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之烽火战神》 引子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十日。 阴。 暴雨。 天色阴暗,快近傍晚。 苏州河畔,八字桥。 一道弯弯曲曲的战壕在苏州河岸向远处延伸。暴雨肆虐着,空中弥漫着硝烟。除了雨声,还有远处时不时传来的轰鸣声。爬在战壕里的中国士兵全身湿淋淋。每个人都死死盯着前方百十米处的那条苏州河。 河水靠战壕这一边已被染成半红,十几二十条橡皮舟搁浅在河边。水面上横七坚八飘浮着几十具日本兵的尸体。 河边滩涂上则是更多的尸体,还有几名未死去的日本兵在痛苦地呻吟和挣扎。血水混着雨水往苏州河里灌去。 “这该死的雨。”战壕里一瘦高的国军士兵骂骂咧咧:“怎么还不停,没给小日本大炮轰死,却要被冻死了。” “是啊,下这么大的雨,天气又这么冷。小日本也不消停会,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的第三波了。”边上的一个士兵答道。 哗、哗、哗 战壕那边传来人趟水而过的声音。持续的暴雨已经战壕里积水漫到人的膝盖处,这冬日的雨是透心的凉,冷的战壕里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瑟瑟发抖,嘴唇发白。 两三个军人边走边喊:“兄弟们,团长说了,再顶一个小时。天一黑,三营就来换防。” 瘦高士兵冲前头的那军官喊道:“营长,放心吧,弟兄们都顶的住。”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自十一月六日教导总队奉命接替第一军八字桥阵地以来,二团所有部队交替在这条战壕苦守了五日。 瘦高军人所处的二营在营长吴幼元的带领下,今日已经打退了三次进攻。 现在的二营虽然说建制还齐全,但是伤亡早已超过三分之一。二连长和三连副已经战死。 瘦高军人是教导总队二团二营一连三排长,名叫刘文智。湖南湘阴人,民国二十五年六月教导总队扩编时调入,原来是西北军的一位老兵。 跟在吴幼元身边走来的是一佩挂上尉军衔的国军军官。国字脸,浓眉大眼。左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斜穿过眉毛。按理说有这样一条伤疤,左眼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但这人左眼却分明无事,炯炯有神,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沧桑,虽然让人覚得有些老气横秋,但又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刘文智看到刀疤脸,眼中焕发出光芒,也不顾身上的泥水,一把抱住。激动地说:“连长,你回来了!没事吧?” 刀疤脸叫孙玉民,湖南衡阳人,二营一连长。前天在阵地上被舰炮轰炸产生的气浪掀飞,晕迷了两日,一个多小时前才苏醒。 不过醒来的这个孙玉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孙玉民了,晕迷中他已被一个名叫李伟的来自于2015年的宅男占据了身体。李伟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沉迷于军事和网络游戏,爱好收集各种枪支弹药的信息。 这天正在玩一款即时战略游戏,突地眼前一黑,就晕迷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已附着于一国军军官身上。 李伟醒来时是在一简陋的战地医院,当他看到医院到处都是伤员时,都快惊呆了,内心的讶异却不敢表露出来。 李伟心想,这tmd是怎么一回事?我居然穿越了。 李伟在他那个年代时,虽然说是个大学生,人却极其的闷,几乎很少出门,整天呆在家里玩游戏或者看书。性格也极为软弱,与世无争,凡事都忍让,抱着吃亏是福的心态,把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 听到了刘文智的叫声,周边的几个士兵都爬起身来,口中都叫道:“连长。” 李伟心想:这货在部队看样子人缘极不错。本来想跟这几人说几句话,可前世的性格却让他张不开嘴来,只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吴幼元冲孙玉民指了指这段战壕,说道:“能行吗?” 李伟本来是豪情万丈,心想既然已经穿越了,凭自己领先几十年的知识和了解历史未来的走向,怎么地也能混出个人样。可被这冷雨一浇,胸中才冒出来的熊熊火焰早就熄灭了。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怎么保住小命先。了解历史的他知道,明天金山卫就要失守,最迟不会超过明日中午,撤退命令就会传来。 孙玉民见阵地上的士兵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知道不能把士气和军心泄掉,便对吴幼元打了个敬礼,说:“能行!” 吴幼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走去,边走边给兄弟们打气,喊着:“兄弟们,多坚持会,三营兄弟们就快来了!” 孙玉民目送营长走远,对刘文智和他边上几个士兵说道:“你们几个快拿工具,从这里挖条战壕,把第一道战壕和等二道防线连通。”手一指,画了条线。 刘文智面露难色,说道:“连长,团长不是说不能挖通两条防线吗?” “你傻吗?雨再下会,这里的水就把我们全淹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执行命令。还有你们几个也来帮忙挖。”孙玉民手指着另外几个士兵。 孙玉民前世虽然没有当过军人,但是却是个军事迷,对抗战时期日军战术深深地了解。 看着眼前这条战壕,不由得邹起眉头。这条战壕在自己眼里完全算不上战壕,既没有防御延伸,也没有交通壕,深度不够,防炮洞也没有。 难怪这世的孙玉民被舰炮的气浪掀晕,难怪日军一炮就能轰掉一个排,一阵炮击就能打残国军一个团,拿人命填阵地怎么能行! 刘文智等几个士兵见连长说的坚决,便把手中武器放下,抗着铁锹和锄头开始挖。 孙玉民看着在寒风寒雨中发抖的士兵们,心道:这样不行,得让他们动起来,要不等日军进攻时枪栓都拉不动了。于是喊道:“一排长你带一班充当瞭望哨,其他人全部动手,把战壕给我加深三十公分。” 爬在冰冷泥水里的士兵早都熬不住了,一听到命令,个个都立马起来,挥开膀子干了起来。 孙玉民重新给连里的两挺马克沁重机枪布置好位置,又把六挺捷克式轻机枪调整好位置。 在纵向挖通了两条连接第二道防线的交通壕,并在两条防线中间的小山坡下挖了两个藏兵洞,洞顶上堆了很多圆木,圆木上又堆了两层沙包。洞内也用不少圆木支撑着,防止塌方。 等忙完了这一切,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停了,三营冒着黑暗完成了换防。 