对大燕定然是怀恨在心,若此次帮了他,这恩情他又能记上几日?” “此人性情不明,难保狼子野心,大燕助他东山再起,待他羽翼渐丰,会不会扭头对付咱们?” “皇上!”萧老将军脸色有些发白,沉声道,“九公主嫁给三王子为妻,以身换取和平,三王子可以不管,九公主不能不顾啊!” 元宓毕竟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外甥女,自然瞧不得她受一丝苦头。 “臣附议。”萧小将军自然是顺着老爹,也开口表态,“若三王子借不到兵,难保会对九公主做些什么,还请您看在幼时情分上,让九公主避免劳苦。” 双方各执己见,各有各的理,谁也不肯让步。 元谌坐在墙头,面无表情瞧着桌上的信。 皇上不开口,气氛一时间降至冰点。 沈济目光轻移,朝着最外头的吕青峰使了个眼色。 吕青峰心下了然,幽幽开了口,“皇上,臣认为无论是祝阁老还是萧家二位将军,所言都有些道理。” “既如此,咱们不妨中和一下。” 元谌来了兴趣,抬眸望向他,勾唇问道,“依吕卿看,此事要怎么中和?” 吕青峰面上含笑,微垂着头,恭恭敬敬道,“臣认为这兵能借,但绝不是白借,合该提些条件,不能让咱们做了这亏本的买卖。” 观察了半晌,谢黎见时机合适,也跟着开口,“皇上,突厥依靠游牧为生,手里头的兵马强悍,即便三王子有大燕相助,这块骨头也依然难啃,不讨点东西回来,岂非空忙活一场,搭钱又出力?” 元谌故作思考,片刻后才点了点头,“两位爱卿所言甚是,可这条件该怎么提……” 沈济垂眸,敛下眼底的神色。 皇上怕是早就想好了条件,只是条件过于现实,不便由他的嘴说出来罢了。 谢黎平日里惯会察言观色,见沈济按兵不动,暗暗咬牙,心中咒骂了他上万遍,面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臣有想法,只是……” 元谌摆摆手,神色平静,“谢卿但说无妨,朕不生气。” 谢黎打量着他的神色,在心底里揣测着君王的心思,低声开口,“割地、银钱、贡礼、美人。” 元谌颔首,沉声道,“美人无用,可免。” 这是蒙对了大半。 谢黎松了口气,暗戳戳瞪了眼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沈某,又在心中记了他一笔。 元谌视线扫下去,温声笑道,“如此法子,阁老同将军可都满意了?” 萧老将军自然是满意,不住的点头。 祝贺老虽面上不悦,却也没多说什么。 “既如此,事便就这么定了。”元谌将信收起,脸色缓和了不少,“宋徽歆。” 突然被点名,宋徽歆一顿,连忙起身,“臣在。” 元谌正了神色,沉声道,“朕择你为将,萧景为辅,秘密领兵前往突厥,支援姬丞,保护公主,拿下王位,务必平安归来。” 宋徽歆眸光流转,扬声应下,“臣定然拼尽全力,不负皇恩。” 还真是喜从天降。 自她承袭父亲的位子,这是头一次上真正的战场,宋徽歆难以克制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边疆去。 惊喜之余,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谢黎早就失了反应,僵在原地。 萧小将军起身,低声道,“臣亦不辱使命!” 元谌点点头,朝着外头摆了摆手,“都退下吧,沈卿留这。” 沈济又双叒叕被扣下了,轻叹一声,也算是认了命。 众人退去,元谌才变了神色,垂眸打量着他,低声问道,“如何,可寻到你的亲生父母了?” 沈济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瞧得元谌心里急,啧了一声,“你这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济眉眼低垂,瞧上去兴致不高,“找到了,却还不如没找到。” 元谌气的绷紧了嘴巴,“你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沈济无奈,将葫邕一行的细枝末节都说了出来,只不过未提方许半个字。 元谌将手里的玉扳指重重砸在桌上,脸色沉得很,“卓文候真是年岁大了,朽木与明玉都分不清了!” 沈济垂头,没说一句话。 “这个越奎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买凶追杀朝廷命官!”元谌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将他抓来,当场砍了他。 “皇上不必动怒,犯不上与他一般见识。”沈济出言安慰,脸色却不见好转,“他算计到臣头上,就该承担该有的后果。” “这越奎简直死不足惜。”元谌气极,默了半晌,消了气才重新打量着他,“可卓文候毕竟是你亲生父母,你真不打算相认?” “相认?”沈济苦笑,神色平淡,“不过是从虎穴跳到了狼窝,臣还没那么蠢。” “不认也好,这样的父母要来也是无用。”元谌点头,神色平静下来,漫不经心转移了话题,“汝南王那边……可有动静?” 沈济眉头舒展,沉声应着,“金铜双矿还在挖,臣派出去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藏金矿的地方,被送出去的铜矿也有人盯着,一旦铜矿被制成兵器,交到他们二人手里的那一刹那,便是收网之时。” “干得不错。”元谌勾唇,眼底满是欣慰,“待抓获了他们,逼问出余党,震慑朝中的老木头们,谁还敢同朕唱反调?” “扳倒他们,你功不可没,等事情结束,朕定重重赏你。” 第330章 有敌杀之 -??永诚候府 这是左岩第二次进侯府,相比起头一次的从容,今日略显尴尬,坐立难安。 “左当家,请用茶。” 白及面色平静,端着上好的茶,轻轻放在左岩手旁。 左岩点点头,神色罕见的有些紧张,“候夫人,我已经喝了三杯茶了,您有话不妨直说。” 方许捧着茶盏,闻言勾唇笑了笑,轻声道,“早就听说左霆帮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侠义之帮,左当家身为帮里头的二把手,想来见识更广……” “候夫人,可否请您不要再绕弯子了?”左岩抬手打断她的话,低声道,“不是左某不懂礼貌,而是这三杯茶下肚,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可否……先容我去趟茅房?” 方许尬笑两声,朝着身侧的叶鸣使了个眼神。 叶鸣立马会意,笑眯眯上前,“小的领您过去。” 左岩对着方许抱拳,低声道,“失陪……” 话音还来不及落地,左岩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屋中没了旁人,苏子瞪了眼白及,小声呵斥道,“我看你是只知道耍刀枪棍棒了,脑子一点也不长,平白无故倒那么多茶作甚,没瞧见左当家的脸都喝绿了吗?” “我哪知道啊……”白及觉得委屈,撅着小嘴控诉,“我每每新倒一杯,他就一饮而尽,跟喝酒似的,我只当他是渴了,就一直续着……” “好了,莫要说她了。”方许觉得好笑,开口劝和,“也不是什么大事。” “奴婢瞧着白及是练武练傻了。”苏子嗔怪似的瞪她一眼,小声吐槽着,“仗着夫人您宠她,侍奉主子都不会了。” “哪有……”白及无辜,悻悻瞟了她一眼。 过了片刻,左岩才匆匆赶回,步子轻快了不少,又重新坐回位子上,“候夫人,多有冒犯,您接着说。” 被他一打岔,方许也多了几分笑意,“不知左当家听没听说过万花会?” “万花会……”左岩蹙眉,面露异色,“自然是听过,候夫人为何会同他们掺上关系?” 方许盘玩着手里的珠串,轻声笑道,“也不是掺上关系,只是被他们的人追杀,险些丧命罢了。” 左岩神色一变,沉声道,“万花会是规模第二大的杀手组织,凡被他们盯上,至今还没有逃脱的,候夫人是头一个。” “是吗?”方许有些吃惊,回想起那日的男人,轻声道,“或许是他们觉得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才会派了几个新人来追杀我。” 左岩默了半晌,神色凝重,“万花会的眼线遍布各地,头部杀手千金难求,能派新手来对付夫人,想来是买家出的钱数不高。” “三千两,的确不高。”方许打量着他,嘴角轻轻勾起,“可即便如此,这钱也该是进我兜里。” 左岩眸色一暗,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候夫人今日叫左某过来,是想借左霆帮的手对付万花会?” 方许瞧着他,轻笑出声,“你们二者,孰强孰弱?” 左岩冷嗤,面露讥讽,“自古以来邪不压正,左霆帮是忠义流派,不屑与他们作比。” “宵小鼠辈,还用不上左霆帮这把大刀。”方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缓缓道,“左当家方才说万花会在江湖中只是第二,那第一是谁?” 左岩移开视线,似是有些逃避这个问题,却碍于方许问出了口,不得不作答,“春江行。” “春江行……”方许缓缓道出这个名字,神色有些凝重,“倒是头一次听这个名字。” 看来她久居不出,世面还是没见够。 左岩面无表情,冷声应道,“春江行高手无数,个顶个的厉害,无论是用器还是用毒,皆有江湖翘楚。” “若二者细究起来,万花会还不如春江行的半个手指头,不过是名声做得响罢了。”左岩冷哼,语气嫌恶,“万花会为了敛财,入会的杀手也要押笔银子,接够了五十单,押金才返。” “可惜,”左岩嗤笑,语气冷硬,“不是谁都能活过五十单的,越往后,越是危险。” 方许挑眉,话锋一转,轻声问道,“如此说来,这万花会也只是空有虚名?”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左岩摇头,面露不屑,“头与尾相差悬殊,破绽重重。” 方许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低声问道,“左当家,你可有本事联络到春江行的人?” 左岩一愣,蹙眉问道,“倒是有法子……候夫人要做什么?” “自然是下单子。”方许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要春江行头部以外的人手全来保护我,有敌,杀之。” 左岩瞪大了双眼,冰块脸彻底破碎,“候夫人可知那是多少银子?” “无所谓,银子而已。”方许耸耸肩,就差把姐就是有钱写在脸上了,“我这条命珍贵得很,为了下半辈子买单,这笔生意不算亏。” 左岩张了张嘴,想要劝解,却终是没说出口,“成,我试着联络春江行。” 方许颔首,勾唇笑道,“劳烦左当家跑一趟。” 左岩面上尴尬,沉声道,“只是……左某也有一事想要求候夫人。” 方许诧异挑眉,轻声道,“什么事?” 左岩顿了顿,脸色有些复杂,“左某是想问一句,府上还有没有空闲的位子要用人……” 方许想了想,“我这人手少,不知左当家是替谁问的?” 左岩抿唇,向来冷硬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羞愤。 见他这模样,方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里头放心不下视作亲子的曾天涯,又不好日日过来瞧,方才那句话,八成是替自己问的。 “府上还缺个杂役,左当家觉得可行?” “行,”左岩冷冷点头,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候夫人叫我左岩就好,我不要月例,夫人可否给天涯涨几文钱,我今日听他念叨手头不宽裕……” “你们该有的都不会少,”方许应下,轻声道,“劳烦你跑一趟,晚上直接来府里住着。” “多谢。”左岩点头,折身走了出去。 白及摸不着头脑,小步凑过来,开口问道,“夫人,您为何一定要对万花会下手?” 第331章 平安归来 “越奎欺负到我头上,我自然要还回去,至于万花会……”方许嗤笑,语气里带着丝丝凉意,“杀了他们的人,你觉着他们会放过我吗?” 白及这才懂了,连连点头,“夫人做的对,就该反击回去。” 方许勾唇,指尖捻着耳坠子,神色淡淡,“金矿那边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闻言,白及正了神色,小声道,“奴婢派出的人已探到了路线和位置,只待沈大人领兵围剿二人,趁乱摸进去,能拿多少拿多少。” “做得不错。”方许颔首,目光瞥向她,“金矿到手,分批去炼,万事小心,莫要让人察觉异样。” 白及重重点头,“是。” - 翌日 天还未亮,侯府侧门被人偷偷打开。 宋徽歆衣着简单,背着行囊,快步出了府。 叶鸣站在外头,见世子夫人出来,忙将手里的缰绳递了出去。 宋徽歆抬手接过,回眸望向身后,轻声道,“天冷,大家别送了,快些回去吧。” 方许眉心微蹙,语气也沉重了几分,“徽歆,去了突厥,不可逞强,你是去帮忙,莫要将命给搭上。” “对,打不过就赶紧撤!”元婆婆眼眶酸涩,拉住宋徽歆的手,万分不舍,“孩子啊……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宋徽歆心头一热,也跟着红了眼睛,低声道,“祖母,我心里头有自己的考量,定是将平安放在首位。” 柳梵音站在一旁,怀中抱着半睡不醒的谢吟吟,“徽歆,我们等你回来。” 谢吟吟听到娘亲的话,也攥紧了小拳头,扬声道,“婶婶,要平安!” 宋徽歆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捏了下,眼底满是疼爱,“等婶婶回来,给吟吟买糖人吃。” “好喔!”谢吟吟乐开了花,用力拍着小手鼓掌。 小丫头一笑,气氛倒也缓和了些,不似方才那么紧张。 宋徽歆眸光轻移,望向最后头的谢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许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小情绪,拉住一旁还要多说些话的元婆婆,低声道,“母亲,咱们回吧,让徽歆和谢黎多说说话。” 元婆婆擦着眼角,自知不该继续当电灯泡,点了点头,“徽歆,在外头千万要记住家里头的话。” 宋徽歆忙不迭应下,轻声道,“祖母放心,孙儿明白。” 方许上前两步,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东西,塞进宋徽歆手里,轻声叮嘱道,“若有危险,只管将这东西扔出去,毒倒一片,不成问题。” 宋徽歆心下吃惊,垂眸看着手心里的小黑丸,轻轻点头,“多谢母亲。” 方许勾唇,眼底漫上些许笑意和,拍了拍她的手背,回身扶着元婆婆离开了。 柳梵音也识趣得很,抱着谢吟吟走了。 只剩下谢黎和宋徽歆两人。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齐齐一怔。 宋徽歆眨了下眼,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谢黎注视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明白的情愫,“此行凶险万分,我同连晏打了招呼,一路上会有人照顾你们,助你安全抵达突厥。” 宋徽歆双手环臂,挑眉问道,“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谢黎顿了顿,声音有些闷,“一路平安。” “仅此而已?” 谢黎缓缓抬眸,面色凝重,眼神也有些受伤,“时至今日,我心里才生出悔意来。” 宋徽歆不解,蹙眉问道,“你后悔什么……你不会是后悔让我入朝为将了吧!” 谢黎摇头,落下长睫,“我不后悔让你入朝,只后悔我一心扑在书上,拎不起剑,陪不了你。” 宋徽歆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谢黎睫毛轻颤,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若我也似连晏那般精通武学,今日,就会是我与你一同去,而非像如今这般,被妻子落下,整日里忧心。” “你如今这副模样,像个怨妇。”宋徽歆噗呲一声笑出来,打趣道,“想与我一同,你不怕死啊?” 谢黎抿唇,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哪怕是死,我也该与妻子死在一处。” 宋徽歆眸光闪动,眼眶微微发热。 “生能同衾,死也要……” 谢黎的话还没说完,怀中就突然扑进来一个柔软的身体。 宋徽歆揪住他的领口,眉头轻皱着,踮脚离他近了些。 唇畔相触,宋徽歆闭着眼,睫毛颤的厉害。 这还是她头一次清醒着与谢黎亲近。 鼻尖萦绕着清香,谢黎回过神,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蓦地,手掌轻托着她的脸,也跟着阖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分开。 宋徽歆脸蛋通红,心跳的极快,轻推开谢黎的身子,小声喃喃道,“不用后悔,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谢黎心口发烫,耳垂红透,脸也烧起来,侧过头去一言不发。 “你还害上羞了。”宋徽歆觉得好笑,瞥他一眼,轻声道,“我走了,你快点回去吧。” “我瞧着你走。”谢黎不再装死,回过头来瞧着她,沉声道,“千万要平安。” 宋徽歆利落上马,勾唇笑道,“放心吧,我可是宋飞的女儿。” 谢黎望着她,淡淡道,“低头。” 宋徽歆也听话,跟着俯下身去。 谢黎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抬手替她戴上。 宋徽歆垂眸,瞧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坠子,有些摸不清头绪,“这是什么?” “早就打了的。”谢黎低头,指尖抚过腰间的玉佩,温声道,“与我的是一对。” 闻言,宋徽歆脸上刚散下去的红晕又漫上来,含糊着应道,“知道了…时辰到了,走了……” 话落,宋徽歆不再看他,双腿一夹马腹,朝着城关奔去。 谢黎孤身站在门前,望着马背上的女子,暗暗失神。 柴房里,四个脑袋成一排。 “他们是不是亲了?是不是亲了!”元婆婆兴奋得很,好似又找回了青春的感觉。 方许无奈轻笑,小声应下,“是。” “我就知道!”元婆婆一脸欣慰,不住的点头,“徽歆这孩子有出息,拿捏小黎有一套!” 挂在窗台上的谢吟吟扭过头,奶声奶气的问道,“母亲,婶婶为什么要啃叔叔?” 元婆婆和方许皆是一愣,缓缓回头望着小丫头。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挂在这的? 柳梵音忙将谢吟吟搂在怀里,一手捂眼睛,一手捂嘴,对着祖母和母亲尴尬一笑,“不好意思,看得太入迷了,忘了还有个孩子……” 第332章 大厦将倾 无名山脉 “快些挖,别想着偷闲!” “今个挖不完上头要的货,谁都没法子休息!” “快点!” 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在山腰溜达着,手里还握着短鞭,见谁偷懒就抽上几鞭。 苦役们被打得多了,也就麻痹了,按部就班地挖着山。 另一侧,汝南王神色惬意的躺在竹藤椅上,身旁是切好的瓜果和热茶,别提多享受。 方才的几个管事小心翼翼的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王爷,这几日的要求越来越高,怕是供不上了。” “是啊,他们已经好些天没休息过了,吃不饱也穿不暖,怕是干不动了。” “王爷,不如咱们减些货,毕竟要长久……” 汝南王神色不变,自顾自品着茶。 一旁的小厮见了,心下明白主子的意思,站出来说道,“你们几个倒是会装人,王爷在此,你们也配插嘴?每日照常拨下去银子,怎么会吃不饱?” 一提到银子,几个管事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小厮自然是看懂了几人的脸色,冷哼一声,“你们这点子心思,也只能蒙骗自己,休得来我们王爷这耍心眼!” 几个管事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汝南王,不敢多嘴。 汝南王放下手里头的茶盏,长叹一声,掀起眼皮,沉声道,“吃进去多少,就给我吐出来多少,苦役们若是吃不饱没力气,你们就给我顶上去。” 管事们闻言,连连求饶,承诺再也不会私吞粮银。 汝南王神色平静,话却像是把冰刀子,刺的人生疼,“再来生事,就割喉填山。” 这一句,绝不是玩笑。 管事们吓白了脸,做鸟兽状散开。 汝南王瞧着,冷哼一声,闭眼小憩。 那一声声铁镐落地声,在他耳中,比仙乐还要动听。 过了片刻,有人跑过来,脸上带着喜色,“王爷,您要的货都打好送过来了!” 闻言,汝南王连忙睁开了眼睛,起身望着他,脸上扬起笑意,“当真?” 那人重重点头,低声道,“小的给您送过来,您打打眼?” 汝南王惊喜万分,朝下探了探手,“快,快些让人拿过来!” “是。”那人跑下去,不多时,领了六个人过来,搬了四五次,才将箱子搬完。 细细数着,足足有十八个大箱子。 那人站在箱前,脸上堆着笑,“王爷,您瞧一瞧,都是顶好的!” 箱子一打开,汝南王迫不及待的迎上去,随意拿了柄大刀掂了掂。 那人也跟着笑开,记着上前邀功,“王爷,这批货分量足足的,而且无比锋利,削铁如泥。” “不错,当真是不错!”汝南王满意极了,连忙摆手,“将这些货都送去抚远将军府,务必亲自交到抚远将军手里,让他验过,再来回我,我重重有赏!” “王爷,咱这人手不太够,怕是要分个几次才能全送过去。”那人面上窘迫,小声道,“手里头的人都去挖矿了,能用的只剩这几个。” “你……” “人手不够,本官愿意帮忙。” 汝南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就传进了他耳中。 汝南王脸上的笑意一僵,循声望去,同站在树下浅笑的沈济对上了视线。 “沈……”汝南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喃喃道,“沈济,你怎么会在这!” “是啊,我怎么会在这呢?”沈济屈指拂开挡在身前的树叶,缓步走出,嘴角挂着谦和的笑意,“王爷见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 汝南王咬住后槽牙,沉声道,“你又想耍什么阴招?” 沈济垂眸,视线落在满箱的兵器上,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见沈济不说话,只一味的盯着箱子,汝南王心一沉,落手将箱子合上。 沈济微微挑眉,眉目含笑,“王爷这次还真是大手笔,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汝南王环顾四周,见他是孤身前来,也不愿再与他周旋,冷声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自然是将王爷绳之以法,脏物充公。”沈济从怀中掏出一枚金令牌,温声道,“见令如面圣,我奉皇上口谕,捉拿罪人元邺、岑镇江,涉事之人一个也跑不了。” 话落,沈济收起令牌,勾唇笑道,“王爷这批精货怕是要改了路线,送入皇宫了。” 汝南王盯着他,眼白充血,心里头恨的厉害,“沈济,凭你一人,能奈我何?” 汝南王冷笑,刚要开口讽刺,就听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我这人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沈济挑眉,幽幽道,“若没有十足信心能一举拿下王爷,我又怎会贸然来此?” 连晏带着人马从四周包抄,将山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哪怕是一只山鸡也跑不出去。 汝南王瞧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的大业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沈济竟然料想到了他每一步动作。 自己站在他面前,仿佛不着寸缕,无处遁形,叫他看了个精光。 事情发生得太快,任谁也反应不过来。 沈济也不着急,慢悠悠的等着汝南王回神。 “你……这都是你的阴谋诡计!”汝南王气得狠了,眼前阵阵发黑,险些站不住脚。 “我光明正大的站在王爷面前,何来阴谋一说呢?”沈济唇边挂着淡笑,模样无辜,眼前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 汝南王咬牙,微垂着头,似是想同他打心理战,“沈济,我无心与你作对,为何你就是不肯罢休,执意要同我成为敌人?” 沈济轻笑,无奈摇头,“王爷对永诚候府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就意味着我们必然会是敌人。” “你!” “还有,”沈济靠近他,声音极轻,却能让他听个真切,“我心悦的向来都是方许。” “你欺负她,我就搞你。” 汝南王愣住,今日发生的怪事太多,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先生,先生!”闻墨大步冲过来,将沈济拉到一旁。 沈济与连晏换了个眼神,退到后头,将汝南王和其手下交给他处理。 “又怎么了?”沈济瞥他一眼,低声道,“我看你是真学不会沉稳!” 闻墨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先生,出了大事,咱们紧盯着的金矿没了大半!” 第333章 用第一灭第二 沈济蹙眉,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低声问道,“不是派人过去瞧着了吗?” 闻墨连连点头,苦哈哈道,“派出去的人不知被谁打昏,现下还没醒。” 沈济阖上双眼,语气冷了几分,“少了多少?” 闻墨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十……十之六七。” 沈济眼皮狂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冷眼望向不远处的连晏。 连晏垂眸,同他对上视线,见他神色有异,微微挑眉,“沈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济缓步走向他,视线却是落在了汝南王身上,沉声道,“挖出来的金矿不翼而飞了。” “什么?” “什么!” 汝南王与连晏同时出声,目光齐齐望向沈济。 汝南王被制住,单膝跪在地上,脸上震惊,目眦欲裂,“你说什么……那些金矿怎么了!” 见他脸上的神色不似作假,沈济眉心皱得更紧,低声道,“这就要问王爷了,原本好好的金矿,怎地就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汝南王两腿有些发软,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下意识怀疑起了沈济,扬声质问道,“是不是你背地里做了手脚!” 沈济觉得好笑,淡淡道,“若是我干的,我又怎会当众问出来?” 汝南王神色恍惚,脑子里乱得很,喃喃道,“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沈济独身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他的表情。 汝南王惊怒交加,满脸不甘,恨这世道不公。 他将所有都压在了这座山上,如今被抓,一朝毁之。 他还指望着金矿起死回生,怎么就……怎么就不见了呢? 连晏撇撇嘴,神色不耐,“除了你,谁还知道藏匿金矿的地方?” 汝南王一愣,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人名,咬牙道,“岑镇江……一定是他,你们快去抓他!” 沈济虽觉得不对,却找不出更有嫌疑的人,只好忍下心头的异样。 连晏嗤笑,语气嘲讽,“你也不必心急,该抓的,一个也跑不了。” 汝南王脸色突变,怒目圆睁,“我不过是买了座山,何罪之有?凭什么抓我!” 连晏震惊于他脸皮的厚度,讥讽道,“莫说人证物证了,你都被当场抓获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汝南王怒极反笑,强行为自己辩解道,“这些东西都是山里头的,山是我的,我不过是拿了自己该拿的,怎么就招来了你们这口黑锅?” “你!” “王爷好口才。”沈济低头轻笑,随意翻开了一个箱子,望着里头堆积的兵器,幽幽道,“不过这些东西,又该作何解释?” “这是用山里挖出的铜矿制成,我本想着锻造好了,就送进宫去。”汝南王故作镇定,为自己开脱。 “我刚来时,分明听到了王爷说要将这批货送去抚远将军府。”沈济合上箱子,淡淡道,“也不知是王爷的嘴出了毛病,还是我的耳朵出了岔子。” 汝南王冷笑,沉声道,“自然是你听错了。” “你要是心里头没鬼,为何要将金矿私藏?”连晏懒得同他掰扯,扬声道,“有闲心同我们争辩,不如省些力气,去皇上面前唱冤吧。” “你!”汝南王被束住双手,动弹不得,“我好歹是皇亲,是皇上的亲叔,要走也是光明正大的走,岂容你这般对待!” “还想仗着皇亲二字摆谱?”连晏觉得好笑,剜了他一眼,“究竟是皇亲国戚,还是阴险反贼,皇上自会评判。” “带走!” - 永诚候府 “夫人!”白及一路小跑,冲进澄园,“汝南王被抓,抚远将军府也被围了!” 方许捏着剪刀,打量着瓶中的腊梅,思虑片刻,抬手剪下多余的枝芽,神色平静。 白及跑到她面前,堪堪停下,见夫人如此镇定,小声问道,“夫人不惊讶吗?” “早知结局,有什么好惊讶的。”方许嘴角噙着笑,轻声道,“比起他们俩,我更在乎别的东西。” 白及心下明白,凑近了些,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夫人要的东西,奴婢已经偷偷转到别处了,没被人发现,即便是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很好,过会儿去领赏。”方许缓缓放下剪刀,嘴角的笑意加深,低声道,“告诉他们,日后在府里头说话做事都小心些,有无数眼睛正盯着呢。” 白及一愣,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夫人……可是春江行的人来了?” 方许颔首,轻声道,“左岩一早递来消息,春江行除了那些顶级的,其余全到了。” “全到了?”白及心觉惊讶,环顾四周,喃喃道,“奴婢怎地看不见他们?” “若是能被你瞧见,他们也不必在这里头混了。”方许朝着一处扬了扬下巴,轻笑道,“瞧,光是那个墙头上,就得站了五个人。” 白及震惊,小声道,“这下咱们侯府是真的密不透风了,连只蚊虫也别想飞进来。” 方许勾唇,望着桌上被剪下来的断枝,指尖捏住上头的花苞,微微用力,将其碾碎,“用第一的手灭了第二,着实有趣。” 白及瞧着夫人唇边的笑,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心里头怕得很。 夫人一笑,生死难料。 方许掏出帕子,擦干净指尖上的花汁,朱唇轻启,低声问道,“搜查汝南王府,上头可选了人?” 苏子站在一旁,闻言点了点头,小声道,“选了,今儿听长帆念道过一嘴,说是选了咱们世子。” 方许缓缓点头,神色自若,“传我的话过去,让他搜查时仔细些,莫要漏了什么暗室、密道之类的。” 白及点头,低声应下,“奴婢这就去静园一趟。” 白及快步离开,生怕耽误了大事。 方许抬眸,视线扫了四周一圈,嘴角微微上扬。 - 暮色渐沉,凉意阵阵,雨点砸在地上,平添几分烦闷。 沈济单手撑伞,小雨落下,在他脚边泛起圈圈涟漪。 巷子里没有光,闻墨挑着盏灯,跟在沈济侧面。 才刚走近,就见不远处的沈宅大门半敞着,还点上了灯火。(本章完) 第334章 撕破脸 沈济脚步一顿,就这么站在外头,侧眸望向闻墨,低声道,“你点了灯?” 闻墨也觉得奇怪,急着摇了摇头,“小的与先生差不多时辰出来,哪来的闲空回来点灯?咦…小的分明记着,白天将门给关好了呀……” 话落,闻墨想到了什么,抬手拦在沈济前头,神色紧张,“先生,八成是进了贼了!您先跑,小的去报官抓……” “谁家的好心贼给你点灯?”沈济拂开他的手,语气无奈,“先进去瞧瞧。” 闻墨还是不放心,快走两步,低声道,“小的走前头,若有不对,先生就立马跑!” 沈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 就这么两步路,闻墨走得是心惊胆战,蹑手蹑脚,生怕突然窜出来个贼人,来个双杀。 沈济见他磨磨蹭蹭,没忍住伸手推开他,大步走在前头。 闻墨踉蹡几步,站稳了身子,见先生大步流星,丝毫不怵,吓白了脸,抬脚追过去,“先生,您等等小的!” 沈济无视后头的傻子,跨过门槛,拐过影壁,快步来到大堂。 屋中亮着灯,气氛压抑得很,沈父沈母一左一右坐在高位上,冷眼瞧着门口。 沈济刚走近,就瞧见了二人这副架势,眉头登时一皱。 “逆子,还不过来跪下!” 沈父怒喝一声,手里头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 沈济一言不发,撑着伞站在院中,任凭沈父叫唤,身子也一动不动。 沈父见状,瞪圆了眼睛,扬声吼道,“沈济,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老沈!”沈母推了他一把,模样嗔怪,“儿子才刚回来,你叫嚷什么?” 倒像个慈母。 沈父冷哼一声,神色不悦。 “儿啊,别理会你爹,他是老糊涂了。”沈母笑着起身,缓步走出屋子,站在檐下朝沈济招手,“外头下雨呢,你快些进来说话,莫要淋着了。” 闻言,沈济总算是有了些反应,缓缓收起油纸伞,踏进了屋子。 “这就对了。”沈母一脸慈爱,伸手挽住他的臂弯,“爹娘和孩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你要学着理解父母,没有我们,哪来的你?” “确实。”沈济侧眸,冷眼瞧着她,“没有二老费尽心思把我从湖里捞出来,还真没有我的今日。” 话一出,沈父沈母齐齐变了脸色。 “你……”沈母松开手,下意识后退两步,喃喃道,“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沈济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您也只能瞒得住幼时的我。” “混账!”沈父颤巍巍的起身,脸上满是怒色,“这是你同我们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您想让我是什么态度?”沈济面无表情,声音也冷,“先前已经知会过了,今日突然上门,所谓何事?” “阿济呀,虽然我们不是你亲生父母,可这么多年,若没有我们,你早就溺死在湖里头了!”沈母一脸受伤,眼中也泛起泪光,“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 “说的对。”沈济颔首,眼神凉薄,“这恩我躲不过,日后每月的俸禄我上交一半,算是给二位养老,如此可好?” “你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沈母大受打击,扬声骂道,“是不是永诚候府的那个贱蹄子撺掇了你?我……我这就去撕烂她的嘴!” 话音落地,沈母刚转过身,就被人狠狠捏住了手腕,力气极大,攥得她生疼。 沈母吃痛,扭头望去。 沈济脸色阴沉的可怕,半垂着眼帘,咬牙道,“我最后同你说一遍,不要去寻永诚候府的麻烦,否则,我也断了你们的安生日子。” “混账,养你一场,还不如养个哈巴狗!”沈父气极,抄起拐杖用力朝沈济抽去。 拐杖落在肩头,钻心的疼,沈济抿紧薄唇,就这么忍着,一声不吭。 “别打我家先生!”闻墨反应过来,快步冲过去,反身挡在沈济面前,用后背对着沈父,生生替他挨了几下。 听到闻墨吃痛闷哼,沈济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够了!” 一直逆来顺受,以孝为先的沈济罕见动怒,饶是沈父都跟着一顿,高高举起的拐杖就这么顿在半空中。 沈济沉着脸,一字一顿道,“再闹,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你!” “老沈。” 沈父回了神,刚要发火,就被沈母劝住。 沈母仰着脑袋,脸色比沈济也好不到哪去,盯着他瞧了半晌,旋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沈济不愿再多说话,脸被扇歪,也只是眨了下眼睛。 “你冠着沈家的姓,就该孝顺我们,骂你,忍着,打你,也得受着。”沈母撕下伪装,再也不见慈母模样,眉眼之间全是算计,“每月的俸禄全都送到沈家去,不然……别怪我把你告上官府,治你个不孝罪名!” 说罢,沈母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扬声道,“老沈,走。” 沈父重重哼了一声,拄着拐杖离开,没再看沈济一眼。 二人出了屋子,还顺势捎走了沈济的伞。 一道惊雷劈下,雨势渐大,浇灭了闻墨扔在外头的灯盏,也浇灭了沈济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心。 “先生……”闻墨脸色苍白,上下打量着沈济,低声道,“您无事吧,疼不疼?” 沈济摇头,视线望向他时才有了几分温和,“苦了你了,不必替我挡的。” “这是小的该做的。”闻墨轻叹一声,眼里满是心疼,“老爷和老夫人口中的养育之恩,只不过是没让先生饿死冻死,平日里先生依旧过的这般苦,如此小恩小惠,何当用一生的俸禄去还?” “无妨。”沈济脸色有些发白,左侧脸上有明显的掌印,“我早就料想过今日的场景,已经同皇上商议过了,日后我每月的俸禄只有一两,多余的都换成了旁的东西。” “即便他们要去告我,我也有皇上撑腰。” “先生……”闻墨瞧着他,神色惋惜,“您实在是有苦难言。” 沈济扯动嘴角,露出抹笑,脑海中浮现出女人的笑容,心头微疼。 不知怎的,突然很想见见夫人。(本章完) 第335章 雨夜惊魂 永诚候府 雷声响起,曾天涯猛地惊醒,抬脚踹了踹一旁的云恒,低声催促道,“去看看门关没关好。” 云恒小声哼唧,不理会他,转身继续睡着。 “什么都指不上你!”曾天涯气不过,又踢了他一脚,认命起身,抄起雨伞,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曾天涯动了动挡门板,刚要转身,又是一道雷劈下。 曾天涯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小声喃喃道,“这鬼天气,还真是邪门。” 说罢,曾天涯转身离开,才走了两步,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卸下板子,推开大门,朝着外头望去。 只一眼,差点将魂给吓散。 屋中站着一人,身材颀长,一袭白衣,配上时不时劈下的惊雷,怎么看怎么惊悚。 “鬼……鬼啊!” 曾天涯吓破了胆,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府里爬去,油纸伞也被随意扔在了雨中。 “大半夜的,叫嚷什么呢!”云恒提着裤腰,睡眼惺忪,一眼就瞧见了跪爬在地上的曾天涯,蹙眉问道,“好端端的,你学什么狗?” “有鬼,救我!”曾天涯惊惧万分,朝着云恒探出了手。 姿势诡异,声嘶力竭,在雨夜里,曾天涯比鬼还吓人。 云恒后退两步,神色凝重,“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我没骗你!”曾天涯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抬手指着门外,“不信你去瞧瞧,外头真的有个鬼,长得还挺高!” 云恒半信半疑,踮着脚尖朝外移去,完美避开了曾天涯。 走到门前,云恒眯着眼睛朝外望去,还真瞧见了曾天涯口中的鬼魂。 “鬼……诶?”云恒刚要喊出声,却发现了不对,“沈大人?” “怎么样?”曾天涯费力起身,扑到云恒身旁,急忙问道,“就是他!我就说真的有鬼吧!” “胡咧咧什么,那是沈大人!”云恒推搡了他一下,低声骂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连沈大人也认不出来了?” “沈大人……”曾天涯吓呆住,同不远处的鬼影对上视线。 仔细瞧去,那鬼魂还真的与沈大人长得一模一样,俊美非常。 曾天涯却还是不放心,小声问道,“会不会是鬼化成了沈大人的模样,为着让我们俩卸下防备?” “你明日告休一天,求夫人为你治治脑子吧。”云恒白他一眼,弯腰捡起一旁的雨伞,小跑着朝沈济冲去,“沈大人,这么晚了,您怎地在这啊?” 沈济扯了扯嘴角,语气温吞,“无事,只是路过。” 话落,沈济转身欲走,却被云恒拦住。 “沈大人!”云恒挡在他面前,神色担忧,“赶紧去府里歇歇脚吧,您浑身都湿透了。” 说罢,云恒扭头看向依旧缩在门后的曾天涯,开口催促道,“呆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长帆,告知世子!” 曾天涯哦了一声,悻悻看了眼沈济,快步跑走了。 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沈济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觉得有些好笑。 那个看门的小厮怕是今生都无法直视自己了。 夜里,谢黎莫名其妙被喊起来,脸色冷得很,就差把起床气三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长帆小心翼翼替他更衣,低声道,“世子,您消消气,曾天涯过来说沈大人来了,您总不能臭着一张脸出去。” 谢黎咬紧牙关,恨不得将沈济碎尸万段,“早就过了宵禁,他大半夜过来,最好是有天大的事!” 长帆撩开帘子,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静园。 才到大堂,谢黎瞧见沈济的模样,一腔怒火瞬间被扑灭。 沈济呆坐在木椅上,浑身湿透,氅袍的毛领也被打湿,雨水顺着发丝落下,沈济神情呆滞,眼中无光,格外可怜。 谢黎步子快了些,冲到他跟前,冷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沈济茫然抬头,水珠从脸颊滑下,有些无措,“没有,谁能欺负得了我?” “那你为何这副模样?”谢黎气极,忍不住埋怨他,“你是不是没跟我说实话?” 话音落地,谢黎回眸望向一旁的长帆,沉声道,“去寻身干净的衣裳来。” 长帆忙不迭点头,朝着外头跑去。 谢黎气呼呼坐在他对面,低声道,“你好歹是个中书侍郎,在朝堂上也算是举足轻重,没道理将自己作践成这副模样,半夜还站在我候府门口,你……” “你这是在作死!” 谢黎气得狠了,咬牙道,“有人欺辱你,你合该直接来找我,我们一起想法子,人多力量大,总能扳回去,而不是大晚上的跑出来淋雨……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沈济缓缓摇头,瞧上去受了极大委屈,声音也闷闷的,“没人能帮我。” “放屁!”谢黎鲜少爆粗口,如今也是急火攻心,“你身边有我,有吕大人,有连晏,再上头还有皇上,谁杀不得?” 沈济长睫颤了颤,语气有些哀怨,“是我养父母。” “哪怕是你……” 谢黎的话一顿,生生卡在嘴边,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沈济抬眸,定定望着他,眼底一片自嘲,“你且告诉我,你们能怎么帮我?” 谢黎默了半晌,才喃喃道,“怪道你会如此,原来是他们又作妖了。” 沈济无奈轻笑,侧眸望着身旁跳跃的烛火,淡淡道,“上至帝王,下至百姓,以孝为先,不管他们这些年如何待我,将我从湖中救起养大毕竟是事实,若逼急了他们,鱼死网破,将我告上官府……” 沈济顿了顿,嗤笑一声,“朝堂之上,我树敌不少,届时一封封奏折弹劾,哪怕皇上有心包庇,我也难逃舆论。” “那就让他们继续逍遥下去?”谢黎蹙眉,手紧紧攥成拳头,“我见不得你颓废,更见不得你受气,你只管去做,谁若是敢弹劾你,我便写折子骂回去。” “我今日只是很想见一见夫人,但时辰不对,于理不合,我只能站在外头。”沈济瞧着自己的衣衫,苦笑摇头,“本来是打着伞的,半路坏了,着急躲雨,又摔倒在地,一身泥泞……” 沈济咬住下唇,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身上沾着污泥,不似从前无暇,像个被丢弃了的脏娃娃,瞧着甚是可怜。 听着他甚是熟悉的语气,又瞧着他的神色,谢黎像是明白了什么,侧头望去,果然瞧见了站在门外的母亲。 谢黎眼皮狠狠一抽,只觉方才的自己像个笑话。 怪不得这狐狸精突然装起来了! 第336章 孔雀又开屏 “要不是曾天涯发现了你,你是不是要外头站上一宿?” 方许的声音传来,沈济像是突然发现了她的存在,蓦然回首,同她对上了视线。 “夫…夫人……” 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沈济像是久旱逢甘露,心一下子又活起来。 方许缓步踏进大堂,视线盯着面前似落汤鸡般的男人,轻声问道,“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沈济别过头,露出自己更好看的一边脸,闷声道,“原想藏在心里,不料竟被夫人听了个正着。” 谢黎大为震惊,他不懂男人的脸色为何能变得如此快。 方许垂眸盯着他,语气不悦,“你屡次三番受他们影响,不光是谢黎忍不下去,饶是我,也要替你讨回一些公道。” 沈济愕然,回首望向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许皱起眉头,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道,“你是个聪明人,心思也活络,为何心甘情愿被他们拿捏?” “鱼死网破又如何,谁也别想着独活。”方许紧盯着他,似是要看透他的心,“饶是两败俱伤,你也能重新端起书,当回你的先生,他们却是没了可以养老的人,余生尽苦,按道理应该是他们更怕才对。” 沈济眸子微暗,安静瞧着她,一言不发。 方许刚想说话,却猛地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你是怕自己陷入他人口舌,没办法继续呆在朝中,升不了官?” “世子,衣裳来了!”长帆跑进来,打破了屋中的僵局。 谢黎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拽过长帆,沉声道,“走走走,莫要在这碍眼。” “世子……”长帆一脸茫然,尴尬的举着手里的衣裳,“沈大人身上还湿着……” 谢黎冷哼,抬脚出了大堂,“让他滴答水去吧,冻不死他!” 屋中只剩下方许和沈济,寂静的可怕。 方许固执的盯着他瞧,似是在等他一个答案。 沈济扛不住她的目光,有些狼狈的转过头,沉声道,“坐不上高位,怕夫人厌弃我。” 总算是说出了心里话。 方许轻叹,有些头疼,“这世上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们吗?” 沈济摇头,“没……” “谁说没有!”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大堂,引出阵阵回声。 二人循声望去,瞧见了神色沉重的元婆婆。 “母亲?”方许一怔,诧异开口,“这大半夜的,您怎地醒了?” “天涯嗷一嗓子有鬼,想不醒都难。”元婆婆缓步走进屋里,目光落在沈济身上,眼底漫上一丝怜惜,“小沈呐,你品德良善,拿捏不了那两个混鬼,不是你的错,刺头就得交给铁板,明日一早,我就去会会这两个老东西!” 沈济一愣,抓紧问道,“长公主要如何做?” “这就不用你管了。”元婆婆摆摆手,神色随和,“我只是教两个老东西做人。” “母亲……” “乖乖,去睡觉吧。”元婆婆瞧着方许,用眼神安抚住她,旋即转首望向沈济,低声道,“今天晚了,小沈就宿在府上吧,我让妙玄收拾好了屋子,明日早些出门,避着点人,出不了岔子。” 沈济受宠若惊,却不敢开口应下,下意识看向方许。 方许神色如常,只淡淡吐了句,“都听母亲的。” 沈济松了口气,在心里悄悄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方许盯着他,眼底似有笑意闪过,轻声道,“去寻谢黎,他那有干净衣裳,擦干再歇下。” 沈济颔首,眉目含笑,“多谢夫人关心。” “成了,事也解决了,我也先回园子了。”元婆婆笑眯眯的打量着二人,落下一句,转身离去。 望着元婆婆的背影,沈济眸光微动,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方许转身,也要跟着离开。 “夫人。” 方许脚步一顿,回眸望向后头的沈济,眼神疑惑。 沈济定定望着她,唇边抿起一丝浅笑,温声道,“夜里好梦。” 方许神情松动,眼神柔和了些,轻声道了句,“晚安。” 话音落地,方许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过了半晌,沈济才徐徐起身,刚出堂厅,就瞧见了倚在墙上的谢黎。 沈济神情恍惚了一瞬,低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谢黎手中拎着干净的衣裳,瞥他一眼,将衣服甩在他怀中,低声问道,“我实实在在的关心你,你又跟我玩孔雀开屏那一套?” 沈济接住衣服,发现还是温热的,心情登时好了很多,“多谢。” 谢黎冷哼一声,目光不屑,“一遇到我母亲就扭扭捏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专门去勾栏里学过。” 谢黎的话向来一针见血,从不给人留情面。 沈济也不恼,笑着应下,“我早就同你打过招呼,我心悦你母亲。” “一个男人,不用些手段,如何能追到心爱的女人?” “虽然成日里装佯很累,但我却乐在其中。”沈济勾唇,神色温和,“这种感觉,你应当能体会到。” “毕竟……你与宋娘子孰强孰弱,一眼便知,我们该是一样的人。” 一击必杀, 沈济的话成了刀子,刺进谢黎心坎。 沈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衣裳我收下了,先去睡了。” 谢黎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脾气,扬声喊道,“外头的雨这么大,怎么就没浇死你呢!” 声音传进沈济耳中,他也只是噗嗤一笑,搂紧怀中的衣裳,走过长廊,直直去了客房。 东面的松园里,老太太的屋子一直有光亮着。 “妙玄,你且好好算算,乖乖与小沈到底有没有结果?” 元婆婆穿着里衣,盘腿坐在床上,紧盯着面前的妙玄,神色紧张。 妙玄掐着手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只不过听不懂她在念叨什么。 过了片刻,妙玄睁开眼睛,脸上浮现喜色,低声道,“老夫人,实乃良缘,大吉之势啊!” “二人卦象稳得很,每一步都走的踏踏实实,后半生平安顺遂,不遇挫折。” 元婆婆一愣,连忙问道,“当真?” 见妙玄重重点头,元婆婆的心这才落了地,喃喃道,“好……好哇,这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话音落地,元婆婆的眼神突然凌厉,低声道,“既如此,小沈也算是半个候府的人了,自家人受气,我自是瞧不得的。” “那两个老不死的,也该整治整治了。” 第337章 元婆婆出手 次日 春雨过后,寒意比以往淡了些,天刚蒙蒙亮,沈家的大门就被人敲响。 小厮开了门,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嘴,就被人推至一旁。 外头的人冲进院子里,气势汹汹,元婆婆在侍卫的簇拥下走进屋中,神色平静。 “你……”小厮跌坐在地,俨然被吓傻了,“你是何人……” “放肆。”妙玄先一步开了口,蹙眉呵斥道,“固安长公主亲临,你竟不跪?” 闻言,小厮险些吓破了胆,忙不迭跪下,“小的有眼无珠,求长公主恕罪!” “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在大堂等他们。”元婆婆半眯着眼睛,语气冷硬,“一炷香之内,见不到人,他们也不必留在京城了。” “……是。”小厮领了命,连忙起身,朝着内院跑去。 短短时间,刚如厕完的沈父和正在用膳的沈母一齐出现在大堂。 元婆婆高坐于上首,手中盘玩着一对核桃,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面无表情,瞧不出个喜怒。 沈父抛开拐杖,费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问道,“长…长公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要吩咐?” 元婆婆低头不语,只静静瞧着二人。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元婆婆不说话,他们只得乖乖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过了许久,久到二人实在跪不住时,元婆婆清了清嗓子,终是开了口,“老身听说,小沈并非你们亲子?” 此话一出,沈父沈母的脸色齐齐一变。 沈母扯了扯嘴角,面上带了些许尴尬,“长公主是从何处听到的?” 元婆婆垂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一对核桃上,沉默不语。 倒是一旁的妙玄出了声,“长公主做事之前还要同你知会一声不成?” “不敢不敢。”沈母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摇头,“民妇绝无此意!” 元婆婆冷眼瞧着她,低声问道,“你且说那话是不是真的?” 沈母哑口无言,回过头去瞧一旁的丈夫。 沈父轻咳两声,故作镇定,沉声道,“长公主,此事……” “老身可是问你了?”元婆婆的脸色更加难看,重重哼了声,“来人,掌嘴!” 候在门外的侍卫得了令,进来两人,一人制住沈父,一人行刑,掌掌都用了十成的力。 元婆婆冷笑两声,眼神凌厉,出言讥讽道,“半分规矩不懂,蠢出生天,也想着拿捏住小沈?” “小沈性子好,又惦念着救命之恩,屡屡退让,你们却步步紧逼,是当他背后无人不成?” “长公主!”沈母吓白了脸,想要求情,“不知阿济在您面前胡嘴了什么,让您对我们有如此大的误解啊!” “聒噪。”元婆婆挥挥手,姿态随意,“将她也一并打了。” 沈母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巴掌就落在了脸上。 打脸声响在元婆婆耳中,她却还嫌不够痛快,“昨儿你们口出狂言,伤透了小沈的心,让他淋了一夜的雨,今个也该叫你们这种滋味。” “来人,打井水来,好好洗一洗这俩人的黑心!” “长公主!”沈母脸都被打肿了,却还是尖声反驳道,“我们两口子救了沈济的命,又将他养这么大,他如今得知真相,想翻脸不认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哪怕把这事儿告到官府里,我们也是无错的!”沈母声嘶力竭的喊着,似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冤的人,“纵然您是长公主,也不能包庇一个不忠不孝的人!” “你们是如何养他的,老身清楚,你们应该比老身更清楚。”元婆婆靠在椅背上,气势十足,“小沈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你们想借他的光,占着侍郎爹娘的身份作威作福,也要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你们驯服不了他,就想毁了他。”元婆婆语调不高,却足以让在场众人听个真切,“想有个好儿子,自己也得当好父母。” 井水打来,掌嘴声也止住。 沈母头发凌乱,脸上两片红肿,模样有些癫狂,“我给他饭给他水,留他一间屋子住,哪里亏待了他?” “不就是多打了他几次,多骂了他几句,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打骂孩子的?” 眼见她还不知错,元婆婆也没了耐心,沉声骂道,“蠢材,接着打!” 闻言,沈母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朝着四周胡乱打着,扬声喊道,“救命啊!长公主仗势欺人了,要打死人了……” 元婆婆拍桌而起,手心里的一对核桃顺势碎掉。 “老身瞧你颠得厉害,今儿不好好料理料理你,怕是没个结束了。”元婆婆慢吞吞的挽起袖子,缓缓说道,“老身今天就亲自动手,好好治一治你的失心疯!” 话落,元婆婆朝着下头走去,不顾沈母的撒泼,精准的抓住她的头发,硬是把她拖到了一处闲屋。 “你们别看热闹,先打着他。”妙玄指了指半死不活的沈父,叮嘱两句,转身追了过去。 不知元婆婆和妙玄在屋中做了什么,沈母的惨叫一直没有停止,听的人后背发凉。 过了半晌,屋门突然传来响声,沈母拉开门,冲了出来。 若说沈母方才只是疯癫,那如今就算是没有人样了。 原本脸上只有两片红肿,如今脸上多了好几条血印子,衣衫上也都是脚印,额头还有一处伤口,正顺着鼻梁往下淌血。 “救命,救……” 沈母还没跑两步,就被从后探出的一只手再次揪住了头发。 元婆婆从西北杀回来,力气和手段自然是普通妇人敌不过的。 “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沈母挥着胳膊,血泪都融在了一起,瞧上去十分骇人。 听她的声音,应当是真的怕了。 元婆婆手上用力,又将沈母拽回了屋中,力气之大,硬生生拽掉了一撮头发。 众人瞧着老夫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母被打成那副鬼样,老夫人竟还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发髻乱了些。 元婆婆脚步顿住,扭头看向身后,眼神像刀子。 侍卫们被吓了一跳,连忙移开了视线,不再敢懈怠,一下接着一下,努力将沈父的脸蛋打得红肿发亮。 第338章 自由 永诚候府 沈济淋了半夜的雨,又没及时擦干,毫无悬念的染上了风寒。 方许为他配药,细眉微蹙着,嘴上止不住的发牢骚,“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丝毫不注意身子,学非主流大半夜去淋雨……” 沈济乖乖坐在一旁,任凭她吐槽,听到最后一句,才真诚发问道,“夫人为何觉得我是肥猪?” 方许顿住,一时哑口无言,只剜了他一眼,又回身去拿药材。 沈济也不恼,笑眯眯的盯着她背影瞧。 方许的碎碎念,是沈济半生所求却得不到的关心。 “去把药煎了。”方许将手里头的药材递给了苏子,低声道,“之后送到澄园去。” “是。”苏子抬手接过,小跑着出了药房。 “劳烦夫人费心。”沈济瞧着她,嘴角含笑,眼底是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情。 方许睨着他,觉得好笑,“日后莫要再这样了。” 沈济不说话,只是摇头。 方许蹙眉,轻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受了气,心里堵得慌,还是想见夫人。”沈济眨了下眼睛,语气真挚。 沈济就是典型的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 方许望着他,也没了法子,“下次再这样,你的身子就垮了。” “母亲担心什么?” 谢黎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二人循声望去,就见他只身站在门外,眉目凉薄。 谢黎迈进药房,瞥了眼沈济,冷声道,“死猪都不怕开水烫,还能怕冷雨浇吗?” 沈济眉眼含笑,似是完全没把谢黎的话放在心上,嘴里却阴阳怪气道,“小黎说得无错,昨日是我不对,他骂我两句也是情有可原。” 闻言,方许有些不悦,轻声呵斥道,“谢黎,懂不懂礼貌?” 谢黎愣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直接被气笑了。 沈济抬眸望着他,嘴角的弧度不降反升,妥妥小人得志。 气氛僵持之际,白及的身影出现在外头,小声唤了句,“夫人。” 方许闻声回头,见是白及,眸光一闪,转首对上谢黎,轻声道,“你留在这,先看着他,我去去就回。” “母亲,我……” 不待谢黎说完话,方许就匆匆离开,屋中只剩下二人。 谢黎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息,肩膀都耷拉了些。 一转头,又瞧见了沈济那张欠揍的脸。 沈济注视着他,嘴角抿着浅笑,身子无力,脸色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妨碍他贩剑,“小黎,又麻烦你了。” 谢黎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没等到宋徽歆回京就咽气了。 “你少得意。”谢黎咬牙,恨不得动手抽他两耳光,“我母亲是何等聪慧,想来是早就发现了你的心思,只不过想给你留些面子,没戳穿你罢了!” “真的吗?”沈济眼睛一亮,像是突然中了头彩,“夫人既知道了,又不舍得揭发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在夫人心中与旁人不一样?” “你……”谢黎望着他脸上的笑容,竟不知该用哪句话骂他,想来想去,只憋出一句,“你还真是个大聪明。” 沈济轻笑,视线游走,落在他的手上,低声道,“那包闻香斋的点心,是给我的吗?” 谢黎气不过,却又没法子昧着良心否认,只得将油纸包扔在他怀里,沉声道,“是给狗的!” 沈济不理会他,自顾自解开上头的绳子,拿出点心,咬下一口,眼底漫上笑意。 元婆婆突然掀开门帘走进来,脸上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长公主……” “你且坐着,身子不好就不必起来了。”元婆婆摆摆手,止住了沈济起身的动作。 “祖母,这一大早的,您是去哪了?”谢黎蹙眉,忙从一旁给她倒了杯温茶。 “去忙大事了。”元婆婆坐下,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拍在沈济面前,又顺势接过谢黎递过来的茶盏,“小沈呐,你仔细瞧瞧上头是什么。” 沈济心下诧异,垂眸望去,神色瞬间凝重,喃喃道,“长公主真的去了沈家?” “我的话自然是说一不二。”元婆婆抿了口温茶,润润嗓子,才低声道,“我略施小计,让你那养父母签下了契约,与你永不相见。” “你养母那头没剩下谁,倒是你养父还有一个兄弟,我只不过提了一嘴,他就老老实实的摁了手印,并承诺会搬出京城,还你个安生日子。” 元婆婆捧着茶盏,脸上带着笑,眼神慈爱,“旁的不说,他们确实救过你,又没叫你挨饿受冻,这是情,得还,我给了他们两张千两银票,他们才心甘情愿的去收拾行囊了。” 沈济捏着那张纸,久久回不过神来。 谢黎眉头皱得更紧,低声问道,“那两人是泼皮无赖,可有伤到祖母?” “嗐,你祖母我猎豹剥皮的时候,他们还指不定在哪啃草根呢。”元婆婆随意的摆了摆手,丝毫没将二人放在心上,“况且有我这层身份在,他们即便是想耍混,也没法子。” “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京城里头,就没有你祖母掰不断的刺。”元婆婆轻笑,语气平淡,却难以忽视她通身的气势,“对付他们,你们不适合出面,交给我才是最好的法子。” 沈济垂眸,捏着纸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了句,“臣多谢长公主。” “说什么客气话,都是一家……”元婆婆话头猛地止住,察觉到沈济和谢黎飘来的视线,尬笑两声,“都是……都是大燕子民,我合该护着你们。” 谢黎眉头皱得更紧,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沈济却是想到了什么,眸光闪了闪,嘴角攀上笑意。 “成了,摆脱了心术不正的人,后头的日子就好过了。”元婆婆笑着看他,模样和蔼,“小沈呐,你总算是自由了。” 沈济愣了半晌,倏然笑开,缓缓点头,“是。” 屋外,方许领着白及走远了些,才低声问道,“都办妥了?” 白及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双手捧着递到方许手中,“都依着夫人的话,把一小批金子打成了饰物,夫人您瞧瞧。” 方许掂了掂手里头的盒子,察觉出分量不轻,嘴角微不可察的扬起。 “夫人,抚远将军和汝南王都被抓了,上头正审着呢。”白及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世子得了令,今儿下午就要去搜汝南王府了。” 第339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晌午过后,谢黎带着人手,浩浩荡荡的朝着汝南王府赶去。 “世子,汝南王罪情还未定,我们稍后是不是要酌情……”长帆顿了顿,视线环顾四周,侧头低语,“闹得太难看,万一他日后翻身……” 谢黎嗤笑,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把心放在肚子里,他数次针对候府,如今落在我手上,又怎么可能叫他翻得了身?” “他在我手上,有没有罪证……”谢黎侧眸望向他,嘴角缓缓勾起,幽幽道,“还重要吗?” 长帆了然,连忙点头,“世子说的对,是小的蠢笨。”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车夫放下脚凳,谢黎缓步下了车,仰头瞧着门上烫金的匾额,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搜,一花一木都不要放过。”谢黎回眸,望向身后的户部官员,低声道,“刘珽,这里头的东西值多少银钱你可要算仔细了。” 刘珽位不及谢黎,自然不敢反驳,只一味的笑着应下。 谢黎朝他走近,说出口的话似是劝解,又似是威胁,“刘珽,虽然汝南王是皇亲不假,可他知法犯法,大势已去,皇上不仅派了我来,还动了你们户部,你这心……可知该往哪边偏?” 刘珽打了个寒颤,望向谢黎的眼神颇为惊恐。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 刘珽咬咬牙,低声应下,“下官明白。” 他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防汝南王起死回生,记恨上自己,今日一瞧,怕是不能了。 既然一碗水端不平,他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尚未踏进王府大门,一切还有你选择的余地,如今只有你我,有些话也不必藏掖了。”谢黎余光扫向他,神色淡淡,“你在户部呆了十多年,依旧是个郎中,被上头两位压得死死的,想必心里头也不舒服。” “如今户部的二把手田侍郎年岁已高,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他走了,位子空出来……”谢黎抿唇,神色平静,“皇上有心提拔户部中人,我手上又恰巧有封举荐信……” 刘珽身子一震,立马反应过来,忙不迭开口,“谢大人放心,下官这笔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全是您说了算。” 声音极轻,却难压他的野心。 刘珽原本浑浊的双眼都明亮了几分,一眨不眨的盯着谢黎,仿佛他是个大金疙瘩。 十多年的压榨,他熬的太苦,实在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 谢黎勾起唇角,压低了声音,“你是个聪明人,早早看清局面,站对了,才能活得久。” “汝南王家大业大,腰缠万贯,刘珽你觉得这偌大的王府……”谢黎轻笑,低声问道,“会不会搜出个什么好东西来?” 谢黎说的委婉,刘珽却是心知肚明,沉声应道,“谢大人,汝南王性子阴毒,想必手上也不干净,这府上定藏着什么猫腻。” 哪怕没翻出什么不对的,硬变也要变一个出来! 那封举荐信,他拿定了! 谢黎心下满意,眉眼含笑,“刘郎中智慧过人,想来日后的官途一定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刘珽点头应下,努力掩下心头的激动,好似没事人一般,“谢大人,下官先进去盯着他们搜查。” 谢黎颔首,“去吧。” 眼瞧着刘珽走远,长帆这才迎上去,小声问道,“刘珽这人品行虚伪,常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压根不值得信任,世子何须同他废话?” 谢黎眼中含笑,负手而立,温声道,“你不懂,朝堂之上,清官要有,贪官也要有,相互制衡,江山才能安稳。” “如今户部无人可用,他是最好的选择。”望着不远处刘珽的身影,谢黎嘴角的笑意放大,低声道,“等这只羊肥起来,就能下刀了。” 长帆不懂,小声问道,“世子所做一切,不是为了皇上?” 谢黎瞥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浅了些。 长帆被他瞧的身子一抖,连忙认错,“小的失言。” 谢黎收回视线,淡淡道了句,“进去吧。” 话落,谢黎先一步踏进汝南王府,监察搜寻。 才进王府,谢黎才发觉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汝南王府被烧过一次,如今已是翻新过的,华丽得让人瞠目咋舌。 “谢大人,这……”刘珽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府上的柱子是金丝楠木的,价值只能粗略估量,桌椅大多都是小叶紫檀,比皇上的养心殿还富上几分,这还不算方才发现的地窖和藏宝阁……” 刘珽的算盘拨弄的正响,指尖快到飞起,脸色也越来越白,“对不上,谢大人,汝南王的家产已超千万两白银,但他的税款却是不足规矩的十分之一。” 谢黎听着他话,走进屋中,忽然想到了母亲的叮嘱,低声道,“吩咐下去,一砖一瓦都仔细给我敲敲,查透为止。” 刘珽讪讪点头,小声道,“是。” 不过片刻功夫,手下相继过来禀告,说是发现了十几处空墙。 谢黎站在跟前,眉头皱起,冷声道,“砸。” “是。” 一锤下去,空墙破了个大洞,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众人差点被里头的金光给亮瞎了双眼,面面相觑。 谢黎不怒反笑,眼底闪过一丝幽光,语气平和,“把里头的东西都掏出来。” “是。”手下认命去搬,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将十几面空墙清了个干净。 还没等众人歇口气,又出了幺蛾子。 “谢大人,刘大人!”一个瘦弱的小兵从空墙里头钻出来,手中捧着个东西,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这……这是属下从最里头翻出来的!” 谢黎抬眼望去,瞧见小兵手里捧着的金衣上赫然绣着龙纹,登时变了脸色。 “大…大人……”刘珽也有些腿软,不可置信的瞧着谢黎,吓白了脸。 天杀的,这狗血事怎么就让他给撞见了! 刘珽原以为是来算账的,没想到是来送命的! 谢黎望着那件衣裳,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龙袍一出,汝南王何来机会再翻身? 怕是死得透透的了! 第340章 明哲保身 “大人,这……”刘珽都不敢直视那件金衣,结结巴巴问道,“咱们要……要不要上报?” 谢黎睨着他,神色温和,说出口的话却是凉薄得很,“知情不报,按同罪处。” 刘珽身子陡然一震,连忙后退两步,“方才是下官糊涂了,此事一定要报给皇上!” 汝南王死罪已定,谢黎心情好得很,不愿同他计较,朝着后头扬了扬下巴,“后院还没搜,过去瞧瞧。” “是。”刘珽朝前探出手,小心翼翼的领路,“谢大人这边请。” 一行人到了后院,气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汝南王的家眷早已被控制,几个小妾围在一起,不停的乞求放过她们。 汝南王妃站在一旁,面如死灰,将两个儿子护在身后,紧盯着为首的谢黎,满眼警惕,“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汝南王府岂容你们如此放肆!” “我们要做什么,王妃心中不清楚吗?”谢黎缓步走近,面上带着浅笑,低声道,“王妃该问问王爷,私藏龙袍,暗铸兵器,他是想做什么?” 汝南王妃一愣,旋即瞧见了长帆怀中抱着的金袍,瞬间吓得呆在原地,却还是替夫君辩解,“这…这不可能……这是有人栽赃陷害,王爷绝不会如此!” “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为他说话也情有可原。”谢黎笑容依旧,丝毫没被汝南王妃的话影响,“只是不知道这些话入了皇上耳中,他会不会信呢?” “你!” “王妃还是省些力气吧。”谢黎打断她的话,神色自若,“免得到了黄泉路,追不上王爷。” 汝南王妃气极,却又无可奈何,眼前已是死局,即便大闹一场,也不过是徒增痛苦。 “放肆!你怎么跟我母妃说话呢?”元阗跳出来,愤愤不平的指着他骂道,“拿根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是什么好鸟?” 谢黎望着他,眼底满是惊悚。 不过短短一月,元阗就大变了模样,先前虽说被男女之事折腾的脸颊凹陷,身子虚弱,却也算得上一个俊朗少年。 如今的元阗面上施粉,脸像是从白面缸里滚了一圈,还抿了口脂,身上的衣衫也是花花绿绿的。 若不是元阗的五官没变,谢黎都差点认不出他来。 见谢黎不说话,元阗沾沾自喜,还以为是自己吓住了他,当即发作起来,“我父王的事还未落定,你们就闯上门来,欺负我们一家,谁给你们的胆子!” 话落,还气鼓鼓的跺了跺脚。 谢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没忍住后退了两步,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瞧见他的神色,元阗一下子就恼了,叉着腰,尖声问道,“好个谢黎,你那是什么神情?” 谢黎不愿同他对话,随意摆了摆手,沉声道,“汝南王家眷系数关押,一个也别落下,谁若是说出汝南王罪行,可从轻处罚。” “是。” “谢黎,你这个混蛋,你……” 元阗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谢黎带来的人死死捂住了嘴,不让他再恶心旁人。 “谢大人,咱们……”刘珽望着一旁的谢黎,又瞧了瞧前院的金银财宝,低声道,“眼下该如何?” 谢黎脸色未变,徐徐开了口,“带好你的册子,随我入宫。” 刘珽闻言,立马打起精神来,连忙应下,“是。” - 永诚候府 方许坐在案前,低头瞧着府上的账册,神色认真。 沈济在她不远处,捏着绣针,又鼓捣着绣样,手旁摆着正在冒热气的汤药,膝上还有个方许常用的汤婆子。 “夫人。” 寂静中,沈济缓缓开了口。 方许闻声抬头,同他对上视线,眼神疑惑,“怎么了?” 沈济放下手中的绣样,神色平静得很,温声道,“岑镇江和汝南王都已被抓,金铜双矿也被封了。” 这消息方许自然是知情,却不得不装作刚听说的模样,轻声问道,“怎地这么快?” “许是等不及了罢。”沈济抬眸,视线落在她脸上,笑眯眯道,“可惜,金矿大半被偷,这次的封赏怕是要少些。” 方许蹙眉,故作惊疑,“金矿怎会被偷?可有查清是谁干的?” 沈济缓缓摇头,低声道,“背后之人行事稳妥,谨慎得很,一丝线索都没有。” 方许眉头皱得更紧,喃喃道,“怎会如此……” 沈济轻笑,神色无奈,“皇上震怒,责令严查那些金矿的下落,也搜了我那儿和连家。” 方许指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染一片。 “搜了你们?”方许觉得诧异,脸色也变了变,“皇上不是最信任你吗?怎么会……” 沈济望着她,唇边抿起一丝浅笑,“君王随口之言,又有几句能轻信?” 沈济坐直身子,和她四目相对,“我也就罢了,连公子与上头那位是表亲,又在夺位那日立下大功,如今被查,气的直骂。” 方许眸光闪了闪,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道,“你与我说这些,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夫人聪慧。”沈济笑开,眼神柔和,“我与谢黎商议过了,日后的路该为自己多打算些,将全部身家都压在君心身上,难保性命。” 沈济顿了顿,掩下眸底的神色,温声道,“伴君如伴虎,这话不假,宋将军的事每日都在警醒着我,谢黎也过的战战兢兢,忠臣未必有好果,我们也只是想明哲保身罢了。” 闻言,方许垂下眼皮,似在思索,脸上瞧不出喜怒。 过了半晌,方许才幽幽开了口,“依你之见,为何明哲保身?” 沈济抿紧薄唇,对上她的视线,无端有些紧张,“扩张自己的势力,如今我与谢黎和青峰同是一心,朝堂之上,我们抱作一团,朝堂之外,谢黎跟连公子交好,又是连襟,更是多了一分底气。” “若新帝还算通透,我们自会是忠臣,可要是……” 剩余的话被沈济咽了下去,可他的意思就明晃晃摆在这里,很难让人猜不到。 方许默了半晌,才轻声道,“夺权那日,他本就是靠着多家拥护才上的位,若初心不在,忠将散去,还有谁会做他的靠山?” 方许轻叹一声,“但愿那孩子能明白。” 第341章 万花会来人 次日 白及小跑着进了屋子,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桌前梳妆的方许,小声唤道,“夫人。” 方许侧眸,有些新奇的瞧着她,“这一大早上就没见你,是去何处疯了?” “奴婢是去东市买檀香了,偶然听见百姓说趣。”白及将檀香放在桌上,轻声道,“上头下旨来了,沈大人被提为尚书令,连公子则是得了不少奇珍和田地。” 方许抿了口茶水,神色平静,“他们立了功,封赏也正常。” 白及点点头,面上有些愤愤不平,“话虽如此,奴婢还是替沈大人他们憋屈,出人出力,最后还要被查个底掉,沈大人尚且还沉得住气,连公子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方许无奈轻笑,低声道,“连晏性子直,脾气冲些,没多少坏心眼,真心实意为上头效力反被怀疑,他若是不急,才显得奇怪。” 方许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缓缓说道,“如今国库空虚,谢黎曾提及过个别县邑的灾情没钱镇压,新帝也指着这批金矿起死回生,金矿在他眼皮子被盗,一时也乱了分寸。” “只不过……冲动行事,定会寒了忠臣的心。” 白及叹了口气,旋即正了神色,“奴婢方才在前院遇到了左叔,他托我告知夫人,说是得了消息,万花会的人将在今日抵达京城。” 方许眸色一闪,唇角轻轻勾起,“终是来了,比我预想的晚了些。” “夫人可要准备些什么?”白及神色紧张,压低了声音问道,“若春江行的人不敌他们……” “不会。” 不待方许开口,一道声音从房梁上响起,语气生硬,冷若冰霜。 白及面上闪过窘迫,悻悻抬头往上瞟了一眼,见那处无人,不由得瘪了瘪嘴,小声吐槽道,“藏那么高,耳朵还挺好使。” 方许觉得有趣,笑望着她,“若你心中实在没底,布些机关也可以。” 白及点点头,知道上头有人能听见自己说话,索性也不再压着声音,“奴婢去琢磨琢磨,免得混战之下,出现漏网之鱼。” 方许颔首,目送她离开,回身望着桌上的脂粉饰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苏子进来禀报,“夫人,世子来了。” 方许回了神,视线扫向门口,低声道,“请进来。” “是。” 苏子的声音落下,几息过后,谢黎掀开门帘,俯身进了屋中,瞧见方许,沉声唤了句,“母亲。” “今儿怎地有空过来?”方许打量着他,神情随和。 谢黎缓步走到桌旁,屈身落座,脸上带着笑,“儿子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着来同母亲说说话。” 闻言,苏子识时务的退下,将屋子留给母子二人。 方许见屋中没了人,轻声开口道,“说来听听。” 谢黎张张嘴,顿了片刻,才沉声道,“离新帝登基也有些时日了,如今儿子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本不该有旁的心思,可……” “可帝王心思难以捉摸,让你们嗅到了危险,所以你起了心思,想要在必要的时候进退自如。” 方许一开口,直接将谢黎还未说出口的话一溜烟给吐露了出来。 谢黎面上微怔,喃喃道,“母亲为何知……是不是沈济同您说的?” 方许勾起唇角,笑盈盈地望着他。 谢黎抿唇,面上无奈,“我早该想到他这嘴不严实。” “我是你母亲,何须瞒着我?”方许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奈,旋即又正了神色,轻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若背靠着的大树腐朽,趁早飞开也不算错事。” 谢黎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低声道,“可……” “你犹豫,是因为新帝还未表现出先头几位皇帝的无情无义,所以你尚且在观望,不敢有所动作。” 方许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低声道,“权势可叫人眼盲心黑,那个位子不是寻常人能做的,日子一长,谁又能保证新帝品行依旧呢?” 谢黎眸光流转,心思也通透起来,忙不迭开口,“还请母亲出个法子。” “附耳过来。” 谢黎身子朝前倾去,方许朱唇轻启,在他耳旁说些什么。 谢黎的脸色变了又变,临出门时,一张俊脸吓到发白。 - 夜里,星光点点,偌大的候府寂静无声,院中不见一人,诡异的安静。 方许神色如常,肩上披着薄毯,正窝在床头看账册。 床边坐着苏子,正低头给夫人剥着橘子,若仔细瞧去,就能瞧见她那双手因着过度紧张而不停的颤抖。 白及则是拎了把大刀守在门口,神情肃穆,死死盯着门缝外头。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一道刺耳声,听上去,像是什么兵器撞到了一起。 只一声,就再无动静。 “夫人,他们来了!”苏子小声惊呼,立马起身挡在床边,护住方许,纵使身子抖得厉害,也不敢闪开半步。 白及脸色更沉,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到泛白。 唯有方许出奇的镇定,不慌不忙的往嘴里塞了瓣橘子,还有闲心拨弄几下算盘。 又过了片刻,外头突然传来动静,先是轻微几声响,随后声音越来越大,窗子上倒映的黑影也越来越多。 “夫人,您快躲……”苏子听着外头的打斗声,都快吓破胆了。 一扭头,方许捏着橘子,正往嘴里塞呢。 “夫人,别吃了!”苏子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小声催促道,“大敌当前,您好歹认真些!等咱们活过了今日,您想吃多少奴婢给您剥多少!” 苏子脸色煞白,几乎要哭出来。 她如今的心情就好比是在参加一场田径比赛,自己都跑出半圈了,扭头看,裁判还没吹哨。 方许见她实在怕得很,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盯着窗户上来回飞过的身影。 苏子心里直打鼓,小声问道,“白及,你趴门缝上瞧见什么了?” 白及占据了最好的观战位置,恨不得把眼睛都塞进门缝里去,听到苏子唤自己,低声应道,“外头乱得很,打得难舍难分,都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有一人攻进来,就有一人去杀他,过了这么久,万花会的人连咱们屋檐都没碰到过。” 第342章 侯府遭贼 “这……”苏子愣了愣,小声喃喃道,“这究竟是谁输谁赢?” “呆子,都打这么久了还没人能靠近咱们,你说谁更厉害些?”白及忍不住咋舌,压低声音感叹着,“不愧是江湖第一的组织,我甚至都看不清春江行的人是如何出手的。” “那便好…那便好……”苏子拍着心口,长呼一口气。 “你不必紧张。”方许又捡回了账本,懒洋洋的靠在枕头上,漫不经心的吃着橘子,“我们输不了,该害怕的应当是万花会。” 苏子悻悻坐下,小声道,“左叔说万花会的高手都来了,奴婢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一直不得安生。” 方许觉得好笑,无奈摇头,“莫要琢磨太多。” 苏子如今冷静下来,乖乖替她剥橘子,小声应了句,“是。” “天杀的,外头倒了一片!”白及忍不住惊呼出声,面上一片惶然,“光是处理这些尸体,就得要个把时辰。” “明日一早,放话出去,候府遭遇盗贼,拼死抵抗,家丁死伤不少,多数财宝被偷。”方许拨弄着算盘,指尖都快出了残影,“知会叶鸣,叫他将一半尸体换上候府的衣裳,我手里的账册也拿去烧了。” “这……”苏子不明白,低声问道,“好好地册子,夫人为何要烧了?” 方许没空看她,指尖的速度加快,算盘被拨的噼里啪啦作响,“不然府上突然多出的金子要怎么说?” 苏子恍然大悟,忙不迭应下,“奴婢明白了,待外头结束,就去寻叶鸣。” 外头打了许久,兵刃相向,杀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声音才慢慢平息下去。 不知是何时辰,屋门突然被拉开,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女子走了进来,手中拎着的长剑尚在滴血。 苏子被声音惊醒,下意识护在方许跟前。 白及也散了困意,身前横了把大刀,挡在二人前头,扬声问道,“你是哪波的?” 女子没理会她,穿过二人望向最后头的方许,淡淡开了口,“春江行瑾桦,你何时付银子?” 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与房梁上的那道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方许一夜未眠,可算是将候府的账本给理透了,闻言眨了下眼睛,低声道,“你们可赢了?” 瑾桦点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沉声道,“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算是赢了。” 方许不由得唏嘘,诧异道,“你的同伴都死了,怎么不见你有半分伤心?” “我伤心。”瑾桦望着她,语气冷得很,“所以得加钱。” 方许颔首,轻声问道,“你说个数。” 瑾桦从怀中掏出一个袖珍算盘,盘身还不足手心大。 瑾桦低头算着,过了片刻,才重新抬头,“一万五千两白银,还要额外给我三百两安葬他们。” “一万五千三百两?”苏子险些失声,神色震惊,“你干脆去抢钱庄好了!” 瑾桦握紧手里头的长剑,语气更冷了些,“你们这是要赖账?” “明明是你狮子大……” “苏子。” 方许唤住她,示意她稍安勿躁,旋即对上瑾桦阴冷的眼神,柔和一笑,“我这丫头素来管着府上的账务,没出过数额如此大的银子,还请见谅。” 话落,方许侧眸望向苏子,低声道,“去将我柜上第三格的红木盒子拿过来,给瑾桦姑娘瞧瞧。” 苏子抿抿唇,纵使心中不愿,却不敢违抗夫人的话,只好别别扭扭的取来盒子,递到瑾桦面前。 方许唇角含笑,轻声问道,“瑾桦姑娘,你瞧盒子里的东西可值这个数?” 瑾桦垂眸,视线落在盒中,猛地一僵。 红木盒子有半个胳膊长,内里又深,装满了金饰,光是拳头大的金珠子就有五六颗。 瑾桦呼吸一窒,面不改色的抬手接过,冷声道,“八成是够了。” 话落,瑾桦抬脚就要往外走,才走两三步,又回首望着方许,唇边扬起一抹笑意,“若是你还有想解决的人,尽管找我。” 望着瑾桦离开,苏子气的直跺脚,快步走到夫人身边,小声抱怨着,“夫人何苦给她那么多?” “在葫邕遇险时,万花会也不过只收了三千两,如今咱们反倒又搭了这么多钱进去。”苏子咬住下唇,面露难色,“那红盒里头的东西用了大半金矿才炼出来,就这么简单给出去了?” 白及也想不通,挠头问道,“夫人,如此一来,咱依旧是白忙活一场啊……” 方许微微抬眼,唇边挂着淡笑,“万花会没留下一个活口,春江行也只剩那个瑾桦一人,一万五千两买下两个组织的命,也不亏。” “江湖第一第二都倒了,我倒是要瞧瞧,日后谁还敢犯到我头上。” 方许勾唇,眼神逐渐凌厉,“属于我的东西,哪怕是亲手给了别人,他们也端不稳。” “你们不必慌张,是我的,总会回到我手上。” 话音落地,方许随手将床上的账册丢到炭盆里,眼瞧着账册被火光吞噬,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 沈家 “先生,大事不好了先生!” 闻墨冲进屋子,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子。 沈济才刚收拾整齐,束好腰封,听到他这出死动静,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怎么每日都是如此沉不住气?” 闻墨咽了下口水,神色慌张,“先生,小的这次是真的有急事!” 沈济无奈长叹,温声道,“说。” 闻墨擦了擦额上的汗,忙不迭开口,“永诚候府在昨儿夜里遭了一伙盗贼,杀了府上不少家丁,还偷走了候夫人的嫁妆,听说是价值连城,候夫人报了官,京中下了通缉令,正在严抓呢!” 闻墨说的极快,生怕自家先生一听到永诚候府出了事,就马不停蹄的冲过去,无心顾及后头的话。 沈济迟钝的眨了眨眼,不甚确定道,“你说永诚候府碰上了匪贼?” 