孙玉民带着一连撤到了二公里后的临时营地里,炊事班已经煮好热乎乎的饭菜和热汤。众士兵已是又饿又累又冷,围着几个火堆就着热汤狼吞虎咽。 屋子中间烧着火堆,大通铺上垫着厚厚的稻香,上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连的士兵。临时营地房子太少,对于二团来说远远不够,所以只能是一个连百来号人都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人叠着人,对于征战在外的士兵来说,无疑是个取暖的好方法,也是难的休息时光。 孙玉民和刘文智还有一排长和二排长以及几个班长围着火堆坐着,没人吭声。孙玉民望着他们入神,心中感慨:不知道过了明天,这一屋子里的人还能留下几个。自己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刘文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找了个角落和衣而眠。 孙玉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没有问他,扫了眼屋子里头鼾声如雷的士兵们,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带着你们活下去。 第一章 八角桥 第一章八角桥 天色刚发亮,营部通讯员便跑来传达命令:接班三营,继续把守阵地。 孙玉民让刘文智集合起一连,吃过营部炊事班准备好的热粥和馒头后,便又整队前往阵地。 昨日的雨让整个防御阵地变得异常泥泞。来的时候,孙玉民让全连每人都带了些门板和稻草,路过两个藏兵洞时便把门板和稻草铺在里面。 孙玉民知道今日金山卫就要失守,淞沪战场上的各个阵地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炮火攻击。自己穿越而来,明知道结果却束手无策,只能尽自己的努力,让身边的人尽量活下去。 他再次把全连防御的这段战壕巡视了一遍,在机枪手的位置边上挖了几个能藏一两个人的小洞,方便弹药手装填弹链和弹夹。又让每个射击位往前挖一米,机枪位则是两个身位往前挖一米,这样看起来整个一连的战壕像个锯齿似的。 嗖……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 孙玉民心道:终于来了。 “二班留阵地上当观察哨,其他人全部退到昨天挖的那两个洞里,把重机枪放机枪位旁边的洞里,快退,防炮。” 轰隆! 孙玉民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爆炸从附近二连的阵地上传来,估计这颗炮弹带走了二连不下十数条人命。 孙玉民知道这还是第一发试射,再过一两分钟,这块地方会变成人间炼狱,留在阵地上的二班不知道还能剩几个人。隔壁的二连三连没有防炮措施,这一阵炮火下去,二个连二百多号人还能留下几个人。 孙玉民带着一连进了藏兵洞,点起了一根香烟,问身边的刘文智:“昨天让你统计全连人员的籍贯和姓名,你弄好了吗?” “统计好了连长。”刘文智从胸口拿了本小册出来。说道:“全连还有一百一十二人,包括您在内。” 孙玉民点了点头,对着洞内所有士兵说道:“全连自我而下,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战场,哪怕全连覆灭了,只要还有一个人,这本全连花名册都要保存好,送上去。听到了吗?” “听到了!”全连异口同声。 嗖、嗖、嗖…… 无数尖锐的破空声由远而近。 轰隆轰隆 大地都轰鸣着,剧烈的抖动,八角桥二团阵地顿时陷入火海中,爆炸声夹杂着哀嚎声,一团团火光下飞起的断肢残臂,连空中的硝烟都渗着浓浓的血腥味。 一连众人昨天已尝试过舰炮的威力,但是也只挨了几发炮弹,这都伤亡了几十人,连长孙玉民都被炸的晕死过去。而现在感受到的炮火威力估计得有几十门巨型舰炮才能出现的效果。如果人在阵地上经受如此高密度的炮击,怕是早已让撕成碎片了。 一连众人望着孙玉民,眼里全是满满的感激。 孙玉民手拿着手表,目不斜视地死死盯着秒针,看着它走了四圈半。 “准备进阵地,听我枪声才开枪。”孙玉民扯着嗓子喊,又推了下刘文智,吼道:“告诉对面洞里的兄弟,听我的枪声。” 话音刚落,二班长歪歪扭扭地冲了进来,边喊边叫:“鬼子上来了!” 孙玉民明显感觉到炮火已经开始延伸,手一挥喊道:“回阵地!” 一连众人有序地从两个藏兵洞回到阵地,孙玉民放眼望去,河面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橡皮艇和铁甲冲锋船。 二连三连的阵地上机枪已经吼了起来,只不过步枪声音却是稀稀拉拉的,估计伤亡不小。 孙玉民取过一支中正式步枪,瞄了一眼又放了下来,对全连喊道:“把手榴弹都准备好。” 一连众士兵都把手榴弹取出来,拧下盖子,扯顺导火索,放在面前。大家伙都静静地看着河边的日本兵下船,趟水冲向滩涂。 孙玉民心中默算着距离,死盯着跑在最前面的几个日本兵。 战壕里跑来了营部通信员,见人就问:“孙连长呢?” 孙玉民没搭理他。 二连阵地上和远处三连阵地上的重机枪和轻机枪都在欢快地吐着火舌,在强大火力的打击下,冲上滩涂的日本兵都往一枪未发的一连阵地前聚集冲锋。 孙玉民端着中正式,三点一线瞄着举着刀指挥冲锋的日军中尉,心中计算着距离。 八十米…… 六十米…… 五十米…… 孙玉民扣动了扳机,中正式步枪愤怒的吐出了第一颗子弹,真真的从那日军中尉眉心射入,又从后脑穿过,鲜红的血液和乳白的脑汁从创口中喷出,令人作呕。 “什么事?”孙玉民开完枪才转身问营部通信员。 “营长让我过来看看一连,问怎么还不开枪。我以为……”营部通信员吞吞吐吐的说道。 “以为一连死绝了对吗?”孙玉民接嘴。 营部通信员满脸尴尬。 听到孙玉民的枪声,一连官兵纷纷开枪射击。 一连的轻重机枪早已按赖不住,疯狂的吼叫起来,加上一百多支步枪组成的弹网撕向聚集在一连阵地前沿的日军。就似割麦子似的收割着日军士兵的生命。 冲上滩涂的日军被一连这一下给打蒙了,几乎全倒在滩涂上。没有冲上来的日军纷纷卧倒,借助铁甲船和阵亡士兵的尸体就地组织火力反击。几挺三年式重机枪和十一年式轻机枪在日军军曹的组织下开始吐露火舌。 一连这边马上就有了伤亡。日军士兵的军事水平和单兵素质真心高出一连战士不少。 望着苏州河里密密麻麻的橡皮舟和铁甲冲锋船母鸡下蛋似的往外冒着士兵,孙玉民是多么的渴望着能有炮火的支援。可是作为全德械装备的教导总队也只有一个炮营,是总队长桂永清心中的宝贝疙瘩,哪里会轻易拿出手。 孙玉民眼看着日军的机枪防线就要建立完成,口中高喊:“重机枪给我压制敌人机枪,枪法好的弟兄们给我打射手。” 俗话说:乱刀剁死老师傅。虽然一连众人枪法不如小日本,但经不住乱枪群射,对面的重火力立马哑火。日本兵也怕死,见中国部队的火力大都在机枪上,没有人敢去操作机枪。 一连阵地开枪很晚,所以这个方向聚集的日军是最多的,但没想到一连这边的国军基本上没受到炮击影响,火力明显要比二连三连阵地密集,刚才一个冲锋日军便在滩涂上留下了一两百具尸体,还被死死地压制在河边。 