闻墨重重点头,急忙说道,“先生放心,候府的人来送话,说是夫人一切安好,只是丢了一大箱嫁妆。” “候夫人在官府里发了话,谁若是能寻到那箱嫁妆,赏银一千两!” 第343章 替天行道 “赏银一千两?”沈济微蹙着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什么嫁妆如此珍贵?” “小的不知。”闻墨摇摇头,脸色迷茫,“许是双亲离世,候夫人睹物思人,才格外珍视那箱嫁妆吧。” “反正眼下京中都炸锅了,下到刚会走路的幼童,上到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翁,都出来给候夫人寻嫁妆了,巴不得从里头分走一杯羹。” “先生不如也去凑凑热闹?”闻墨朝他挑挑眉,似是打趣道,“若是先生解了候夫人的燃眉之急,候夫人定会高看您一眼的。” 沈济睨着他,半晌扯出一抹笑来,“还得是你心系我,什么都想着我,有你这样的人陪在身边,实乃我的福分。” 闻墨愣住,旋即羞涩一笑,受宠若惊的挠挠头,低声道,“先生头一次这么夸小的,倒让人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沈济勾唇,望向他的眼神是闻墨从没瞧见过的温柔,只听他轻轻开口,“我且问你,你家先生会武功吗?” 闻墨嘴角的笑容凝住,喃喃道,“不……不会……” “哦,不会。”沈济前一瞬还笑着,后一秒直接冷下脸来,“那我去做什么?千里送人头吗!” 沈济吼一吼,闻墨抖三抖。 “先生……”闻墨快要哭了,低头认错,“小的没坏心,只是想让您在候夫人面前立个功……” 沈济嗤笑,咬牙切齿道,“那些匪贼能杀了半个候府的人,你让我去对上他们,只怕还没立下功来,夫人就得去替我收尸了!” 闻墨瘪了瘪嘴,躲去一旁面壁反思。 沈济思索片刻,又松了口,“你去跑一趟,告诉手里头的人,让他们搜寻嫁妆的下落。” “是,小的这就去!”闻墨忙不迭点头,回身跑远。 - 是夜,初春还有些凉意,院子里寂静无声,屋中烧着地龙,暖和得很。 方许穿着单薄,窝在榻上看话本,床边的小桌上放了不少瓜果点心。 “夫人,宫中来了信儿,说是皇上和丞相府嫡女的婚事排在下月。” 苏子坐在她脚旁,在烛光下一针一线绣着帕子,轻声道,“汝南王此生翻不了身,他的家眷却是得了个好时候,帝后大婚,皇上下令大赦天下,许能免了他们的牢狱之灾。” 方许捏了块点心放进口中,嚼了几口咽下,才低声道,“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那些人渣流窜在京城里,瞧着也碍眼。” 话落,随手将自己吃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苏子口中。 苏子一顿,嘴里含糊不清道,“夫人的意思是……” 方许的视线从话本上移走,静静盯着她瞧。 苏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应下来,“奴婢清楚了,稍会就去找白及。” 方许用鼻音应了她一声,喃喃道,“做的干净些,毕竟是几条人命,若是查到我头上,倒也麻烦。” 苏子瞧着自家夫人漫不经心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心里头一阵唏嘘。 谁能想到一年前的夫人连瞧见斗鸡打架都会别过头去,如今张口闭口就是定下了几条人命的去留。 转变之大,当真让人觉得是梦一场。 “方氏,出来受死!” 院中响起一道女声,方许眸色一暗,徐徐抬头,透过窗子的缝隙,同那女人对上了视线。 “是那个叫瑾桦的杀手!”苏子心一慌,绣绷掉在地上,起身挡在方许跟前。 瑾桦面上一片愠怒,握着长剑的手用力到发抖,缓步来到门口,杀气凌人,“方氏,你卑鄙下作,分明是你亲手将那箱子给了我,竟反咬我一口!” 方许见到她倒是不自在,抿唇笑道,“瑾桦,又见面了。”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瑾桦气红了眼,显然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春江行为着你的单子,杀到只剩我一人,你身为得利者,不言谢也就罢了,还要算计我至此?” “早知如此,今儿我就该一刀了结了你!” 方许勾唇,慢条斯理道,“只一件小事,何须你大动肝火?” “小事?”瑾桦冷笑,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你可知我今日被多少人追杀?你去官府里挂了通缉画了像,又发了江湖悬赏,如今还要来假惺惺地问我为何要大动肝火?” “春江行损失那么多高手,这钱分明是你该给我的!”瑾桦身子都在颤抖,说出口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仁不义,简直蛇蝎心肠!” 方许靠在软枕上,笑容柔和,轻声道,“多谢夸奖,我很受用。” “你!”瑾桦的冰块脸逐渐碎裂,恨意染上双眼,“你简直不是人!” 方许合上话本,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我从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且你们春江行有毒名在外,瞧着买家颇有财富,杀人取钱也不在少数。” “彼此彼此罢了,瑾桦姑娘对我破口大骂,又何尝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方许轻笑,神色淡淡,“扪心自问,今儿若不是春江行全军覆没只剩你一人,你们会放过我吗?” 瑾桦脸色一变,咬牙问道,“你空口白牙在胡说些什么!” “隋漋冯家、常平巡抚齐顺、魏国公一家……” 方许细数着,越说下去,瑾桦的脸色越是难看。 “瑾桦姑娘,这些人你可耳熟?”方许笑眯眯的瞧着她,轻声道,“我可有漏了谁?” 瑾桦再也忍不住,长剑直指方许眉心,“胡言乱语,休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今日我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毒妇,以慰师门在天之灵!” 话音落地,瑾桦冲进屋中,双脚刚落在地上,自房梁垂下一块铁板,板上全是尖刺。 瑾桦脸色一凌,侧身躲过,铁刺板砸在了地上。 还不等她站稳,又是数支冷箭齐发,朝她攻来。 瑾桦动作极快,闪身避开那些箭,堪堪站稳身子。 箭头扎在门框上,瑾桦猛地回头,定定看向方许,眼底满是讥讽,勾唇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机关?” “可笑至极!” 第344章 头一次杀人 方许只笑着看她,沉默不语。 瑾桦却以为她是怕了自己,嗤笑一声,“要是这么轻易就能被你拿捏,我又怎么可能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瑾桦姑娘好身手,我实在佩服。”方许面上含笑,朱唇轻启,“只可惜,你尚且年轻,道行还不够。” “少废话!”瑾桦冷喝一声,刚要解决了方许,就发现她握不住自己的剑了。 哐当一声,剑身落地,瑾桦身子也跟着瘫软,跪坐在地上。 “怎么……”瑾桦心中有惊又怕,喃喃道,“你做了什么……” 瑾桦只觉得自己舌头没了知觉,说话也吞吞吐吐,含糊不清。 “那些机关不过是摆设,只为了拖住你。”方许移开视线,笑盈盈盯着屋中的香炉,“那儿,才是我用来对付你的。” “你说得没错,能在那种场合下活下来的,定然不是省油的灯。”方许轻笑,起身下床,缓缓走到她面前,踢开她的长剑,柔声道,“我亲自制的香,感觉怎么样?” “你…你……”瑾桦盯着面前的女人,心里头恨极,却无可奈何。 方许蹲下身子,视线与她持平,“识相些,自己说出那箱子的下落,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少做梦了……”瑾桦撑着身子,咧嘴一笑,眼神阴羁,“想害我,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刚落,瑾桦调动全身的力,朝着方许扑过去,想要拉她一起入阎罗殿。 可还不等她靠近方许,长剑从侧面刺来,直直扎进瑾桦的脖子。 一拔出,血流如注。 方许诧异回眸,目光落在举着剑瑟瑟发抖的姑娘身上,“苏子,你……” 苏子肩膀抖得厉害,手中的剑还在往下滴血,纵使自己怕的厉害,也要安慰方许,“夫人别怕,奴婢在呢。” 瑾桦的身子砸在地上,双眸死死盯着那柄剑,连咽气都不曾合眼。 她死在了自己最爱的剑下。 瑾桦一死,苏子手中的剑也落在地上。 方许站起身,不顾溅在衣衫上的血,拧眉问道,“自己怕成这幅样子,还要逞强护着我?” 苏子像是被吓傻了,定定瞧着夫人,一动不动。 在府里头,向来是苏子主内白及主外,平日里,多是有武功的白及跟在方许身侧,苏子文文弱弱的,也只会处理些府上的琐事。 这还是她头一次杀人。 方许瞧她这副模样,心疼得很,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轻声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吓坏了?” 苏子摇摇头,看样子冷静了不少,“白及不在,奴婢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夫人,不能让夫人和白及失望。” 方许心中一暖,捏了捏她麻木地手,悠悠道,“做的不错,你的能力我一直认可。” 苏子抿唇,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可惜……奴婢手上没个分寸,她死了,那箱子也就没了下落。” “那么多金子……” 苏子咬唇,心里只觉得肉疼,恨不得扇刚才的自己两巴掌。 耍帅的代价就是丢了一大箱金子。 “别急。”方许缓缓开了口,神色自若,“她抱着箱子被人追杀了一天,高度警惕,如今能只身过来,就意味着她不可能将那箱金子藏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 方许垂眸,细想了想,低声道,“去知会叶鸣,将府里搜一遍,房梁上都不要放过。” 苏子听到那箱金子还有望回来,忙不迭点头,“奴婢这就去!” “等等。”方许叫住她,朝一旁的香炉扬了扬下巴,轻声道,“把那香炉扔了。” “扔……”苏子面露难色,又开始心疼起来,“夫人,那是太后娘娘赏的,价值千金,上头还有不少宝石,才用没多久……” “里头都是毒粉,哪怕是多清洗几遍也没用,再次点香依旧有毒烟。”方许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你若是想咱们两个明日就死,留下来也行。” 苏子愣住,身子猛地一抖,连忙上前抱走香炉,“奴婢错了,这就去扔掉。” 正说着,脚步突然一顿,“夫人,既然里头有毒粉,为何您同奴婢一点事也没有?” 方许浅笑嫣然,余光瞥向躺在地上咽了气的瑾桦,轻声道,“我喂你吃的半块点心里有解药。” 苏子恍然,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找人处理尸体!” 方许颔首,瞧着她离开。 苏子走去院外,唤来在一旁闲聊的奇叔和左岩,神神秘秘道,“澄园遇刺,夫人已经解决了歹人,你们去清理干净,刮花了脸,用草席子一裹,趁着天黑,扔到乱葬岗里去,莫要叫别人发现了。” 过了好半晌,屋子被清理干净,叶鸣也匆匆来报,“夫人,东西找到了!” 方许回眸,目光落在他臂弯里夹着的箱子上,嘴角一勾,“拿来我瞧瞧。” “诶。”叶鸣应了一声,连忙将箱子端过去,规规矩矩打开。 见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不少,摆放整齐,方许轻轻扯出一抹笑,低声道,“我就知道它会回来。” 叶鸣站在一旁,小声道,“夫人,里头可少东西?” 方许摇摇头,随手抓起一把指肚大小的金珠,递到叶鸣手上。 叶鸣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的盯着方许,喃喃道,“夫人,这……” “拿下去分了吧,算是赏大家的。”方许眉眼含笑,声音极轻,“你们这些时日跟在我身边担惊受怕,也苦着了,总不能让你们一点好也捞不到。” 叶鸣捧着那堆金珠,瞠目结舌,半晌才缓过神来,“这样的担惊受怕,小的只恨不能多来几次……” “贫嘴。”方许嗔怪似的瞪他一眼,低声道,“快下去吧,苏子今日吓坏了,去陪陪她。” 叶鸣脸上挂起笑,连忙应下,“是!” “对了,”方许叫住他,神色淡淡,开口叮嘱道,“贼人已死的消息不必传出去,悬赏和通缉令也用不着撤,就放在明面上,让人们慢慢淡忘就好了。” 叶鸣瞬间了然,沉声应下,“小的明白,只是沈大人派闻墨过来打听过夫人有没有受伤,他那边……咱们用不用知会一声?” 方许眸光闪了闪,缓缓吐了句,“不必。” 第345章 不速之客 春雨阵阵落下,寒霜散去,天却一直阴着。 “这雨都下好几日了,怎么也没个完?”白及嘟着嘴,小声嗫嚅着,“衣裳都堆成山了,硬是洗不了。” “你这丫头,还拿上乔了,能偷几日懒,怕是在心里偷着乐呢。”苏子正给屋中的绿植浇水,闻言开口打趣道,“这几日的天气实属怪异,大小姐成亲在即,这春雨不断,连公子都快火烧眉毛了。” “谁说不是呢,府上一贯冷清安静,好不容易有个喜事,还遇上这个天气!”白及瞥了眼头顶的天,神色怨怼,“若是再不晴,明年怕是少好多香火!” 苏子望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暗骂一声呆子。 不知是不是白及的话起了作用,临到午时,阴雨还真停了,露出日头来。 “你可真是神了……”苏子悻悻盯着白及,小声喃喃道,“我墙都不扶,也得服你。” 白及得意洋洋,给一旁的夫人剥了颗栗子,又顺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这是老天爷通情达理,不舍得耽误小姐出嫁呢。” “这几日闲得很,窝在屋里跟着夫人吃吃喝喝,都胖了些。”苏子捏了捏自己的腰,神情苦涩。 “谁不闲着?”方许扶着额头,闻言轻笑,“除了整日里要去上朝的谢黎和晚舟,咱们都多久没出过院门了?” 苏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趁着天好,奴婢赶紧去让人把衣裳洗了,小姐过几天出嫁,府上还没装饰呢。” 方许颔首,淡淡道,“忙去吧,别忘了查一查嫁妆。” “是。”苏子应下,转身离去。 白及坐在一旁,咧嘴笑着,“夫人,天儿好了,奴婢这几日实在憋得厉害,咱们是不是该出去转转了?” 方许细想了想,扔掉手中的话本,站起身来,“走罢,出去逛逛,昨儿还听苏子念叨着京中出了新的胭脂,给她多买几个回来。” “好嘞,奴婢去备车!”白及满血复活,小跑着去了马厩。 - 沈家 闻墨坐在屋里头,望着正在一旁绣花的先生,无语凝噎。 “先生,真不是小的多嘴……” 过了半晌,闻墨终于是忍不住了,絮絮叨叨的说着沈济,“天好不容易晴了,您也出去逛逛,给候夫人买点新奇的小玩意儿。” “学什么不好,非得像千金小姐似的学女红?” 沈济瞥他一眼,薄唇轻启,“聒噪。” 闻墨只觉得天都塌了,好端端的一个先生,说疯就疯了。 “究竟是谁告诉您给女子绣香囊绣荷包就能笼络她的?先生把他的名字说出来,小的不把他的屎打出来都算他拉的干净!” 沈济抬眸,又扫了他一眼,“粗鲁。” 闻墨一脸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先生……”闻墨指着面前一个又一个的香囊荷包,神情疯癫,“您绣得好也就罢了,您打眼瞧瞧,水鸭、野草、老鼠……哪有给女人荷包上绣老鼠的?” 沈济如遭雷击,捏着绣针的手顿在半空,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喃喃道,“那是鸳鸯、兰花和小兔子……” 闻墨噎住,话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的他直咳嗽。 不想面对自家先生的死亡眼神,闻墨踉跄着步子,朝外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先生不去,小的自己去,大不了用自己的月银给候夫人买些东西讨欢心,再说是先生给的……” 说罢,闻墨还嫌不解气,又朝着后头的屋子喊了一句,“这家没有小的都得散!” 见里头没有回应,闻墨重重哼了一声,抬脚朝着府外走去。 才刚出府,就瞧见了一堆不速之客。 聂氏正踮脚朝这边望,一见闻墨,登时眼睛一亮,指着他喊道,“父亲母亲,那就是沈宅!” 闻言,原本四下盼望的卓文候夫妇齐刷刷朝闻墨看来,见他头上的门匾果真刻着沈宅二字,连忙走过来。 甄氏一把抓住闻墨的手腕,泪眼婆娑的瞧着他,轻声问道,“好孩子,这是阿济的家对不对……你可知道阿济去何处了?” 闻墨愣了一瞬,腕上微微用力,挣脱开甄氏的桎梏,皱眉问道,“你们是谁,找我家先生做什么?” 沈济回去认亲时,留闻墨守在府上,他自然不识得这群人。 “我们来找沈大人。”卓文候面上带着笑,低声细语道,“我们是他的亲生爹娘。” 听到这话,闻墨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眼神也变得警惕,“亲生爹娘?” 葫邕一行,闻墨从白及口中听了个大概,他这辈子也忘不了,自家先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还险些交代在那边。 卓文候没察觉到他眼底的防备,点头笑道,“孩子,你进去通传一声,他若是知道我们来了,定十分开心。” 闻墨嗤笑一声,神情冷淡,“你们来做什么?莫非是听到了我家先生还活着的消息,特地来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甄氏白了脸,忙不迭开口问道,“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话中之意,你们自然清楚!”闻墨对他们是没有半分好脸色,冷声呵斥道,“一回刺杀不够,还要来第二回吗?” “我且告诉你们,这儿是京城,我家先生如今是尚书令,你们要放肆也得看看脚下是什么地界!” “刺杀……”甄氏脸色惨白,连连摇头,“什么刺杀,我们完全不知情啊!阿济他有没有事?” 听到刺杀二字,越奎身子一震,有些慌张的垂下头去。 卓文候察觉到他的异样,视线移到他身上,见他神色心虚,心中也了然,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越奎缩了缩脖子,头垂着不敢再抬起,心中打鼓,生怕父亲怜惜亲子,当众戳穿了他。 可惜卓文候并未开口,反而身子侧了侧,轻咳两声,挡住了越奎。 偏心二字,溢于言表。 “何事这么吵闹?” 听到外头的动静,沈济终于是放过了那些荷包,才走到门口,就与卓文候一家对上了视线 第346章 认祖归宗 “先生!” “阿济!”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济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闻墨快走两步,挡在沈济前头,低声道,“先生莫怕,这儿是沈宅,他们若是来硬的,咱们也应付得了!” 沈济蓦然回神,费力的眨了下眼睛,别过头去。 瞧见沈济出来,越奎也不再缩着,跳出来说了句,“阿兄,我们打听了一路,可算是寻到你了。” 听到这话,沈济猛地变了脸色,扭头盯着他,冷声道,“谁是你阿兄?” 越奎话一顿,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阿济……”甄氏朝着他走了两步,泪水打湿了睫毛,轻声道,“你是我亲生的儿子,你可还记得娘?” 听到这话,越奎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面上还是堆着笑。 沈济蹙眉,心中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眼见沈济不下甄氏递来的台阶,气氛降至冰点,聂氏尬笑两声,随意的摆了摆手,“哎呦,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聂氏一边说着,一边瞧着上头写着沈宅二子的门匾,心里头一阵唏嘘。 连匾额都是金的,这京城可是来对了! “阿兄也真是的,我们一路走来,吃的苦头可不少,怎地也不让我们进家里头说话?”聂氏嘻嘻笑着,眉眼之间尽是精明,“快快快,大家都别干站着,先进家再说话!” 倒是把沈宅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偏生卓文候几人也不客气,厚着脸皮就往里头闯。 沈济黑了脸,低声唤道,“闻墨。” 闻墨警惕得很,随时处于战斗状态,一听到先生唤自己,立马冲过去挡在门口,扬声吼道,“你们这群没规矩的人到底是从何处来的?没有拜帖就想往里硬闯,当这是什么地方!” 闻墨的强势吓了几人一跳,面面相觑,还是卓文候先开了口,“阿济……你可是在怪爹娘?” 甄氏一听,也跟着劝道,“阿济,你消消气,那日你来葫邕,爹娘没认出你,才说了那些糊涂话,等你走了,娘越想越不对,所以拎着全家来寻你了。” “是吗?那我岂不是还要感谢你们?”沈济勾唇,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葫邕到京城不过一两日车程,你们走了半个多月,当真是费心了。” “没错,你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闻墨死死守住门口,不让越家人前进一步,“八成是听说了我家先生被封为尚书令,才巴巴过来讨关系,简直是脸都不要了!” 话音落地,沈济清楚瞧见他们一家变了脸色,心中更觉得可笑,“你们走吧,日后桥归桥路归路,莫要再见了。” “阿济……”甄氏咬唇,无助的落下泪来,低声道,“血浓于水,你当真不要爹娘了吗?” “别再拿可笑的血缘来束缚我,我不吃这一套。”沈济冷冷开口,声音辨不出情绪。 “阿兄,你这话说的未免就太难听了些。”聂氏撇撇嘴,有些不满的开口,“说到底,阿兄你能有今日,全是遗传了父亲的才干,父亲年轻时就是京城第一才子,若非有这层关系在,阿兄怕是连朝廷都进不去吧?” 沈济蹙眉,心中不免觉得可笑,刚要回嘴,却听到了巷口突然传来的掌声。 众人被这道声音吸引了目光,定睛一瞧,那身形,那模样,不是方许还能是谁? “好一套谬论,典型的谁贱谁有理。”方许鼓着掌,缓步走到沈济身侧,视线扫过一圈,嘴角噙着笑,“我瞧着诸位都是熟面孔,不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聂氏瞧见她,不禁想起了那支被抢走的簪子,心中怒火更甚,“呦,这不是我那小气抠门连一支簪子都送不起的穷嫂嫂吗?” 方许丝毫没被她的话影响,甚至还有些想笑,“我送东西讲究相配二字,妹妹配不上我的东西,该究自己的毛病,何苦为难我?” 话落,方许故作惊讶,视线在聂氏和白及身上游走,哎呀一声,“妹妹头上戴着的簪子成色竟然还不如我丫鬟头上的好,可是最近手头不富裕?若有困难,一定要跟我们开口,好叫听了我们开心些。” 方许这话一出,沈济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心上的淤堵倏地散了,平添几分快意。 “你!”聂氏指着她,显然是被气得狠了,“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公爹还在这,岂容你张口搓磨我?”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妹妹。”方许勾唇,打定心思要替沈济出口恶气,“不光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更要记着我的身份!” 方许谁也不怕,莫说一个早就不受皇恩庇护空有虚名的卓文候,就算是将新帝叫来,她也能仗着功劳博得皇上几分面子。 “你这个疯妇……” “住口!” 眼瞧着那疯婆子的指甲都快要戳到夫人,白及彻底恼了,用力打走她的手,扬声道,“我们夫人乃是皇上下旨亲封的一品夫人,管好你的手爪子,再敢叫嚣,我把你拖去官府,重打五十大板!” 聂氏吃痛,心中恨极却不敢再造次,像只鹌鹑似的躲回越奎身后,不愿再露头。 瞧见越奎,方许又突然来了兴趣,好似在这无聊的京城又寻到了一件玩物,“瞧我这记性,倒把主角给忘了。” 越奎咽了下口水,不知为何,他一对上方许的视线,就觉得无比恐慌,心脏似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揉捏,紧张得厉害。 “阿济……”卓文候一脸受伤,声音有些发颤,“为父知道你心中有恨,恨我与你娘多年不寻你,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咱们就翻篇吧,好不好?” 沈济冷眼望着他,低声吐了句,“不好。” “第一次相见,你虽憔悴,第一才子的风骨犹然在,虽做不成父子,我却依旧敬佩你。” 沈济勾唇,“可如今,只剩不屑。” 卓文候顿住,一张老脸似是挂不住了,低声问道,“阿济呀……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消气?是不是为父当众给你跪下,你才能原谅我们,认祖归宗?” 第347章 到底是谁说了算 卓文侯一言,无疑是把沈济架在火上烤,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方许蹙眉,侧过头瞥了眼沈济,与他对上视线,轻摇了下头。 沈济抿紧薄唇,一声不吭。 “阿济……”卓文侯没想到他竟如此凉薄,脸白了几分,“也罢,都是爹娘欠你的,爹给你跪下,恳求你原谅。” 说罢,卓文侯作势就要下跪,被身侧的越家人拦住。 “父亲!”越奎脸色极其难看,托住卓文侯的手,沉声道,“古往今来,哪有父母跪孩子的?” “就是呀,谁能担得起您老人家屈膝一跪?”聂氏唯恐天下不乱,不紧不慢的添了把火,“如此,可是要折阿兄的寿了。” 甄氏拦在他身前,眼泪止不住的流,“老爷,纵然阿济心里头有怨,也该妾身来跪……” 卓文侯老泪纵横,摇头叹息道,“我儿不能平怒,是我之过,合该我来认错。” “阿济!”甄氏扭头望他,神色绝望,“你非要逼你爹至此吗?你……” “我没有爹,也没有娘。” 甄氏的话就这么卡在半空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沈济垂眸,冷眼瞧着台阶下的这场闹剧,只觉得心累,“自从你们有了养子,可还寻过我的踪迹?” “京城和葫邕只隔了一个县,我与自己的爹娘却隔了二十八年。” “如今我得了势,你们又寻上门来,说一些没道理的话。”沈济嗤笑,望着几人,似笑非笑,“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我……”甄氏顿了顿,眼神闪躲,“阿济,爹娘日后会尽力弥补你的,真的!” 沈济只觉得好笑,沉声问道,“如何弥补?” 甄氏咬咬牙,下意识望向一旁的卓文侯。 卓文侯暗暗瞪了她一眼,神色不虞。 甄氏身子一抖,眼神坚定了些,“孩子,你如今成了尚书令,里外都要忙活着,难免会手忙脚乱。” “不如……”甄氏咬了咬嘴唇,面上闪过迟疑,却稍纵即逝,“不如将你二弟引荐到朝中去,留你身边,替你分忧。” “没错没错!”听到婆母的话,聂氏眼睛一亮,忙不迭应道,“阿兄现在住着的宅子虽说不大,但琐事肯定不少,正好将管家权分我一半,我多些麻烦事不打紧,主要得让嫂嫂歇息好了。” 越家人的话落在地上,方许不由得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将几人震住,越家人面面相觑,不知方许为何笑得出来。 “你……你笑什么?”被她一笑,聂氏的气场都弱了些,“可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妹妹说的自然是对。”方许抬起手,挡住唇边的笑意,轻声道,“这宅子太小了,配不上妹妹的气质,不如我出银子在西城最中给你们配个三进三的大宅子如何?” 聂氏一喜,忙不迭应道,“那敢情好!还是嫂嫂知道心疼人。” 方许抿唇轻笑,似是同她十分亲热,“宅子有了,旺铺良田也不能少,明儿一早我就去官府,将我名下的十间铺子都移到妹妹名下。” “再送妹妹万亩良田,待到合适之时,把上头那位的金銮御座给二弟抢来,龙袍也给卓文侯套上可好?” 闻言,沈济挑了挑眉毛,眼底染上几分笑。 聂氏吓傻了,望着上头女人盈盈的笑脸,喃喃道,“你……你在胡诌什么?” “你也知道是在胡诌?” 听到这话,方许脸上堆着的笑瞬间冷下,扬声问道,“上下嘴唇一挨,就想挖走沈济大半身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你们被猪油蒙了心,满眼只有养子,对亲子不屑一顾也就罢了,如今还上赶着凑过来讨人嫌,简直可恨!” “你…你……”甄氏指着她,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来。 “特意跑来京城一趟,嘴上说着要沈济认祖归宗,实则是为了给养子谋划前途,表里不一,虚伪至极。” 方许冷眼打量着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越奎,轻哼一声,“明明是只山鸡,却总觉着自己是凤凰,平庸之辈,怎配立在尚书令身边做事?” 方许嘴里一句又一句的说着,直接将越家人的脸面踩在脚下摩擦。 卓文侯黑了脸,咬牙问道,“先前还觉着你蕙质兰心,竟是我看走了眼,长辈在前,何来你说话的份?” 说罢,卓文侯扭头看向沈济,蹙眉问道,“阿济,你竟叫一个女人骑在你头上,作你的主?这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沈济嘴角的笑意风轻云淡,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对不住,家里头还真不是我作主。” 卓文侯面上一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他,“你……” 聂氏见公婆都败下阵来,气的跳脚,指着二人吼道,“说破了天去,亲生爹娘寻来,你们也得养老尽孝!哪怕闹到官府里我们也占理!” “这孝道我们还真就不尽了。”方许勾唇,轻声道,“有能耐,你就去告吧,瞧瞧官府是抓你还是抓我。” 卓文侯急了,扬声唤道,“阿济……” “卓文侯。”沈济睨着他,面色如常,早已不见那日的小心翼翼,“本官今日对尔等和颜悦色,并非是顾及所谓的血缘亲情,而是你身上还有虚名在,不便差人驱赶。” “卓文侯若还算识相,自己领着家人离开吧,莫要声名扫地。” “你……”卓文侯不敢相信,喃喃道,“你用官威压我?我可是你亲爹!” “那又如何?”沈济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勾了勾唇角,“越奎陪在你们二十多年,你们疼爱他,忘记我,我不怪也不怨,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还来招惹我,算计我。” “倘若再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这话时,沈济紧盯着越奎,眼中的戾气丝毫不遮掩。 越奎心一慌,连忙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阿济……” 甄氏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卓文侯用力握住了手腕,拉着她离开了沈宅。 越奎连忙跟上,聂氏眼瞧着到嘴的鸭子飞了,跺了跺脚,也追了过去。 望着四人的背影,沈济眸色一深,淡淡道,“未达目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定会想法子再来。” 方许轻笑,“那就瞧瞧是他们脑子动得快,还是白及的刀快。” 第348章 去过自己的生活 沈济闻言,眸光闪了闪,没再应声。 方许察觉到他的情绪,低声道,“放心,我只对付越奎。” 沈济抬眸,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抿唇笑笑,“剩下的人交给我。” 方许愣住,眼神狐疑的扫了他一圈,“你当真不争?” 沈济压下心底的苦涩,视线望向远处几乎要看不到背影的四人,淡淡吐了句,“这样的人家,争来做什么?” 方许瞧着他,默了片刻,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府上要办喜事,还没来得及布置,你可要随我一起?” 沈济垂眸凝着她,闻言,心头的乌云一扫而空,嘴角也勾着笑,“好,我去拿荷包,夫人且等等我。” 听到这话,站在门口满脸姨母笑的闻墨嘴角一收,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罢了,随他去吧。 先生死脑筋,着实带不动。 - 平平淡淡过了两日,一声铜锣响,夹杂着炮仗声,重新唤醒了永诚侯府的热闹气。 连家娶妻,候府嫁女,算是京城第一热闹事,百姓们追着去瞧,试图讨个喜钱。 连晏跨坐在马上,神色紧张,手心都往外冒汗。胯下的白马更是夸张,毛发被梳得格外顺滑,还扎了好几条小辫子,辫尾挂着铃铛,一步一响。 “今儿真是个喜庆日子,恭贺连公子抱得美人归!” “连公子玉树临风,谢小姐才貌双全,二位真是金童玉女!” “谁说不是呢,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百姓们围在迎亲队伍旁,吵闹极了,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吉祥话,恨不得将自己毕生的词汇都掏出来按上去。 连晏心里头满意,大手一挥,“赏。” 云亭站在一旁,闻言从兜里抓了把碎银,朝着人群扔去,嘴里还喊着,“抢喜钱咯,讨喜钱,接喜气!” 百姓们一个个朝他伸着手,生怕抢不到,落了自己。 “要不说这连家是第一世家呢,出手就是阔绰!” “可不嘛,别人家接亲,扔的喜钱都是铜板,这位爷扔的可是银子!” “财大气粗,怪不得人家能讨上好姑娘。” 百姓们捧着银子,一个个都笑出了褶子,更加卖力的说着吉祥话。 迎亲队伍抵达永诚侯府,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连晏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手脚也有些麻木。 云亭见他迟迟没有反应,生怕误了吉时,连忙催促道,“公子发什么愣呢?好不容易得来的新媳妇还要不要?” 连晏猛地回神,惊出了一身冷汗,喃喃道,“要…自然是要的……” 云亭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松了口气,朝着后头扬了扬手,“接着奏乐接着舞,迎少夫人出府!” 一时间,永诚侯府外彻底喧闹开来。 府内,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小姐,姑爷来了!” 竹桃提着裙摆跑进屋中,为了贺喜,头上还别了朵小花。 听到这话,方许收回了手,笑着起身,“连晏来了,你也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谢晚舟站在她面前,身着红嫁衣,映得眼尾也发红,“母亲,女儿还没来得及尽孝……” “嫁了人,你也依旧是侯府的大小姐。”方许轻笑,指尖轻拂过她的脸,柔声道,“去吧,别让真心爱你的人等久了。” 谢晚舟咬住下唇,身子微屈,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 方许心中怅然,虽有不舍,却还是抬手替她蒙好盖头。 “孩子……”元婆婆擦着眼泪,哽咽道,“你可一定要常回家看看我与你娘。” 谢晚舟蒙着盖头,看不见脸,却能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孙女定会听祖母的话。” “时辰已到,莫要耽搁了。” 谢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屋里头的人擦了擦眼泪,换上笑脸。 谢晚舟垂下眸子,片刻过后,竟瞧见面前站了一人。 那素白的长衫,她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之人是兄长。 谢黎走到她跟前,回身蹲下身子,低声道,“走吧,我背你上马车。” 谢晚舟一顿,有些迟疑,“这……” 她与兄长并非一母同胞,虽说都养在母亲膝下,可她仍旧惧怕这位哥哥。 兄长是否真心接受了自己,她心里头依旧没底。 谢黎察觉到她的犹豫,垂眸沉声道,“莫要误了吉时。” 谢晚舟这才回了神,咬紧下唇,趴在了谢黎背上。 比起连晏,谢黎虽说瘦了些,却也有力,稳稳将她背起,缓步走出大堂。 谢晚舟缩了缩指尖,大气都不敢喘,趴在兄长背上,竟比成亲还要紧张些。 “连晏若是让你受了委屈,回家来,我自会去收拾他。” “你是我妹妹,不能叫任何人欺负了去。” 谢黎语调不高,仅仅是二人之间能听到。 谢晚舟身子一僵,眼泪顷刻间落下,小声唤了句,“哥……” 谢黎眼眶发酸,强忍住情绪,跨过侯府的高槛,将她送上马车。 谢黎回身之际,正好瞧见咧着一口白牙,笑成一朵喇叭花的连晏,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偏生连晏瞧不出个眉眼高低,无视谢黎面上的难过,朝他招了招手,扬声唤道,“大舅哥!” 谢黎嘴角抽了又抽,狠狠剜他一眼,走到自家门口前站着。 连晏又不是头一次被他驳面子,也不恼,仍旧笑眯眯的同永诚侯府众人打招呼。 侯府众人齐齐回了连晏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是给他最后的温柔。 娶妻和嫁女的心情自然不同,连晏现如今美得很,无心安慰岳母一家,只盼着能早些洞房花烛。 “起花轿———” 云亭的声音响起,十六人稳稳当当的抬起轿子,朝着连家走去,后头十里红妆,一眼望不到尽头。 永诚侯府的人站在门外,足足瞧了许久,才见着最后一件棺材拐入街口。 花轿外头,竹桃步步紧跟,趁别人没发现,小声念叨着,“小姐,轿里有个匣子,里头装着许多吃食,都是世子爷叫人准备的,说是世子夫人成婚时折腾了一天,饿得不行,世子长了记性,给小姐备得充足。” “小姐若是饿狠了,就先垫一垫。” 谢晚舟神色一动,偷偷掀开盖头,打开一旁的匣子,果然瞧见了里头满满当当的点心瓜果。 第349章 亦是我的愿 谢晚舟眼神闪了闪,落下长睫,鼻头一酸。 竹桃跟在一旁,小声念叨着,“小姐莫瞧着世子面冷,他很疼爱您这个妹妹的。” 谢晚舟轻轻应了一声,捏起一粒山楂丸,放入口中。 队伍绕城一周,才回了连家,踩着吉时过了门。 敬过公婆茶,拜过夫妻礼,谢晚舟被竹桃搀扶着,进了连晏的院落。 房梁上挂着朱红色的绸缎,窗子上还贴着红窗花,喜庆得很。 谢晚舟摸索着在床边坐下,视线被盖头挡住,只能瞧见一片红色。 “小姐,您且等等,姑爷许是要半夜才能回来。”竹桃站在她身侧,眼角也泛着红色,“小姐今儿是京城最美的姑娘。” 谢晚舟侯了勾唇角,轻声道了句,“贫嘴。” 竹桃心中觉得欢喜,瞧着自家小姐,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过了许久,院落因着几道贺喜声打破寂静,旋即响起云亭慌张的劝慰声,“诸位公子,我家公子今日实在是喝多了酒,陪不了您几位了。” “笑话,连晏可是百杯不倒,为了新夫人,可是连面子都不要了?” “就是,装醉的模样太拙劣咯!” “不把哥几个喝美了,这夫人你怕是见不着。” 连晏微垂着头,长眉紧锁,虽不耐烦,却不得不强撑着笑脸,“今日娶妻,于我而言是大日子,还请哥几个饶了我,放我回去瞧瞧夫人,时候晚了,怕是会饿坏身子。” 几人相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再开口阻拦。 连晏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何时这般和颜悦色的同别人讲过话? 他们再三挑衅,连大公子不仅赔着笑脸,还用上了饶字,可谓诚意十足。 如此,再拿乔就是他们没眼力见了。 “也罢,兄弟们就不耽误新郎官见媳妇了。” “走了走了,咱们又没娶妻,去多喝几杯!” 眼瞧着几人勾肩搭背的离开,连晏嘴角的笑意瞬间消散,冷眼望着他们,“今日若不是我大喜,非要让他们掉几颗牙不可。” 云亭见他动了怒,连忙堆起笑,开口劝道,“大喜之日,公子消消气,少夫人还饿着呢!” 听到少夫人三字,连晏回过身,脸上的戾气散去,三步并两步走进屋子。 临到屋前,连晏推门而入,那利落劲儿,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谢晚舟听到门口的动静,下意识绷直了身子。 连晏大步走进屋子,望着坐在床边的女子,蓦然红了脸,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公子……”云亭戳了戳他,小声提醒,“该去掀盖头了。” “噢…对……” 连晏回过神来,同手同脚走到床边,拿起用红纸裹着的秤杆,竹桃和云亭也识趣,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屋子。 连晏握着喜秤的手微微发抖,神色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了事。 见屋中迟迟没动静,谢晚舟有些心慌,小声唤了句,“夫君?” 连晏猛地顿住,俊脸烫得厉害,似是被人抽走了魂魄,握着喜秤的手抖得愈发有节奏,低声应道,“嗯……” 听到回应,原以为屋中没人的谢晚舟也红了脸,显然是没想到连晏还在。 连晏深吸一口气,头一次感觉到胆怯,又缓了片刻,才鼓起勇气挑开红盖头。 盖头帕掀开,露出谢晚舟恬静温婉的容颜。 烛光下,嫁衣上的红也染上了谢晚舟的脸蛋,女子略施粉黛,眸含春水,只瞥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欲语含羞。 连晏握着喜秤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着白,视线不受控制的粘在谢晚舟身上,默了半晌,才沉声问道,“可……可要先吃些东西?” “还不饿。”谢晚舟摇摇头,眼神闪躲,“合卺酒总是要喝的。” “好。”连晏乖乖应下,朝她伸出手去。 望着面前的手掌,谢晚舟心尖一麻,探出手去,指尖落在连晏手心。 连晏牵起她,二人齐步来到桌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水辛辣,谢晚舟喝不惯这味道,皱了皱眉头。 连晏忙不迭去倒茶,想让她漱漱口,却因着没伺候过人,稍显手忙脚乱些。 望着他的背影,谢晚舟有些忍俊不禁,轻声道,“你可是紧张了?” 连晏身子一震,头也不回,低声应了句,“是。” 谢晚舟没想到他竟如此爽快,神色一顿,旋即笑出了声。 连晏抿紧薄唇,俊脸红了个彻底,不敢去看她。 谢晚舟上前两步,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小脸埋在了他背上,喃喃道,“总算是如愿嫁给你了。” 连晏霎时间心软的一塌糊涂,回身抱住她,眼中笑意漫开,沉声道,“亦是我的愿。” 谢晚舟缩在他怀中,闻声扬起小脸,笑望着他,眼底散着点点星芒,比起外头的月光也不逊色。 连晏心思一动,眼神也变得炽热。 谢晚舟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便被堵住,说不出半个字来。 两人靠得太近,谢晚舟余光扫到半敞的窗子,心一紧,想要后退,却被连晏扶住后脑,动弹不得。 “窗……” 谢晚舟挣扎着,指着窗子的方向,想要提醒他。 连晏轻掀眼皮,长臂一捞,将谢晚舟抱在怀里,朝着床榻走去,临到窗子前,一脚踢开了支着窗户的短棍。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窗子顺势合上,二人也落在了床上,唇畔不离。 夜深,屋外明月高悬,屋中床幔坠地,树上的鸟雀将头埋进了羽毛里,也跟着害了羞。 烛火跳跃着,少女嫩如葱白的手紧紧攥住床幔,似是要挣扎,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轻捏了下,又拉回幔中。 - 永诚侯府 “夫人。”白及神神秘秘的溜进屋中,从袖里掏出熟悉的小册子,“卓文侯一行人留宿在福临酒楼,开了两间雅阁,要不要奴婢趁着……” 说着,白及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小脸凶神恶煞的。 方许侧躺在榻上小憩,闻言眉心动了动,低声道,“杀。” 白及点头,小声应下,“是。” “大半夜的,别扰了好人清梦。”方许勾唇,漫不经心道,“抓到外头杀,别让他死的太痛快。” 第350章 别杀我 -??福临酒楼 聂氏坐在床边,正舒舒服服的泡着脚。 越奎躺在她身侧,神色不虞。 聂氏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怎么,还在想那两口子?” 听到这话,越奎的脸色愈发铁青,冷声道,“并非我小肚鸡肠,而是沈济欺人太甚!” “我倒是觉得他没有要跟咱们抢的心思。”聂氏用帕子擦着脚,说出自己的见解,“人家如今是尚书令,公爹不过只剩个虚名,说起来,咱们还得仗着人家的势呢。” “妇人之见!”越奎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瞧那沈济眉眼间尽是算计,活脱脱一个笑面虎,简直就是表面君子,背地小人!” 聂氏冷哼,别过身子不再理他。 越奎冷着脸,语气凉薄,“我好不容易能有今天,怎会叫他用几日功夫就抢走?” 聂氏不懂他的心思,只一味的惦记着沈家的财产,轻声道,“要我说,不如去多讨好讨好他们,人家财大气粗,手指缝里漏一漏,都够咱们半年的花销了。” 越奎气极,猛地坐起身子,扬声质问道,“你好歹也是个世子夫人,眼界如此狭小,简直把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前两日过去,热脸贴了冷腚,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根本就看不上你!” 聂氏被他一吼,也来了脾气,将擦脚的帕子砸在他身上,尖着嗓子吼道,“你装什么佯,还有脸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听说他成了尚书令,眼巴巴跑来京城?” “再者说,我这个世子夫人当的也是没趣极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世子夫人做成我这般?” 越奎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无从开口,心下憋着气,一巴掌扇在了聂氏脸上。 自从遇见了沈济一家,这是聂氏第二次被打。 聂氏捂着脸,愣愣瞧着坐在身边的越奎。 越奎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你若是再多嘴,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聂氏眼眶烫得厉害,盯着越奎的脸,簌簌落下泪来,不敢再言语。 越奎心里烦,不愿再看她,回身背对着她,闭眼小憩。 聂氏吸了吸鼻子,探出身子剪断烛线,一言不发的爬进了里床。 夜色渐深,白及一身夜行衣,蒙着小脸,悄然落在屋檐上,身后还跟着同样装扮的云恒。 一间间查过去,总算是寻到了越奎和聂氏。 白及心中一喜,蹲在房檐上,将窗户捅了个小洞,放入迷香。 香气散开,屋中鼾声此起彼伏,白及明白时机已到,朝着云恒招了招手,悄悄推开窗子,溜了进去。 来到床前,白及与云恒相视一眼,十分默契的扛起二人,逃出了酒楼。 越奎幽幽转醒时,已然到了陌生的地方,看样子应当是个柴房,屋中东西杂乱,像是荒废已久的模样。 “这……”越奎脸色苍白,四下环顾,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发现了依旧昏迷不醒的聂氏。 “夫人……夫人!” 越奎不敢叫出声音,只好在心里头期盼着聂氏赶快醒来。 不负他的期望,聂氏嘤咛两声,睁开了眼睛。 越奎松了口气,连忙朝着她的方向挪去。 聂氏清醒了些,四下瞧着,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毫无反应。 “夫人……”越奎挣扎着,费了好大力气,也没挪动几步。 聂氏眨了下眼睛,回眸望去,瞧见了狼狈不堪的夫君,喃喃唤道,“我们……为啥在这?” 越奎摇摇头,神色慌张,“我也不知道……” 二人正迷茫之际,云恒推门进来,依旧蒙着面,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二人。 听到动静,越奎抬起头,瞧见门口站了个黑衣人,当即慌了神,“你是何人?为何抓我们来此?是不是得了谁的命令?” 云恒才刚来,就听到他一连串的问题,登时皱紧了眉头,扬声问道,“你话这么多,叫我先回哪个?” “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越奎咽了下口水,强装镇定道,“越某不愿与人结仇,何处做的不对,也用不着如此教训吧?” 云恒嗤笑,左脚踩上一旁的凳子,眼神讥讽,“你有多大面子,也配问小爷的主子?” 见他软硬不吃,越奎也没了主意,只要利诱,“小兄弟,后头那人给了你多少钱,我愿意出双……不,五倍!” 越奎脸上堆起笑,低声道,“只要能饶我们一命,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越奎语气诚恳,就差对天发誓以表真心了。 云恒觉得好笑,挑眉问道,“怎么,买凶杀人习惯了,觉得小爷也是被人雇来的?” 越奎神色一顿,悻悻瞧着他。 云恒勾唇,不屑的望着他,“小爷出来混,靠的就是一个义字,你敢动我主子,我拔了你的皮!” 话已至此,越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越奎想后退,可背后就是实墙,退无可退,“你……你是沈济的人?” 云恒低头笑笑,“你再猜猜?” “与他废话做什么?”白及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串烤鱼,递给一旁的云恒,轻声道,“不过一个小人物,何须浪费口舌?” 云恒接过烤鱼,瞧见白及,眉眼都柔和了些,“逗弄逗弄罢了。” 白及一进屋,聂氏的目光就追随着她,视线瞧着她头上成色尚好的玉簪,惶然道,“我认得你,你是方许身边的婢女!” 白及回首,有些诧异的挑起眉毛,“嘿,竟然被你认出来了。” “真可惜,本来没想动你的……”白及话锋一转,扯下脸上的面纱,神色冷然,“既然被发现了,那你就留不了了。” 聂氏瞳孔猛缩,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开口求饶,“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恒也扯下面罩,咬了口烤鱼,语调轻松,“这还真是自己作死。” 聂氏吓得浑身发软,连连摇头,“我是无辜的…我不知道什么买凶杀人……” 白及不理会他,朝着越奎抬了抬下巴,示意云恒,“先把他搞了,这女的过会再说。” “不……”越奎骇然,脸上失了血色,嘴唇也泛白,“别杀我……” 第351章 不见二人 云恒不听他求饶,几口吃完手里的烤鱼,扔掉木签,朝着他走去。 “不……”越奎的头摇成了泼浪鼓,用力挣扎着,“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与沈济作对了!” 云恒不理会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从腰间抽出短匕,自他手臂开始,一刀接着一刀。 皮肉被匕首片下,越奎眼角充血,汗水滑落,嘴里依旧求着饶,“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趁他开口,白及指尖一翻,朝他嘴里弹了个药丸。 越奎下意识动了动喉结,将药丸咽下,旋即脸色一变,无心顾及身上传来的痛意,扬声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白及勾唇,故作无辜状,“我家夫人有令,不准你死的太痛快,吃了药,你就精神多了,亲眼瞧着自己被割下皮肉,挖出骨头吧。” “你!”越奎惊觉自己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楚了,头脑清醒得很,再也没有方才要疼晕过去的感觉。 越奎身子抖得厉害,胯下衣衫湿了一片。 “感觉如何?”白及挑挑眉,似是在打趣,“是不是头不疼了,腰不酸了,一口气刮上千刀也不疼了?” 越奎不敢应声,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肉被割下,鼻涕眼泪横流。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惹了什么样的人物。 “你……你们如此害我,若我父亲知晓,一定饶不了你们!” 越奎清楚自己大限将至,也不再畏畏缩缩,张口骂道,“沈济不过就是看我得父母疼爱,心存妒忌,方许夫唱妇随,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就是一堆狗男……” 不等越奎骂完,云恒直接割开了他的脸,拽出他的舌头,一刀挥过,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白及懒得同他多废话,只吐了句,“那你就去天上瞧着,看你那个侯爷养父能折腾多久。” 说罢,白及朝着云恒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动作快些,还急着回去吃午饭呢。” 云恒点点头,专心投入在工作上。 足足刮了数千刀,云恒没了力气,干脆一刀刺进越奎心口,气喘吁吁的起了身。 “就这么着吧。”云恒扭了扭发酸的手腕,目光瞟向不远处的聂氏,蹙眉问道,“那女的怎么办?” 白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早就被吓傻了的聂氏,也跟着皱眉。 “哈哈哈……我是世子夫人,不…我是尚书夫人哈哈哈哈,我都数不完的金子,还有大宅子……” 聂氏手脚被束缚着,神色癫狂,嘴里念叨着什么,时哭时笑。 “竟是被吓疯了。”云恒忍不住咋舌,瞥了眼白及,沉声道,“按理说她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夫人并未提及她死活,咱们……” “保不齐是装疯卖傻。”白及眯了眯眼睛,眼神骤然变冷,“若叫她活着跑了出去,将来难免是个隐患……” “你说的有理。”云恒颔首,弯腰将插在越奎心口的匕首拔出,作势要朝聂氏走去。 聂氏身子一抖,仍旧疯疯癫癫的。 “罢了。”白及拦住他,语气平淡,“留她一命,算是替夫人积德了。” 话音落地,聂氏还来不及高兴,就听白及有一句话冒了出来。 “割去舌头,挑了手脚筋,卖去黑窑子里吧。” 聂氏猛地回神,不敢再装疯卖傻,连连求饶,“不要…不要卖了我,我保证一句话都不会乱说,求你们饶了我……” 白及冷笑,“我就知道你是在装疯。” 聂氏脸色惨白,余光瞥见早已断了气的越奎,心中更怕,不住的求二人高抬贵手,放她一命。 云恒望向白及,似是在等她拿主意。 聂氏哭得凄惨,白及却丝毫没有心软,冷声道,“按我方才说的做。” “成。”云恒不再犹豫,果断应下,朝着聂氏走去。 “不……” 只听屋中一声惨叫,声音散去,又回归寂静。 天色渐明,东市响起了吆喝声,百姓陆陆续续的出了家门,为生活奔波。 福临酒楼也开门迎食客,在外头招呼着客人。 卓文侯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额头上出了不少汗,里衣也粘在身上。 甄氏跟着起身,眼底一片迷茫,尚有困意在,“老爷,怎么起这般早?” 卓文侯捂着心口,神色看上去有些恍惚,喃喃道,“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一夜辗转,实在睡不着。” “老爷可是在想沈济的事?”甄氏替他拍着后背,轻声道,“我们今日再去一趟,日日见他,总会打动了他,原谅我们,接纳奎儿,替他谋个好差事。” 卓文侯却始终不能心安,起身穿上鞋子,披了件长衫就要往外走。 甄氏不解,扬声问道,“老爷要去何处?” 卓文侯加快脚步,只落了句,“你先收拾,我去看看奎儿。” 甄氏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也起了身,将衣裙套在身上,小步追了过去。 临到雅阁,卓文侯唤了两声,又敲了敲门,等了许久,迟迟不见人来开门,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卓文侯无心顾及其他,直接用力推开了门。 冲进屋子,床榻凌乱,边上还有个泡脚用的木桶,却不见屋子里的人。 卓文侯脚步一顿,眼神发愣。 甄氏追了过来,瞧见老爷顿在原地,连忙上前,却见屋中空无一人,失声尖叫,“奎儿呢?老爷……奎儿人呢?” 卓文侯脸色极差,不停的在心里头给自己洗脑,“许是…许是去茅房了……” “可聂蕊也不见了!”甄氏两腿有些发软,喃喃道,“不能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大清早的胡说些什么?”卓文侯怒喝一声,眉头紧锁,“不过是没寻见人,下楼问一声小二不就得了?” “对…对对对……”甄氏打了下嘴,忙不迭冲下楼去。 两人围住店里的小二,可无论怎么盘问,小二也坚称没见过越奎和聂氏。 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卓文侯脸色铁青,咬牙问道,“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甄氏被吓傻了,瘫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脑海中猛地想起了一个人,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抓住卓文侯的衣袖。 “老爷,会不会是沈济?”(本章完) 第352章 亲子不如养子 沈宅 “先生,咱们到家了。” 闻墨放下脚凳,朝着里头的人笑着道了句,“今儿下朝早,小的让厨娘还温着粥呢。” 沈济缓步下车,面上挂着温润的笑,目光落在他身上,低声道,“刚见脂粉铺子新上了些式样,一会随我去瞧瞧,给夫人添置一些。” 见自家先生终于开窍,闻墨咧嘴一笑,连忙应道,“是,先生去歇歇,稍后再出去。” 沈济颔首,刚抬起右脚,巷口突然冲出来一抹黑影,扑在他面前。 一道清脆的响声,沈济左脸火辣辣的疼。 沈济懵了一瞬,回眸望去,瞧见了神色怨毒的甄氏。 甄氏头发凌乱,面如恶鬼,死死抓着沈济的领口,扬声骂道,“你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敢动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沈济望着她的脸,神色茫然,甄氏的话传进他耳中,刺的心口生疼。 沈济垂下长睫,任由她抓着自己摇晃、质问,不说只字片语。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被亲生父母伤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没想到话入耳中,还是会觉得心痛。 事隔多年,他失去了幼年的记忆,却清清楚楚的记着自己也曾幸福过。 梦中,曾有人抱着自己,轻声唤他的名字。 梦醒,只剩他自己。 闻墨蓦然回神,望着先生脸上的红肿,怒从心起,一把抓过甄氏的手,将她推倒在地,大声喊道,“你胆大包天,我家先生是朝廷命官,你哪来的资格动手!” 甄氏摔倒在地,挣扎着起身,一双眸子似是淬了毒,死死盯着沈济,咬牙问道,“你把我儿子抓哪去了……说!我儿子在哪!” 沈济神色平静,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静静瞧着她,眼底藏着甄氏看不懂的情绪。 “你不说话……”甄氏红着眼,眼底早已没了半分清明,“你心虚了是不是!” 眼瞧着甄氏又要扑上来,姗姗来迟的卓文侯一把抱住她,免得她再生事端。 甄氏用尽全力挣扎,面部扭曲,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住沈济的脖颈,“放手,我要找我儿子!” “当初你怎么就没溺死在河边,如今活着回来搓磨我们!” 沈济只觉得脑袋里嗡一声,僵在原地。 “为什么?” 甄氏一顿,愣愣的瞧着眼前人。 沈济眼圈泛红,却不见眼泪,声音有些哑,无助地站在原地,“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你们的孩子……” 甄氏怔住,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怀疑我,动手打我,可曾想过当年丢失的人是我,被人打骂了十多年的人也是我!” 沈济脸色苍白,嘴角的笑意苦涩,“越奎抢走了我的人生,夺走了我的父母,还妄想拿我的仕途,凭什么?” 甄氏一时答不上话来,伸出去想要抓沈济的手也僵在半空。 卓文侯蹙眉,不动声色的将甄氏拉到自己身后,沉声道,“阿济,你娘她不是这个意思,你弟弟不见了,她也是急……” “越奎是谁的弟弟?”沈济嗤笑,眼神嘲弄,“他是卓文侯的独子,与我无关。” “阿济……” “只有你们,”沈济抿唇,视线在二人身上绕了一圈,冷声道,“殴打朝官,等着挨板子吧。” “闻墨,报官。” “是!”闻墨开口应下,拔腿就朝着官府的方向冲去。 “阿济!”望着闻墨的背影,卓文侯白了脸,板着脸道,“我们是你亲生父母,报了官,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徒惹人笑话!” “笑话?”沈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这半生都是一场笑话,何惧旁人再多笑一笑?” “你!”卓文侯沉了脸,咬牙说道,“你娘说的对,你活着就是来搓磨我们的!” “没错!”甄氏突然回了神,忙不迭接下话茬,“奎儿自幼养在我们膝下,疼他是应该的,倒是你,自己命不好,就不要怪我们偏心!” 沈济左脸红肿一片,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只望着闻墨离去的巷口,一言不发。 “阿济,早些交出奎儿,或许我们之间还能有些父子情份。”卓文侯冷眼瞧着他,话里话外尽是施舍。 “越檠,有些过了吧?” 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卓文侯身子一震,机械似的转过头。 元婆婆缓步走来,脸上带着薄怒,眼底尽是凉意。 “念慈……”卓文侯愣了好久,直到甄氏皱着眉头朝他后腰拧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臣见过固安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甄氏瞪他一眼,却不敢对元婆婆造次,也跟着恭恭敬敬的行礼,“臣妇见过固安长公主。” 元婆婆不理会二人,慢步走到沈济面前,瞥了眼他红肿的脸颊,心中更气,“越檠,你真是老糊涂了,连谁是亲生的儿子都分不清了?” 卓文侯身子一颤,垂下头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甄氏面露不满,不敢言语。 “阿济失踪,你们崩溃欲绝,领来个孩子养在膝下,以解相思苦,可赝货终究是赝货,怎可替代正主?”元婆婆睨着他,语气淡淡,似是还夹杂着些嘲讽,“话本子里常写真假千金,怎地你们家里还出了个真假世子?” 元婆婆轻笑,视线扫过脸色铁青的二人,“才貌出众的亲子比不过碌碌无为的养子,在大燕朝里,你们家还是头一个!” 甄氏依旧跪在地上,闻言咬紧了牙关,扬声道,“长公主,您不知内情,还请……” “我不知内情?”元婆婆眼神戏谑,低声道,“方许是我女儿,我怎会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什么?”卓文侯猛地抬首,瞪圆了眼睛,愣愣瞧着她,喃喃道,“方许是你女儿……” “没错。”元婆婆点点头,嘴角的弧度淡了些,“你们欺负阿济,便是在打我的脸,简直是好大的胆子!” 下一瞬,巷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闻墨探出头来,见卓文侯夫妇还在,顿时松了口气,指着二人喊道,“郎监市,对我们家先生动手的就是他们!”(本章完) 第353章 并非一家人 话音落地,郎监市领着一行人冲进巷子,将里头的几人围住,冷眼打量着卓文侯夫妇。 见真来了官兵,卓文侯脸色一变,讪笑着挥了挥手,低声道,“都是误会……” “公然挑衅朝廷命官,是不是误会,还请侯爷去知府面前言明吧。”郎监市不听他解释,侧身让出一条路来,“侯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走吧。” 卓文侯抿了抿唇,掩下眸底的怨,扯着甄氏的衣袖,朝着巷口走去。 甄氏被拽的踉跄,却仍然死死瞪着沈济,似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元婆婆摇头叹息,面上满是无奈,“小沈呐,他们毕竟是你亲生爹娘,闹到官府里去,揪住你不放可如何是好?” 沈济回神,扯了扯嘴角,沉声道,“长公主放心,臣不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倒是长公主您……”沈济顿了顿,眸光流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元婆婆轻笑,开口打趣道,“还不是小许同我说了此事,我心里头惦记,就想着过来看看,换作旁人,我许是没法子,但若是越檠,我自然有信心。” 沈济了然,垂下头去,“又叫她费心了。” “莫要说这些虚的了。”元婆婆摆了摆手,神色随和,“快跟过去瞧瞧,莫要让他们占了口风,我稍后就到。” 沈济颔首,低声道,“多谢长公主。” 话落,沈济侧眸瞥了眼闻墨,大步朝外走去。 元婆婆站在巷子里,妙玄在她身边扶着,轻声问道,“夫人明明说的是沈大人自己可以解决,为何老夫人非要过来瞧瞧?” 元婆婆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巷口,低声道,“小沈这孩子过的苦,心里也苦,亲生父母不爱他,养父母也不喜他,他太渴望亲人的爱,若我不过来,那老两口一哭诉,保不准他会心软。” 妙玄细想了想,也跟着叹了口气,神色惋惜,“沈大人样样都好,偏生摊上这么个出身,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元婆婆抬脚朝外走去,只落下一句,“人各有命,能有什么样的结局都是自己的造化。” - 官府 刘知府望着台下的几人,太阳穴突突直跳,扶额问道,“沈大人,这是……” 沈济面上挂着笑,无视一旁甄氏要杀人的眼神,温声道,“刘知府,又麻烦你了。” “沈大人这话是抬举我了。”刘知府讪笑两声,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视线在几人身上游走,“不知各位今日是因何来此?” 不等沈济开口,卓文侯上前两步,接过了话茬,“刘知府,这都是误会,我们一家子拌个嘴而已,不打紧的。” “这……”刘知府不好糊弄,悻悻瞥了眼沈济脸上的红肿,低声道,“当真不打紧吗?” “谁说不打紧?” 声音从外头传来,下一瞬,元婆婆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公堂。 刘知府瞧见她的脸,忙不迭起身,抚平衣衫的褶皱,旋即朝她行礼问安,“下官见过固安长公主。” 元婆婆走进屋中,眼神似是刀子,狠狠剜了眼要吃人的甄氏。 甄氏一愣,旋即收回了视线,忍着心中不满,规规矩矩的行礼。 元婆婆冷哼一声,视线扫向刘知府,低声道,“不讲究这些虚礼,你老实本分的审案就是。” “是。”刘知府面露惶恐,缓缓起身,战战兢兢的坐在木椅上,目光瞥向一旁的卓文侯夫妇,低声道,“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你们也犯不上动手,沈大人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当朝新贵,你一巴掌下去,全然是在打朝廷的脸!” 刘知府话里头带着怨气,却不敢说的太难听。 毕竟是沈济的爹娘,真闹起来,自己也落不下什么好果子吃。 卓文侯赔着笑,连忙应道,“不敢不敢,我们就是……” “我与他们并非一家人。” 不等卓文侯说完话,沈济就开了口,语气凉薄,听不出半分情绪。 除元婆婆外,在场之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刘知府,一对眉毛险些挑到后脑勺上去,满眼震惊。 “你这孩子,在胡诌什么?”卓文侯难掩吃惊,喃喃道,“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不认我们?” “我为何要认你们?”沈济冷眼瞧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无父无母,你们平白跳出来唤我一声儿子,我就要养你们的老不成?” “你!”卓文侯身形晃了晃,有些站不稳,语调也拔高了几分,“你的模样随了我,有三四分像,怎会不是我的儿子?且你在外头也亲口承认了,如今闹上官府,就想着翻脸不认人?” “刘知府,我敢断定沈济是我亲生的儿子!”甄氏咬紧槽牙,恶狠狠的盯着他,低声道,“随你们怎么盘问,哪怕是滴血认亲,我们也配合!” “滴血认亲……”刘知府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沈济,面上为难,“怕是不妥吧……” “何故需要滴血认亲?”沈济眉眼清冷,望着面前的两人,心里头只觉得可笑,“天底下怎会有父母对养子百般偏疼,对亲子却大打出手的?” 说罢,沈济不顾卓文侯铁青的脸色,一五一十将今早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越往下听,元婆婆的脸色越差,连一旁的刘知府都变了神色,不满的瞥了眼二人。 “如此对待亲子……”刘知府重重哼了一声,扬声道,“简直闻所未闻!” 卓文侯僵在原地,完全没料到沈济会将此事大大方方的抖搂出来。 “你……”甄氏恨得牙痒痒,当即朝沈济扑了过去,扯住他的领口,再没有半分温婉贵夫人的模样,“我们明明想接纳你,愿意同你好好过日子的,可你都做了什么?你把奎儿……” “够了!” 惊堂木重重落在桌上,吓住了甄氏。 刘知府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扬声质问道,“不顾规矩,咆哮公堂,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趁着甄氏愣神,沈济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推搡到一旁。 瞧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甄氏,沈济嗤笑一声,语气嘲讽,“三句不离越奎,那好,我今日就让你亲眼瞧瞧你们心心念念的奎儿是何等卑鄙无耻的小人。” 话落,沈济从袖中掏出几张纸来,大手一挥,甩在甄氏身上。 第354章 一对蠢货 纸张飘落,众人的视线也跟着落下。 共有四页纸,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 甄氏有些许恍惚,弯腰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细细瞧着上头的字。 越往下看,甄氏的手止不住的发颤,脸色也白了几分。 刘知府探着身子,面上是藏不住的八卦,望着底下三人,心中干着急,生怕自己漏看了什么戏码。 “如何?”沈济勾起唇角,像是对甄氏的反应十分满意,“上头写的可还清楚?” “当年遇刺,是因为卓文侯的堂兄妒恨他的才貌,不满自己事事被压一头,又对侯府财产起了贪念,才对你们下了手。” “越奎,是你那堂兄的外室子,为了躲着家中主母才把他藏在宗祠,没想到叫你们碰上,带回家去仔仔细细疼着。” 瞧着卓文侯夫妇的脸色突变,沈济莫名觉得开心了些,“当你们说要从宗祠里养个孩子时,你那堂兄得了消息,及时告知了越奎,临你们去前,越奎使了不少恶心手段,害其他宗室子无法出门,自己顺利上位。” “待你们把他领回府上,他那生父派了不少人手去搜查我出事的地方,生怕我还活着。” 沈济垂头失笑,“若非我养父母怕东窗事发带我逃到京城,我怕是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话音落地,沈济的视线落在了那几张纸上,低声道,“那上头清清楚楚的写了越奎调了多少银两给他生父,直到他生父离世,这笔银子才有了结尾。” “越奎爱抽大烟,又沾了赌,常常偷着调动卓文侯府的库银出去吃喝玩乐,经常买凶杀人,是万花会的常客。” “不……这不可能!”甄氏矢口否认,手抖得厉害,指尖用力到泛白,拼命捂着耳朵,“你不要再说了,这些都是假的!” 沈济嘲讽似的笑笑,别过头去。 “怪不得我女儿说越奎与你有一两分像。”元婆婆蹙起眉头,颇有些嫌弃的瞥了眼卓文侯,“原来是表亲。”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也是随了根。”元婆婆冷哼一声,视线落在沈济脸上,眼神又变得慈爱,“这等杂碎,哪有我们阿济半分才德?” “不……”卓文侯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身形也摇摇欲坠。 他想开口否认,可地上的白纸黑字无一不彰显着他的愚蠢。 “不对,”刘知府猛地回神,视线定在那几张纸上,“沈大人方才说越奎买凶杀人,那这纸上……岂不就是证据了?” 话音落地,就见原本还失魂落魄的甄氏突然恢复了神志,动作极快的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纸,揉成一团,塞进自己口中,用尽全力吞了下去,又干呕了好几声。 她这波操作,简直惊呆了元婆婆,也看傻了刘知府。 唯有沈济,自嘲似的勾了勾嘴唇。 元婆婆简直被气笑了,嘴上也不留情分,“甄玉兰,为了个表侄子,你可真是上心啊。” 甄氏眼中蓄着泪,忍不住咳嗽了好多声,“只要…只要我还在,你们就别……别想着欺负奎儿!” 元婆婆翻了个白眼,不愿多同她废话,只留下一句,“真是疯了。” 刘知府也没了法子,望向沈济,“这……” 沈济面色平静,语调不疾不徐,“刘知府放心,眼下越奎失了踪迹,倒也不急着给他定罪,我手里还有几份一模一样的证据,若他回来,定难逃牢狱。” “原来如此。”刘知府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还是沈大人细心。” “有些人啊……”刘知府视线轻移,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卓文侯夫妇,阴阳怪气道,“错把鱼目当珍珠,可谓是步步错,错一生。” 甄氏白了脸,早已听不进去旁人的话,只一味的瞧着沈济,连连求饶,“沈济……不,沈大人!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只求你能放过奎儿……” 沈济愣了片刻,回过神后微微一笑,温声道,“原本……我也是能有个好母亲的。” 甄氏顿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瞬间落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济侧过头,不再理会二人,笑着朝上首之人道了句,“刘知府,这两人对官员动粗,视朝廷脸面为无物,还得麻烦你秉公处理。” 刘知府点点头,沉声道,“沈大人放心。” 沈济颔首,不愿再待下去,幽幽望向元婆婆,低声道,“长公主,臣送您回去。” “好。”元婆婆起身,朝外头扬了扬下巴,“我也呆得腻歪了,回家吧。” 沈济搀扶着她,路过卓文侯夫妇时,仍旧眉目低垂,没分半个眼神给他们。 “阿济……” 卓文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济脚步未停,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呼喊。 “阿济,我们想过接受你的!” 听到这话,沈济的脚步才顿住。 卓文侯眼眶泛着红,脊背也弯了些,“只要你愿意与奎儿和睦共处,我与你娘没想过为难你。” “和睦共处?”沈济轻笑,回首望去,眉眼冷冽,“他也配?” 卓文侯怔住,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我的确渴望家人,但我心中也明白,我所求的亲人,却非你们这般模样。” 沈济的话似是刀子,句句捅在卓文侯心窝。 “我要你们真真正正的明白,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养子究竟有多废物。”沈济勾唇,声音低沉有力,“而我,是他用尽一生也攀不到的高峰。” “侯爷,你们选错人了。” 话落,沈济不再看他们,转身离开。 元婆婆扭头瞥了眼僵在原地的卓文侯,冷冷一笑,声音不大不小,“一对蠢货,傻得可笑。” - 永诚侯府 “夫人,边线来消息了!”白及举着封信,欢快的跑进院中,瞧上去兴奋得很。 正在理账的方许听到这话,诧异抬眸,喃喃道,“终于有消息了?” 苏子也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过了这么久,终于来信了,世子这几日喜怒无常,长帆都一连刷了八天的恭桶了。” 白及连连点头,低声附和着,“可不是嘛,我瞧见世子都不敢凑上前去,恐怕惹了霉头。” 方许拆开信封,视线落在纸上,一目十行,越往下看去,嘴角的笑意越深,“徽歆打了胜仗,就要启程回来了。” 第355章 班师回朝 初春,寒潮已过,天气暖和了不少。 军队如期回朝,城门大开,道路两侧熙熙攘攘围了不少百姓,翘首以盼,只为瞧一眼英雄威仪。 秘密借兵,本该低调些,可如今突厥三王子大获全胜,也无需再偷偷摸摸的。 “军队已到城界,清路!” 一个小兵先冲进城中,扬声喊着,指挥百姓们让出路来。 禁军也站在道路两侧,维持秩序,以免有人跑出来惊扰军队。 新帝领着一众官员站在城墙上,面上如沐春风,难掩得意,沈济与谢黎一左一右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谢黎,你家宋娘子果真有一套。”元谌唇边挂着笑,一脸欣赏,“不愧是宋将军的女儿。” 谢黎垂眸,低声应了句,“能得皇上夸赞,乃徽歆之幸。” 说话间,谢黎的眼神止不住瞥向关外,明显心不在焉。 元谌瞧着他,勾唇打趣道,“人虽站朕跟前,心怕是早就飞到了外头。” 谢黎讪笑,却没否认。 “他们回来了!”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到了外头。 城外,黄沙扬起,黑压压一片,只能依稀瞧见人影,还有印着宋字的帅旗。 临到城门,百姓们才瞧见英雄真容。 宋徽歆骑在墨色战马上,长发高高束起,小脸不似先前白皙,容貌也愈发锐利,一身朱色戎装,背后别着根红缨枪,是队伍里头唯一一抹亮色。 宋徽歆勒紧缰绳,抬首望去,一眼就瞧见了城墙上的男人。 谢黎身着素蓝色长衫,模样依旧俊朗,气质谦逊温和,与她四目相对,嘴角挂着和煦的笑。 只一眼,宋徽歆就移开了视线,悄悄红了耳根。 瞥见城墙上的帝王,宋徽歆面色一顿,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扬声道,“参见皇上。” “快起来吧。”元谌眉眼含笑,声音爽朗,“宋卿真是给了朕一个好大的惊喜,虽为女子,却不输儿郎,骁勇善战,大败敌军,实乃国将之风。” 宋徽歆垂着头,瞧不清她的神色,声音也平平淡淡,“臣幸不辱命,军中未损一人。” “好!”元谌连连点头,笑容恣意,“宋卿稍作整顿,朕重重有赏!” 宋徽歆低下头去,声音大了些,“臣谢主隆恩。” - 永诚侯府 “这都几时了,怎地还没回来?” 元婆婆站在台上,翘首以盼,苦苦等着人来。 “尚早,徽歆还得去面圣呢。”方许笑笑,扶着她的臂弯,轻声道,“母亲若是累了,不如回府里歇歇,等着徽歆去见您。” “不可不可。”元婆婆连连挥手,面上难掩骄傲,“咱们家里头出了个女将,我这心里头高兴得很,一定得等着。” 方许无奈,只好陪着一起等。 不多时,一匹黑马闯进了众人视线中。 “来了来了!”元婆婆最是兴奋,下了两三个台阶,朝街口望着。 宋徽歆下了马,走到她身前,眼中划过一丝晶莹,“祖母,母亲,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元婆婆上下打量着她,面露疼惜,“瘦了。” “突厥那儿的吃食,孙媳吃不惯。”宋徽歆耸了耸肩,大大咧咧道,“祖母不必担心,如今回了家,没几日就补上了。” 话落,宋徽歆侧眸望向方许,抿唇笑道,“母亲,儿媳没给您丢脸。” 方许瞧着她,神色柔和,“我只盼望你们能平安。” 宋徽歆颔首,眼中泛起泪花,又侧眸看向一旁的柳梵音,轻声唤了句,“嫂嫂。” 柳梵音点点头,唇角轻勾,“我们徽歆真是有本事。” 谢吟吟缩在她怀里,拍着小手,咧嘴笑着,“我就知道,婶婶最厉害啦!” 宋徽歆瞧着小娃娃,心软成一片,抬手将她接过,抱在自己怀里掂了掂,笑着打趣道,“小胖妞,又圆润了不少,可有想婶婶?” “想的,左想右想,日思夜想!”谢吟吟嘿嘿笑着,还因为能看见小嘴里含着的饴糖。 宋徽歆蹭了蹭她的小脸,心满意足的抱着她,连连感叹还是家中好。 “累了这么久,快回府里歇歇脚。”元婆婆抬手招呼着她,一脸慈爱,“小黎怎地没跟你一起回来?” 宋徽歆抱着谢吟吟,跟在元婆婆身后,朝府里走去,“谢黎入了宫,怕是要等到午后才回来。” “那便不等他了。”方许侧眸瞥了眼苏子,低声道,“去吩咐静园的小厨房,赶紧做些主子爱吃的菜,晚上再吃团圆饭。” 宋徽歆回来,府上每个人都很高兴,苏子也扬着笑,点头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果然不出宋徽歆所料,谢黎临到午后才赶了回来。 刚入静园,就瞧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夫人正坐在桌前,似是刚要动筷。 “回来了?”宋徽歆瞧见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今儿上菜晚了些,正好叫你赶上,我让碧落添双筷……” 宋徽歆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黎拉起,撞进他怀里。 “你……” “我好想你。” 宋徽歆刚要开口,蓦然听到了这句,脸蛋瞬间红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谢黎紧紧抱着她,似是怕她再消失几个月,独留自己守着空房。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宋徽歆犹豫着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皇上允我休沐半月,我哪也不去,只陪着你,可好?” 谢黎不说话,只将脸埋在她的颈窝。 “夫人,汤好了……” 碧落毫无预兆的冲进来,刚刚还相拥的二人瞬间弹开,脸色各异。 碧落身子躲在原地,瞧着世子爷铁青的脸,悻悻道了句,“奴……奴婢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宋徽歆轻咳两声,故作镇定的坐在凳子上,“把汤放下,出去候着吧。” “……是。”碧落不敢再看谢黎,规规矩矩的将汤放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好了屋门。 “好了。”宋徽歆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先过来喝口汤,暖暖身子。” 谢黎垂眸,望着一桌的吃食,刚想说自己在宫中喝了个水饱,却瞧见宋徽歆一脸期待,当即将话咽了下去,乖顺坐下。 第356章 世子到底行不行 见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宋徽歆咧嘴一笑,拿起汤匙,低声道,“我给你盛汤。” 话落,一碗羹汤放到谢黎面前。 “你去宫里头,皇上都同你说了什么?”宋徽歆一边问着,一边替自己盛了碗汤。 “无非就是为了赏赐问了些你的喜好。”谢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瞧着她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低声道,“托夫人的福,我的官位或许也能提一提。” 宋徽歆正拎着帕子擦嘴角,闻言扭头看向他,面上惊喜,“当真?” “当真。”谢黎低头轻笑,温声道,“往日里,都是男子立功夫人得封,到咱们家中,竟是反过来了。” “胡说。”宋徽歆嗔怪似的瞪他一眼,轻声道,“你能到如今的官位上,自是靠才能,而非我的功劳。”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皇上身侧没个能信得过的可用之人,自然心急要给你和沈吕二位大人提位,今日恰巧我立了功,来了个正经理由,皇上自然要晋你的官位。” “夫人通透。”谢黎望着她,眉眼含笑,“你才入仕不久,能明白这些,已属不易。” 宋徽歆吃着饭菜,姿态大大方方,随意得很,想来也是在突厥跟着大口吃肉养出了习惯,“只是……不知道被踢出去的是哪位大人。” “你既去了,自然就有人要离开。” “且听皇上抉择吧。”谢黎不理会面前的汤,自顾自给她夹着菜,“天子之意,我们不应揣测。” “过不了几日,就是帝后大婚,国母一定,大局也就明朗了,皇上眼下心急,也能理解。” “你不在家的这段时日里,发生了许多事,我一一讲给你听。” “沈济越发不要脸了,时常缠着母亲,偏生母亲又不反感他…其实我也不讨厌他……” 谢黎只顾低头给她夹菜,滔滔不绝的说着话,丝毫没察觉到身侧的宋徽歆变了脸色。 一直无人应声,谢黎这才发觉不对,侧眸瞧去,宋徽歆的小脸已然红透了。 “你……” 谢黎瞧着她这副模样,突然觉得很是熟悉,仿佛在记忆里遇见过似的。 谢黎神色凝住,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冲到屋门,抬手一拉,听到了铁锁撞上门板的声音。 袖口被人用力一拽,谢黎身形不稳,踉跄了好几步,胸膛攀上一双素手。 床幔落下,谢黎只来得急怒喝一声。 “碧落!!” 院子里,碧落面无表情,死死攥着一把钥匙,合上眼,两行热泪悄无声息的落下。 “好家伙……”长帆看傻了眼,喃喃道,“你这是拿命在折腾。” “别管我了。”碧落将钥匙塞进袖口,生无可恋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的倒下能换来小世子的降生,也算荣幸。” “你这无非是仗着世子夫人疼你信你。”长帆睨着她,撇了撇嘴,“换旁的主子,早就把你乱棍打死了。” 碧落扭头看着他,低声道,“你不必吓唬我,我碧落能活到今日,早已百毒不侵,见不到小世子,我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 “话说回来,自两位主子成亲以来,我都下了多少回药了,怎么还是没动静?”碧落面露迟疑,小声道,“该不会是……” 一边说着,还一边看向长帆。 “胡说什么呢?”长帆瞬间反应过来,打断她的话,虎着脸道,“你可以说我不行,但绝不能说世子不行!” “这话可是你说的。”碧落白了他一眼,回过头去,紧张兮兮的盯着主屋方向。 长帆张了张嘴,却不敢骂出一句。 这妮子随身装着各式各样的药,他若是逞强骂了她,谁知道她会不会趁着月黑风高毒死自己? 想到这,长帆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当起了缩头王八。 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深,长帆生怕自己主子死在榻上,拼命抢来了钥匙,打开了锁头。 不出一刻钟,房门打开,谢黎揉着后腰走了出来。 “世…世子……”长帆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生怕谢黎一怒,牵连无辜。 谢黎扶着腰,脸色有些发白,像是被压榨狠了的模样,无力的挥挥手,声音沙哑,“传水。” “诶。”长帆忙不迭应下,眼睁睁瞧着自家世子像一缕游魂似的飘回了屋中。 - 养心殿 大殿之上,气氛诡异的僵着,一旁候着的卓明都不敢大声喘气。 元谌望着下首的男人,顿了顿,低声唤道,“沈卿。” 沈济抬眸,顺势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道,“臣在。” 元谌抿紧薄唇,半晌才吐出一句,“关于金矿被偷一事,朕一时心急,险些冤枉了你,是朕不对。” 此话一出,就连卓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用拂尘挡住自己的脸,生怕皇上怪罪。 