孙玉民见情势稍微好转,便问营部通信员张小虎:“二连三连那边伤亡怎么样?” “很大,”张小虎回答:“刚刚的炮击,二连三连已经伤亡得差不多了,二个连加起来恐怕都不到五十人了。” 孙玉民从刚刚二连三连阵地上的枪声都已经听出来,只是心存侥幸,一问之下心里顿时瓦凉瓦凉地。 “那么长的一段防线就他们几十个伤兵怎么守得住?”孙玉民自言自语。 张小虎冲他打了个敬礼,说道:“孙连长,我去把一连的情况报告给营长。” 孙玉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啾…… 几声破空声传来,空中几个黑影朝一连阵地落下,都炸在阵地前沿。 孙玉民发现在一艘铁甲冲锋船旁几名鬼子军曹带着几名鬼子兵已经架起三具掷弹筒,刚那几枚榴弹便是他们急匆匆所发射。连忙对边上的战士喊道:“集中火力给我打掉他们。” 马克沁重机枪已经连续射击不短时间,副机枪手正在加水,没有马克沁的压制,让那些受军国主义荼毒的日军士兵哇哇地往前冲,速度奇快。 孙玉民取过一枚手榴弹,一拉导火索,奋力朝前甩去,边扔边喊:“投弹!给我炸!” 一连众士兵除了机枪手,每人瞬间投出去三四枚手榴弹,阵地前沿下起手榴弹雨,放鞭炮似的爆炸声过后,留下一地的日军尸体。 可是日军还是不要命一样往阵地攻来,河面又密密麻麻地划来许多橡皮艇和铁皮冲锋舟,不断地从上面下来端着三八步枪,刺刀上挑着膏药旗的日军士兵。 孙玉民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二战时期日军威名远扬的猪突战术。以人命换对手重火力的耐久度。 一连捷克式机枪的枪管都已经发红,备用枪管全都已经换上了,还是把枪管都打红了。机枪手急的当场脱下裤子往枪管上洒尿。 马克沁因为是水冷式散热,加完水后,又把剩余的水全泼在枪管上,开始继续疯狂的喷吐火舌。 有了重机枪这绞肉机的压制,一连阵地压力骤降。在饱尝一连一轮高饱和度攻击后,日军发现这边阵地攻下的可能性基本上很小。 指挥进攻的日军军官立即调整主攻方向,二连三连阵地马上岌岌可危。 孙玉民不知道团里有没有派上援军,如果二连三连阵地被突破,那么一连阵地也会马上失守。心里没有丝毫犹豫,叫过来刘文智,对他道:“带你们排去协助二连,等援军到了再撤回来。” 刘文智带着二十多号三排战士,扛着几箱手榴弹和两挺捷克式往二连三连阵地奔去。 这一轮进攻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在三营的支援下,二连三连阵地总算没有丢失。 三排支援二连三连时去了二十多人,回来却只剩下八个人,刘文智左臂都受了枪伤。 这还不算什么,营部通信员张小虎过来报告时更让孙玉民震惊,邓营副战死,营长吴幼元身负重伤1,已送下阵地,暂时生死不明。二连长昨日就已殉国,前阵的炮击又让三连长和他大半个三连葬身于阵地上。整个二团二营现在最高的军事长官赫然变成了自己。 “孙连长,接团长命令,二连三连阵地由三营接手,二营由您暂代营长,二连三连剩下的士兵军官协助一连守这块阵地。”张小虎说道。 孙玉民望着跟着张小虎过来一连阵地的二三十号伤兵残兵,心中倍感凄凉。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却开不出口,只默默地点了几下头,对刘文智说道:“把伤员带到藏兵洞里休息,其他人全划到你们排去。” 目送这些伤员退下战场,又对身边的张小虎说:“去清点下人数,包括伤员。” 张小虎奉命而去。 孙玉民从衬衣口袋里拿出来香烟,叼到嘴上,颤抖的双手怎么也点不着火柴。连划了十多根,还是没战着,边上一个战士见状,拿起一个燃着的木材帮忙点着了香烟。 孙玉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浓烟在他肺里打了个转,又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深深地恐惧环绕在他心头,对于他来说是无比的怨恨这个战场,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 虽然是恐惧,他却不能表现在战士们的面前,面对着百十号人那种期盼的眼神,孙玉民感到身上的责任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还是不能轻言放弃,他要带着这些人好好活下去。 停在水中的橡皮艇无人操控,夹杂着一些日军尸体往下游漂去,河水又被染的血红,空气中的硝烟久久不能消散。 几日以来最为猛烈的攻击终于被打退,站着爬着躺着坐着的国军士兵都呆呆地傻傻的互相对望着,一言不发,阵地上显得格外沉寂。 日军在上波攻击未能奏效后,一 个上午再也没有发动进攻,似乎也元气大伤。 一直到中饭过后,团里才收到撤退命令。 金山卫还是失守了。 此役一连阵亡六十四人,轻重伤四十多人,完好无缺的士兵加军官不到五十人。而整个二营已被完全打残,二连三连剩下了二十五人,二十五人中还有十一名伤员。 当张小虎把名单交到孙玉民手上时,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心中莫名的伤痛不已,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1注:吴幼元是在南京保卫战中身负重伤。但为了本书剧情需要,故设定成在此负伤。 第二章 休整(一) 一连在孙玉民的带领下跟着二团主力撤退到了昆山,在昆山休息了小半日又登上了北上的闷罐火车。 战争年代,人命贱如纸。 闷罐车厢里只铺着薄薄一层稻草,车厢中间吊着一只马灯。晕黄的灯光下,一连士兵在兴高釆烈的吹牛打屁。 八角桥一战,一连大出风头。阵亡人数最少,击毙日军最多。昆山侯车时团长和团副专程过来慰问一连,并现场晋升孙玉民为少校,代理二营长,并奖赏一连大洋五百。 一连从建连那天起都从未如此风光,这让一连这些劫后余生的老兵们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在这简陋的充满着异味的车厢内,一连士兵聚成一大团,二连剩下的士兵聚在一团,三连剩余的几个人挤在角落里,仿佛这截车厢的距离就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 孙玉民看着二连三连的残兵,很想过去安慰他们一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能讲些什么。 刘文智是孙玉民的老部下了,心里很清楚老连长的想法,便用右手撑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对孙玉民说:“要不我过去一下?把他们的籍贯姓名记录一下,以后他们也是一个锅里捞饭吃的兄弟了。” 孙玉民投去赞许的目光,点头说道:“去吧,最好是能把二连三连阵亡战士名单统计出来,下车后我去交给团长。” “嗯,好。” 刘文智拿着那个写着一连全连花名册的小本子往二连那堆人走去。 张小虎也站起来,对他说道:“我去统计三连吧。” 孙玉民点了点头,头靠着边上一战士的大腿,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教导总队奉命撤到湖南休整,可孙玉民知道,在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的吵闹中,老蒋无耐之下把自己的掌中宝: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留在了南京。 也正是知道这只部队的结局,让孙玉民头痛不已。自己怎么才能让这帮弟兄们生离南京呢? 迷糊当中,哐当一声,火车停了下来。 坐在门边上的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拉开车门,探头一看,火车停在一个无名小站。这个小站才三条道轨,连站台都没有。众人非常纳闷,有人不解地问道:“停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孙玉民心里清楚,肯定是收到上峰指令,要转道南京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中华民族永远的伤痛:南京保卫战,就要打响了。而这列专列上的教导总队三个团将会全军覆没。自己的一连,自己的二营的命运也会终结在这个六朝古都,如今的中华民国首都。 孙玉民心想: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见的是件好事,做人做事难免瞻前顾后。还不如简简单单做个大头兵,什么事也不去想,什么事也不用操心。 想到这,孙玉民站起身来,在全车厢人的注视下跳下车去,捣出撕尿的玩意,开闸放水,口中说道:“憋死大爷了。” 车厢里的众人才意识到自己也早就憋胀难受,纷纷跳下车,几十人排成长龙放水。慢慢地相邻车厢,更远车厢里载的国军士兵们都效仿一连,整列火车周围全是白龙吐水,场面非常壮观。 孙玉民边上一老兵朝他问道:“营座……” “叫连长。”孙玉民打断他的话。 “连长,你看停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孙玉民打了个寒颤,顺手将沾在手上的一点尿液抹在那老兵身上,整理好裤子才答道:“应该是命令变了。估计兄弟们又得上战场了。” 那老兵见孙玉民把他那身脏兮兮的军装当擦手布,十分无语,可并不恼怒,嬉皮笑脸地问道:“连长,你估计我们会调去守哪?” “南京!”孙玉民目视远方,口中坚毅地吐出两个字。 一连和二连三连幸存的众士兵闻言个个都面露喜色,有人在叫道:“去首都啊!这辈子能进一次皇城,也不枉此生了。” 孙玉民心中感慨,这些最低层的士兵是多么的卑微,连愿望都是那么的渺小和朴实。难道这些这么善良这么可怜的士兵,自己就忍心看着他们充当炮灰?自己没有这个义务将他们带出生天吗?孙玉民不停反问自己! 团里的传令兵过来找到孙玉民,让马上到第三节车厢开会。 孙玉民到达时,车厢里已经聚集了几十名军官。基本上全都挂着校官军衔,孙玉民这个上尉在其中显得异常扎眼。 车厢中间靠左边有人在朝自己招手,孙玉民一看见是三营长,连忙走过去,走到跟前发现他旁边坐着一营长,前面坐着副团长和参谋长,团长谢承瑞一个人坐着两个位置。孙玉民不好意思坐到团长旁边,冲几位团长官打了个敬礼,便欲转身向后去找个空位坐。 谢承瑞却侧过身子,让出条通道,说道:“就坐我旁边。” 孙玉民满脸惊鄂,询问似的眼神望向三营长。对于他这种基层军官,他虽然认识不少在座的,但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这个三营长了。 三营长冲孙玉民点了点头,又伸出个大拇指。 孙玉民憨笑一声,异常尴尬的坐到了团长身边。 谢团长待孙玉民坐定,便说道:“下面兄弟们的士气怎么样?” “不怎么高!一连还马马虎虎,二连三连就不行了,他们二个连拢共剩下不到三十个完整的人。”孙玉民如实回答。 “是啊,小日本的大炮太厉害了,二团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如果不是你的一连关键时刻顶力,谢某人估计得上军事法庭了。” “团座,您太抬高属下了。”孙玉民大吃一惊,忙想站起来。 谢团长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伸手按住他肩膀,说道:“以后二营就靠你了,二团就靠你们三个了。”言毕看了眼坐在身后二排的一营和三营长。 一营长和三营长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团长又同孙玉民闲聊了几句,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值星官大声喊道:“起立。” 刚才还乌烟瘴气,噪杂吵闹的车厢立刻一片寂静,一车厢的军官个个站的笔直。 只见一个身着国军少将军装的中年汉子带着一名佩挂上校军衔戴着眼镜的军人走了过来。 孙玉民不认识此人,便低声问道:“团长,这位长官是?” 谢团长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少将走到车厢前头,转过身双手朝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坐下。开口讲道:“淞沪战场,我教导总队各级官兵浴血奋战,坚守八角桥阵地六日,未让敌寇前进半步!然非战之过,因敌我兵力悬殊,委员长以及长官部为全局考虑,命令撤退。但是各位要明白,撤退是为了更好的组织优势兵力打击日寇,并不是一路逃之幺幺,并不是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少将停顿了下来,朝前面坐得笔直的军官们扫了一眼。,又继续说道:“我部本来是奉命北上湖南休整,但就在一小时前接到长官部和桂总队长的命令:前往南京休整集结,接受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上将指挥,在南京同日寇决一死战”。 底下众军官闻言开始小声议论,交头接耳。 孙玉民早就知道会转向南京,并没有太多惊讶。边上的谢团长却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将没有禁止大家的议论,反而站在原地目视着大家,过了好一会儿,才拍手道:“我看各位似乎有许多意见哦。谁来说说?” 谢承瑞连忙站起来,大声道:“卑职有问题。” “讲!” “卑职的二团战损过半,如不补充恐怕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底下的兄弟们刚经历血战,恐怕不休整战力也会大为下降。二者相加,副总队您说这仗还用打吗?” 孙玉民心中对这个团长甚有好感,并不是因为他给自己升了官,又给一连奖了现大洋,而是这个上校团长最后是战死在南京,并没有弃城弃阵地而去,再加上他是国军中为数不多留洋派,是有真材实料的人,并不是那些靠阿谀拍马,买官送礼或者有天大靠山上位的饭桶。