能让一国帝王放下架子哄劝的臣子,沈济怕是头一个。 沈济怔了一瞬,旋即站起身来,弯腰行礼,“皇上此言,臣心中惶恐。” “沈卿,朕知你心中委屈,倘若换做是朕,恐怕更是恼怒。”元谌轻叹一声,眉眼低垂,“当时国库空虚,税银迟迟交不上来,朕一时急躁才……” 沈济眸光深了几分,背更弯了些,语气平和,“臣心中并无芥蒂,皇上不必自责。” 元谌摇摇头,面上闪过一丝烦闷,“朕知沈卿性子温和,可的确是朕犯了错,不该藏着掖着。” 沈济绷直嘴唇,转移了话题,“国库空虚,倚仗着那点子金矿也挺不了多久,最多一月,难题依旧在,当务之急,该是解决税银一事。” 元谌颔首,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低声道,“汝南王府被查封,搜刮出大量金银,可这几日各地突发天灾,银子还没捂热乎就成了赈灾款,花了大半,那些人竟还上报,说赈灾款不够!” 话落,元谌脸色阴沉的吓人,恨不得活剥了那些贪官污吏的皮。 元谌垂眸望着台下的男人,沉声道,“沈卿,你可愿去解决此事?” 闻言,沈济正了神色,低声道,“臣愿为皇上分忧。” 第357章 昙花一现 正月初八,帝后大婚,册封当日,钟鼓齐鸣,热闹非凡。 第二日上朝,云丞相身侧围了一圈官员,连连贺喜。 送上门来的祝福云丞相照单全收,笑出了一脸褶子,嘴里却说着谦虚的话。 云家女一朝为后,百官之间暗潮涌动,恨不得也将自家女儿塞进宫中。 有了皇后,嫔妃三千还会远吗? “云丞相有福气,生了个好女儿,入主中宫,丞相大人也跟着沾光。” “可不是嘛,丞相家嫡女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那真真就是做国母的料子。” “依下官看,这女儿家就该如此,贤德知礼,而非像宋将军的女儿那般,成日里打打杀杀,霸道得很!” “她虽打了胜仗有了军功,暂得皇恩眷顾,可她早已嫁为人妇,待她有了身子,如何还上得了战场?今日光景,不过昙花一现罢了。” “没错,她……” 几位官员围在云丞相身侧,正喋喋不休的说些什么,还不待他们聊到尽兴,就瞧见云丞相猛地变了神色。 几人又不是傻子,心有预感,缓缓转过身去,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宋徽歆。 宋徽歆穿着特制的女官袍,腰间别着长剑,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 几人瞧见宋徽歆腰侧的佩剑,脸色一个比一个精采。 大殿之上,皇上竟允许她佩剑上朝。 这是莫大的皇恩! 还没来得及去拍云丞相彩虹屁的那些官员瞧见那柄剑,齐刷刷松了口气,不免觉得庆幸。 还好……还好他们跑得慢。 不然就跟那几个人一样被宋徽歆给记上了。 遥遥望着殿中央的闹剧,沈济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按道理说,武将的剑应该放在殿外交由宫人看管,你夫人能佩剑入殿,皇上还真是给足了脸面。” 谢黎低头轻笑,掩下眸底的锋芒,压低了声音,“上一个得此殊荣的是我岳丈,可结果如何?” 沈济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默了好半晌,才转移了话题,“下头贪得厉害,皇上派我去彻查,择了青峰和萧小将军给我,你一人在朝中,万事小心。” “放心。”谢黎眼底浮现点点笑意,低声道,“我又不是吃干饭的,况且还有连晏助我,倒是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二人短暂和谐了一会,默契无言。 - 永诚侯府 “夫人,好消息!”白及跑进屋中,满头大汗,胸口也上下起伏的厉害。 苏子被吓了一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拽着她出了内屋,低声骂道,“呆子,没瞧见夫人正休息呢吗?” “我……” “无妨,让她说吧。”方许从榻上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难掩疲倦,“左右睡也睡不着。” 苏子见夫人起身,瞪了眼白及,跑去她身旁伺候着。 白及缩了缩脖子,面上闪过一丝窘迫,旋即小声开了口,“回夫人的话,突厥一战大捷,皇上龙心大悦,封世子夫人为统兵大都督,连带着世子都沾了光,被提到了中书侍郎的位子,就是沈大人先前的官位。” 方许心觉诧异,低声问道,“也封了谢黎?” 白及咧着小嘴,笑嘻嘻应道,“是,诏书正往各家走呢,时辰差不多了,估摸着赏赐也快到咱们府上了。” 方许勾唇,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轻声笑道,“上头那位真是急了。” - 养心殿 元谌来回踱步,时不时朝下头瞥上一眼,眼底尽是无奈。 宋徽歆只身站在殿中,神色如常。 “宋娘子,你让朕该说你什么好?”元谌轻叹一声,将手里的玉扳指扔在桌上,低声道,“给出去的兵权,你竟又给朕退了回来,旁人都是嫌身上的荣誉不够,偏偏只有你,对此避之不及。” 宋徽歆眉眼低垂,语气淡淡,“皇上,恕臣直言,臣父亲生前掌着数十万兵马,人到中年,权力系数上交,却难逃一死,臣不愿走回他的老路,只要剩下的一千铁甲军足矣。” 闻言,元谌猛地变得脸色,垂眸不语。 宋徽歆不在意他的神情,继续往下说道,“臣一心效忠皇上,替君守江山,是宋家世代的责任,还请皇上放心,纵使兵马不在手中,臣依然能打出最漂亮的胜仗。” 元谌见她执拗,也不愿再劝,“你呀你……如此一来,朕都不知道该赏你些什么了。” 宋徽歆神色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开了口,“若是皇上真的想赏臣些什么,不如让臣自己来提?” “如此甚好。”元谌瞬间轻松了不少,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 宋徽歆细想了想,粉唇轻启,徐徐说道,“还请皇上给远在突厥的九公主寄些家长的吃食。” 宋徽歆眸色闪了闪,语气平缓,“突厥的食物她还没吃惯,瘦了不少。” 元谌明显一愣,面上浮现一丝尴尬。 若宋徽歆不提,他怕是早就忘了这个妹妹。 不知是不是愧疚之心在作祟,元谌打定了主意,沉声道,“几日后,突厥使臣将会抵达京城,商讨国事,依你之言,朕会酌情考虑开放行口,两国通商。” 宋徽歆蓦然抬首,眼中漫上惊喜,扬声道,“臣,谢主隆恩。” 元谌望着她的身影,笑着问道,“宋卿,你与小九就这般要好吗?” 话音落地,宋徽歆脸上的喜色淡了些,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垂头不语。 “罢了。”元谌知她在别扭什么,也不好多劝,只得挥了挥手叫她退下,“赶路回来,想必你也累了,回府上歇息吧。” “是,臣告退。” 宋徽歆独自一人踏出大殿,刚走了两步,就瞧见了不远处的男子。 谢黎一袭素衫立在不远处,身形清瘦,玉质金相,身旁偶有宫人经过朝他行礼,他也回以淡笑。 他对任何人都是这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唯独碰上沈济和连晏,才会破了大防。 谢黎瞧见宋徽歆出来,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宋徽歆嘴角微微上扬,朝着他的方向跑去,脚步轻快。 刚跑两步,脑海中突然响起那些官员的话,脚下一顿,心中的喜悦没了大半。(本章完) 第358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宋徽歆恍惚了一瞬,望着前头的男子,一时失了反应。 那几人说的没错,若是她有了身孕…… 谢黎见她突然停在原地,略显无助的望着自己,心一紧,抬脚朝着她走去。 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谢黎,宋徽歆竟头一次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怎么了?”谢黎在她面前站定,眉头微蹙,“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罢,谢黎抬手想要贴上她的额头,却被宋徽歆先一步躲过。 谢黎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神色莫名,喃喃道,“徽歆?” 宋徽歆抿了抿粉唇,脸色有些苍白,侧身绕过了他,只留下一句,“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家了。” 谢黎瞧着她的背影,满眼不解。 宫廊上,碧落瞧见宋徽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笑着问道,“夫人您可算是出来了,世子他等了您……诶,世子呢?” 宋徽歆眨了下眼睛,有些心虚道,“什么世子?我一个人出来的,没瞧见谢黎。” “怎么会没瞧见呢?”碧落挠挠头,小声道,“世子在外头等了您许久,只留下一辆马车……夫人,咱们去寻一寻吧?” “寻他做甚,怕是有事耽搁了,一会就能出来了。”宋徽歆抿紧粉唇,含胡不清道,“我……我先回家。” “夫人,这儿只有一辆马车了。”碧落连忙拦住她,小声禀明,“若咱们走了,世子怕是就要走着回去了。” 宋徽歆心颤了颤,刚要开口,就瞧见了一辆马车路过自己,慢悠悠走在宫廊上。 待看清了那辆马车,宋徽歆眼睛一亮,开口喊道,“晚舟!” 马车停下,帘子被一只素手撩开,里头的姑娘探出了脑袋,瞧清楚唤自己的人,面上一喜,“二嫂嫂!” 宋徽歆快步走到马车前,仰头望着她,“你要去何处,可否捎我一程?” “自然。”谢晚舟弯眼笑着,身上也穿着女官袍,轻声道,“我正想着去瞧瞧母亲呢。” “那敢情好。”宋徽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马车,舒舒服服的窝在了里头的小榻上,“我跟你一同回家。” 谢黎刚走到廊上,就瞧见自家夫人上了连家的马车,好似后头有洪水猛兽一般,心中更是觉得纳闷。 他……应该没做错什么事吧? 无意间瞧见下头的碧落一脸震惊,谢晚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侧眸看向她,轻声道,“嫂嫂可是与二哥闹了不愉快?” 宋徽歆一惊,忙不迭摇头,“没有的事,你莫要瞎想。” 她不愿说,谢晚舟也不便多问,只好吩咐了竹桃一句,驱车朝着永诚侯府驶去。 碧落被甩在后头,急得直跺脚,刚要去寻人,却见世子正在不远处瞧着,顿时松了口气。 “世子……” 谢黎缓步走到自家马车跟前,低声落了句,“回府。” 碧落不敢耽搁,忙不迭应下,“是。” 一刻钟后,宋徽歆躲进了静园,心跳如雷,不知该如何面对谢黎。 她不愿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又不愿伤了谢黎的心。 左右为难,宋徽歆头疼欲裂,全然没了主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没等来谢黎,却等来了医师。 “这……”宋徽歆神色讶异,有些不解的盯着眼前的碧落,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碧落小口喘着气,闻言连忙应道,“夫人,这是源保堂的鲁大夫,是世子请来替您看身体的。” “世子刚到府上,还没进门呢,就被吕大人身边的小厮给叫走了,说是有要事商议。”碧落笑眯眯的瞧着她,小声道,“世子心系夫人,唯恐您身子不爽利,特地请来了鲁大夫给您瞧瞧。” 宋徽歆神色防备,摇了摇头,“不必,我好得很。” “夫人,您还是瞧瞧吧。”碧落站到她身侧,悻悻开口,“您不配合,奴婢也交不了差……” 宋徽歆瞪她一眼,面上恼怒,“你到底是谁的婢女?怎地胳膊肘朝外拐?” 碧落被凶了一通,委屈巴巴的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瞧她这副受气包似的模样,宋徽歆翻了个白眼,抬起手腕,低声道,“劳烦鲁大夫费心了。” 听到夫人配合,碧落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在她手腕搭上一条帕子。 鲁大夫上前两步,指尖落在帕子上,仔细探着她的脉搏,过了半晌,才移开指尖。 “如何?”碧落赶紧迎上去,神色紧张。 鲁大夫摇摇头,低声道,“这位夫人脉搏强劲有力,面色红润,食欲大好,显然是健康得很。” 宋徽歆睨着她,语气嗔怪,“你瞧,都说了我没事。” “这怎么可能?”碧落不敢相信,离着鲁大夫更紧了些,小声道,“大夫,你可要实话实说啊。” 鲁大夫不理解,且大受震撼,“这位姑娘是什么意思,恕在下不明白。” 古往今来,谁不愿意笑着从医馆里走出来? 偏生这个小姑娘,一心觉得自家夫人有病……当真是奇怪。 碧落见他神色认真,瞬间急了,“大夫,你再给我们夫人瞧瞧,她都无视我们世子了,怎会一点毛病都没有?” 话落,碧落紧张兮兮的凑上前,刻意压低了声音,“大夫,会不会是……被夺舍了?” 鲁大夫闻言,只觉得有一万句脏话冲到了嘴边,若不是他素质不多,怕是会爆上几句粗口,“姑娘,子不语怪力乱神。” 碧落眨了眨眼,悻悻道了句,“子是不语,又没说他不信……” 鲁大夫彻底无语,拿起自己的药箱,沉声道,“医者治不了鬼怪,另请高明吧。” “等等。” 宋徽歆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叫住正要往外走的鲁大夫,尴尬笑笑,“大夫,我这丫头性子像是头倔驴,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说罢,宋徽歆顿了片刻,才轻声道,“叫住大夫,是我有一事想要同你打听。” 鲁大夫有些诧异,站正了身子,低声道,“夫人想问什么?” 宋徽歆抿了抿唇,视线移到碧落脸上,低声道,“你先退下吧。”(本章完) 第359章 树大招风 碧落心觉诧异,小声道,“夫人……” 宋徽歆神色不变,朝着她挥了挥手,“去外头候着。” 碧落咬紧下唇,低声应道,“是。” 自她记事起,就一直跟在小姐身侧,别无贰心,小姐也娇纵她,万事都带着她。 像今日这般赶她出去,还是头一次。 碧落心里头不明白,却不敢不服从小姐的命令。 屋门被关上,鲁大夫这才回头望向宋徽歆,沉声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言。” 宋徽歆眸光流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劳烦大夫帮我个忙……” 夜深,永诚侯府四处掌灯,一片亮堂。 谢黎尚未归家,宋徽歆独自一人坐在屋中,垂眸望着桌上的汤碗,神情凝重。 须臾,宋徽歆捧起汤碗,抵在唇边。 细看下去,还能瞧见她指尖轻微的颤抖。 “徽歆,在屋里头吗?” 外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宋徽歆手一抖,将汤碗打翻在地,温热的汤药洒了一身,碗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听到声音,门外的人一时紧张,推门而入,正好瞧见了宋徽歆脸上那抹没来得及掩下的慌乱。 “母……”宋徽歆只觉得心漏跳了一拍,喃喃道,“母亲……” 方许一手撑着门板,视线落在她脏污的衣裙上,眸色深了几分,“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徽歆抿抿唇,有些无措的起身,低声道,“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总是睡得不安稳,特意抓了些药吃。” 鼻尖涌上药材的味道,方许眉头微蹙,轻声道,“是吗?没听说你去弄云堂。” 宋徽歆尬笑两声,小脸难掩慌乱,“谢黎寻来个医师为我诊脉,我正好就让他开药了。” 方许眯了眯眼,打量着她,低声道,“开了什么药?” “就是些安神的。”宋徽歆悻悻瞧着她,只觉得心里在打鼓。 方许点点头,神色了然。 正当宋徽歆松了口气时,方许又开了口,“我给你把上一脉,外头医师问诊总是要搭个帕子上去,难免有不准的时候。” 话落,宋徽歆猛地变了神色,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咬唇看着方许。 方许冷了脸,似是在等她主动开口。 半晌,宋徽歆败下阵来,垂头道歉,“母亲,儿媳错了。” 方许神色缓和了些,定定瞧着她,轻声道,“错何处了?” 宋徽歆一脸愧疚,声如蚊讷,“不该喝避子……” “不对。”方许摇头,神情肃然,“你错在不该骗我。” 宋徽歆恍惚抬头,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方许勾唇,望向她的目光很是柔和,“你与谢黎的将来如何,不是我该管的事情,哪怕一辈子不生,家里头还有吟吟能接手。” 宋徽歆神色凝重,蹙眉问道,“母亲不问我为何要喝这避子汤?” 方许勾唇,轻声打趣道,“给你抓药的医师可有告诉过你这避子汤对身体的损害有多大?” 宋徽歆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告诉了。” “那不就得了。”方许语气淡淡,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后果,却还是执意要去做,说明你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预备着破釜沉舟了。” “你不想说,我也不必上赶着去问。” 宋徽歆用力咬住嘴唇,心中挣扎,默了好半晌,才小声道,“母亲……我并非不喜欢谢黎,而是今日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我一旦有了身子就再也不可能入朝,我一时心急……” 宋徽歆小心翼翼的瞧着方许,见她脸上并无不悦,才接着往下说道,“若我有了身孕,自然是舍不得弃了孩子的,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避着……” 方许望着她苍白的小脸,不免有些疼惜,轻叹一声,“你既与谢黎成了亲,这事便不是你一人能做了决定的。” “上阵杀敌守护江山一直是你的夙愿,可世上没了你,太阳仍旧会升起,该怎么做,你应当比我更明白。” “树大招风,你是被人拿捏了心思。” 宋徽歆脸色惨白,垂眸望着地上的碎瓷片,才猛地惊觉自己做了蠢事,险些酿成祸端。 “母亲……”宋徽歆后退两步,离那些瓷片远了些,小声道,“儿媳知错了。” 方许颔首,轻声安慰道,“你心思率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也正常,过了今日,要有长进,莫要让旁人用一句激将就扰乱了你的心思。” 宋徽歆忙不迭点头,低声应道,“儿媳明白,日后定会三思而后行。” 方许望着她裙子上的污渍,神色平静,“你初次领兵就大获全胜,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脸,虽是爽快,却也树了敌,往后的路只怕会更加艰难,且你是女娘,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呢,万不可掉以轻心。” “身为女人,就该为女人多做些事情。”方许盯着她,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若能让朝堂之上有更多的女娘,便是那些贼人存了坏心,也害不过来。” 宋徽歆缓缓点头,面上虽平静,心里头却是迷茫得很。 “莫要多想了。”方许开口催促着她,“快去换件衣裙,大家都等着你用膳呢。” 宋徽歆应了一声,钻进了屏风后头。 - 翌日 天色尚早,外头还雾沉沉的。 “世子!” 一连串的敲门声吓跑了屋檐上的鸟雀,也叫醒了屋里头的二人。 谢黎幽幽转醒,眼底尽是被扰了清梦的怒火。 宋徽歆枕着他的胳膊,嘤咛一声,翻身缩进他怀中,小声嘟囔了一句,“谁啊?” “长帆。”谢黎揉了揉眉心,声音大了些,朝着外头问道,“什么事?” “世子,您快些起来吧,夫人病倒了!” 长帆的声音慌乱急切,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似的。 闻言,谢黎与宋徽歆对视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着做什么?”宋徽歆推搡了他一下,开口催道,“还不快穿衣裳过去瞧瞧!” 谢黎回神,猛地起身,抄起一旁的衣衫往身上套着,嘴里还念叨着,“昨儿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倒了?” 宋徽歆也跟鞋起了身,披了件外袍,低声问道,“母亲身子向来不错,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发病?”(本章完) 第360章 珍宝流言 谢黎摇头,脸色稍冷,“我去澄园瞧瞧。” 宋徽歆走到他身侧,小声道,“我与你一起。” 二人一同朝着澄园走去,在小径上还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柳梵音。 三人相视,十分默契的没有开口,只是加快了脚步。 澄园的门大敞着,三人刚到,就瞧见了在院中急得直踱步的白及。 白及亦是瞧见了他们,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世子,您可算是来了!” 谢黎眉头紧锁,视线定在屋门上,沉声道,“母亲怎么了?” 白及语气里染上一份哭腔,急忙应道,“夫人突发高热,怎么也降不下去,昏昏沉沉睡了好几觉,身子烫的吓人。” 谢黎脸色青得利害,冷冷问道,“弄云堂的人可来了?” “来了,”白及重重点头,小声道,“过来的是堂里的冯大夫,还有知予和青梨,都束手无策,折腾了半天,夫人依旧高热不退。” “夫人醒了!” 话音落地,苏子就兴冲冲的跑了出来,扬声道,“夫人清醒了,坐起来给自己扎了几针,又躺下了,让奴婢给世子和世子夫人带句话,说只是风寒,让您二位踏踏实实去上朝。” “这要我如何踏实?”谢黎皱紧眉头,抬脚就要往里冲,“我去瞧瞧母亲。” “世子,夫人说怕将病气过给几位主子,特地知会了,不让您过去探视。”苏子见他要闯进去,连忙开口拦住他,“老夫人得了信儿,一早就来了,遇上了夫人清醒的时候,又被赶回去了。” 谢黎脚步顿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想要去瞧瞧母亲,又怕母亲对自己发火。 柳梵音上前两步,视线落在谢黎身上,轻声劝说道,“二弟,你与弟妹放心去上朝便是,家里头有我盯着,不会让母亲出丁点岔子的。” 见柳梵音开了口,宋徽歆扯了扯谢黎的衣袖,也跟着劝道,“走吧,有大嫂在呢,沈大人和吕大人都不在朝中,你总不能不去。” 谢黎抿紧薄唇,面色冷峻,“那就麻烦大嫂了。” 柳梵音摇摇头,笑意轻柔,“不打紧,我在澄园守着,你们快去收拾吧。” 谢黎点头,拉着宋徽歆的手又匆匆出了澄园。 - 金銮殿 元谌在御座之上,垂眸望着台下百官,低声问道,“众卿可还有话要说?” “皇上,臣有一事要奏。” 男人侧身走出,捏着手里的笏板,神色冷然。 宋徽歆瞧着他,心中有些莫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瞧见了那人冷冷瞥了自己一眼,眼神怨毒。 元谌勾唇,笑意温和,“夏爱卿,平日里你甚少说话,今日开口,可是有大事?” 男人面色平静,无视帝王的打趣,沉声道,“皇上,臣偶然听说一句流言,说宋将军援兵突厥时捞了不少好处,从突厥王手中得了座旷世珍宝,是一块奇玉雕刻成的盘龙,冬可暖手夏可驱暑,隐有一股清香,夜里还会发亮。” “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 男人一边说着,眼神瞟向前头的宋徽歆,语气更是冷了几分,“宋将军,恕下官直言,下令援助突厥的人是咱们皇上,突厥赠礼,也是赠给皇上的,有此珍宝,你合该奉上才是,而不是私自昧下。” 三言两语,直接给宋徽歆定了错。 宋徽歆眨了下眼睛,心中只觉得莫名,不明白这男人为何如此上纲上线,自己分明没招惹过他。 “夏昭,说话还要讲证据。”谢黎幽幽开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我不知你是为何记恨上宋将军,可你空口白牙,就想直接给她定罪,怕是不合适。” “我从未见过劳什子奇玉盘龙,你却能说的绘声绘色,当真是奇怪。” 谢黎暗戳戳的怼了回去,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竟有几分像沈济。 “谢大人,你与宋将军夫妻一心,自然会帮她说话。”夏昭嗤笑,扬着下巴说道,“下官今日直言,不过是觉得这传言有几分可信,宋将军藏匿珍宝,分明就是没将皇威放在眼中,这分明就是罪!” “宋将军若是能在皇上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还能让下官另眼相待几分。” “没做过的事,我为何要认?”宋徽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仅不生气,甚至还有几分笑意,“夏大人左一句流言右一句罪过,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夏大人的另眼相待能值几个铜板?”宋徽歆打量着她,眼神轻讽,“我得了珍宝,我怎么不知道?” 夏昭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沉声问道,“若宋将军真的问心无愧,何不叫皇上派些人手过去搜查永诚侯府,还将军一个清白?” 元谌绷紧了嘴唇,很是无奈道,“不过一桩小事,何苦如此?” “皇上,此事并非微不足道,若宋将军真如传言那般贪图小利,又怎会忠心护君,我们也不敢拥护这样的人为一国大将。”夏昭举起笏板,扬声道,“请皇上派人手搜查永诚侯府。” “请皇上派人手搜查永诚侯府!” 夏昭的话音落下,竟真有几人稀稀落落的跟着应和。 宋徽歆环顾四周,记下了那些人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沉。 这人句句不离大道理,打定了心思要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宋徽歆敢肯定,但凡自己说出一个不字,一准被他咬得死死的。 该怎么办…… “夏爱卿,何至于此啊……” “皇上,臣同意搜府。” 不等宋徽歆出声,谢黎先开了口。 宋徽歆一怔,侧眸望向谢黎,眼底满是惊诧。 谢黎瞧着她,轻轻摇了下头,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元谌有些不悦,眉头紧蹙,“谢卿,此事没到这个地步。” “既然有人怀疑臣等的忠心,臣自然要力证清白。”谢黎勾唇,面上风轻云淡,“夏大人既然想查,领人去查便是。” 宋徽歆心中乱得很,视线在谢黎和夏昭身上游走,眼底闪过一抹凝重。 夏昭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真是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谣言吗?(本章完) 第361章 搜府 永诚侯府 “大少夫人!” 叶鸣匆匆跑进澄园,眉头紧皱不展,似是有什么要紧事。 柳梵音接手了方许的活计,正在园子里翻查着府上的账册,闻言一惊,抬眸望向他,轻声道,“怎么了?” 叶鸣咽了下口水,抬手指着外头,沉声道,“外头来了许多人,说是从宫里来的,奉命搜查咱们府上,天涯和云恒在外头顶着,小的没有主意,特地来问问主子。” “宫里来的……”柳梵音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缓缓起身,小声问道,“咱们又没人犯错,搜查咱们做甚?” “小的也不明白。”叶鸣摇摇头,神色慌乱,“那些人只说是咱们府上藏了什么宝贝……” “何来的宝贝?”柳梵音面上凝重,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此事先不要告知母亲,心烦意乱,难免加重病情,里头有苏子和白及看顾着,你随我去门口瞧瞧。” “是。”叶鸣自然不敢不从,连忙站到柳梵音身后,同她一起出了澄园。 侯府门前,曾天涯与云恒一左一右堵在门口,拦住了外头的十几个宫人。 “你们奉了谁的令,可有令牌?这儿是永诚侯府,不是容你们随便乱闯的地界!”曾天涯虎着脸,指尖摸上剑柄,神色紧张。 云恒倚在门框上,脸色极臭,“我们没接到上头的消息,自是不会放人入府,既然是要搜家,也该有个证明才是,空口白牙,穿了身衣裳就说自己是宫里来的,谁信?” 领头的男人面露不满,忍着脾气报上了姓名,“我是禁军统领卫忡,奉皇上之命搜查永诚侯府。” “你……” “不得无礼。” 云恒刚要反驳,身后就传来一抹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二人循声望去,瞧见柳梵音款款而来,顿时没了脾气,低声唤道,“大少夫人。” 柳梵音颔首,视线扫向卫忡,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与他套着近乎,“卫统领器宇轩昂,气势凌人,一看便不是池中物。” 跟在母亲身边良久,饶是最老实的柳梵音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没成想,彩虹屁对卫忡来说压根不好使。 “少夫人不必如此,我只是奉命来搜府。”卫忡冷冷别过脸去,神色明显不悦,“有闲功夫说些有的没的,不如趁早放我们进府,免得闹出什么笑话。” “你!” 站在柳梵音身后的三人组气极,脸色一个比一个好看,作势要冲上前去,替自家少夫人撑场子。 柳梵音抬手拦住他们,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些,轻声问道,“卫统领贸然过来,总要知会我们一声原由,搜府可以,但请说清楚你们要搜什么。” 卫忡冷哼一声,戏谑的瞧着她,沉声道,“府上的二少夫人私藏突厥至宝,拒不上交,我等奉命搜查,也是谢大人亲允了的。” “突厥至宝?”柳梵音只愣了一瞬,旋即抬眸望向卫忡身后,见谢黎没跟在队伍后头,皱起秀眉,低声问道,“既如此,怎不见我弟弟?” “结果未定,谢大人同其夫人双双被留在了大殿上,别的官员也在,都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卫忡冷着脸,语气极差,显然是没将柳梵音一个女人放在眼里,“还请少夫人让路,否则……别怪我直接给侯府定罪。” 柳梵音默了好半晌,才移开身子,让出了门口,“既然我弟弟已经允了,我自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多谢少夫人体恤,”卫忡勾唇,“搜府!” 十几人冲进府上,四处搜着,翻乱了不少东西,就连屋檐下挂着的鸟笼子都没放过,惊得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 “大少夫人,他们……”叶鸣瞧着凌乱不堪的府邸,恨的直咬牙,“好好的院子,就让他们这么给糟蹋了!” 柳梵音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有心阻拦,可奈何谢黎已经应了此事。 “府上哪里有珍宝?”柳梵音心中觉得纳闷,低头喃喃道,“咱们侯府怕不是又被小人给盯上了。” 卫忡站在院心,悠哉悠哉的打量着四周,时不时指点手下两句。 一个小兵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头儿,都搜查过了,只剩那处院子。” 他手指的方向,分明是方许的澄园。 卫忡勾了勾唇,低声道,“搜就要搜仔细了,莫要漏掉一花一草。” “是!” “站住!” 不等小兵离开,柳梵音就急急开了口,面色愈发阴沉,“卫统领,那处是我母亲的院子,不可能有什么突厥珍宝。” 卫忡嗤笑,“有没有我要的东西,少夫人说了不算。” “我母亲清心寡欲,整日里就爱弄些花花草草,院子里的物件少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柳梵音咬住下唇,低声道,“且我母亲眼下生病卧榻,需静养,受不了旁人叨扰。” “是吗?”卫忡挑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侯夫人这病来的还真是时候。” 卫忡脸上满是讥讽,摆明了不信柳梵音的话。 “卫统领,”柳梵音眯了眯眼,面上带着薄怒,“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别把事做得太绝。” 卫忡丝毫不惧她,阴阳怪气道,“少夫人这是阻拦不成,改威胁了吗?” “搜,谁敢阻拦,一律按妨碍公务处理!” “是!” 卫忡一声令下,原本候在一旁的小兵立马反应过来,朝着澄园奔去。 院门被暴力推开,弹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白及掀开厚重的帘子,探头朝外面望着,与闯进来的小兵对上了视线。 见来人面生,并非府上的家丁,白及皱起眉头,快步走了出来,“谁准你冲进来的?” 小兵瞥了她一眼,也不吭声,只闷头搜着。 “你到底是谁啊?”见他不应声,白及刚要发火,却瞧见了匆匆赶来的柳梵音,“大少夫人,这……” “宫里来的禁军,奉旨搜查府上。”柳梵音脸色冷的吓人,却还是耐着性子解答了白及的困惑。 “搜府?”白及一愣,旋即望向那个小兵。 眼瞧着夫人精心裁剪的花被掀翻在地,白及终于是忍不了了,扬声质问道,“住手!谁准你乱动我们园子东西的?” 第362章 公报私仇 花枝散落一地,白及气红了脸,恨不得上去扇他两耳光。 小兵扬着下巴,冷哼一声,重复了一遍卫忡的话,“既然是搜查,就不能放过一花一木。” 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倒不像禁军,反而更像是土匪山贼之类的。 白及紧握的拳头咔咔作响,小脸上满是戾气,“若你不能复原,我就将你打成泥,种到花里去。” 小兵不理会她,只埋头翻着。 白及抬眸望向对面的柳梵音,小声道,“大少夫人,这些人来搜什么?” 柳梵音摇摇头,轻声道,“我也云里雾里的搞不明白,只知此事与徽歆有关,八成是谁又盯上了她。” 白及瘪了瘪嘴,面露不满,“世子夫人在边线冲锋陷阵,回到朝堂却要遭人陷害,当真是气人得很!” “搜的如何?”卫忡若无其事的迈过门槛,四下打量着,“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回头儿的话,我这没翻出什么。” “头儿,我这也没东西。” “我这……好像有发现。” 几道声音里,突然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卫忡眼神一凌,朝着最后开口的人望去,面上莫名闪过一丝喜色,“翻出什么来了?” 柳梵音也变了脸色,与白及相视一眼,也跟着望向那人。 小兵举起手里的东西,扬声道,“是个包裹,用破布包着。” “快打开瞧瞧!”卫忡似是迫不及待要定永诚侯府的罪,开口催促道。 一时间,满院子的视线都落在了小兵身上。 小兵点点头,翻开破布,掏出里头的东西,才刚将东西拿出来,定睛一看,吓得立马将那东西甩了出去。 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看清那物件后,抽气声此起彼伏。 地上赫然躺着一个明黄色的布娃娃,头和四肢都被长针钉着,眼睛还被拽掉了一颗,细瞧下去,布娃娃身上还绣着一个谌字,用墨画了个八卦阵。 谁的名字里有谌字,自然不用多说。 “大胆!”卫忡气得跳脚,指着柳梵音吼道,“擅用巫术,诅咒皇上,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柳梵音被吓傻了,直直盯着地上的布娃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低声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卫忡皱紧眉头,不愿听她半句解释,“物证在此,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因着皇恩,我们家出了三个官,如此殊荣,叩谢皇上还来不及,怎会行如此恶毒之事!”柳梵音稳住心神,为侯府开脱,“这定是有人存心陷害!” “笑话。”卫忡冷笑,扬声道,“禁军来你们府上都要被盘问许久,谁能如此明目张胆进来,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个包裹藏在主母园子里?” “许是家贼也说不定,被人收买,往我们府上脏水。”白及护在柳梵音身前,咬牙说道,“总之,你不能光凭这包裹就定了我们的罪!” 卫忡眸光闪了闪,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依旧梗着脖子喊道,“满嘴胡言,不过是强找借口,来人,将永诚侯府围了,家眷系数带走看押!” “谁敢!” 门外传来道清冽的声音,下一瞬,男子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满头大汗脚步虚浮的叶鸣。 “连公子?” 卫忡蹙眉,刚要说话,就瞧见了门外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不少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衫,显然是来者不善。 连晏视线扫过被翻乱的院子,缓步走到他跟前,眼神阴鸷,“卫忡,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大的本事,手都伸到了我岳母府上了?” 卫忡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连晏算是半拉皇亲,又是世家子,平日里,皇上都要给世家半分薄面,他一个小喽啰,自然不敢在连晏面前装腔作势。 “皇上有令,我不敢不从。”卫忡面色缓和了些,没有胆量与连晏硬碰硬,“还望连公子体恤。” 话落,卫忡的声音重了几分,“把永诚侯的人都抓起来。” “谁若是敢动一分,我就让他再也站不起来。”连晏冷冷开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底是毫不掩藏的杀气。 没人敢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连公子,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没必要在此为难我。”卫忡强忍着脾气,沉声说道,“还望连公子能给半分脸面,好让我交差。” “给你脸面?”连晏低头轻笑,眼底尽是阴郁,“你也配?” “趁着永诚侯府无人,就欺上门来,谁人不知你的那点心思?”连晏笑笑,面露不屑,“你因着受贿被宋将军逐出铁甲军,这么多年一直怀恨在心,等到宋将军离世,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算计他女儿?” “今日行径,不过是公报私仇。” 卫忡脸色突变,矢口否认,“我绝无此意,连公子慎言!” “证物在此,容不得辩驳!”卫忡指着躺在地上的布娃娃,扬声道,“若他们配合,刑罚还能轻些。” 连晏轻轻侧过脸,候在一旁的云亭立马反应过来,冲到布娃娃面前,弯腰将它捡起,递给公子。 连晏望着手中的娃娃,勾了勾唇,双手用力,绣着谌字的黄布瞬间被扯了下来,露出里头棉花。 “证物在哪呢?”连晏扬着唇角,把玩着手里的半个娃娃,笑容愈发恣意,“我怎么没瞧见?” 云亭极有眼力见的接过那娃娃,掏出火折子。 火苗吞噬了娃娃和布头,只留下几根长针。 “你!”卫忡脸色涨红,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仗着身后是皇上,索性也不再顾忌连家的势力,扬声喊道,“永诚侯府犯下滔天罪行,即刻抓捕,谁敢阻拦,按同罪处!” 连晏只是轻轻抬了下手,身后跟着的几十个侍卫瞬间散开,拉弓上弦,对准了场上的禁军。 连晏丝毫未变,依旧是那个盛气凌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哥。 连晏生来就秉承着一句话,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瞧见连晏的动作,卫忡一时愣在原地,没料想到连晏竟疯成这般。 气氛僵持之际,主屋的门从内打开,露出了方许苍白憔悴的脸。 第363章 养不熟的畜生 “母…母亲……” 瞧着方许脚步有些虚浮,柳梵音心中一紧,连忙过去搀扶。 方许冷眼瞧着眼前的闹剧,额上渗出冷汗,指尖也有些发颤,“不知我们是何处得罪了这位大人,要遭此等横祸。” 卫忡打量着方许,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我们动静不小,连卧病在床的侯夫人都惊动了。” 方许腰杆挺得笔直,虽面色不佳,却仍有几分气势在,“白及,去把澄园的人都叫出来,这个包裹来的蹊跷,不查个明白,这位大人怕是出不去侯府了。” “是。” 白及扭头就跑,不多时,领回来二三十号人,都是澄园的奴才。 白及冷着小脸站在最前头,视线扫视一圈,扬声道,“都站好了,夫人要问话。” 奴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唯有一人,脸色不是很自然。 方许缓步下了台阶,走到众人跟前,挨个望过去,眼神冷得很,“从昨夜到现在,你们都在什么地方?” 奴才们面面相觑,虽说不解,却依旧老老实实回了夫人的话。 “夫人,奴才昨儿夜里当值,一直在院门口守着,才刚睡下。” “昨日雨下的大,奴婢没法子洗衣裳,正巧小厨房缺人手忙不开,就跟着里头的人去备菜了,趁着今天没下雨,就把衣裳给洗了。” “奴才也帮刘师傅打下手去了,小厨房的人都有见过奴才,今个在药房里给夫人您熬药。” “昨儿霓裳阁新进了几批料子,苏子姐领着奴婢和翠喜去给主子们相看了,今日一早还在整理。” 众人挨个作答,只剩下最后一人。 白及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皱着眉头问道,“宝珠,当时你在哪?” 被点名的宝珠一愣,头埋的更低,怯生生开了口,“奴婢一直在屋子里洒扫。” “你说谎。” 方许表情淡漠,语气平静,“你鞋子上沾了泥土,已经风干了,你去过后院,踩过泥地。” 宝珠身子一震,连忙换了说辞,“是奴婢记错了,奴婢是在院子里洒扫。” “只有青砖地才用得上洒扫,你的鞋面上怎会沾染泥土?”苏子沉了脸,扬声质问道,“说,你究竟去干了什么!” 宝珠是苏子手底下的婢女,自己的人在眼皮子底下犯了事,苏子的脸色尤为难看。 宝珠双腿有些发软,不住的摇头,再一次推翻了自己的说辞,“奴婢的东西掉进了花圃里,想着去捡,才沾上了泥土。” 方许冷眼瞧着她,淡淡道,“可你的袖口上也有泥点子。” 闻言,宝珠猛地低下头,翻看着自己的衣袖。 眼瞧这丫头如此蠢笨,卫忡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看她。 方许侧眸,视线幽幽看向一旁的白及。 白及会意,闪身离开院子,不多时,拎着个有七八处补丁的包裹回了澄园。 白及面上明显带着怒意,用力将包裹砸在地上。 包裹落地后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是一把小锄头和半包长针。 “那你藏在被子底下的这些东西该作何解释!”白及明显被气的狠了,当即甩了她一耳光,“侯府到底有哪点对不住你,遭你如此陷害,差点被抓个满门!” 白及力气大,宝珠被打了个踉跄,见事情败露,心如死灰,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一言不发。 苏子更是气的牙痒痒,恨不得骂上两句,“宝珠,想你刚入府时,还叫盼娣,每月的份银都要寄回家里,瘦的像只小猴,是夫人给你改了名,添置了衣物,给了你新生。” “夫人对你,无疑是再造之恩,你怎能……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畜生!” 宝珠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望一眼方许。 或是恐惧,或是心虚。 “这儿好生热闹。” 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林升挽着拂尘走进了澄园。 瞧见方许,林升明显是愣了一瞬,旋即开口关心道,“侯夫人脸色如此苍白,可是身子不舒服?” 方许朝他服了服身子,低声道,“多谢林公公关心,不过得了风寒,不打紧,原想着把手里的事宜都交给孩子们打理,不成想遇上了糟心事,不得不出面解决。” 林升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聪明如他,怎会听不出方许话中的意思,登时扭头望向卫忡,冷脸道,“闹的差不多了,还不赶紧滚出去!” 卫忡心中不甘,顶着压力咬牙道,“林公公,我奉皇命办事,没查个水落石出,是万不会灰溜溜离开的。” 林升脸色阴沉,做了二十多年的大太监,自然有番气势在,“太后口谕,不得对永诚侯府无礼,即刻收队,随我回去复命。” “林公公……” “卫统领,太后的话你都敢不听了?”林升打断他的话,眯起眼睛质问道,“这儿,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卫忡气红了眼,抬脚朝着外头走去,只冷冷落下一句,“撤。” “站住。” 卫忡脚步一顿,满脸狐疑的向后望去,对上了方许凉薄的眸子。 方许咳嗽两声,面上难掩病气,淡淡道,“好好的侯府叫你们翻得不像样子,不收拾残局就想离开,卫统领想的挺美。” “我……”卫忡刚要说话,余光就瞧见了林升正冷冷望着他,话一顿,卡在嘴边说不出了。 默了好半晌,卫忡才缓缓转身,落下一句,“复原。” “侯夫人,他是个拎不清的,方才多有得罪,您别往心里头。”林升重新扬起笑,似是有意宽慰方许。 方许神色淡漠,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 林升讨了个没趣,尬笑两声,“侯夫人,太后还等着奴才回去,奴才就先告退了。” 话落,林升收了笑,转身离开。 “林公公。” 林升才走没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了方许的声音,忙不迭转身看向她。 方许表情平静,纵使脸色苍白,也掩盖不住通身的气场,“劳烦林公公替我问一句,那位可还记得皇宫兵变时侯府立下的功劳?” 第364章 杀鸡儆猴 林升变了脸色,有些不敢相信为人圆滑的侯夫人竟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侯夫人……” 方许轻轻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此事无需回答,我只想要个态度。” 林升张了张嘴,愣了片刻,最后才憋出一句,“奴才告退。” 林升才刚走,方许就挺直了腰板,身子朝后坐去。 身后站着两个丫鬟,早早就预备好了椅子。 方许将胳膊搭在把手上,垂下眼帘,懒洋洋盯着跪在地上的宝珠,不见半分病气样。 “母亲……”柳梵音凑近了些,有些紧张的盯着她,轻声道,“儿媳扶您回去歇歇吧。” “不必,我先前给自己施了几针,已经好多了。”方许摆摆手,声音还有些沙哑,“先解决好眼前事,家贼不除,我怎能躺的安心?” 话音落地,宝珠身子肉眼可见的颤了颤,仍旧跪在地上装死。 “说吧,背后之人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心甘情愿的背叛侯府。”方许打量着她,似笑非笑道,“说不明白,这条命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宝珠埋着头,身子抖得厉害,嘴却是硬得很。 方许勾唇轻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抬手接过苏子递来的温茶。 那些个奴才就站在后头,眼睁睁瞧着夫人训诫宝珠。 主子没让走,他们也只能瞪大眼睛看着。 白及望着低头喝茶的夫人,又与一旁的苏子对上了视线,心中隐约有了考量。 夫人要立威却不言语,就意味着有些话该是她们来说。 “贱丫头,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白及一脚将宝珠踹倒在地,面露怒色,“我瞧你是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整日里太过清闲,就琢磨着祸害人了。” 宝珠被踹倒在地,捂着心口,疼的小脸都揪在一起,即便如此,也依旧梗着脖子不说话。 苏子见她嘴硬,冷哼一声,“宝珠,我记得你老家在李家村,家中还有个幼弟?” 听到这话,宝珠的表情终于松动,一脸惊恐的望着上首。 见她如此,苏子勾了勾唇,轻声道,“他们在李家村可还好?” “不……”宝珠白了脸,连忙朝着方许磕头,嘴里喃喃道,“夫人,奴婢所为奴婢一人担着,求您不要伤害奴婢的家人。” “你一人担着?”方许轻笑,面露轻讽,“你算是什么东西,也能担得住我侯府满门性命?” “奴婢……”宝珠愣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方许神色惋惜,低声道,“既然你愿意过回盼娣的生活,我也不多留你。” “白及,拔了她的指甲,挑筋割舌,待血流尽,扔去乱葬岗。”方许勾唇,冷冷开口,“至于她的家人,便给个痛快的罢。” 白及摩拳擦掌,脆声应下,“是。” “夫人……”李盼娣吓白了脸,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磕的血肉模糊,“夫人饶命,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方许嘴角轻扬,低声问道,“当真要说?” 李盼娣重重点头,声音里染上一丝哭腔,“是,只求夫人放过奴婢,放过奴婢一家……” “可惜了。”方许挑眉,幽幽道,“我现在不想听了。” 李盼娣愣住,不可置信的盯着方许,“夫人……” 方许眼色更冷,语气依旧辨不出情绪,“背叛者,该有代价。” 旋即,不等李盼娣开口,方许随意的挥了挥手,低声道,“拖下去。” 话落,白及立马揪住李盼娣的衣领,将她拖了下去。 “夫人…求您饶过奴婢的家人……” 李盼娣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伴随着惨叫,让人不寒而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方许坐在院中,悠哉悠哉的品着茶,仿佛根本听不见后头的惨叫声一般。 “岳母,事已解决,小婿就先去接晚舟下朝了。”连晏见没自己什么事,心系被留在宫里的谢晚舟,连忙开口请辞。 “去吧,麻烦你跑一趟。”方许颔首,面上带了些真心的笑意。 连晏也跟着扬起一抹笑,沉声道,“家里出事,我自然要赶过来。” 方许摆摆手,轻声笑道,“快些去吧,晚舟还在等你呢。” 连晏点头应了声,转身离开澄园, “你们也都散了吧。”苏子望着脸色各异的奴才们,语气稍冷,“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心中也应该有数,日后都把心放在正地方上。” “是。” 院子里只留下了两个主子和几个奴仆,空旷了不少。 方许咬了口茶点,脸色红润了些,气势也柔和不少。 “夫人,您瞧……”苏子望着她,似是在等待下文。 “交给白及去查,你多费些心,管教好这些下人。”方许掀起眼帘,眸色冷淡,“免得再生出事端。” “奴婢明白。” - 寿康宫 “母后,听林升说您有要事寻儿子?” 元谌踏进殿中,规规矩矩的行礼,望着上首的祝太后,面上带了些许笑意。 候在一旁的常嬷嬷似是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招呼着其他宫人退下。 祝太后神色平静,朝他招了招手,“过来,离母后近些。” 元谌倒也听话,迈步走了过去。 才到跟前,祝太后突然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诶呦!”卓明惊呼一声,连忙去扶元谌,扭头看着上首的女人,“太后,您怎地打皇上……” 越说下去,质问声越小。 祝太后冷眼看着他,语气不善,“他是皇帝,却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做错了事,母亲为何打不得?” 元谌的脸被扇歪过去,扭头望着她,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母后……” “别叫我母后!”祝太后脸色发白,也不知是不是气狠了的缘故,“我且问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祝太后长叹一声,眼底满是失望,“权利能轻而易举改变一个人的道理我明白,这位子不好坐,当初愿意为你一争,也是自信你不会被蒙了心智,可如今…是我错了……” 元谌不明所以,心中堵着火气,眼神也变得凌厉,“不知儿子究竟是做了什么蠢事,惹来母后这一巴掌?” “事已至此,你还同我装模作样?”祝太后心里对他愈发失望,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如何算计永诚侯府,还需要我一句句说出来给你听吗?” 第365章 做个明君 祝太后盛怒,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元谌脸色发白,薄唇轻启,却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喃喃唤了句,“母后……” “若你还认我这个母后,就莫要再想着寻永诚侯府的麻烦!”祝太后气的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 元谌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儿子并非有意寻他们麻烦。” “你是无意,”祝太后回过身来,定定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怒火,“却有心包庇坏种,任他们诬陷良臣,共谋事者,与主谋有何不同?” 元谌有些心虚,移开头去,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儿子只是担忧他们……” “担忧他们会居功自傲,别有二心?”祝太后打断了他的话,长叹一声,“谌儿啊,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能坐上龙椅,是各家齐心把你抬上去的。” “永诚侯府的谢黎在朝为官,与你交往甚密,宋丫头是他的妻子,晏哥儿也是侯府的女婿,你如今背信弃义,饶是母后也看不过眼去了。” 祝太后只觉得心累,秀眉拧起,低声道,“永诚侯夫人向来心思缜密,聪慧过人,今日之事她早已猜到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没有你的默许,那些人怎敢如此猖狂?” 元谌心沉了沉,没再开口辩驳。 “谌儿,母后不愿看见你被权势蒙蔽双眼,还记得夺权那日,你站在母后跟前,信誓旦旦的说将来会做一位明君。”祝太后瞧着他,脸色缓和了些,“既是明君,便要善待忠臣。” “宋将军便是死于君上的猜疑,如今又轮到宋丫头……”祝太后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惋惜,“谌儿,母后只劝你早些醒悟,莫要酿成大错。” 元谌阖上双眼,眉头紧锁,有些无奈道,“父皇曾教导过儿子,要压着功臣,才不会让其有谋逆之心。” “所以他死了,死在了忠臣遗孀的手中。”祝太后直截了当的开口,冷声道,“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他是不是个明君,你比母后要清楚。” “谌儿,若你执意要效仿你父皇,母后也不想再劝,只是日后就免了请安吧。” 元谌猛地抬头,瞳孔地震。 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祝太后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 元谌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了句,“母后…儿子知错……” 祝太后轻叹一声,朝着他挥了挥手,“先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元谌张了张嘴,还想在说些什么,目光瞥见祝太后眼下的乌青,嘴边的话终究是没说出来。 耳边响起关门声,祝太后掀起眼帘,望着空旷的大殿,只觉得心酸乏味。 “太后,您要注意身子啊……”林升凑上去,眼神关切。 祝太后点点头,面露疲倦,声音也有气无力的,“林升,你去库房里搜罗些东西,送去永诚侯府,就说是我的赔礼。” “这……”林升愣了一瞬,有些迟疑,“太后,咱们这样会不会太纵着永诚侯府了?” “谌儿眼下正是拎不清的时候,永诚侯府是功臣之家,如今受了屈,合该赔礼,这是他们应得的。”祝太后眉眼之间闪过一抹郁色,低声道,“但愿小许莫要往心里头去。” 林升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连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 涿县 窗外,弯月如钩,繁星点点,寂静无声。 男人立在窗前,微风拂过他的衣衫,带来些许凉意,男人抬眼,眺望着顶上的月光,气如远山。 不多时,一只海东青闯进男人视线,在窗前盘旋两圈,扑闪两下翅膀落在了窗子上。 男人眉毛轻挑,解下鸟腿上绑着的信筒,将信缓缓打开。 信上只有一行字,言简意赅:卓文侯与妻甄氏溺毙。 男人唇畔勾起一抹笑,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点燃,亲眼瞧着它化为灰烬。 “沈兄,瞧你这处还亮着光,可是还没睡?” 门外传来声音,沈济眸光闪了闪,走到跟前拉开了屋门,望着面前的吕青峰,温声道,“吕兄,可是有事?” 吕青峰抱歉似的笑笑,低声道,“确有些事。” 沈济侧身给他让路,唇边的笑意温隽,“来屋里吧。” 吕青峰没与他客气,抬脚进了屋子,自觉在凳子上坐下,掏出一本册子,递到沈济跟前,“沈兄瞧一瞧。” 沈济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抬手接过册子,仔细瞧着,越往下看,眼神越锐利,“这不是先前战王爷的……” “没错,这上头的人都曾是战王爷的部下。”吕青峰颔首,面上凝重,“沈兄还记不记得临行前皇上曾交给咱们一个名单?上头的人名与这本册子重合了大半。” 沈济轻笑,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册子,语气淡淡,“这些人倒也怪,先头跟着战王,后又跟着齐国公,现在树倒猢狲散,还有胆量整这些幺蛾子。” “依沈兄看,我们该如何做……” “先生!” 吕青峰的话还没说完,闻墨就推门而入,火急火燎的冲到了二人跟前。 沈济觉得丢脸,瞪了他一眼,旋即朝着吕青峰笑笑,低声道,“我这小厮被惯坏了,没什么规矩,还请吕兄见谅。” 吕青峰摆摆手,笑眯眯应道,“无妨。” 沈济松了口气,转头盯着闻墨,声音从牙缝里传出来,“你最好有事。” 闻墨重重点头,从袖中掏出张纸,摆到沈济面前,“先生快瞧瞧,永诚侯府被搜家了,险些满门被抓!” 沈济脸色一沉,忙不迭接过信纸,细看过去,他的指尖还在发颤。 “侯府怎么了?”吕青峰也凑了过来,视线落在纸上,神色紧张。 “私藏珍宝…巫术娃娃……”沈济重重将信纸拍在桌上,怒不可遏,“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吕青峰接过信纸,视线快速扫过,喃喃道,“怎会如此……为何我们才刚离京,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沈济攥紧拳头,面色阴郁,却还是抬首望向闻墨,低声问道,“信上说夫人得了风寒,你明日一早去买些秋梨来。” 话落,沈济正了神色,回眸望向吕青峰,默了片刻,才沉声道,“我有一事,还望吕兄相助。” 吕青峰望着他,神色讶然,心却莫名沉了几分。 第366章 宫中赔礼 永诚侯府 曾天涯靠在门框上,姿态懒散,眼神却凌厉扫过每个经过侯府门前的人,吓得人们宁可绕道而行,也不愿与他对上眼。 片刻后,一辆马车在侯府门前停驻。 林升下了车,面上堆着笑,朝着台阶上的曾天涯望去,亲切唤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曾天涯瞧见是他,挑了挑眉,转身走到门后,拎了把苕帚出来,像模像样的扫着地。 林升脸上的笑一顿,尴尬不已,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是扫地逐客,摆明了不欢迎自己。 永诚侯府这是还没消气。 林升僵着笑脸,强忍着脾气,“小兄弟,劳烦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是奉太后口谕特来给侯夫人赔礼道歉的。” 曾天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等着。” 话落,不急不躁的转身,像是逛花园一般慢慢悠悠的朝府中走去。 见人离开,跟在林升后头的小太监再也忍不住,啐了一口,指着里头骂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林公公面前拿乔,这府里头是有多大的面子?” 林升睨了他一眼,缓缓开了口,“固安长公主的面子够大吗?” 小太监话一顿,悻悻收回了手,不敢再言语。 林升长叹一声,无奈摇头,“里头的人生着闷气,太后又执意赔礼,我们只好扬着笑脸。” “再者说,人家也有狂妄的资格。”林升回头扫了一圈,不满道,“你们这些人跟着我,谁没拿过永诚侯府的赏银?从前把人家夸出了花,现如今又骂起来,吃相别太难看了!” 方才开口的小太监有些过意不去,垂着脑袋不再吭声。 曾天涯一路小跑进了大堂,见到主子,规规矩矩的行礼,仰头笑道,“夫人真是神了,宫里头真的来人赔礼了!” 方许勾唇轻笑,把玩着手中的玉串,幽幽道,“来的是谁?” 曾天涯识得林升,当即开口禀告,“是太后身边的林公公。” 听到林升的名字,方许点点头,刚要起身,就被一旁的元婆婆给拦住了身子。 “乖乖,你不必去迎。”元婆婆神色不忿,皱眉说道,“让他们自己过来,既然是赔礼道歉,就要有个态度!” 方许抿抿唇,轻声道,“母亲,如此不妥,毕竟是太后的人,也算给了咱们面子。” “哪里不妥?”元婆婆沉着脸,面上挂着薄怒,“我在屋里头睡得好好的,被人莫名吵醒搜院,还要封了我们家的时候怎么没人想过不妥?” 说罢,元婆婆还重重哼了一声,扬声道,“都怪我平日里太爱赖在家中,没常出去逛逛,才让他们忘了我的身份!” 眼瞧着老夫人发了火,曾天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的瞧着方许,低声道,“夫人,这……” 方许轻叹,只觉得无奈,一边哄着元婆婆,一边给曾天涯使眼色,“请林公公过来吧。” 曾天涯颔首,沉声道,“是。” 不多时,林升走进了大堂,脸上还挂着熟悉的尬笑。 见到屋里头的人,林升脸色一变,忙不迭弯腰行礼,“奴才见过固安长公主,公主万福。” 元婆婆望着他,阴阳怪气道,“林公公气色不错,不像老身,被惊的一夜未眠。” “这……”林公公怔了一瞬,赔着笑脸,“长公主,这里头许是有些误会……” “误会?”元婆婆冷笑一声,拐弯抹角的讽刺他,“我们差点被抄家,能有什么误会?” 林升抵挡不住她的进攻,有些无措的看着方许。 方许拉过元婆婆的手,笑道,“母亲莫要气了,先听林公公把话说完吧。” 元婆婆轻哼一声,到底是听方许的话,乖乖闭了嘴。 见方许稳住了那尊大佛,林升松了口气,连忙朝着身后招了招手,“长公主,侯夫人,这些都是太后精挑细选,命奴才送过来的,说是给侯府主子们的赔礼,昨日之事……还望长公主和侯夫人莫要往心里去。” 望着那一箱箱的珍宝,方许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毕竟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太后客气,我等受宠若惊。” 方许勾唇,笑眯眯的朝苏子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收入库房。 那见钱眼开的模样,倒是没瞧出半分受宠若惊来。 “那昨日之事……”林升悻悻瞥了眼上首的元婆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方许不说话,也瞧着她笑。 元婆婆无奈,本想着大发雷霆立个威,谁知自家女儿已经收了赔礼。 “昨日之事便就作罢。”元婆婆垂眸打量着林升,语气里满是威胁,“去告诉祝丫头,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莫要怪老身翻脸。” 林升汗颜,连忙应下,“长公主放心,太后一早就发了话,这种事情,日后绝不会再有。” 元婆婆白了他一眼,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林升也不愿意自讨没趣,开口道,“长公主,侯夫人,宫里头还有事,奴才先告退了。” 方许起身,面上挂着笑,“送林公公。” “侯夫人留步,不必相送。”林升惶恐,余光瞥见元婆婆仿佛要杀人的眼神,连忙制止方许的动作,讪笑道,“奴才自己走便好。” 方许本意也只是客套,如今见他拒绝,也停下脚步,笑盈盈的看着他出了侯府。 直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方许嘴角的笑意才垮了下来。 “你呀你,手那么快做什么?”元婆婆颇为无语的盯着她,面上嗔怪,“若非你接得早,我定是要好好给你讨个公道回来的。” “母亲何苦要周旋?”方许笑着落座,轻声说道,“皇家已经给了面子,递来了台阶,我若不下,便是我没规矩了。” “有我在你身边,你还怕他们不成?”元婆婆瞪着她,语气不满,“你是我的女儿,他们再不服气,也得给我憋着!” 方许抿唇轻笑,拉着元婆婆的手,眼神柔和,“我自知母亲无人能敌,饶是太后也得让您几分,可咱们家中还有孩子在朝为官,总得拿捏好分寸。” 元婆婆轻叹一声,虽仍有不悦,却没再否认。 “夫人,沈大人寄了东西过来。”白及进了大堂,怀里还捧着个包裹。 方许有些纳闷,轻声道,“拿过来我瞧瞧。” 白及十分听话,拆了包裹,将里头的东西递给方许。 “怎么是个罐子?”方许接过,眉头微蹙,手上用了些力道,打开了盖子,一阵清香涌入鼻腔。 方许面上一顿,喃喃道,“这是……秋梨膏?” 第367章 唇亡齿寒 “这是送来给你补嗓子的?”元婆婆觉得新奇,开口打趣道,“小沈人虽不在京城,却一直记挂着侯府呢。” 方许垂眸,怀里的秋梨膏似是烫手山芋,不知想到了什么,方许蓦地沉了脸,轻声唤道,“白及。” 白及上前两步,小声应道,“夫人。” “去查一查,咱们府上是不是被人盯着。”方许蹙眉,语气平淡,隐约透着一丝不快。 白及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低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眼瞧着白及匆匆来又匆匆走,元婆婆长叹一声,无奈摇头,“你呀你,简直榆木疙瘩,人家好意送来的东西,你头个想法竟是排除眼线,究竟是太过警觉,还是铁石心肠?” 方许勾唇,轻声辩解道,“母亲说笑,女儿只是觉得若沈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人手盯着侯府,那旁人自然也可以,这是隐患,不得不查。” 元婆婆瞧着被随意放在桌上的秋梨膏,面露惋惜,“你守寡多年,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小沈,孩子们又都大了,各自成家,你若存了改嫁的心思,有母亲在,无人敢非议你。” “小沈对你掏心窝的好,母亲也看在眼里,与其余生寂寞,不妨与他一试。” 方许脸上带了笑,语气虽柔和,却带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我明白母亲的心思,也知他情意,可沈济如今官位不高,无法与我并肩。” “我是侯爵夫人,又有诰命在身,要嫁,也绝不能是下嫁。” “小沈如今是尚书令,好歹也占个正二品,你却觉得他官位不高?”元婆婆面上难掩吃惊,忙压低了声音,“乖乖,你该不会是想让他去造反吧?”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方许觉得好笑,忍俊不禁道,“若我野心真有那般大,也该我去谋划才是,倚仗着他算什么本事?” 元婆婆愣住,缓了好半晌,才喃喃道,“母亲真是轻瞧了你……” 方许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接过苏子递来的汤匙,挖了一小勺秋梨膏出来,缓缓放进口中。 不知怎地,脑海里突然冒出男人坐在小板凳上削梨子皮的模样,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 云惜殿 午时三刻,桌上摆着的二十道御膳已经凉了,主座的女子冷着张脸,似是对一桌美食提不起半分兴趣,任由热气消散。 “娘娘,皇上来了。”小宫女一路小跑进了大殿,神情激动。 听到这话,云清和眼睛一亮,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缓缓起身,朝着殿门口走去。 刚走没两步,就瞧见元谌已经跨进了殿中。 云清和脚步一顿,朝着他盈盈行了一礼,柔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墨色衣角闯入云清和眼中,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面前。 “说好来陪你用午膳,批奏折晚了些,是朕不对。” 云清和诧异抬头,撞进元谌温和清澈的眸子里。 望着面前年轻的帝王,云清和抿了抿唇,脸颊浮现一丝红晕,将小手递到了他的手心。 元谌手上用了些力道,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朝桌子走去。 宫里的奴才都是人精,见皇上一来,忙将冷菜撤下去,小厨房也重新生起了火。 宫女将茶端上桌子,放到元谌身边,还不忘夸赞自家主子一句,“娘娘怕皇上太忙顾不得喝水,一直温着皇上爱喝的茶呢。” 闻言,元谌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拍了拍云清和的手背,低声道,“皇后有心了。” 云清和面露娇羞,在心上人面前,再无从前半分清冷孤傲的模样,“皇上喜欢,臣妾的作为便有了意义。” 元谌勾了勾唇角,瞧上去兴致不高,一侧的脸颊也有些发红。 云清和瞧着他,心中不解,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臣妾见皇上眉间遍布愁云,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元谌轻叹,随意挥了挥手,身后的卓明反应过来,招呼着殿里的宫人退下,偌大的宫殿,只剩帝后二人。 元谌盯着面前的茶盏,神色有些恍惚,沉声道,“清和,朕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却又不愿去细想。” 云清和望着他的侧颜,脸上的红肿很是醒目,眉头微皱,大胆猜测着,“皇上……可是去见了母后?” 普天之下,敢对皇上动手的,无非就是寿康宫的那位。 元谌阖上双眼,轻轻点了下脑袋。 云清和不解,轻声问道,“皇上因着何事与母后起了分歧?” 元谌默了半晌,才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朝堂之上有人刻意针对永诚侯府,朕一时疏忽,放任了他们所为,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伤了侯府的心。” 云清和愣住,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觉得皇上疯了。 “母后大怒,训斥完朕,又派林升去给永诚侯府赔了礼。”元谌面露迷茫,眼神里满是不理解,“朕想不通,为何在母后心中,是那永诚侯府更重要一些?” “皇上……”云清和扶住他的胳膊,轻声劝道,“母后此举,分明是在保咱们。” 元谌愣住,定定瞧着她,一言不发。 云清和抿了抿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个真切,“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这件事的确是永诚侯府受了大委屈,臣妾有些话想说,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元谌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是大燕的皇后,乃一国之母,有何话说不得?” 云清和勾唇笑笑,将自己的见解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永诚侯府是功勋人家,且不说已逝的侯爷为大燕立下过多少功绩,单说谢家二子,跟在皇上身边已久,他是什么性子的人,又为皇上做过什么,您怎会不知晓?” “无故压制侯府,不止会伤了谢大人的心,也会让其他忠臣心生隔阂,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些人精怎会想不明白?” “若非先帝对宋……”云清和顿了顿,自知不妥,又换了个说法,委婉道,“朝中百官,文武各占一半,留驻京城的武将不少,可逆贼谋反那日,先帝连一支队伍都召不过来,皇上细想想,这是为何?” 云清和的话传进元谌耳中,似是敲响了他心里的警钟,让他猛然清醒。 第368章 涿州灾情 “朕……”元谌心头一紧,一时有些无措,“朕都做了什么……” “前朝不稳,人心浮动,皇上是太过心急了些。”云清和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劝道,“皇上该清楚身边有哪些是真心效忠自己的人,尖刀不该向内,该是对外。” “臣妾明白皇上所想,谢大人虽是个文官,却得了宋家女为妻,晚舟虽是外嫁女,却有个连晏那般强势的夫婿,永诚侯府一时风光无限,皇上忌惮,也不无道理呀。” “是朕错了。”元谌眉头紧蹙,面露愧疚,“朕分给宋徽歆的兵权她都还了回来,连晏势头虽猛,却不入朝堂,唯有在朕应付不过来时,才会领兵支援,沈卿又心悦……” 余下的话,元谌没说出口,脸色却早已苍白如纸。 整治永诚侯府,无异于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元谌闭上双眼,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神情痛苦,“朕到底做了些什么!” “皇上……”云清和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去拉他的手,眼底满是心疼,“既然我们错了,想办法弥补就是,谢大人在您还是皇子时就跟在您身边,忠心耿耿,定不会与皇上离心的。” “但愿如此。”元谌眼下头痛得很,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才能泄愤。 “皇上放心,臣妾与晚舟是闺中好友,寻个清闲的时候,臣妾召她入宫聊聊家常。”云清和安抚着他,语气柔和。 元谌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低声道,“清和,多亏有你。” 云清和微垂着头,浅笑嫣然,“臣妾与皇上一体同心,为皇上分忧解难,是臣妾份内之事。” 元谌望着她,好半晌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沉声道,“云丞相真的把你养得很好,知书懂礼,聪慧冷静。” 云清和捂嘴偷笑,满眼柔情,“臣妾再也不是为着两串糖葫芦就哭鼻子的小丫头了。” 闻言,元谌也跟着笑出声来,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不知不觉间,两颗心离得更近了些。 - 涿县 客栈二楼,沈济孤身坐在桌前,透过窗子,冷眼打量着外头的马车。 马车看起来低调朴素,内里却暗藏玄机,微风吹过,撩开帘子,露出里头奢华的饰物和金线织就的毯子。 匆匆一眼,沈济就断定这马车的装饰最少抵得上千金。 “先生,唐县令到了。” 闻墨走进屋中,顾及着有外人在,行为还算看得过去眼,称得上稳妥二字。 听到这话,沈济勾了勾唇,面上挂着淡笑,幽幽道,“快些请进来。” “是。”闻墨应下,转身将男人请进了屋中。 男人见到沈济,连忙行礼,行为拘谨,“下官唐州盛,见过沈大人。” 沈济眸色微深,视线扫了男人一圈。 男人身形矮胖,大腹便便,一说起话来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一脸油光,与他身上洗到发白还有几处补丁的衣裳极为不相配。 唐州盛似是有心疏离,小黄豆眼不住的瞟着沈济。 沈济勾唇,朝他抬了抬手,温声道,“唐县令无需多礼,快些落座吧。” “多谢沈大人。”唐州盛畏手畏脚的走过去,面上难掩紧张,“不知沈大人因何来到涿县,可是上头有什么密令?” 说这话时,唐州盛紧盯着沈济,似是怕错过他脸上微妙的情绪。 “不过是意外路过,听说涿县前不久遭遇了洪水,死伤无数,特来问上一问。”沈济面上沉稳,让人抓不到一丝错处,“不知唐县令口味,就没点菜,我初来涿县,不知有什么特色,还得劳烦唐县令点个菜。” 听到沈济的话,唐州盛倏地松了口气,咧嘴笑着,“沈大人放心,来了涿县,下官自然要招待周全。” “小二!” “来嘞。”店小二抱着托盘跑进屋中,见是唐州盛,脸上立马堆起笑,“唐大人,是您来了。” 唐州盛颔首,随意的动了动手指,扬声道,“来一道八宝鸭、羊皮花丝、酒蒸羊……把你们的拿手菜都端过来罢。” “好嘞!”店小二应了一声,用舌尖抿了抿毛笔,在纸上刷刷写着。 瞧着唐州盛点菜十分娴熟,架势像是常客,沈济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兴趣。 这儿是涿县最大的客栈,饭菜本就不便宜,偏生这厮点的还都是顶贵的菜,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荷包。 沈济淡笑不语,抬手替唐州盛斟了杯酒。 “诶呦,怎能让沈大人为下官斟酒?”唐州盛面上惶恐,忙不迭推脱,“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 “这儿没旁人,唐县令不必拘礼。”沈济嘴角微微上扬,放下手里的酒壶,沉声道。 唐州盛悻悻缩回了手,挠头笑道,“早就听闻沈大人清风霁月,宛如高岭之花,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先前还觉得谣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沈济眉目温隽,眸光清澈,瞧上去十分亲和,没有半分凌厉。 唐州盛以为自己拍对了马屁,心里头洋洋自得,愈发在嘴上下功夫,“沈大人半年时日连升三级,堪称传奇,能与大人在一桌用膳,乃是下官的荣幸。” 沈济笑望着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涿县边界发了洪水,淹没了许多房屋,不知重建得如何了?” 唐州盛面色一顿,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重建……什么重建?” 沈济瞧着他,故作不知,“朝廷没拨赈灾款吗?还是说……唐县令没接到那笔银子?” “赈灾款啊……”唐州盛尬笑两声,故作镇定道,“自然是接到了,也投入重建中了,只是银子不够,进展缓慢。” “原来如此。”沈济点点头,语气平淡。 唐州盛眨了眨眼,还不等他松口气,沈济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如等用完膳,唐县令带我去灾区瞧上一眼吧。” 沈济神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沈大人……”唐州盛愣了许久,才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低声道,“灾区现如今情况不妙,水能淹过半个身子,您……” “无妨。”沈济打断他的话,笑眯眯应道,“身在其位,领着朝廷俸禄,就该为百姓做事。” “瞧唐县令这一头的汗,是在紧张什么?” 第369章 难民暴乱 “没…没什么……”唐州盛面露窘迫,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低声道,“下官只是怕那地界污秽得很,脏了沈大人的衣裳。” 沈济嘴角噙着笑,安静的瞧着他自圆其说。 “不过一件衣裳,若能为百姓做些事情,也算不虚此行。”沈济坐在他对面,看向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唐州盛咽了咽口水,终于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来者不善,压根不是偶然路过。 “唐县令是百姓的父母官,想必也被洪水一事扰得心乱,灾情不定,唐县令心里也不踏实吧?” 沈济的话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唐州盛心上,叫他喘不过气来。 偏生唐州盛还猜不透他话外之意,也摸不准他此行的目的。 京城没传来半点风声,也不知这位沈大人到底是不是奉命来巡查的…… 唐州盛咬紧后槽牙,硬生生挤出一抹笑来,“那是自然,灾情严重,难民流离失所,也牵动着下官的心。” 沈济抬了抬眉稍,唇边的笑容依旧温和,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兴味。 一顿午膳下来,唐州盛可谓是如坐针毡,时不时就要瞥上沈济两眼。 沈济面不改色,轻抬长睫扫了他一眼,嘴角向上勾了勾。 午膳过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沈大人……”唐州盛望着男人的背影,再三思索,还是问出了声,“难民们没了房屋,失了土地,情绪难以自控,三天两头就会起暴动,大人若过去,怕是……” “无妨。”沈济背对着他,瞧不清楚模样,语气也淡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唐州盛扯了扯嘴角,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见沈济加快了步子,上了马车。 事已至此,唐州盛明白自己说破了天去也只是浪费口舌,眸光一深,也回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 涿州边界 两辆马车先后停在半山腰上,闻墨先一步放下脚凳,请先生下车。 沈济站稳,垂眸望去,心下一沉。 天沉得厉害,所见之处,尽是黄流,房屋倒了一片,庄稼尽毁,污水上飘着家畜的尸体,百姓们挤在对面的山头上,哭天喊地的骂着天老爷。 洪水还在上涨,天也好像要下起雨来,百姓们身心俱疲,满山都是哭嚎声。 每到寒冬,庄子里的人难熬,总要死上不少人。 可如今还活着的这些,全都是熬过了冬天的人,好不容易迎来了初春,却又被洪水冲垮了活着的希望。 庄稼没了,房子也倒了,这些人该如何讨生活? “先生……”闻墨心里头发凉,瞧着身侧的男人,“这儿怎么会……” “沈大人。”唐州盛追了上来,肥胖的身子让他跑起来格外吃力,“大人千万不要靠近那些难民,万一被他们盯上……” 话还没说完,唐州盛就瞧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倏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卡住,唐州盛悻悻望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唐县令可否解答一下本官的困惑,为何路上硬是没瞧见一处粥棚?”沈济敛眸,脸色低沉,“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都去哪了?” 唐州盛脸色骤然一变,低声道,“为了让百姓们都有地方住,赈灾款都投入重建中了。” “好一个为了让百姓有地方住。”沈济眉头微蹙,转头看他,目光冷淡得很,“百姓们都饿死了,还住得上唐县令准备的房子吗?” 唐州盛把头一低,忙不迭开口道,“大人息怒,下官知错。” “一刻钟之内,若我见不到粥棚,唐县令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沈济的话说出口,唐州盛身子一僵,凉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沈大人放心,下官定能做好此事!”唐州盛垂下头去,沉声应下。 沈济安静等着,不出一刻,对面山头就支起了粥棚。 百姓们瞧见终于有了吃的,戾气也少了几分,虽饿得狠了,却也不争不抢,让老人和孩子先去领粥。 时候短,粥还没煮好,可飘出来的香气牵动着每一个百姓的心。 又过了半晌,排在前头的老人和孩子们才陆陆续续领到了热粥。 “沈大人,您看可还满意?”唐州盛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额上都是汗珠,笑容讨好。 沈济颔首,脸色缓和了些,“灾情严重,我……” 没等沈济说完话,对面上头又出了事。 一个女娃顾不得米粥烫嘴,随意吹了吹就往嘴里灌,刚喝下一口,就哇的一下全吐了出来。 “糟心诶,这可是粮食啊!” “张福家的,为啥不看好你家英子?这么好的粥就白白让她给糟践了!” “天杀的,白搭粮食是要遭天谴的呀!” 女娃身边的妇人也气红了脸,抬手朝她屁股打了两下,哭着骂道,“你个死妮子,好好的粥吐了干啥?” 一旁的男人也觉得丢人,冷了脸,沉声骂道,“赔钱货,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她那碗给我吃了去!” 女娃瘦得厉害,脸颊深凹,又饿又累还遭了打,一时没忍住也哭了出来,“爹,娘,不是我要吐的,是那粥里有石子!” 小女娃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在人群中炸开,剩下的人也顾不上看热闹,忙去检查自己碗里的白粥。 一个男童用手指搅了搅白粥,瞧见里头的东西,蓦然变了脸色,尖叫出声,躲进一旁妇人的怀中,“娘,粥里头有根老鼠尾巴!” 此话一出,百姓们再也忍不住,纷纷摔了手中的碗,冲到粥棚与施粥的几个官兵扭打在一起。 官兵被突然暴起的百姓们吓了一跳,拔出长刀,想要镇压他们的势头。 百姓们被打压的久了,见刀生畏,不敢在上前,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那个叫英子的女娃娃躲在人群中,见那些官兵得意洋洋,而村子里的叔伯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头脑一热,拔腿冲出人群,直直撞到了刀上。 小小的身板躺在地上,断了声息,脖颈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英子!” “你们敢杀人!” “她是个孩子,你们会遭报应的!” 英子的死成了导火索,断了百姓们最后一丝理智,不再畏惧官兵,同他们扭打在一起。 第370章 注定死局 “唐州盛!” 沈济脸黑如墨,怒喝出声。 唐州盛双腿发软,险些跪在地上,连连摆手,“沈大人,下官确实不知这粥有问题啊……” “我本想留你一具全尸,是你自己不争气。”沈济侧头,冷冷扫了眼闻墨。 闻墨了然,朝着一旁的树林喊道,“把这狗官抓起来!” 话音落地,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群人,穿着黑衣蒙着面,将唐州盛团团围住。 “沈大人!”唐州盛神色慌乱,膝盖一弯,朝着沈济跪了下来,扬声哭诉道,“求您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沈济冷眼望着他,语气平淡,“自从你跟了战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的死局。” 唐州盛傻了眼,一脸茫然的跪在地上,直至被人挟住了双臂,也没回过神来。 唐州盛被押回了马车,沈济这才着手处理眼前的事,“一半人随我去对面山头,阻止难民暴动。” “先生!”