孙玉民担心那个少将会迁怒于谢团长,便升手拉了拉他衣角。 没料到他这个小动作却让那少将看在眼里,见他只佩挂上尉军衔,心中甚是好奇,便手指着孙玉民说道:“那个上尉,你有什么意见吗?” 孙玉民没想到会点到他的名,急忙摇头,连站都忘记站起来。 “你是哪个部队的?连怎么回答长官问题都不会了吗?”少将微皱眉头,稍有不悦。 孙玉民反应过来,立马站起来,打了个敬礼,回答道:“卑职二团二营一连连长,因营长受伤,暂代二营长。” 少将闻言眼前一亮,喜道:“你就是八角桥摆奇阵重创日寇的孙玉民?” 孙玉民正在责备自己刚刚没站起来回话,生怕连累到二团几位主官,那少将说的什么他完全没听到,正在苦想对策中,哪里料到人家又在问他。 车厢里的众军官见孙玉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都怦然失笑。 孙玉民不知道大家笑的是他,满脸茫然,以为前面的长官讲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也咧着嘴跟着傻笑。 这一下可把大家伙给逗乐了,个个都笑的东歪西倒,连少将也跟着乐了起来。 谢团长不忍看着他的下属被人当成傻子看待,便向前一步,对那少将说道:“报告副总座,他正是率部在八角桥击溃日军一个大队的孙玉民。” 这少将正是教导总队副总队长刘振强,身后跟着的是参谋处主任万成渠上校。 刘振强走到孙玉民身前,替他整了整衣领,说道:“后生可畏,孙上尉是……”话未说完又扭头问谢团长:“我记得已经给他下达了晋衔晋职命令,怎么……?” “报告副总座,晋级晋衔命令已经传达,只是走的匆忙,没来的急换装。” 刘振强点了点头,又对孙玉民说道:“孙少校是我教导总队不可多得的人材,八角桥一役打出了我教导总队的威风,打出了中国军人的精气神!” 孙玉民满脸蒙逼,完全没明白过来,只知道这个大官在夸自己,只会一个劲地点头。 车厢里的军官见状笑的更厉害了。 周振强却在旁边桌子猛拍一下,将狂笑的众人吓了一大跳。扫视了一圈,厉声道:“诸位谁能以一连不到一百二十余人的残兵,击溃日军两个中队近千号人的猛攻,并且派出援军支援兄弟连阵地,我马上升他职晋他军衔!”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有吗?有的话请站起来!” 半会儿没人吭声,周振强又说道:“诸位都是我教导总队的栋梁,应当同气连枝,团结一致,共赴国难。” 底下众多军官都纷纷低下头去,二团几人却面带喜色,个个都朝孙玉民投去赞许的目光。 周振强长吁了一个气,又道:“下面请万主任宣读命令!” 万成渠往前跨了一步,口中喊道:“命令!” 车厢众军官快速起立,站得笔直。 万成渠缓缓打开手中文件夹,大声读道:“中央军校教导总队淞沪战场血战有功,威震敌胆!特赐予虎贲之师称号!蒋中正”又翻开一页念道:“命令:中央军校教导总队晋升为师级,总队长桂永清少将,副总队长刘振强少将,参谋长邱清泉上校,参谋主任万成渠上校。总队辖三旅六团:一旅旅长刘振强少将,参谋主任马连桂中校,一旅一团团长秦士铨上校,二团团长谢承瑞上校。二旅旅长胡启儒少将,参谋主任廖耀湘上校…………中华民国陆军总长何应钦。”万成渠将命令一口气读了出来,又翻了一页纸,咽了口口水,念道:“南京卫戍司令部命令: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需于十一月十六日前抵达南京紫金山驻防,所需补充兵员和武器装备以及粮响会于三日内全部到位。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 第三章 休整(二) 南京城。 紫金山二团驻地。 自火车上那场会议后,孙玉民变成了全团的红人。二团上至团部下至炊事班伙夫,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充满着敬意,也有不少人是赤裸裸的羡慕。 孙玉民可没功夫去管人家的各种看法和说词,二营一大堆事摊在他身上,让他身心疲惫。 头两天,从后方补充来的近七百新战士来到了二营,孙玉民不能让二连三连都是新人,于是将一二三连剩余的一百四十二人全部打散,均匀分配。 按照孙玉民的安排,二营编成四个步兵连和一个营部。营部辖一个警卫排:一班警卫班十一人,二班侦察班十三人,加上排长共计二十五人。另辖一个机炮排:三班小炮班十三人(含机关炮六门),四班迫击炮班十四人(迫击炮六门),五班机枪班十三人外加排长副排长共计四十二人。营部另有卫生员二名,通信员二名,司号员一名,炊事班八人,司务长钱进加上营长孙玉民和副营长周海南共计满员八十一人。每连下设四个排,每排四班,每班十一人,加上通信员、排长、副连长,总共一百八十三人。一连连长刘文智,二连连长张小虎,三连连长李铁胆,四连长周洪。全营共计八百一十五人。 这两日,国防部调拨的武器装备全部分发下来。二营各连原有的装备在外,又重新分发了一整个营的装备,上到重机枪迫击炮,下到袜子水壶,全副德式装备。步枪是7.92毫米中正式步枪,轻机枪是仿捷克zb26式轻机枪,重机枪是马克沁二四式水冷式重机枪,手枪是7.63毫米毛瑟1932式全自动手枪,俗称驳壳枪或者盒子炮。还有六门20式82毫米迫击炮(仿制法国布郎得81毫米迫击炮)六门20毫米索罗斯机关炮。 孙玉民自入驻营地以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等到把二营的架子搭了起来,这一天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三日了。孙玉民心里清楚,日军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进攻南京,而国军这边许多部队却都还未到位,更别说防御工事之类的准备了。 孙玉民大感无耐,可人微言轻,卫戍司令部的国军高层们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少校代理营长的看法。 孙玉民也早就看开了,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怎么样打好这一仗,怎么样才能让手下的兄弟们少点牺牲,自己怎么样才能带着他们生离这修罗场。 晚上孙玉民组织了全营排以上军官开了个会。 副营长周海南和三连四连长都是新补充进来的湘军军官,这对孙玉民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自己本身就是湖南人,刘文智和张小虎一个是湘阴的,一个是南县的。补充进来的新战士大都也是湖南人,这让孙玉民的工作非常好开展。 会上孙玉民先做了自我介绍,又让周海南和四个连长先后做了介绍,就开始了会议的主题。 孙玉民说道:“各位都很清楚南京所面临的局势,大战将至。为了二营的八百多兄弟,为了眼前的这场大仗,我在此申明三点。” 孙玉民顿了顿,眼睛盯着周海南和三连长和四连长,继续说道:“第一,我的部队对于我的命令必须做到无条件服从。第二,无论任何人要调动部队必须经过我的同意,紧急情况下如果我不在则必须经过周营副的许可。第三,如果我的命令同战区长官部的命令相冲突,则必须以我的命令为准。” 周海南和李铁胆及周洪三人没料到孙玉民会有如此作法,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现在不作任何解释,等打完这一恶仗,诸位便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如果谁做不到这三点,可以马上调离二营,孙某人绝不阻拦。”孙玉民见三人仍未吭声,又继续说道:“如果此战孙某不幸罹难,那么周营副你一定要将二营带出去。如果你我二人皆阵亡,那么你们四人就要同心协力保全二营。哪怕只生还一人,也不能将二营的火种熄灭。你们听到了吗?!” 刘文智和张小虎是同孙玉民从淞沪战场上下来的,已经共过生死,对孙玉民的指挥是无丝毫怀疑,是他的死心塌地的追随者。二人立即站起来,答道:“是!” 周海南等三人就从未上过战场,偶有征战却都是剿剿匪,相互间抢抢地盘。对于他们来说,战场上只是两方人爬地上放放枪,喊喊话,然后一方投降,战斗结束。确切的说他们还没经历过战争的残酷,没有经过血雨腥风的洗礼,他们压根不知道日军的凶残,更不知道日军装备的先进和单兵素质的厉害。 周海南开口问:“营座,小鬼子真有那么难打吗?” “你说呢?”孙玉民反问。“如果不厉害,四十几万国军能从淞沪战场被打退?如果不难打,上海足足打了两个月却还是依然失守?” “……” “整编前二营三个连足足六百号人,在八角桥阵地上五分钟就丧生三百多人,这件事情一连二连长都亲身体会过,。再过不久,在座的诸位也将亲身体会!” “我再问一遍,刚刚说的那些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周海南三人也答道。 “好。希望你们能做说到做到,如果战场上违反命令,休怪我心狠手辣。” 望着杀神一般的孙玉民,听着他冰冷的话语,配上狰狞面容上的那条长长的横穿整个左脸的疤痕,不由得让人心里发凉,直打寒颤。 底下经历过八角桥战斗的老兵升职的排长们知道孙玉民是个有着真材实学,忠爱部属的人,每个人都坐的笔直,听的非常认真。而新补充进来的湘军排长们则感觉到异常恐惧,大都心中惶恐不安,搞不清楚这位营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孙玉民朝司务长钱进问道:“团里拨下来的大洋到了吗?” 钱进是以前一连的司务长,孙玉民高升了,自然会带着从前的部属。他答道:“已经领下来了,不过只领到了总额的六成,也就是说只有四千多现大洋。阵亡兄弟们的抚恤金没有发,只给了张没用的条子。” 孙玉民眉头一皱,恨恨地道:“这帮牲畜,从大家口中掏食也就算了,兄弟们的卖命钱也敢拿,就不怕遭报应。” “这次还好,以前领到的军响只有总数的四成。”钱进答道。 孙玉民眉头紧锁,沉默了一会,对钱进说道:“从明天起给兄弟们加餐,把手上的现钱全花出去。伙食标准是早餐必须是细粮,中餐要见肉,晚餐天天加菜会餐。另外再买点白酒给大家解馋。” 一听到又加餐又有酒喝,下面坐着的军官闻言个个都傻了眼,周营副旁边说道:“营座,这点钱也不经造啊。再说了,把钱花完了,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就没考虑过以后的日子!”孙玉民又对钱进说:“把上次奖给一连的五百大洋拿出来,加上以前剩下的一点钱,明日给全营兄弟发响。按照士兵二块,班长三块,排长四块,连长五块的标准发!” “是!” 听到孙玉民说还要发响,下面的众军官立刻坐不住了。个个喜气洋洋,兴高釆烈。特别是补充进来的湘军官兵,已是早就忘了还有发响这回事存在。于是乎个个又觉得这个刀疤脸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打交道,至少是把下面兄弟们当人看。 众人还在高兴中,却又听到孙玉民的声音传来。 “明天放假,后早六点起床,各连自行组织晨跑,路程十公里,八点营部组织统一开餐。九点开始训练,三个小时军姿和队列。十二点营部组织统一开餐。中午休息一个半钟,下午两点训练,训练内容由我制定。晚上六点半开始会餐,可以喝酒,量由各排长自行把握。”见下面各人听得份外仔细,态度一变,笑眯眯地说:“你们可以喝醉,但是我和周营副会不定时抽查,又或者我一高兴之下组织个奔袭,拉不动队伍的连排那可得小心了,我保证接下来的日子让你们过的爽爽的。” “您就放心吧,营座。要是听到又发响又加餐的消息,下面那帮兔崽子肯定高兴的不得了,。不要说训练,就算马上拉他们上战场,估计都没几个皱眉头的。”有人扯着嗓子回答。 “营座,要按照您的命令,炊事班人手不够。”钱进说道。 “这好办,从明天开始,各排轮流帮厨,从一连一排开始轮下去。明天一排帮厨,二排负责协助司务长发响。” “是!”二个军官站起来,回答声特别响亮。 孙玉民转头问周海南:“你有什么要讲的吗?” 周海南看了眼四个连长,四人均摇头,于是就一挥大手,说道:“司务长和几位连长留下,其他人解散。” 孙玉民不知道周海南要干什么,心里带着疑问,却没有表现出来,扯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的坐下。 周海南待众人都离开后,便将门关上,走到孙玉民身边问道:“营座,您是不是收到什么风了?要不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孙玉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原因。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些人的命运,可是就算他知道自己这些人都会成为战场的尘埃,可也没办法带着他们远离这里。 难道就为了手下这八百号人的性命而逃离战场?难道就这样将防线抛弃而置友军于死地?难道就这样将门户大开让侵略者长驱直入,占我领土,欺我族人,辱我姐妹? 孙玉民做不到,附着于他身上的李伟更加做不到。 他只能尽自己的能力,让大家上路前吃好喝好。就算是要走向覆灭,孙玉民也要带着大家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走去。 周海南见孙玉民沉默不语,又说道:“营座,我们都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我希望你能把实话告诉我们,让我们几个有个心里准备。我们不是怕死,就算是死我们也希望当个明明白白的鬼。” “是啊,营座!”李铁胆和周洪也附合道。 孙玉民叹了口气:“上面收到了情报,日军高层准备进攻南京,先头部队已经出发。等日军调集完毕,下一步就是大规模攻城了。” “战事大概什么时候爆发?” “不会超过下月中旬,应该是5日6日就会开打。” “会打成什么样子?” “这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保证绝不会亚于淞沪战场,只会更残酷!” 