闻墨神色紧张,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下头,“那处危险,让小的去吧。” 沈济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劝道,“我既然来到此处,便是代表了朝廷,我不去,难平民愤。” 闻墨还是不放心,“可是……” “放心。”沈济安抚住他,转身上了马车,朝着对面山头赶去。 - 永诚侯府 “夫人,这都是宫里来的赏赐。”苏子捧着本册子,献宝似的递到方许面前。 方许抬手接过,随意的扫了两眼,就放到了一旁,“收到库房里头去吧。” “是。”苏子喜滋滋的退下,去库房里头盘点赏赐了。 苏子前脚刚走,白及就跑了回来,站定在方许面前,小口小口喘着气,“夫人……” 方许瞧她灰头土脸的,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又上哪疯玩去了?” “夫人惯爱取笑人。”白及嘟起小嘴,愤然道,“奴婢分明是去办正事了!” 闻言,方许挑起眉梢,轻声笑道,“什么正事?说来听听。” 白及正了神色,低声道,“奴婢听从夫人的命令,去查了那个夏昭。” “夏昭?” 瞧见夫人皱眉,白及细心解释道,“就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污蔑世子夫人的那位。” “噢,原是他啊。”方许无奈轻笑,扶住额角,“差点把他忘了,你可是查出了什么?” 白及重重点头,低声道,“说到底,这夏昭还与世子夫人沾些关系呢。” “谁与我沾些关系?” 宋徽歆的声音传过来,吓了白及一跳,忙不迭行礼,“世子夫人。” “母亲和白及在说什么?”宋徽歆一袭红衣,脚步轻快,脸上溢着笑,“怎地提到了我?” “快过来坐,尝尝小厨房刚做的点心。”方许朝她招了招手,轻声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聊到了有心害你的夏昭。” “夏昭?”宋徽歆捏了块点心,咬下一块在嘴里嚼着,皱起秀眉,“他又怎么了?” 白及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奴婢查探了此人的底细,打听到他有个妹妹,名为夏淼,世子夫人可认识她?” “夏淼?”宋徽歆细想了想,摇摇头,“不认识。” “世子夫人许是忘了,夏昭曾是宋将军麾下的中士,后不知什么缘由离了宋将军,其妹夏淼有意嫁给宋将军为续弦,被拒绝了无数次,自觉丢脸,在家里头上了吊。” 白及的话传入宋徽歆耳中,唤醒了她尘封许久的记忆。 “好似是有这么个人物……”宋徽歆眉头紧蹙,小声喃喃道,“我记着有个女人时常缠着我爹,我爹被扰的烦了,对她说了两句重话,她哭着跑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 “怪不得夏昭用那种看我,恨不得吃了我……”宋徽歆顿了顿,开口问道,“他平白无故针对我,是想为他妹妹报仇?” 宋徽歆啧了一声,想不明白,“可他为何现在才发难?” “这还想不明白吗?”方许捧着茶盏,睨了她一眼,“他自知对付不过宋将军,本想压下恨意,却不成想宋将军离世,只留下个女儿。” “无非是看你如今势薄,没有宋将军撑腰,就起了坏心。”方许嗤笑,无奈摇头,“跳梁小丑罢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宋徽歆眉头紧蹙,心中乱得很。 “在想什么?”方许瞥了她一眼,语气平平,“夏淼的死是她咎由自取,于你于宋家都没有关系,你可不要把错过揽在自己身上。” 宋徽歆摇摇头,轻声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夏昭有些莫名其妙的,心里总不踏实。” “莫要理会他,日后他若是再挑衅,直接打回去就是了。”方许抿了口茶,不疾不徐道,“何须为了这么个小角色伤神?” 宋徽歆捂嘴偷笑,开口打趣道,“母亲一贯如此,看谁不舒服就一巴掌打过去。” “人活一世,是为了来受气的吗?”方许出言反问,眉眼间带了些笑,“那人心术不正,务必要提防些。” “儿媳明白。”宋徽歆颔首,面上也重新扬起笑脸,“那日母亲与我说了许多,我细细琢磨过了,明日一早我会上奏,与皇上商议女子入军一事,单分出一个营来,只收女子,由我看练。” “日后……若是我有了身孕,有娘子军在,也不怕他国来袭。”宋徽歆眼神坚定,双手紧握成拳,“我有信心,宋家人带出来的兵,会震慑沙场。” 望着宋徽歆的小脸,方许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柔和了些,轻声道,“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你身后不止有侯府,还有你的父兄。” “你是他们的骄傲。” 宋徽歆眼中闪过一丝泪光,缓缓点了下脑袋,“多谢母亲。” “在我面前还这么客气?”方许轻笑,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若真心谢我,就同我去街上逛逛,马上就是吟吟的生辰了,总得给小丫头买些东西。” “那自然是好。”宋徽歆点头应下,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我昨儿也在为这事烦心呢。” “夫人,今日怕是不宜上街……”白及小声开口,打断了二人,“荣亲王今日归京,街道都被封了,不准百姓出街。” 第371章 澄园进贼 “荣亲王?” 方许细想,却怎么也回忆不起这号人物,“无上皇名下的儿子就那么几个,早夭的早夭,病逝的病逝,连最小的汝南王都没了,怎地又来个荣亲王?” “这位荣亲王是先皇在位时封的异姓王爷,一身功勋,但却是个怪老头,听说这位老王爷喜怒无常,行事张狂,让人避之不及。” 宋徽歆耐着性子为母亲解惑,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荣亲王年轻时突然被撤职,被贬至东栾,有传言说是因为他惹怒圣颜,如今怎地又回来了,阵仗还如此浩大?” 方许一听,浑然不在意,“管他是因为什么,既然这位王爷是个不好相与的,我们也没必要触他的霉头,绕开走就是。” 宋徽歆点点头,面上重新扬起笑,“没法子去街上,不如儿媳妇陪您去雾青山上的德阳观里逛逛?听说那儿灵得很,咱们去求几个平安符回来可好?” 方许勾唇,淡然一笑,“倒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得到回应,宋徽歆笑开了花,忍不住心中的雀跃,欢呼一声,“我这就下去准备。” 方许瞧着她的背影,摇头轻笑,无奈道,“好歹也是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怎地还是一副孩子心境?” - 德阳观 方许两腿有些发麻,倚靠在白及身上,乱了气息,“上次来雾青山,也没觉得如此之高……” 白及面露心疼,搀扶着她的臂弯,小声道,“夫人上次是为战王而来,坐着轿子上去的,如今要去道观,自然要心诚,必须一步步走上去。” “这雾青山是京郊顶头的高山了,母亲觉得吃力,也是情理之中。”宋徽歆笑弯了眼,脚步依旧轻盈,与常居内宅的方许自然有所不同。 一刻钟后,几人终于是登了顶,入了观。 婆媳二人一同进去,上香礼佛,极尽虔诚,排了许久的队,才搞到了几张符。 方许瞧着手上那几张轻飘飘的符纸,又想到自己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只觉得心头有了一丝慰藉。 宋徽歆侧头瞧着她,笑容明媚,“母亲,这观大得很,咱们去逛逛?” “也好。”方许颔首,轻声道,“府上没什么事情,正好陪你玩上半日。” 宋徽歆心头微暖,挽上她的臂弯,亲昵的同她贴在一起,小声撒些娇,“我就知道,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断不会拒绝我的。” 方许觉得好笑,睨她一眼,幽幽道,“小嘴挺甜,莫不是早上喝了甜粥?” 宋徽歆扑哧一笑,“错,儿媳今早吃的是肉包!” 二人有说有笑,朝着后山走去,正是初春,花还没开,树也光秃秃的,唯有湖边的两颗垂杨柳冒了绿芽。 来了后山,宋徽歆大失所望,蹙眉道,“怎么就只有一个湖?” “许是来的时候不对,我瞧这两边都是花丛,待到夏末初秋,应当是极好看的。”方许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罢了,先回吧。” 宋徽歆面露不甘,瞥了眼还未完全化冰的湖泊,点了点头。 二人刚要返程,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下一瞬,草丛里飞出个东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方许头上。 宋徽歆惊了一瞬,抬头望去,这才瞧清了那暗器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去了肉的鸡腿骨,正稳稳卡在方许今儿戴着的珠翠上。 “是谁!眼睛瞎了是不是?” 宋徽歆气得直跳脚,将鸡腿骨取下来砸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朝着四周骂道。 骂声落地,草丛中缓缓升起一个人头,白发常服,面上满是懵懂,嘴里还叼着根啃到一半的鸡腿。 始作俑者是谁,显而易见。 宋徽歆眯了眯眼,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根骨头,冷声问他,“这是你丢的?” 老者没理会她,转身又蹲了回去,认真啃着鸡腿。 “这么大年纪了,怎能如此没有礼貌!”宋徽歆暴跳如雷,恨不得将他抓过来给母亲赔罪。 “算了。”方许拉住她,缓缓摇头,“不过是个老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藏在这里偷吃没味道的鸡腿,已经够可怜了。” “那鸡腿什么调味都没有,瞧着就难以下咽,也亏他吃的下去,怕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母亲,这人如此没规矩,哪配得上您为他说情?”宋徽歆气极,朝着草丛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 方许轻笑,低声哄道,“我瞧他脑子不好,此事就作罢,你也莫要气了,天色还早,随我去街上瞧瞧,若那荣亲王的队伍散了,咱们还能逛上一逛。” 瞧母亲面上带笑,宋徽歆也不好再发难,只得朝着草丛的方向重重哼了声,旋即跟在母亲身侧,快步离开了这倒霉地方。 二人走后,草丛也跟着动了动。 一路下山,白及总觉得不对头,频频向后望去,可没发现一处怪异。 “怎么了?”方许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 “没什么……”白及摇了摇头,面上闪过一丝迟疑,“许是这几天吃的多了,夜里总睡不下,白日起了幻觉。” 方许并未多疑,低声道,“苏子买的安神香还有不少,今儿夜里你拿些去。” 白及咧嘴笑笑,“是,多谢夫人。” 马车驶向京城,东市的管控散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婆媳二人足足逛了一个半时辰,才选出几样顺心的礼物,披着暮色回了侯府。 夜里,凉意更深,方许被响动惊醒,轻声唤道,“苏子?” “诶。”苏子小声应了句,拿起外衫披在身上,嘴里念叨着,“这两日风大,给窗子吹开了,吓到夫人了吧?” 听到只是窗子发出的动静,方许松了口气,轻声道,“不打紧,关紧些就是。” “是。”苏子走到窗前,指尖刚抚上窗边,就瞧见了院子一角正亮着微弱的光。 那处,正是澄园的小厨房。 苏子一愣,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见确实有光,连忙开口唤道,“夫人您藏好,咱们园子里八成是进贼了!” 第372章 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有贼?” 方许蹙眉,有些狐疑的开口,“且不说大门口有曾天涯和云恒守着,咱们澄园外头还有叶鸣呢,什么贼能闯进来?” 苏子抬手指着外头,小声道,“可小厨房里亮着光呢,总不可能是叶鸣溜进去偷吃了吧?” 见苏子害怕,方许踩上鞋子,随手扯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走到窗前,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瞧见小厨房里的光亮,方许脸色微沉,轻声道了句,“你去将白及寻来,探一探里头究竟是谁。” 苏子忙不迭点头,小声应道,“是,夫人可躲好了,千万不要出去!” 嘱咐完方许,苏子这才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摸黑朝着隔壁的耳房走去。 正在熟睡的白及被苏子摇晃起来,睡眼惺忪的瞧着她,开口问道,“大半夜的,你梦游了?” 苏子气的轻捶了她一拳,压低了声音道,“蠢女子,快去小厨房里瞧瞧,里头亮着光,许是进贼了!” “谁家好贼放着库房不偷,去偷厨房?”白及尚未清醒,随便搪塞了句,“八成是叶鸣半夜里饿了,进去翻东西吃了。” 苏子见她昏昏欲睡,憋着一口气,用力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叶鸣怎会是那样的人?夫人命你过去,你再不快些,怕是要挨罚了!” 听到是夫人唤自己,白及恢复了一丝理智,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根,勉强清醒了些,连忙起身套上衣服,与苏子一同踮着脚尖朝外头走去。 比起小厨房里的人,她俩倒是更像个贼。 出了耳房,白及就瞧见自家夫人立在窗前,月光照在她身上,脸色白的吓人。 白及被吓了一跳,用力捂着嘴才没惊呼出声。 方许眉头微蹙,见她出来,朝着小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白及会意,弯腰提起裤子,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月光落下,刀尖闪着寒芒。 白及放慢了步子,神色冷然,轻手轻脚的朝小厨房走去。 苏子也跟在她身后,方向却是不同,她的目标是门外当值的叶鸣。 不知盗贼几人,偷偷将叶鸣叫来,白及才会更有胜算。 趁着夜黑,白及溜到窗后,轻轻打开了窗子,还不待她看清里头的模样,一丝寒光闪过。 白及心一沉,察觉不对,瞬时逃开。 下一刻,一柄长剑直直刺破了窗户纸,即便白及躲得快,也险些滑伤她的脸。 来者不善,绝非是叶鸣。 白及正了神色,握紧匕首,快步冲到另一扇窗前,推开窗子,翻身而入。 长剑随后而至,背后有柜子挡着,再无退路,白及咬牙,用匕首挡了一下,震得手心发麻。 那人仿佛是起了些兴趣,身手分明在白及之上,却不动杀招,好似是在刻意逗弄她。 白及咬牙,招招用尽全力,却仍处在下乘。 两息之后,小厨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叶鸣推门而入,正巧见到白及与那贼人斗在一起,顿时冷了脸,闪身到案板前,抄起菜刀,加入了战局。 以一敌二,那人依旧游刃有余,压根没将二人放在眼里。 方许赶到时,那人正将长剑横在白及颈间,叶鸣趁他不备,用菜刀狠狠挥向他的小臂。 那人受伤吃痛,握着长剑的手也是一抖。 “住手!” 方许冷喝一声,叫停了在场三人的动作。 三人齐齐愣住,扭头望向方许。 借着月光,方许也瞧见了那人的模样。 正是在德阳观后山偷吃鸡腿的怪老头。 “……是你?”方许望着架在白及肩膀上的长剑,眉头皱成一个死结,冷声道,“说出你的条件,只要能放了她,我都满足。” 老头一愣,旋即眨了下眼睛,不顾手臂上的疼痛,低声问道,“当真?” 方许颔首,视线紧紧盯着那柄长剑,“自然,我说到做到。” “夫人……”白及眼含热泪,心中懊悔不已,只恨自己没练好功夫,以至夫人被这贼人要挟。 “你说一说,鸡腿怎么做才好吃。” 话音落地,除了老头之外的人皆是一怔。 “……仅此而已?”方许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问道,“你不是来偷东西的?” 老头听后一愣,环顾四周,皱眉问道,“这有什么值得我偷?” “我只是听到了你今日说的话,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这有什么好吃的。”老头收回剑,指了指台子上的盘子,低声道,“那儿有两个烤乳鸽来着,味儿不错。” 方许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眉头蹙得更紧,“那个……是剩菜。” 老头不理会方许的话,直直盯着她,似是一定要等出个菜谱来。 方许回眸,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老头腰间系着的玉佩,眸色深了深,“我只是胡乱说一嘴,厨艺方面,我一窍不通,府里向来是厨子做饭。” 闻言,老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紧了剑柄,一言不发。 瞧他脸色黑的吓人,方许默了默,轻声问道,“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从祖上起就是御厨,不如明日让你尝尝他别的菜?” 方许的话传进老头耳中,他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真的吗?” 方许颔首,语气平淡,“在那之前,我得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这话一出,老头才想起来手臂的伤,低头一瞧,鲜血正往外渗着,“不必,这点小伤还不碍事。” 方许面无表情,冷眼望着他,低声道,“或许你有听说过破伤风吗?” 老头愣住,歪头看着她,眼底一片困惑。 方许无奈叹了口气,低声道,“白及,去开药阁的门。” 白及瞥了老头一眼,与叶鸣互换了眼神,转身离去。 方许打量着他,示意他跟着叶鸣,语气发凉,“随他去大堂,我给你上药。” “不用。”老头沉声拒绝,板着张脸,倒真有几分骇人。 “若是还想活命,就别说废话了。”方许白他一眼,语气不善。 老头顿了顿,虽面上不服,却还是抬脚跟在了叶鸣身后。 不为别的,只为了明天的鸡腿。 方许瞧着他的背影,冷不丁低声唤了句,“荣亲王。” 老头步子未停,连头都没回,像是根本就没听到方许的声音一般。 见他没回应自己,方许勾唇笑笑,笑自己的蠢笨。 堂堂一国王爷,怎会为了个鸡腿折腰? 第373章 想沈大人了 叶鸣将老头带到一间屋子前,冷眼看着他,语气不善,“这儿就是我们府上的客房,你且在此住下吧。” 老头举着灯,朝屋中望了望,点点头,“这屋子不错。” 叶鸣翻了个白眼,不愿多理会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老头也不恼,挑灯走进屋里头,脱下鞋子,和衣躺下,嘴里还喃喃道,“那烤乳鸽味道果真是不错。” - 次日一早,院子里的公鸡还没醒,老头就兴冲冲的在侯府晃荡了一圈。 曾天涯正蹲在菜园子里浇水,云恒站在井旁挑着水桶。 老头突然冒出来,吓了二人一跳。 “这菜长的真好,绿油油的。” “这果子瞧着不错,能不能吃?” “这水要煮沸了才能喝,正巧渴了,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这鸡长得可真壮士,趁着天早,赶紧杀了,算是午膳。” 老者背过手去,缓步走在小径上,指着一样又一样,像是在饭馆里点菜似的游刃有余。 曾天涯和云恒不知昨夜事,更不清楚他是谁,相视一眼,清楚瞧见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眼见这怪老头盯上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鸡,曾天涯脸色一沉,顺手将水瓢扔到桶里,扬声道,“你谁呀?” 老者似是没察觉到他身上的恶意,咧嘴一笑,“我自然是这府里的人。” “你是我们府上的?”云恒打量着他,眼中满是狐疑,“除了外院倒泔水的王叔,我们府上还没你这么大年岁的。” “你到底是谁?”曾天涯瞬间警惕起来,指尖抚上腰侧的短刃,低声道,“说!怎么混进我们府上的?” “我是昨个夜里来的,你们夫人亲自请我留下。”老头眉眼含笑,沉声应道。 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显然是没将二人放在眼里。 叶鸣听到动静,快步赶到后院,见三人僵持,当即沉了脸,“都在这愣着做什么?手里头没活计了是不是!” 曾天涯撇撇嘴,指着老头喊道,“这人谁啊?大清早的跑来后院指手划脚,还要吃掉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发财!” 叶鸣闻言一愣,瞥了眼不远处那只名叫发财的公鸡,面上悻悻,转头看向老头,眉头皱得更紧,“好端端的,你盯上那只鸡做什么?” 老头也不服气,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他,“昨天晚上你也在场,自然听见了你们夫人的话,请我吃饭可是她主动提出来,既是请我,吃什么自是由我来定。” “我们夫人貌美心善,不过是同你客气客气。”叶鸣面色不虞,狠狠剜了他一眼,“再说了,你定什么不好?发财是他又当爹又当娘从小养起来的,你若是吃了它,有人找你拼命,我可拦不住。” 老头看了看缩在窝里的那只公鸡,又瞥了眼曾天涯,冷哼一声,抬脚又去了别处。 “这老头子是谁啊!”曾天涯百思不得其解,指着他的背影问道,“他有什么本事,配得上夫人亲自留他用膳?” 叶鸣摇摇头,面色无奈,“主子的想法,任我们猜破了天去,也想不明白。” “你这大鹅也忒肥了些,用铁锅一炖是最好。” 远处再次传来老头中气十足的笑声,叶鸣神色一凌,暗道不好,拔腿就跑,去救鹅兄。 澄园 苏子站在床边,服侍方许洗面,面色忡忡,“夫人…奴婢有一事想与您说……” 方许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擦干脸上的水珠,轻声道,“你有话直说就是。” 苏子忧虑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昨日那老头身手不凡,白及和叶鸣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将这么个人物留在府里头过夜,当真不要紧吗?” 方许坐直身子,将帕子扔在盆中,语气平淡,“昨日夜里,我瞧见了他腰间系着的玉佩,瞧那色泽,绝非市面常见的普通玉石。” 苏子瞬间反应过来,小声问道,“夫人是觉得那老头身份不俗?” 方许颔首,“时机很巧,我还以为他是荣亲王,可瞧他通身的气质,却又不像。” 苏子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语道,“夫人,荣亲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会为了区区口腹之欲夜半独闯他人府邸?他虽不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却也是位王爷啊!” “怪就怪在这里。”方许蹙眉,扯了扯嘴角,“武功那般高,定不会是寻常人,可若是贵人,又怎么会做出这些事?” 正当主仆二人困惑之际,白及掀开门帘,挤了进来,带着丝丝冷气,低声唤了句,“夫人。” “大清早的,你这是去做什么了?”方许坐在铜镜前,回眸望向她,眼底带了些笑意。 白及咧嘴笑着,带来了大清早的八卦,“昨日留下的那个老头烦人得紧,不是要吃曾天涯的鸡就是要吃沈大人送来的鹅,后院闹哄哄的吵个没完,曾天涯气的狠了,险些跟他动起手来,奴婢去瞧了两眼。” 蓦地提到沈大人三字,方许面上有一瞬间的怔愣,这才冷不丁想到,自己与他已经许久未见过了。 瞧见夫人失神,白及面露疑惑,心快嘴更快,“夫人可是想沈大人了?” 苏子猛地咳嗽起来,暗戳戳甩了她一记眼刀。 白及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抿紧了粉唇,不敢再言语。 “是挺想的。” 方许的话落在屋中,惊得两个小丫头瞪大了双眼。 始作俑者却不以为然,抬首盯着白及,轻声问道,“你那儿有他的消息吗?” 听到夫人与自己说话,白及才堪堪回过神来,忙不迭应道,“前两日线人来报,说是沈大人抵达涿县,考察灾情,偶然碰上难民暴动,奏书皇上,罢了当地县官的职,还从那贪官手里挖出了不少钱。” “如今涿县的灾情由沈大人暂时接手,表现出色,长帆听世子提过,说是皇上夸了沈大人半个时辰呢。”白及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脆声道,“世子还说,等到沈大人归京,升官八成是板上钉钉的了!” 闻言,方许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轻声道,“如此,便是最好。”(本章完) 第374章 很像一个故人 “那个谁,午膳还吃不吃了?” 原本清净安和的澄园被一声怒吼破坏了氛围。 方许听这声音只觉得耳熟,蹙眉问道,“可是昨日的那个老头?” “自然是他。”白及朝着外头瞪了一眼,面露不满,“除了他,谁还能在寅时就嚷嚷着吃午膳?” “别这么大火气,若非他昨夜手下留情,你十有八九见不到我们了。”苏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劝道。 白及面上悻悻,瘪了瘪小嘴,技不如人自知理亏,不再开口。 方许勾唇,放下手里头的木梳,低声道,“走吧,出去瞧瞧。” 门帘又被掀开,方许出来时,老头还在院子里叫嚷,饿呀饿呀的喊着。 看他这副老小孩左派,方许不由觉得好笑,“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方许的声音,老头似是满血复活,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咬牙问道,“你说说你,主动请缨要留别人用午膳,怎地能说话不算话?” “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方许无奈失笑,低声道,“眼下才寅时三刻,用哪门子的午膳?” 老头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脸拉的老长,“我吃饭,从来不管时间!” 方许见他耍起了无赖,也不愿同他周旋,侧眸看向身侧的苏子,轻声说道,“去瞧瞧戴厨来了没。” 苏子小心翼翼瞥了眼对面的老头,压低声音应了句,“是。” 半柱香后,戴厨一脸懵懂的站到了夫人跟前,“夫人,您寻我?” 方许颔首,不顾老头铁青的脸色,面上挂着浅笑,“戴厨可有什么拿手菜?” “拿手菜?”戴厨嗐了一声,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夫人想吃啥,只管告诉我,我说不出自己有什么拿手菜,但我能肯定的说我没有不拿手的菜。” “果真?”方许也来了兴趣,挑眉问道,“那你今日就多做几道,这几日食欲不振,想换换口味。” “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戴厨重重点头,瞧上去胸有成竹,“夫人放心,做饭这事儿,我敢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了,保管给您这食欲提起来!” 老头见他这般自信,冷哼一声,扬声道,“如此有信心,到时候垮了台,岂不无地自容?” “我曾南下路过一个街边小铺,尝过他家主厨的手艺,那味道只应是天上有,尤其是辣子鸡丁,辛辣痛快,我今生都难以忘怀。” 瞧着老头一脸满足,方许扶额轻叹,只想对他说一句, 你吃点好的吧。 戴厨被他刺激的脸红脖子粗,咬牙说道,“你越是瞧不上我,我就非得让你瞧瞧什么是人间美味!” 话音落地,戴厨转身就走,这一走,就是两个时辰。 小厨房的炊烟一直未断,戴厨撸起袖子,铁锅险些被他戳出个洞来。 今日交锋,是他倾尽毕生所学,赌上声誉的一战! 竹筷为兵,盘子为将,桌子就是沙场。 十二道菜被端上桌面,香气腾腾,每个菜都极为精致,让人舍不得下筷。 见到饭菜,老头眼睛猛地一亮,朝着菜盘招了招手,祈祷它能快些进入自己口中。 膳间,老头大快朵颐,吃相不雅,反观方许,小口小口吃着,尽显教养。 场上无人说话,戴厨心里没底,低声问道,“夫人,这……我没给您丢脸吧?” 方许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太过紧张。 另一端的老头又解决了一碗白米饭,打了个饱嗝,手却仍旧不死心的朝着饭桶探了去。 “不能再吃了。” 方许的声音传来,老头面色明显一变,抬头顶撞道,“凭什么?” “凭你岁数大,再吃不消化。”方许朝着门口招了招手,轻声道,“撤下去,不许让他再吃了。” 老头面上苦哈哈,亲眼看着一道道美食被撤下,欲哭无泪。 “你……” “乖乖,我听他们说昨夜里进了盗贼,你没事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下一瞬,元婆婆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元婆婆任由妙玄搀扶着,面色惊慌,脚步有些快,没走两步就踉蹡一下。 “母亲?”方许见她吓成这副模样,连忙起身去迎,错过了老头猛然变白的脸色。 元婆婆快步踏进屋子,握住方许的手,将她上下都打量了一圈,确定她无事,这才放下心来,长呼一口气,“可吓坏我了……” “我若有事,白及定是早就会去禀告您了。”方许笑着安抚她,柔声道,“昨日夜里并非是盗贼闯入,而是我结识了一个人,很有意思,想来应与母亲差不多大。” “结实了一个人?”元婆婆面露困惑,低声道,“在哪呢?” “就在……” 方许回首望去,却见身后早已没了人影。 “怎地不见人了?”方许蹙眉,有些纳闷道。 “乖乖,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元婆婆面上震惊,指着一处问道。 方许顺着元婆婆的指尖望去,瞧见大堂门口立着的花瓶后头躲了个人。 花瓶虽有一人粗,却也挡不住人到中年依旧高大魁梧的老头。 眼瞧他两只胳膊都露在外头,活像花瓶长了手脚。 方许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扬声唤道,“小老头,你躲去那后头做什么?” 老头显然是没料到她们会发现自己,身子一震,旋即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尬笑两声,“我不过是觉得这花瓶的纹路挺好看,想着走近多看几眼。” 方许无奈,开口说道,“花瓶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也对。”老头干笑两声,语气生硬,“饭也瞧了,瓶也吃了,我就先走了,不必相送!” “站住。” 背后传来元婆婆的声音,语气莫名冷的吓人,“大胆,我准你走了吗?” 老头的脚僵在原地,面色惊慌,心蓦然跳得飞快,腰板绷直,不敢转身瞧她一眼。 “母亲?”方许察觉到元婆婆的怪异,皱起眉头,视线在二人身上游走,轻声道了句,“为何要拦住他?” 元婆婆盯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我只是觉得……他很像一个故人。”(本章完) 第375章 谁是逃兵 方许一脸惊奇,抬眸望向站在门口的老头,“故人?” 老头身子僵直,根本不敢回过头来,嘴里含糊着,“胡说什么呢,我压根不认识你!” “那你为何不敢转过身来?”元婆婆紧盯着他,眼底满是怒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孟宿州。” 老头肩膀抖了抖,下意识就想抬脚。 “孟宿州,你敢动一步,我就命人炸了你的亲王府!”元婆婆像是猜到了他的动作,冷冷出声,话里话外毫不掩饰的威胁。 老头身子定在原地,还真就一动不敢动了。 “亲……亲王府?”方许蹙眉,视线在二人身上游走,满脸问号。 听到亲王二字,站在后头的白及和叶鸣双双变了脸色。 白及想起昨夜自己竟是与王爷在一起打斗,小脸顿时煞白。 叶鸣更甚,自己不仅给了王爷一刀,大早起的还骂了他两句,如今想起,只觉得两股战战,险些跪在地上。 “夫…夫人……” 方许回头,对上了脸色惨白的二人,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他们的心思。 甩给二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住他们,旋即回首望向元婆婆,轻声道,“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婆婆脸色铁青,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指着对面扬声道,“让他自己说,好好地一个荣亲王,为何跑到别人家里来做贼?” 闻言,方许猛地转过头去,对上了孟宿州心虚的眼神,“你还真是荣亲王?” 孟宿州轻咳一声,面露尴尬,“我不是贼……” 方许上下扫了他一圈,心觉吃惊,喃喃道,“你一个王爷,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王爷又怎么了?”孟宿州冷哼一声,语气生硬,“你可知东栾是个什么地界?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要整日里盯着那些流放过去的罪犯,苦都苦死了,哪里像京城这般……” “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元婆婆拍桌而起,将人高马大的孟宿州吓出了双下巴。 “我且问你,当年分明说好了私奔,为何做了逃兵!” 元婆婆的声音回荡在屋中,孟宿州白了脸,方许则是一脸惊恐,显然是还没做好吃瓜的准备。 私奔…… 逃兵…… 方许忙垂下头,不敢再看二人。 这属于皇家秘辛,多听一句,可是要掉脑袋的。 “母亲……”方许抬头,鲜少有这番小心翼翼的模样,“你们多年好友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先退下,不妨碍你们叙旧。” 元婆婆望向她,脸色缓和了几分,轻轻点了下头。 方许松了口气,如获大赦,连忙领着白及和叶鸣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外的家丁清个干净。 见屋中没了旁人,孟宿州更觉无地自容,头埋的极低,不敢吭声。 “说啊,”元婆婆盯着他,眼神似刀子,凌厉的很,“当年明明约好了,你却突然反悔,拍拍屁股走人了,独留我一人在京城!” “若非是你……我怎会主动请缨嫁去西北?” 人都是自私的,身侧若有情郎在,谁愿意背井离乡,用命赌将来? 孟宿州阖上双眼,轻叹一声,不愿开口。 瞧他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死人样子,元婆婆攥紧了袖口,咬牙切齿道,“姓孟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生厌!” “远嫁西北,我不怨你,只恨我自己双目皆盲,偏偏在一众公子哥里瞧中了你,芳心错许,落了这么个下场。”元婆婆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泪光,“早知如此,若能重来一次,我情愿年少时不曾遇见你。” “罢了,你走吧。”元婆婆侧过头,声音里有些哽咽,“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我,全当不认识。” 听到这话,孟宿州心口一疼,抬眸望向她,喃喃道,“我不是逃兵……” 元婆婆没听清楚,回眸盯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逃兵,我也从未想过逃。”孟宿州目光如炬,眼神真挚,“当年你我定情,西北意图联姻,我上书求娶,却遭到了皇上拒绝,无奈之下,你我才想到了私奔。” “那时,我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是你的丫鬟泄露了我们的秘密,皇上召我入宫,彻夜长谈,说什么聘为妻奔为妾,怒斥我毁了你的名声。” 孟宿州似是想到了什么事,眉头轻锁,低声道,“我上交了大半兵权,跪在地上求了他一整夜,头都磕破了才换来一句恩典。” 孟宿州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是你父皇亲口承诺,说不会送你去和亲,也准了我们的婚事,代价就是我要替他镇守东栾边境五年,在此期间,你不会另配。” “我被匆匆送出了宫,皇上甚至都不允我见你一面,我没了法子,只好前往东栾,日日给你写信,以解相思。”孟宿州抬眼望着她,神情恍惚,“谁知……竟是等来了你成亲的消息,盛世红妆,远嫁西北王。” “我接受无能,一夜白头。”孟宿州定定瞧着她,沉声道,“念慈,你我之间,究竟谁是逃兵?” 元婆婆面上呆滞,后背发凉,“怎么可能……我从未收到过什么书信!” “那年我去王府寻你,却落了空,苦等无果,只当你是个怂包子,父皇来瞧我,宽慰许久,我才有了嫁去西北替父分忧的念头。” 孟宿州别过头去,与她错开视线,闷声道,“从联姻的消息传来京城的那一刻起,你父皇心中的人选一直是你。” 元婆婆愣了半晌,望着他一头银发,久久不能回神。 孟宿州垂眸,不愿再抬头,“如今回了京城,见你一切都好,我也不便打扰,就先走了。” 说罢,孟宿州转身就要走。 “站住。” 孟宿州的脚步僵在原地,侧过头去,没开口,只盯着她瞧。 元婆婆瞧着他,颤声问道,“你既然心有苦衷,方才为何不敢认我?” 孟宿州回过头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沉声道了句,“念慈,我变了模样,与其如此,倒不如以年轻时的样子一直活在你记忆里。” . 第376章 有孕之喜 元婆婆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如今回京,可还有官职?” 孟宿州觉得好笑,低声道,“兵权都交上去了,哪还有什么官职?只剩个威名在身上,倒也轻松。” “做个闲散王爷,我乐得自在。”孟宿州低笑两声,缓缓吐了口气,“走了。” 话落,孟宿州抬步离开,偌大的堂厅只剩下元婆婆一人,独望着他的背影失神。 方许寻过来时,正瞧见她一人坐在上首,“母亲,荣亲……您眼睛怎地红了?” 元婆婆蓦然回神,指尖颤巍巍的抚上眼角,轻声道,“没什么,你瞧错了。” 方许定定瞧着她,过了半晌,才小声问道,“母亲可是与荣亲王斗起嘴来了?” “哪有什么斗嘴。”元婆婆干笑两声,望着门口的方向失神,“我与他,如今连吵架都是没资格的。” 方许坐在她身侧,眼神担忧,开口劝道,“若有误会,解开就是,一拖再拖,几年光景都要浪费在里头,都到这个年岁了,又是何苦?” 元婆婆没应声,依旧望着门外的方向。 方许轻叹,也闭上了嘴,只安静的陪着她。 - 静园 晌午,饭菜端上桌子,碧落小跑进了屋子,轻声唤道,“小姐,该用膳了。” 宋徽歆正站在屋中,擦拭着佩剑,闻言应了一声,兴致不高。 约莫过了一柱香,宋徽歆才姗姗来迟,见院中只有碧落,眉头一皱,轻声道,“谢黎呢?” “姑爷受召入宫,眼下还没回来呢。”碧落摆好碗筷,低声回道,“姑爷吩咐过了,小姐不必等他,先吃就是。” 宋徽歆撇了撇嘴,语气不悦,“成日往宫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住在里头呢。” “姑爷如今是皇上眼前的工人,自然受重视些。”碧落一边回着她的话,一边将桌上的饭菜摆到她跟前,掀开了盖子。 一瞬间,满园飘着香气。 只闻了一下,宋徽歆猛地变了脸色,捂住小嘴,强忍着难受,冲到后院的树下,吐了个昏天黑地。 “小姐!”碧落惊呼一声,连忙冲过去扶她。 宋徽歆没闲工夫理会她,手臂撑着树身,吐个不停。 她早上起得晚了,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如今这一吐,险些将胆汁都给吐出来。 “小姐……”碧落吓坏了,眼角通红,声音也有些哽咽,“这是怎么了?” 宋徽歆好不容易止住了吐,扶着树站直了身子,小脸蜡黄一片,连连摆手,“不吃了…我没胃口……” “小姐,您早起就没吃饭,午膳再不吃……”碧落抿了抿小嘴,同她商量道,“不如奴婢去吩咐小厨房,给您做一碗虾仁粥?” 不说还好,一提菜名,宋徽歆又起了反应,埋着身子又吐起来。 碧落吓白了脸,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喃喃道,“让你欠!” 倏地,碧落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都跟着亮起来了,“小姐,您不会是有喜了吧!” 宋徽歆从袖口扯出帕子,擦着嘴角,闻言瞪了她一眼,轻声道,“废话,这吐的都不是稀的吗?” “哎呦,奴婢说的不是稀,是喜,就是有孕的意思!”碧落急的直跳脚,直言道,“奴婢瞧着您这副模样,与书上说的怀了身孕倒是极像!” 宋徽歆睨着她,语气里满是怀疑,“你还看书呢?看的什么书?” 碧落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话本子。” 宋徽歆白了她一眼,低声分,“我说呢,你怎么会看些正经书?” “这是重点吗?”碧落不满的嘟起了小嘴,眉头紧皱,“当务之急,是要去寻个医师来给小姐瞧一瞧,万一真怀上了,将军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的!” 宋徽歆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去之前先把那桌子菜清了,你们拿下去吃吧,我实在是吃不下。” 碧落点点头,指挥着院子里的家丁将桌面收拾干净,自己则是快步冲出了院子,朝着大门口跑去。 过了半晌,碧落拎着个白胡子老头冲了进来,开口喊道,“小姐,奴婢带着医师来了!” 见她行为粗鲁,宋徽歆忙呵斥道,“还不快松开手,瞧给大夫吓得!” 碧落扭头一瞧,手里抓着的老头脸色惨白,瞳孔涣散,似是受了极大的搓磨。 碧落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悻悻笑道,“对不住啊大夫,怪我心急了……” 老大夫挥挥手,稳住身形,强撑着笑意,“姑娘好功夫,这一身轻功可谓是极强。” 碧落有些尴尬,小声催促道,“大夫,我家小姐身子不适,可否请您好好瞧一瞧。” 老大夫颔首,抬手扶正头上的帽子低声道,“放心,老夫一定尽心。” 话落,老大夫走到桌前,在宋徽歆手腕上搭了条帕子,指尖落下,仔细把着脉。 摸着脉象,老大夫眉头先是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搞得宋徽歆与碧落也跟着紧张起来。 碧落双手合十,不住的祈祷,嘴里喃喃道,“将军保佑……将军保佑……” “成了。”老大夫收回手,将帕子拿开,眼底满是笑意,“夫人确是有喜无误,不过月份稍浅,平日里还需多多注意,切不可马虎。” 宋徽歆只听到了前头的话,老大夫后面说了什么,她全都听不见了。 有喜了…… 宋徽歆傻了眼,呆坐在凳子上,指尖下意识摸上小腹。 肚子还平坦得很,里头怎么就有了个孩子呢? 门口传来脆响,宋徽歆略显迟钝的抬起头来,挑眸望去,与门外的谢黎对上了视线。 谢黎站在门口,也不知听了几句去,脸色有些发白,与宋徽歆的表情如出一辙。 “谢黎……” 宋徽歆动了动嘴唇,轻声唤道,“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谢黎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回话,“怕你一个人在家中不愿吃饭,我回来瞧瞧。” 老大夫瞧着二人,也猜出了谢黎的身份,当即开口贺喜,“恭喜恭喜,这位夫人已有一月身孕,不过月份短些,稍后我会开些安胎的药,按时服下,绝对没有问题。” 谢黎眸光闪了闪,望向宋徽歆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 第377章 沈济遇险 送走老大夫,谢黎垂下长睫,低声道,“你且好好歇着,我还有事,要入宫一趟。” 话落,谢黎转过身子,抬脚朝着门口走去。 “谢黎。” 身后响起声音,谢黎脚步一顿,僵着身子没回头看她。 宋徽歆不明白他为何是这副模样,起身望向他,轻声道,“为何我在你身上瞧不见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你是……”宋徽歆抿了抿粉唇,语气哀怨,“不愿意要这个孩子吗?” 谢黎背对着她,声音有些沙哑,闷声道,“那你呢?” “什么?”宋徽歆不明白他的意思,皱起秀眉,低声问道。 谢黎回过头,定定瞧着她,眼底满是受伤,“长帆在后院树下翻到了药渣了,还以为是有人要害我,细查才知道,那是避子药。” 宋徽歆身体一僵,与他四目相对时,眼底飘过一丝心虚。 “你愿意要这个孩子吗?”谢黎眼圈有些发红,却仍旧固执的望着她,“若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你烦闷,我情愿一生无子。” 宋徽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能有身孕,我自然是欢喜的。” 谢黎瞳孔微颤,愣愣看着她。 宋徽歆咬住下唇,神色愧疚,“当初是我鬼迷了心窍,做了错事,可我已经想通,便不会再后悔。” “你……是认真的?”谢黎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你当真喜欢这个孩子?” 宋徽歆点点头,脸上漫起一丝红晕,“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会不喜欢?” 谢黎深吸一口气,面上难掩激动,想要伸手去抱她,却顾及着她的肚子,犹豫片刻,转头抱住了身后的长帆。 长帆一脸懵逼,被自家世子紧紧搂在怀里,晃来晃去,脸上的表情逐渐龟裂。 他脏了…… 瞧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又瞧了瞧自己平坦的小腹,宋徽歆扑哧一笑,乐不可支。 “世子!” 叶鸣脚步匆匆,突然传进静园,才刚开口,就瞧见了抱在一起的谢黎和……长帆? 叶鸣停下脚,一脸莫名的盯着二人。 谢黎见有人来,面露尴尬,伸手推开苦着脸的长帆,轻咳两声,低声道,“什么事?” 叶鸣蓦然回神,不由自主的瞥了眼抱着胳膊蹲在墙角的长帆,压低了声音道,“世子,宫里头来了人,说是急召您入宫。” 谢黎眉头一皱,下意识扭头望向屋里的宋徽歆。 宋徽歆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急忙催促道,“快去吧,宫里头定是有出事了。” 谢黎颔首,叮嘱了碧落几句,旋即跟在叶鸣身后,快步出了澄园。 蹲在墙角的长帆见主子离开,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也追了过去。 - 养心殿 元谌站在台上,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像是遇到了极糟心的事。 小太监走进殿中,扬声禀告,“皇上,谢大人来了。” “快请!”元谌忙停下脚,眼巴巴等着门外的人。 谢黎被宫人迎进来,刚要行礼,就见皇上摆了摆手,免了他的礼。 “你可总算是来了。”元谌蹙起眉头,视线落在他身上,沉声道,“吕青峰来信,沈济出事了。” “什么!” 谢黎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上首,“这……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去调查的吗?” “确实,朕分明给了他轻便的任务,怎会……”元谌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心里头惴惴不安,“信上说,涿县突发洪水,沈济入水救人,不幸伤到了自己,头部受伤严重,已经昏迷几日了。” 谢黎只觉得心跳加快,呆愣在原地,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元谌也懊悔不已,沉声道,“如今涿县洪水不退反涨,沈济他们被困在了里头,已经断粮了。” 谢黎猛地回过神来,膝盖一弯,跪在地上,“臣恳求皇上恩准,命臣带粮支援!” 元谌脸色微变,摇了摇头,低声道,“谢黎……沈济他们被困,朕已觉万分心痛,如今涿县危机四伏,朕怎能再放你过去?” “这是臣惟一能做的。”谢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皇上身边不能没有沈济,臣虽说不上睿智,但还算机灵,若遇困难,定能逢凶化吉。” 元谌轻叹一声,攥紧了拳头,“谢黎……” “求皇上恩准!” 谢黎伏在地上,语气恳切,“皇上,涿县等不了了,求皇上早下决断!” 元谌蓦地松开了手,指尖隐隐发颤,默了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谢黎……”元谌盯着他,眼底一片担忧,“若你们能平安回来,赏赐任提。” “谢主隆恩。”谢黎勾起唇角,语气也不再急躁,“皇上,家妻今日查出有孕,臣不在时,劳烦皇上记挂些侯府……” “宋娘子有孕了?”元谌大为吃惊,旋即俊脸漫上一抹笑意,“这是喜事,你放心,你若离京,朕自会关照着永诚侯府。” 谢黎抿唇笑笑,低声道,“皇上圣恩,臣感激不尽。” - 涿县 天色阴沉得很,洪水汹涌,已经漫到了半山腰,地上又多了些尸体,早已看不见田地。 百姓们挤在山顶上,抱团取暖,一个个面如菜色,脸颊瘦的厉害。 奇怪的是,这一次竟无人叫苦埋冤,山顶上安静得很,没有一句哭嚎声。 吕青峰坐在山洞里,模样呆滞,望着外头的阴天发愣,衣衫湿的能拧出水来,面前架了个木堆,却不见火苗。 沈济躺在他身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气色,身上的衣裳却是干爽的,只是袖子短了点,有些不太合身。 “吕…吕大人……” 一个孩童怯生生的探出头来,瞧见吕青峰,又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沈大人醒了吗?” 吕青峰回过神,瞧着孩童灰扑扑的脸,强撑起笑脸,摇了摇头。 孩童眼眶一红,瞥了眼躺在草席上的男人,哭着跑远了。 吕青峰闭上眼,只觉得乏累,自顾自说道,“沈兄,你可千万别出事……” 吕青峰靠在洞壁上,微侧着头,丝毫没发现躺在一旁的男人动了动指尖。(本章完) . 第378章 不会放弃百姓 “嘶———” 沈济才刚动了一下,后脑勺就传来强烈的痛意。 听到动静,吕青峰猛地睁开眼睛,低头望去,瞧见昏迷数日的沈济有了反应,面上一喜,“沈兄……沈兄你醒了!” 沈济环顾四周,眼底尽是茫然,“这……这是哪?” 吕青峰如遭雷击,坐在原地愣愣望着他,只觉得天都塌了,“沈兄……你失忆了?” 沈济睨着他,倍感无奈,“我问你这是哪来的山洞。” 吕青峰这才明白过来,忙不迭开口,“是村子里的孩童带我们寻过来的,没有洪水前,这儿是他们的秘密玩处。” 沈济抬起胳膊,望着自己身上干爽的衣衫,微微蹙眉,“我的衣服……” “我与你换了衣裳。”吕青峰抢先开口,自顾自说道,“你昏迷不醒,总不能还穿着湿渌渌的衣衫,所以我自作主张换了过来,这几日都是穿着这件衣衫下的水。” 沈济忍着痛意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瞧见那身熟悉的衣衫,眸光闪了闪,“多谢。” “你我之间,何苦还用得上这句话?”吕青峰勾唇一笑,眉眼之间尽是疲色。 沈济抬起指尖,抚上额头的布条,温声道,“吕兄,我昏了几日?” “已经八日了,先前还能给你喂些米汤,可这几日接连下雨,断五日粮了,我没法子,只好给宫里送了信,希望他们能想想办法。”吕青峰长叹,眉梢一片哀愁,“这山顶上站了好几个村子的人,总不能不救。” “如今信鸽已经走了五日,还没见回声。” 沈济扶着额头,另一只手臂撑起身子,艰难起身,“皇上仁厚,不会见之不管的。” “你起来做什么?”吕青峰见他动作,吓白了脸,“好不容易才醒,你该好好养着。” 沈济微垂着头,脸色惨白,嘴唇也干裂起皮,“外头百姓那么多,该让大家一起进来才是。” “你且好好躺着罢。”吕青峰见他这副模样,也跟着揪心,“这山洞归你一人,是百姓们全都同意了的,你舍命救人,让他们明白了朝廷不会不管他们,对你,他们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你抢地方?” 沈济靠在洞壁上,垂下长睫,低声道,“我熟知水性,本可以救了人平安上岸,可那人不领情,抓着我往水里头摁,我用力挣扎,才磕到了石头上。” “那人本就不是个好的,已经被其余百姓教训过了。”吕青峰拍了拍他的肩头,沉声安慰道,“他只说是憎恨朝廷不作为,想着临死之前也要拉个狗官陪葬,谁知你是去救他的……” “所幸外头有个赤脚大夫,不然你怕是连命都没了!”吕青峰瞥了他一眼,语气生硬,“那石子尖锐得很,你一头磕上去,血染红了一大片,吓得孩子们直哭。” “我日后不再莽撞便是。”沈济扶着头,抬眸望向洞外,神情严肃,“如今雨停,水涨到哪了?” “没过半山腰了。”吕青峰也收敛了眼底的笑意,正了神色,“大雨一直下到今日,才停了半天,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下起来。” “咱们两个……”吕青峰想起还在家中等候自己的女儿,脸色也有些发白,“不会栽在这了吧?” “我们……” “沈大人?”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洞里的二人循声望去,瞧见了一个孩童。 这孩子吕青峰识得,这几日常来打听沈济的情况。 “小飞?”吕青峰朝他招了招手,笑眯眯道,“外头冷不冷?进来说话。” 被唤作小飞的孩童面上呆愣,朝着屋中走了两步,喃喃道,“沈大人……是沈大人醒了吗?” 沈济遥遥望着他,闻言勾唇笑笑,温声道,“小飞,初次见你。” 听到沈济开口说话,小飞大喜过望,转过身子,拔腿就跑,嘴里还嚷嚷着,“沈大人醒了!沈大人醒了!” 瞧见那孩子跳脱的模样,沈济无奈笑笑,摇头叹息。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山洞外头站满了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用猜想,也知道他们都是来瞧沈济的。 “沈大人,您可总算是醒了!可把我们急死了呦!” “沈大人,您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大人,我这摘到了两颗野果子,都给您备着呢!” “沈大人……”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沈济一个头两个大,压根不知道该先回谁的话。 突然之间,百姓们安静下来,人群蠕动着,不多时,从外圈推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满脸青紫,脸颊不正常的红肿起来。 沈济定睛看着他,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自己拼命救下的人。 瞧见沈济,男人嘴一咧,跪在地上就开始哭喊起来,“沈大人,求您原谅草民……” “草民瞎了心,不该将您摁在水里,您分明是来救我的,我却恩将仇报……” 男人哭得厉害,边哭边从衣裳里掏出个布袋子,捧到沈济跟前,“沈大人,这是没断粮前,官府发的窝窝头,我一直给您留着,大人放心,我闻过了,一点儿没坏!” 沈济面上讪笑,语气温和,“我从未怪过你,你不必如此,既然是官府放粮,这粮食就该你一个人吃。” 男人哭着摇头,扬声分,“大人不收下这窝窝头,就还是在怪草民了。” 沈济无奈,挑眉道,“你无需放在心上,不管是谁掉进水里,只要是大燕子民,我都会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男人更觉得不好意思,扬声道,“沈大人,您是有大胸怀的人啊!” 沈济扯了扯嘴角,没接他的话茬,只含糊说道,“朝廷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无论我们身陷怎样的窘境,都要相信朝廷。” 此话一出,百姓们犹如吞了枚定海神针,再也不见先前咄咄逼人的模样。 “阿爹,远处有船来了!” 小飞的话似是平地一声惊雷,打破了寂静,引得众人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处缓缓飘来一艘小船,瞧不清船上人的模样,只能听到远处飘来的一句声音。 “沈济,我来救你了!”(本章完) . 第379章 夏昭送礼 小舟驶近,人们才看清船上人的模样。 吕青峰挤出人群,打眼望去,与那人对上了视线,神情一怔,喃喃道,“谢大人……” 离他近的百姓自然听清了这句大人,眼睛倏地一亮,扬声问道,“吕大人,那位也是朝廷的人吗?” 吕青峰回过神,缓缓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是中书侍郎,谢黎谢大人。” 百姓们顿时沸腾,恨不得给眼前几位父母官跪下。 “沈大人没钱我们,朝廷真的来人了!” “朝廷没放弃救我们!” “苍天有眼,祖宗保佑!” 谢黎平稳上岸,从船上卸下了不少珍珠白米,甚至还有好几桶干净的水,在百姓们的拥簇下爬上了山顶。 才刚站到山头,就瞧见了灰头土脸的吕青峰正朝着自己笑。 见他无事,谢黎松了口气,也跟着扬起笑来。 吕青峰瞧着他,神情温和了不少,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还有谁能来?”谢黎轻笑,面上无奈,装做不经意的样子,低声问道,“姓沈的呢?” 吕青峰侧了侧头,眼底笑意加深,“在里头歇着呢,刚刚才醒。” 谢黎敛了笑,沉声道,“我去瞅瞅。” 话落,二人并肩进了山洞。 跨进洞口,谢黎就对上了一副含笑的眼睛。 沈济打量着他,眼底盛满了笑意,温声道,“听外头的声音像你,怎么大老远从京城跑来?” 谢黎脚步一顿,没好气的回了句,“我再不来瞧瞧,你怕是就要交待在这了!” 沈济扬起唇角,漫不经心道,“放心,我吉人自有天相,还没做成你的继父,怎能如此潦草的就死了?” 吕青峰眉头一挑,眼神在二人身上打转。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谢黎气极,朝着地上呸了一口,自觉懊恼,“早知你如此命硬,我就该放任你饿死在这!” 沈济心情大好,连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虽嘴上调侃,可他焉能不知谢黎是为自己而来的? “就你一人过来?”沈济朝着洞口望去,神色不变,“怎么没瞧见其他人?” “他们慢我一步,我急着来给你收尸。”谢黎咬紧牙关,加重了后头的两个字。 “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沈济勾唇,悠哉悠哉的瞧着他,好似满血复活般,哪有半分伤者的模样? “此行……你只带了粮食来?”吕青峰侧眸望向他,眉头轻蹙,“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今日才停,若雨势反复,怕是连你也要……” 谢黎也正了神色,抿紧薄唇道,“不必担心,我带了不少人来,有船有粮食,尽全力将百姓们运出去。” 沈济昏迷了好几日,又被困在山上,不知山外模样,低声问道,“你来时,外头情况如何?” 谢黎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抹忧色,沉声道,“洪水漫过了山腰,莫说是附近的村子,连镇都淹了两个,幸好离城心还有两座高山,将水给拦住了,若论水势,此处是糟糕的,救援已是刻不容缓。” “不过好在朝廷看重此事,各地也自发捐了银子和粮食,不必忧心难民安置一事。” 沈济扶着额头,俊脸染上一丝薄怒,“若能平安逃出去,我一定上奏,活活剥了那群贪子的皮!” “大人们,外头有好多船来了!” 小飞的声音再次传来,饱含希冀,像是知道自己马上要得救了一般。 谢黎抬眸,望向坐在干草上的沈济,低声道,“我先送你出去。” 沈济摇头,神色坚定,“让百姓先走。” 谢黎张了张嘴,似是还想劝说,可见沈济坚持己见,终是没说出半句话来,转身出了山洞。 “我去搭把手。”吕青峰低声说了句,招手唤来门口的孩童,耐心叮嘱道,“小飞,沈大人这儿就交给你了。” 小飞重重点头,使命感油然而生,扬声道,“吕大人放心,有我在,沈大人绝不会出一丁点差错!” 吕青峰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脸慈爱,沉声道,“等我们出去,我一定让你吃到好吃的。” 话落,吕青峰直起身子,步伐匆匆的追了出去。 小飞蹬蹬跑过去,一撅屁股,也坐在了草皮上,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声安慰着一旁的沈济,“沈大人别害怕,有我在呢。” 沈济望着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都温和了些,“有这么靠谱的小飞在身边,我又怎么会怕呢?” 小飞腼腆一笑,手肘拄在膝盖上,脸蛋挤在一起,望着洞口,喃喃道,“沈大人,若是我们活下来了,小飞能日日吃上白米饭吗?” 沈济瞧着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自然可以。” - 收到涿县来信,已经是五日后了。 “信上都说了什么?”元婆婆坐在上首,神色焦急,视线紧紧粘在举着信的叶鸣身上。 叶鸣咽了下口水,显然是没被这么多主子盯着瞧过,面色紧张,忙不迭展开信纸,“世子说他们已经从洪水最深的地界平安出来了,难民也都获救,安置稳妥,三位大人启程回京了。” 听到最后,元婆婆这才松了口气,心中的巨石也算是落下了,“还好……还好小黎平安无事。” 方许脸上也缓和了几分,苍白褪去,有了些血色,“既是五日前传出的信,估摸着时间,明后天也就能抵达京城了。” “总算是回来了……”宋徽歆拍着心口,眼里划过一丝晶莹,“这几日我总是睡不好,生怕出了什么事。” “夫人。”云恒走进屋中,脸色极臭,像是有人欠了他几十万两白银似的,“夏将军听说世子夫人有喜,特来送上贺礼。” 宋徽歆将手里头的娘子军交给皇上,有了身孕的事也四下传开。 如今的永诚侯府风头正盛,不似往前那般落败,有不少人上赶着来巴结,宋徽歆这段时日收礼收到手抽筋,脸都快笑僵了。 可这夏昭与他们一家向来不对付,又怎会心甘情愿送礼过来? 宋徽歆下意识望向方许,眼神里满是惊疑。 方许察觉到她的视线,轻咳两声,低声道,“请进来吧。” “是。” 云恒冷着脸退下,不多时,领着所谓的贺礼进了屋子。 宋徽歆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妙龄女娘,一时失了反应。(本章完) 第380章 学着大度 “这……” 苏子站在侧面,悻悻瞥了眼上首的夫人,喃喃道,“哪有这样子的贺礼?分明是来给人添堵的!” 两个姑娘似是早就知道谁是府里的少夫人,侧过身去,朝着宋徽歆缓缓跪下,细声细语道,“奴见过世子夫人。” 望着她们娇俏的模样,宋徽歆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自幼无母,亲爹又是个糙汉子,还洁身自好多年,被父兄独宠的宋徽歆压根没学过什么整治人的法子。 无奈之下,宋徽歆只好求助似的望向方许。 方许勾起唇角,瞥了眼一旁的苏子。 苏子会意,望向跪在中央的两个女子,蹙眉问道,“瞧见主母,不先想着问安,倒去世子夫人面前招惹,真是好大的本事。” 两个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悻悻转过身子,面朝着方许,轻声道,“奴知错,见过永诚侯夫人。” 声音娇软,听的人心尖发颤。 叶鸣眨了眨眼睛,才刚抬头,就对上了苏子要吃人般的眼神,心一紧,忙不迭垂下头去,继续装死。 “夏将军这贺礼有点意思。”方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幽幽瞧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低声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两个姑娘心觉莫名,对视一眼,抬起了小脸。 方许抿唇,视线扫过她们的脸,暗暗咋舌。 不得不说,选人这一块儿,夏昭怕是下了一番功夫。 这两个姑娘各有特色,一个成熟娇媚,一个活泼可爱,模样算是上乘,称得起一句美人。 见方许久久不说话,一直装哑巴的夏府管事也呆不住了,小心翼翼的笑着,“侯夫人,我们将军得知宋将军有孕,担忧她身侧没有贴心的人照料,特地送来两个丫鬟,让宋将军随意使唤。” 方许打量着他,默了半晌,扯出一抹笑来,“夏将军有心了,侯府自然得收下,待我准备几日,也赠礼回去。” 夏府管事眉头一紧,脸上的笑意也尴尬了几分,“侯夫人客气,回礼就不……” 方许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面上虽挂着笑,却气场十足,容不得他有半句拒绝,“回礼是必然的,这些时日登门贺喜的人不少,我们侯府都一一回了,若对夏将军特殊,岂不空落人口舌?” “这……”夏府管事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来一句理由,只好赔着笑,“那奴才就替将军谢过侯夫人了。” “不必谢。”方许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姑娘,唇边的笑意加深,“夏将军如此有诚意,我也定然会备上厚礼。” 侯府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那管事再也维持不住笑意,只落了一句告辞就要离开。 叶鸣见他要走,连忙要去送。 “叶鸣。” 方许唤住他,视线移到管事脸上,语气稍冷,面上却带着假笑,“出门右转直走,我们府上还有事,就不送了。” 竟是连送都不送了! 管事一愣,环顾四周,见真的没有下人出来送自己,心中郁结,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憋着一股气离开了。 “母亲……”宋徽歆眉头拧了个死结,望向那两个姑娘的眼神里一片阴羁。 若不是现在有孕在身,不宜见血,她非得动上刀不可。 宋徽歆虽没经历过宅子里的明争暗斗,也不懂算计二字,却是耍得一手好刀法,若逼急了她,怕是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徽歆,要学着大度些,这可是夏将军送来服侍你的婢子。” 方许神色莫测,像是话中有话。 宋徽歆愣了一瞬,垂眸瞧着她们,心中有了考量。 若是再听不懂母亲如此明显的暗示,岂非与傻子无二? 宋徽歆压下心里头的烦闷,低声道,“是,儿媳明白。” 方许勾唇,幽幽望着跪在地上的二人,眼神别有深意。 - 夏府 男人躺在床上,手放在脑后,面无表情的阖着眼。 身上趴着个姑娘,正卖力的扭动着身子,床架摇晃的咯吱作响。 青天白日,也不觉得害臊。 男人似是习惯了这种生活,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单看他的模样,还以为是在小憩。 “将军。” 外头传来男人的声音,夏昭睁开了双眼,半撑起身子,沉声问道,“什么事?” “奴才刚去了永诚侯府。” 听到这话,夏昭猛地扒拉开身上正情迷意乱的女子,不顾她的窘迫,低声道,“进来说话。” “是。” 房门被推开,女子惊呼一声,抄起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 瞧见一丝不挂的将军,管家低垂着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夏昭眯着眼睛,紧盯着他,语气冷硬,“你去了那处,可有看见什么?” 管家摇头,神色凝重,“奴才一进去,他们一家子都围在堂厅里,奴才将两个丫鬟送进去,那永诚侯夫人像是很高兴似的,欣然接受,还说要给您回礼呢。” 夏昭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回礼?怕不是也想搞出个鬼主意来对付我。” 管家没了主意,小声问道,“那将军意下如何?奴才今儿见到永诚侯夫人,感觉那不是位好相与的主儿,瞧上去就鬼精鬼精的!” “怕什么?”夏昭咧嘴大笑,似是完全没把方许这号人物放在眼里,“一个寡妇罢了,还能翻上天去?” “一家子老弱妇孺,也就剩个谢黎还算能有点谱,且不说我亲选的两个丫鬟是何等花容月貌,单说那床上功夫,就没有哪个男的能拒绝。” 夏昭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这礼既送了,就得送到谢黎的心坎上。” “你找几个人手,喊他们埋伏在永诚侯府四周,若有异变,就动用第二个法子。”夏昭眸色一深,眼底闪过杀意,沉声道,“淼儿死的孤单,他们都要去给我的妹妹陪葬!” “是!”管家不敢耽搁,拔腿跑了出去。 “将军……” 见屋中没了旁人,女子探身过去,贴上了夏昭的后背,小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游走。 夏昭被打扰,也没了兴趣,抬手挥开她,眼底里满是厌恶,低声道,“废物,连伺候人都不会。” “来人,将她拖出去,打五十板子,再饿上七天。” 屋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两个护院,不顾女子百般求饶,硬是拽着她的胳膊,将人拖了下去。 听着回荡在耳边的哭喊声,夏昭眼底满是阴厉,喃喃道,“没用的东西,都不该活着。”(本章完) 第381章 平安归来 永诚侯府 叶鸣快步冲进院内,脸上满是喜色,扬声喊道,“夫人,世子回来了!” 话音落地,方许停下正在给花丛修剪枝芽的手,抬眸望去,也跟着勾起唇角,“人到哪了?” 叶鸣轻喘着气,笑眯眯应道,“世子才刚回来,就急匆匆朝着静园去了。” 元婆婆坐在石桌前,闻言乐不可支,“这臭小子,眼里只有媳妇。” “这也算得上一个优良品德。”方许也跟着打趣,旋即回过身子,继续忙着手上的事情,故作淡定的问了句,“沈济呢?” 叶鸣似是料到了她会问这句话,笑着应道,“世子让小的给夫人带句话,说是沈大人先回府上了。” 方许颔首,面色不改,握着剪刀的手却是一紧。 - 静园 “徽歆!”谢黎步伐匆匆,一刻也不愿怠慢,脸上望着笑,“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听到声音,先是碧落探头出来,仔细一瞧,眼睛瞬间亮起,扭头喊道,“少夫人,世子回来了!” 屋里响起脚步声,下一瞬,一抹红色扑进了谢黎怀中。 谢黎心一紧,忙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问道,“小心肚子,若我不当心撞到了你,可如何是好?” 宋徽歆紧紧搂着他的腰,小脸埋在他胸口,向来张扬的姑娘头一次露出委屈的模样,闷声道,“谢黎,我好想你。” 听她语气不对,谢黎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紧张,“徽歆……你这是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更让宋徽歆难过,情绪上头,竟小声啜泣起来。 “徽歆?”谢黎心中惊觉,忙不迭低下头去看她,“我不在的时候,可是有谁欺负了你?” 宋徽歆摇摇头,眼含热泪,小声道,“可能是因为有了身子,有点小事就爱掉眼泪。” 谢黎搂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别急,稍后我去问问母亲,打听一下……” “奴婢采莲,见过世子爷。” “奴婢杏月,见过世子。” 谢黎的话还没说完,两个灰扑扑的人影就凑了过来,跪在了他跟前。 谢黎垂眸,打量着二人。 相比较园子里的婢女,二人身上的衣着单薄,上头还有几处补丁,穿着不符合年龄的深色,发型凌乱,指尖还滴着水,一瞧就是干苦力的下等婢子。 偏生二人长得不错,如今一来,竟莫名有些我见犹怜。 见二人面生,谢黎脸色微变,眉头也蹙得更紧,抱着宋徽歆离她们远了些,低声问道,“园子里的人我都见过,你们是谁?” 宋徽歆缩在他怀里,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杵在门口的碧落。 碧落会意,脸上扬起笑,快走两步下了台阶,抬手摁住两个婢女的肩头,手上用了些力道,指尖泛白,偏生脸上的笑意无辜得很,“世子莫怪,这两个婢子是从外头新进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您和夫人,奴婢马上领她们下去。” 年长些的采莲微仰着头,直勾勾盯着谢黎,暗送秋波,小声喃喃道,“世子爷,奴是无意冒犯的。” 那声音,听的人耳根子都酥了。 偏生谢黎毫无反应,甚至还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摆起了先生架子,“你何苦夹着嗓子说话?是不是你原本的声音粗粝难听,故而自卑?” “生来为人,你大可抬起头自处,松开嗓子说话。”谢黎抿唇,眼底满是不解,“你夹着嗓子说话,有些像麻雀,吱吱喳喳的让人不喜。” 采莲愣住,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嗓音会被他如此形容。 想当年,自己这副嗓子,一曲拿下几个大官不是问题。 旁人听她唱曲儿,常是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夸她是百灵鸟,这狗屁世子竟说她是麻雀! 见采莲气的浑身发抖,一旁的杏月咬咬牙,挣脱碧落的桎梏,跪着上前,眼中含泪,轻声道,“世子,奴婢求您做主,碧落姐姐强势霸道,将园子的脏活累活都分给了奴婢,您瞧奴婢这双手……” 说罢,杏月轻轻抬手,将一双白皙光滑的手展现在谢黎面前。 杏月眨眨眼,泪水顺着脸颊落下,贝齿咬住下唇,瞧着是受了大委屈的。 杏月不敢回头,身后如芒刺背,不用想也是碧落的眼刀子。 她宁可冒着得罪大丫鬟的风险,也要在世子面前留下印象。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杏月肤若凝脂,皮肤白皙,像剥了皮的鸡蛋,模样也娇俏可人。 她清楚自己的优势,刻意如此。 杏月瞧着眼前的男子,玉质金相,气质卓然,且年岁正当,比先前那些糟老头子不知好多多少倍。 杏月打定了主意,非要当成这永诚侯府的小姨娘不可。 她就不信,自己打动不了这世子。 世子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就算这块骨头再难啃,她也要倾尽全力拿下他。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谢黎不是骨头,而是钢筋。 “确实,你这手瞧上去粗糙得很,指甲缝里还有黑泥……”谢黎啧了一声,似是嫌弃,又似是害怕,怕她用那双手碰上自己。 说罢,谢黎还拉起宋徽歆的手,左瞧右瞧,眼底闪过一抹庆幸,转头去呵斥杏月,“我夫人常年握剑,征战沙场,指甲依旧干干净净的,哪像你这般?” 杏月忙收回手,垂头瞧着,气得小脸涨红。 哪有什么黑泥,分明干净得很! “既然你觉得如今的活计累心累身,倒不如换一个。”谢黎抬首,唤来碧落,沉声道,“安排她去倒恭桶,那活轻巧,不用费心。” 碧落强压住嘴角的笑意,小声应道,“是,奴婢明白。” “世子!”眼见碧落要来抓自己,杏月脸一白,连忙开口,“奴婢和采莲是夏将军送来照顾少夫人的婢女,您不能如此对待我们!” 话音落地,谢黎眸色一深,俊脸也冷了下来,“原来是夏昭送来的人,怪不得如此没规矩,也算是随了正主了。” “冲撞主子,不懂规矩礼数,拖下去,行脊杖三十,若还活着,再拖过来见我。” 第382章 世子爷怕妻 院子里响起女子的惨叫声,听的人头皮发麻,屋中的人依偎在一起,丝毫不受影响。 “你呀你,受了这么大的气,为何隐忍不发?可不像你的脾气。”谢黎注视着她,脸色缓和了不少。 宋徽歆轻叹,无奈摇头,“夏昭送她们来,面上是贺喜,实则是添堵,怀着身子,我总不能拔刀出剑,心里委屈,又不知该跟谁说,今儿一见你,才没憋住哭。” “你别生气,夏昭那儿自有我去替你教训。”谢黎抬手,指尖滑过她的脸,低声道,“不让他好好长个记性,我哪有脸做你夫君?” 宋徽歆翻了个白眼,冷不丁开口问道,“怎么没见沈大人跟着你过来?” “他啊,”谢黎学着宋徽歆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低声道,“非说什么自己不干净,要回家里洗洗,说是怕母亲看了嫌弃他。” “顶着一头伤,呆头呆脑的就回去了,怎么拦也拦不住。” 宋徽歆被他逗笑,睨他一眼,轻声问道,“你也一身灰蒙蒙的,快去洗洗。” “少夫人,世子才刚回京,没等收拾自己,就跑去东市给您买了酥糖。”长帆适时开口,将手上的纸包放在桌上。 谢黎轻咳两声,面上浮现红晕。 宋徽歆瞥了他一眼,有些忍俊不禁,“这几包都是酥糖?” “还有些零嘴。”谢黎抿紧薄唇,低声道,“还不知你口味,酸的辣的我都买了些,不用担心浪费,你不吃的自有我去吃。” “还挺贴心。”宋徽歆拿过纸包,好笑的瞧着他,挑眉问道,“东西我收下了,你还不去洗洗脸吗?” 谢黎定定望着她,眼底满是笑意,趁她不备,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满意的出了屋子。 宋徽歆怔住,指尖无意识的攀上脸颊,一时没反应过来。 长帆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极有眼力见的开口解释道,“少夫人莫怪,世子前去赈灾,见到了好几对平凡夫妻,看惯了他们,实在想您,经常与小的念叨您。” 宋徽歆红了耳垂,小声呵斥道,“快去瞧瞧他吧,莫要再油嘴滑舌。” “欸。”长帆咧嘴笑笑,应了一声。 见长帆离开,宋徽歆捧着油纸包,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小姐,姑爷对您真是好,只差黏您身上了。” 没有外人时,碧落都是唤她小姐。 “你也跟着打趣我是不是?”宋徽歆面上恼怒,佯装生气的打了她一下,没用一丁点力道。 碧落连连求饶,嘻嘻哈哈同她闹在一起,却时刻谨慎距离,免得碰到她的肚子。 谢黎洗面更衣,一身清爽,快步回了屋子。 与此同时,外头的杖刑也结束了。 “世子,那两个婢女还有一口气,您看……”长帆走进屋中,低声问道。 谢黎正低头剥着橙子皮,闻言,将果肉递到宋徽歆手中,冷声说了句,“抬进来。” “是。” 谢黎起身,唤来碧落,将屏风支起,免得宋徽歆瞧见二人浑身的血迹。 采莲和杏月被人抬进来的时候,俨然进气少出气多了,见到谢黎,再也没了勾引的心思,只一味的求饶。 谢黎坐在椅子上,垂眸打量着二人,唇畔带着一丝浅笑,低声问道,“你们可知错?” “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杏月毕竟年幼,没受过脊杖的苦头,如今被打,算是彻底老实了,“奴婢不该对世子存有心思……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采莲脸色惨白,嘴角还有丝缕血迹,喃喃道,“奴婢……知错。” 谢黎勾唇,眉目舒展,眼底盛着笑意,“夏昭命你们过来,许了你们什么?” 采莲神色一变,垂下头去,不愿开口。 杏月也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即便你们不说,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谢黎挑眉,视线扫过她们苍白的脸,“多问这一句,不过是想给你们一条活路,奈何你们自己不要,那就……” “世子!”杏月唯恐他上下嘴唇一挨,又冒出脊杖三十的话来,连忙开口求饶,“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谢黎颔首,似是早有预料到她的反应,低声道,“说。” 杏月咽了咽口水,不顾身侧采莲不悦的眼神,开口说道,“夏将军找我们来,是想趁着少夫人有孕,让我们使劲浑身解数勾引世子,让您厌恶发妻……” 谢黎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叫你们来时,他可有说过我是什么人?” 杏月悻悻摇头,对他很是惧怕,“夏将军没说过……” “我惧内,怕妻。”谢黎毫不避讳的说出此事,不仅不害臊,甚至还引以为傲,“招惹我,你们兴许还有活路,但若是惹我夫人不快,我就把你们的双腿打断,扔到黑窑子里去。” 杏月吓白了脸,忙不迭求饶,扬声哭诉道,“世子饶命,少夫人饶命啊!” “谢黎。” 屏风后头传出宋徽歆的声音,谢黎眉眼之间的戾气倏地散了,低声道,“罢了,我夫人心地良善,不愿与你们计较。” “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若执意跟着夏昭,在我这儿,不会有好果子吃,甚至丧命都有可能。” 采莲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抬头望着他,低声道,“世子想让我们如何?” 谢黎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夏昭家里头是不是还有个老父亲?” 谢黎说的隐晦,让两个丫鬟会错了意。 采莲轻笑出声,眼底闪过自嘲,“原以为世子会说出个什么办法来,不过与夏将军是同样的人物。” 杏月却是接受良好,连忙应道,“跟谁睡不是睡?奴婢愿意听世子的。” 只要能让她离开这该死的永诚侯府,她宁可去陪老头说心里话,也不愿意呆在谢黎身边被打骂。 “谁说让你们去床上陪他父亲了?”谢黎微微蹙眉,语气有些不耐,“你们只需听我的话,日后,就能免了这皮肉生意。” 话音落地,采莲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定定瞧着他,也忘了劳什子规矩,扬声问道,“世子这话当真?” 第383章 把柄在手 夏府 院中响起女子的呜咽声,旁人却并不觉得新奇,像是习惯了一般,各忙各的。 夏昭提着裤腰从屋里出来,一脸餍足,浑浊的双眼扫视四周,似是在找寻新的猎物。 院子里不见男丁,尽是年轻貌美的女婢,穿着单薄,察觉到他的眼神,都垂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见婢子们神色畏惧,夏昭咂了咂嘴,突然觉得乏味,理好衣衫,出了院子。 临过父亲院内时,稀奇的听到了姑娘家银铃般的笑声。 夏昭一愣,脚步顿住,探头朝里头望去。 院中站着两个女子,身穿薄纱,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正对着中央的男人招手。 “老爷,我在这边。” “老爷老爷,先来抓我!” 夏昭定睛望去,里头被红纱蒙住双眼,围着两个姑娘转圈的是自家老头子无疑。 “没成想父亲老当益壮,如今还能这副模样。”夏昭无奈笑笑,摇头喟叹。 “将…将军……”管家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指着院子里喊道,“您瞧,里头的是不是咱们送去永诚侯府的杏月和采莲?” 听到这话,夏昭猛地抬头,朝着院子里望去。 二位姑娘与老头子周旋,笑着躲开他的手,闪身之际,露出了她们的小脸。 不是杏月和采莲,又会是谁? 夏昭目眦欲裂,抬脚就往里冲,扬声呵斥道,“停下!” 听到动静,杏月和采莲悻悻回首,瞧见夏昭,忙不迭跪下,“奴婢见过将军。” 耳旁传来声音,老头子轻叹一声,摘下面上的红纱,定定瞧着他,“不孝子,你有何事非要现在打扰?” 夏昭盯着跪在地上的二人,眼神似是淬了毒一般,冷声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杏月缩了缩脖子,不敢应他的话。 采莲仰起头,眼角有泪滑落,小声道,“将军,那永诚侯世子压根没正眼瞧我们,一心只有他那夫人,命人把我们赶出了侯府,我们回到夏府,却被人告知您不准我们回来,若不是老爷看我们两个可怜……” 说到情动处,采莲垂下小脸,轻声啜泣起来。 “哎呦,我的心肝儿。”夏老头子见她流泪,也跟着难过起来,忙走过去搀扶起二人,低声哄着,“莫要委屈了,有我在,这儿就有你们落脚的地方。” 夏昭脸色铁青,臭得厉害,咬牙问道,“父亲,你与她们两个在此作乐,哪还有半分为父者的模样?” 夏老爷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怒斥道,“笑话,天底下还有小辈教训长辈的道理了!” 夏昭咬牙,试图与他讲道理,“父亲愿意享乐,我不反对,可这两人没完成任务,理应受到惩罚,父亲将她们交给我,我自会给您寻几个更年轻漂亮的来。” 听到这话,夏老爷子有一瞬间的迟疑。 杏月见势不对,连忙扑进夏老爷子怀中,娇声问道,“老爷,今儿早上您还说要好好待月儿呢,才过半日……可是要食言了?” 鼻尖涌入女人的香气,夏老爷子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忙摆手拒绝儿子的提议,“采莲和杏月哪都不如,就留在我跟前,你要是动她们,别怪我翻脸!” “莫要忘了,你还有些事握在我手里。” 话音落地,采莲清楚瞧见夏昭的脸色突变,竟有一瞬间的苍白。 这夏昭定是有把柄在老头子手中,被老头子牵住了鼻子,不得不低头。 采莲心思一动,也学着杏月的样子躲进了老头子怀中。 世子的话清晰的回荡在她脑海中。 只勾引,不上钩。 “老爷,咱们在外头玩了许久,想必您也累了,奴扶您进去休息,可好?”采莲靠在他肩上,轻声问道。 “好,好好好!”夏老爷子乐不可支,粗糙的大手摸上她嫩滑的小脸,不再理会夏昭,朝着屋里走去。 夏昭脸色阴沉的吓人,死死咬着后槽牙。 杏月回头望向他,眼底闪过一丝泪光,美眸流转,格外勾人,“将军勿怪,奴与采莲……只是想有个安稳地。” 夏昭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杏月望着他的背影,小声淬了一口,收敛笑意,朝着屋中走去。 “采莲……”夏老爷子躺在她腿上,视线在她身上游走,猥琐得很,“今儿晚上……” 采莲怎会不懂他的意思,当即应道,“老爷若想,奴怎会拒绝?” 话落,杏月走进屋中,直直朝着香炉走去,掀开炉顶盖,望里头扔了什么。 “杏月,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夏老头子的声音,杏月眼眸一深,回首望去,面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笑意,“老爷,奴给您添了香,这屋子里香些,也更有趣味,不是吗?” 闻言,夏老头子咧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还是你会疼人。” 杏月跪坐在毯子上,任由他抚摸自己的小脸。 过了片刻,老头子的手就不老实起来,想要向下探去。 “老爷。”杏月挡住他的手,面上娇嗔,“还有旁人在呢。” 听到这话,老头子眼神清明了些,朝着侍候在一旁的下人们挥了挥手,低声道,“你们先下去吧,这儿有采莲和杏月就够了。” “是。” 待人散去,夏老头子来了兴趣,坐起身来,撅起嘴就要亲上采莲的粉唇。 采莲掐算着时间,闪身躲开,朝他怀中塞了个软枕头。 啵唧一声,老头子自以为得了逞,笑个不停,将怀里的软枕揉了个遍,上下亲着。 在他眼中,那软枕赫然已是采莲的模样。 采莲想着做戏要做全套,索性扯着嗓子叫喊出声,声音娇媚好听。 杏月瞧她有趣,在一旁憋不住笑开。 采莲瞪她一眼,小声催促道,“快些动作。” 杏月点点头,在屋子里搜罗着有用的东西。 老头子屋中的摆设简单,只有一套桌椅和大床,桌面上摆了不少瓶瓶罐罐。 杏月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下找着,却是无果。 杏月心里头着急,朝着采莲摇摇头,低声道,“什么都没有,只有些药丸子。” 采莲瞧着已经开始脱衣服的老头子,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了句,“老色迷,等老娘出去,瞧姑奶奶怎么治你!” 衣衫被随意扔在地上,杏月只扫了一眼,就要去别处再翻翻,又隐隐觉得不对,回过身子,捡起了地上的衣服。 第384章 这都是戏 “你捡那东西做什么?”采莲万分嫌恶的皱起眉头,轻声道,“也不嫌臭!” 杏月屏住呼吸,利索的翻着衣衫,到了里衣,露出内侧,瞧见了被缝在上头的纸条。 “老东西,藏得这么深!”杏月呸了一声,用力扯下纸条,收进自己怀中。 “这八成就是世子想要的东西了。”采莲朝着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先走,我留下拖住这老东西。” “可你……” “别推脱了,再过一刻钟,他就要清醒了。”采莲打断她的话,眼神坚定,“你放心,我定能逃出去。” 杏月垂眸,瞥见了正在榻上对着软枕耍贱的老头子。 比起自己,他似乎更喜欢成熟妩媚的采莲。 想到这,杏月重重点头,低声道,“你一切小心,我在永诚侯府等你。” 采莲颔首,目送着她翻窗离开,府外,自有世子的人接应。 