众人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周海南又说:“都是一个肩膀扛个脑袋,我就不信小鬼子能有多大能耐。就算是死,老子都要拖几个垫背的。” “只要你们都能够严格执行营长的命令,你们杀的小日本一定不会少。”张小虎接嘴说道。 “在八角桥,营长带着我们一连残兵生生打垮日军两个多中队。,足足一千多人。” 周海南调来之前已经听闻过孙玉民的大名,知道在二团他名气不小。可是还是没有看出来他厉害在哪里,认为二团的人把他有些神化。加上这些湘军军官们还没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战场,都有些心高气傲,觉得这些经历过生死的老兵们太长日军士气而灭自己威风了。 刘文智看着周海南的神态,知道这人有些高傲,此时此刻对他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全信,便开口道:“周副营长还有什么指示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周海南摇摇头,示意没有了。 几人正欲走,孙玉民却说道:“等会儿,我还有事。”接着又说道:“小虎去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接近。” 张小虎闻言捣出驳壳枪,推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前站定又回身将门关上。 待张小虎一关上门,孙玉民便问钱进:“营里还剩多少条枪没发下去?” 钱进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本本,翻了几页,念道:“中正式步枪一百四十一支,其中新枪六十二支,旧枪七十九支。捷克式十九挺,都是旧的。马克沁重机枪六挺,也都是旧的。手榴弹和步枪弹这次发的不算,以前的还剩下三十七箱,步枪弹八万多发。” 孙玉民闻言思考了一下,又问道:“能不能找到门路,换回来一批现大洋或者金条?” “这批弹药不是个小数目,再加上又是德械装备,买家可能不太好找!”钱进回答。 周海南三人闻言吓了一大跳,都傻眼了,他们哪里想到孙玉民胆大包天,居然敢私卖军火。 周海南连忙阻止:“营座,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咱可不能干?” “你觉得我怕掉脑袋吗?”孙玉民哈哈笑道。“我出手的这点武器装备算的了什么?上面有的大官,成团成旅的武器往外卖。只要人家给钱,崭新的大炮都能报战损,我这点芝麻能入得了谁的法眼。” 又接着说道:“我们是委员长的嫡系,可就算是这样,我们的军响都还有人敢克扣,如果不是战事紧急,这批新武器装备有多少能到我们手上?至少那几门迫击炮和机关炮我们是肯定看不到了。” “我们手上有八百多张嘴,这八百张嘴大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换句话来说,就是八百个家庭的天和地。如果有一天这八百个家庭的天崩了、地塌了,那这八百个家以后怎么活?”孙玉民心中满满的感伤,眼中快渗出泪水。 “我们作为他们的长官,他们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我们,难道你我就忍心看到人家流尽了血,又让他们的家人流干眼泪吗?” “可是你我也是大头兵,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有手中这点家伙式能换点钱,你们说我能怎么办?” 第四章 休整(三) 周海南也是出身于贫苦人家,为了生计才投身为军。从一个大头兵升到少校副营,周海南自然是吃了不少苦,肯定能够感同身受。心中不由感慨,如果每个部队长官,都能做到像孙玉民这般爱兵如子,那么国军部队的战斗力不知道将会提升多少! 李铁胆和周洪也被感动,虽然说他们俩都是五大三粗的军人,但人孰能无情。李铁胆站起来说:“营座,这件事我来办吧,出事了我来扛。” “这件事你做不了,现在做黑市的水很深,你给人卖了说不定还帮人数钱。”孙玉民摇头道。 司务长钱进站起来,正欲开口,孙玉民却道:“你倒是可以,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他虽然是对着钱进说话,一双眼睛却盯着周海南。 孙玉民知道这一时半刻想让近六百新人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很难,而战事却迫在眉睫。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孙玉民只能把他们全都拉下水,同自己牢牢地拴在一起。再加上,自己还需要准备不少东西,也需要不少钱,所以只能挺而走险。 周海南也不是个傻瓜,他知道这是他孙玉民不放心自己,故意让自己扛起这个天大的雷,自己就算不扛,他又会变着花样拉自己下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也发现孙玉民是个不错的人,就算他不打算让自己去做这些事,自己也会主动揽上身。因为只有让他对自己放心,他才会全心全意地把心事放到战场上,而不是事事都留着一手防着自己,这样对二营的战斗力是个不小的伤害。 想到这,周海南开口说话了,道:“这事我来吧,李连长你准备好接应我就行了。” 孙玉民闻言长吁了口气,他本来还以为姓周的会千般百般地找借口和理由推辞,没想到人家满口答应。心中苦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商量好偷卖军火后,孙玉民又安排了钱进去购买沙子、麻袋、空酒瓶等。众人知道沙子和麻袋是用来做防御工事的,却不明白空酒瓶有什么用。不过大家见惯了孙玉民天马行空,无所畏惧的想法后,对于这些芝麻大点事也懒得问了。反正只知道有用处就是了,怎么用是营座的事,用不着他们操心。 第二天,孙玉民醒来时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因为驻地不大,营部和炊事班都在一个院子里。平时吵闹纷扰的营部院子今日异常的安静,特别是每天早上大嗓门的炊事班班长老刘头那破锣似的叫唤声也消失了。 走出卧室一看,却发现洗脸水和牙膏牙刷都准备好放在了桌子上。 张小虎调到二连当连长后,特意亲自挑选了一个叫石中华的老兵给孙玉民当通信员。 这石中华虽然说才二十出头,却是个四年多军龄的老兵了,在一连参加过八角桥防御战,算得上经历过生死的战士了。因为刚来部队时年纪小,常爱哭鼻子,老兵们都叫他鼻涕虫。后来发现这小子一身的功夫,枪也打的好,人也很重义气,慢慢地大家都改叫他小石头。张小虎当通信员时就老爱跑到一连找他玩,两个人感情好得像亲兄弟一样。所以这次张小虎特意让他来接自己的班,一来是想让石头好好保护好孙玉民,二来是想让他在孙玉民身边好好学习,有一天像自己一样独当一面。 