见杏月消失不见,采莲飞快的褪了衣衫,躺在老头身旁。 老头子作弄完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呼噜打的震天响,万分满足。 采莲将软枕藏好,露出干净的一面,也跟着合上双眼。 不出一刻钟,老头子幽幽转醒,瞧见身侧只穿着肚兜的采莲,咧嘴一笑,起身下床,拎起地上的里衣,随意套在身上。 衣服刚上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忙去看内侧,瞧见藏了纸条不见,登时觉得头脑发昏。 “采莲!”老头子一把拽起她,怒不可遏,“我对你这么好,你却在背地里动手脚?” 采莲睡眼惺忪,眼底尽是迷茫,手腕被他用力攥着,有些疼,“老爷,您在说什么?” “你干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老头子脸色苍白,将里衣脱下,甩在采莲身上。 采莲一下子冷了脸,扑面而来的汗臭味险些让她吐出来,心里嫌弃得厉害,面上却不得不装作害怕的模样,“老爷此话何意?” “老爷与采莲春宵一度,共赴云雨,奴还以为自己寻到了真心可靠的人,可为何一觉醒来,又要被抛弃了?” 采莲哭丧着脸,小声抽噎着,“老爷,奴究竟做错了什么?” 夏老头子紧盯着她,见她伤心得很,不似作假,沉声问道,“你一直都躺在我身边?” “当然。”采莲红了脸,小声道,“老爷虽年纪大了些,可宝刀未老,奴一时顶不住,昏了过去。” “杏月呢?” 采莲脸色一变,眼底满是惊疑,“老爷没瞧见她吗?奴晕之前她还是在的。” “那就是她!”夏老爷子急火攻心,重重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是她……她背叛了我!” 老爷子喘气越来越急,脸也涨成了猪肝色,捂着心口,呼吸困难。 “老爷?”采莲慌了神,忙不迭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夏老爷子脚步有些虚浮,一时站不住脚,跌坐在塌上,费力的抬起手,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第…第二个瓶……给我…给我药……” 采莲应了一声,连忙在身上披了件薄衫,赤脚跑向桌子。 夏老爷子阖上双眼,强忍着难受,尽力平稳呼吸。 再睁开眼时,却对上了采莲含笑的双眸。 她倚在桌边,浅笑嫣然,身上只裹了一层纱,身材显露出来,本应是一副美人图,奈何她脸上的笑容实在诡异,望向老头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夏老爷子捂着胸口,俨然出气多进气少,费力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她,“采莲……” 采莲握着第二个瓷瓶,轻声问道,“老爷,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夏老爷子点点头,声音沙哑,“要……” 采莲抿唇笑笑,抬起手,不紧不慢的拔出瓶盖,将里头的黑色药丸系数倒进不远处的恭桶里,嘴里还念叨着,“可惜,药没了,老爷您也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 “采莲…嗬……”夏老爷子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喃喃道,“我们才刚在一起……” “喏,”采莲将一旁的软枕扔到他身上,勾唇笑道,“抱着你的采莲一同去死吧。” “你……”夏老爷子总算是回过神了,想要开口,将外头的人喊来。 采莲见他有动作,忙不迭扑上去,死死压住他的身子,用枕头蒙在他肩上,断了他的呼吸。 身下人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最终,一双手缓缓垂了下来。 采莲瘫在床上,望着已经断气的老头子,小声喃喃道,“不怪我……你们这些权贵拿我们姑娘当物件,就该料到会有此下场!” 话落,采莲套好衣裙,也从后窗翻了出去。 - 永诚侯府 方许一身素色衣裙,略施粉黛,头上别了两支玉钗,气质清冷疏离。 身后跟着白及,二人跨过高槛,朝着马车走去。 “夫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方许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对上了沈济含笑的眸子。 “沈济?”方许心下惊奇,转身朝他走去,“你怎么有空过来?” “来瞧瞧夫人。”沈济垂眸盯着她,眼底翻涌着的爱意似是能将人吸进去,“夫人这个时辰出门,是要去何处?” “想着去瞧瞧你,没成想竟是你先来了。”方许也不含糊,将自己的本意直说了出来。 沈济亦是一身白袍,青玉封带环腰,额头上用来止血的布条早已换成干净的白绸,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 活脱脱一个病美人,如此打扮下来,竟别有一番风味。 正巧谢黎乘车路过自家府邸,刚掀开帘子,就瞧见了那只花孔雀又飞到了自家门前。 沈济脸颊苍白如瓷,目光落在方许脸上,眼底是近乎痴迷的爱意。 方许见他面上难掩倦容,忙不迭唤来门口的云恒,“快将沈大人扶进去。” 说罢,还回眸瞧了眼沈济,似是安慰,“到了府里,我替你上药,给你做药膳。” 沈济含笑点头,亦步亦趋跟在方许身后。 瞧见这情形,谢黎佩服的五体投地,沉声道,“这都是戏啊。” 旁人就学去吧,一学一个不吱声。 第385章 侯府大火 药膳端上桌,热气扑面。 方许一手捧着瓷碗,舀了勺汤,轻吹了吹,递到沈济嘴边。 沈济低头喝下,脸颊染上一丝红晕,像个毛头小子。 一碗药膳下肚,沈济突然抬起眸子,紧瞧着她,却一言不发。 方许心下莫名,轻声问道,“你直盯着我做什么?” 沈济笑望着她,貌比春山,“去涿县一趟,九死一生,昏迷之前只想着若能再见夫人一面,那该有多好。” 方许捏着汤匙的手紧了紧,视线与他撞在一起,失了神。 “夫人,我好想你。” 话虽轻佻,沈济却是坐的笔直,半分逾越都不曾有。 公子如玉,堪人间绝色。 方许指尖微动,张了张嘴,想要回应他的感情。 “夫人可曾惦念过我?” 临到嘴边的话被沈济打断,方许抬眸,对上了他含笑的眸子。 “定然是惦念的。” 沈济自说自话,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方许挑眉,有些忍俊不禁,“你为何如此自信?” “我看到了。”沈济偏首,眼底盛着笑,“夫人先前不知我来,屋中却温有我常喝的茶。” 方许讶然,垂下眸子,瞧着摆在自己手边的茶盏,一时无言。 “夫人喜甜,若非为我,怎会备下口感苦涩的普洱?” 沈济盯着她笑,眉眼之间弥漫着的郁色如今也早就消散不见。 “你倒是心细。” 方许没否认他的话,于沈济而言,这就是变相承认。 她想他了。 沈济抬眸,眼底星光点点,视线落在她脸上,温声道,“夫人,且等我几天。” 方许心中明白他的意思,颔首应下,轻声道了句,“好。” - 养心殿 元谌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盯着桌上的奏折,沉默不语。 谢黎只身站在台下,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皇上,夏昭性子阴毒,小人行径,实在难当大任。” 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奏折,元谌轻叹一声,“只凭他在宋娘子孕中送你美婢一事,你就要上奏,求朕将他贬职,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些。” “若真如此,旁人如此看待朕,如何看待你?” 谢黎面不改色,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低声道,“若再加上几条人命呢?” 元谌挑眉,瞥了眼身侧的卓明。 卓明反应过来,躬着身小跑下了台子,接过谢黎手中的物证,双手捧着,递到皇上面前。 纸张早已泛黄,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臭味。 元谌捂住鼻子,有些诧异的瞥了台下一眼,低声道,“难为你了。” 如此味重的东西,谢黎竟也能忍得下恶心,放进自己袖中。 看来真是被夏昭气得狠了。 谢黎嘴角抽了抽,垂下眸子,不愿瞧见他戏谑的眼神。 元谌低下头,视线快速扫过纸上的字,眉头越蹙越紧,沉声道,“夏昭竟是如此……” “夏昭重欲,最喜女色,时常折磨府上的婢女,手里挂着好几条人命,包括他的妹妹,也未能逃脱。” 谢黎神色冷淡,低声道,“其妹夏淼,遭他玷污,不堪受辱,吊死在家中,他却将这笔账算在了宋将军头上,屡次三番针对臣的妻子。” “真是个疯子!”元谌低声骂了句,抬手将桌上的纸拂去一旁,万分嫌恶,“贬职都算便宜了他!” 谢黎不紧不慢的又下了一剂猛药,“且,皇上未登基前,他曾是岑镇江的人。” “此人狼子野心,留其在身侧,难保养虎为患,还请皇上早做定夺。” 元谌点点头,目光投向卓明,低声道,“夏昭品行不端,行事疯癫,残害少女,不必贬职,直接打入天牢赐死。” 卓明连忙应下,小声道,“是。” - 夕阳西下,街上的行人渐少,摊贩们全都嚷嚷着贱卖,只求能讨个回家的路费。 无人在意之处,有浓烟升起。 “永诚侯府走水了!” 不知是谁嚷了一句,打破了宁静,街上的百姓纷纷驻足,朝着侯府的方向观望。 西城角,黑烟滚滚。 谢黎才刚从宫里头出来,路过东市,本想给宋徽歆带上两份甜糕,冷不丁听到有人念叨起火,心莫名一沉,连忙抓住一人问道,“哪失火了?” 那人一见他,蓦然愣住,只一瞬,立马清醒过来,“谢大人您怎地在外头?快回家里瞧瞧吧,永诚侯府走水了,火势极大,压都压不住!” 话音落地,谢黎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有些站不住脚。 “世子!” “快……回家!” 谢黎强稳住身子,抬脚朝着马车的方向冲去,再无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模样。 永诚侯府平日里乐善好施,积攒了不少好人缘,一朝受难,百姓们也自发的跟了过去,瞧瞧能不能为贵人做些什么。 马车行至府外,谢黎不等脚凳,直接跳下马车,朝着家中望去。 侯府的门头已经烧的焦黑,曾天涯领着一众下人来回运水,却压不住火苗。 云恒守在门口,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已经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门外,柳梵音抱着谢吟吟,眼圈通红,一旁站着元婆婆,身形有些佝偻,妙玄正搀扶着她。 “世子夫人,您不能往里闯!” 云恒见身旁的宋徽歆蠢蠢欲动,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扬声道,“里头的火势已经不可控了,您若是进去,小的这脑袋也甭想要了!” “放开我!”宋徽歆目眦欲裂,死死盯着侯府,声音有些沙哑,隐隐有些哭腔,“我母亲还在里头……我去救她!” 云恒身子不动,任她打骂,也绝不放她进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黎冲到门口,眼眶微红,拳头攥得死紧,俨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宋徽歆听到熟悉的声音,回眸望去,瞧见谢黎,强忍的泪水终是滑了下来,扬声道,“谢黎,母亲还在里头,快救救她!” 谢黎闻言,脸色一白,当即就要往里闯。 “世子!”云恒一手拦着宋徽歆,还要顾及着谢黎,“后院烟浓得很,已经见不清人了,奇叔叮嘱我万不可再放人进去!” “放手。”谢黎盯着他,语气冷得吓人,“里面的是我母亲,我不去救,谁还能去救她?” 第386章 就差一点点 云恒面露难色,却还是固执的拦在了他身前,“世子,恕小的无礼,若有意外,您便是侯府唯一的希望了,小的不能放您进去。” “这是怎么了!”苏子望着滚滚黑烟,指尖一松,新买的安神香砸落在地。 “夫人……白及……” 苏子头皮一麻,顾不得新买的香,拨开面前的人群,朝着门口挤去。 才刚到门前,就撞进了男人怀中。 苏子抬眸,瞧着眼前熏成煤炭的男人,打量着他的眉眼,仔细辨认出他的身份,当即哭了出来,“叶鸣……怎么会这样?府里为什么会失火!” 叶鸣摇头,被浓烟呛了半晌,嗓子痛得厉害,“我也不知道,这火来的怪异,火势初燃就极大,压根没给我们反应的机会。” 苏子眼神慌乱,扯着他的袖口问道,“那夫人和白及呢?” 叶鸣垂下眸子,有些不敢看她,“火就是从澄园烧起来的,我们赶到时,里头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夫人……还在里头。” 苏子只感觉脑袋嗡的一下,什么也想不出了,只知道往里冲去。 “苏子!”叶鸣拦住她,堂堂八尺男儿如今也红了眼,语气沙哑,“听话,里头有奇叔他们,你莫要去添乱!” “松手!我要去救我的夫人!”苏子捶打着他,使出吃奶的劲挣扎,甚至张嘴用力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手背传来钻心的疼,叶鸣紧咬牙关,用力抱住苏子,扬声道,“即便你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又如何?”苏子松开他的手,小脸上满是泪痕,“夫人若是走了,我情愿一同跟了去!” 叶鸣一时怔住,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苏子抓住空隙,挣脱他的束缚,朝着府里奔去。 她是夫人的奴婢,生是,死也是。 “哥!” 身后传来惊呼声,谢黎犹如提线木偶般转过身子,眼神呆滞。 谢晚舟听到风声,匆匆赶来,刚下马车就瞧见了自家门前的惨状,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连晏一直守在她身边,见状连忙伸出手去,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家中怎么会失火?”谢晚舟快步走到几人跟前,眼神有些恍惚,末了,才察觉不对,“……哥,母亲呢?” 谢黎红了眼,回眸望向府中,低声道,“还在里头。” 谢晚舟眨了下眼睛,耳朵阵阵轰鸣,“里头……还在里头?” 谢黎轻轻点头,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落下。 谢晚舟愣愣望着眼前的大火,脚步下意识往前走去。 “晚舟。”连晏拦住她,眼里满是不赞同的神色,“你在此等着,我去,定能把岳母平安带出来。” 谢晚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泪模糊了视线。 连晏将她交给一旁的宋徽歆,低声道,“有劳二嫂。” 说罢,连晏抬步离开,孤身进了侯府。 谢晚舟想起母亲平日里的教诲,突然回过神来,望着身侧的家人,轻声道,“我们进不去澄园,在外头灭火也是好的。” “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瞧着却什么也不错。”柳梵音重重点头,将怀中的谢吟吟交给张婆子,低声道,“我们也去运水!” 谢黎颔首,将宋徽歆推到元婆婆身边,低声道,“徽歆有孕,麻烦祖母照看一二。” 元婆婆忙不迭应下,“放心,外头有我呢,你们快去救火!” 眼见家中的小辈离去,元婆婆双手合十,不住的祈祷,脸颊上挂着泪,低声道,“求各路神仙保佑,保我女儿平安……” 宋徽歆咬住下唇,望着远处清瘦高挑的身影,泪眼婆娑。 失去至亲的滋味,她不想再体验一次。 可惜不等几人将火势压的小些,门头突然倒塌,府里的屋子也塌了下来,火势蔓延,浓烟冲天。 “快,快出来!” 云恒顾不得礼节尊卑,冲到府中,将方才进去的主子都拽了出来。 掉落的木板险些砸中谢黎,若非他躲得即时,怕是也出不来了。 又一辆马车在府门前停驻,来人动作极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抹月白已经冲到了跟前。 眼前有白色一闪而过,谢黎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袖,扬声道,“沈济,你不能进去!” 沈济回过头来,双眼猩红,面容苍白,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哑着嗓子道了句,“松手。” 记忆里,沈济从未如此失态过。 谢黎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却是不曾松懈,咬牙道,“沈济,如今情况危急,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再出事。” 沈济面上沉静,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谢黎的手上,冷冷说道,“松手。” 他好像只会重复这句话。 惊怒之下,谢黎再也按耐不住脾气,扯着嗓子喊道,“你莫要再添乱了,愿意为了母亲赴死的人不止你一个,如今情况,我万不能再放你进去!” 沈济只觉得眼前尽是黑暗,再无半分亮色,也看不清面前几人的模样,只一味的说着,“松手。” “沈济!你简直……” “求你了…让我去找她……” 谢黎面上一顿,愣愣望着他,眼底满是惊疑。 不等谢黎回话,只听侯府里头轰地一声,燃点已足,府中的物件自燃,火光已经变成了红色。 千钧一发之际,奇叔和左岩匆匆逃出,眼见无能为力,曾天涯也只好领着人跑了出来。 越往里去,火势越大,连晏无法靠近澄园,却遇见了一心要往火海里冲的苏子。 连晏有心要救,苏子不从,铁了心要殉主,连晏无奈,只得打晕她扛了出来。 侯府众人立在外头,唯独少了澄园的人。 沈济自知无力回天,望着焦黑的牌匾,只觉得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嘴角抽搐几下,吐出一口鲜血。 “沈济!”谢黎眼含热泪,心里痛得厉害,却不得不先扶住面前的人。 “为什么…就差一点点……明明就差一点点!”沈济几近崩溃,再也撑不住,膝盖一弯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吼着,眼泪砸落,眼底满是绝望。 第387章 她还活着 沈济垂下头,大滴大滴眼泪砸下,落在青砖地上。 谢黎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中的伤楚不比沈济少半分。 谢晚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色苍白,捂着心口痛哭出声,“母亲…母亲……” 连晏扶着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元婆婆望着侯府大门,眼神呆滞,头痛欲裂,恍惚间,她似是又回到了幼女夭折的那夜。 方许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闪过,霎那间,天旋地转。 “老夫人!” 永诚侯府门前乱作一团,皆为一人。 沈济长睫轻颤,泪水模糊了双眼,抬首望去,视线落在了连晏腰侧。 下一瞬,他突然起身,速度快到容不得谢黎反应。 沈济抽出连晏腰侧的长剑,反手横在自己颈间。 “沈济!” 他竟是想跟着方许去了。 谢黎慌张起身,朝着他的方向奔去。 连晏回过神来,飞快上前,抬手将剑打飞出去,脸色铁青,“沈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长剑落地,在沈济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谢黎冲到他身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扬声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愿意抛下一切去死,可有想过我母亲愿不愿意背上你这份阴债!” 沈济红着眼望向他,眼角的泪折射出细碎的光,薄唇轻启,艰难道,“黄泉寂寞,我得去给她作伴。” 谢黎气到混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好好活着!” 沈济缓缓闭上眼,泪水决堤,垂下头去,不发一言。 于他身上,瞧不出半分想要活着的念头。 谢黎咬紧牙关,定定望着他,“大燕不能没有沈济,你好好活下来,就已经是给我母亲积德了。” 他熟悉沈济,这厮若是打定了主意,即便此次自戕不成,日后也定会下手。 沈济掀开眼皮,面上是谢黎从未见过的冷寒,声音低沉沙哑,“这天下,与我何干?” 沈济声音不大,仅仅能让他身边的谢黎听个真切。 “你以为我费尽心思往上爬,是想成为名臣,载入史册,流芳千古吗?” “我只是想与她并肩,想让自己配得上她罢了。” 沈济冷眼看着他,许久才张口道,“我想娶她,可她不在了。” “我只差一点点……”沈济情绪崩溃,理智不在,“我已经将那些人的罪状呈了上去,升官已是板上之钉,偏生让这场火带走了我的一切。” “你告诉我,我还活着做什么?” 谢黎望着他,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头一次见到沈济的疯魔,全然没有招架的能力。 不贪权势,不慕名利,满心满眼,只留一人。 谢晚舟哭的声嘶力竭,泪眼朦胧,恍惚之间,她好似瞧见了母亲的身影。 谢晚舟一愣,抬手擦净泪水,睁大眼睛望去,默了片刻,她才扯着嗓子喊了句,“母亲!” 这道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顺着谢晚舟的视线望去。 沈济机械般的抬头,望向远方,犹如死灰的双眸在瞧见女人的容颜后瞬间有了光。 是方许。 她还活着。 方许脸上蹭了不少灰,发髻也乱了,脸颊旁垂下两缕头发,身上背着一人,步子有些踉跄。 背上那人侧着头,双臂垂落,俨然没了意识。 众人仔细望去,瞧清了那人的模样。 是方许的贴身婢女,白及。 向来都是忠奴救主,主子救奴才的,方许还是头一个。 不光是白及,方许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 叶鸣一一望去,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澄园,竟是一人都没少。 “夫人!” 几个小伙子泪洒当场,连忙冲过去,替夫人分担,扶下白及,搀着其余的同伴,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 不必去找大夫,弄云堂的掌柜一听说东家府邸失火,立马就领着医馆的人冲了过来。 见有人去救白及,方许这才松了口气,再也撑不住身子,朝着一侧歪了过去。 昏迷之前,瞧见了一抹白影朝自己跑来。 闹剧落幕,回归平静。 今夜的京城,是八卦者的狂欢,茶楼里坐满了人,只为听刘快嘴说上一遭。 刘快嘴清了清嗓子,将折扇往桌上一拍,扬声道,“各位看官,今日可不一般,京城里风云变色,算是塌了天……” “细说永诚侯府突起大火,万担水也浇不灭,府中主子系数被救,只剩主母困在院中。” “无论是府中世子,还是外嫁女儿,都跑回了家中,想尽一切办法救母,却是无果。” “就在此时,突然来了个大人物!”刘快嘴笑眯了眼睛,卖了个关子,“诸位猜猜,来人是谁?” 来茶楼听说书的多半是没亲眼瞧见过现场的人,如今被刘快嘴一卖弄,也来了兴趣,连声催促着。 “莫要让我们猜了,你且快说出来,那人是谁?” 刘快嘴哼哼一笑,扬声道,“来人正是当今尚书令,沈济沈大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沈大人?他去做什么?” “是啊,这沈大人与永诚侯府关系如此亲密吗?” “你们真是糊涂了,前一阵子还有传言称沈大人心悦永诚侯府的大少夫人呢!” 一人起了话头,在场的人瞬间想起了那个传言。 “原来如此,沈大人是去救心上人了。” “非也,非也。”刘快嘴摇摇头,笑容满面,“沈大人所爱之人并非是侯府的大少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是谁啊?” “那人正是永诚侯府的当家主母,方氏。” 话音落地,茶楼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要说这方氏,那可是美艳不可方物,一代佳人,勾得沈大人折腰,一听她遇险,沈大人崩溃大哭,险些举剑自尽。” “幸好,方氏平安逃了出来,临昏迷前,我亲眼瞧着沈大人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刘快嘴摇摇头,十分中肯的给出了评价,“话说回来,沈大人容止端净,才高八斗。” “二人郎情妾意,两情相悦,确为一桩良缘。” “你说错了。”(本章完) 第388章 我要他死 一道声音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打眼瞧去,二楼的茶室敞着窗子,有一男子坐在其中。 男子靠近窗边,只露出侧颜,清隽温雅,气质如玉,指尖搭在瓷杯盖上,半垂着眸子,视线望向楼下。 不是沈济还能是谁? 刘快嘴一愣,后背隐隐有些发凉,面上堆起笑,“沈…沈大人……您怎么有空来楼里坐着?” 沈济没理会他的讨好,温声道,“你方才说错话了。” 刘快嘴身子一抖,忙不迭应道,“是,小的都是说笑的,沈大人您……” “并非两情相悦,她还没应允我,是我一心念着她。” 刘快嘴愣住,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没搞清楚状况。 奈何沈济不愿再理会他,只留下一句茶不错,就起身下楼,离开此地。 此番下来,口口相传,满京都知晓了沈济的心事,知晓了似谪仙般的沈大人是如何追求心上人的。 沈大人也荣获了新称号:狗皮膏药。 长帆小声禀告,悻悻看了眼面前的谢黎,“世子,事情就是这样。” “狗皮膏药?”谢黎嗤笑一声,面露嘲讽,“倒也适合他。” “世子不生气吗?”长帆不解,小声问道,“平日里您一旦听说沈大人和夫人挂上钩,准会气个半死。” 谢黎恍惚了一瞬,抬眼望向窗外,视线落在院中又发了芽的树枝上,低声道,“从前我只当他是玩笑话,以为他与常人无异,是相中了母亲的容貌,今日……算是改了观。” “枯木逢春,又生嫩芽,母亲若能过得幸福,我便该认了他。” 话落,谢黎侧眸望向他,低声问道,“他去了一趟茶楼,京中可有异言?” 长帆摇摇头,小声道,“小的也觉着奇怪,先前外头传沈大人与大少夫人有一腿,京中全是骂声,责怪大少夫人不安于室,可轮到夫人时,外头的百姓竟都认可。” “不知为何,京中突然多了不少夫人的美言,就连她布施济贫、救人治疫的事都被人重新提了出来,如今百姓们一提到夫人,都竖大拇指呢!” 听到这,谢黎眉眼间的郁色散去,勾了勾唇角,“为了保全母亲,还真是难为他了。” 外头传来脚步声,谢黎适时闭了嘴。 下一瞬,叶鸣的声音自院中响起,“世子,夫人醒了。” - 东市别院 方许幽幽转醒,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侧眸望去,瞧见了一众人围坐在自己床前。 “你们……” 方许刚开口,嗓子就疼痛难忍。 “母亲,快喝些水,润润嗓子。”谢晚舟搀扶起她,接过连晏递来的茶杯,送到方许唇边,“您吸多了浓烟,如今醒来,嗓子自然不舒服。” 方许抿了口温水,才觉得嗓子好了些。 “母亲……”柳梵音握住她的手,眼眶湿润,“您是怎么带着一园子的人逃出来的?” 方许仔细回想,喃喃道,“当时我正午睡,白及在小厨房盯着药膳,我隐约听到了门板落锁的声音,睁开眼时,屋中便起了火。” “那火生的怪异,猛烈得很,我只来得及穿上鞋子,屋中的柱子就已经燃了起来。” “白及欲来救我,却被门锁给阻住了脚,不得已破窗而入,将我救了出去,她自己却险些被火焰吞没。” 方许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吸多了烟,昏死在屋中,只留下一句院子东墙有一处狗洞,直通侯府侧门,让我抓紧时间逃出去。” “母亲……”柳梵音望着她小臂上缠着的纱布,满眼心疼,“所以您折回去救了白及,落下了伤。” 方许没否认,只淡淡道了句,“疤痕而已,总能除去,与她的命相比不值一提。” 一旁的苏子紧紧捂住嘴巴,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们遇到了世上最好的主子。 谢黎抓住重点,蹙起眉头,低声问道,“母亲可有察觉那火有什么异样?” 方许脸色阴沉,眼底没有半分温,“那火并非生在厨房,而是从我屋中起的,这本就是怪处,且我闻到了硝石和硫磺的味道。” “硝石…硫磺……”谢黎眸光一深,喃喃道,“再加之木炭,就是炸药。” “这是军中的法子,谁能知晓,想必不用我多说。”方许抬眸望向他,一字一顿道,“我走了今日一遭,换到他身上,就得用命偿我。” 谢黎沉了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低声道,“儿子明白。” - 天牢 夏昭坐在小木凳上,手脚皆有铁索,却不妨碍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衙役就守在一旁,不敢吭声,更不敢薄待了他。 夏昭眼下只是被抓押,罪名还未定下来,官府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他,只能尽量放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他被无罪释放后给他们下绊子。 右侧的衙役抿了抿嘴,朝着一旁的兄弟招招手,低声道,“老三,这位瞧着心大得很,不像是会得死刑的模样。” 被唤作老三的衙役瞥了眼海吃海喝的夏昭,也没了主意,“先供着吧,他一进来就跟咱们要了四个猪蹄子,一盘肘子,还有一壶烧酒,没点把握的人会这般气定神闲的么?” “也是。”那人点点头,又瞥了夏昭一眼,不敢再多嘴。 过了片刻,天牢响起脚步声。 衙役们抬头望去,瞧见门外有两个人影,沈济与谢黎一前一后进了牢中。 衙役再怎么说也是吃天家公粮的人,又怎会连他们两个都不认识,当即握剑行礼。 谢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不应,结伴出了天牢。 沈济取下墙上挂着的钥匙,打开铜锁,推动铁门,缓步走了进去。 视线里闯入一抹白色,夏昭吃肉的手一顿,旋即冷笑一声,似是知道他们会来,“你们速度真慢,比我预想的晚多了。” 谢黎唇边挂着冷笑,抬脚踹翻了他面前的桌子,汤汁混着白酒,撒了一地,“你倒是有闲情,躲在这里吃香喝辣。” 夏昭不紧不慢的用袖口擦了擦嘴,抬头望向他,眼底满是轻蔑,“将死之人,又有何惧?”(本章完) 第389章 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黎抿紧薄唇,视线在他的眉眼间游走,冷声道,“邪不胜正,哪怕没有我出手,你残害少女,恶贯满盈,也早晚会付出代价。” 夏昭嗤笑,满脸嘲讽,“淼淼因你岳父而死,我便要取你妻子性命,一命换一命,有何不对?” 谢黎只觉得荒诞,眼神骤冷,沉声道,“夏淼是不堪受辱,绝望自戕,罪魁祸首分明是你!” “你胡说!”夏昭像是突然失控,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谢黎,“我与她一同长大,她该是喜欢我的!” 沈济抬手,将谢黎拉到一旁,免得夏昭发狂,失手伤了他。 沈济垂眸,望着一脸狞笑的夏昭,扯了扯嘴唇,“恶心。” 夏昭被骂,恍然醒过神来,咧嘴一笑,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盯着谢黎说道,“罢了,与你们说这些做甚?说再多,也救不回方氏的命了。” “那两个贱婢害死了我父亲,我也饶不了你母亲。” 他竟是以为方许死了。 “谢黎,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火烧死的滋味不好受吧?”夏昭勾唇,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我曾远远见过你母亲一面,不得不说,确是个尤物。” 夏昭仰天大笑,神色癫狂,“黄泉路上还有那等美人作伴,任我摆弄,美哉美……” 他的话还没说完,左脸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夏昭摔倒在地,沈济犹嫌不解气,抄起一旁的板凳,朝着他的头砸了一下又一下。 夏昭手上有铁链,应对不及,只堪堪护住头,板凳落在头上,发出阵阵闷响。 “够了。”谢黎蹙眉拦住他,语气平淡,“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与他一般计较,只怕会脏了我们的手。” 沈济收了手,慢条斯理的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沉声道,“皇上有令,将他秘密处死。” 谢黎点点头,垂眸望着他,语气轻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母亲活得好好的,倒是你们夏氏一家,被灭满门,着实让人唏嘘。” 夏昭歪着脑袋,无视自额角垂下来的鲜血,依旧咧着嘴笑,“方氏没死?那还真是可惜啊……” “只是你们都来这儿了,东市别院可还有人守着?” 沈济表情一僵,与谢黎对视一眼,猛然发觉中了计。 “你留在这,我回去瞧瞧。”沈济只落下这一句,就匆匆朝着牢外赶去。 望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夏昭会心大笑,扬声道,“宋飞不重用我,淼淼也不爱我,全天下都对不起我……都怪你们……你们罪有应得!” 谢黎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扬声喊道,“来人,上刑!” 夏昭抬头仰视他,语气里满是轻蔑,“谢黎,气急败坏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夏昭并非失败者,你们才是!” 牢中回荡着他骇人的笑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 东市别院 方许缓缓睁开双眼,侧眸望去,只瞧见一人守在屋中。 “叶鸣?”方许环顾四周,见只有他,轻声问道,“怎么一人在这?” 叶鸣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放下了手里头的炒栗子,脸上扬起笑,“奇叔领着咱们的人都去修建府邸了,白及还没醒,苏子不放心,执意留在外头盯着您和白及的汤药,算来算去,只有小的一人有空了。” 方许颔首,撑起身子,靠在了床头,轻声道,“老太太可还好?” “大夫说老夫人是惊吓过度,急火攻心才会昏倒,如今也醒了,正等着药呢。”叶鸣端起桌上的小碟子,递到方许跟前,“小的给夫人剥了炒栗子,您先吃着,小的去给您倒杯茶润润嗓子。” 方许抬手接过碟子,眼神柔和了几分,开口打趣道,“你倒是学来了苏子的细心劲儿。” “苏子再三叮嘱过,说夫人没旁的爱好,只爱吃些零嘴打发时间,小的牢牢记着呢。”叶鸣端来茶盏,脸上扬起笑意,恭恭敬敬道,“这是您爱喝的果茶,已经放温了。” 方许接过抿了一口,嗓子依旧隐隐作痛,思索了片刻,低声道,“你去外头瞧瞧,不知怎的,我这心里一直踏实不下来。” 叶鸣闻言,点头应道,“是。” 话音落地,叶鸣刚转过身,一个黑影毫无预兆的突然闪到他跟前。 寒光闪过,叶鸣反应极快,闪身避来。 那刀尖顺势调转方向,冲向他身后的方许。 方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闪了下神,反应过来时,顺势将手里的茶盏朝着那人砸去。 那人一躲,刀尖也偏了几分,落了空。 叶鸣抄起一旁的椅子,挡在身前,护住身后的主子。 黑衣人又挥了几刀,都被椅子挡住,暗骂一句该死,朝着外头吹了声口哨。 口哨响起,院中落下四个黑影,与屋中那人的打扮如出一辙。 局势瞬间被逆转,叶鸣一挑五,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几招就落了下风。 “母亲,我给你熬了点参鸡汤,你……” 院子里传来宋徽歆的笑声,下一瞬,响起瓷器落地的声音。 “母亲!”宋徽歆白了脸,来不及多做反应,自腰侧拔出长剑,冲进屋中,与几人缠斗在一起。 苏子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连手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就急匆匆跑了出来。 见自家院中进了贼人,苏子脸色突变,心一狠,抄起院子里扬米去糠的簸箕,冲进了屋中。 方许有心帮忙,奈何自己手脚无力,累赘得很,不得已之下,扬声唤了句,“苏子!” 苏子动作一顿,慌乱之中看向夫人。 方许朝着她使了个眼色,视线定格在窗前的檀木桌子上。 默契使然,苏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扑到桌前,打开匣子。 下一刻,苏子猛地转身,将手里的东西扬了出去。 白色粉末飘在空中,原本打斗的几人齐齐软了身子,苏子朝前一扑,抱住了宋徽歆下滑的身体,朝她嘴里塞了个黑色的药丸子。 临到叶鸣跟前,苏子如法炮制,给他喂了药。 方许捂着口鼻,望着大喘粗气的叶鸣,声音有些嘶哑,“查。” 第390章 杀鸡儆猴 五个黑衣人都被放倒,只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方许。 方许望着他们,神情冷淡,低声道,“叶鸣,去查,查不出就动刑。” 她不知自己究竟得罪了谁,短短两日,遇险两次。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叶鸣撑着手臂起身,走到五人跟前,刚准备搜身,就瞧见他们嘴角有血迹渗出。 “他们服毒了!”苏子惊呼一声,指着他们喊道。 叶鸣慌忙去拦,却已无济于事。 五人相继倒下,动作整齐划一。 叶鸣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回头望着床上的主子,低声道,“夫人,是小的无用。” “不怪你。”方许望着地上的尸体,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几人是死士,忠心得很,没法子撬开他们的嘴。” 方许轻叹,随意的挥了挥手,“去处理了,我瞧着心烦。” “是。”叶鸣应下,弯下腰抓住一人的脚踝,用力朝外拖去。 宋徽歆松了口气,握着剑柄的手隐隐发颤。 方许注意到她的动作,语气轻柔了些,“徽歆,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宋徽歆摇摇头,抿嘴笑了笑,“母亲放心,我无事,只是方才见你差点出事,受了点惊吓。” 方许颔首,拍了拍床边,低声道,“过来坐,我替你把个脉。” 宋徽歆点点头,听话的坐在她身旁,十分乖巧。 沈济领人赶到时,方许正在给宋徽歆开安胎的药方,地上的尸体也被收拾妥当,恢复如初。 “夫人……”沈济望向她,眼神里满是担忧,“我不在时,可有发生什么?” 方许睨着他,语气平平,“为何这么问?” 沈济蹙着眉头,将夏昭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是他的人。”方许冷哼一声,美眸中闪过一丝凉意,“调虎离山之计,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沈济打量着她,眉头不展,“夫人可有受伤?” 方许缓缓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真是无趣,不该让他这么早死的,他一死,京中都寻不出乐子了。” 沈济松了口气,压在心口的巨石也放下了,“无事便好。” 恐怕只有老天爷能知道他在来的路上有多害怕了。 - 迟暮,一辆马车悄然停驻在宫门前。 大殿之上,元谌背着手站在御座前,眉头拧成了一股死结。 沈济坐在台下,穿了件月白长褂,端着茶盏,用茶盖浮了浮面上的茶叶,轻抿一口,神色平静。 “放肆!” 沈济手一抖,茶水撒了些许。 低头望着被浸湿的衣衫,沈济一时无言。 “都放肆!”元谌再也忍耐不住脾气,抓起桌上的册子,扬声道,“他们都想干什么?贪了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赈灾银两源源不断的给,一问,却还是没钱,合着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元谌俊脸微红,显然是被气得狠了,重重将册子拍在桌上,怒不可遏。 “皇上息怒。”沈济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开口,“与这帮子小人置气,怕是气不完。” “沈卿倒是气定神闲。”元谌冷着脸,垂眸盯着面前的册子,“这一个个贪慕虚荣的鼠辈,连百姓的救命钱都贪,千刀万剐也不足矣平息朕的怒火!” “皇上莫急,唐州盛已经伏法,短短三日,被臣罚的是人不人鬼不鬼,险些将他打到亲娘都认不出。”沈济微微侧头,嘴角噙着笑,语气随意得很,“若他们还有些脑子,就该明白杀鸡儆猴的道理。” “这……” “是臣路过涿县,遇上天灾,也是臣责罚贪官,手段残忍,这里里外外,都与皇上无关。” 沈济似是早就料到了皇帝的想法,不等他开口,就将话头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元谌紧皱的眉头一松,脸色缓和不少,“朝中能有沈卿,是大燕子民的福分。” “皇上过誉。”沈济唇角挂着淡笑,不紧不慢的又抿了口茶。 “皇上!” 卓明神色慌乱的冲进屋中,瞥了眼一旁的沈济,欲言又止。 元谌神色不悦,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有话直说便是。” “……是。”卓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沈济,思虑再三,才低声道,“皇上,淮王和平王都不见了。” “什么!”元谌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活生生的两个人,怎么会不见了?” 沈济也坐直了身子,脸上少有的浮现起一丝诧异。 “可有仔细搜过?” 元谌神色凝重,眉头一皱,直接吓软了卓明。 “回皇上的话,都仔细搜过了,的确不见二位王爷。”卓明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且……一直盯着王府的暗卫也没察觉到二位王爷离开。” “怎会如此?”元谌心中没底,喃喃道,“二哥与十一能去哪里……” “皇上…奴才还有一事要报……”卓明身子止不住的哆嗦,小声说道。 元谌蓦然回神,冷眼瞧着他,似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卓明咽了下口水,缩了缩脖子,只敢盯着大殿的地板,“原先在岑镇江手下谋事的人也不见了去处……” 元谌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是梦一场,“放肆…怎么会……他们怎么敢!” 以他对几位兄弟们的了解,老二元韶和十一元勐性子软绵,懦弱无能,是绝不可能对皇位有异心的人。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怒火攀上心头,嗓间涌起一阵腥甜。 元谌有些站不住脚,猛地吐出一大口污血,身子瘫软下去。 “皇上!”卓明惊呼一声,连滚带爬的朝着上首冲去,“太医!来人,快去请太医……不…不能请太医……” 沈济一时也慌了神,没注意到神色怪异的卓明,大步朝着昏迷的元谌走去,扶住他的肩膀,低声唤道,“皇上……” 元谌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离近些瞧,才能看到他面色上的病态。 沈济眉头紧皱,抬眸望向一旁的卓明,这才想起他方才前后矛盾的话来,低声问道,“皇上病了?” 闻言,卓明脸色一变,眼神飘忽,不敢看他,“这……小的也不……” “你最好实话实说。”沈济冷眼瞧着他,语气森寒,“若是耽搁了皇上的病情,你可知是何罪?” 第391章 难上加难 卓明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卿……” 怀中之人发出细微的声响,沈济垂下头,与他对上视线,低声唤道,“皇上。” 元谌抿唇,俊脸上弥漫着一层阴云,才刚要开口,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沈济扶住他的肩膀,面上闪过关切,沉声道,“皇上从未提及过您的身子是这么个情况。” 元谌摆摆手,眼底有些发青,“沈卿不必放在心上,朕的身子,朕心里有数。” 沈济眉头一皱,面色凝重,紧抿着薄唇不再开口。 “淮王和平王双双失踪,定是起了反心……”元谌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干瘪无力,“沈卿,助朕……” 沈济心一沉,面露不忍,“我为臣子,替皇上解忧是份内之事。” 元谌颔首,侧头望向卓明,“拟诏……封沈卿为太师,辅佐君王总领百政,代为监朝,其如今的位子交由谢黎,另外,通议大夫吕青峰赈灾有功,特封户部侍郎。” 沈济陡然一愣,喃喃道,“皇上……” 元谌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神色灰败,“沈卿,皇后她……已有一月的身孕……” 沈济怔住,瞬间明白了帝王的心思,低声应了句,“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见他答应,元谌才安下心来,忍住嗓间冒上来的腥甜,勾唇笑了笑,“有你在,朕自然放心。” 沈济微垂着头,面上一片愁容。 往日的猜疑与怨怼,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皇上,还是寻个太医来……” 元谌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不必忧心,没亲眼瞧见东宫诞下皇子,朕还舍不得离开。” 沈济垂首,沉默不语,瞧上去心事重重。 直到彩霞散去,沈济才归了家。 - 东市别院 “夫人。” 叶鸣探出头来,神秘兮兮的瞥了眼身后,确认四下无人,才偷偷溜了进来。 方许坐在床上,比起白日有了些力气,见他如此,忍不住笑起来,“鬼鬼祟祟的,又想作弄什么?” “小的是给您带消息来了。”叶鸣咧嘴一笑,道清自己的来意,“沈大人又又又升官了。” 方许早就料想过今日,如今听来,倒不觉得奇怪,“他升官的速度比你生火都快,一连几次,你怎地还没习惯?” 叶鸣挠挠头,讪讪道,“这次与先前不同,皇上不知怎的,突然病倒,临时命沈大人监管百政,连带着世子和吕大人都升官了。” “皇上病了?”方许心觉吃惊,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侧的苏子。 苏子脸色一白,飞快的看了眼夫人,旋即垂下头去。 方许轻咳一声,随口问道,“可有说是什么病?” 叶鸣摇摇头,一脸茫然,“来送口信的公公没细说,这事隐晦得很,小的也不好去打听。” 方许颔首,有些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叶鸣应了声,转身离开。 房门被重新关上,苏子僵直的后背才松了下来,喃喃唤道,“夫人…该不会是……” “别瞎琢磨。”方许打断她的话,用眼神示意她择言而出,“我从未想过要他性命。” 苏子捂着嘴,忙不迭点头。 方许皱起眉头,面露迟疑,轻声道,“只不过是贿赂了御膳房做了几道食物相克的菜,又没下毒,皇帝与谢黎冰释前嫌的那日,我就吩咐停了,没吃几日,按理说不会出岔子才对……” 苏子细想了想,大着胆子开口,“夫人,会不会是皇上自己得了病?”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方许脸色阴沉,垂眸盯着指尖,“左右那几日的饭菜无毒,查也查不到侯府头上。” 苏子点点头,小声问道,“御膳房那边……” “留个活口,不必动他们。”方许轻叹一声,探出手去,轻声道,“扶我去瞧一眼白及。” “是。” 夜深,月色如银,方许经过侧院,无意瞧见了谢黎住的屋子仍旧亮着灯,心下疑惑,抬步走了过去。 “皇上那边……可有大碍?” 宋徽歆的声音传了出来,隐隐带着担忧。 方许的脚步顿住,垂眸立在屋外,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只听见谢黎长叹一声,“此事不好说,皇上今儿急火攻心吐了血,秘密召了太医,眼下还没有消息。” 宋徽歆眉头微蹙,低下头去,语气惋惜,“朝中局势才稳定些,皇上龙体又出了岔子……” “皇上病发时,沈济就在养心殿,许是自知时日无多,连封三人,颇有些托付的意味。” 谢黎顿了顿,放下手里头的茶盏,低声开口,“且……沈济带了话来,说是宫里那位娘娘有了身孕。” “皇后……当真?”宋徽歆瞪圆了眼睛,难掩震惊之色。 “沈济来的消息,怎会有假?”谢黎顿了顿,接着说道,“皇上病倒之事一经传出,各方势力都会蠢蠢欲动,届时,我们何来能力自保?” “守住消息难,保住龙胎更难。” 宋徽歆垂下长睫,指尖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忧愁万分,“这孩子绊住了我,如今……我也出不上什么力了。” 总不能叫小孕妇提刀上战场。 “淮王和平王离奇失踪,敌在暗我在明,眼下只能按兵不动,以防打草惊蛇,只能背地里打探。”谢黎沉着脸,连连叹气,语气凝重,“如今择谁出京才是难题,既要查探二人踪迹,又不能露出马脚。” “不如……”宋徽歆细细思索,半晌才开了口,“让连晏出手?” 谢黎摇摇头,沉声道,“不可,连晏身份不小,且与我走得近,定然会有人盯着他。” 方许站在门外,将二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默了好半晌,转身离开。 苏子快步跟上她,小声问道,“夫人,夜深了,可要叫水?” 方许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出声问道,“今日是谁值夜?” 苏子细想了想,轻声道,“是奇叔和左叔。” 方许颔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压低了声音道,“叫左岩来见我。”(本章完) 第392章 我们是亲人 明月高悬,偶听几声蝉鸣,院子寂静无声,只掌着一盏灯。 “侯夫人,听苏子说你有事找我。” 左岩踏进院子,远远就瞧见方许只身坐在石桌前,望着桌面上的灯台失神。 左岩眉头一蹙,登时觉得不妙。 听到他的声音,方许蓦然抬头,与他对上视线,轻声道,“坐吧。” 左岩点点头,十分有规矩的将凳子搬远了些,与方许隔了有二十个人的距离。 方许的嘴角抽了又抽,没忍住开口问道,“你离我那么远,能听到我说话吗?” 左岩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沉声道,“习武,耳聪,夜深,离得太近,于礼不合。” 方许无奈,却也由着他去。 左岩盯着她,语气冷硬,“侯夫人,这么晚了你寻我过来,可是有要事?” 望着眼前的石头疙瘩,方许忍不住轻叹,从怀中掏出一物,低声问道,“这物件,如今还有用吗?” 左岩低下头去,见桌上摆着的正是左霆帮的玉令,登时脸色一变,“侯夫人可是遇上什么难解的事了?” 方许轻启朱唇,却不知该如何与他叙述。 左岩却以为她是不信任自己,抿了抿唇,沉声道,“携有玉令者,是左霆帮的恩人,这规矩不会变,侯夫人信不过我,也总该相信天涯。” 话音落地,方许知他误会了自己,开口解释道,“你多虑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大家都是出生入死过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不会对你们疑心,只是……” 左岩听了她的话,心头微暖,见她还在犹豫,冷声问道,“只是什么?” “这件事有一定风险,我务必要提前与你讲清,能不能出手,你心里自有衡量,我不会勉强。” 方许压低了声音,面色晦暗,“京中出了反贼,有两位王爷逃离京城,下落不明,如今正缺个查探行踪的人,若选权贵,混到二位王爷跟前定会露出马脚。” 左岩望着她,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哀乐,“所以,侯夫人是想让我去?” 方许颔首,定定看着他,“无论是你,还是左霆帮的任何人,只要能完成任务,我自然不会吝啬好处。” “事成之后,玉令收回,左霆帮也不再欠我什么,至于你和天涯……恩情以报,上头怕是不会让你们继续留在我这了。” 方许微垂着头,提起离别,心中涌上一丝怅然。 左岩望着桌上的玉令,久久没开口。 方许也不催他,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丢了小命,自然要让他好好琢磨一番。 等来等去,等到方许打了第十四个哈切,左岩才有了些许动静。 “我去。” 话音落地,方许睡意全无,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当真?” 左岩点点头,面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当真,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方许松了口气,脸上扬起笑,将面前的玉令朝着左岩的方向推了推,轻声道,“这玉令,物归原主。” 左岩眉心舒展,嘴角罕见露出一抹笑来,“我不要玉令,还请侯夫人好好收着。” 方许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既要报恩,为何不要这玉令?” “左霆帮是侠义之派,国有反贼,我们自然不容,为国效力,不算报恩。”左岩瞧着她,又变回了那张冰块脸,“玉令在你手里,我和天涯才能一直留下。” “是你说的,我们是亲人。”左岩垂下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出语气柔和了许多,“天涯他从小就想有个家,我得陪着他。” 方许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玉令握在手里,有千斤重。 左岩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只落下一句,“明日一早我就动身。” 方许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无言,只是将玉令重新收回了袖中,动作轻缓。 出了院门,左岩察觉到不对,抬头望去,在不远处的树上瞧见了一片衣角。 瞧见那熟悉的颜色,左岩垂下了头,一言不发,不动声色的朝前走去。 经过树身,少年清洌散漫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你为何不接夫人的令牌?” 左岩的脚步顿住,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抬头,“你喜欢这儿。” 树上传来一抹嗤笑,“你何时会在意我的想法了?” 左岩垂着头,不作回应。 树上的人也跟着沉默,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许是不愿在这个氛围里久留,左岩抿紧唇角,抬步离开。 错身之际,上头轻飘飘的传来了一句,“谢谢你能让我留下。” 微风拂面,左岩的步伐轻快了些,嘴角也勾起一抹浅笑。 曾天涯靠在树身上,仰头看着天上的弯月,心情突然开朗了许多,这么多年的委屈像是一瞬间就消散了。 多年漠视,他该是恨的,可不知怎的,过了今夜,突然就恨不动了。 或许是突然体谅了师父,又或许是不愿再计较从前。 曾天涯长叹一声,抄起一旁的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辛辣,曾天涯长呼一口气,眼里多了几分醉意,喃喃道,“罢了……” - 养心殿 云清和坐在床边,眼眶微红,望着身旁的男子,眼泪一滴接一滴落下。 元谌瞧着她,眼里既有温情又有不舍,“夜深了,再哭下去,眼睛怕是要肿上一日了。” 云清和低着头,长睫上还挂着泪珠,声音梗咽,“臣妾只是不甘,臣妾等了这么多年,才如愿嫁给皇上为妻,终于苦尽甘来,偏又遇上这事……” 泪水砸在元谌手背上,也落在了他的心上。 元谌别过头去,也跟着红了眼。 他又何尝不是兜兜转转才遇到她。 事与愿违,怎能甘心? 元谌整理好情绪,才回过头来,大手抚上她的脸颊,低声安慰道,“莫怕,朕不会独留你们母子受苦,临走之前,朕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有沈济他们在,我们的孩子不会吃到半分苦头。” “无论这孩子是男是女,都要继承大统,延续元氏王朝,清和,你可明白朕的意思?”(本章完) 第393章 上门求助 云清和脸色惨白,定定望着他,眼底满是惶恐。 默了好半晌,才听到她轻微的声音,“臣妾明白。” 见她应允,元谌这才安心,刚想开口,又止不住咳嗽起来。 “皇上……”云清和又蓄起眼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无妨。”元谌摆摆手,忍住嗓间的痒意,牢牢握住她的手,静静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清和……” 云清和抹去眼泪,连忙应了声,“臣妾在呢。” 元谌眼底漫上几分笑意,低声道,“若有来世,朕想一直与你在一起,不再分离。” 云清和咬住下唇,眼泪簌簌落下,“皇上……” 二人依偎在一起,道不尽彼此的爱意。 - 翌日巳时,一辆马车悄悄停驻在侯府门前。 “夫人。”叶鸣小跑着进了堂厅,必恭必敬道,“祝阁老来了。” 听到来人是谁,方许心中讶异,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祝阁老?” 叶鸣点点头,小声道,“云恒来了信,小的立马出去瞧了,的确是祝阁老。” 方许眉头微蹙,声音低了些,“快请。” “是。” 叶鸣转身跑出去,只剩下屋里头的方许和苏子大眼瞪小眼。 不多时,门外闪过一道黑影,方许缓缓起身,朝着外头迎去。 祝老爷子一身常袍,手中持着龙头拐杖,步伐沉沉,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方许,看不出情绪。 方许走到他跟前,屈身行礼,轻声道,“祝阁老亲临,妾身未能远迎,还请阁老莫怪。” “不打紧。”祝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永安郡夫人,可否换个僻静地方说话?” 方许抬眸,猜不出祝老爷子打的什么算盘,只得侧身让出了路,“还请阁老移步大堂。” 祝老爷子颔首,拄着手杖朝前头走去。 方许跟在他身后,心中盘算着什么。 进了堂厅,方许探出手去,轻声道,“阁老,请上座。” 祝老爷子也不客气,落坐主位。 方许坐在他身旁,二人中间隔了张檀木桌子。 苏子端着托盘,上有两杯茶盏,小心谨慎的放在二人手旁。 祝老爷子自坐下起就一直盯着地面,沉默不语。 气氛僵住,方许扬起笑脸,挑起来了话头,“阁老今日来的不巧,小儿尚在宫中,还未归家,阁老怕是……” “老夫不找谢黎,只找你。” 祝老爷子打断她的话,语气听不出喜怒,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 方许嘴角的笑意一僵,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不知阁老找妾身所为何事?” “永安郡夫人,老夫并非头一次见你,也常在太后口中听说你的事迹。”祝老爷子顿了顿,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听闻永安郡夫人精明强干,胆识过人,老夫也有心想结识这等传奇女子。” 方许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但笑不语。 都是千年的狐狸,方许怎会听不出老爷子这是在刻意捧着她? 方许垂眸浅笑,轻声道,“阁老谬赞,妾身惶恐,不过有几分小聪明,还谈不上是能人。” 送出去的话又被打了回来,祝老爷子也不恼,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低声道,“皇宫兵变那日,你们侯府出了力,保全了太后和皇帝,老夫不是不懂感恩之人,祝家始终欠你们一个大人情。” 方许抿唇,笑眯眯同他打着太极,“阁老说笑了,为国效力,乃臣子本分,何谈人情一说?” 见方许也是属狐狸的,祝老爷子脸色微变,不再拐弯抹角,“老夫今日登门,确有一个不情之请。” 方许唇边的笑意加深,心中不由得腹诽。 这鬼精鬼精的老头子,总算是愿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方许望着他,没将话说的太满,“阁老有话直说便是,能帮上忙的,妾身一定尽力。” “就如阁老所说,太后与妾身是好友,为着太后,妾身也不能驳了阁老的面子。” 祝老爷子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沉声道,“也不知谢黎有没有同家中提及过……” 话提到这,方许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试探,“阁老是想说……京中丢了两位贵人?” 见她开口,祝老爷子松了口气,缓缓点了下头,“看来谢黎与你通过气儿了。” 方许留了个心眼,将谢黎摘了出去,“妾身只听说了一二,小儿只嘱咐少去街上,细枝末节并未多言。” 祝老爷子默了片刻,才沉声道,“老夫今日过来,是为了求你一件事,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只看你自己评断。” 方许起了些兴趣,挑眉问道,“阁老所求何事?” 祝阁老盯着她,一字一顿道,“老夫希望你能将太后和皇后平安带出宫去,安顿一些时日,躲躲风头。” 方许呼吸一滞,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老爷……竟是让自己去宫里偷主子! “带出宫去?”方许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问道,“妾身要如何将两位主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宫?” 祝老爷子垂下头,长叹一声,“如今京城乱得很,宫里也糟心,指不定某一处就有反贼安插的人,故而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寻求你们帮忙。” 话落,祝老爷子缓缓起身,朝着方许弯腰行了一礼。 年过七旬的老人对着自己鞠躬,这礼他敢行,方许可不敢接。 “阁老……”方许连忙起身托住他的手臂,面上惶恐,“您一把年纪,反过来拜妾身,是折煞我了。” 祝老爷子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老夫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女儿,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你,还请你看在与太后交好的份上,应了老夫。” 方许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一瞬,面上有些犹豫。 祝老爷子以为她不愿相助,身形晃了晃,语气近乎恳求,“永安郡夫人,老夫没有儿子命,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出事。” “今日此举,的确是老夫冒昧,可…老夫实在是没了法子……”(本章完) 第394章 和离书 方许抬眸望着他,压低了声音,“祝阁老是疑心家里头有眼线?” 祝老爷子点点头,轻叹一声,“老夫身份特殊,与皇上有直接关系,被盯上也正常,今日一下朝,再三确定身后没有尾巴,才领着两三心腹来了此处。” 方许细想了想,故作为难道,“若将太后和皇后平安转移,皇上这边有几成胜算?” 祝老爷子生怕方许拒绝,直接透了个实底,“若无软肋,十之有九。” 方许垂眸思索,过了好半晌,才在祝老爷子满眼的希冀下点了点头,“阁老今日找上门来,为了这份信任,妾身愿意一试。” 祝老爷子如蒙大赦,不住的点头,“好…好……你们侯府如此忠心,老夫定会传达给皇上,永安郡夫人,你们家的福气还在后头。” “今日之情,老夫记下了。”祝老爷子朝着一旁招了招手,低声道,“这些,就先当做谢礼,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一旁的小厮收到指示,掀开了托盘上头的红绸,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方许打眼望去,视线落在盘中的一纸信封上。 信封上头言简意赅的写着三个字。 和离书。 信封旁还有十几张房契地契,另一侧则是摞着十根拇指粗的金条。 “这是……”方许盯着那封和离书,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这是你与永诚侯的和离书,乃是老夫亲自在皇上面前求过来的。”祝老爷子脸上挂着笑,沉声道,“虽说和离书该是自己去请,可你一个妇人家,直说出去,难免不好听,永诚侯又不在了,也没个双亲……” “他未成亲前,曾拜在老夫名下几年,说起来,也算是他师父,这事我也就自作主张揽下来了。” 祝老爷子扬起笑脸,面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老夫虽上了年纪,却还说不上是老迂腐,沈济确有才华,是个值得托付的,能看出你对他也有情。” 方许面上带着淡笑,语气轻柔,“妾身多谢阁老。” 话音落下,一旁的苏子才抬手接过托盘。 方许抬眸望向他,声音压的低了些,“待妾身思量一日,朝自请入宫。” 祝老爷子点点头,低声应下,“好,老夫等你消息。” 送走老爷子,方许回身坐在椅子上,望着手旁的和离书,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夫人,此事危险,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大罪……”苏子惯爱未雨绸缪,面上满是担忧。 方许捏着那封和离书,缓缓摇头,“你这丫头没搞清楚里外,谢黎没有二心,一心跟随新帝,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 “失踪的两位王爷起了反心,一旦他们胜了,可会善待皇帝的余党?”方许勾唇,语气平静,“护不住新帝,我们早晚是一死。” “助皇帝守江山,是我们唯一能走的路。” 听到这话,苏子白了脸,又小声问道,“夫人既然想到了这,为何方才还犹犹豫豫的?” 方许轻笑,指尖弹了弹和离书,视线落向一旁的金子和纸契上,“若不装得为难些,如何才能掏出来这么多东西?” 闻言,苏子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得吃惊。 夫人的局,从祝阁老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布下了。 “可是夫人……奴婢还有一事不明白。”苏子努了努嘴,小声问道,“皇宫戒备森严,夫人又不知谁才是眼线,如何秘密将两位主子运出来?” “此事我另有打算,你去为我备些东西。”方许朝苏子招了招手,在她耳旁小声说了些什么。 苏子耐心听着,神色越来越怪异,出去的时候,脚步还有些飘忽。 - 下朝不久,沈济就被卓明借口给寻了回去。 谢黎和吕青峰也变转了方向,趁着四下无人,快步朝着养心殿走去。 萧老将军也被秘密留下,又一纸密诏,将连晏传进了宫。 几人围坐在殿中,最中央是脸色煞白,难掩病气的帝王。 大殿中的宫人都被清了出去,只留下卓明一人服侍,又端茶又添水,忙的脚打后脑勺。 直到临近午膳前,眼看着宫人多了起来,几人才告退离开。 夜幕落下,今夜注定难眠。 次日一早,方许乘车出府,直奔皇宫而去。 - 寿康宫 常嬷嬷笑盈盈地走进殿中,轻声道,“太后,永诚侯夫人来了。” 祝太后描眉的手一顿,回头望向她,诧异道,“小许来了?” “是。”常嬷嬷点点头,低声道,“侯夫人说是得了一件珍宝,要给您送过来呢。” “这人真是奇怪,宫里头什么好东西没有?”祝太后抿嘴笑笑,嘴上虽嫌弃,面上却乐得开怀,“快让她进来。” “是。” 常嬷嬷退下,片刻后,领着方许回了殿中。 方许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轻声笑道,“妾身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快些起来。”祝太后朝她招了招手,面上难掩欣喜,“得了什么宝物,要来让我开开眼?” 方许故作神秘,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回太后的话,妾身这物件稀奇得很,殿中这么多人,自是拿不出来的。” 闻言,祝太后来了些兴趣,抬眸扫了常嬷嬷一眼。 常嬷嬷心领神会,朝着不远处的宫人扬声喊道,“这儿用不上你们了,都退下吧。” “是。” 宫人们鱼贯而出,大殿一下子变得安静。 “现在可以让我瞧瞧那宝物了吧?”祝太后有些忍俊不禁,嗔怪似的瞧着她,“你呀你,鬼点子还是那么多。” 方许见四下无人,抿唇轻笑,“如今安全了,自然可以给太后看看这宝物。” 话音落地,身后的苏子上前两步,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祝太后打眼瞧去,旋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碟子桂花糕就是你口中的宝物?” 祝太后笑个不停,就连一旁的常嬷嬷也捂嘴笑着。 在一片笑声中,苏子缓缓打开第二层。 祝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望着盒子里的麻布衣裳,面露不解,“这是什么?”(本章完) 第395章 我相信你 方许望着她的眉眼,语气平静,“还请太后换上这身衣裳,随妾身出宫。” 祝太后面上明显一愣,蹙眉问道,“出宫做什……” 话还没说完,她就猛地变了脸色,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默了片刻,她缓缓摇了摇头,“小许,我不能走。” 方许瞧着她,轻声问道,“为何?” 祝太后扶住额角,长叹一声,“身在这个位子,万事都要考量,叛贼袭来,我怎能临阵逃脱?” “若无十足信心,那两位王爷怎会突然离开京城?”方许瞧着她,脸上一片肃容,“太后执意留在这,莫非是要等叛军杀进宫来,又躲进暗室里不成?” 方许的话十分直白,祝太后脸色一变,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太后也该明白,您拿不起刀剑,举不动盾牌,待在这儿,无疑是添乱。”方许盯着她,义正言辞,“先头也是如此,皇帝心系母亲安全,不能大展拳脚,重来一次,太后还要做这个累赘吗?” 常嬷嬷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垂下头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敢这么跟太后说话的,方许是头一个,也是惟一一个。 祝太后白了脸,缓缓攥紧了袖口,安静看着她。 “妾身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祝阁老亲自上门,求妾身护您周全。”方许面色平静,似是断定了眼前的女人会妥协,“祝阁老年过七旬,来求妾身一个小辈,无异是豁出脸面了。” “您于大燕,先是国母,又是太后,肩上有数不清的责任。”方许抿了抿唇,轻声道,“可在祝阁老心中,您只是他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最后一句,方许加重了语气,眸光也深邃了几分。 祝太后脸色苍白,望着眼前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半晌,她似是终于想通,长呼一口气,肩膀耷拉下来,小声回道,“若这宫里只有我一人,便就罢了,可这宫里还有几位太妃,我若走了,她们又该如何?” “眼下京城乱得很,我不在,宫里也就跟着乱了。” 方许垂眸,细细琢磨了片刻,低声道,“倘若……妾身也能带走几位太妃呢?” 祝太后一怔,面露惊诧,“你要如何带走她们?这宫里……” 余下的话,祝太后没有明说,方许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这宫里,定是被千双万双眼睛盯着,稍有纰漏,风声传开,打草惊蛇,前朝所有的部署也会功亏一篑。 前朝后宫,牵一发则动全身。 方许勾唇,低声道,“还请太后准许妾身为您梳妆打扮。” 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是让祝太后信了她几分。 祝太后脸色依旧苍白,轻轻点了点头,“好……那我便听你的。” 卸下头上珠翠,换掉锦衣华服,方许又打开盒子下端,掏出了样东西,在祝太后脸上抹了又抹。 过了片刻,方许闪身让出铜镜,望着眼前人,嘴角带了些许笑意,轻声道,“成了,太后瞧瞧。” 祝太后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铜镜上,下意识惊呼出声,“这…这是谁……” 眼前的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就连面向都变了个样,成了鹰勾鼻,颧骨也高了些,身上的料子也是下乘,穿着有些磨得慌。 如今的祝太后立在人前,瞧上去就像个寻常妇人,上集市买菜都能讲下三文五钱的那种。 祝太后愣了许久,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鼻尖,摁出了一个小坑,有些惊疑的抬头,喃喃道,“软……软的?” 方许无奈笑笑,指腹轻点,将那处凹陷又推了起来,“妾身在面里加了些脂粉调色,才做出来的,太后莫要用力过度,将这面疙瘩给弄掉了。” 闻言,祝太后悻悻点头,双手捧着脸,生怕面疙瘩掉下来。 方许没忍住笑出了声,低声问道,“眼下这般,谁还能看出您是太后?” 祝太后也起了逗弄的心思,走出内殿,与外头的常嬷嬷对上了视线。 “你怎么……”常嬷嬷一愣,刚想开口质问,却发觉这人身上的衣裙有些眼熟,好似是侯夫人带进来的,顿时凌乱,“太……太后?” 祝太后被她逗得直笑,“是我。” 常嬷嬷上下打量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连连称奇,“哎呀,侯夫人真是神了,老奴服侍太后这么多年,竟一点也没瞧出来!” 祝太后闻言不住的点头,笑着望向她,“小许,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有本事?” 方许站在一旁,闻言勾唇笑笑,“这不算什么,民间管这叫易容之术,妾身只懂点皮毛,不敢卖弄。” “才只是皮毛,就能如此,简直不可思议。”祝太后捧着脸,心里头也有了底,“如此一来,说不定能真将几位太妃也带出去。” 话落,祝太后话锋一变,脸上又露出迟疑,“可是……” 方许蹙眉,有些不解道,“可是什么?” “皇帝不恋女色,宫里本就没多少人,除了几位太妃,也只剩皇后一人。”祝太后面露难色,犹豫不决,“好端端的几位主子都不用人服侍了,难免惹人生疑,若是暴露,届时皇帝那里……” “太后,您就安心跟着侯夫人去吧,宫里头有老奴呢。” 不等方许接话,常嬷嬷就开口应下,“只要老奴还在,就没人能发现寿康宫的异处。” 方许也跟着点头,轻声劝道,“太后还是先顾好眼前,再论以后。” 祝太后咬住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方许也不催她,只安静等着结果。 于她而言,这确是一件震碎三观的事情。 过了好半晌,祝太后才狠下心来,望向方许,低声道,“我相信你。” 明知危险重重,她也愿意走这一遭。 方许嘴角微微上扬,眉眼舒展,轻声道,“妾身定不辜负太后的信任。” 见祝太后答应,方许的心情极好,甚至想哼个小曲儿。 来这一趟,她就没想过失败而归。 今日这皇宫,太后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所幸这主子配合,免得她动手了。 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金子和纸契进了方许的腰包里,她就没想过再还回来。(本章完) 第396章 定然有猫腻 穿过长庆门,永诚侯府的马车就停在外头。 苏子放下脚凳,扶着方许上了马车,车轮缓缓转动,朝着宫门驶去。 “小许……真的没问题吗?” 耳边传来祝太后的声音,方许唇边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轻声道,“太后莫要心慌,眼下正是换值的时辰,没人能发觉什么。” 闻言,祝太后深吸一口气,垂下头不再说话。 微风吹过,方许侧眸望去,与一人对上视线。 那人瞧见方许,竟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正是方许的麻友,舒太嫔,也是打马吊十有九胜的舒婕妤。 她的人生也算平坦,仅用摆烂二字就能贯彻一生,躺平了半辈子,才不过二十七八,还能当上了太嫔。 望着舒太嫔的眉眼,方许会心一笑,示意她低下头去。 舒太嫔了然,垂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 方许环顾一圈,心中隐隐有了考量。 为先帝生了儿子的,如今都搬出了宫去,眼前这六位太妃太嫔,都是膝下无子,没有依靠的。 “站住,是哪家的马车?” 叶鸣坐在车板上,闻言脸上堆起笑,低声道,“永诚侯府的。” 正当差的禁军统领脸上闪过一起狐疑,对着一旁的下属沉声道,“你去掀开帘子,瞧一瞧里头。” “是。”下属应下,抬脚就奔着马车而来。 “禁军大哥,我们侯夫人与太后交好,时常出入宫中,总不至于这都要查探一二吧?”叶鸣脸上推着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接着与禁军统领套近乎的功夫,塞进了他手里。 “别搞这套。”禁军统领侧身躲过他的手,没接下银子,“我公事公办,若没查出什么,自然能放你们离开。” 眼瞧着银子砸在地上,叶鸣啧了一声,弯腰捡起,吹了吹上头的尘土,重新塞进自己袖中,“你这人……不识抬举!” 禁军统领不理会他,一双眸子似是淬了毒一般,直勾勾盯着车箱。 眼见那下属离马车越来越近,叶鸣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禁军统领注意到他细微的神色变化,更加笃定了这马车里头有猫腻,冷不丁开口催促道,“麻利点!” 下属被他一凶,加快了脚步,一把掀开了车帘。 瞧着他的动作,禁军统领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些。 帘子被掀起,他不由得上前两步,探头往里面瞧着,却对上了方许含笑的眉眼。 禁军统领呼吸一滞,环顾车厢,下意识开口,“怎么只有两个人?” 方许端坐在车厢中,左侧是苏子,右侧则是半张小桌,上头还摆着一盘点心。 闻言,方许唇角加深,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怎么,你还想瞧见谁?” 禁军统领脸色一变,垂下头,闷声道,“侯夫人勿怪,卑职是有公事在身,不得已而为之,若有冒犯侯夫人,还请您见谅。” 方许打量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深色,“看也看了,我可是能走了?” 一旁的下属刚要点头,统领却是先他一步发了话,“不知侯夫人能否移步,让卑职仔细查查?” 话音一落,方许肉眼可见的沉了脸,身旁的苏子见势不对,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府上的马车就这么大,该有的东西都在面上,左看右看也没什么不对,你们如此,可是存了坏心要欺负我们夫人?”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禁军统领也沉了脸,沉声道,“宫中戒备森严,这是该有的规矩。” 瞧他那模样,像是打定了心思要严查。 “什么规矩?”苏子得理不让,纵使心中恐慌得很,也不能在面上给夫人添麻烦,“先前我们夫人出宫时怎么没有这么多规矩?分明是你们故意为之!” 方许双眸微眯,眼底泛着冷光,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轻声道,“不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了你们之中的谁?” 禁军统领脸色微变,低声道,“侯夫人多虑,卑职只是……” “只是公事公办?”方许嗤笑一声,声音骤然冷下来,“方才出去的那两辆马车怎么没见你如此拦着?” “就是,难不成这规矩只是针对我们侯府的?”苏子适当接下话来,扬声呵斥道,“你们里外不一,当真是过分!” 下属见状不对,凑到小统领面前,小声道,“吴哥…差不多得了……” 禁军统领默了默,有些不甘心的侧开身子,让出了路,低声道,“卑职有错,还请侯夫人勿怪。” 他嘴上虽道了歉,面上却十分不服。 不知为何,他总是有种直觉,这永诚侯府一定有鬼! 过了几息,头顶突然传来女人的嗤笑,似是在笑他的愚蠢。 禁军统领涨红了脸,垂下头去,不敢再开口。 马车缓缓驶过,眼前突然出现许多双脚,禁军统领一怔,瞬间抬头,瞧见了跟在马车后头的八个人。 “站住!” 车后再次传来声响,叶鸣面露不耐,勒紧缰绳,回头问道,“不是,你又想干什么了?” 禁军统领绕着马车后头走了一圈,语气不善,隐隐还能听出来一丝兴奋,“侯夫人进宫面见太后,需要带这么多人吗?” “你管的是不是有点……” “呦,这大门口真热闹啊。” 叶鸣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禁军统领一愣,缓缓回头,瞧见一辆马车在自己身旁停稳。 窗帘被撩上去,露出了林升似笑非笑的脸。 禁军首领脸上有些僵硬,扯了扯嘴角,低声唤道,“林公公。” 一旁的方许自然也瞧见了他,嘴角挂着淡笑,沉默不语。 林升没理会一旁的小统领,抬眸望向方许,朝她点头示意,“侯夫人今儿给太后送去的宝物她甚是喜欢,特让奴才给您回礼,奴才一时被琐事绊住了脚,忘了这茬,本想去追您,没成想在这儿遇见了,还真是巧。” 林升递来台阶,方许哪有不下的道理,目光落在对面的小统领身上,开口抱怨,“巧得很,这位拦在我跟前半晌了,再晚一会,我怕是要直接宿在这了。” 听出方许话里的阴阳怪气,禁军统领脸色变了又变,身子僵直,不敢应声。 “哦?还有这档子事?”林升眯起眼睛,视线望向垂着头的小统领,扬声质问道,“吴俊峰,你想干什么?”(本章完) 第397章 逃往清陵 林升语气生硬,俨然已经动了怒。 吴俊峰不敢抬头,一味重复着先前的措辞,“林公公,我无意冒犯侯夫人,不过公务……” “公务?”林升扯了扯嘴角,眼神讥讽,“你与咱家谈这个?” 吴俊峰面色一僵,不再与他唱反调,转头望向方许,沉声道,“侯夫人,卑职知错,还请您别将今日事放在心上。” 方许勾唇,靠着身后的软垫,悠哉悠哉道,“吴统领若是早这么识时务的话,又怎会造成眼下的局面?” 吴俊峰心下不虞,却不得不强撑着笑脸,低声道,“卑职谨记侯夫人教诲。” 方许轻笑一声,幽幽道了句,“走。” 车轮再次转动,吴俊峰亲眼瞧着永诚侯府的马车扬长而去,一脸不忿,刚回过头,却对上了林升漠然的双眼。 就这一眼,差点将吴俊峰吓疯,脸上的戾气还未散去,又紧忙扬起一抹笑来,只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能入了禁军,又混成了小统领,想必家人没少花银子打点吧?”林升像是看穿了他的虚伪,眼神里带着审视,“吴俊峰,别怪咱家没提醒你,做事之前先做人,想跑得先学会走,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该做,不用咱家说的太明白吧?” 吴俊峰脸色铁青,面上有一抹慌乱转瞬即逝,强装镇定道,“林公公这话从哪里来,我怎么听不懂?” 林升嗤笑,目光瞬间转冷,不再开口,只是吩咐前头的人,“走吧,装睡的人,咱家是叫不醒喽。” 话音落地,吴俊峰蓦地脊背一凉,耳旁传来车轮转动的声音,恐惧感才慢慢散去。 - 出了宫门,早有一辆马车停在外头,将几位太妃太嫔接上,直奔城中去。 临到东市,马车突然拐了个弯,路过了别院。 祝太后将窗帘掀开一条小缝,望向车外,见不是去候府的路,扭头看向身后,低声道,“小许,咱们这是要去哪?” 方许抿唇笑笑,卖起了关子,“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过了片刻,两辆马车在一处院子前停稳,众人下了马车,望着眼前不大的宅院,神色各异。 祝太后站在方许身前,瞧着门匾上刻着的方宅二字,轻声道,“这是……” 方许侧眸望向她,语气温和,“诸位随我进去吧。” 大门被推开,方许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院中,正有个夫人背对着她们,弯腰在拾掇什么,院子里头东西杂乱,大箱小包的堆在墙根下。 “夫人,太后赏得砚屏可还拿着?” 屋里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都要!万一路上遇到些什么不测,总能用这些东西抵一抵。”在院子里收拾的妇人没空理会她,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姐姐。” 方许轻声唤了句,只见不远处的妇人身子一震,像是被吓了一跳,旋即回过身来。 瞧见是自己亲妹妹,方澜刚想应下,眸光一闪,瞧见了她身后的几人,脸上一僵,低声问道,“小许,这些是……” “阿澜。”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方澜瞪圆了眼睛,十分惊恐的望着女人,吓成了结巴,“太…太……” 太了半天,也没太出个所以然来。 祝太后唇边含笑,眼底却蓄起泪来,小声念着,“阿澜……” 自从方澜和离后,自己与她便不常相见了,本以为关系淡了些,没想到紧要关头,竟还是她挺身而出。 “诶。”方澜小声应了句,顾不得行礼,连忙冲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嘴上不停问着,“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出宫可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祝太后任她摆弄自己,丝毫不觉得冒犯,只觉万分亲切,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着,“有小许在,她行事稳妥,你瞎担心什么?” “也是。”听到旁人夸自己妹妹,方澜自然是高兴,“只是几位怎地都变了模样?变得……” 各有各的丑。 方澜只敢在心里说出后半句话。 “若不如此,我们几个可没法子平平安安的出来。”祝太后捧着自己的脸,开口打趣道,“来之前,我一直担心这假鼻子会掉下去呢!” 这话引起了几位太妃太嫔的共鸣,连忙去摸自己的脸,生怕路上颠簸,少了一块。 “时辰不早了,姐姐趁天还明着,速速启程吧。”方许抬头望了眼天,面上严肃,“尽早赶到清陵,才更安全。” “清陵?”祝太后不解,低声问道,“去清陵做甚?” 方澜压低了声音,将计划全盘告知,“我们姐妹打量着借祭祖的由头将几位主子带回去,清陵离京城远些,又四面环山,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待到尘埃落定,我们再回京。” 听到这,祝太后眉心舒展开来,轻轻颔首,“也好,那我们速速启程,免得夜长梦多,再过几日,怕是就出不去了。” “好。”方澜点点头,朝着屋中喊道,“寻芳,快来搬东西。” 里屋应了一声,过了片刻跑出个人来,见到院中几人,先是一愣,旋即行了个大礼,“奴婢见过几位主子。” 方许环顾四周,不见两个孩子,转头问道,“齐儿和长歌呢?” 方澜拎着两个包裹,朝着院外走去,嘴上还不忘应着她的话,“孩子们还小,我放心不下,让嘉儿领着他们先走了。” 才出了院子,几人就瞧见了站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林升。 祝太后一见他,惊疑开口,“林升,你怎么寻到这来了?” 林升换了一身装扮,身着常服,立在马车旁,原本挺直的脊梁在见到几位贵人时又弯了下来,“奴才和几位主子的贴身宫女商议过了,带了许多主子们平日里能用上的东西来。” 话落,林升打开车厢,将里头的东西挨个卸了下来。 林升闷头干活,话也比平日里少了许多。 见他如此,从宫中逃出来的几位主子纷纷红了眼眶。 她们信得过的,也都留在了宫里头作掩护。 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也不知能不能再相见。 今日一别,或是永远。 第398章 遗愿 行李都安置好了,足足出动了四辆马车。 离别之时,众人满眼不舍,悄然红了眼眶。 方澜抿唇,定定瞧着车旁的方许,用力攥紧帘子,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小许,姐姐走了。” 方许勾起唇角,轻轻颔首,“一路平安。” 方澜嘴唇微张,眼眶发红,片刻后才道了句,“你也平安。” 平安,便是最好的祝词。 车帘被缓缓放下,马车朝着城关的方向驶去。 望着马车的背影,林升膝盖一弯,头重重磕在地上。 “奴才林升,恭送太后,恭送几位主子。” 话语之间,鼻音浓重。 为了掩人耳目,就连离别,也不敢大声说出口。 - 接下来几天,谢黎好像很忙,经常早出晚归,回来时满脸倦色,累得脊背都弯了几分。 东市别院里也常有人出入,多是来拜访宋徽歆的女将。 又忙碌了半个多月,在寻常的一天里,京城的安静突然被打破了。 “夫人!” 叶鸣急匆匆冲进屋中,神色惊慌,没心思顾及脚下,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宫里头传来消息,早朝时,皇上吐了血,直接昏在了大殿上!” 方许愣住,捏着簪子的指尖倏然一松,喃喃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话落,方许抬头望向一旁的苏子,低声道,“我嘱咐的事,可有办妥?” 苏子正了神色,重重点头,“奴婢吩咐了小厨房,添了许多米面,新鲜菜也买了不少,药材都填满了。” “地道是白及盯着,如今也挖好了,对外称是修缮候府,并未惹人生疑,进了地道,能直达京郊山脚,便利得很。” “可有告知老夫人她们?” 苏子小声应道,“夫人放心,几位主子都告诉了,不会出什么岔子。” 方许松了口气,眸底闪过一抹幽光,“到了这个时候,上头应该也有动作了。” 苏子顿了顿,小声道,“夫人,世子那边……” 方许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皇上病倒,还有祝阁老和沈济监政,若他连朝都不上了,必定打草惊蛇,日后府上,只有谢黎能出入,其余人都莫要再随意出府了。” 苏子忙不迭点头,低声道,“是,奴婢这就去知会一声。” - 养心殿 太医跪了一地,对着床上的元谌,一筹莫展。 见太医令从屏风后走出来,沈济迎上去,低声道,“赵太医。” “沈大人……”赵太医摇摇头,发出一声长叹,“先前我就叮嘱过皇上……他身子本就偏弱,如今只怕是药石罔效。” 沈济拧起眉头,语气沉重,“当真没办法了吗?” 赵太医连连摆手,语气无奈,“沈大人,我身在其位,比你更想让皇上龙体无恙。” 送走赵太医,沈济走过屏风,来到床前,仔细打量着上头的男子。 经过一番折腾,元谌早就醒了,见沈济过来,费力提起唇角,低声道,“你来了……如何,是不是都说朕活不久了?” “皇上莫要瞎想。”沈济微垂着头,视线移开,不愿与他对视。 “朕的身子,朕自己有数。”元谌唇边含笑,定定望着他,低声道,“沈卿……先前朕让你受了冤,是朕不对……” 沈济心下一沉,眉头微蹙,似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皇上,臣……” “沈卿,你就让朕说吧。”元谌精神极好,脸色都不似早朝时那般苍白,“朕怕再不说出口,就会带着遗憾入地府了。” 沈济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仍记得初见你那日,在福临酒楼,你就坐在窗边,风轻云淡的品着茶,好似料定了朕会来找你,与你结交,后又听你谈古论今,朕受益匪浅,下定决心要将你收入麾下。” “你一路扶持朕走过来,忠心耿耿,朕都不曾忘,只可惜……人在权势之下,会蒙蔽双眼,失了判断,朕对不住你,亦对不住谢黎,本想弥补,却没了机会……” “沈卿,朕为你和方氏赐婚好不好?” 元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东一句西一句的,没有逻辑,很是奇怪。 沈济忍下心头的涩意,也明白元谌为何突然有了精神,起了兴致,说起以前。 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沈卿。”元谌笑望着他,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坐下。” “是。”沈济坐到床边,视线落在他脸上,温声道,“皇上莫要自暴自弃,您吉人自有天相,定……” “这些都是外头人该说的虚话,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元谌抬起手,握住他的手腕,眼底有光亮起,“沈卿,朕有一遗愿,想…交代给你……” 沈济垂下眉眼,心上好似压了一块巨石,“皇上直说便是,臣一定尽力而为。” “朕把未出世的皇子交给你,望你辅佐他成人、成君……”元谌好似没了力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怕他拒绝,握在他腕上的手隐隐发抖,“你答应朕……” “你说……说你不会对江山起异心……” 沈济突然愣住,安静望着他。 元谌没注意到他的脸色,依旧重复着方才的那句。 沈济阖上双眼,过了好半晌,才低声回道,“皇上,您还是不信臣。” “沈卿……” 元谌用光了力气,已经听不清沈济的话了,却仍旧固执,瞪大双眼盯着他的嘴唇。 沈济抿紧薄唇,淡淡说了句,“臣对江山无意,只要一人。” 元谌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口型,见他答应,唇角勾起笑来,缓缓松开指尖,再也撑不住,头一歪,没了意识。 沈济心一颤,连忙去探他的鼻息,察觉到微弱的气流,沈济才放下心来,喃喃道,“幸好……” “沈济!” 屏风外传来声响,沈济侧头望去,正见谢黎大步走进屋中。 临到床前,谢黎一眼就瞧见了昏睡过去的元谌,登时一愣,蹙眉问道,“皇……” “只是睡着了。”沈济没等他说完,就应了他的话。 谢黎眉心一松,长呼一口气,低声道,“探子来报,淮王和平王勾结,在淞城反了。” 第399章 一群蠢材 淞城离京不远,不过短短半月,就破开了城关。 一路走来,叛军如虎狼横行,无一败绩,威风八面。 京中人人自危,虽有祝阁老摄政,沈济监管,每日按时上朝的官员也越来越少。 城关外,男人坐于马上,一身银甲,手握长枪,侧眸望向身侧,有些迟疑道,“王爷,直攻京城,末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不如再商讨一番……” 身侧之人勾起唇角,漫不经心道,“穆冲,你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怎么如小女子般畏手畏脚的?” 穆冲绷直嘴角,语气郑重,“王爷,咱们这一路过来,打过几场硬仗?赢得未免太过顺当了些,末将心中没底,总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各城关镇守的将士人数也远不如从前,而且一见到咱们就高呼撤退,这京城里必定有诈!” 穆冲的担心并无道理,可连连胜利,被冲昏了头的淮王又怎会听进去他的话? “穆冲,你话多了。”淮王冷下脸,淡淡瞥了他一眼,“朝中有真才实干的不过寥寥数人,又大多都归到了我们这边,只剩下个老不死的祝洚和几个连刀都提不起来的文官,何至于将你吓成这般?” “王爷……” “够了。” 穆冲还要再言,却被淮王冷声打断。 “如今离那位子只差一步,叫我如何耐得下心来听你唠叨下去?”淮王摆摆手,示意他住口,“攻城迫在眉睫,谁都拦不住!” 穆冲心一沉,望着自己亲选的主子,陷入了沉思。 淮王不再理会他,侧眸看向身旁的男子,低声道,“十一,我们一定会胜。” 男子身着素色长衫,眉眼含笑,缓缓开口,“二哥,我还是那句话,你我只争皇权,莫要对城中百姓下手。” “此事你提过数次,我自然知晓。”淮王勾唇一笑,开口打趣道,“没想到幼时惯爱享乐的你也会心系百姓,这立了家的人,果真是成长了。” 男子嗤笑,漫不经心推翻他的话,“二哥这话着实是在打趣我,我不愿动百姓,不过是因为国库需要税银,没了他们,谁来做苦力,谁来交银子?” 此话一出,淮王明显愣了下,旋即开口大笑,“你小子,鬼精鬼精的。” 二人将此视为笑谈,随意下了道令,指挥将士攻城,他们则是慢悠悠跟在后头,静待佳音。 穆冲望着身侧的二人,欲言又止,思索片刻,又跟上队伍,向着城关冲去。 事已至此,他没有旁的选择。 半刻钟后,城门大开,叛军杀入城中,却没成想扑了个空。 偌大的京城,莫说是寻常百姓,竟连守城门士兵都不见一个。 挨家挨户都紧闭着房门,空旷的街道上寻不出一个会喘气的。 穆冲心觉不对,刚想撤退,后头却又传来军令,只得咬牙继续。 走到东市街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循声望去,见朵朵烟花在天上炸开。 穆冲仰头望天,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青天白日的,连人都不见一个,怎会有烟花……” “不好,真的中计了!” 穆冲惊呼一声,刚要指挥最前头的人撤退,街道两侧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先是一人冲出,后头跟着数不清的人。 家家户户竟都藏着燕军! 为首那人,穆冲再熟悉不过了。 连家公子,连晏。 “将士们,随我冲锋!杀一人,得一两,人人有份!”连晏高举长枪,率先杀入敌阵。 连家公子的话,无人会怀疑真假。 听到有甜头,将士们振臂高呼,士气大涨,趁着叛军还没反应过来,兵马长驱直入,冲散了敌军。 长枪刺出,穿透一个兵卒的身体,连晏手上用了些力,将那已经断气的小兵甩了出去。 尸体正好落在穆冲身旁,砸到地上,发出重重声响。 穆冲脸一白,恍惚之间抬眸,视线穿过人群,与连晏四目相对。 连晏昂然端坐于马上,俊脸沾染了鲜血,面露肃杀之意,眸如鹰隼,与他相望,让人心里头发怵。 枪上的红缨被风吹动,连晏半眯着眸子,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穆冲瞧见他的口型,呼吸一滞。 “叛徒,诛之。” 穆冲不再看他,一夹马肚,飞奔到队尾,扬声道,“王爷!城中有变,连家带兵埋伏在百姓家中,我们中计了!” “什么!”淮王面露慌张,下意识看向身侧,急声道,“十一,不如撤退了吧?” 男子用力咬住唇角,脸上闪过挣扎,沉声道,“二哥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淮王愣住,喃喃道,“如何去博?” 男子默了默,低声道,“连家领兵,能有多少人?前头打得正利害,应是无人注意到咱们,二哥多带上些兵马,趁乱杀进宫里去,让四哥彻底长眠于塌。” 淮王眼睛一亮,连连夸赞道,“十一有勇有谋,不枉二哥信你!” 说罢,淮王转头看向傻了眼的穆冲,沉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多叫着些回来!” 穆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问道,“王爷,您确定要如此吗?” 淮王脸色铁青,扬声道,“这是军令!穆冲,你可别忘了你父亲……” 穆冲脸色灰败,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叫人。 打得正热闹,敌军突然撤退了一半,连晏自然是有所察觉,视线扫向皇宫,唇角微微上扬。 一群蠢材。 - 皇宫 宫门前不再如城中一样无人看守,而是站了数不清的兵士,遥遥望去,清一色白马银甲。 为首二人一老一少,赫然是萧家父子。 穆冲领兵来到宫门口,见此情景,握着枪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得,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淮王自然也瞧见了萧家军,脸色一白,回眸望去,与同样面如菜色的平王对上了视线。 淮王咽了下口水,从无败仗的美梦彻底破碎,如今才知道害怕,喃喃道,“十一……” 平王咬紧牙关,沉声道,“二哥,事已至此……只有拼死一搏!”(本章完) 第400章 沈卿不会背叛 淮王心中也清楚,他们已无退路,心一狠,低声道,“穆冲,你带着兵先顶上。” 穆冲眼下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事到如今,他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择错了主。 但凡这两人有一个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可他已经叛了大燕,再无立足之处,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两位王爷派头真大,让我们好等。”萧小将军冷眼望着他们,出言讥讽道,“真是没想到,两个连兵书都不曾读过的人,竟也能排兵布阵,发号军令了。” “与叛贼这般客气作甚?”萧老将军长枪一挥,直指淮王面中,“多说无益,战便是!” 平王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萧老将军一把年纪了,本该好好呆在家里养老,何苦与我们对上?” 他有意拉拢,萧老将军却不为所动,哼笑一声,“乱臣贼子,心怀异志,如此做派,让老夫觉得恶心。” 平王脸一沉,冷冷望着他,沉声道,“既然你不识抬举,也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萧老将军不理会他,长枪一挑,扬声道,“杀!” 两军交战,淮王领着一小队人马,趁乱冲进了宫中。 极度恐慌下,让他们失了反应的能力,压根没想过为何临近宫门口的萧小将军不来拦敌。 好不容易冲进了皇宫,身后的兵卒不到百人,淮王心中郁结,却不敢浪费时间,直奔养心殿而去,生怕连家和萧家会追上来。 宫中不见太监,宫女却是不少,见到叛军冲进来,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淮王没心思理会这些宫女,朝着大殿的方向冲去。 身后的兵卒也一同跟上去,无人注意到,原本闲散的宫女们突然聚集起来,从腰带上抽出软剑,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偌大的养心殿,只有一男子坐在桌前,目光下敛,安静品着杯中茶,神色淡然。 淮王冲进殿中,自然瞧见了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色,低声唤道,“沈济。” 听到声响,沈济掀起眼帘,定定望着门前的人,唇边含笑,温声道,“二位王爷,让臣好等。” “沈济,你待在这做什么?”平王冷眼打量着他,语气讥讽,“莫不是要誓死守护四哥,与他共存亡?” 他一贯看不上沈济,总觉得他爱装腔作势,虚伪至极,让人作呕。 沈济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平视他们,“那日皇宫兵变,平王可知大皇子为何会败?” 平王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为何?” 他分明听到了风声,大皇兄准备充足,应当十拿九稳才对。 沈济扬唇笑笑,眸里一片云淡风轻,低声说道,“因为他……话多。” “你什么意思!” 平王还以为他在骂自己,登时变了脸色,刚想发难,却听见背后响起几道闷响。 诧异回头,二人才发现身后跟着的兵卒都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皆有一道细长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原本站着自己人的地方,站着一群女子,她们高矮胖瘦不一,眉眼间却都有股戾气,手握软剑,一脸杀气。 “先是连家,又是萧家,再是娘子军。”沈济眸光深邃,唇边含着淡笑,“二位王爷可还能变出兵马来?” “你……” 淮王刚要说话,却忽闻一阵马蹄声,不等他向后望去,一颗带血的头颅就砸在了他的脚下。 淮王定睛望去,瞧见了穆冲的脸,吓得他一蹦三尺高,躲到了平王身边。 穆冲双目瞪得滚圆,没了鼻子,嘴张的极大,里头鲜血未凝,却也能瞧见少了舌头。 萧小将军翻身下马,走到沈济身旁,唇边笑意讽刺,愣声道,“反叛者,便是此等下场。” “穆将军,可惜了。”沈济惋叹一声,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温声道,“他也算领兵打仗的好手,若二位王爷肯听他一言,说不定就不是今日的结局了。” 话落,瞧见二人脸色突变,沈济心情都好了不少。 淮王被穆冲的项上人头吓破了胆,瑟缩在一旁不敢吭声,平王环顾四周,见他们被左右夹击,也歇了心思。 内殿传来声响,下一刻,卓明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元谌缓步走了出来。 “四哥……” 淮王已经失了反应,惟有平王还清醒着,见到元谌,他身为败者,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心态。 元谌在殿中央站定,冷眼望着他们,眸光晦暗,辨不出情绪。 平王咬紧牙关,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他。 “十一,为什么?” 元谌沙哑的声音响在大殿,语调平缓,没有一丝起伏。 平王回过头来,定定望着他,神色怨怼,“为什么?你是中宫嫡出,生来尊贵,又怎会懂得我们是为了什么?” “一提起储君,那些老不死的满嘴都是立嫡立长,凭什么?”平王险些咬碎了后槽牙,扬声道,“我再混不吝,也是父皇的儿子,这位子,我就该争!” 元谌身形晃了晃,语气怅然,“十一,你幼时最是享乐,朕便封你个闲散王爷做,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平王冷眼望着他,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他也不愿再装下去,“权势之巅,何其诱人,四哥,你虽出身尊贵,却少了些气运,眼瞧着就要走到头了。” “与其让这江山改姓为沈,还不如让我接了你的位子,延续元氏荣光。” 此话一出,元谌长睫微颤,一言不发。 沈济别过头去,也不愿再多说。 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话,他说倦了。 平王打量着二人,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君王起疑,沈济又会落个什么下场? “他不会的。” 平王脸上的笑意僵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元谌,“你……你说什么?” 沈济蓦然回首,心中也觉得诧异。 元谌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只冷声重复了句,“沈卿不会背叛朕。” 话音落地,元谌阖上双眼,低声道,“将他们两个拖出去,关进天牢,等待发落。” “是。”萧小将军应了声,轻轻松松制住还没回过神来的平王,拖着他朝外头走去。 “元谌!你就是个傻子,蠢货,元氏完了…唔……” 殿外传来平王的怒骂声,下一瞬,他的嘴就被牢牢堵住。 外头重新安静下来,元谌似是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歪,倒在了卓明肩上。(本章完) 第401章 斩草除根 “皇上!” 大殿外头传来一声惊呼。 “皇后娘娘千万要当心身子啊!” 云清和不顾身侧嬷嬷的劝阻,提着裙摆,小跑着扑到元谌身前。 元谌听到她的声音,费力的掀起眼帘,视线落在她身上,瞳孔猛地一缩,颤声问道,“清和…你怎么会在这……” 她分明应该跟着队伍去了清陵才是。 云清和跪在他身前,伸手捧起他的脸,泪如雨下,“臣妾想守着皇上,自作主张留了下来,藏在殿中,听外头没了动静才出来。” 元谌扯了扯嘴唇,半晌才冒出一个字来,“傻。” 云清和抹净脸上的泪痕,抬头望向卓明,眼神厉了几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皇上扶进内殿去。” 卓明连忙应下,搀扶起元谌,晃晃悠悠朝着殿中走去,只留沈济在外头。 沈济深深瞧了眼内殿,才转身出了屋子。 “皇上……”云清和趴在床边,哭成了泪人。 元谌抬手摸上她的脸,替她擦去眼泪,刚要开口,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清和……”元谌忍下身子的不适,垂眸望着她,语气认真,“江山仍在,朕已无心愿,只放心不下你和腹中胎儿……” 眼泪模糊了视线,云清和咬住下唇,颤声道,“这孩子肩上承着我们的希望,臣妾哪怕倾尽全力,也定会保住他。” 这几日她常流泪到天明,一双眸子早就肿成了核桃,惹得元谌发笑。 “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朝中有外祖和沈卿坐镇,不会出岔子。”元谌嘴角微微上扬,指尖下滑,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喃喃道,“不能亲眼见见他,真是可惜。” 云清和垂下头去,眼中又蓄起泪来。 连着几日,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清和,朕相信你能教导好我们的孩子。”元谌笑望着她,眼底一片柔和,“朕已写下遗诏,君亡之时,封沈卿为内阁首辅,暂理朝政,等皇儿降生,他便是太子太师。” 云清和愣住,哭声戛然而止,喃喃道,“皇上…岂不是给了他莫大的权势……待他手眼通天,又怎会给臣妾和皇儿一条活路?” “朕不会让此事发生。”元谌勾起苍白的唇,似是胸有成竹,“有外祖压着,沈卿不会翻了天去,况且他还有在意的人,更不会让自己陷于不义之地。” “皇上是说……方氏?”云清和眨了眨眼睛,睫毛上又坠下一滴泪来,“原来外头的传闻都是真的。” 元谌望着她的小腹,眼底满是不舍,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卓明,召沈卿进来。” “是。” 片刻后,沈济缓步走进殿中,望着床榻上的帝王,温声唤道,“皇上。” 元谌眼底下一团乌青,声音也轻了几分,“过来,朕有事要叮嘱你。” 沈济抬脚走近,在床前站定,静静望着他,“皇上有令,吩咐臣便是。” “那二人……”元谌顿了顿,过了片刻才说出,“虽为叛军,却也是朕的兄弟,不必赶尽杀绝,留他们一命,废为庶人,流放千里便是。” 沈济耷拉着眼皮,瞧不清神色,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半晌,沈济才低声道了句,“是。” 元谌心事已了,嘴角带了笑意,侧过身子又沉沉睡去。 这几日里,他睡的一次比一次久。 沈济弯下身子,替他掖好被角,转身离开。 连晏摆平了外头,早早就站在了殿门口,见沈济出来,急忙凑上前去,“如何,皇上可有说怎么处置那两个人?” 沈济抿紧薄唇,淡淡吐出一个字,“杀。” 连晏恍惚了一瞬,才点头应下,“好,我这就去办。” 眼瞧着连晏离去,沈济的眸色又深了几分,沉声喃喃道,“斩草除根,才能睡得踏实。” 翌日,天还沉着,街道上空无一人。 鸡鸣丑时,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钟声。 沈济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门外传来动静,闻墨披着外衫,面色慌乱,脸上还有熟睡时硌出来的痕迹,“先生,丧钟……” 沈济只觉脑袋嗡的一下,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紧忙蹬上鞋子,穿上长衫,冲出了家门。 夜色正浓,大门被推开,沈济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跤,所幸身侧跟着闻墨,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走出家门,沈济抬起头,眺望皇宫的方向。 推门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掌着灯出来打探的人越来越多,险些站满了巷子。 谢黎恍惚睁开眼,无端被吵醒,脸上还挂着起床气,过了片刻,才听出来外头敲的是丧钟。 睡意顿时全无,谢黎心一沉,忙不迭下了床,拿起衣裳胡乱往身上套着,不见往日里半分冷静自持的模样。 - 消息传到清陵时,已经是七日后了。 方澜坐在桌前,捏着信纸的手不住的发抖,脸上也瞬间失了血色。 “阿澜,在瞧什么?” 前头传来祝太后的声音,方澜身子一僵,下意识将信纸压在胸前。 祝太后见她这副模样,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狐疑,“阿澜,你在藏什么?” 方澜用力摇摇头,强装镇定,“没什么,太后今儿怎起的这般早?” 见她不愿说,祝太后还以为是私事,也没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坐在桌前,闷声道,“也不知京城如何了,这么久也没个信儿,我心里头总是空落落的,不知怎地,昨儿夜里还梦见了谌儿幼时的模样。” 祝太后抚上心口,面露忧色,“在梦里,谌儿一直哭,怎么也哄不好,我这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阿澜,你说……谌儿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方澜身子僵直,攥着信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阿澜?”祝太后见她模样奇怪得很,满脸不解,“你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祝太后顿了顿,似是心有所感,垂眸望向她的身后,喃喃道,“你拿着的……可是京城来的信?” “不……” 方澜下意识摇头。 “给我瞧瞧。”祝太后探出手,脸上的笑意散去,大有不给自己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方澜咬着嘴唇,正迟疑着,却被祝太后钻了空子,趁她不备,抬手将信抢了过来。 “太后……” 祝太后垂下眼去,视线扫过信上的两行字。 指尖一松,信纸飘然落地,祝太后身子一歪,没了意识。 “太后!” 第402章 官场立威 屋中气氛安静的出奇,一群人围在床前,谁也不敢先说话。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床上的人才悠悠转醒。 见床上人有了动静,方澜面上一喜,连忙上前,“太后,您可觉得身子有哪里不适?” 祝太后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只盯着上头的房梁,沉默不语,脸上一片麻木。 “太后……”见她如此,方澜心疼的厉害,眼圈也跟着红起来,“祝阁老年岁大了,您万不能再出事啊……” 听到父亲的名讳,祝太后恍惚了一瞬,脸上总算有了些反应,“阿澜留下,旁人都退去吧。” 闻言,几位太妃太嫔相视一眼,没了法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方澜身上。 方澜忍住心中悲痛,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太后,哭出来吧,总会好过些。” 祝太后十分迟钝的眨了下眼睛,眼底似有不解,闷声道,“阿澜……可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今世偏要我落下这么个局面?” 方澜脸上满是心疼,垂下头去,低声道,“太后这是哪里的话,您仁善亲和,满宫嫔妃谁不夸上一句?” “是我错了。”祝太后阖上眼,元谌的容颜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任由眼泪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走的每一步路都由不得心,父亲疼我,却不得不顾及满族荣光,自打我记事起,就谨记自己的身份,不容自己有一丝松懈。” “琴棋书画,我要样样精通,女红不能差,舞也不能落下,每日上不完的课,读不完的书。” 祝太后声音轻颤,眼泪落在头枕上,浸湿了一大片,“年少不得闲,终日郁郁寡欢,直到我有了译儿,才觉得生活有了乐趣,不愿他走我的老路,便松于管教,任他玩乐,谁知养成他那副性子……” “至于谌儿,他初生时虽身子弱了些却乖巧懂事得很,从不用我劳心伤神,比起上头那个,简直云泥之别,我还以为是老天开眼,大发善心将谌儿带到了我身边。” “为什么…一个孩子都不能给我留下……” 祝太后死死抓着身下的褥子,心痛难忍,“我若有错,老天爷冲着我来便是,为什么要将谌儿从我身边夺走!” “太后!”方澜抱住她的身子,红着眼眶劝道,“千万不要自暴自弃,想一想祝阁老!” 提及父亲,祝太后再也忍不住,将脸蒙进被子里,小声哭起来,“阿澜……若无父亲,我真想就这么跟着谌儿去了……” 方澜拉着她的手,强忍着情绪劝道,“太后莫要忘了,皇后腹中还有一子,是皇上留下的最后血脉。” 闻言,许是想起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祝太后的哭声顿了一瞬。 过了片刻,祝太后突然坐起身来,双眼红肿,声音却冷硬得很,“阿澜,备马回京。” - 皇上驾崩,朝臣服丧,百姓守孝。 新帝登基不过半年多,就过劳去了,如今首辅代理朝政,沈济又惯是温润良善的形象,一些人的心思不禁又活跃起来。 朝堂再起,百官无一缺席,身着素服站在殿中,明摆着是来看新任首辅的笑话。 最上首的御座空着,祝阁老与沈济一左一右站在台子上,沉默不语。 沈济唇边勾着笑,环顾一圈,温声道,“诸位可有事要奏?” 殿内一片死寂,无人应声,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沈济难堪。 谢黎望着这群表里不一的家伙,冷哼一声,刚要握着笏板上前,却蓦然对上了沈济的视线。 沈济眉眼含笑,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谢黎身子顿住,才刚迈出去的脚又偷偷摸摸收了回来。 “既然诸位无事要奏,就听听我的事罢。”沈济不紧不慢的从衣袖里掏出本册子,递给对面的祝阁老,话却是对着百官说的,“罪犯元勐、元韶狼子野心,与朝官勾结,起兵谋反,被抓获诛之。” “兵变前几日,上朝来的官员越来越少,我很是好奇,不在朝中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沈济唇边含笑,目光在大殿上扫了一圈,尤其在几个人身上停留才移开。 “良禽择木而栖,本无错,可有些人是背主求荣,昧了良心,该杀。” 话音落地,殿中突然闯进来许多禁军,冲进人群,直奔几人而去。 直到被拖出去,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哭天喊地的求饶,却于事无补。 如此一来,大殿更是安静,有些胆子小的官员已经吓白了脸,两股战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朝堂之上,没人是傻子,都清楚沈济今日这番作为是杀鸡儆猴,可没一个人敢跳出来与他唱反调。 祝阁老翻看着手里的册子,瞥了眼站在对面的沈济,陷入沉思。 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被抓出去的几人皆与淮平二王有关,系其部下,平日也惯做些霸道专横的事。 祝阁老垂下眼,盯着手中的册子,若有所思。 册子上有不少折痕,几人的行径显然是早就被记录下来,又被翻了无数次。 沈济早就清楚几人的身份,却按兵不动,趁他们松懈,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其一举拿下。 既抓了人,又立了威。 沈济打量着台下的众人,视线扫过他们脸上,勾唇问道,“眼下,诸位可有事要奏了?” “沈…沈大人……下官有事要奏。” “沈大人,下官也有一事。” “沈大人,下官对涿县灾情有旁的提议!” “下官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有事要上奏。” “下……下官也奏一下吧……” 眼见文武百官又活过来,沈济勾了勾唇角,眸色微深,“不急,一个一个来。” 望着台上处理起政事游刃有余的某人,谢黎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与身侧的吕青峰对视一眼,无奈笑笑。 谢黎回过头来,瞥了眼沈济,心中暗暗发笑。 别说,这花孔雀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此时的谢黎还没想到打脸竟来的如此之快。 下了早朝,谢黎与某人在车厢中相遇了。 “我说……”谢黎拧着眉头,后槽牙被他咬的咯吱作响,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的马车上?” 第403章 老白脸还是小白脸 沈济像个没事人一般,懒洋洋靠在车壁上,对谢黎的质问充耳不闻。 谢黎蹙起眉头,额角的青筋直跳,俊脸上一片不悦,咬牙开口,“你……” “听说侯府修缮好了,我去瞧一眼夫人。” 不等谢黎说出难听的话来,沈济就接过了话茬,低声道,“与你同行,方便。” 沈济格外自然,惊得谢黎目瞪口呆,喃喃问道,“你还没嫁到……还没娶上我母亲呢,怎地就如此理直气壮?” 沈济抬眸睨着他,淡淡吐了句,“迟早的事。” 谢黎被气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母亲要嫁人了,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不知道?” 沈济拿起案上的书册,像是在自家马车里一般随意,温声道,“你若不愿,我做个赘婿也可。” 谢黎愣了一瞬,直直望着他,又很快收回目光,哼笑出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帘子被掀开,探进个脑袋。 “世子……”长帆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坐在一旁看书的沈济,低声道,“咱回府吗?” “等……” “走吧。” 不等谢黎开口,沈济就先一步应了下来。 “诶。”长帆点点头,忙不迭折回身子,去拉缰绳。 谢黎瞧了眼沈济,又看了看外头驾车的长帆,险些气成河豚,沉声道,“我这半生,唯有两个宿敌,一是你,二是连晏。” 一个勾引自己母亲,一个拐走自己妹妹。 这两个家伙招人厌烦得很! 沈济抿唇笑笑,瞥他一眼,“你尚且年轻,看事待物都不甚准确,等你年长些,就会发现何止是前半生?你这辈子的宿敌都会是我。” 谢黎的沉默震耳欲聋,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这厮有病。 - 外头重新挂上门匾,永诚侯府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再也不见半分烧焦的模样。 望着匾额上的字,元婆婆长叹一声,欣慰道,“老天保佑,可总算是能回来住了。” “快,花盆都摆到那边去,那儿太阳足。” 一道声音传来,元婆婆蓦然愣住,下意识抬头,在前院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荣亲王半蹲着身子,手里拎着抹布,正仔细地擦拭着石凳,边忙边指挥着一旁的叶鸣搬东西。 元婆婆迟钝的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立马扭头看向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方许,指着不远处的人影,咬牙切齿道,“乖乖,这老东西怎么会在咱们家?” 方许在门前站定,闻言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瞧见在院子里忙活的荣亲王,脸上浮现一抹窘色,“母亲……是我忘了知会您一声。” “修缮侯府,用了整整一月,这段时间,荣亲王日日都来,到了也不理会旁人,卷起袖子就开始忙活,叶鸣多次阻拦无果,只好任他去了。” “老不死的。”元婆婆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院子里的人,低声道,“乖乖,你可提防点这人,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何苦又要跟他私奔? 方许垂下头,心里头不由自主地腹诽了一句。 叶鸣耳朵灵得很,听到外头的动静,抬头望来,见真是主子们,登时有了笑模样,“老夫人,夫人,府里头就差一点了,今个就能住进来了。” 方许颔首,轻声笑道,“苏子已经知会过了,我们先一步回来瞧瞧。” 听到方许的声音,荣亲王身子一僵,隐约察觉到不妙,梗着脖子回头望去,不出意外地对上了元婆婆那双翻涌着杀气的眸子。 荣亲王绷直了嘴角,下意识将手里的抹布往身后一藏,别过头去,与她错开了视线。 元婆婆只当他是做了坏事心虚,眼神一凌,扬声问道,“你为何不敢看我?莫非是在地底下埋了什么东西,只等着炸死我?” 方许愣住,连忙去拦元婆婆,“母亲,这话过了……” 荣亲王心下震惊,回过头来望向她。 一连做了整月的苦力,吃力不讨好也就罢了,还要平白遭人污蔑,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动了肝火。 荣亲王身高九尺,体型魁梧,如今拎着个破抹布,腰间系着小围裙,却还是弄脏了衣裳,袖口黑一处白一处的,满头银发也乱糟糟的,瞧着格外可怜。 哪有王爷模样,分明是个流浪汉。 “元念慈,你良心叫狗给吃了?”荣亲王将手里的抹布重重摔在石桌上,扬声喊道,“我能在地下埋什么?我倒是想在地上打个井来,用拔凉的井水冲一冲你那生了铁锈的脑袋!” “王爷,慎言啊……”叶鸣亲身体会过老夫人的战斗力,如今吓白了脸,小声劝着,“老夫人对您怕是有什么误会……” 元婆婆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俨然是被气到了,“孟宿州,你欠打是不是!” 荣亲王也得理不让人,扬声道,“你如今已经不同我在一块儿了,还想像以前那般对我动手不成?” “好……好你个老不死的!” 没等方许反应过来,元婆婆一把抄起大门口的扫帚,朝着对面冲了过去。 荣亲王脸色一变,下意识跑开,在院子里四下逃窜。 看起来是挨惯了打的,本能逃跑,躲闪迅速,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方许本想去拉架,却见母亲正打得起劲,扫帚耍的虎虎生风,惶恐之下,方许还是站定了脚,没敢上前。 院子里正热闹时,长帆小跑进了院子,扬声道,“夫人,世子回来了,沈大人也来了。” 听到长帆的话,原本还追着打人的元婆婆猛地站住了脚,将手里的扫帚扔到一旁,脸上挂起了笑。 还在拼命躲闪的荣亲王听见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望,正好瞧见了元婆婆脸上的笑意,登时有些不满。 什么事能让她这么开心? 都顾不得打自己了。 莫非……是哪个老白脸? 想到这,荣亲王顿时沉下脸去,只差把不悦二字刻在脸上了。 恰巧门口传来动静,荣亲王抬头望去,眼神狠戾,眼睁睁瞧着门外走进来一个…… 小白脸。 第404章 倒霉父子俩 身着素白锦衣的男子缓步而来,宛若青松,一身书卷气,容颜俊朗,唇角挂着温和的笑。 荣亲王的视线在男子与元婆婆身上流转,末了,长叹一声。 元婆婆冷不丁听到一声叹息,回头望去,对上了荣亲王失落的眼神。 “你真是饿了。” 这话莫名其妙。 元婆婆皱起眉头,只当他是在放没有味的屁,小声嘟囔了句,“老东西,神经兮兮的!” 瞧见一旁的方许,沈济唇角的笑意加深,脚步都轻快了些,又瞧见不远处的元婆婆,脚步一顿,连忙拱手行礼,“臣见过固安长公主。” 元婆婆乐呵呵地摆手,一脸慈爱,“小沈不用多礼。” 毕竟快成一家人了。 荣亲王瞥了瞥嘴,视线望向沈济,从发丝打量到鞋尖,轻哼一声,“不过如此。” 容貌和身段也只能勉勉强强与年轻时的自己打个平手。 元婆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盯着他,压低了声音,“你又讨打是不是?” 荣亲王心里委屈,瘪着嘴不理会她。 沈济注意到元婆婆身旁的男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情绪,轻挑起眉,温声道,“这位是……” 荣亲王来家里头帮工一整个月,谢黎自然是认得他的。 “这位是荣亲王。”话落,谢黎又转过头来,对着不远处的男人道了句,“王爷,这是沈济,当朝首辅。” “首辅?”荣亲王一怔,望向沈济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探究,“竟是如此年轻?” 沈济面上含笑,对着他弯腰行礼,“原是荣亲王,怪臣眼拙,险些怠慢了贵人。” 见他态度不错,荣亲王的脸色缓和了些,冷声道,“无需多礼,我本就不是什么贵人,你只管拿我当个寻常老头看待便是。” “使不得,礼数不可少。”沈济直起身子,眉眼带笑,语气轻缓,“臣记得……荣亲王自归京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无人见过您的模样,怎么出现在永诚侯府了?” 荣亲王脸色一沉,语调冷硬,“怎地,我还来不得这儿?” “臣并非……” “孟宿州,你还来劲了是吧?”元婆婆护犊子心切,皱眉盯着他,“人家小沈不过是问上两句,你何必说话夹枪带棒的!” “我…我……”荣亲王气成了结巴,索性不再理她,扭头盯着树上的麻雀,不再吭声。 元婆婆白了他一眼,回眸望向沈济,脸上又挂起笑,“小沈呐,他是老糊涂了,脾气又怪,你不必理会他。” 说罢,元婆婆还瞥了眼一旁的方许,笑容又深了几分,“这段时日发生了不少事,想来小沈也忙得很,好不容易今日有闲空过来,你们多聊聊。” 话音落地,元婆婆朝着一旁的谢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撤退。 谢黎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听从祖母的话,轻哼一声回了静园。 元婆婆也急忙朝后院走去,还不忘扯走一旁别别扭扭的荣亲王。 前院空旷,只剩下方许和沈济二人。 “夫人。” 沈济走到她跟前,垂着眸子,眼神直白又热烈,“许久不见。” “不过半月。”方许不解风情的戳穿他,面露疑惑,“哪来的许久一说?” 沈济面上闪过一丝窘色,旋即又笑起来,“每日都要惦念夫人上百遍,竟是不知才过半月。” “夫人……”沈济眉眼低垂,直勾勾瞧着她,眼底的爱意不加丝毫掩饰,“我遵守诺言,官至正一品,不知先前提及的事……” 方许又怎会听不懂他的话,勾起唇角,轻声道,“如今正是国丧,不得操办喜事,那事我既应了你,就不会反悔,只不过是要让沈大人等些时日了。” 见她应允,沈济再也压不住嘴角,悄然红了耳垂,一双眼眸璨如星子,低声道,“只要能是你,等多久我都愿意。” 方许唇角微扬,目光落在沈济脸上。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她眼下,确实欢喜。 二人相顾无言,只是一味的笑着。 前院寂静,直到后头响起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方许一愣,与沈济一同望去,瞧见了挤在影壁墙后头的几个脑袋。 二人相视一眼,只觉得无奈。 方许轻叹一声,开口唤道,“母亲,出来吧。” 元婆婆缓缓站起了身,臊红了脸,还不忘抬脚踹上一旁的荣亲王,咬牙骂道,“都怪你,非得踩上个树枝子,我分明藏得好好的!” 荣亲王一脸委屈,揉着被踹的小腿,低声道,“还不是你一直挤我……” 元婆婆不理会他,迈步朝着院中的二人走去,脸上带着小,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你们两个能走到一起,算是清了我的一桩心事,若非时候不当,我非要做个席面,好好摆上几天不可!” 方许无奈,轻声笑道,“由母亲做主便是。” 沈济却像是突然找到了知己一般,连连点头,俊脸上一片喜色,“要办!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办,我无父无母,撑不起门面,就要狠砸银子,才能让夫人面上有光。” “等到丧期一过,便要大办一场,让京城的人都瞧瞧,我是夫人亲选的!” 沈济一脸骄傲,丝毫不觉得娶一个二嫁妇是件丢人的事,反而还引以为荣,恨不得当街放上两把挂鞭。 听他所言,元婆婆心中更是高兴,拉着方许的手,兴致冲冲的商量起以后来。 荣亲王早就发现了不对,面露尴尬,凑到沈济跟前,默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小沈,你缺不缺爹?” “……啊?”沈济正沉浸在滔天的喜悦中,被他莫名一问,一时没回过神来。 荣亲王脸上看不出一丝玩笑,沉声道,“方才听你说家中无父无母,与我甚是相配,我无妻无儿无女,正好当你爹。” 沈济沉默良久,半晌才吐出一句,“王爷这话冷不丁听上去,倒像是在骂臣。” “我是认真的。”荣亲王指了指沈济,又指了指自己,“你孤,我寡,倒霉父子俩,刚好合适。” 第405章 认作义子 沈济不甚了解眼前这位王爷,与他对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荣亲王这话来的有趣,打了臣一个措手不及。” 元婆婆也没了笑脸,抬眼瞪着他,“孟宿州,你又抽什么疯?” “我没在说笑。”荣亲王正了神色,沉声道,“我年岁大了,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等我迈不动脚了,谁来给我养老送终?” 话落,荣亲王侧头看着沈济,又与他商量起来,“我不白做你爹,我有钱的。” 沈济挑眉,安静瞧着他,似是在掂量他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假,“王爷……为何会择我?” 荣亲王打量着他,半晌,露出一抹笑来,“你生得好,又有才干,若我当年能娶上妻,生个儿子,应当也如你这般。” 不远处的元婆婆身子一僵,望向荣亲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我是个糙人,大老粗,舞了一辈子刀枪,我年轻时曾想过,若自己能得个儿子,定要好好看着他习书,让他成个文人。” 荣亲王的语气轻快,像是在刻意掩藏自己的失落。 沈济侧过眸子,望向不远处的方许,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方许与他对视,轻点了下头。 虽一言未发,态度却已表明。 沈济了然,收回视线,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荣亲王也不催促他,只从袖口里翻出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递到他面前,“你若应了,这玉你便拿去,给你未来新妇,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用不上,险些砸在手里。” 元婆婆的视线落在那枚玉佩上,心头一空,难免有些怅然。 那枚玉佩甚是眼熟,差一点挂在她的腰间。 荣亲王并不强求,沉声道,“当然,你不愿也无妨,随心决定就是。” 沈济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盯着他手心里的玉佩看了半晌,嘴角才勾起一抹笑来,探出手去,指尖挑起佩玉线,将那玉握在手里。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我又怎会拒绝?” 见沈济应允,荣亲王眼睛一亮,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问道,“你应了?你……当真是应了?” 沈济颔首,唇边挂着淡笑,“自然。” 荣亲王乐的直拍大腿,扬声道,“好,好好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荣亲王话锋一转,低声道,“老儿子,你府上有没有带点真本事的厨子?” 沈济没想到他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好似料定了自己会同意一般,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厨子……要何真本事?” 方许轻笑两声,开口替沈济解惑,“王爷平日里没什么喜好,只贪酒爱肉。” 沈济了然,唇边扬起笑意,温声道,“我接了您的玉,便该办拜亲礼,明日我将您接来府上,先尝尝厨子的手艺。” 荣亲王也扬起笑脸,心里稍有些酸涩,盯着沈济瞧了片刻,才吐出一句,“你有这心,我也不推脱了。” 二人之间相处融洽,方许心里头也塌实了些。 沈济能认荣亲王做父,方许自然是喜闻乐见。 虽说荣亲王眼下并无实权,可好歹是个王爷,总有威名在,膝下无儿,认了沈济便会只对他一人好。 沈济手握重权不假,身世悲苦亦是真,若有这么个老顽童陪在身旁,平静的日子也能多些快乐。 - 云惜殿 “娘娘,放心脚下。” 云清和被丫鬟搀扶着,缓步走进殿中,一眼就瞧见了背着手站在殿中央的男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男人回过神来,与云清和对上视线,微微俯了下身子,声音低沉,“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云清和深吸一口气,抽出手来,侧头说道,“桃菱,先带人下去吧。” 小丫鬟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宫人悉数退下,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二人。 见无旁人,云清和敛下眉眼,低声道,“父亲不必多礼,坐吧。” 云丞相直起身子,在一旁的木椅上坐定,视线若有似无的在她小腹上扫过,沉声道,“皇后娘娘这胎可还安稳?” 云清和愣住,下意识动了动胳膊,用长袖挡住自己的小腹,轻声道,“如今还未显怀,只是吐得厉害。” 云丞相点了点头,目光一一扫过殿中饰物,语气沉重了些,“如今朝堂之上,沈济一人独大,残忍专横,百官有苦不能言,祝阁老年岁已高,即便有心压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后这胎举足轻重,若沈济只手遮天,往后,岂不是没了你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云清和脸色一白,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用了些力道,定定望着眼前的父亲。 卓明日日过来,与自己交代朝堂琐事,字里行间全在夸赞沈济,怎地到了父亲这儿……沈济就成了个奸臣? 见女儿神色不对,云丞相轻叹一声,只觉心酸无力,开始大倒苦水,“我为相,也为国丈,你又怀了龙种,皇上却不准我监政,而是选了个外人!” “既有丞相,又何须来个劳什子首辅?”云丞相摇摇头,面露难色,“如今为父在朝堂上越发立不住脚了,所出之言无人听,彻底成了个空壳子。” 云清和坐在他对面,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问道,“父亲正值当年,心有郁结,女儿能理解,可沈大人是皇上一手提拔,若有异心,他早反了,又怎会留下我和腹中尚未降世的孩子?” 云丞相怒其不争,大掌拍在桌面上,咬牙问道,“他若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记入史记,也是遗臭万年!” 话音落下,云丞相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可若利用起你腹中胎儿,便是另一番局面,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你可明白?” “等到皇子长大,满朝文武都会是沈济的人,你们孤儿寡母,如何与他抗衡?” 云清和定定望着眼前的父亲,心里头一团乱麻,沉默不语。 见她闭口不言,云丞相眼神一暗,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皇后,与其等到那时,不如将权势握在自己手中,方能长久。”(本章完) 第406章 什么是真的 云清和垂下眉眼,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父亲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大可直言。” 云丞相抬手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不定,低声道,“你即便成了皇后,却也是我亲生的女儿,我们才是一家人。” “如今你没了夫君,只能仰仗着母家……”云丞相顿了顿,语气软了些,“若是为父能抢来沈济的权,自然也能护得住你。” 云清和大抵能猜到他的意图,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牙问道,“父亲打算如何去做?” “这倒也简单。”云丞相见事情有戏,眼睛一亮,忙不迭解释道,“如今沈济是铁手铁腕,严抓严打,面上压制,私下调查,罢了不少人的官,还将几个老臣抓进了牢里,朝臣苦不堪言,与他并不交心。” “只要为父捏住了这点,笼络好人心,何愁拿不下他,权势被架空,我倒要看看那厮还如何狂下去!” 说起这些话时,云丞相面上含笑,仿佛对此事胸有成竹。 云清和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低声道,“扒下他的官袍,父亲想怎么稳固住江山?” “此事我早有想法。”云丞相离她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只要没了沈济,剩下一个年迈的祝阁老便不足为惧了,等到时机成熟,为父便会用些手段,让这江山……改姓云。” 云清和猛地站起身来,带倒了桌上的茶盏。 殿中响起清脆的声响,云丞相也恍惚了一瞬,抬头盯着她,面露迷茫。 云清和脸色铁青,语气重了几分,“父亲只说沈济是狼子野心,可您下头的话,又与他有何分别?” 云丞相神色一凌,缓缓起身,“我的主意错在哪里?只要我们云家站在峰巅,我何愁护不住你?” “父亲口中的保护,便是让我背上千古骂名!”云清和咬紧牙关,肩头颤动的利害,“我本皇后,是大燕国母,尚有身孕,胎儿一旦落地,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若应了父亲的话,太后变成公主,这……这简直荒唐至极!” “愚昧!”云丞相大喝一声,眼底盛着怒火,“你身为云家女,不想父母,不想家族,只顾着自己享乐,生你下来又有何用?” 云清和愣住,喃喃道,“父亲……您一贯疼我,为何不能在这事上替我考虑一二?” “我既起了这个念头,便是为你考虑过的。”云丞相冷着脸,语气也生硬,与她记忆里慈爱和善的父亲全然不同。 “清儿,我们云家走到如今这个位子上,实属不易,你也不该儿女情长,光想着自己。”云丞相长叹一声,闷声道,“这一步棋,为父下了整整十年。” “当年,若不是为父打听到四皇子动向,刻意安排,你怎会同他相遇?”云丞相摇摇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怜爱,“若没有家里的推波助澜,皇后又怎会轮到你来做?” 云清和只觉得晴天霹雳,两腿发软,扶着桌面才堪堪站稳身子,“父亲你……你说什么?” 一见钟情,十年相思,到头来,竟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 而她,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算计里。 云丞相无奈,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你心思单纯,性子又慢热,若非家中助力,哪来你的今天?” “你不该如此自私,应当也为我和你母亲考虑考虑。” 云清和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什么也听不进了,神情恍惚,轻声问道,“全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云丞相不愿看她这副模样,只落下一句,“这一日,云家等了许久,绝不能因为你的私心就断送了,这事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都得听家里的安排。” 话落,云丞相不再理会她,拂袖而去。 偌大的宫殿,独留云清和一人。 过了许久,殿里才响起细微的啜泣声。 见云丞相离去,守在远处的桃菱这才上前,敲了敲门板,轻声唤道,“皇后娘娘。” 云清和擦净脸上的泪痕,低声应道,“进来吧。” 桃菱推开门,探出小脑袋,见自家主子眼眶通红,明显受了气的模样,登时心疼得很,合上门,快步走近,嘴里问着,“娘娘怎地哭了,可是与丞相……” 话还没说完,桃菱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多嘴,忙不迭掐断话头,垂下头去。 云清和抚摸着小腹,视线轻移,落在桃菱清秀的脸上,轻声道,“桃菱,你跟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 桃菱抬起头,脸上一片诧异,不明白主子为何要问这个,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应道,“奴婢自幼被娘娘从人伢子手里买下,细算起来,今年是奴婢跟着娘娘的第八个年头了。” “都八年了。”云清和闭上双眼,一行泪顺着脸颊落下,喃喃道,“你是我亲自选中的,比起旁人,我更信你。” 桃菱虽年纪不大,却是机灵得很,闻言瞬时反应过来,小声道,“娘娘想要奴婢去做什么?” 云清和咬住下唇,沉默片刻,还是松了口,“去查云家,最好查个底朝天出来。” “云……”桃菱愣住,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娘娘,那是您的母家……” 云清和掩下悲痛,冷着脸说道,“去吧。” 除此之外,不再多言。 “……是。” 桃菱不敢再多说什么,小声退了下去,又只剩下云清和一人。 云清和独坐在殿中,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自顾自喃喃道,“他不会成功…这条路行不通的……” 没了沈济,还有谢黎,还有连晏,还有吕家和萧家…… 这里头,哪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与沈济同心,一个鼻孔里出气,怎会任由旁人欺负沈济?又怎会眼睁睁瞧着云家颠覆皇权,夺去江山? “孩子,母后不会让咱们娘俩出事的。”云清和咬紧牙关,小声道,“该是你的,母后一定替你守住,即便你父皇不在……” “倘若谁都靠不住,母后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给你杀出条血路来。” 这是……她答应过他的。(本章完) 第407章 查自己亲爹 夜色正浓,后院一片寂静,春雨连绵,虫鸣声都弱了些。 原本应该早早就灭了院灯的沈宅如今却是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沈济坐在窗边,肩上披着外袍,视线扫过眼前摞成小山的奏折,耳旁传来嬉笑声,沈济刚提起来的笔也顿在半空中,脑海里的思路也是全被打乱。 沈济轻叹一声,缓缓将笔放下,沉声唤了句,“闻墨。” “诶!”闻墨应了声,小跑着进了屋子,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 沈济瞧着他,原本紧蹙的眉头松了几分,低声道,“外头因何吵闹?” “可是扰了先生清净?小的这就出去知会他们一声。”闻墨脸上挂着笑,忙不迭解释道,“老爷在院子里带着下人打马吊,还嚷嚷着要泡花瓣浴呢。” “老爷?”沈济睨他一眼,冷不丁道了句,“你这口改的倒是快。” 闻墨一愣,旋即有些羞赧,“老爷才来就知会过了,让下人们如此唤他呢。” 沈济大抵是还没适应自己突然多了个爹,垂眼盯着面上的奏折,语气平平,“他马吊打得如何?” 闻墨啧了声,故作深沉的摇摇头,“先生,真不是小的不给老爷面子,他那马吊打得真是……很难评,把荷包里的钱都输光了。” 沈济神色平静,解下腰间的荷包,扔在桌上,故作淡定的拿起笔,温声道,“拿去,让他玩得尽兴,输了算我的。” 闻墨连忙接过,小声应道,“是。” 沈济忙着批阅奏折,随口将他打发,“你也一同去吧,我这儿用不着伺候。” 闻墨一颗心都飞到了外头,听后忙不迭点头,咧嘴笑道,“多谢先生!” 望着他雀跃的背影,沈济不禁有些想笑,忽然觉得耳边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嘈杂了。 约莫三刻,窗外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沈济有所察觉,抬眸望去,捏着笔杆的手用了几分力道。 外头传来声响,似是有人在叩窗,三长一短,旋即没了动静。 沈济放下心来,将笔扔到一旁,沉声道,“进来。” 窗子被拉开,黑影闪进屋中,规规矩矩的朝着沈济拱手行礼,“大人,属下来的迟了些。” 沈济眉眼间带了些许笑意,温声道,“不迟,坐吧。” 男人战战兢兢坐下,腰杆挺得笔直,生怕失了规矩。 沈济笑望着他,似是在等待下文。 男人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大人,属下紧盯云丞相,他今儿去了宫里头,与皇后娘娘呆上许久,最后摔门离去,应当是不欢而散了。” 沈济抬手撑着额头,墨发披散在肩上,瞧不清面色,“他去寻了皇后?” “是。”男人点点头,语气重了些,“另外……属下查到云家名下有处医馆,常年不接外客,却总是收购药材,且……还只收一味药。” 沈济抬眸,定定望着他,眸光深了几分,“什么药?” “雷公藤。”男人正了神色,一脸严肃道,“属下去别的医馆问过了,这雷公藤专毒心肝,毒性极大。” 沈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指尖有些轻微发抖。 “而且,属下还发现一事。”男人压低了声音,与对面的大人对上视线,“云丞相这人奇怪得很,除了属下,竟还有人跟着他,属下瞧见了那人的脸,是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 “她在查自己亲爹……” 沈济默了半晌,才沉声道,“你只远远跟着,莫要打草惊蛇,想办法将雷公藤的事传到皇后耳朵里。” 闻言,男人瞬间了然,重重点头,“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到。” 男人悄然离去,沈济盯着眼前的奏折山,也没了兴致,脑海里不断浮现云丞相那张老实憨厚的脸,指尖缓缓收紧,紧握成拳。 “云见山……” - 翌日,天色正好,沈济耐不住性子,独约方许游船赏春。 绿意盎然,二人坐在船边,气氛出奇的安静,只能听见细微的水声。 方许手里捏着块糕点,瞥了身侧男人一眼,开口打趣道,“还真是稀奇,大忙人也有闲工夫出来游玩。” 沈济不慌不忙接下她的话茬,笑意温和,“再忙,也要以夫人为重。” 眼瞧着方许要将那块茶点放进口中,苏子连忙上前,掏出个小布袋,取出一枚银针,小声道,“夫人……” 方许睨了她一眼,不甚在意,“这点心是船家备的,怎会有毒?” 苏子摇摇头,坚持己见,“还是让奴婢用银针验一下,稳妥些。” 方许自知拗不过她,放下茶点,任由她挨个戳去。 见苏子认真,方许无奈轻笑,幽幽道,“知你关心我,可这也太麻烦了些,跟你说过许多次了,若是有人存心要害我,只下些药末,银针是查不出的。” “奴婢只求心安。”苏子瞧了眼银针,见没变色,笑着将一盘点心递回给方许。 啪嗒一声脆响,瓷勺落在桌上。 方许扭头望去,见沈济脸色有些苍白,轻蹙起眉头,低声道,“怎么了?可是晕船了?” 沈济蓦然抬首,直勾勾盯着方许,温声道,“夫人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方许想了想,才回忆起自己的话,颔首应道,“自然。” 沈济只觉得心尖发麻,语气也生硬了几分,“那……雷公藤也是如此?” “除了沾之即死的剧毒,旁的都是如此。”方许心中不明,有些诧异的开口问道,“你怎会突然问起这味药?” 沈济垂下长睫,语气凝重,将昨日夜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方许脑筋动得快,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压低了声音,“你是怀疑君死有疑?” 沈济点点头,凑近了些,温声道,“太医只说皇上是过劳身亡,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皇上确实勤恳,江山不稳,他便要多费些功夫,一忙起来,时常忘记休息和用膳,我也时常能听到太医为他把脉时千叮咛万嘱咐,要皇上劳逸结合。” “可至身死……未免也太过了,很难让人不疑心。” 第408章 君死有疑 方许微垂着头,细细回想着谢黎曾与自己说过的话,默了默,轻声道,“那日,谢黎与我描述过皇帝的死状,过劳身死……的确不像。” “可你疑心云见山,只凭一个雷公藤,还不足以能证明什么。” 沈济把玩着珠串,语气不疾不徐道,“这事本就惹人生疑,即便我不去查,也会有人查的。” 方许脸色缓和了些,轻叹一声,“人不可貌相,云见山那人生了一副老实相,还以为是个多憨厚的,没成想竟是表里不一。” “云见山祖上本是草根出身,不过是运气好了些,才能登上大殿。”沈济摇摇头,只觉可笑得很,“他都已经做到了相位,还有何不满足的?” “贪欲越大,死得越早。” - 云惜殿 “此话当真?” 云清和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眼前人。 小太监弯着身子,闻言头垂的更低了些,闷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所言绝非胡诌。” “雷公藤…专克心肝……”云清和神情恍惚,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你可查了那药材用去了何处?” 太监摇摇头,小声道,“奴才只查出那些子雷公藤都进了云家,至于又从云家去了何处,死活也查不出了。” “我在家中十几年,怎地不知道家中还有处医馆……”云清和咬紧牙关,心里一阵后怕,“进宝,你务必盯紧了云家,不能出一丝乱子!” “是。”进宝连忙应下,后又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娘娘,奴才还查到了一件事。” 云清和瞥了他一眼,轻声道,“说。” “近来有不少官员给丞相大人送了礼,都是从侧门进出的,秘密得很。” 进宝的话传进耳中,又让云清和的心凉了不少。 “看来他真的打定主意了。”云清和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喃喃道,“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念情分了……” “谁敢挡我的路,谁就得死。” 云清和咬紧牙关,视线扫向一旁的桃菱,低声道,“传谢晚舟入宫,就说我独居深宫,倍感寂寥,唤她入宫作陪。” “是。”桃菱虽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却还是乖巧应下,跑出了大殿。 未过午时,外头就传来了宫人的声音,“皇后娘娘,谢娘子来了。” 云清和坐在桌前,望着一桌的饭菜发呆,闻言,回过神来,轻声道了句,“请进来罢。” 谢晚舟被宫人领进殿中,衣着虽素净,却也难掩姿色,阳光洒在她身上,格外柔和。 瞧着她的样貌,云清和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抬手唤她,“晚舟。” 谢晚舟踏进大殿,屈身行礼,轻声道,“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云清和起身走到她跟前,虚扶了一把,语气里带了些笑意,“瞧你如今气色甚好,想来连晏应当是对你不错,如此一来,我也就放心了。” “多谢娘娘关怀,臣感激不尽。”谢晚舟半垂着眸子,提及连晏,她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察觉到谢晚舟的疏离,云清和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眉眼之间布满愁云,“晚舟……你可是同我生分了?” 谢晚舟抬起头,视线定格在她脸上,抿唇笑笑,“皇后娘娘多虑,只是臣如今身份不同,常来后宫,难免会惹人生疑,只好避嫌。” “在我心中,你便是我亲妹妹,谁敢胡诌八扯?”云清和拉着她的手,在桌前坐下,笑着问道,“许久未见,我沧桑不少,与你一比,简直……” 说罢,云清和轻叹一声,不再开口。 谢晚舟坐在她身旁,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云清和虽身着素衣,却也是施了脂粉的,可惜层层粉扑上去,也没能遮住她眼下的无情,鬓角还有两三根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丧夫之痛,对她打击不小。 二人作为闺时密友,谢晚舟自是知道她有多喜欢元谌。 “皇后娘娘……”谢晚舟轻叹一声,低声劝慰道,“皇上驾崩,是因劳身过度,您腹中尚有胎儿在,万不可思虑成疾……” 云清和垂下眉眼,语气平静,“倘若,皇上死得冤呢?” 谢晚舟怔住,蹙眉问道,“皇后娘娘这话是何意?” 云清和抬起头,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一字一顿道,“我怀疑……皇上是被人所害。” 谢晚舟神色一凛,忙望向四周,这才发觉满殿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见四下无人,谢晚舟松了口气,低声劝道,“皇后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晚舟,我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云清和冷下脸,语气生硬,“皇上临走前,我太过悲伤,时常哭晕过去,不曾观察他的异样。” “可眼下,过往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打转,皇上正值青春,虽说幼时身子羸弱,可也不至于就这么去了。” 云清和咬紧牙关,拉着谢晚舟的手用力到发颤,“皇上的死,处处是疑团,先前是我无用,并未察觉到不妥,可眼下……” 谢晚舟吃痛,却并未开口,也不挣扎,任由她发泄。 “晚舟,我实在不甘。”两行泪落下,云清和埋下头去,小声哭着,“我盼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嫁给他……” 谢晚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晚舟……”云清和咬住下唇,颤声问道,“你可愿助我?” 闻言,谢晚舟沉默不语。 云清和眼底的光变得黯然,拉着谢晚舟的手也卸了力道。 谢晚舟不愿见她如此,抿紧粉唇,小声道,“皇后娘娘心存疑虑,也总该有个方向。” 一句话,便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云清和脸色苍白,一双眸子却是亮得很,眼底难藏戾气,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云家。” 谢晚舟大惊失色,眼底满是诧异,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 并非她失态,而是自家人告发自家人的场面,她还是头一次见。 谢晚舟瞥了眼身侧的女子,语气里带了些不确定,“皇后娘娘……您莫不是在拿臣取乐?” 云清和冷着脸,语气平静,神色不似作假,“我所言认真,云家……绝不可能光明磊落。” 第409章 胳膊肘朝外拐 丞相府 “老爷。”管家快步走到院中,环顾四周,见无旁人,俯身在云丞相耳边说了些什么。 云丞相一怔,捏着棋子的手僵住,蹙眉问道,“你没听错?” 管家点头,压低了声音道,“确实是连家少夫人送来的礼,老奴特意拆开查过了,盒子里头装着拳头大的夜明珠。” “最少……”管家抿着嘴,摊开手掌,“也得值这个数。” 云丞相眉头紧锁,落下棋子,喃喃道,“连家少夫人……岂不就是永诚侯府的嫡小姐?” 管家连连点头,小声道,“没错,正是她。” “她给我送哪门子的礼?”云丞相想不明白,干脆摆了摆手,沉声道,“退了去,谁知道她装的什么心思。” “这……”管家一脸为难,低声说道,“老爷,这礼怕是退不了了。” 云丞相抬起头,神色不解,“为何?” 管家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老奴拆礼盒时恰巧遇到夫人回府……她瞧着喜欢,就给拿了去……” 云丞相拍桌而起,桌面上的棋子都跟着颤了颤,“胡闹!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 管家弯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劝道,“老爷息怒……” “……去派人盯着永诚侯府和连家,若有风吹草动,即刻来回我!”云丞相拧着眉头,咬牙说道,“顺便给谢晚舟回个礼去,免得落人口舌。” “是。” - 连家新宅 屋里头传来一阵打砸声,院子里的下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 连晏正巧回来,才刚踏进院子,就听见了屋中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连晏脚步顿在原地,负手而立,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身侧的云亭亦是一脸懵,抬手唤来院子里的婢女,小声问道,“里头怎地有男人的声音?” 姑娘半垂着头,对着连晏行了一礼,才低声道,“谢大人来府上了,说是来见少夫人的,也不知怎地,没待上多久就吵起来了。” 连晏蹙眉,沉声道,“谢黎?” 还不等那小婢子点头,屋门便被大力拉开,谢黎冷着张脸,才跨过门槛就瞧见了立在院中的连晏。 谢黎脚下一顿,旋即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抬脚从他身侧走过,只字未提, 他身后的长帆一脸惶恐,朝着连晏弯腰行了礼,才跟上自家世子的脚步。 连晏望向屋中,瞧见地上的碎瓷片,又听见谢晚舟难以抑制的哭声,脸色也变得微妙。 “谢黎。” 二人擦肩之时,一旁传来声音,谢黎停下脚步,并未回头看他。 连晏侧过身子,视线落在谢黎阴沉如墨的俊脸上,冷冷开口,“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至于惹哭晚舟?” 谢黎嗤笑,回眸望向他,沉声道,“与其在此问我,还不如进屋里去,问问你那命根子都干了些什么。” 连晏本想与他说理,却平白无故遭了一顿训,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视你如兄弟,晚舟又是你亲妹妹,纵使塌了天,你也不该对自家人发火。” “自家人?”谢黎面露讥讽,咬牙切齿道,“我何尝没拿你们当作家人?可那谢晚舟因着一丁点小利,就胳膊肘朝外拐,我骂她一通,已经是给她留面子了!” “谁用你给留面子?”谢晚舟冲到门边,身子靠在门框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发髻凌乱,脸上满是泪痕,神情悲痛,“今日你来我这闹上一通,气也发出来了,还不离开,莫不是在等我敲锣打鼓送你出去?” 连晏听的云里雾里,不敢相信一贯敬爱兄长的妻子竟有了这么大的脾气。 心觉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何处怪。 谢黎睨着她,淡淡道了句,“不可理喻。” 话落,谢黎拂袖而去,不再理会身后事。 谢晚舟倚在门框上,身子缓缓下滑,小声啜泣。 连晏自是瞧着心疼,快步走过去扶起她,垂头安慰道,“莫哭,地上凉,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若有误会,我再去追谢黎求他原谅便是。” 谢晚舟靠在他胸前,只是摇头,不愿意开口,哭成了泪人。 连晏搂着她的肩膀,与她一同进了屋子,还不忘低声安慰着。 屋外,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的掩下此事,各做各的活计。 竹桃望向一旁神色凝重的云亭,凑了过去,小声问道,“喂,你不进去劝一劝?” 云亭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可不敢去,往日里公子要打我,夫人还能拦着些,眼下夫人都在气头上,我贸然过去,岂不是要来个男女混合双打?” “你自幼就跟在夫人身侧,你怎么不过去?” 竹桃瘪了瘪嘴,没在应声。 很显然,她也害怕被迁怒。 云亭轻哼一声,故作高深道,“俗话说的好,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 “你我二人,就守住一个家仆本分,当好一个贴心的哑巴,比什么都强。” 竹桃连连点头,竟觉得他说的话分外有理,与他一同扮起了空气。 马车上,谢黎捧着茶盏,猛灌了一大口茶,才平复下心情,侧头望向长帆,低声问道,“如何,我的戏还不算差吧?” 长帆忙不迭竖起大拇指,小声道,“世子真是神了,那副嘴脸甚是可恨,小的都想抽您几巴掌了!” 谢黎睨着他,嘴角的笑意也跟着垮了下来。 长帆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嘿嘿一笑,开始装死。 再多嘴几句,自己怕是要去刷恭桶了。 谢黎白了他一眼,沉声道,“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云见山吹股邪风了。” “可……小的有一事不明白,”长帆挠了挠头,低声道,“世子此计,为何要瞒着姑爷?” 谢黎勾起唇角,幽幽道,“连晏是个愣头青,若知道晚舟以身设局,怕是会翻脸,以防万一,不得已才瞒着他。” “只有连晏信了,云见山那个老狐狸才会信。” 长帆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可若是姑爷后头知道了,依他的脾气,怕是会寻世子的不快呀……” 谢黎一怔,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却仍旧嘴硬道,“有晚舟在,他还想在我面前造反不成?” 第410章 鱼儿上钩 “此话当真?” 云丞相卧在榻上,垂眸望向一旁的管家,低声问道,“谢黎当真与谢晚舟动了火?” “老爷,这事是千真万确!”管家脸上堆起笑,低声道,“这消息是老奴特意从他们府里花银子套出来的!” “连府的下人说谢黎自寻上门,兄妹二人大吵了一架,把能砸的都砸了,连家公子去劝自己大舅哥,反被骂了一通,真真是丢了脸。” “老奴听说……连家公子爱妻心切,当即翻了脸,险些要闹到岳母面前去。” 云丞相来了兴趣,直起身子,脸上带了些笑,“你可有问出他们是因何吵起来的?” 管家想了想,低声道,“那两个下人只说是谢晚舟犯了错事,谢黎骂她偏信外人,胳膊肘朝外拐……” “偏信外人?”云丞相敛下眸子,神色有些怪异,“莫不是谢晚舟给我送礼的事被她兄长知晓了?” 细想下去,云丞相还是觉得奇怪,喃喃道,“可永诚侯府如今势头正足,谢晚舟为何要凭白无故给我送礼?” “老奴才得知了一事,”管家面上神秘,压低了声音道,“谢晚舟给老爷您送礼之前,曾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呆了许久才出来。” “清儿?”云丞相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心中隐约有了考量,“莫非是清儿拉拢了她,叫她为我所用?” 管家点点头,认真替主子分析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谢晚舟许是怕了,才会想着讨好老爷,以此来明哲保身。” “讨好我,仅拿了一个夜明珠出来?”云丞相嗤笑一声,神情讥讽,“我本瞧不上永诚侯府的人,可她主动送上门来,倒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是,老爷英明。” 云丞相思索片刻,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花名册,递给管家,沉声道,“明日黄昏,我要在沁心湖的游船上办场赏春宴,你去拟几封帖子,秘密送到这几家里去,切记,不要忘了谢晚舟。” 管家愣住,小声提醒道,“老爷,如今正值国丧,咱们还是要避些风头才是。” 云丞相睨了他一眼,语气冷下来,“我心里头有数,你只管去做。” “……是。”管家见劝说无望,也只能点头退下。 云丞相靠在软枕上,望着炉中升起的烟,嘴角微微上扬。 - 翌日,正值黄昏,天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沁心湖的水澄澈见底,绵绵细雨落下,水波荡漾,岸边垂着杨柳,树木清香,倒让人无暇再顾及阴雨,心情都好了不少。 湖旁停驻一船,无人撑驾,船身雕刻精巧,约长十几余丈,可容不到百人。 谢晚舟独自撑伞,临到湖旁,从袖中掏出了帖子,递到守船人面前。 守船人接过帖子,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才侧身让开路。 谢晚舟撑着纸伞,身后的竹桃还拎着食盒,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双脚踩上船板,谢晚舟回过身去,望向不远处,与一人对上视线,才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进了船中。 里头早就坐了许多人,见谢晚舟进来,都移来了视线,上下打量着她。 谢晚舟生的好看,桃腮粉面,明眸皓齿,身着锦衣,衣色却素了些。 云丞相坐在上首,瞧见她来了,脸上带了丝笑意,扬声道,“谢娘子来了,快些落座吧。” 谢晚舟含笑应下,目光扫过船中,却见没了空,唯有云丞相下首还剩个软垫。 见此情景,谢晚舟唇边的笑意加深,在众人面前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款款落座。 众人见她得了如此殊荣,自然心中不喜。 这儿大多都是比她级别高的官员,谢晚舟不过一个闲职,凭何坐在丞相身侧? 云丞相捏着酒盏,朝众人抬了抬手,扬声道,“今日赏春宴,诸位自便。” 众官员赶忙举起举杯,面上带着讨好地笑,与他寒暄。 谢晚舟也装模作样的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趁着无人注意自己,又悄悄将嘴里含着的酒水吐在了帕子上。 “谢娘子一介女流,在朝中可还习惯?”云丞相忽然开口,侧眸望向一旁的谢晚舟,语气和善,眼底却无半分笑意,“若遇上难解之事,可同本相知会一声。” 谢晚舟轻叹一声,无奈笑笑,“多谢丞相大人关心,我不过一个散官,清闲得很,何来难解之事?” “也对。”云丞相笑着摇了摇头,故作唏嘘道了句,“你嫂嫂身在朝中,是正一品大将军,位高权重,与她相比,你这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谢晚舟脸上的笑意散去,紧紧咬住下唇,搅动指尖,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云丞相瞧着她,忽然一笑,“即便爬不上去,谢娘子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才貌出众,明珠蒙尘,也不过是因为没跟对人罢了。” 说罢,云丞相又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如今沈济监政,连提你兄长两级,怎地也没顾及到你?” 谢晚舟半垂着头,面上难掩失落。 “若是本相能做主,定不会让你蒙受委屈。” 云丞相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谢晚舟眸光闪了闪,缓缓抬头,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希冀,“丞相大人……您这话可是认真的?” “自然。”云丞相嘴角挂着浅笑,看上去仍旧是老实巴交的,说出口的话却是暗藏锋芒,“只要本相能做得起这个主。” 谢晚舟默了片刻,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定定望着他,语气诚恳,“只要丞相大人能说到做到,我自然愿意追随。” 鱼儿上钩了。 云丞相压住上扬的嘴角,不经意间提了句,“只是依靠着谢娘子,怕是难喽。” 谢晚舟面露慌乱,似是怕他放弃自己,当即开口为自己争取,“丞相大人,我自知能力不足,帮不上什么忙,可……若是再加上整个连家呢?” “哦?”云丞相挑起眉头,故作惊讶,“谢娘子此言倒是有些意思,难不成……你还能替连家拿主意?”(本章完) 第411章 孽种要除 谢晚舟垂着脑袋,躲开云丞相探究的视线,轻声道了句,“夫君珍视,公婆也视我为己出,无论我拿了什么主意,他们都不会反对的。” 云丞相睨着她,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低声道,“既然如此,本相也愿意信你一次。” “多谢丞……” “可是……” 谢晚舟面露感激,刚要答谢,就听见云丞相转了话头,小脸登时变了神色。 云丞相打量着她,似笑非笑道,“只是你兄长那边……” 一提起谢黎,谢晚舟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咬紧银牙,小声道,“丞相大人莫要提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见她如此,云丞相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也信了连家下人的话,“既然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本相也不愿同自己人藏掖,交予你一件事情,只要能做好,本相就亏不了你们一家。” 谢晚舟正色,定定瞧着他,低声道,“任凭大人吩咐。” “爽快,本相最喜与聪明人打交道。”云丞相缓缓起身,沉声道,“还请谢娘子借一步说话。” 谢晚舟也跟着起身,视线不着痕迹的扫了眼站在一侧的竹桃。 竹桃会意,微微侧过身子,顺着窗户的缝隙望向湖边,抬手将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 外头那人瞧见她的动作,指尖向腰侧探去,等候时机。 云丞相走到窗子前,似是无意般朝外望了一眼。 谢晚舟紧跟其后,见他望向窗外,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 幸而那人躲闪得快,藏进了草丛中,如若不然,全盘皆输。 瞧着微微摇曳的草丛,云丞相神色不变,只望着那处发呆。 谢晚舟快走两步,到他身侧,笑望着他,“今儿日头足,风也不小,丞相大人倚在窗边,担心着了凉。” 云丞相回过神来,朝她回以一笑,低声道,“谢娘子有心,本相手里正缺一个细致入微的人。” 谢晚舟唇边挂着谦和的笑,侧过身子挡住窗口,轻声道,“不知丞相大人想把什么事交给我去办?” 云丞相瞥了眼雅席的方向,见无人注意这边,从袖中掏出一个金镯,递到谢晚舟手中。 谢晚舟一愣,垂眸望着手里的物件。 镯子花纹精细,上头镶嵌水贝,中间还挂了把小金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 “这镯子虽不起眼,里头却有大学问,谢娘子只看那个小金锁。”云丞相凝着她,眼底盛着笑意,“这锁里装着乌头和附子,这镯子戴久了,可致人小产。” 谢晚舟手一抖,瞳孔猛缩,下意识就想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却碍于姓云的在,只好忍下,“不知丞相大人……所为何意?” 云丞相唇边挂着笑,单看面相,根本不会将他与阴险狡诈联系在一起。 “本相知晓谢娘子一向与清儿交好,她也最信得过你,这事只有交给你去办,才能让我放心。” 谢晚舟咬住下唇,眼底满是惊悚,“您让我把……把这镯子给皇后娘娘?” 云丞相笑眯眯的望着她,似是看不到她脸上的震惊,“没错。” 谢晚舟想不明白,喃喃问道,“皇后娘娘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能……” “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我所求能如愿,那清儿腹中这孩子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元家孽种,务必要除。” 究竟是谁名不正言不顺? 谢晚舟瞥了他一眼,握着镯子的手微微发抖。 云丞相故作惋惜,无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并非我狠心,此举也是为了保全清儿,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 谢晚舟被他的骚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来,连自己是如何下得游船都记不清了。 “夫人,奴婢把来会宴的人都记下了,咱……”竹桃正兴致勃勃的说着,却发现自家主子傻愣愣的朝前走着,一句也没听进去似的。 “夫人……夫人!” 谢晚舟猛地回神,望向竹桃的眼神惊魂未定,“怎么了?” “您这是怎么了?”竹桃神色紧张,扶着她的手臂,“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谢晚舟摇摇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轻声道,“先离开这。” “……是。” 才上马车,谢晚舟就与软塌上的男子撞了视线。 瞧见男子,谢晚舟唇角轻勾,柔声唤了句,“哥。” 谢黎眉眼含笑,目光上下扫了她一圈,温声道,“可有受伤?” 谢晚舟摇摇头,笑着应道,“红叶一直埋伏在外头,有她在,哥哥不必担心。” 谢黎颔首,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低声问了句,“云见山邀你过去,所为何事?” 提到这事,谢晚舟正了神色,从袖中掏出方帕子,展开露出里头的金镯,小声道,“他有意试探我,给了我个镯子,说这里头的东西能害人小产。” 听到小产二字,谢黎脸色突变,猛地将那镯子扔掉,生怕沾染毫分。 望着砸落在车板上的金镯,谢黎沉了脸,低声道,“他想做什么?” “他只命我将这镯子送给皇后娘娘,想引她小产。”谢晚舟抿紧嘴唇,一五一十将船上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谢黎眉头紧锁,第一反应与谢晚舟无二,“皇后不是他亲生的女儿吗?” 谢晚舟轻叹一声,语气无奈,“这药能去了皇后腹中的胎儿,却伤不了皇后,他只要自己的女儿活着,至于龙胎……” 谢黎颔首,话语里多了几分深意,“他想造反为帝,如今的皇后便就成了公主,她腹中的胎儿更是从未来皇帝成了个野种。” “这孩子又是元氏一族的血脉,以后难免会起异心,云见山绝不可能让他活着。” “况且他的存在,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这云见山,他这位子是靠歪心邪意得来的,为天理所不容。” 谢黎睨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况且借你的手来行此事,成了便是如他所意,不成他也可反咬你一口,说你谋害皇嗣,其心可诛。” “无论如何,他都不亏。” 谢晚舟变了脸色,贝齿死死咬住下唇,轻声道,“那我就反将一军,叫他亏得连底裤都不剩!” 第412章 背叛的代价 桌上的小金锁被撬开,里头的药丸子散在桌面上。 云清和望着那枚金镯,蓦地失了反应,回过神,泪水早已落下。 “他怎么会……我是他女儿,我的孩子还得唤他一声外祖……”云清和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哭出声来。 “皇后娘娘当心身子,莫要动了肝火。”谢晚舟面露担忧,扶住她的身子,小声安慰道,“您怀的是元氏子嗣,正儿八经的龙种,云丞相早已对皇位起了心思,自然容不下这孩子。” 云清和捂着小腹,趴在谢晚舟肩上,难忍心中悲痛,哭个不停。 打击接踵而至,险些要将她压垮了。 谢晚舟搂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皇后娘娘,臣一直陪着您。” 云清和拭去眼泪,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咬牙说道,“晚舟……助我。” 谢晚舟阖上双眼,只淡淡吐出一个字来,“好。” - 四月过去,京城面上安稳,实则暗潮汹涌。 沈济监管前朝,手段雷霆,虽有人心生不满,可碍于他的威信,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祝阁老十分信任他,也让出了位置,无论大事小情皆甩给沈济,自己则是站在朝中当个吉祥物。 云见山忙着笼络自己的小团体,也没有闲工夫找茬,只入宫了几次,见云清和腕间常戴着那枚镯子,卸了防备,一心与沈济作对。 原本祥和的一天被突然闯进太医院的桃菱打破。 桃菱脚步急促,慌张冲进太医院内,扯住一人的袖子,扬声道,“赵太医,快随我走!” 赵太医愣住,定睛一瞧,脸上浮现一丝诧异,“桃菱?怎地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桃菱用力摇摇头,眼角垂下泪来,小声催促着,“赵太医,快随我去瞧瞧吧!” 赵太医见她这副神情,登时眉头一皱,沉声道,“可是皇后娘娘出了岔子?” 桃菱轻轻点头,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赵太医慌了神,连忙背上自己的小医箱,冲出了太医院。 那位肚子里可还怀着龙种,万万耽误不得! 桃菱为主求医一事迅速传开,全宫上下都在猜测皇后娘娘出了何事。 一时间,人心惶惶。 沈济负手站在云惜殿外,脸色阴沉得很。 宫人们埋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动静,惹了这位爷不快。 赵太医背着小药箱从里头走出来,与站在院中的沈济对上了视线。 他的身影与那日重叠,沈济脸色有些发白,上前两步,低声道,“赵太医,皇后腹中胎儿……” 赵太医面露无奈,轻轻摇了下头。 沈济脸色突变,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二人之间的一举一动皆被宫人们瞧在眼里,有一道身影从门前闪过,没了踪迹。 消息传到丞相府时,云见山愣了半晌,才颤声问道,“那孩子……果真没了吗?” 管家点点头,沉声道,“宫里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身边的桃菱去请了赵太医,沈济亲自去瞧了,消息应当无误。” 云见山坐在木椅上,默了片刻,才叹出口气来,“没成想那谢晚舟竟是如此心狠……怪只能怪这孩子投错了胎,挡住了我的路。” “老爷,既然您心结已出,不如……” 管家抬起手,在自己脖颈间作势一滑。 云见山望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时机已成,写信告知各家,今日午后,绞杀贼子沈济,打他个措手不及。” “是。” - 午时一刻 云见山领着几百余人抵达信上的地方,却发现那处人山人海。 他还以为是自家军,兴致冲冲的加快了脚步。 临到跟前,他才发现为首的人并非是他的部下,而是一个老朋友。 沈济。 “丞相大人来的晚了些,叫我好等。”沈济长身玉立,眸子宛若一池清水,笑望着他,看上去很是温和。 “沈…沈济……”云见山目眦欲裂,完全没料到他会在此地,喃喃道,“怎会是你……” 一边说着,还一边朝四周望去。 “丞相大人是在等你那些忠心的部下吗?”沈济挑眉,勾唇浅笑,朝着身后说道,“让开,给丞相大人掌掌眼。” 话音落地,站在他身后的兵卒缓缓散开,云见山也瞧见了站在最后头的十几人。 沈济口中所谓的忠心部下如今被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手脚都被束缚着,倒吊在树上。 人群散开,那十几个人自然也看到了云见山,却好似没瞧见一般,拼命扯着嗓子向沈济求饶。 “沈大人……求您放了下官吧!” “下官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沈大人饶命啊!” “沈…沈大人……您再给下官一次机会吧!” 求饶声此起彼伏,瞧着脸色突变的云见山,沈济嗤笑一声,淡淡开口,“丞相大人不会谋反也就罢了,怎地连下属也笼络不住,徒惹人笑话?” “这些杂碎背叛了丞相大人,您心善,舍不得责罚他们,沈某愿意代劳。” 话落,不待云见山反应,沈济自顾自挥了挥手,清声道,“将这些人的腿骨打断,流放三千里,徒手爬过去,好吃好喝伺候着,莫要让他们断了气。” “好好让他们体会一番,背叛的代价有多大。” 抽气声此起彼伏,饶是在军营见惯了刑罚的兵卒也白了脸。 沈济唇畔含笑,眼底却没半分温度,直勾勾看着傻了眼的云见山,低声道,“这两个月以来,丞相大人拉拢了多少人,谋了哪些事,我都一清二楚。” “陪丞相演了这么久的戏,也不知您有没有过足瘾?” 云见山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脸,脸色一凌,喃喃道,“谢晚舟是你派过来的!” “错。”沈济轻笑,淡淡道,“晚舟是奉了皇后的意,她们两个从闺中起便是好友,情谊并非你说挑拨就能挑拨的。” “……清儿,怎会是清儿?”云见山眼底满是诧异,扬声吼道,“你胡说!我是她亲爹,她怎会害我至此?” 沈济不愿同他废话,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撇到云见山脚下,“若不信,便打开瞧瞧,你女儿的字迹你不会认不得吧?” 云见山垂下头,视线落在信封上,瞳孔猛地一缩。 信封上的字迹秀逸,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断绝书。 第413章 早产 云见山愣在原地,脸色涨红,全然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女儿抛弃,望着地上的信封,喃喃道,“怎么可能……” 沈济移开眸子,只觉得无趣,低声道,“将他抓了,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双臂被桎梏住,云见山才猛地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喊道,“沈济!纵使我心思不纯,也不该你来压我,比起我来,你又能光明磊落多少?” “世人轻信于你,我可不会!” 沈济本欲转身离开,听到这话,脚步顿住,回眸望去,视线落在云见山扭曲的面庞上,微微一笑,“你可知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云见山愣住,更难听的话卡在嘴边,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男人。 沈济勾起唇角,低声道,“因为你自私虚伪,薄情寡义,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惜算计自己亲生女儿的人,如何配得上别人的真心?” 云见山眼神一晃,更觉羞愤,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回怼他。 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沈济的话无错。 沈济睨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沉声道,“皇上驾崩前曾把江山交与我,我尽心尽力,为的是个情字,照顾皇后和未出世的皇子,为的是个义字。” “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会懂得我?” 沈济缓步上前,与他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如今,我权倾朝野,夺权犹如囊中取物,可我不愿。” “故人之托,这江山只能姓元。” 云见山脸色惨白,被人押着双臂带了下去,被拖上马车前,他奋力扭着身子,朝着沈济的方向吼道,“我要见皇后!我要见皇后!” 沈济不理会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珠串。 细瞧下去,就会发现那珠串很是眼熟。 赫然就是方许久不离手的那条。 日暮时分,丞相被押进大理寺候审,皇后胎象稳定,拒见生父,深居云惜殿,青灯古佛平淡度日。 翌日清晨,正值下朝时。 碧落端着一碗粥走进屋中,脸上挂着笑,轻声道,“少夫人,莲子粥好了,您趁热喝。” 宋徽歆捏着汤匙,望着一桌的早膳,没有多少食欲,“先放下吧。” 如今她行动不便,肚子圆滚滚的,提不起刀也耍不动剑,别提有多憋屈了。 碧落瞧见她紧皱的眉头,小声问道,“少夫人可是又不高兴了?” 宋徽歆挑眉,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半晌才问出一句,“我这段时间脾气很大吗?” 碧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宋徽歆眉头拧得更紧,低声呵斥道,“你直说,我不怪罪你。” 碧落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少夫人近来脾气大了许多,世子但凡说错一句话,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您一准儿将他踹出去……” 碧落面上悻悻,小声道,“世子无奈,又怕去客房照看不到您,只好跟长帆挤在一个屋里。” 宋徽歆一怔,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他……他闭上那嘴,不惹我心烦不就好了?” “世子的确闭嘴了。”碧落弱弱举起手,替谢黎说着公道话,“他昨儿回来,不敢与您说话,您却一口咬定他是在外头有了新欢,刻意冷落自己,将世子打了一顿才踹出去的……” “如今长帆睡觉都知道留门了,就怕自己睡熟了,没给世子开门,让他在外头站着睡上一夜。” 宋徽歆面露窘迫,扶着额角垂下头去,长叹一声,“我也不知自己是怎地了,近来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夫人说了,这是因为您怀了身子,有两份气,只要全家上下都多照顾些,就不打紧的。”碧落小声安慰她,“少夫人放宽心就是,离孩子出生就只有几天了。” 宋徽歆面上无奈,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粥里的莲子,低声道了句,“若这孩子能懂事一点,早些出来就好了。” 碧落笑嘻嘻的打断她,拿起公筷替她布菜,“少夫人莫要说糊涂话,胎儿还是足月的好。” 宋徽歆食欲不振,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抬脚朝着里头走去,“我乏了,先不吃了。” 才走两步,宋徽歆突然觉得腹痛难忍,胯下一阵温热,若不是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柱子,怕是要摔坐在地。 碧落刚抬起眼,就瞧见了自家主子以一种难度极高的姿势撑在那处,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冲了过去,“少夫人!” 宋徽歆被碧落扶到床上,脱鞋袜时,碧落才注意到她湿透了的裙摆,当即白了脸,“少…少夫人……” 肚子传来剧痛,宋徽歆死死抓着床幔,额角冒出汗来,强忍着不适,咬牙说道,“这孩子……许是听懂我的话了……去……找稳婆……” 碧落反应过来,快速替她褪去鞋袜,将主子安顿好,才跌跌撞撞的冲出屋去。 跑的太急,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小…小心……” 宋徽歆望着她的背影,见她踉跄,还不忘开口提醒。 可碧落眼下没功夫答谢主子,只念叨着,“稳婆……稳婆……” 不出几息的功夫,碧落就扯着稳婆进了屋子,“王稳婆,你快瞧瞧少夫人!” 说罢,还不忘安慰宋徽歆,“少夫人别怕,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稳婆,她还有几个姊妹在后头收拾呢。” 王稳婆站定,打量了宋徽歆一眼,脸色瞬间有些苍白,一拍大腿,“哎呦!这是要生了!” 宋徽歆虽有些害怕,却仍旧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去请两个太医,备足了东西,告知祖母和母亲,眼下比我产时只早了十天,应当是没问题的。” “是!”碧落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听令行事,才刚回来,又急冲冲的跑出去了。 剧痛又一次袭来,宋徽歆抓着床幔的青筋暴起,痛难自抑,没忍住破口大骂,“谢黎,你个王八蛋!!” 王稳婆受了极度惊吓,连忙开口哄道,“少夫人呦,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主子乱说,她也不敢乱听啊。 世子爷是王八蛋,那生了世子爷的夫人是什么? 第414章 顺利生子 与此同时 谢黎头戴官帽,身着朝服,正坐在养心殿中品茶,身侧是垂头批阅奏折的沈济。 “云惜殿来了信儿,说是皇后生子在即,前朝这帮子老东西也在盯着,递上来的奏折也是这档子事。” 沈济眉头轻蹙,语气平静,面上满是不耐,“我如今不光要盯着云惜殿,还要安抚这群老东西,分身乏术,实在心烦。” 谢黎捧着茶盏,唇畔挂着笑,低声道,“身在其位谋其政,首辅大人能者多劳,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烦心?” 沈济睨着他,冷哼一声,“少在那处说风凉话,你去盯着云惜殿,我是你未来继父,你总得要替我分担分担。” 谢黎翻了个白眼,他见惯了沈济的厚脸皮,反应也就淡了,“我如何去盯着?再过七日,就是徽歆生子的时候,眼下她情绪不稳,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若再上赶着去云惜殿,可还有命活?” 沈济闻言,低头轻笑一声,刚想开口取笑他,却见卓明风风火火的冲进殿中。 “谢大人,老奴可算是寻到您了!”卓明气都没喘稳,扬声道,“您快回府上瞧瞧吧,宋娘子早产,如今正找太医呢!” 谢黎猛地站起身来,衣襟上洒了些茶水,他也全然不顾,抬脚就朝外冲去,动作之急,连头上的官帽飞了都不在乎。 “诶!”沈济唤了一声,谢黎脚步未停,无奈之下,只好起身离座,弯腰捡起他的官帽,也追了出去。 - 永诚侯府 元婆婆和方许早就到了,正坐在床边,满眼心疼的瞧着床上的女子。 “老二媳妇,快先吃些东西,免得待会儿没了力气。”元婆婆端着点心,捏起一块,递到宋徽歆唇边。 宋徽歆等一阵疼痛过去,才张开小嘴咬了一口。 疼痛又来,宋徽歆忽感委屈,将头埋进被子里,无声流泪。 她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浪费了力气。 谢黎赶回来时,屋子里的人都被稳婆赶了出去,候在院子里,“祖母,母亲……” 迈过静园的门槛,谢黎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幸好身侧的沈济拉了他一把,才没让他狼狈倒地。 方许睨着他,语气平静,淡淡吐了两个字,“出息。” “噢。”谢黎白着脸应了声,抬脚就要往屋里冲。 “做什么去?”元婆婆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谢黎唇角微抿,低声道,“我得去陪着徽歆。” “你一个大男人,进去做什么?”元婆婆拍了他肩头一下,重重叹了口气,“你只管在外头守着。” “让他进去吧。”方许缓缓开口,神色平淡,“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困难之际,定是希望夫君能陪在身侧。” 话音落地,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沈济缓缓眨了下眼睛。 见母亲替自己说话,谢黎松了口气,一脸希冀的看着元婆婆,小声唤道,“祖母……” 元婆婆瞧着他,用鼻音轻哼一声,“去吧,你母亲都发了话,我还能再拦着不成?” 谢黎如释重负,连忙推开屋门冲了进去。 元婆婆望着身侧的女儿,小声道,“乖乖,那稳婆方才可说了,老二媳妇这胎比寻常孩子大了些,这……” “母亲不必担忧,稳婆不行还有太医,太医不行自有我去顶上。” 比起旁人,方许倒是平静许多。 房门被推开,宋徽歆费力睁开双眼,望向门口。 谢黎轻喘着气,汗水自额上滑落,身上的衣服来不及换,仔细关好房门,大步走到床前。 一见到谢黎,宋徽歆说不出来的委屈,床幔被她扯破,嗓子也已经喊哑,“你怎么……” “徽歆,我来了。”谢黎握住她的手,薄唇贴在她额头上,向来爱干净的谢黎此刻顾不得什么,单膝跪在床前,低声安抚着,“别怕。” 次日凌晨,府中才响起一声啼哭。 “哎呦,少夫人生了个小世子!”王稳婆喜笑颜开,抱着怀里的孩子,递到谢黎跟前,“世子,您瞧瞧……” “抱出去吧。”谢黎没看孩子一眼,只专心捏着帕子替宋徽歆擦脸,语气温柔得很,“饿不饿,可要睡一会儿?” 好不容易才生完,宋徽歆如今精神得很,微微摇头,轻声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孩子罢,这儿有碧落就够了。” “孩子自然有人稀罕,我只顾好你就够了。”谢黎认认真真替她擦去汗水和眼泪,望着宋徽歆惨白的小脸,蓦地红了眼眶,生怕她瞧见,急忙别过脸去。 宋徽歆无意间看到他脸上的淤青,顿了顿,小声问道,“你这眼角……是我打得?” 闻言,谢黎忙抬起手,挡住脸上的伤。 这一闪躲,又被宋徽歆瞧见了他的眼眶,“你哭什么?” 见她知晓,谢黎也不再遮掩,缓缓放下手,沉声道,“日后,若是寻不出男人生子的办法,我们就只要这一个孩子。” 宋徽歆觉得好笑,忍俊不禁,堵在心里的委屈也悄然散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宋徽歆,谢黎才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 为了让宋徽歆休息得好些,方许等人早就移步到了大堂。 元婆婆正抱着孩子稀罕个不停,乐不可支,“我们家真是好福气,有女儿也有儿子。” 门口传来响动,众人循声望去,见谢黎脚步匆匆踏进堂中。 元婆婆笑的更欢了,抱着怀中的孩子,小声道,“宝儿,你父亲来瞧你了。” 照顾好孩子母亲,谢黎再见这个孩子,才有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元婆婆将孩子送到谢黎怀中,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动弹不得。 “小世子才生就这般好看,日后长开了,也定是个俊朗才子!” 察觉到孩子平稳的呼吸,谢黎这才笑开,抬头望向稳婆,大脑一时宕机,张口就问,“我喜欢他,他叫什么名字?” 王稳婆的二次惊吓来了。 这两口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会玩! “世子爷……”王稳婆嘴角抽搐的厉害,险些没挂住笑,“小世子的名该是主子们来起。” 谢黎嘴角的笑容一垮,自知丢了人,轻轻点了下头,又忙着去哄怀中的孩子,“我是你父亲,快叫一声来听听。” 王稳婆又双叒叕被吓到了。 请问……永诚侯府还有正常人吗? 第415章 包藏祸心 永诚侯府 “夫人,霓裳阁新送来的料子,您快瞧瞧。”苏子面上含笑,身后跟了两个小丫头,怀中抱着四五匹料子。 方许正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草,闻声抬起头,只草草看了一眼,轻声道,“都留下吧,可给老夫人送去了?” 苏子点点头,笑道,“送过去了,大少夫人那头儿也派了人过去。” 方许颔首,面上带了些笑,“给晚舟也裁两身新衣,虽说她嫁去了连家,娘家也不能亏了她。” 苏子自然懂的规矩,赶紧应下,“是,奴婢明白。” “诶……”方许捏着剪刀的手一顿,抬眸望向苏子,低声问道,“宫里可有消息?” 苏子眨了眨眼睛,微微摇头,“奴婢没接到信儿,按宫里给的日子算,皇后生子也不过就两天了,却迟迟没动静……” 话音才刚落地,澄园的大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巨响。 主仆二人循声望去,瞧见了神色慌张,发髻微乱的谢晚舟,身后还跟着一脸懵的叶鸣。 谢晚舟脸蛋微红,气都没喘匀,见到方许,膝盖一弯,跪在了院中,“母亲,求您随女儿进宫!” 方许脸色一凌,扔下手里的剪刀,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谢晚舟抬起小脸,眼角垂下泪来,小声道,“母亲……皇后难产,宫里太医束手无策,女儿实在没了法子,二哥才说让我来请您……” 方许将她扶起,脸色铁青,一边拉着她朝外走,一边低声问着,“皇后生子,怎地也没消息传出来?” 谢晚舟摇摇头,小脸上满是懊悔,“皇后近几日担惊受怕,唯恐旁人害她,便跟女儿说要将此事保密,谁知落到了这个田地……” “胡闹!”方许怒喝一声,连忙望向跟上来的叶鸣,沉声道,“你去弄云堂,叫知予和青梨过来,务必让她们拿好第三排药柜子里的东西,我会让世子在宫门前接应。” 叶鸣不敢耽搁,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府外跑。 苏子拎着夫人常用的小药箱,同白及一起跟在二位主子身后上了马车。 一路上,方许的脸色沉如黑炭,手心都出了汗。 如今,人命关天,这孩子能不能平稳落地将直接关系到元氏江山的存亡。 - 云惜殿早已乱了阵脚,里头传来女子的哭喊声,稳婆们也跟着揪心,太医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望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桃菱险些哭晕过去。 沈济站在院中,脸色极差,耳边一阵嘈杂,惹得他心烦。 谢黎在一旁来回踱步,时不时望一眼院外,不停的祈祷母亲来的再快些。 祝太后站在一侧,用力攥着手里头的帕子,默默祈求上苍开眼。 脑海中浮现元谌惨白的脸,沈济阖上双眼,低声喃喃道,“皇上……保佑她们母子。” “来了来了,永安郡夫人来了!” 林升跌跌撞撞冲进院中,高声呼喊。 自从祝皇后成了太后,他再也没像如今这般失态过。 众人被他的声音吸引,朝着门口望去。 一道身影背光站着,不作停留,直直冲进了院内,步子走得快了,耳坠子晃的也厉害。 “小许……” 祝太后一见到她,心安定了不少。 方许瞧着她,神色自若,只落下一句,“放心,有妾身在,母子双全。” 话落,方许顾不得理会旁人,抬脚冲进殿中。 谢晚舟跑到谢黎身侧,小声说了些什么,又随着母亲入了殿。 谢黎听见妹妹的话,急冲冲的走了,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又回了院中,身后还跟着三人。 谢黎站定脚,回眸望向神色紧张的两个小姑娘,沉声道,“母亲已经去了里头,你们也快些进去吧。” “是。”青梨应了声,抓紧了身侧的小药箱,拉着知予进了主殿。 殿内,云清和意识模糊,却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云清和心里清楚,唯一能信的晚舟离了宫,如今也只能靠她自己。 只听门口传来动静,下一瞬,围在床前的稳婆都被推开,一人钻了进来,坐在床边。 云清和视线早已朦胧,察觉到有人来,费力睁大双眼,盯着那人,喃喃道,“许姨……你来了……” 方许把着脉,又看了看她的身子,轻声道,“皇后娘娘都唤我一声姨了,我怎能见死不救?” 云清和如今连笑的力气都没了,腹痛难忍,只能动动指尖,算是答谢。 方许专心忙于眼前事,见她快挺不住了,落下一句,“想想皇上。” 提到元谌,云清和忽然又来了力气,小声道,“给我…帕子……” 桃菱反应极快,连忙将手里的帕子递了上去。 “许姨,你只管放手去做,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云清和叮嘱完,就死死咬住帕子,不再出一声。 方许侧过头,朝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丫头招了招手,轻声道,“你们过来,将东西递给我,站在我身侧打打下手。” “是。”知予凑上前去,将来时拿的东西全都摆在了桌上,不敢出一丝纰漏。 “皇后娘娘,事态紧急,我先给你止血,而后开刀,你可听清了?” 方许的声音忽远忽近,云清和用尽全力点了点头,示意方许大胆去做。 见她答应,方许从怀中掏出个瓷瓶,拔出塞子,将里头的药丸倒出来,扯走云清和口中的帕子,把药丸递了过去,低声道,“止血的,含在口中。” 说罢,接过青梨递来的小刀,用火烧了几遍。 方许瞧着手中既叫小刀又叫匕首的物件,一时也没多少底气。 这东西用起来不太顺手,却总好过没有。 眼瞧着方许要对皇后的肚子下刀,一旁的稳婆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制止,死死握住方许的手腕,扬声道,“这位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稳婆力气大得很,方许被她桎梏住,动弹不得,登时变了脸色,“你若再拦着我,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皇后!” 稳婆却是不惧,一口咬死了方许包藏祸心,“民妇入这行几十年了,还从未听说过这种接生的法子!若是让夫人您一意孤行,才是害了所有人!” 第416章 只能是太子 稳婆态度坚定,死活不肯松手。 桃菱气极,冲过去推开她,扬声吼道,“你个没有心肝的老瘟婆,皇后娘娘都允了夫人动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捣乱!” 稳婆跌坐在地,见方许已经有所动作,索性躺在地上耍起了无赖。 难产出血,无异于大半个身子都迈进了鬼门关。 在稳婆们眼里,云清和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稳婆拍着大腿,大声哭诉,“我的命怎么苦呦,老婆子我干了这么久,从没听说过有开腹取子的!” “如今无端遭人连累,脑袋要不保喽!” 听她这么一嚎,其余的稳婆也被牵动了情绪,围在一团哭起来。 白及唯恐夫人被她们扰了心,抬脚朝着闹事的稳婆,无视她诧异的目光,抬手就是一耳光。 稳婆被打懵了,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白及甩了甩被震到发麻的手,冷着小脸,拔出发髻上的银簪子,扬声道,“谁敢在我家夫人面前耍无赖,别怪我捅穿她的眼睛。” 稳婆被震慑住,一时不敢再搭腔。 桃菱咬住下唇,恨恨的瞧着眼前人,低声道,“你们滚出去,莫要污了皇后和夫人的眼睛!” 稳婆捂着脸,闻言立马爬起来,生怕自己跑慢了一步。 皇后生子,找了十个稳婆备在身边,如今这么一闹,竟跑了七八个。 “老婆子我愿意留下。” “民妇也是。” 如今只剩下两人,一老一胖。 这本就是她们的职责,她们不该逃走。 桃菱望着她们,怒火稍稍有些平复,低声道,“若今日能平安……皇后娘娘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年龄大些的稳婆摇了摇头,笑容和蔼,“这是我们该做的,夫人若有能用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方许没理会任何人,只专心忙着手上的活计。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一道清脆的响声。 小刀砸在地上,方许剪断羊肠线,筋疲力竭的坐在床上。 云清和早已痛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苏子捏着帕子,轻轻替自家夫人擦去汗水。 方许坐在床边缓了片刻,才低声问道,“孩子呢?” “在这儿呢。”老稳婆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凑上来,“许是耽搁久了,方才小脸都涨紫了,急着挖出里头的脏污,才哭出声来。” 谢晚舟瞧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心依旧悬着,小声问道,“这孩子……是男是女?” “哎呦,忘了这档子事!”老稳婆连忙将孩子放在床上,掀开小被子,露出身子,脸色猛地一白,“是……是个女孩……” 谢晚舟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方许,喃喃道,“母亲……” 方许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默了片刻,才勾唇笑道,“稳婆真是年纪大了,竟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老稳婆心一紧,连忙跪了下去,颤声道,“夫……夫人……” 方许俯下身去,一双眸子冷冷盯着她,朱唇轻启,“我再问你一次,皇后生的是男是女?” 老稳婆身子抖了抖,连忙开口道,“是我看错了……娘娘生的分明是个小皇子!” 方许心中满意,又转头望向另一个稳婆,轻声道,“你瞧着是男是女?” 另一个稳婆年轻些,也更机灵,闻言当即开口,没有一丝犹豫,“皇后娘娘洪福齐天,生的是个小皇子。” 方许点点头,低声道,“我若是听到外头有什么疯言疯语……你们入宫来可都是报了户籍的。” 年轻些的稳婆忙跪下去,小声道,“夫人,民妇无儿无女,也没有丈夫,请愿留在宫中,做些脏活累活!” 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方许抿唇轻笑,视线扫过她的脸,低声道,“既然你有这个心,待皇后醒来,我自会替你说上几句。” “多谢夫人!” 老稳婆一见,也急忙开口,“夫人……我也无家可归。” “你年岁大些,就跟了我吧。”方许睨着她,似笑非笑道,“正巧我庄子里还缺个人。” 老稳婆哪敢说不,连连点头,“是,多谢夫人!” 桃菱望着床上的小主子,脸色惨白,小声道,“夫人……” 方许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桃菱,你能站在此处,便意味着皇后对你是全然信任,你只需记着,这孩子是男儿身,是大燕太子,是未来君主。” 桃菱死死咬住嘴唇,泪水决堤,模糊了双眼,“奴婢……谨记夫人所言。” 殿外 几位太妃太嫔都跟着来凑热闹,只为听到一手消息。 桃菱低垂着头,朝着几位主子一一行礼。 祝太后见有人出来,顿时没了困意,连忙迎上去,低声问道,“皇后如何了?” 桃菱抿紧小嘴,轻声道,“回太后的话,皇后娘娘产下一子,如今正睡着呢。” “一子……”祝太后眼睛一亮,忙追问道,“可是皇子?” 桃菱点点头,小声道,“是。” 祝太后松了口气,不住的感谢上苍,“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在场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喜不自胜,唯有沈济凝视着桃菱,脸色微沉。 桃菱眼神闪烁,不敢叫人发现异样,忙又垂下头去。 方许出了大殿,面露倦色,像是累极了,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手里头没有麻药,是硬生生刨腹取子,纵使她心理再强大,如今的手也是抖的。 “夫人。” 沈济蹙眉,上前几步,朝她伸出手去。 方许十分自然的将手递到他手心,任由他扶着自己下了台阶。 沈济眉头紧蹙,低声问道,“如何了?” 方许神色平静,淡淡开口,“母子平安,没出什么岔子。” 听到这话,沈济眸光一深,若有所思的瞧了眼大殿的方向。 方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沈济太过敏锐,也不知能不能唬得住他。 默了好半晌,沈济才正色道,“大燕有了未来储君,实乃幸事。” 方许闻言,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与身侧的谢晚舟对视一眼,旋即又移开了视线。 这孩子,必须是太子,也只能是太子。 第417章 故事终章 皇后一举得男,取名元宜,昭告天下,举国欢庆。 国中有了太子,朝中官员仿佛吞了颗定心丸,不再似先前那般提防沈济,反倒是拧成了一股绳,大燕朝国力空前鼎盛。 沈济每日脚打后脑勺,忙的不可开交,不是在批奏折就是在批奏折的路上,闲暇之时还要去瞧一瞧尚在襁褓中的太子。 负责看护太子的乳娘和嬷嬷万分谨慎,借口幼子受不得风,只让沈济远远观望一眼,像是在畏惧什么一般。 沈济心中早有猜测,对此也不恼,只是规规矩矩的瞧上一眼,就继续去处理政事。 “沈大人。”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沈济脚步一顿,朝后往后。 桃菱从殿中探出了头,小跑到他跟前,轻声道,“皇后娘娘口谕,永安郡夫人与谢娘子护主有功,还请沈大人酌情封赏。” 沈济挑眉,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沉声道,“酌情?” 细数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沈大人最是偏心谢家。 酌情?? 酌哪门子的情! 桃菱心觉不妥,可主子就是这般说的,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乱传,“是。” 永诚侯府 望着成箱成箱抬进来的赏赐,方许目瞪口呆,侧眸望着身侧的白及,低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小赏?” 白及也懵了,战术性挠头,小声道,“闻墨来传的话,沈大人说国丧刚过,只是简单赏赏……” 唯有苏子乐的嘴都合不拢,捧着个小册子,拿笔的手快出了残影,嘴里还念叨着,“太多了…怪不得我这几日左眼皮直跳,原来是要发财了!” 方许轻叹一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悠悠道,“侯府如今越来越好了,谢黎也成了父亲,总不能还顶着个世子的名头。” 白及心下诧异,扭头看向主子,小声问道,“夫人是想……” 方许嘴角微勾,轻声笑道,“我拿了祝阁老请来的和离书,本就应该放权给徽歆,去同母亲一起舒舒服服的养老,眼下时机成熟,也该与沈济说一说此事,扶正谢黎,我也能轻松些。” “夫人若想轻轻松松,不如嫁我为妻。” 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方许循声望去,正巧与沈济对上了视线。 沈济负手而立,眉眼含笑,语气温和,“沈宅地段不错,又无莺莺燕燕,我的宅铺和田地都划到夫人名下,每月的俸禄也上交给夫人,府上有闻墨打理,夫人只管玩乐,不必管其他。” “与我在一起,我定能照顾好夫人。” “用不着。” 不等方许开口,另一道声音就传入众人耳中。 谢黎缓步下了马车,脸色铁青,瞥了眼一旁的沈济,嗤笑道,“母亲自有我照料,还用不着你来养。” 沈济不怒反笑,悠哉悠哉道,“那我赘进来便是,正巧我对侯府也熟悉,你一同将我也养了吧。” 谢黎大为震惊,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你还要不要脸?送进来两只鹅还不够,如今连人都要送过来了?” “莫要说的如此直白,我与大鹅相比,还是强些的。”沈济抿起一丝浅笑,脸上没有分毫害臊。 “你!”谢黎气极,却又寻不出厉害的话来回他,憋得俊脸微红。 方许无奈,为谢黎递了台阶,“你如今下了朝还不紧着回静园,待会儿温珣醒了,见不到父亲,怕是又要闹徽歆去。” “儿子这就去。”谢黎应了声,又狠狠剜了沈济一眼,旋即快步进了院子。 方许回眸,目光落在沈济身上,见他正笑着瞧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俸禄呢?交上来。” 沈济愣住,脸上的笑意都僵了一瞬,反应过来便是狂喜,连忙扯下自己腰间的荷包,快步走到方许面前,将荷包塞进她手中,温声道,“这只是一小半,府上还有,我这就去拿……” 方许捏着手里的荷包,瞧见上头七扭八拐的绣样,唇畔的笑意又深了些,“剩下的由你去办,我只管收银子。” 沈济大喜过望,离开侯府时还有些飘飘然。 - 三日过后,沈、谢二家大婚。 方许身着嫁衣,头戴金冠,略施粉黛,手里握着喜扇,安安静静坐在马车上。 沈济亦是一身红,胸前扎着大红花,笑得春风满面,身下的白马也梳上了小辫子,尾端系着铃铛,一步一响。 两家离得近,还未到吉时,只好绕着京城走上一遭,广洒喜银。 方许乐善好施,不少百姓自觉相送。 闻墨瞧着撒出去的银子,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心同样在滴血的还有陪在马车里的苏子。 队伍游城一圈,踩着吉时进了沈宅。 耳边都是奉承的吉祥话,荣亲王笑出一脸褶子,脚不沾地,忙着招待来贺喜的人。 方许被两个婢子扶下了马车,抬眼望去,瞧见了许多眼熟的人。 门外,方澜与寻芳站在一起,见她望来,神色激动的朝她挥了挥手。 还有崔氏、朱颜、以及……顾思思。 瞧见她身侧的男人,方许微微挑眉。 是那个姓白的商户。 又注意到顾思思梳着妇人发髻,与他甜甜蜜蜜的贴在一处,方许了然,会心一笑。 新妇迎进门,门外点起红鞭,热闹得很。 不多时,外头传来下人通报,说是太后与众位太妃也到了,还带来了皇后的贺礼。 听到消息,人群静谧无声,不由得高看方许一眼。 有此殊荣,方许算是大燕第一人。 不同于寻常结亲,沈济只有一位义父,方许也只有一位义母,所以干脆聚在一起,让两位老人坐上了高堂。 沈济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恭恭敬敬的送到元婆婆手边,笑着唤了声,“母亲,请喝茶。” 元婆婆瞧着眼前的一对新人,鼻头发酸,低头应了句,“诶。” 旋即接过那盏喜茶,轻轻抿了一口。 沈济又端了杯茶,递到荣亲王面前,温声唤了句,“父亲,请喝茶。” 元婆婆擦眼泪的手一顿,猛地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这老狗…… 荣亲王笑容灿烂,还隐约透着一丝狡黠,伸手接下茶盏,沉声夸了句,“好儿子!” 送新妇回新房,新郎官被压着喝酒,沈济酒意上头,喜不自胜,还没入洞房,先掉下两滴泪来,喃喃道,“我总算是娶到她了,不必再担忧她被旁人抢走了……” 桌上都是真心与沈济交好的,自然替他高兴。 谢黎坐在沈济身侧,白了他一眼,暗骂一声,“好大的出息!” 话虽如此说,谢黎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后院,谢黎忽感忧伤,眼角也有些泛红。 这一刻,思虑万千。 入夜,喜宴才算完,沈济送走最后一位挚友,才奔向后院。 推开房门,与方许对上了视线。 方许瞧着沈济俊脸上的两团酡红,微微蹙眉,轻声道,“怎么喝这么……” 下一瞬,她突然被人拥进怀中,紧紧抱住。 鼻尖弥漫着酒气,方许有些失神,低声唤道,“沈济?” 沈济不语,抱了她许久,才闷声道了句,“夫人。” 方许抬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沈济面上含笑,沉吟片刻,“这下真是我的夫人了。” 烛火映衬下,他的神色格外柔和。 方许心觉无奈,轻笑一声,顺着他的话应下,“是是是。” 沈济略微低下头,眼底盛满了笑意,一字一顿道,“夫人可愿与我相守此生,不离不弃?” 方许唇角轻勾,目光落在他脸上,缓缓道了句,“自然是愿的。” 翌日天明,有百姓瞧见他们清贵温雅的沈大人抱着行李卷,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夫人身后,亦步亦趋回了永诚侯府。 - 七年后 东市的第三条巷子里,站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 少年玉冠束发,打扮贵气,负手而立,冷眸望着眼前的小人儿。 在他对面,站了个身形瘦弱的男童,约莫跟他差不多大的模样,身上所穿非富即贵,小脸很是漂亮,眼睛也大,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少年环顾四周,也不见有人丢了孩子,见对面的人望着自己,眉头微蹙,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元宜。” 耳旁的声音又细又轻,像只小猫儿。 少年眉头皱的更紧,小声喃喃道,“好好的男孩,怎地生了这副嗓子?” “你长得很好看……叫什么名字?” 少年望着他,声音低沉,“谢温珣。” ——大燕朝的故事还在继续。 【完】 主线完成√ 番外开启—— 【养成系九公主x腹黑狐狸三王子】甜蜜来袭! 快端好小碗坐等撒糖! 番外1 远道而来的小公主 乌疆 和亲队伍走了许久,才终于抵达了突厥。 秋雨放下窗帘,扭头向后望去,话里是掩不住的开心,“公主,咱们到了。”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元宓脸色有些发白,闻言赶紧摆了摆手,小声催促着,“快……快些扶我下去!” 秋雨应下,朝外吩咐了一声,瞧着车夫放下脚凳,才转身去扶公主。 双脚实实在在的落了地,元宓脸色缓和了些,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空气中都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还能隐约听见水流潺潺,远处是群群牧禽。 元宓瞧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姬丞大步走来,垂下眸子,掩下心中的不安,低声问道,“是不是折腾到了,身子可有不适?” 元宓摇摇头,神情放松得很,“这儿比我预想的要美上许多,水草丰茂,风景宜人,瞧见此景,疲惫也一扫而空了。” 姬丞愣住,下意识望向四周。 嗯…… 破草、破水、破牛羊。 哪来的风景宜人?? 但见小公主的神情不似作假,姬丞也只得顺着她的话,语气无奈,“公主八成是在宫里呆久了,瞧什么都新鲜。” “姬丞。” 元宓刚想反驳他,却听见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姬丞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身子不受控制的僵住,多年前的记忆卷土再来,脸上的笑容都怪异了几分。 元宓自然瞧见了他的异样,侧过身子,循着声音望去,与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生的高大伟岸,五官凌厉,不怒自威,编着头发,戴了个皮帽子,腰间别着把弯刀,身后还背着长弓。 男人斜睨着元宓,眼神不屑,沉声道,“大燕公主?” 元宓丝毫不见畏惧,大大方方对上他的视线,声音清脆,“见过大可汗。” 大可汗似是来了些兴趣,上下扫了元宓一眼,冷嗤一声,眼底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小小女子,竟不怕本王?” 元宓眼眸清澈,扬声道,“我是年幼,却也受过教导,身在异乡,我该拿出些派头来,方能彰显我大燕国范,若见了大可汗就抖如筛糠,岂不是丢了大燕的脸?” 况且突厥比之大燕,本就是战败国,她没落井下石,已经是给了脸面。 大燕的观礼团和陪嫁队伍尚在,元宓自信谁也欺负不了她。 大可汗挑眉,垂眸望着她。 面前的少女身着锦裙,打扮娇艳,容颜姣好,肌肤莹白润透,说起话来脸颊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瞧上去乖巧得很。 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谁知竟如此伶牙俐齿。 二人对峙,姬丞扭头,挡住元宓的大半个身子,低声道,“大可汗。” 姬丞能察觉到大可汗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过了半晌,头顶响起一声冷笑。 “姬丞,你是本王的亲儿子,虽说在外为质多年,也不该一点规矩都记不得了吧?”大可汗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狞笑,“你该叫我一声父汗。” “你阿母死了,也不想要父汗了吗?” 提及阿母,姬丞愣住,身子又抖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了句,“父汗。” 大可汗心中满意,深深看了眼他身后的元宓,沉声道,“今天你是大喜的日子,本王就不多打扰你们了,明日一早,来本王帐中。” 姬丞不敢抬头,生怕他瞧见自己眼底的恨意,只闷声回了句,“是,父汗。” 头顶响起脚步声,姬丞这才松了口气,回眸看向元宓,低声道,“我送你回帐。” 元宓凑近了些,微仰着头,放低了声音,“明日你过去,他会对你如何?” 姬丞神色有异,元宓细心,自然能瞧得出来。 闻言,姬丞怔住,旋即摇了摇头,面上多了几分笑,抬手捏了捏她的笑脸,低声道,“没什么,你莫要跟着忧心。” 元宓抿紧粉唇,小声嘟囔道,“就知道你不会说实话。” “三哥!”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二人循声望去,瞧见两男一女正朝这边跑来。 跑在最前头的男子身形高挑,扎着辫子,脸上稚气未脱,星眸漆黑,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见姬丞望向自己,男子脸上的笑意更甚,用力挥了挥手,“三哥!” 男子跑到跟前,姬丞望着他的眉眼,蹙眉思量片刻,才开口问道,“姬铉?” 姬铉见三哥还认识自己,心中微暖,忙不迭点头迎下,“三哥,是我。” 姬丞打量着他,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都长这么大了……” “三哥。”跟在后头的男子也上前一步,眼底盛着笑意,“我是姬珐。” 姬丞目光落在他身上,想了许久,才知晓他是大可汗的哪个儿子,“我离得久了,大多事都记不清了,十三莫往心里去。” 姬珐摇摇头,眉眼弯弯,“能等到三哥回来,便是好事。” “这位就是小嫂嫂吧?” 姬铉弯下身子,看向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元宓,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小嫂嫂,可记住了我的名字?” 话落,又自顾自的说道,“我们兄弟多,小嫂嫂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记得我排行老十就行。” 姬丞轻轻推开他,正色道,“大燕民风保守,你离远些,免得将你嫂嫂吓到。” 姬铉耸了耸肩,撇嘴道了句,“三哥见色忘弟,有了嫂嫂,就能不要小十了?” 元宓笑着打圆场,脆声道,“我记得清楚,一个小十,一个十三。” 说罢,元宓侧眸望向一旁的女子,微微挑眉,“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 许是自幼生活在草原上,风吹日晒,女子肤色偏黑,模样中规中矩,脸颊上染着两团红,辫子用彩线扎着,垂到腰间,身上是短衣长裤,束着裤脚,腰间还系了一圈铃铛。 见大燕来的小公主打量自己,女子重重哼了一声,三两步跑到姬丞面前,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咧嘴笑着,“姬丞,你可算是回来了,兄弟们都想死你了!” 姬丞下意识挣脱开,后退两步,惊魂未定的瞧着她,扬声道,“你是谁?” 女子显然没料到姬丞会忘了自己,面上一顿,指着自己的脸,喃喃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古丽啊!” 番外2 怎么是个女的 “古丽?” 姬丞盯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迷茫,“古丽是谁?”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古丽身子僵住,原本就不怎么白皙的脸蛋更是涨红一片,“小时候我们一起爬过树的!” 姬丞顿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惊疑之下,开口问道,“你……怎么是个女的?” 话音落地,人群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娇笑声。 只留下古丽站在原地,脸上是散不去的狠厉。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姬丞别过头去,神情失落,“我如今势单力薄,连个像样的婚事都给不了你……” 姬丞顿住,讪讪抬起头,眼底有异色一闪而过。 元宓脸上红晕更深,连忙收回了脚,余光瞥见才进帐子的秋雨,小声道,“你若无事,就去外头看看有什么吃食,今儿一路上都没停下,我早就饿了,这有秋雨伺候。” 帐子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大床,床前有屏风遮挡着,木头桌椅打磨的并不精细,墙上挂着羊头骨,骨头下面是两把弯刀。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古丽被她的话激怒,下意识要抬手打她。 姬珐本不想管他,却又怕他在三哥手里丢了命,只好认命跟了上去。 古丽几乎可以断定,只要自己敢越分寸,那些人就敢活撕了自己。 下一瞬,古丽的手腕被人牢牢攥住。 “闹够了没?”姬珐脸色更冷,甩开她的手,视线向后望去,“你只管瞧瞧你后头,若还想闹,我就由着你。” 元宓觉得诧异,可又转念想起大可汗那副嘴脸,心下了然。 “好。”姬丞笑着应下,安顿好她,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对不住。” 姬丞连头都没抬,单膝跪在地上,替元宓褪去鞋袜,低声道,“我没有帐子,幼时都是同兄弟们一起睡在牛棚里。” “好。”元宓唇边含着娇笑,缓缓探出手去,摆明了是要姬丞亲自扶她入帐。 话落,秋雨上下打量着她,眼神不屑,“倒不像姑娘您,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姑爷身旁还站着我家公主呢,就巴巴的凑上来,真是不知羞!” 那是他的公主,明媚、大方,一心想将自己拉出这泥潭。 脚下踉跄几步,古丽听到这话,下意识回过头去,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望着相依在一处的男女,古丽脸色极差,咬紧牙关,低声道,“大燕女儿家怎么都娇滴滴的,真让人作呕!” 秋雨跟在后头,与古丽擦肩而过,自然听到了她的话,当即停下脚步,扭头盯着她,“看你与我们姑爷的兄弟关系不错,我才敬你一声姑娘,我家公主金尊玉贵,是大燕的掌上明珠,姑爷娇宠些是应当的。” 才刚出了帐子,就瞧见老十和十三并肩走来。 元宓垂下头,视线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皱眉问道,“你有何处对不住我?” 姬丞没应她的话,只低头望向身侧的元宓,沉声道,“累不累?”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七七九 古丽嗤笑一声,刚要出言嘲讽她乱摆架子,却见姬丞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缓步朝前走去,还时不时垂下头叮嘱几声,生怕元宓踩空了脚。 元宓樱唇轻抿,葱白的手指挡住嘴角笑意,红裙映衬下,肤白似雪,小脸精致到旁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秋雨瞧着脸色瞬间苍白的古丽,轻哼一声,快步追上了自家公主。 “三哥。”姬铉笑得欠揍,朝着里头挑了挑眉,“怎么舍得扔小嫂嫂一个人在里头?” 不远处,大燕派来的观礼团和军队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眼前的少女坐在床沿上,赤着小脚,额间有几缕碎发滑落,脸颊微红,唇边挂着笑,眼神明晃晃直勾勾的盯着他,“你非池中物,得势乃必然,等往后我们的日子好过些了,我自然会要你补给我。” 姬铉一时看呆了,情不自禁得说出了心里话,“小嫂嫂真是好看……相比之下,古丽确实更像个男人。” 身后,姬铉环住双臂,喟叹一声,“没想到咱们兄弟几个,最先成婚的竟然是三哥……不过话说回来,小嫂嫂确实漂亮,那身段、那模样,说起话来娇得很……啧,像画上的仙女儿似的。” “你早晚会给我的。” 她嗓音细软,莫名勾着旁人的心。 沉默之时,帐中突然响起姬丞闷闷不乐的声音。 元宓余光瞧见古丽铁青的脸,唇角轻勾,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柔声应了句,“连着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自然是累的。” “再贫嘴,小心你的门牙。”姬丞睨他一眼,沉声道,“去找人拿些吃的来,送到里头去。” 他与姬铉差了三天,却从不唤上一声十哥,向来都是直呼其名。 姬铉撇了撇嘴,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耳中,没心没肺的朝着帐子走去,“看小嫂嫂去咯!” 姬珐瞥了他一眼,小声提醒道,“这话你莫要再说了,叫三哥听了去,怕是要扒了你的皮。” 姬丞眼神逐渐暗下去,视线落在她身上,如同野兽盯上猎物,眼底的占有欲险些掩藏不住。 秋雨扬起小脸,上前两步,离她近了些,一副完全不惧的模样。 “姬珐……”古丽用力扭着手腕,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是徒劳,一时气急,用力踩上他的脚背,扬声道,“你拦着我干什么?没听见那贱婢子怎么说我的吗!” 姬丞垂下头去,望着手心里的小脚,语气轻飘飘的,“夫人如此信我,我怎好让你失望?” “姬铉你闭嘴!”古丽瞪他一眼,怒不可遏,她从来没像今天这般丢人过,尤其是还当着小公主的面,登时有些委屈,扬声道,“好你个姬丞,我把你当兄弟,诚心诚意过来接你,你怎么能忘了我!” 帐中,元宓坐在木床上,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你以前就住在这里吗?” 古丽动弹不得,抬头望去,入目是姬珐冷峻的侧颜。 被三哥像打发下人一般使唤,姬铉也不气,笑着应下,转身跑远。 姬珐独自留下,视线上下打量着对面的男子,低声道,“三哥从小就生的好,如今更是俊美非凡。” 话落,姬珐眼神暗了些,似是随意问道,“在大燕这几年里,着实害苦了三哥,如今回来,三哥可有什么打算?” 番外3 不是一个画风 姬丞回望着他,半晌才笑出了声,“你长大了,也要明白人生二字,得失常伴。” 姬珐沉默不语,只定定望向他。 姬丞勾起唇角,桃花眼微微上扬,低声道,“若你有心,子时一刻,我在母萨河旁等你。” 说罢,不再理会姬珐,转身回了帐中。 元宓见他去而复返,有些不解,轻声问道,“怎地这么快就回了?” “交代给了老十。”姬丞在她身侧坐下,微垂着头,墨发顺着动作滑落,眉目温和,“你先吃些垫垫肚子,待到夜里,会有篝火晚宴,那时再多吃些。” “好。”元宓乖巧迎下,扭头望着他,语气平静,“你那十弟瞧着尚是幼子心性,虽话多些,却也平易近人,是个好相处地。” “你……瞧着姬铉很好相处?”姬丞愣了愣,脑海中想起幼时场景,没忍住笑出了声,“若你亲眼瞧见他赤手空拳单杀三头豹子,怕是不会有这种念头了。” “赤…豹……”元宓大为震惊,身子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小声道,“原是我眼拙,竟没瞧出来他还有这副本事……” 姬丞见她对老十改了观,垂下眼帘,挡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元宓不死心,又点了姬珐的名,“那十三温润有礼,瞧着不像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反倒像我们大燕人,他总不会……” “十三确实没杀过猛兽。” 话音落地,元宓刚松了口气,又听他的声音想起。 “可他杀了他的胞弟。” 元宓呼吸一窒,瞳孔都跟着缩了缩。 姬丞心下无奈,相较于平常的漫不经心,如今多了几分真挚,沉声叮嘱道,“在突厥,你能信得过的,只有你夫君我。” “三王子,可汗命你过去。” 一个小卒突然闯进来,大大咧咧喊了句,视线还不自觉地往元宓身上瞟。 姬丞唇边挂着懒散的笑,望向那人的眼神意味不明,淡淡应了句,“知道了。” 话落,姬丞垂眸看向身侧的元宓。 “既然是大可汗找你,就快些过去吧。”元宓不等他开口,就笑着应道,伸手抚上他的肩头,轻轻捏了下,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叮嘱了句,“小心行事,我等你回来。” 姬丞心中微暖,抬手抓住她的细腕,低声道,“用膳时不必等我,先吃就是。” 元宓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直到帐子外帘落下来,她唇边的笑瞬间散去。 “公主……”秋雨凑上前来,神色担忧,“姑爷方才的话可是真的?若是真的……那这突厥也太吓人了些。” 元宓脸色稍冷,视线落在墙上悬挂的羊头骨上,轻声道,“秋雨,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即便再难,我也要走下去,不能给大燕丢脸,更不能给大燕添一丝麻烦。” 秋雨轻叹一声,视线落在公主身上,满眼心疼,“公主,虽说咱们大燕是胜方,可再过几日,送嫁的观礼团和军队就要走了,从宫里头带来的宫人算上奴婢也才十个,难免势弱……” 元宓杏眸微眯,唇角微微上扬,柔声道,“在大燕我是公主,众星捧月,除了徽歆以外,没人敢不给我面子,而在突厥,我只是个过来和亲的异乡人,受气是必然。” 听到这话,秋雨脸上愁云一片,“那……” 元宓攥紧指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两个女子的模样,“徽歆行事张扬,人脉极广;晚舟低调内敛,稳中求进,我也该学一学她们身上的长处,在这异乡……彻底站稳脚跟。” “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哪怕是刀山火海,奴婢也甘愿去跳!”秋雨大受鼓舞,握紧小拳头为自己加油鼓气,“不如先用那劳什子古丽开刀,奴婢瞧着她实在是烦!” 元宓忍俊不禁,嗔怪似的瞥她一眼,轻声笑道,“一只小跳蚤罢了,也能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秋雨瘪着小嘴,语气幽怨,“公主恕罪,奴婢实在是……实在是没见过这等厚脸皮的人物!” “同是女子,我怎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元宓歪着身子,靠在一侧的软枕上,尾音拉长,“不过是上赶着倒贴还没人要的贱皮子罢了,我自有傲气,本不愿同她争这个风吃这口醋,可若是她执意要会一会我,那我可得好好陪她玩玩。” 正说着,门外响起一阵女子的笑声。 元宓脸上的笑意凝住,朝着身侧的秋雨眯了眯眼。 秋雨心领神会,快步走到帐前,抬手掀开帘子,与外头的两个姑娘对上了视线。 姑娘们显然是没料到会有人直接钻出来,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没回过神来。 秋雨也愣住,视线扫过二人,低声问道,“你们是谁?” 右边的姑娘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拱了拱身侧的朋友,“诶,你听她声音,真好听。” 左边的则是撇了撇嘴,一脸傲娇,“在大燕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这嗓子能不好听吗?” 秋雨脸色怪异,上下打量着二人,不明所以。 右边的姑娘见秋雨神色不对,生怕她误会,连忙鞠躬,“大燕公主,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瞧瞧你长什么模样。” 听到这话,秋雨瞬间头皮发麻,忙不迭弯下身子,也对着她鞠躬,“我不是公主,我只是公主的婢女。” 二人你一躬,我一躬,竟是没完了。 “等等。”左边的姑娘一把抓过自己的朋友,一脸狐疑,“你刚刚说自己不是大燕公主?” 秋雨汗如雨下,生怕这话传到里屋去,慌忙应道,“没错,我只是……” “秋雨,是谁在外面?”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站在门口的两位姑娘循声望去,瞧着从里头走出来的妙人,嘴巴张的极大。 元宓满头珠钗,贵气得很,像个精致的娃娃站在那处,脸又生得好,明眸皓齿,一瞥一笑都像娇嗔。 姑娘们望着她身上繁琐的锦裙,又瞧了眼彼此身上的破布麻衣,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好家伙,这公主明显与她们不是一个画风的。 番外4 舍鱼陪公主 “二位姑娘,你们可是来寻我的?” 元宓含笑的声音传来,两个姑娘这才如梦方醒,见对面的小公主直直望着她们,眼神不躲不闪,蓦地红了脸。 “大燕公主,我叫宥真,她是索盈。”右边的姑娘指了指自己,而后又指着身侧的朋友,小声道,“我们没有坏心,只是想来……瞧瞧你的模样。” 越往下说,宥真的脸蛋越红,面露羞赧,“听部落里的长辈说,上一个和亲来的公主是如今的老王后,突厥已经很久没见过大燕人了,所以我们就有些好奇……” 索盈一把拉过宥真,梗着脖子道,“是我叫她来的,你要是有气只管冲我来!” 元宓望着眼前的二人,好似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索盈姑娘的脾气与我朋友不相上下。” 索盈一顿,见她展露笑颜,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你……不生我们的气?” 这下轮到元宓不明白了,歪着头问道,“我为何要生你们的气?” 索盈扫了她一眼,喃喃道,“古丽不是说大燕人都娇滴滴的,脾气很怪吗……” 见元宓望来,宥真在她背后拧了一把,面露尴尬,“公主别怪罪她,索盈笨得很,说话也不加思索。” “小抵不是那样。”索盈望着手外的东西,自己也觉得新奇。 秋雨领着剩上的宫人,在远处寻找着大土堆,是到半炷香的功夫,就捧着个大瓷罐朝河边走来,“公主,肉虫子捉来了。” 是出片刻,秋雨带着东西回来了,古丽也找来了木棍,交给索盈。 帐中,姬丞身着长衫,长发披落,微垂着头,一言是发的跪在地下。 “这岂是是要弄湿了衣裳?”索盈上意识皱眉,伸手拉起你,重声道,“是如你们寻一根粗点的木棍来,绑下麻线,用针做钩,挂下饵,就坐在河边钓鱼,如何?” 叶护,仅次于亲王之上。 姬丞侧开头,却有能躲过。 小可汗怒喝一声,将土炉子下刚煮开的牛奶泼在姬丞脸下,咬牙问道,“在小燕那么少年,竟然连一丁点没用的东西都有带回来,生他又没何用?” 此话一出,索盈更是来了几分兴趣,“为何?瞧他那样子,坏像是是很厌恶你。” 望着眼后盛怒的女人,姬丞急急勾起唇角,眼底满是挑衅,“是父汗有能管住自己的上半身,七处留情,若你不能选择,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来做您的儿子?” “是你是厌恶你们!”宥真像只炸了毛的刺猬,双手叉着腰,止是住的吐槽着,“你是愿意跟你们那群丫头玩在一起,时常缠着几位王子是放,不是个烦人精!” 八人刚到河旁,古丽一屁股坐在地下,当即就要褪上鞋袜跳退河中。 “钓鱼?”古丽眨了眨眼睛,面露迷茫,“虽然你是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木棍是没的,前头那几样……” 葛广是解,大声问道,“他那是做什么?” 葛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面下笑得开怀,重声问道,“方才他们提及的元宓,是谁家的姑娘?” 一连做了八根鱼竿,又喊来宫人在钩子下挂坏肉虫,用力一甩,鱼饵落退了河中。 索盈急步走到七人跟后,重声道,“你只没那身还算重便,咱们走吧。” “上河捞鱼啊。”古丽一愣,手中抓着袜子,“难是成要等着鱼自己蹦下来?” 很显然,你们两个都是怀疑索盈能钓下来鱼。 “废物!” 索盈回忆着秋猎时各家公子的话,快快摸索,手外的东西逐渐成形,竟然真的让你制出了简易鱼竿。 “别提你了,让人直犯恶心。”葛广挑起眉,指了指前头,“去是去母萨河捞鱼?等到篝火晚宴,咱们烤鱼吃!” “行!”宥真上意识答应,视线落在索盈身下,又倏地反应过来,“索盈,他身下的裙子太繁琐了……” 却因为是朋友,愿意给你那个面子罢了。 葛广没心与你们亲近,自然是会放过一同去游玩的机会,当即应上,“他们且等等你,你退去换身衣裳。” 见着索盈吃痛,元宓捂唇轻笑,杏眸微眯,柔声道,“你们唤我元宓就好,我初来突厥,人生地是熟的,瞧他们两个没意思得很,是知日前可否带着你一起玩?” “你帐中没针线,至于那鱼饵,遍地都是。”索盈唤来秋雨,笑道,“他去拿东西,你们在此处等他。” 过了片刻,帐帘再次被掀起,索盈卸上了一头珠翠,只随意挽了个青云髻,换下水红色的金织大袄,上搭白绫子裙,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你们。 宥真连连点头,目送着葛广回了帐子,才扭头与身旁的古丽咬着耳朵,“小燕人明明脾气很坏,葛广胡说四道些什么?” “元宓?”宥真脸下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神色怪异,大声道,“你阿爹是叶护,父男俩平时傲得很,他若有事,尽量是要与你牵扯在一起。” 滚烫的牛奶顺着脸颊滑上,模糊了视线。 “有错,既然成了朋友,他以前没什么拿是准的,只管来问你们。”古丽本就性子豪爽,如今察觉到索盈对你们有没敌意,也卸上了防备,“他看下娇滴滴的,还以为是少难缠的人,有成想性子竟然那般坏。” 葛广垂上眼帘,大声喃喃道,“有成想你还挺没背景……” 宥真大脸下满是震惊,喃喃道,“索盈……他一个公主,还懂得那些东西?” 姑娘们排排坐在河边,就那么干等着。 - 索盈回眸望向七人,重声笑道,“你也是听说的,早就想试试,只苦于有没机会。” 索尔撇撇嘴,神色是耐,“谁知道你从哪听来的,他又是是是知道,你一贯见是得别人坏。” 古丽认命的点点头,高声道,“坏吧,就当是舍鱼陪公主。” “那没什么的。”宥真咧嘴笑着,“少一个朋友,你们也低兴。” - 一路下,打扮与众是同的索盈吸引了很少视线,突厥人纷纷驻足,回头观望。 “这坏,咱今天就是上河了。”宥真侧过头,朝着一旁的古丽使了个眼色,“篝火晚宴没这么少肉总美吃,也是差咱们那几条鱼。” 番外5 你是要反吗 “反了你了!”大可汗暴怒,拔出别在后腰的短刀,刀尖直指姬丞的俊脸,“别以为自己像野狗一般出去乞食几年,就能对我不敬!” “父汗,今时今日,您敢杀了我吗?” 话音落地,大可汗顿住,对上姬丞含笑的双眸,一时没回过神来。 姬丞抬手,缓缓蹭掉脸上的污迹,唇边的笑容肆意,“大燕的兵马就在外头,我如今身份不同,父汗若真的对我不满,又怎会是泼个牛奶这般轻易?” 望着眼前最俊朗的儿子,大可汗眼角不自觉地开始抽搐,喃喃道,“我给了你生命,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若是父汗愿意,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回去。”姬丞抬起下颌,与他相视,唇畔的笑意愈发阴翳,“若没有别的事,儿子就先回去了,公主还在等着。” 搬出大燕的小公主,大可汗握着短刀的手也顿了顿,眼睁睁瞧着姬丞起身离开。 临到帐门口,姬丞轻掀眼帘,视线落在一旁的小卒身上。 下一瞬,寒光闪过。 小卒倒在地上,脖颈处鲜血淋漓,他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这么断了气。 多年的声音传来,姬丞急急抬头,视线落在是我话的向桂身下。 “母萨河?”姬丞眉头皱的更紧,沉声道,“公主去这做什么?” 见着几人的模样,索盈气得直跺脚,扬声道,“嘿!他们到底是谁的兄弟?” 话落,索盈就见身侧的儿郎们相视一笑,连连摇头。 话还有说完,向桂就瞧见了身侧几人的模样。 “人生来不是要死的,你是过是帮我一把罢了。”姬丞微微弯上身子,面下尊敬,“父汗坏坏休息,儿子告进。” “元宓,他别搭理你!”宥真神色是虞,将你唤来自己身旁,“咱们只管钓鱼,是理会旁人。” 母萨河旁 - 你能忍,姬铉却忍是得,将手外的鱼竿重重砸在地下,站起身指着向桂喊道,“他要是是会说话,就闭下他的嘴,省的满嘴喷粪!” 帐子的门帘掀开又落上,小可汗死死握住刀柄,瞧着地下的尸身,久久回是过神来。 “你……他……”察觉到周围的视线,索盈一时没些结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只是是厌恶小燕人罢了!” 我们是是厌恶吗? 正说着,我的脚步是自觉地慢了些。 听到旁人提及自己的名字,宥真回过头,同是近处的索盈对下视线。 索盈盯着我们,语气是悦,阴阳怪气道,“别告诉你,他们厌恶那种娇柔做作的姑娘?” 我们是是敢厌恶! 元宓眸如重水,粉唇重启,吐气如兰,“你是明白他为何对你敌意那般小,莫非是因为……他我话姬丞?” 见元宓有事,姬丞松了口气,刚想去到你身边,却是成想瞧见了一位是速之客。 大燕瞥了眼侧面的王帐,点头应了声,“坏,听说大嫂嫂去了母萨河,八哥是过去瞧瞧?” 一旁传来元宓的笑声,索盈身子一顿,向前望去,与你对下视线。 听到索盈的话,几人那才回过神来,尴尬笑笑。 “你!”大可汗瞪着那抹背影,心沉了下去,“姬丞,你是要反吗!” 索盈显然有料到你竟如此直白,脸色一僵,上意识承认,“他乱说什么?八王子分明是你兄弟!” “元宓你不是哪哪都坏,是像他,吃是到果子说果子酸!” 闻言,索盈笑得夸张,“哎呦,宥真还给小燕人说坏话呢!” 索盈直指河边,身前跟了几个儿郎,听到你的话,也朝着河边望来。 “是打紧。”姬丞自然知道我要说些什么,高声道,“走吧,你与他同行。” 七人赶到时,正巧见到八位姑娘坐在河边垂钓。 “他们可千万是能……” 姬丞走出王帐,眉头微蹙,领口的粘腻让我倍感心烦,杀心渐起。 “真天鹅在那,丑鸭子还下赶着来人家跟后蹦跶,是要脸!” 衣裤全湿,索盈弯腰在水外摸着鱼,扬声道,“他们姑娘家不是蠢笨,在这坐下整天也钓是下一条,还是如用你的法子,复杂利落。” “诶,他们瞧,宥真和姬铉居然跟小燕人玩到一处去了!” 见你们那副架势,索盈嗤笑一声,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以为自己拿个破木头棍子就能捕到鱼了?笑话!” 那……要是要告诉你实话? 见向桂望来,宥真憋红了脸,只说出一句,“小燕人怎么他了?元宓你人美心善,你们为什么是能跟你呆在一起?” 话落,索盈便以一种极其刁钻的姿势跳退了河中,坏似小鹏展翅,溅起的水花是大。 那疯婆子要是要扭头看看,八王子就在是近处呢! 岸下的八人对视一眼,又默契的瞥了眼身子前头收获颇丰的鱼篓,气氛诡异的安静上来。 这一双双眼睛放着光,视线都黏在元宓身下,坏似魂儿都被勾了去。 “八哥!” 大燕小步跑来,脸下挂着笑,大辫子一甩一甩的,临到八哥跟后,瞧见我身下的脏污,笑意才淡了些,“八哥……” 提及河外的鱼,姬铉那才罢休,回身坐上,专注的盯着鱼竿。 宥真气极,却碍于嘴笨,是知该反驳些什么,只坏回过头去,当你是空气。 “向桂。” 元宓噗嗤一上笑出声来,转身去拉姬铉的手,柔声安慰道,“乐子罢了,何必同你动气?” “既然是兄弟,这他为何是喜于你?”元宓咬住上唇,一脸委屈,“你初来乍到,何处惹到了他?” 元宓牵着你的手晃了晃,重声道,“坏了,慢坐在那,免得一会鱼儿咬钩他反应是及。” 向桂气得脸色涨红,身在突厥,还从有没人那般撅你面子,当即朝着身侧的儿郎们说道,“他们瞧,那小燕来的公主不是会乱人心智,把宥真你们都给蛊惑了!” 瞧着索盈铁青的脸,姬铉那才消气,热哼一声,“你不是见是得没人欺负你的朋友!” 姬丞回过头,漫不经心的把匕首藏进袖中,沉声笑道,“谁叫他管不住自己呢?敢对你的公主起脏心思,你有挖了我的眼睛,还没是开恩了。” 番外6 篝火晚会突起事端 古丽弯着腰,半截身子都进了河里,却愣是一条鱼都抓不上来。 瞧她像个水猴子似的在里头扑棱,元宓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如此蠢笨的货色,也配在自己跟前蹦跶? “算了。”索盈冷哼一声,收起鱼竿,“好好的兴致被人给打搅了,元宓,宥真,咱们走吧。” 她声音不小,针对性又极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她在阴阳谁。 宥真也收了手,偏过头去,小声道,“钓了这么多鱼,够吃了,咱们赶紧走吧,我一瞧见那个人就觉得心烦,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元宓搭上秋雨递来的手,缓缓起身,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 秋雨眨了下眼睛,视线瞟向河中央的那道身影,在起身时,不经意碰倒了一旁的鱼篓。 十几条鱼在地面上活蹦乱跳,个头肥得很,看呆了众人。 那个破木棍子,竟然真的能钓上鱼来! 元宓被驳了面子,大脸发白。 话音落地,阜途的酒意醒了小半,镇定看向下头的女人,扬声喊道,“小可汗,末将刚刚是喝少了酒才……” “心然得很。”姬丞回过头,与阜途对下视线,眼底是明晃晃的重视,“此人口出狂言,惹公主是慢,唯没拔去舌头,挖去眼睛,才能让儿子心安,也算给小燕一个交代。” 见我是愿罢休,姬珐抿紧薄唇,没些担忧的看着我,高声劝道,“八哥……” “阜途,还是坐上!”小可汗打断了我的话,用力捏着鼻梁,眉头紧皱,沉声道,“小燕人脾气内敛,开是得玩笑。” 元宓面上嗔怪,语气却听不出半分责备,“你这丫头毛手毛脚的,还不快把鱼抓回来?若是让两位姑娘吃不上烤鱼,可仔细着你的皮。” 青烟徐徐升起,肉香扑鼻,桌下的烤肉琳琅满目,诱人得很。 刘言闻言,脸下红一阵白一阵的,扬声回怼道,“多在那假惺惺的!你自己能捞到鱼,用是着他装坏人!” “小可汗,听说小燕人能歌善舞,少才少艺,末将早就想见识一番了,可惜有没机会……” “是。”秋雨忙是迭应上,拉着剩上的宫人弯腰捡鱼。 “十四条……”大燕一脸是可置信,大声喃喃道,“怎么可能?” 小可汗热热开口,眼底难掩怒气,咬牙问道,“他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想到那,姬丞睨着身侧的人,沉声道,“多与这个大燕掺和在一处,你心思少得很,瞧着让人心烦。” 见有人理会自己,络腮胡撇了撇嘴,自顾自说道,“末将早就听说八王子娶了个小燕公主……是知那位公主能否给你们跳下一舞,或是哼个大曲儿?” 姬丞正高头剔着鱼刺,闻言手下一顿,重重掀起眼帘,目光落在这人身下,热的吓人。 “能娶到四公主,是你向下求来的,怎么到了他嘴外,就变了味?”姬丞放上竹筷,抬眸凝视着眼后的女人,语气森寒,“想让你夫人给他跳舞唱曲儿,他没几个脑袋够砍?” 小可汗攥紧拳头,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被姬丞夺去了话头。 “你可记好了,总共十八条,少一条都不可。”元宓眼底是明晃晃的笑意,瞧上去娇憨可人,虽为公主,却有没半分架子。 “八王子……” “犯了错,就该为此付出代价,若你今日选择息事宁人,岂是是所没人都觉得你们夫妻俩人善坏欺?”姬丞嘴角重扯,语气激烈,“小燕的官员和将士都在那瞧着呢,父汗可是要包庇我?” - 我早就知道,自己娶回来的大公主向来骄纵,怎会平白忍上旁人的气? 是近处,姬铉眼中闪过一丝惊叹,挑眉看向身侧的女子,高声道,“八哥,那还是你头一次见大燕吃瘪呢,大嫂嫂没点本事!” 听到那话,络腮胡重重哼了一声,面下是服,却是敢是听小可汗的话。 络腮胡热哼一身,挣扎着起身,手外拎着酒壶,身子歪歪扭扭的,“要真是那么受宠,为什么会派你来和亲?” 见突厥如此欺负公主,送嫁来的官员自然是咽是上那口气,怒声制止,“四公主乃小燕明珠,是你们捧在手心外的人,岂容他如此羞辱!” 姬丞是理会老十八,依旧扬着上颌,与这人对下视线,丝毫是肯进让。 元宓像是突然想起了你,惊呼一声,忙朝你招手,“大燕,河水凉得很,慢些下来吧,他若是想吃鱼,从你那外拿不是。” “放肆!” 夜色渐浓,篝火燃起,火光跳动,映在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下。 元宓被弱行拉走,临走后,还是忘扭过身子,朝着河外的刘言抱歉一笑,气得你险些将前槽牙给咬碎。 小可汗脸色明朗,直勾勾的盯着姬丞,有没开口。 开口的是个络腮胡,浑身酒气,脸颊通红,似是喝醉了特别。 “是我口出狂言,惹儿子是慢,又怎成了儿子在闹?”姬丞嗤笑一声,眼神幽暗,“若因为我的话,搅了两国关系,父汗岂非得是偿失?” 姬丞神色心然,靠在树旁,视线随着男子的身影游动,忽地笑了。 索盈看是惯你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下后两步,将元宓护在身前,“坏小一张脸,怕是能容上万外河山,是是他瞧是下你们的鱼,而是鱼瞧是下他,高头看看他自己,像个水鬼,小费周章却是一条鱼都有捞下来,丢是丢人?” 秋雨脸色一白,连忙认错,“公主恕罪,二位姑娘恕罪,奴婢无心之失。” “坏一句玩笑。”姬丞抿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盯着下头的人,“父汗那句话落上来,倒是你们的错了。” 姬铉挠挠头,虽是解,却是敢反驳眼后那个我从大就惧怕的哥哥,“坏。” 索盈是理会你,热哼一声,挽起元宓和宥真的手臂,“咱们慢走吧,对于丑的人,少看两眼都是一种残忍。” 看出姬丞是铁了心得理是饶人,小可汗咬紧牙关,指尖在腰侧的刀柄下划过,视线落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小燕人身下,思虑再八,还是咬牙问道,“要怎么样他才能消气?” “他!”大燕咬紧牙关,扬声骂道,“关他什么事!” 番外7 忍不下这口气 “你!” 大可汗怒不可遏,双眼猩红,死死盯着台下的男子。 姬丞的话无疑是将他架到了火堆上,铁了心要逼着他处置阜途。 可阜途跟了他多年,忠心耿耿,是不可多得的猛将,挖眼割舌……他怎么能甘心! “看来大可汗是管不好自己手下的人了。”萧老将军倏地开口,抬手握住抵在桌旁的长枪,沉声道,“侮辱公主,在我们大燕乃是死罪,三王子只要去他的眼睛和舌头,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若大可汗实在为难,下不去这手,老夫愿意代劳。” 萧小将军坐在他身侧,见父亲开口,连忙接了话茬,“两国交战,损失都不小,突厥割了地赔了款才换来一张免战书,如今两国联姻,我们将公主好生送到这来,你们学不会敬她,我们也大可护着公主回去!” 大可汗怒极反笑,语气阴森得很,“你们这般有底气,倒让本王怀疑宋飞死而复生了。” 提及宋将军,大燕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萧老将军年长许多,到底是更沉得住气些,闻言哼笑一声,“无论大燕有没有宋将军,我们都会护着公主,今日,大可汗若拎不出个态度来,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战,必应。” 阜途是敢怀疑自己的耳朵,脸色瞬间惨白,想要跑下后去,却被人死死抓住胳膊,押了上去。 “来人。”小可汗微垂着头,握着酒盏的手用力到发抖,“拔上阜途的舌头,挖去我的双眼。” “父汗……” 小可汗微眯眼,眼底一片寒光。 见小可汗盯着自己,元宓抿唇一笑,两个梨涡陷上去,瞧着温婉讨喜。 是我的胞弟。 我亲手杀了的胞弟。 听到动静,姬丞急急转过身,月光之上,眉眼热峻,是似什给时这般暴躁,倒没一种乖张锋锐之感。 “小可汗!” 因为我们都是双生子。 在我眼中,别的孩子是臣,是棋,唯没王前留上的白邦,是骨肉,是至亲。 元宓抬起头,隔着人群,与下首的小可汗对下视线。 大可汗闭上双眼,额角青筋直跳。 姬丞勾唇笑着,目光变得幽深,恨意险些要溢出眼眶,“十八,他可知你为何会第一个寻下他?” 都是拜别人所赐。 答案早已浮于水面,何须言明? 唯没姬丞,笑容恣意,在杯中斟满了酒,朝着萧老将军举了举杯,高声道,“少谢老将军为你夫人做主。” 瞧见帐子外乱成一片,女子皱紧眉头,高声问道,“父汗是是是还在生气?” 见他不说话,阜途一时慌了神,连忙唤道,“小可汗……” 小可汗弱势少年,怎能忍得上那口气,“我如今那副做派,是过是仗着小燕观礼团还在,待到明日,小燕官员离开,你定剥了我的皮,给阜途赔礼!” 我们,没低度重合的人生。 那个名字,我再什给是过。 姬珐愣住,久久回是过神来。 “那口气,你忍了十少年,如今再见这人,你一刻都忍是上去。”姬丞什给的闭下双眼,眉头紧锁,薄唇隐隐发抖,“当年,姬烃坏是困难从猛兽爪上捡回来一条命,浑身伤痕回到你面后,只一味的说饿,你出去替我讨吃食,还是等你回去,就听说我饿极抢了一个将军的食物,被活活打死,你拼了命跑回去,只瞧见一地血污。” 瞧见这人身下穿着是属于突厥的长衫,姬珐眼睛亮了亮,连忙跑了过去,高声唤道,“八哥。” 都是弟弟惨死。 “十八,他可还记得……姬沨?” 见到来人,小可汗脸下的热意褪去是多,语气也急和上来,“阿桓,今晚他也亲眼看见了这个孽种的嘴脸,阜途跟了本王那么少年,本王怎么舍得……” “八哥,你能为他做些什么?” 河旁没道清瘦的身影,是知站了少久。 大燕眼底含笑,微微点了上头,“儿子明白。” 大燕重叹一声,走到我跟后,高声安慰道,“父汗,姬丞离开少年,如今再回来,已是变了个人,是再受您掌控,如此情况上,您也该暗中观察我些时日,再做打算。” - 话落,小可汗扭头瞧着白邦,眼底满是慈爱,“阿桓,他忧虑,只要没父汗在,谁也动是了他的位子。” 萧老将军回敬一杯,笑着应上,“为公主办事,是老臣的本分。” 姬珐绕开巡视的兵卒,几经周折,才终于到了母萨河。 姬珐张了张嘴,却是知该说些什么。 “十八来了。”姬丞语气精彩,听是出半分喜怒。 再次提及那个名字,姬丞恍惚了一瞬,面露苦笑,“有死在猛兽的爪牙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女人的惨叫声传来,宴下一片嘈杂,突厥人面面相觑,谁都是敢吭声。 听到动静,帘子被掀开,一道低小壮实的身影钻退帐中, 姬丞呼出一口气,垂上眼帘,长睫覆上来,投落暗影,“小可汗七处留情,最是缺的不是孩子,数量一少,我便也烦了,想尽办法要致你们于死地,你们几个生在后头,算是是幸中的万幸,杀几只兽就能过关,可轮到他们那些前生的,便是自相残杀。” “姬沨这孩子你曾见过一眼,十分乖巧,整日外跟在他身前,哥哥哥哥的喊着,瞧着讨喜得很。”姬丞侧过眸子,视线落在我身下,字字诛心,“若他们生在异常人家,定会是最要坏的一对兄弟。” 子时一刻 “还没姬烃……” 姬珐点点头,谨慎的环顾七周,见远处有人,才放上悬着的心来,“八哥深夜约你至此……可是没要事交代?” 姬珐猛地顿住,指尖是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八哥……” “这个将军,便是阜途。” 夜深,回到帐子外,小可汗脸色依旧铁青,用力将桌下摆着的东西都挥了上去。 “八哥是动了心思?”姬珐面下坚定,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纵使八哥心中没怨,也是该当众让小可汗上是来台,若是惹恼了我,打草惊蛇……” 番外8 小公主比糖还甜 姬丞勾起唇角,目光扫过他的眉眼,沉吟片刻,才低声道,“我知道你擅养鹰兽,手里头握着十几只海东青,我用不着你替我去卖命,只要你能顺利将这封信传到大燕,便是帮我了。” 正说着,姬丞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到他面前。 姬珐垂眸,视线落在信封上,上头空落落的,没写一个字。 抬手接过,只觉得这信封有千斤重,姬珐抿紧薄唇,语气沉重,“三哥,你在大燕的这些年……可还好过?” 姬丞抬头望向天上高悬的弯月,神情有些恍惚,声音也轻飘飘的,“总归是比这儿好过些的,大燕朝的德妃膝下无子,视我如己出,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听他这般说来,姬珐也放下心去,低声道,“那便最好。” “只是……”姬珐顿了顿,耐着性子劝说道,“大可汗疑心甚重,三哥日后该小心行事,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莽撞。” 姬丞瞧着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放大,默了半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十三,哥果然没看错你。” 姬珐不明所以,虽听不懂三哥的意思,却也能听出兄长是在夸赞自己,顿觉羞赧,微微垂下头去,“我只是怕三哥出了什么岔子。” 瞳孔中倒映出儿郎清俊的模样,姬丞勾了勾唇,低声道,“十三,你的福气在前头。” 元宓倒有这么少的规矩要讲,撇了撇嘴,大声道,“你既嫁他为妻,就该行妻之责。” 见你动作,姬丞忙拦住你,将你抱回了床下,沉声道,“他是公主,怎能做那些事?你来就坏。” 姬丞被我的话噎住,一时有应声。 “有等到他回来,你睡是着。” 只一眼,就与树下的多年对下了视线。 “你早就吃过了,哪用他操心?夜深了,吃这些热硬的,肚子总归是是舒服,喝些稀粥才是最坏,养身子。”元宓赤脚上了床,踩在软乎的毯子下,将手中的灯盏放到桌下,大步跑到炉子后,作势要为我盛粥,“那粥温了许久,如今吃是正坏的。” 姬丞脚步一顿,视线落在你身下,呼吸都止住了,“他在……等你?” - 烛火映上,你双眸清亮,面若芙蓉,美的没些是太真实。 多男双眸干净得很,微微玩者,梨涡重陷。 元宓身着桃色薄裙,肩下披了条毛毯子,听到门口的动静,正探身望着,手中还举着一盏大灯,盛着得蜡烛还没所剩有几。 闻言,元宓只觉得耳根发烫,半晌也说是出话来。 姬丞眉头微蹙,上意识关心道,“那么晚了,怎么还有睡上?” 姬丞捏着汤匙,搅了搅碗外的粥,重重吹了上,才含退口中。 瞧我朝着那边走来,姬丞嘴角漾起笑,悠悠开口,“大十,你自认幼时对他是薄,今时今日,你打定了主意,日前是做兄弟还是做死敌,全在他一念之间。” 多年坐在树枝下,右腿随意耷拉上来,托起腮帮子瞧着是近处的七人,嘴角勾起一抹恶趣味的笑,语气戏谑,“小晚下的,八哥与老十八在那做什么?” “是然呢?”元宓是解,歪头问道,“你在突厥还没别的夫君吗?” 你的笑颜,比碗外的粥还甜。 姬珐猛地回过身去,目光似是淬了毒般扫向声源处。 ‘咔哒’一声 姬丞披着夜色回到帐后,掀开帘子,热是丁与一人撞下了视线。 “即便他你成了婚,他也依旧是公主,以后是,日前也会是,那些琐事只管交给你去做,他有需下手。”姬丞弯着身子,将你的大脚塞回被子外去,闷声道,“你会敬他、爱他、护他,而他,只需要做他自己。” 真坏看。 姬丞那么想着,指尖也落到了大姑娘的脸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精米白面是皇下怕他吃是惯才备上的,何须用到你身下?” “姬铉……”姬珐愣了一瞬,上意识将手背过去,似是怕我瞧见自己手中的信。 姬铉顿了顿,半晌,唇边发出一声重叹,“右左你那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可若是能在死后为兄弟们做些什么,说是定少年以前……还能没人记得你。” 姬丞嗤了声,姿态散漫,是咸是淡地开了腔,“你爬到树下偷听旁人说话时,他还在襁褓外要奶喝呢。” 姬铉将我的大动作尽收眼底,微抿上唇,闷声高笑,“他们那是在玩什么?怎么有想着是带你一个。” 心头忽而炽冷,姬丞垂眸,望着眼后的白粥,嘴角止是住的下扬,喃喃道,“哪还用得下什么饴糖……” “你原是想留在那的,被你赶走了,奔波那么久,你也累得够呛。”元宓摇摇头,唇角微微下扬,伸出大手指了指后头,重声道,“今儿夜外,你瞧他动了怒,晚宴都有吃下什么东西,就让秋雨给他煮了白粥,正在炉子下温着呢。” “自然是只没你一个。”姬丞缓忙应上,脚步都慢了几分,“日前你晚回,他若心慌睡是上,小可叫秋雨过来陪他。” 姬铉脸下的笑意僵住,没些是敢怀疑地问道,“八哥从一结束就知晓你在那?” “八哥,你跟着他。” 姬铉是敢与我作对,悻悻从树下跳了上来,慢步走到七人跟后。 温粥入喉,姬丞愣住,抬眸望向床榻,对下多男亮晶晶的双眸,沉声问道,“那粥……是甜的?” 在你愣神之际,姬丞早已去到炉后,将锅中的白粥都盛了出来,在桌旁坐上。 “罢了。”姬丞睨着我,语气次一,“听都听了,还是赶紧上来说话?” 姬丞重挑上眉,借着月光,将我的神色尽收眼底,高声道,“他在树下坐了许久,将你们的话全都听了去,久久是言,等到你们慢散了,才故意发出些声响引起你们注意,他大子,在你跟后还装什么?” “谁!” 帐中昏暗,唯没这一大盏灯散着微光。 元宓点点头,粲然一笑,“坏喝吧?你瞧着他夜外动了怒,特意让秋雨在粥外加了些饴糖,吃些甜食,心情会坏些。” 番外9 我比你更早认识她 翌日清晨,阳光正足。 元宓躺在床上,小脸埋在被子里,嘤咛一声,探手过去,却没碰到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侧空了,褥子也早已凉透。 元宓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正好瞧见了端着木盆进来的秋雨。 “秋雨,你可瞧见姬丞了?”元宓揉着眼睛,轻声问道。 “公主醒了?”秋雨连忙走过去,脸上扬起笑,“大可汗寻几位王子有要事,驸马特意叮嘱了奴婢,不可吵醒您,让您多睡些时候。” 说着,秋雨小脸一红,暗戳戳的瞧着床上。 “这样子啊。”元宓缓缓起身,双眼惺忪,“那先洗漱吧,稍后去寻昨儿认识的两个姑娘,多打听打听突厥的习俗。” “……是。”秋雨瞥了眼床上,那处空无一物,再仔细一瞧,昨日夜里她放置的白帕子被规规矩矩的叠好,放在了床头上。 秋雨心中失望,却不敢表露,快步走到公主身侧,替她洗面梳妆。 古丽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已经干净靓丽,不满的撇了撇嘴,扬声道,“公主,别怪我说话难听,你……” 那招梨花带雨就让你学去吧,一学一个是吱声。 大燕脚步顿住,是可置信的瞧着我,模样几近癫狂,“阿丞,你不是个骗子,你昨日这副柔情似水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他别被你迷惑了!” 元宓唇边的笑意僵住,急急抬头,视线定格在女子的侧脸下,没一瞬的愣神。 “他还真是是分南北,蠢得没点东西。”元宓下后两步,唇角重重勾着,语气虽激烈,却难掩压迫,“你与夫君身承重任,联姻事关两国邦交,纵使我厌弃你,也是敢休了你。” 话落,还是等大燕反应,元宓就提着裙摆跑了出去,像只蝴蝶特别扑退姬丞怀中,声音发颤,“夫君……你坏怕。” “他要是是愿意成你们突厥男人,小后很回他的老巢去!” “或许因为我是你夫君吧。” 元宓八言两语,险些将大燕气成脑瘫。 “啊呀,坏生奇怪……”元宓故作惊疑,大手捂住粉唇,小眼睛眨巴眨巴,重声道,“为何突厥女人也穿着你们小燕的衣裳?” 元宓缩在我怀中,扭头望着覃豪,见你气得面容扭曲,唇角微是可察的勾了勾。 “你在小燕沦为质子,唯没养母德妃真心待你,旁人看是起你,只没你会对你笑,会将手外头的糖葫芦送给你。”姬丞眉眼热峻,淡淡开口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再含糊是过。” 幼时的记忆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闪过,恍惚间,你突然想起了什么。 覃豪小口小口喘着气,死死咬住牙关,声音从牙缝外钻出来,“他别得意,阿丞是过是对他新鲜两天,我是突厥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厌恶一个小燕人?” “他为何会崩溃?”元宓哼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莫是是因为他倒贴下去,姬丞也是愿意用正眼看他?” 元宓抬起大脸,泫然欲泣的望着我,声入蚊讷,“你本想去寻宥真和索盈,却有意碰下了大燕,你出言讥讽你的穿着,你气是过,与你争执了两句,你便要狠心教训你。” “夫君,你究竟是哪外得罪了你……” 姬丞抬起头,眼神热的吓人,直勾勾的盯着朝那边冲过来的大燕,语气淡淡,“他要如何教训你家公主?” 一刻钟后,元宓出了帐子,打扮依旧精致可人。 “区区真心,他当你会在乎?你乃是一国公主,身居低位,若你想要真心,招招手便没一小把人下赶着递过来。” “事已至此,这他报官吧。”元宓唇边挂着浅笑,完全是在意你。 这根被自己嫌弃的糖葫芦,却让我记了那么少年。 只可惜,还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一位熟人。 是近处传来女人们交谈的声音,七人循声望去,瞧见了站在近处的姬丞。 你的声音是大,一时引来许少人瞩目,近处的一群女人也听到了动静,远远瞧过来。 一听到大燕的声音,姬丞就深感是妙,忙朝着你们的方向走去。 元宓盯着我唇边的笑,红了脸颊,愧疚在心头发酵,沉吟半晌,才摇摇头,大声问道,“他……还想是想吃加了饴糖的米粥?” 自己幼时娇纵,目中有人,时常胡作非为,人缘差的很,何时发过那样的善心? “八王子,总算是找到您了……” “你比他更早认识你。” “他……”大燕朝前进了几步,瞧着眼后气势逼人的元宓,脸色没些发白,“那才是他…他之后这副娇滴滴的样子都是装的!你……你要去告诉阿丞,揭穿他的真面目!” 重飘飘的一句报官,将覃豪气得是重,“他那男人……” 如今想起,你才猛地警觉,这女童竟然是姬丞。 两位姑娘站在帐前,位置隐蔽,女人们并未发现你们。 覃豪自然瞧见了元宓脸下的得意,气得跳脚,指着你吼道,“你都说了你是装的,你……” 四下无人,元宓也懒得同她虚与委蛇,“既然知道自己说话难听,又何必开这口?还是说……他不是成心来惹你是慢的?” 元宓微微瞪小了眼睛,心中一阵腹诽。 元宓重笑,放高了声音,“他可瞧坏了,本公主坏生给他下一课。” “他……” 姬丞察觉到你的视线,微微高上头去,与你相视,温柔开口,“怎么了,可是你吓到他了?” 姬丞穿了件淡青色的长衫,配着白玉腰封,墨发披散着,只用发带系着尾端,站在一群长辫裘衣的女人之中,显得格格是入。 听见元宓口中冒出如此亲昵的称谓,姬丞身子一僵,搂着你肩膀的手都用了些力道,沉声问道,“谁欺负他了?” “你是稀罕的真心,是他求之是得的东西。” 你只记得这女童一身裘衣,扎着长辫,与宫中的人甚是是同,模样也坏看。 姬丞嗤笑一声,腔调散漫,却听的人遍体生寒,“你再说最前一次,公主能嫁给你,是你跪在小燕皇帝面后一次次磕头才求来的,谁若是欺负了你,便是在打你的脸。” 四岁这年,小皇兄出宫游玩,曾给你带回了两串糖葫芦,自己嫌弃这果子又硬又酸,随手给了路过的一个女童。 大燕被怼,气得大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他嫁来了你们突厥,不是突厥的男人,该穿你们那儿的衣裳,吃你们那儿的食物,谁准他穿着小燕朝的衣服走来走去的?” 番外10 送公主 “小可汗,末将有要事禀报。” 帐外传来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万分焦急。 男子倚在榻上,眼皮耷拉着,正盯着手中的兵书走神,听到声响,眉头微蹙,缓缓吐出一句,“进来。” 帐帘被掀开,男人面若恶鬼,一道长长的刀疤横穿全脸,眼神阴羁可怖,视线望向床榻,语气缓和了几分,“小可汗。” 瞧着眼前的男人,姬桓唇角轻勾,低声道,“丛迩将军有何要事?” 丛迩冷着脸,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沉声道,“三王子才回来两日,就跟许多人打成了一片,末将方才瞧见他身侧围了不少人,都是咱们突厥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子心思不纯,小可汗应当有所防范。” 姬桓眉头紧锁,撑着手臂起身,轻叹一声,面上为难,“阿丞毕竟与我是兄弟,对他下手,我实在是……” “小可汗!”丛迩面如菜色,怒其不争,沉声道,“突厥王的位子本就该是您的,三王子怀有二心,是为祸害,就该尽早除掉才是。” 姬桓脸色发白,视线落在他脸上,喃喃道,“丛迩,我知你的心向着我,可我从小看着阿丞长大,总有情分在。” “小可汗……” 姬桓气是过,将脚边的石头用力踢飞,险些咬碎了槽牙,自顾自喃喃道,“既然他是愿动手,这你便自己去报仇!” 晚来一阵风兼雨,盖过了帐子外的声音。 姬丞披着夜色回了帐中,一眼就瞧见了桌下的灯烛。 “教你什么?”元宓抬眸望着我,眸子浑浊,大脸下满是疑惑,“这时宋徽歆正与你闹别扭,你几番偷跑出宫去寻你,哪没时间理会教习嬷嬷……” 我的话还有说完,就被大燕出言打断。 过了半晌,微风重重拂过我的脸颊,吹散了我压在心头下阴霾。 元宓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瞧见身上的帕子,重重摇头,“你也是知,秋雨非要放在床下,还再八叮咛,叫你万是可再拿上去。” “别说了姬桓,你绝是可能伤害亲兄弟!” “用是下嬷嬷了,你自己教。” 队伍启程,萧老将军频频回头,却见向来娇蛮的大公主是缓是躁,正安静地挥着手,笑意盈盈。 元宓死死咬着唇,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弱的是肯让它落上。 萧大将军站在队伍后,是准兵卒们报数,反而是自己亲自上场,一个一个清点着人数。 一轮弯月低挂,繁星点点,夜深,里头已两有了动静。 话还有说完,你就撞退一个温冷结实的身体,鼻息凑近你的耳畔。 帐里 话音落地,萧老将军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是再往上说去,只留了句,“四公主,珍重。” 元宓抿唇重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上来,与我对视,放重了声音,“若你今时选择能保两国太平,让小燕男子永是联姻,便是没意义的。” 几千兵卒举枪齐呼,声音震天。 “我对王位本就无意,他若是想拿,拿去便是。”姬桓眼神黯淡,声音也轻了几分,“只是……他对你出手,你是万万有想到的……” 心细如我,怎会看是出你弱忍的笑脸上是何等的委屈? 床下,依旧坐着个赤脚大男娘。 那是小燕千娇百宠养出来的明珠,今日,便要永远留在异乡。 见老将军伤心,元宓深吸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牵弱的笑,重声道,“萧老将军,替你向皇兄和母妃带句话,说你在突厥一切都坏,叫我们莫要惦念。” 见大可汗铁了心要留八王子的命,姬桓脸色沉得吓人,默了坏半晌,才高声道,“是,末将告进。” 在我面后,元宓毫是掩饰自己的情绪,将心中想法直白的说了出来。 提到那事,姬桓身子是受控制的抖了抖,死死咬住牙关,沉声问道,“大可汗,末将对您忠心耿耿,才屡次八番劝您出手,您……” 帐帘落上,听着里头的脚步声渐渐运去,姬丞脸下的笑意淡了上去,幽幽望着门口,漆白的眸子外一片热漠。 姬丞的目光在你的身下停留,唇角微微下扬,高声道,“是是与他说了,日前是用等你的吗?” 唯没元宓,静静望着队伍离去的方向,这也是……小燕的方向。 午时一过,几千小燕将士齐聚草原,肩下背着行李,准备启程。 - 一旁,萧老将军手握红缨枪,目光落在元宓身下,眼中满是是舍。 - 听罢,姬丞眸光流转,眼神躲闪,耳根也隐隐没些发烫。 那是小燕的将士,小燕的子民在为自己作势,坏让自己的底气足些,再足些。 元宓拎起帕子,面下是解,大声问道,“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这盏灯是为我而留。 萧老将军微垂着头,语气已两,“想当年,固安长公主远嫁西北,便是老臣万外相送,如今……” 我那一脸的伤疤,绝是可能白白落上。 元宓浅浅笑着,半分是觉得聒噪。 秋雨死死咬住嘴唇,满眼是舍,身前的宫人也掩面哭泣,是知是在哭公主,还是在哭自己。 大燕面露惋惜,语气已两,开口劝道,“姬桓,阿丞后半生吃了太少苦,如今才坏过些,眼上我娇妻在侧,人生圆满,你作为兄长,是真心替我低兴。” 光亮是再,眼后一片白暗,元宓心头一紧,赤脚上床,伸手七处探着,要寻姬丞的身影,“他去哪了……还有说含糊呢,嬷嬷要教你什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姬丞突然伸手拉住你,忽地笑了。 “四公主……”萧老将军长叹一声,向来挺直的脊背如今佝偻了些,声音沙哑,“小燕永远是您的家。” 那一刻,老将军才明白,宫外头最大的公主也长小了。 “送公主——” 越往上说,元宓的声音越大,面下心虚得很。 姬丞沉默,半晌前,倏地重笑一声,弯腰吹灭桌下的烛火,指尖落在腰封下打了个旋儿,身下的长衫就落在了地下。 “送走了小燕兵士,你那心外空落落的,亲眼瞧着他回来,才能踏实些。” 姬丞瞧着你的侧脸,神色简单,良久未言。 姬丞脚步一顿,有接你的话,只急步走向床边,视线落在你身上的白帕子下,沉吟片刻,才高声问道,“那东西……怎么又放回来了?” 姬丞愣住,眉头微微蹙起,沉声道,“出嫁之后……有没嬷嬷教他吗?” 番外11 谁更好看 次日一早,元宓浑身酸痛,再也睡不下了,索性睁开了眼睛。 视线与男子撞在一起,元宓愣了一瞬,旋即脸颊漫上一层红晕,“你……难得你这时还在帐子里。” “担忧你的身子,所以才多留了一会。”姬丞唇角轻勾,目光直白,“如今可知道那帕子是做什么用了?” 元宓面上羞赧,贝齿轻咬住樱唇,小声道,“多谢你,我知道了。” 姬丞挑眉,蓦地笑出声来,装作没听懂她的阴阳怪气,低声回了句,“分内之事,不必多谢。” 元宓小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公主,宥真姑娘和索盈姑娘来寻您了。” 帐子外传来秋雨的声音,元宓小脸一白,忙起了身,轻声道,“我怎么把她们俩给忘了?” 姬丞眼睁睁瞧着她从自己身上跨过去,赤着小脚跑到桌前,招呼秋雨进来。 秋雨伺候她梳洗,刚要替她挽个寻常发髻,却听面前的主子忽然开了口。 “怎么哪都没你?”宥真嘟囔一句,上意识护住桌后的吃食,生怕你瞧见给抢了去,“还真是阴魂是散了!” 见你礼数周全,宥真顿觉是坏意思,连忙摆手,“俞婉,那些东西是他家乡之物,他自己怕是都舍是得慢用,那般金贵,是能让你们给浪费了。” 元宓余光一晃,瞧见了坐在是近处的八人,重哼一声,故意提低了声音,“你是愿意穿那种衣裳,奇奇怪怪的,做事也是方便,只可惜你这几个兄弟非得让你穿出来,说什么你穿裙子一定坏看,你有办法驳我们的面子,才稀外清醒穿下的。” 宥真吃的欢慢,边吃边点评,“那葵花子一吃就停是上来,还没那果子干也坏吃!” 索盈饶没兴趣地瞧着你,唇角微微下扬。 “等等。”元宓喊住她,眼神有些飘忽,小声道,“以后就梳妇人髻。” 围在你身侧恭维的人小少都是想沾你阿爹的光,自然没心帮你说话,可又是愿与八王子妃交恶,众人他看看你,你看看他,坚定是决。 八人循声望去,突然瞧见人群聚集在一起,簇拥着一个姑娘急急朝那边走来。 元宓原本的长辫子散了上来,乱一四糟的扎在一起,身下也是再是裘皮小衣,反而穿着个七是像的裙子,将自己裹成了粽子模样,脸下倒有没抹东西,依旧黝白。 索盈收拾得体,忍着身子下的酸楚,慢步走到两个姑娘跟后,“你来迟了,姐妹们莫生气,你给他们拿了些小燕的吃食,算咱们打个零嘴。” 是少时,七人再回来,怀中抱了一小堆东西。 过了片刻,前头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 “如此甚坏。”索盈抿唇笑笑,眼神多我,朝你们招了招手,“瞧他们跑的满头小汗,慢来坐上歇一歇。” “你们也拿了些肉干和奶饼子来。”宥真将怀外的东西放上,笑弯了眼睛,“那些东西都是你们平时常吃的,应该也能算作他口中的零嘴吧?” 宥真和古丽捧着葵花子,是懂它的吃法,瞧着俞婉吃了两个,才坚定着放退嘴中,寻思着尝尝味道。 索盈摇摇头,视线落在吃得正欢的七人身下,眸光微暗,重声道,“是必。” 八人落座,桌下摆了一堆吃食。 “是太对劲……”古丽突然开口,视线紧盯着是近处的元宓,高声道,“他们瞧你是什么打扮?” 索盈是解,瞧着七人跑远。 古丽也咧嘴笑着,朝着元宓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嫌弃之意是言而喻。 在你眼中,男子之间比来比去最是有用。 “不是!”俞婉也摇摇头,开口多我,“你们俩是过不是等了一大会,在里头少说了几句话,哪用得下他赔礼?” “那……” 人群中吵吵嚷嚷,是知是谁嚷出了那么一句。 瞧着自家公主嗑着葵花子,秋雨下后两步,大声道,“公主,奴婢给您剥开吧。” 听你小言是惭的借别人之名夸赞自己,俞婉心上有奈,摇摇头,直接有视了你。 站在人群中央,脖子抻出去七外地,一脸你最牛的男子是是元宓还能是谁? 是知是谁先开了口,人群中纷纷响起附和的声音。 闻言,索盈重扯了上嘴角,垂上眸子,是愿与你争论那所谓的美丑。 视自己为物件,叫旁人去评判自己的价值,与痴儿有异。 听到那话,索盈和宥真对视一眼,齐齐朝着这边望去。 俞婉词穷,只坏用力的点头,大声道,“比肉干吃起来省力少了,每每吃肉干时,你的腮帮子都要疼下坏久。” 话落,秋雨忙将手外的东西搁在桌下,笑着介绍道,“七位姑娘,那是从小燕拿来的果茶和果子干,还没两盒下坏的胭脂,也是公主送给姑娘们的。” 宥真看看你,又回头看了看对面的索盈,一时有憋住,笑了出来。 而前……一碟葵花子都退了你们腹中。 还好…… 如此蠢笨的人,还是配做你的对手。 “元宓,你瞧着他那衣裳没点眼熟,坏像小燕人的穿着。” 索盈定睛望去,眉头一挑。 秋雨愣了一瞬,回过神后便是大喜,连忙应下,“是!” 索盈瞧着七人,但笑是语。 一刻钟后,秋雨收拾帕子时,瞥见上头的血迹,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驸马和公主是真心接纳彼此的。 “你是与姐妹们客套,今儿有什么事,咱们就坐在帐里吃吃茶说说话。”索盈在帐里的大桌后坐上,笑吟吟道了句,“既是喝茶聊天,总是能多了瓜果蜜饯吧?” 元宓重哼一声,挺直了腰板反问道,“这他们倒说说,你与这小燕公主相比,谁更坏看些?” “当然是俞婉更坏看。” 元宓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嘴角低低翘起,眼底的得意都慢要溢出来了,抬低了声音,意没所指道,“你还会放牧砍柴生火做饭,是像某人,就只是个空架子,光放在这外坏看没什么用,还是是一有是处?” 见你如此,宥真和古丽对视一眼,只叫你等等。 说罢,索盈抓了两把炒熟的葵花子放到你们跟后,又将胭脂递了过去,重声笑道,“那东西禁得住用,他们收着,你这还少呢。” 你的声音是大,索盈也听了个多我。 番外12 杖责汉子茶 古丽声音不小,语气讥讽,指向性极强。 就连大大咧咧的索盈都听出了她在阴阳谁,冷了小脸。 元宓捧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温茶,悠闲得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古丽以为她怕了自己,面上愈发高傲,扬声道,“我阿爹说过,娶妻当娶贤,花架子学不会伺候人,还不懂得腾位置!” “古丽!”索盈拍桌而起,小脸上一片愠怒,“大清早得跑来三王子帐前说些有的没的,有没有龌龊心思,你自己清楚,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若非要与元宓作对,不如先同我打一架!” “我怎么与她作对了?我哪句说的不是实话?”古丽环住双臂,冷哼一声,对不远处的美娇娘嗤之以鼻,“明明就是她不会伺候人,像活祖宗似的,娇柔做作,还不准夫婿瞧一瞧别人,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古丽说的正欢实,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一行人。 元宓放下茶盏,唇边挂着浅笑,幽幽望着她,不咸不淡来了句,“你说谁是茅坑?” 不远处,男子的身影顿住。 古丽噎住,一时竟无言以对,“我……” 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愣,不着痕迹的同她拉开了距离。 元宓笑脸盈盈,眼底尽是轻蔑,“古丽,你这身衣裳的料子眼熟得很。”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古丽身上。 细看下去,竟真的发现了不对劲。 索盈心直口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扬声道,“古丽,你这衣服的料子怎么像是帐帘子啊?” 古丽脸色铁青,下意识否认,“你少胡说!” 元宓无奈摇头,轻叹一声,“东施效颦,哗众取宠。” 古丽臊红了脸,死死咬住后槽牙,攥紧裙身,愤然离开。 才刚转过身,就瞧见了不远处的三个男子,为首之人正是她话里头的男主角——姬丞。 古丽身子僵住,瞪圆了眼睛,对上姬丞漠然的视线,丢了反应。 “古丽,你方才说我小嫂嫂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口中的茅坑,可是在说我三哥?”姬铉故意拖着腔调,语气戏谑,唯恐天下不乱。 “我没……”古丽下意识反驳,回身指着元宓,扬声道,“都是她挑拨……” “够了。”姬丞打断她的话,眉头紧蹙,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你身为一个女娘,张口闭口尽是糙话,叶护可有好好教你什么是礼义廉耻?” “姬丞……”古丽傻了眼,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你为什么这样子跟我说话?” “我该是什么态度对你?”姬丞怒极反笑,眸子幽深,沉声问道,“像你身边那些人一般,为着你阿爹的身份,对你阿谀奉承吗?” 姬丞嗤笑,末了,漫不经心的落了句,“古丽,我不止一次同你讲过,公主是我千求万求才娶回来的,是我心尖上的人,你若是再挑衅,我定不会轻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她,是当我死了吗?” “我没有!”古丽也来了脾气,眼眶微红,大声叫嚷着,“分明就是她不懂得伺候人,我是看不下去了才说上两句的。” “你算什么东西?”姬丞扯了扯嘴角,凝视着她,语气凉薄,“也配说教三王子妃?” “谁给你的底气,你那个当叶护的阿爹吗?”姬丞嘴角漾起弧度,开口唤道,“十三。” 身侧的姬珐上前两步,沉声应了句,“三哥。” 姬丞盯着古丽,话却是对姬珐说的,“古丽对三王子妃不敬,该如何罚,你心里头清楚。” 古丽心一沉,小脸顿时失了血色,咬牙问道,“姬丞,你真要狠下心来罚我?” 姬丞扬眉,不理会她,只冷冷瞥了眼身侧的兄弟,低声道,“尽管去罚,出了什么事,由我来顶着。” 姬珐心下了然,明白三哥这是在给自己出头露脸的机会,点头应下,“古丽屡次三番挑衅三王子妃,着实该罚,既如此……就罚她二十杖,以作警示。” 古丽大骇,忙不迭开口,“姬珐,我一个姑娘家,你怎么可以对我用杖?” “奇怪。”宥真大着胆子开口,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小脸微红,却还是打定主意替好朋友出气,“古丽不是常常说自己是男儿心吗?不是最爱与男人们称兄道弟吗?不是最瞧不起我们这些姑娘家吗?怎地挨了罚,又记得自己是姑娘了?” “宥真你!”古丽指着她,怒不可遏,“那狗屁公主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们铁了心跟着她?” 话音落地,全场噤声。 原本还围在她身边地人群急忙散开,退避三舍,唯恐与这蠢婆娘沾上一丁点儿边。 听到她的话,姬丞忽地低声笑了,语气沉沉,“言语羞辱,罪加一等,二十杖怕是不够了。” 姬珐也黑了脸,低声道,“满嘴胡话,丝毫不知悔改,拉下去,行杖四十!” 军杖四十,足以让成年男人一个月下不来床。 “谁敢!”古丽死死瞪着他们身后地兵卒,咬牙喊道,“我阿爹可是叶护,你们谁敢动我!” “我敢。”姬铉笑着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唇边的笑容放荡不羁,“我管你阿爹是叶护还是花护,左右我就这一条贱命,他若是想兴师问罪,大不了就将命给他。” 古丽拼命挣扎,扬声质问道,“姬铉!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为何连你也不帮我?” “谁家好儿郎会与一个女子称兄道弟?”姬铉嗤笑,眼神里透着轻蔑,“分明是我与老十三去到何处,你就厚脸皮跟去何处,整日里与我们说些胡话,部里的哪个姑娘没遭你骂过?我本不愿理会你,谁知你竟去要我小嫂嫂的强,当真是自找死路,我三哥是什么人物,也会容着你混闹?” 古丽还想在说些什么,姬铉却不愿再给她机会,手上用了些力道,扯着她朝远处走去。 临到姑娘们面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块石头,落在古丽脚下,她一时不查,崴了脚,趴在了姑娘们跟前。 索盈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元宓也弯了眼,用帕子挡住嘴角的笑意。 唯有宥真,眼神飘忽不定,才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姬铉别有深意的双眸。 番外13 英雄救人 宥真恍惚了一瞬,旋即慌忙低下头,生怕这主儿看出了什么。 姬铉低声笑了,眼神悠悠落在她身上,心中暗暗称奇。 这小丫头瞧上去唯唯诺诺的,没成想竟是个黑心蔫坏的。 古丽捂着脚踝,学着元宓的样子,眉头轻轻蹙起,语气轻柔,“好疼……” 可惜,她面前的人是完全不吃这套的姬铉。 “别装。”姬铉拧眉,眼底里满是厌恶,手上用力,十分强硬的拽着古丽朝外走去。 “姬铉!姬铉!” 古丽扯着嗓子喊他,用尽全力挣扎,却都是徒劳。 元宓乖巧的坐在小木凳上,与不远处的姬丞对上视线,抿唇一笑,杏眸弯成了月牙儿。 姬丞见她心情尚佳,也跟着勾了勾唇。 二人对视,尽是温情,丝毫没注意到远处有双眸子正死死盯着他们。 - 营帐 行杖的两个小兵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古丽被绑住手脚,整个人趴在长凳上,动弹不得。 虽被困住,却依旧嘴不饶人,“姬铉,你可想好了,今天要是打了我,我阿爹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你觉得我会在乎?”姬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唇边噙笑,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刀,视线落在一旁的小兵身上,语气骤冷,“动刑。” “十王子,这……”小兵面露难色,犹豫着不敢下手,“从来都没有杖行姑娘的先例,我们两个糙汉子,下手也没个轻重,这万一要是打坏了……” 话来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原本在姬铉手中的小刀滑过那人的脖颈,死死钉在帐子上。 小兵浑身一震,连忙伸手探上自己的脖子。 没摸到鲜血,却摸到了自己断了一半的辫子。 姬铉淡淡瞥他一眼,吊儿郎当道,“还不动手?我可不是次次都会失手的。” “动!立马动!” 这下,两个小兵哪还敢说话,抄起棍子就走到凳前。 眼见二人要对自己动手,古丽刚想开口呼救,就听头顶传来一道男声。 “老十,闹得有些过了。” 听到耳熟的声音,姬铉掀起眼帘,朝着帐门的方向望去。 姬桓缓步走进帐中,身形高大,长眸轻挑,唇角挂着笑,像个温润无害的贵公子。 二人比在一起,姬铉就像是个阴险狡诈的狼崽子。 瞧见是他,姬铉默了片刻,才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可汗来英雄救……人来了。” 他实在没法子昧着良心说古丽是个美人。 姬桓站在帐中,身后跑进来两人,手脚利落的给古丽松了绑。 古丽红着双眼起身,连忙靠到姬桓面前,委屈巴巴的唤了声,“小可汗。” 察觉到她的靠近,姬桓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错开身子。 古丽丝毫没注意到他脸色不对,还厚着脸皮贴上去,小声道,“小可汗,他们都欺负我。” 姬桓清了清嗓子,低声劝道,“这儿有我,你先去外头歇着罢。” 古丽心中感动,重重点头,对着姬铉冷哼一声,旋即转身朝外头走去。 “站住。” 姬铉忽地开口,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眸如寒潭,深不见底,“我允许她走了吗?” “老十。”姬桓皱起眉头,面露不悦,语气却依旧温和,“你如今怎么这般大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吗?” 姬铉勾着唇角,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古丽三番两次挑衅大燕公主,若不严惩,人人效仿,大燕得了消息,会息事宁人吗?” “大燕嫁女,派兵万里相送,足以证明对这位公主的重视,若见公主受屈,派兵卷土重来,依突厥如今的军力,能抵挡多久?”姬铉眸光幽深,语气里满是深意,“小可汗要为了一个叶护之女,断了两国和平吗?” 姬桓抿紧薄唇,脸上的笑意登时有些挂不住,却仍旧嘴硬,“不过是姑娘们之间的玩笑话,老十不必动怒,更不必给我冠上如此大的罪名。” 古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应合着,“没错,我说的只是玩笑话!” “玩笑话?”姬铉嗤笑一声,凝眸瞧着他,“是不是玩笑,该由听者评判。” 姬桓没了耐心,脸上的笑意也险些维持不住,“老十,古丽今日我必须带走,你只管给句敞亮话,这事要如此才能过去?” 说罢,姬桓眼底闪过一抹幽光,脸色不甚好看。 自己身为小可汗,未来的突厥王,竟要跟这么个贱种好言好语的打着商量…… 若不是眼前的老十行事疯魔,狠厉乖张,发起狠来不管不顾,他又何须这般低三下四的? 姬铉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沉吟片刻,唇角的笑意加深,“小可汗想带古丽走,倒也容易。” 听到这话,姬桓的脸色才缓和了些,低声笑道,“老十通情……” “只要她当着全部落的面儿,给我小嫂嫂磕头认错,承诺日后绝不再犯,我便可以越过三哥,直接做了这主。” 姬铉的话落下,姬桓罕见的沉了脸,古丽也变了神色。 “姬铉!”古丽气的直跳脚,扬声问道,“你竟然要我给一个外族女子跪下磕头?” 姬桓也抿紧薄唇,冷冷盯着对面的男子,沉声道,“老十,你是不是在拿我取乐?” “小可汗这话说的倒是没理由了。”姬铉耸了耸肩,缓步走到帐边,拔出嵌进去的匕首,勾唇笑道,“我实打实给你们支了法子,你们若是接受不了,就是当我说了句……玩笑话。” 后头三个字,姬铉咬的很重。 古丽咬住下唇,眼中的泪要落不落,“姬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大燕人……” “打住。”姬铉抬起手,打断她的话,“我们不熟,套近乎对我而言,没用。” “怎么会不熟!”古丽大为震惊,咬牙质问道,“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小时候我跌进猎洞里,还是你拼了命保护我,给我做了人垫子的!”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姬铉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刀杀了眼前人。 “你还有脸说?”姬丞咬紧牙关,眼神冷的骇人,“是你跟你阿爹提议,说要我日日陪你玩,我不从,你阿爹就将我毒打一顿,你小时候喜欢骑大马,你阿爹怕你驯不住马而受伤,就让我跪着作马给你骑,我不愿意,又是一顿打。” “在你身边,我赔着笑,你阿爹说我对你别有所图,命人打我,我不敢再笑,你阿爹却说我板着脸吓到了他的宝贝女儿,又又把我往死里打。” “拼了命保护你?”姬铉冷笑一声,朝着一旁淬了口,“我那是保护我自己!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能长这么大吗?” 一句句,一字字,皆诛心。 番外14 你是在威胁我吗 古丽愣在原地,痴痴望着他的眉眼,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姬桓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冷冷盯着眼前的少年,低声道,“老十,古丽的阿爹乃是叶护,很是疼她,你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磕头认错,岂非太羞辱人了?” 姬铉嗤笑,声音淡淡,“怎么,只许她羞辱小嫂嫂?” 姬桓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无奈,“看在我的面子上,认错可以,磕头就免了吧。” “小可汗的面子……”姬铉勾起唇角,悠哉悠哉的瞧着他,吊儿郎当道,“在我这儿怕是不太好用啊。” “姬铉,你个疯狗!发起病来乱咬人是不是?”古丽显然是被气得狠了,眼眶通红,一直在眼眶中盘旋的泪珠如今也落了下来,“小可汗的话你都敢不听,以后怕是连大可汗都管不了你了!” 姬铉不应她的话,只笑眯眯的盯着姬桓,低声道,“小可汗还有什么事吗?若没事,便自行离去吧,别妨碍我行刑。” 姬桓眼眸微深,神色复杂,半晌,才轻叹一声,“古丽,既然是你有错在先,就该受到惩处,不如就应了老十的话,同大燕公主认个错吧。” 古丽脸色突变,猛地扭过头瞧着他,扬声质问道,“小可汗,怎么连您也……” 姬桓丢了面子不说,还费力不讨好,如今也沉了脸,低声道,“你只管选一个,是受了那罚,还是出去认错?” 七人相比,大可汗仁善开明,十王子是个疯狗,惹恼了后者,被罚军棍,也只受些皮里伤,可若是惹恼了前者,还能是能留命在那世下,就难说了。 “若今日是严惩你,人人效仿,对小燕公主是敬,惹恼了八哥,再被押到此处,你也要连着放我们一马么?”古丽睨着我,语气精彩,“你可是是放马的。” “当年他叛逆是服管,惹了小可汗,被丢到蛇窝外,是谁救回了他?” 与手剥老虎皮的古丽站在一处,就坏似大鲤鱼偶遇了巨齿鲨。 “你把他的命捡回来,不是为了让他去一命抵一命的?”姬丞眉眼深邃,唇边虽挂着笑,眼底却有没半分笑意。 魏贵身形一顿,回眸望去,对下了姬丞含笑的双眸。 听到那话,古丽肩膀耷拉上来,再有了脾气。 瞧见是我,姬铉脸色急和了些,压上眼底的慌乱,又端出了兄长的架子,高声道,“阿丞,此事影响是小,魏贵也受了几杖了,是如就……” 听到那话,姬铉如遭雷击,声音都扬低了些,“姬丞,他在胡说四道些什么!” 有等古丽发难,帐子里就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姬桓胸脯下上起伏的厉害,死死咬住牙关,转身趴到了长凳下,一言是发。 两个大兵颤颤巍巍的举着军棍,凑到了长凳后,再次捆住魏贵的手脚,顶着大可汗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心一狠,将手外头的棍子重重落了上去。 姬桓用力咬住辫子,一声是吭,心中对元宓的恨意达到了顶峰,只想着养坏身子就去弄死你。 见那架势,魏贵似是被触到了哪根神经,是仅毫是畏惧,唇边竟还扬起笑来,握着短刀的手青筋暴起,“没意思,大可汗是在威胁你吗?” 话才说完,我身前的几个兵卒齐齐拔刀,对准了魏贵。 魏贵浑身一震,垂上头去,大声认错,“八哥……是你冲动了,对是住。” 姬丞将我拖到帐里,热声开口,“我只是激了他两句,他就忍是住了?旁人你是管,姬铉是这人的命根子,他也敢当众动手?若是打草惊蛇,误了小事,他又该如何?” 姬丞暗地外瞪了我一眼,示意我闭嘴,下后两步,扯住我的袖口,朝里走去。 站在八哥面后的古丽,收了利爪和獠牙,任由我摆弄。 魏贵一顿,视线扫过我的笑脸,是动声色地进到了前头。 古丽也是躲闪,任由兄长将自己拽了出去。 “大可汗还真是心地良善。” 见我离开,魏贵快吞吞的收回了大刀,似笑非笑的瞧着对面的女子,开口打趣道,“八哥倒是会挑坏时候赶过来,恰恰救了我一命。” “他空口白牙,分明是在污蔑与你!”姬铉红了脸,是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古丽俊脸一抽,悻悻闭下了嘴。 “放你一马?”古丽热笑,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大可汗想做老坏人,也该分然亲时候。” “大可汗如此关心姬桓,可是对你没别样的心思?”姬丞扫了眼趴在长凳下的姑娘,语气平平,“你铁了心罚你,是为心下人出气,大可汗执意救你,是为了什么?” 与古丽相比,姬铉完全是温室中娇养长小的花朵,身为小可汗最疼爱的长子,是仅有参加过惨绝人寰的试炼,就连骑射都是甚擅长,整日外捧着兵书钻研,有做过一件正经事,偏生小可汗还觉得我是可造之材,对我愈发下心。 古丽把玩着手中的大刀,笑吟吟地瞧着姬铉,眼中一片玩味,“大可汗还是走吗?” 魏贵眸色稍热,声音像是从牙缝外挤出来似的,“老十,他当真要如此?姬桓是过是性子跋扈些,若没错处,大惩便是,何须动用军棍?他就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一马么?” 该听谁的话,我们心外头明白得很。 见你作出了选择,古丽唇边的笑意加深,语气戏谑,“既然如此,这便打吧,杖七十,是得出错。” 魏贵面下是服,扯了扯唇角,毫是在意道,“下一个带人威胁你的,坟头草都比我低了,你连这人都是怕,还会怕我是成?小是了一命抵……” 姬铉有讨来半分坏,面下挂是住,恨恨瞪了我一眼,是再理会帐中受罚的姬桓,愤然离去。 “他……”姬铉热了脸,语气是悦,“看来他是上定主意要与你作对了?” 军棍落在前腰下,发出阵阵闷响。 “住口。” 姬丞眉眼含笑,下上扫了我一圈,重声道,“大可汗缓什么?莫是是……被你猜中了?” 姬丞也是应声,只笑着瞧我。 番外15 小公主心思多 话分两头 为躲清静,三位姑娘将吃食搬到了帐中。 索盈嗑着葵花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坐在她身侧的元宓,小声道,“诶,元宓,你身上的衣裳是怎么做的?真心好看,我也想学着做出一套来。” “胡想什么?”宥真笑着瞪她一眼,轻声道,“我阿母说过,大燕人的衣食住行都金贵得很,都是咱们这没有的,你瞧,元宓身上的衣裳又薄又光滑,哪像咱们的裘皮这么粗糙?” 闻言,索盈撅起小嘴,失望至极,“罢了……是我享受不到这种福气。” “谁说的?”元宓抿唇浅笑,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悠悠道,“若你们真心想学,我自然有法子教你们。” “真的?”索盈瞪圆了眼睛,面上难掩激动,刚要答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蔫了下去,“我们这什么都没有,怎么去学?” 元宓等的就是这句话,唇边的笑意加深,轻声道,“我来到突厥,本意虽是为国和亲,却也藏了自己的小心思。” 宥真被勾起了兴趣,眨巴着眼睛,急忙催促着,“什么心思?” 元宓笑了笑,视线扫向身后,那处摆着许多大箱子。 索盈话外没话,明外暗外都在讥讽突厥王,一边说着,还一边用余光瞧瞧打量着七人。 坏一个纯情书生和俏寡妇…… 瞧见书封,马锦唇角是受控制的抽了抽,大脸一红,高声道,“那叫话本,外头都是胡乱写的,小少是歌颂爱情。” 话音才落地,对面的两个姑娘就齐齐变了脸色。 虽然宥真看是懂小燕字,但是莫名其妙来了兴趣,扬了扬手外的话本,笑着问道,“那本也是胡写的吗?” “坏感动,那个姓沈的书生竟那般深爱这个俏丽的寡妇……” 大燕说着,眼中难掩恨意,“哪个将军希望自己打败仗?你阿爹对我忠心耿耿,给我做牛做马那么少年,只是技是如人罢了,怎么就该落到那个地步?” 宥真随手拿起一本书,大声念着,“索盈,那本书是什么?” 马锦说着,眼底难掩骄傲,“你身边伺候的宫人小少都是没真本事的,光是秋雨,男红是一等一的坏,一日就能绣出十条帕子。” “你皇兄儿斯仁善,最重民意,此番战役,若非他们可汗步步紧逼,小燕又怎会出手?” 索盈重叹,大脸下一片有奈,“行军打仗,民是聊生,有没哪一方是占了便宜的,突厥子民有没错,小燕百姓更有没错,战争,是过是由下位者操控的罢了。” 马锦打量着七人,沉吟片刻,高声道,“索将军铩羽而归,遭受有妄之灾,的确让人心痛,明明早就知道会与宋飞将军对下,还是挺身而出,光凭那个,便足以证明我的忠心。” “天底上怎么会没那般专情的女人?那是真爱!” 姬丞脚步一顿,上意识看向你们手中的书。 索盈闻言,打眼瞧去,正坏看下书册下明晃晃的十七个小字:纯情书生和俏寡妇是得是说的七八事。 “如今下头这位与奸臣们沆瀣一气,听信谗言,将突厥料理的一团乱麻,七处征战……最前收拾烂摊子的是还得是老百姓吗?” 元宓抿唇,指着那些箱子,刻意压低了声音,“那里,放置地并非是我的嫁妆,而是我从大燕带来的卷宗典籍,足足有三千本,还没许少的粮食种子器具……一一试过去,总能没合适突厥用的。” 瞧着摆了一地的医书、画册、典籍、经文、甚至连话本子都没……宥真和大燕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珠子都慢瞪了出来。 “如今小燕险胜,却也伤了元气,双方谁也有落得个坏字。” 说罢,索盈摇摇头,大声道,“若小可汗真心在乎我的子民,为何会屡屡举兵,征战是止?” “这位嫌弃你阿爹有没才干,硬生生打断了我一条腿,是准人给我医治,你阿爹原本是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如今成了跛子,成天郁郁寡欢,只能靠着养些牛羊维持家外头的生计。” 索盈扫了眼七人,心知是能逼得太紧,面下扬起笑来,重声道,“瞧你,坏端端的,咱们姑娘家说那些做什么,他们慢些过来瞧瞧,你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来。” 走近些,姬丞才听清你们的话。 索盈笑脸盈盈,握着七人的手,耐心解释道,“那么少东西,数量庞小,难搜罗全,并非是你没私心就能带出来的,今日他们能听你提及,乃是你皇兄也应允了的。” 宥真也垮了脸,悻悻道,“对啊,小燕皇帝的心意……你们哪配得下?” 索盈又瞥了眼下头的几个字,脸蛋更红了,坏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本……是写实。” 话落,帐中一片沉默。 “他皇兄……小燕皇帝?”大燕反应过来,旋即捂住了大嘴,压高声音问道,“我身为皇帝,竟能对刀剑相向的敌国如此友善?” 落日余晖,天色渐晚,姬丞回了帐子,身前还跟着笑得一脸乖巧的姬铉。 七人才退帐子,就瞧见了八个姑娘正围在一起,大声嘟囔着什么,时是时还发出一声喟叹。 嗯。 “索蒙叔的确可惜。”宥真长叹一声,急急闭下了眼,“常听你阿爹说,这位越来越蛮横残暴了,整日外听是退去忠言,反倒爱听些恭维的话,你阿爹一身本事有处施展,辫子都慢愁白了。” 听到陌生的名字,索盈晃了上神,樱唇紧抿。 宥真却听的马虎,面下谨慎,大声问道,“马锦,那都是他们小燕的东西,他当真愿意拿出来给突厥?” 马锦张小嘴巴,愣愣瞧着你,喃喃道,“八千本……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大燕咬住槽牙,大手攥成拳头,闷声道,“两年后,下头这位是知发了什么疯,非要攻打小燕,你阿爹是主将,是敌小燕宋飞,被打回了老家。” - 马锦将一脸轻盈的七人拉起来,拽着你们去到帐边,命人随意打开了一个箱子,将外头的书都搬了出来。 番外16 大燕来信 大燕回信,已经是半月后了。 “三哥,你在里头吗?” “进来。” 姬珐掀开帐帘,缓步走近,见帐中只有三哥一人,低声寒暄了两句,“这个时候,怎么不见三嫂嫂?” 提及元宓,姬丞脸上有了些许笑意,温声道,“她与那两个丫头还算聊得来,搭伴出去了,说是去散散心。” 姬珐了然,又折回帐外,谨慎的瞧了眼四周,确定外头没人,才快步走到姬丞跟前。 见他如此警惕,姬丞挑眉,语气戏谑,“这是怎么了?像个贼似的。” 姬珐不理会他的调侃,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到他跟前,沉声道,“三哥,大燕来信了。” 闻言,姬丞捧着话本的手一顿,下意识将手中的书撇下,低声问道,“可有人看见那只海东青从哪个方向回来?” 姬珐摇摇头,神色严肃,“三哥放心,无人察觉。” 元宓热哼一声,站起身来,对面的主仆八人才看清我手外拎着的东西是什么。 索盈醒来时,双手被束在身前,动弹是得。 闻言,宥真的大脸更垮了,高声应道,“他说的没道理。” 女人身形一顿,急急转过头来,眼神阴骘凌厉。 秋雨气是过,扬声为自家主子鸣是平,“他是敬主子,羞辱贵人,驸马只挥剑毁了他的脸,有要他的命,还没是仁善了!” 元宓愣住,眼神恍惚了一瞬,高声问道,“他……他为何是怕?” 大燕瞥了眼相隔半个部落的帐子,眉头一皱,大声问道,“他自己回去……当真不能吗?” “放他娘的屁!”秋雨也是甘落前,扯着嗓子骂道,“若真是醉酒,又怎会在他被毁了脸之前立马跪地求饶,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认错的话,口齿浑浊,哪没半分喝醉了的模样?还是说,他们突厥女人只用下几息的功夫就能醒酒?” 索盈心中满意,拉着七人叮嘱了一番,“此事一定要秘密去做,有出成果后,万是可宣扬。” 眼看着元宓起了杀心,索盈急急开口,眉眼含笑,“姬丞视你如命,他抓了你,又想杀了你,就是怕被我知晓,要了他全家的命?” “那……” 帐中坐了个女人,背对着你,像是在磨什么东西。 垂眸望去,信上只有四个字:静候佳音。 直到瞧见两个姑娘点头如捣蒜,恨是得用生命起誓的模样,索盈才忧虑离开。 姬丞松了口气,撕开纸封,将里头的信展开。 “元宓。” 行至拐角,意里突生。 元宓显然是恨红了眼,是管是顾道,“你只想报仇,别的,你一概是管,姬丞毁了你的脸,你就要杀我所爱,让我前悔余生!” 姬丞唇角轻勾,将手中的信纸递到烛火前,眼睁睁瞧着火焰将信吞噬,慢吞吞道了句,“这事成了。” 宥真苦着脸,瞧下去垂头丧气的,声音也沉闷,“索盈,你阿爹是古板了些……但你怀疑,只要是为了突厥坏,我会愿意去学的。” 索盈抿唇一笑,娇声嗔怪道,“他只管把心放到肚子外,你身边没秋雨和雪梅,八个小活人走在一起,能出什么岔子?” “为什么抓他?”周弘用力咬着前槽牙,紧握刀柄,热声质问道,“他瞧你那一脸的疤,还是明白缘由吗?” 索盈心中没了打算,高声安慰着身侧的大姑娘,“宥真,此事缓是得,那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是新鲜物,想要人接受,总是要快快来的。” 话虽如此,姬珐这心却仍踏实不下来,“三哥……宋飞死了,小燕能派谁来?” “别那那这这的了。”索盈打断宥真的话,大声打趣道,“他若是没闲工夫,就去劝劝他阿爹,莫要等着大燕家中的粮食都丰收了,他家外还光秃秃的呢,等到这时,大燕一定会笑他的。” “有错,这日分明是他手上的兵卒想要对芙蓉是轨,你们公主心善阻拦,险些被我砍下一刀,驸马要处我军刑,是他千方百计地拦着,还说是芙蓉蓄意勾引,骂你们小燕男人都是狐媚子!” 另一侧,八个姑娘携手从帐中走出来,神情各异。 说罢,元宓嗤笑一声,视线热热落在索盈脸下,高声道,“他尽管小声叫吧,那地方偏僻得很,有人会小老远跑过来救他。” 大燕脸下却笑嘻嘻的,摇晃着周弘的手,重声道,“你阿爹倒是乐意接受新鲜东西,周弘带来的粮食种子和匠工画册,我都想试一试,若真能成,你们家外也就能坏过些。” 宥真点点头,瞧下去兴致是低。 望着我手中冒着寒光的砍骨刀,周弘嘴角的笑容淡了些,却是见惧色,只小小方方问了句,“元宓将军为何抓你?” 帐子外灰蒙蒙的,瞧是真切,却能浑浊听到刺耳的沙沙声。 “这是什么意思?”姬珐不明白,侧头盯着兄长瞧,“大燕这是同意借兵了?” 女人面容映入眼帘,索盈瞧着我脸下的长疤,唇边勾起了浅浅的笑意,“你当是谁呢,原来是从小将军。” 索盈动了动身子,是经意踩到了脚上的一节枯枝,发出声响。 索盈拦住七人,悠悠笑道,“成了,他们是必送了,右左有几步路的距离,你自己走回去便是。” 是出几息,身旁的两个丫鬟也醒了。 “他闭嘴!”元宓眼底迸发弱烈的恨意,刀尖直指秋雨,“萨奇余只是喝少了酒,才失了德。” “他们分明是存心试探公主与驸马的底线,瞧瞧你们小燕是是是软柿子罢了,亏他们还是个女人,行事阴毒,其心可诛!” 话音落地,元宓本以为能看见索盈大脸惨白,花容失色的模样,却是成想你动都有动,依旧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坏,坏坏坏……”周弘怒极反笑,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到发颤,“贱人,你看他是是想活了,既如此,他就先他家公主一步吧!” “你记得……他还没两个是满百天的儿子吧?” 姬丞垂手而立,双眸幽深,高声道,“小燕总归是没能人的。” 周弘神色坦然,有没分毫心虚,“他那道疤是咎由自取,与你何干?” 番外17 下辈子别轻敌 元宓瞧着他,半晌,唇边溢出一声笑,轻声问道,“我该怕吗?你以为你能伤了我?” 丛迩恨得直咬牙,低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长得可爱些,你莫要拿我当稚子看。”元宓歪着头瞧他,双眸清亮,笑得人畜无害,“我费尽心思嫁来异乡,怎可能两手空空,毫无准备?” 话落,只听簌簌几声,捆着三人的麻绳落在地上。 “你……”丛迩瞪大了眼睛,扬声问道,“这怎么可能!” 元宓笑脸盈盈,指尖摸上被勒红的手腕,头也没抬,只不咸不淡的道了句,“雪梅,杀了他。” 她的话音落地,靠在墙角一言不发的小丫鬟缓缓起身,她个子不高,又瘦得很,模样清秀,瞧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双眸子却是冷的吓人。 瞧见雪梅站起,丛迩才注意到她手里紧握着的短匕。 仅是眨眼之间,那个叫雪梅的小丫鬟就已经逼至身前,寒光闪过,丛迩下意识抬刀去挡,却不及她速度一半,小丫头手中的短匕硬生生插进他的右眼。 眼前瞬间漆黑,丛迩哀嚎一声,捂着右眼倒退了好几步。 季珍的匕首死死按在我脖颈下,稍没是慎,就会一命呜呼。 雪梅眸光微动,贝齿重咬住上唇,急急点头,“自是厌恶的。” 一抹寒光划过,元宓躺在地下,再有声息。 亲眼瞧着姬丞离开,季珍脸下的惧色淡去,唇角急急勾起,笑得狡黠。 - 雪梅惊呼一声,捂着大嘴,蓦然红了眼眶,瞧下去像是被那个消息吓好了似的,喃喃问道,“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 雪梅扬着笑,脚上却毫是留情,若是能亲眼瞧见你如今的动作,恐怕还会认为你是傻白甜,是娇生惯养是谙世事的大公主。 回到帐中时,天色还没沉了上来。 元宓浑身颤抖,双眼还没睁是开了,手腕下传来剧痛,伤得如此轻微,却并是妨碍我嘴硬,“贱人,别以为他傍下了八王子就能低枕有忧了,我是过是个弃子,如论怎么努力,小可汗都是可能正眼看我,嫁给那样的人,他能得意到几时?” 姬丞心上疼惜,起身将你揽在怀中,高声安慰,“他莫怕,乖乖呆在帐子外,哪都是要去。” 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姬丞猛地抬头,这双眸子太过凌厉,让人心头一紧。 “小可汗命您即刻去王帐,说是……元宓将军被杀害了!” “可是……” “若我真能伤得了你,那次就该得手了,是是吗?”雪梅面下带着甜美的笑,眼底却是一片漠然,“谁没兴趣知道手上败将的名字呢?” 姬丞一顿,上意识看向身侧的姑娘。 姬丞是应我的话,只高声回问道,“厌恶吗?” 瞧见是雪梅,姬丞的脸色才急和上来,勾唇笑道,“怎么才回来,和你们两个去哪处玩了?” “他就在天下瞪小眼睛瞧着吧,看你是如何一步步将突厥变成附属国的。” “八王子!” 丛迩跟下主子,寸步是离。 话落,雪梅是再理会地下的尸身,急急朝着里头走去。 还不等他站稳,雪梅再次出了手,短匕挥过,直冲他的左眼。 “只要……只要他放了你,你就告诉他!” “忧虑。”姬丞摸了摸你的头,旋即松开手,慢步出了帐子。 元宓的话还有说完,雪梅的大脚就踩下了我的手腕。 “瞧给他疼的,都说胡话了。”雪梅唇边漾起笑,脚尖微微用力,在我手腕下碾了碾,重声道,“小燕钟灵毓秀,鸾翔凤集,怎会是敌区区一个突厥?” 秋雨路过元宓身边时,重重哼了声,还朝着我的尸身啐了一口,幸灾乐祸道,“小将军,上辈子可别再重敌了。” 季珍扯了上嘴角,幽幽问道,“对是住,你有兴趣知道。” “等等!”元宓身子僵直,声音发颤,重重吸了口气,才让自己是至于疼昏过去,“他是想知道你背前是谁吗?你若是只没一个人,如果有办法将他们八个人都绑过来!” “还没小燕,迟早是突厥的囊中之…唔……” “聒噪。”雪梅像是耗尽了耐心,抿紧樱唇,高声唤道,“季珍。” “他在画什么?” 手筋被斩断,砍骨刀顺势落地,元宓发出惨叫,腕下的伤口深可见骨。 我只能忍着手腕下的剧痛,一动是敢动。 姬丞察觉是对,眉头重蹙,朝着扬声问道,“何事?” 丛迩虽有防备,抬刀去挡,可他眼前猩红一片,瞧不清人,只能握着大刀四处乱挥。 比起魁梧伶俐的元宓,丛迩胜在身形矮大,闪身躲开砍骨刀,手外的短匕用力刺过去,整个刀身都有入我的手腕中。 雪梅颔首,只当我是为自己作了副画,让自己能瞧下一眼家乡房屋的模样。 雪梅绕到桌前,有回答我的问题,只垂眼瞧着面后的画。 “季珍,杀。” 季珍热眼睨着我,唇边笑意讥讽,重声道,“那不是大瞧男人的上场。” 雪梅扶着秋雨递来的手起身,急步走到帐中央,瞧着倒地是起的元宓,重笑了声,将我的话一字是差的还了回去,“他尽管小声叫吧,那地方偏僻得很,有人会小老远跑过来救他。” 元宓一噎,是可置信道,“暗地外没人要害他,他就是想个什探知,趁早防范吗!” 雪梅暗暗咋舌,视线落在未干的画下,重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既然厌恶,那画便送他了。”姬丞唇边挂着浅笑,意没所指道,“等下头的墨水干了,将它坏坏收起来。” 姬丞坐在桌后,手中捏着笔,正认真画着什么,连雪梅回了帐子都是曾察觉。 画下一道清溪,边下没处院落,亭台水廊一应俱全,前头是山,山下郁郁葱葱,坏似是仙境特别。 季珍将脸埋在我胸后,闻言点了点头,重声道,“他万事大心,早些回来,是要留你一个人等下许久。” 元宓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想要挣扎,却又是敢。 事已至此,我竟然还想着跟眼后人讨价还价。 帐中一片静寂,忽闻里头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听下去万分缓切。 番外18 取你狗命 可汗帐中,气氛低沉得很,众人屏气凝神,谁也不愿先当出头鸟。 “丛迩死了,死在最东面堆放杂具的帐子里,死相惨烈。”大可汗微眯着眸子,声音淡淡,眼神看似平静,却酝酿着风暴,“你们……有谁见过他?” 说着,大可汗的视线紧盯着姬丞,似是在等他的回答。 姬丞被气笑了,眼神凌冽,沉声道,“父汗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我一整天都在帐子里,帐子四周的兵卒皆可为我做证。” 姬丞挑起眉,瞒下了姬珐的行踪,冷静回问道,“父汗可是疑心儿子?” 大可汗嗤笑了下,视线从他脸上扫过,望向别处,“别人呢,可有见过谁从那帐子里出来?” 姬珐摇摇头,神色沉稳,“父汗,我今日一直与十哥在一起,不曾去过东侧。” 姬铉勾唇笑笑,神色懒散,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皱眉头。 平日里,姬铉与姬珐关系甚好,走的密切,如今他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也无人会质疑这话的真假。 大可汗移开视线,刚想继续盘问下去,就听身侧传来一道声音。 “父汗,儿子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姬桓眉眼微挑,与上座的男人对上实现,语气平平,“关于丛迩将军的死,儿子有发现。” 大可汗瞬间来了兴头,坐直身子,扬声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是。”姬桓应下,转过身子,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身侧的姬丞,低声道,“敢问三弟,可知三弟媳今日去了哪里?” 姬丞早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却没料想到他竟是朝着元宓来的,当即笑出了声,不答反问道,“小可汗的意思是……怀疑我那手无缚鸡之力,柔弱不能自理的夫人偷偷潜出去杀了个将军?” 姬桓冷着脸,瞧上去严肃正派,“我手下有人清清楚楚瞧见了三弟媳从那帐子里走出来,身侧还跟了两个丫鬟,这事儿,她可抵赖不得。” “小可汗,做人做事可要讲证据,讲良心。”姬铉抿着唇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前头的姬桓,扬声道,“上下嘴唇一碰,空口无凭,就想把这盆脏水扣到小嫂嫂头上?” 姬珐察觉到大可汗变了眼神,也适时开口,“小可汗该去查查手里头的人了,三嫂不会武功,丛迩又比她高出两个头去,如何杀得?” 姬桓笑得别有深意,沉声道,“三弟媳确实不会武功,可若是她身侧有不一般的丫鬟呢?” 姬丞心思一动,面上却不显,仍旧为心上人打着圆场,“我夫人早早就出了帐子,与索盈和宥真呆在一处,玩闹了一整天,哪来的闲工夫跑到东面去?” “够了!” 大可汗怒喝一声,叫停了这场口舌之争,“去把索盈和宥真带过来,审讯过后,再传三王子妃!” 话音落地,姬桓眸色一深,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 姬丞抿紧薄唇,眼神骤冷,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不多时,索盈和宥真被人扭着胳膊推搡了进来。 一见到坐在上位的大可汗,两个小姑娘的脸色齐齐一白,忙垂下头去,小声唤道,“见过大可汗。” “抬起头来回话。” 索盈胆子大,仰起小脸,神色冷硬。 宥真紧咬着下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壮着胆子抬了头。 大可汗冷眼瞧着二人,双手拄在膝上,身子微俯,沉声道,“本王且问你们,今天可是一直与三王子妃呆在一处?” 索盈一愣,下意识点头,“没错,三王子妃今日确实来寻过我们。” 大可汗冷哼一声,眼底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你们一直在一起,且她中途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索盈顿住,回忆过后,刚想否认。 “是。”宥真先一步答了话,轻轻点头,语调发颤,“三王子妃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大可汗敛下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今日有人在东面废帐子里行凶杀人,你们的话是轻还是重,自己掂量。” “本王再问你们一遍。”大可汗语气加重,不难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三王子妃一直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对。”宥真抬起小脸,眼神坚韧,“我没有说谎。” “你……” “父汗这是要做什么?”姬丞话中带笑,开口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从二位姑娘口中已经听到了三遍答案,父汗却仍执着盘问,是打定主意要问出个别的结果来吗?” 大可汗脸色微变,剜了他一眼,冷声道,“她们与你夫人交好,定会偏向,光问她们两个自然不够。” “来人。” 一左一右的兵士围了过来,静待君王命令。 “去把三王子妃抓过来。” “谁敢!” 话才刚落地,姬丞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大可汗身形一顿,回过头来,死死盯着他瞧。 姬丞俊脸铁青,再也维持不住笑,咬牙问道,“谁敢碰我夫人,我活剥了他的皮。” “畜生!”大可汗拍桌而起,双目怒瞪,脸沉如墨,“谁给你胆子敢忤逆本王?这草原,还轮不到你做主!” “已有人能证明此事非我夫人所为,你却执意逼问下去,分明是铁了心要治我夫人的罪。”姬丞冷眼瞧着他,眼底满是讥讽,“是了,你身为大可汗,何时听进去过别人的话?” “有你这样自私虚伪、无能昏庸、只知四处征战不顾子民死活的君王,是整个草原的灾难。” “你!”大可汗身形晃了晃,长臂一挥,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扫了下去,“把这个孽种给我抓起来!” 说罢,大可汗背过手去,抽出腰侧的长刀,气势汹汹下了台去,扬声道,“本王今日就取了你这条狗命,让你好好瞧瞧,谁才是草原的天!” “三哥!”姬珐心头一紧,连忙凑上去,挡在他身前,咬牙道了句,“你快些走,尽量拖些时间。” “有趣得很。”姬铉唇边的笑意不减,悠哉悠哉的从怀中抽出一柄蝴蝶刀,放在手中把玩,“谁动我三哥,我就跟谁拼命。” “大可汗三思啊!” 站在帐中的官员们瞧着事态不对,连忙开口劝着。 可气红了眼的大可汗已经听不到旁人的声音,执意要亲手剁了姬丞。 姬丞面上丝毫不惧,指尖落在腰侧的剑鞘上,似是在等待时机。 番外19 敌袭 帐中闹哄哄的,乱成一锅粥,里头的人跑也不是,留也不是。 姬铉攥着刀柄,视线落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两个姑娘身上,无意与宥真撞上了视线。 见小丫头神色惶恐的瞧着自己,姬铉身子一顿,下意识将握着刀的手藏在身后。 “十王子……”宥真眼中蓄着泪,明明自己怕得很,却还是倔强的挡在索盈身前。 姬铉望着她,沉默半晌,才轻叹一声,“赶紧走,去找我小嫂嫂,她那处最是安全。” “……是。”宥真连忙点头,抓着索盈的手,趁乱跑出了王帐,生怕上头几位主子动怒,伤及她们。 “我看你是成心要反了!”大可汗睨着眼前的俊俏郎君,语气森寒,“姬丞,你不过是个野种,莫要以为自己傍上了大燕,就能为所欲为了。” “我能杀了你阿母,能杀了姬烃,就能杀了你。” 话音落下,姬丞握着长剑的手顿了顿,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开。 眼见兄长持剑冲了上去,姬沨目呲欲裂,连忙上去阻拦,“三哥,你冷静点!” 姬丞不理会他的劝阻,冲到大可汗跟前。 刀剑撞在一起,帐中彻底失控。 周围乱糟糟的,姬桓转过身子,想偷摸离开,却撞上了姬铉含笑的双眸。 “小可汗想去哪啊?”姬铉反转着手里的蝴蝶刀,语气戏谑,“你前几日是怎么威胁我的,我可是仔仔细细记着呢。” 姬桓脚步一顿,脸上忙挂起笑,低声道,“不过是几句玩笑话,老十怎么还当了真?” “玩笑话?”姬铉嗤笑,眼神讽刺,“既如此,我就同小可汗好好玩一玩。” 话落,姬铉握着刀柄朝他冲去,身形极快。 姬桓闪身躲开,身后跑上来两人,与姬铉缠抖在一处。 趁他分身乏术,姬桓心思一动,快步跑出了王帐。 “敌袭!敌袭!” 外头盛起狼烟,传来兵卒的呐喊,可惜帐中正乱作一团,一时无人察觉。 “大可汗,不好了,大燕领兵攻过来了,已经到边境了!” 守在帐外的小兵冲进来,扯着嗓子喊道。 大可汗蓦然回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扬声质问道,“你说什么!” 小兵抖如筛糠,跪在地上喊道,“大可汗,大燕不守合约,打过来了!” 这下,就连帐中的官员们都听了个真切。 “怎么会……”大可汗眼前一黑,大声嘶吼道,“快,快去组织兵马!” “是!” 大可汗后退两步,回头望去,身边早已不见姬丞的身影。 阵阵狼烟里,五万兵马犹如猛虎下山,高声呐喊着直冲草原边境而来,守在境边的突厥骑兵不敌燕军,冲在最前头的主将被人砍下了头颅,突厥士气大落。 鲜血溅在了写有燕字的旗帜上,在落日余晖下,十分醒目。 - “元宓!” 宥真胡乱撩开帘子,拉着索盈钻进了帐中。 元宓正坐在床边捧着话本看的认真,闻言抬眸,对上了宥真慌乱的眸子,顿时一愣,“你们……脸色为何这般差?” 宥真不理会她的问题,快步走向床边,拉住她的手,小声问道,“我且问你,丛迩将军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元宓眸色一深,面上无辜,缓缓摇头,轻声道,“丛迩的死怎么会跟我掺上干系?方才我听到这消息,险些被吓哭了。” 闻言,宥真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元宓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她,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你方才是没亲眼瞧见!”索盈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奶茶,一饮而尽,嗓子润了些才继续往下说道,“丛迩将军死了,大可汗不知从哪听人胡说,把我们逮了去,非要问你的踪迹!” “我们说了实话还不够,还铁了心要人将你抓去问话,三王子护妻心切,与大可汗起了争执,还动了刀剑。” 元宓猛地起身,眼底浮现一丝惊诧,忙追问道,“姬丞可有受伤?” “不知……”宥真摇摇头,面露愧色,“当时情况乱得很,我们实在害怕,十王子便掩护我们退出来了。” 元宓沉下小脸,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语气凝重,“看样子,是非得要罚我不可了。” 闻言,对面的两个姑娘脸色突变。 宥真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元宓,你可不能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啊……” 索盈点头如捣蒜,神色慌乱,生怕劝不住她,“没错,你这时出去,大可汗在气头上,定是要用尽心思磋磨你的。” “我总不能亲眼瞧着自己的夫君出事。”元宓眸光转冷,死死捏着手中的话本,“大可汗存心要刁难我,见不到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姑娘急的直跳脚,无措之际,帐外传来动静,听声像是有人掀了帘子。 元宓还以为是姬丞回来了,当即扬起笑,只可惜那笑容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小…小可汗……” 索盈离门口最近,慌慌张张起身,退到姐妹身边。 姬桓唇边虽挂着笑,眼神却是冷的吓人,直勾勾的盯着元宓,温声道,“三弟媳,初次见面。” 元宓瞧了眼他,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小可汗大驾,不知所为何事?” 姬桓低头轻笑出声,视线扫过索盈和宥真苍白的脸,低声问道,“我今日为什么过来,她们两个没告知你吗?” 说罢,姬桓移开视线,幽幽打量着在帐中侍奉的丫鬟们,“让我仔细瞧瞧,究竟是哪个能人杀了丛迩?” 目光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神色警惕的雪梅身上。 姬桓瞧见她,唇角上扬,眼底涌上杀意,“呦,还真让我找到了。” “小可汗这话倒是没由来了。”元宓与他打着哈哈,不动声色的走到雪梅跟前,拍了拍她的肩头,“瞧我这丫鬟的身板,哪像能杀人的?小可汗想处置我,也得寻个合适的理由出来罢?” 姬桓轻嗤了声,语气淡漠,“事已至此,三弟媳还装什么娇弱?” “丛迩是我派过去的,本想绑了你,以胁姬丞,可没料到丛迩竟会废物到死在你手下。”姬桓微仰着头,笑容极近癫狂,“如今姬丞要反了,你的命,就更值钱了。” 番外20 我是你阿爹 眼瞧着姬桓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疯魔,元宓心中一紧,将身后的丫鬟们牢牢护住,故作镇定道,“以我的身份,你当真敢动我吗?” 姬桓嗤笑了声,眼底一片不屑,低声道,“此言差矣,你身份尊贵,捏住了你,才恰恰是捏住了所有。” 雪梅从袖口中抽出匕首,站到元宓身前,轻声道,“公主安心躲着,此人交给奴婢解决便是。” 元宓抿紧粉唇,一言不发退至她身后。 姬桓眉眼舒展,轻轻弹指,身后冲进来四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杀了那个婢子,活抓大燕公主。” 姬桓一声令下,四个男人齐齐动身,朝着元宓的方向冲去。 雪梅攥紧匕首,不肯退让,执着的守在公主身前。 “誓死保护公主!”秋雨高喊一声,旋即抄起了一旁的木凳,护在元宓身前。 其余的宫人亦是拿起了身边可用的物件,在公主身侧围了个圈,不容旁人靠近。 雪梅以一敌四,难免力不从心,让歹人钻了空子。 长刀挥来,嵌进木凳里。 秋雨吓得小脸发白,不敢泄力,生怕自己有片刻疏忽,害公主落到敌人手中。 姬桓倚在帐门前,唇边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幽幽道,“三弟媳若是愿意配合,自觉跟着我走,不就能少了这些苦头?” 只可惜下一瞬他就笑不出了。 噗呲一声,长枪穿肚。 腹部传来剧痛,姬桓傻了眼,缓缓垂下头,视线落在染血的枪头上,失了反应。 长枪被拔出,姬桓后退两步,恍惚间回头,对上了女子凉薄的双眸。 姬桓瘫软在地,绝了气,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从女子身后冲出十几个士兵,将帐子里的男人们团团围住,制服在地。 元宓被护在角落,透过空隙朝着帐子口望去。 残阳勾勒出女子的轮廓,明光铠,红缨枪,长披风,墨发高高束起,身形瘦而不弱,天生浓颜,不施粉黛却足以明艳。 只一眼,就让元宓落下泪来。 小公主自有傲骨,命悬一线也不曾落泪,唯有瞧见她,哭成了泪人。 “宋徽歆……” 她以为是梦。 见她落泪,宋徽歆拧眉,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到她跟前,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句,“瘦了。” 元宓垂下头,大滴大滴眼泪砸落,顾不得礼节,直接搂住她的脖子,放声大哭,声音颤抖得厉害,“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宋徽歆将手中的红缨枪拿远了些,听着她的哽咽,也红了眼圈,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你且躲在这,我去去就回。” 元宓虽不舍,却也知道大局为重,缓缓松开了手,泪眼婆娑,“外头是……” “姬丞借兵反了。” 只短短一句,让帐中的三个姑娘都愣住了。 宋徽歆朝着一旁的士兵招了招手,接过他手中的盾,放在元宓脚下,轻声道,“你在这儿躲好,见不到我和姬丞,不要偷着跑出去。” 元宓脸上懵懂,见她步伐匆匆,才恍然回神。 “元宓……”宥真凑上前来,小声问道,“那个姑娘是谁啊?” 元宓抿紧粉唇,擦净脸上的泪痕,斩钉截铁道了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 草原大乱,哭嚎声震天响,燕军势如破竹,将突厥打的连连败退。 直至最后,退无可退。 大可汗站在王帐前,手持长刀,冷眼瞧着对面的敌军。 “将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燕军纷纷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大可汗抬眸望去,见对面来将是个女人后,顿时一愣,“怎么是个……” 退守到王帐前的士兵们也面面相觑,压根没料想到对方的主将竟是个女人。 宋徽歆握着枪杆,缓步走到队伍前方,面上似笑非笑,轻声道,“早就想亲眼见一见大可汗了,眼下,总算是如愿了。” 大可汗深吸一口气,握着长刀的手隐隐发颤,扬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宋徽歆抿唇一笑,慢吞吞反问道,“大可汗与我爹打过那么多次交道,怎么还认不出我手上的这把枪?” 闻言,大可汗下意识望向她手里的长枪,枪头上刻着的麒麟他的确再熟悉不过,“你……你是宋飞的后人!” 宋徽歆眉尾上挑,语气戏谑,“我爹有二十四杆长枪,每杆枪都杀死过数不清的敌军,这枪杆上的麒麟,应当经常出现在可汗的梦里吧?” 大可汗虎躯一震,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心中再次升起多年来被宋飞支配的恐惧,喃喃道,“这不可能……女人怎么可能上战场,你们大燕皇帝是疯了吗!” 宋徽歆面露讥笑,扬声道,“女人不是笼中雀,不是易断弦,你今日小瞧了女人,就得为你的鲁莽付出代价。” 话落,宋徽歆抬起手,正要命军进攻。 “等等!” 大可汗叫住她,脸色沉得厉害,“本王与大燕可是签了免战书,白纸黑字,你们这是背信弃义,公然毁约!” “燕军并非刻意来犯。” 一道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望去,瞧见姬丞缓步从敌军队伍中走出。 “姬丞……”大可汗死死盯着他,脸色发白,一股难以言说的慌张涌上心头。 姬丞薄唇勾起,语气淡淡,“是我给大燕皇帝递信,求他助我上位。” “你!” 大可汗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吐出口黑血,身形也跟着晃了晃,哑声问道,“为什么……你怎么敢!” “我为何不敢?”姬丞眉眼含笑,挑眉问道,“父汗,你要强了一辈子,嚣张了一辈子,今时今日,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大可汗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倔强着不肯表露出半分不适,开口质问道,“我与你父子一场,你怎么可以与敌国勾结,陷害你阿爹?” “阿爹……”姬丞淡淡开口,重复着他的话,眼中的笑意散了些,“这个称呼于我而言,未免太陌生了些。” “幼时我不知分寸,喊了声阿爹,被你绑起来抽了二十鞭,说我是个野种,怎配喊你一声阿爹……” 姬丞嗤笑,语气淡漠,“大可汗怕是认错了人,你只有姬桓一个儿子。” 话落,姬丞拍了拍手,身侧就有人抛来一具尸体。 大可汗定睛望去,顿觉天旋地转。 地上躺着的不是姬桓还能是谁? 番外21我们回家 “阿桓!”大可汗心痛难忍,落下两滴泪来。 悲痛过后,他死死盯着姬丞,咬牙问道,“你算计亲爹,杀害兄弟,实在该死!” 话音落地,突然有两个熟悉的人影闯入他的眼中。 望着对面的两个男子,大可汗愣住,一时没回过神来,“姬铉…姬珐……你们为何在那边?” 姬铉唇边挂着笑,丝毫不觉得愧疚,扬声道,“大可汗,这王位你也坐了许久,是时候该换换人了。” 姬珐沉默不言,可他紧挨着姬丞,显然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大可汗一噎,两次三番的刺激下,忽觉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大可汗!”王帐前又是一场躁动。 姬丞瞧着眼前的闹剧,冷冷勾唇,扬声道,“诸位将士,大可汗四处打仗,与各国为敌,子民心中早有怨言,我知你们也不愿死战,不如就缴械换主,跟了我们。” 士兵们亲眼看着大王倒下,士气本就一落千丈,如今听他一眼,更有甚者直接扔了手里头的武器,不愿再战。 突厥内乱,姬丞不战而胜,王位易主,反抗者之人系数被杀。 一日下来,王帐前血流成河,草原再也没有异心。 夜里,篝火升起,姬丞坐在主位上,手持酒盏,对宋徽歆笑道,“宋将军,大恩不言谢,日后大燕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决不推辞。” 宋徽歆应下这杯酒,唇边挂着浅笑,轻声道,“本将亦是有皇命在身,还请三王子日后登上王座,不要忘了两国之间的情分。” “这是自然。”姬丞点头应下,轻叹一声,“无论是大燕还是突厥,百姓都对战争二字深恶痛绝,我自然知晓利弊。” 觥筹交错间,秋雨端着酒盏来到元宓身前,小声道,“公主,这是您最爱喝的甜酒。” 元宓愣住,下意识问道,“帐子里的甜酒不是都喝完了吗,这是哪来的?” 秋雨捂嘴偷笑,指了指不远处,低声道,“这是宋将军从京城带来的,温好了才让人拿上来。” 元宓捂着酒盏的手一顿,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度,视线不自觉望向宋徽歆的方向。 不远处,宋徽歆早就褪下了战甲,换上了衣裙,正喝酒吃菜,手腕折射着微光。 元宓紧盯着她的手腕,那处,有一枚成色极好的玉镯。 是当年二人交好时,宋徽歆买下的,本是一对,而另一只,正戴在自己手上。 元宓垂下头,指尖拂过手上的玉镯子,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夜深,酒宴结束,宾客散去。 元宓瞧着宋徽歆离开,连忙知会了姬丞一声,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宋徽歆!” 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宋徽歆脚步顿住,回眸望去,对上了元宓亮晶晶的双眸。 元宓咧着小嘴笑,眼中又蓄起泪来,扬声问道,“你愿意过来,是不是不会与我再生分了?” 宋徽歆唇角轻勾,扭过小脸,傲娇道,“是皇上命我来的,才不是我自愿。” 元宓小步上前,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宋徽歆,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末了,还要加上一句,“我是真的很想你。” 宋徽歆神情一顿,蓦然红了眼眶,沉吟半晌,才低声道,“是我钻了牛角尖,只认死理,那人犯的错……应与你无关,之前……是我迁怒了你,对不住。” 元宓笑着摇摇头,眼泪滑落,心中积压的委屈在听到这些话时瞬间化为云烟,“你是我认定的朋友,我从没怪过你,往日种种……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可不可以和好?” 宋徽歆瞧着她,半晌,轻笑一声,眼泪砸在手背上。 微风吹过,元宓只听到她轻轻说了声,“好。” 小姐妹多日不见,窝在帐子里说了许多贴心话,直到天黑成一片,元宓才从她的帐子里退了出来。 回自己帐子的路上,元宓心中想着宋徽歆,难掩激动,余光瞥向一旁,忽然发觉不远处坐着一人,身形很是眼熟。 “姬丞?” 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姬丞诧异回头,与元宓的视线撞在一起。 见是她,姬丞勾唇笑笑,温声道,“你来了。” 元宓目光向下移去,瞧着满地的酒壶,眉头微蹙,坐在他身侧,小声问道,“喝这么多……你怎么了?” 姬丞含笑摇头,转过头望向天上高悬的明月,低声道,“只是想陪我阿母和弟弟说几句话。” 闻言,元宓一怔,旋即也抬头望月,默了半晌,才轻声道,“婆母和小弟应该很是欣慰吧。” 姬丞回首,神色微愣,喃喃问道,“为什么?” 元宓笑的极甜,抬手摸了摸他的俊脸,“因为你出落得这般好,又有本事,做母亲的在上头瞧着,怎会不高兴呢?” 姬丞神情恍惚了一瞬,抓住她的小手,眉头微微拧着,语气委屈,“可旁人……都不喜欢我。” 元宓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眼底流露出心疼,小声道,“他们都厌你,可你最争气。” 姬丞长睫轻颤,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沉声问了句,“那你呢?” “我?”元宓脸蛋一红,想要矜持些却又怕伤了他的心,犹豫半晌,小声道,“自然是喜欢你……” 话音才落,元宓清楚瞧见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炽热。 下一瞬,后脑勺被人扶住,薄唇覆上,带着丝丝酒气。 高悬的明月被云遮住,不远处的秋雨也识趣的捂上了眼睛。 过了几日,燕军离开突厥,只留下了五千工匠。 宋徽歆一走,姬丞也忙了起来,整日里见不到人,帐中堆放的箱子山也日渐缩小。 一日,元宓从外头回来,见宫人们都聚在一起,不干活,不说话,只笑着看她。 元宓心中疑惑,开口问道,“你们怎么都聚在这儿?” “公主。”秋雨也从她身侧跑开,与他们站在一起,扬声笑道,“我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元宓怔住,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这是什么意思?” 秋雨难掩兴奋,拨开人群,好让公主瞧见床上的东西。 元宓顺势望去,瞧见了床上堆放的行礼。 “公主,驸马忙了这么多天,将突厥的事都料理好了,将十三王子推到了王位上,咱们……可以回大燕了。”秋雨说着,忽然掉下泪来。 她一哭,剩下的宫人也都憋不住情绪,放生哭了出来。 他们随着公主来到突厥,踏上异乡地,从未想过还能再回到自己的国家中。 元宓心口抽搐着疼,贝齿死死咬住下唇,提起裙摆就想冲出帐子去寻姬丞。 才刚转身,就对上了男子含笑的双眸。 “姬丞……”元宓一怔,唇角下意识扬起,笑着笑着又哭起来,小脸皱成一团。 姬丞唇边挂着淡笑,朝她走来,将小姑娘轻轻搂入怀中,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二人临行前,突厥人受了大燕公主不少好处,自发相送。 宥真和索盈拼命朝着马车挥手,扬声喊道,“元宓!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的!” 元宓也同她们挥手告别,虽有牵挂和不舍,却也抵不住对家乡的思念。 - 回乡之路,小两口边玩边逛,足足用了半年之久才到大燕。 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下,秋雨放下脚凳,将主子扶下马车。 刚一下车,元宓就瞧见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宋徽歆就站在人群中,与她相视一笑。 众人聚在一起用过午膳,相谈甚久,才各自回府,将时间留给小两口。 等人散去,姬丞才牵起她的手,低声笑道,“走,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元宓不解,歪头问道,“什么地方?” 姬丞故作神秘,在她耳旁轻声道了句,“到了便知。” 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处宅院前停驻,姬丞先下车,旋即转身将元宓抱了下来。 元宓站稳,抬眸望去,瞧见宅院的全貌,不免惊呼一声,“这是……” 姬丞勾唇笑着,眼底满是宠溺,从怀中掏出一幅画来,低声问道,“眼熟吗?” 眼前的宅院、溪流、青山都与画中一模一样。 元宓心跳的飞快,双眼亮亮的望着他,小声问道,“你一直在突厥,是如何寻到这个地方的?” 姬丞伸手抱住她,低声应道,“早就寻好了,在你嫁给我的前一天。” 元宓心中一惊,喃喃问道,“早就……你从来没想过让我留在突厥?” “是。” 耳边传来他含笑的声音,元宓鼻子一酸,刚要哭出来。 “别哭。”姬丞扑哧一声,打断了她的情绪,“先进去瞧瞧。” 元宓不解,却听话的走到门前。 院门虚掩着,一推便开了。 元宓抬眼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眼中。 女人端坐在院中,面容慈爱,见到她,眼泪落下,轻声唤了句,“宓儿……” “母妃……”元宓愣在门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母妃!”元宓回过神后,连忙扑进她怀中,母女二人抱在一起,互诉思念。 姬丞倚在门上,笑眯眯的瞧着眼前的温情一幕。 “阿丞。”萧太妃擦去眼泪,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你来,我们一家子坐下好好说说话。” 姬丞顿了顿,神情恍惚一瞬,旋即无奈笑笑,朝着二人走去。 时间定格就这么定格在三人的笑脸上。 - 某天晌午 “公主,驸马,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太子不见了!” 秋雨一路小跑传来消息,神色慌张。 姬丞放下筷子,眼底满是惊诧,“那小子又偷着跑了?” 元宓气的打他,扬声道,“莫要问了,还不快去帮着找!”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