石头也是个聪明的家伙,自然知道张小虎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当上通信员后,事无巨细,把孙玉民照顾的舒舒服服。 孙玉民正欲去门口刷牙,石头却端着几个碗碟进来。看到孙玉民便叫道:“营座,你起了啊?” 孙玉民嗯了两句,眼睛盯着那几个碗碟,发现有几个馒头,两碗白粥,两个白煮鸡蛋,还有两碟小菜。心中一乐,开口笑道:“蛮丰盛的啊。” 洗漱完毕,孙玉民喊石头一起吃早餐,一边剥着鸡蛋一边问:“今天老刘头不在家吗?” 石头一愣,随即反映过来,笑着答道:“周营副让炊事班搬到警卫排那边去了,让他们和警卫排的警卫班换了个地,说是怕影响到营部的正常工作。” 孙玉民暗笑,这周海南估计是这几日让老刘头那破锣般的嗓子给吵烦了,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整个炊事班给打发了。这样也好,少了炊事班的叮叮当当,少了老刘头教训炊事员的骂声,整个营部院子显得份外安宁。 “司务长那边开始发响了吗?” “已经在发了,营部的最先领。”石头笑嘻嘻地回答。 “那不用说你都领了吧?” “那是,我第一个领的!”石头神气兮兮地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花?”孙玉民问道。 “才不花,我要把他存起来交给我娘。我娘说了,到我退伍回家了帮我找个堂客。”1 孙玉民放下手中的碗筷,若有所思。看着石头将桌上的早餐吃的干干净净,说道:“碗筷等中午再收拾,我们先去司务长那边去看看。” 石头闻言连忙跑进卧室把孙玉民的挎枪、腰带和帽子拿出来,帮孙玉民整理好衣帽后,便跟着他屁股后面走了出去。 孙玉民二人走近警卫排驻地时,发现一条长龙弯弯曲曲地从院子排了出去,一直到巷尾。 孙玉民只认识队伍中的几名老兵,想过去说几句话,却没料到刚走到队伍边上就有新战士看到了,一个个举手敬礼,叫道:“营长好。” 孙玉民举手还礼,示意大家不要拘束。 谁知道那些战士个个站得笔直,敬礼的没有一个人将手放下,眼神里全是满满的崇拜和敬意。 孙玉民脸皮子薄,面子上挂不住,也不好意思继续往里走,便掉头朝巷子口走去。 二营的驻地在紫金山下一片居民区里,穿过这条不长的巷子便是大街,孙玉民带着石头刚走到巷子口,又想到了点什么,对着石头说:“去把虎子叫来,我在这等你们。”孙玉民一直把张小虎叫做虎子。 石头听到孙玉民说完,撒腿就往二连驻地跑去,连是都没说一声。 孙玉民站在巷子口等待了一会儿,张小虎就和石头俩跑了过来。 孙玉民一招手,便带头往前走,边走边问:“虎子,我不是说了今日放假么?这么好的天气你就呆家里抱窝下崽?” “哪能呢,我这不是忙着给兄弟们做花名册吗。”张小虎回答。“营座,你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做什么?” “和你做的差不多,你跟上就是了。”孙玉民有点敷衍,脚下加快了步伐。 途中孙玉民问了两三个路人,到处寻找铁匠铺。张、石二人觉得好奇,不知道这个营座又出什么幺娥子。 三人走进一个颇大的铁匠铺,里面几个大汉正光着膀子挥舞着大铁锤,口中还呦吼着号子。 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迎了上来,这人长的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如果是走在大街上,人们只是会认为他是个读书人,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是一个打铁铺的掌柜。这人口中客客气气地说道:“几位长官,想要打点什么?” 孙玉民没吭声,围着打铁铺转悠了一圈,才开口问道:“掌柜的,没看到你铺里有多少铁啊。” 那掌柜一楞,随即反应过来。笑道:“这位长官,别看小店不大,但是只要您说出样式,我们就能做。至于铁嘛,几位爷请放心,小店最不缺的就是铁了!” 孙玉民见这掌柜的口气不少,他这次来本来只想给全营兄弟做个身份牌,就类似美军士兵那种挂在脖子上的。即方便又实用,更加是在国军中独树一帜。可是看到这铁铺掌柜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想见识一下。 于是孙玉民就说道:“掌柜的,我能看看你家的铁吗?” 那掌柜的以为这些当兵的要做很多大刀之类的兵刅,是笔难得的大生意,连忙说:“当然可以,请往里面走。” 那掌柜的说完当先一步,掀开门上厚厚的布帘,引领着三人往屋子走去。 走到院子中央,掀起一块绿黑色沉甸甸的军用帆布,露出一大堆铁板和铁条。 孙玉民掏出随身带着的一把匕首,在铁板和铁条分别划了几刀,那铁板和铁条便露出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孙玉民心中暗喜,问道:“掌柜的,你这些铁比普通的铁好镕化很多吧。” 那掌柜的一听就连忙答道:“长官好眼力,这批铁是小的高价从外国人手中买的。英国船厂里面好多这种铁板,那些洋人常常偷运出来换钱,还只要大洋和黄鱼。”言语中,这掌柜一双冒着精光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孙玉民,看他有什么反应。 孙玉民看着面前的这一堆铁,确切的来说这是一堆合金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钢。心中窃喜,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于是开口:“掌柜的,你这一堆破铁多少钱?我全买了。” 那掌柜先前看到孙玉民用刀去划铁板后脸上那转瞬而过的喜悦时,便知道这堆铁算是有下家了。只是作为生意人,无利不起早,心中盘算着怎么大赚一笔。 铁铺掌柜的笑嘻嘻地回答:“长官,这可是小铺所有的铁了,而且我还是高价从洋人那花现大洋手上买回来的。您全要了,那小店就得关门大吉了。” 孙玉民见这掌柜的有点猥琐,眉头一皱,本想来点硬的。可转念一想,这战火纷飞的,人家带着这些口人也不容易。有心帮他一把,便问道:“你就直说吧,多少钱这些东西归我。” “长官,看着你真心想要的份上,您给两根小黄鱼行吧。”铁铺掌柜的试探着问道。 孙玉民压根就没打算和人家讲价钱,他也没钱同人家讲。 “我还要做点东西,你看要多长时间?要多少钱?”孙玉民说完又将身份牌的样子描绘出来。 “牌子容易做,压名字打孔都很简单,就是做名字的字需要时间。” “哦,那最快要多久?” “半个月吧。”铁铺掌柜的回答。 “不行,没那么多时间了。你得赶工,一周之内完成。” “长官要开拔吗?这么急。” “不是我没时间了,是你们没时间了。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四,你必须在十二月一号前完工。”孙玉民说道。 “长官开玩笑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只要您不急,我保证质量样式都让您满意。” 孙玉民没接他话,虎目一瞪,声色俱厉:“没给你开玩笑,你一周之内给我完成。明天我让人送名册和钱来,我不会让你吃亏,三根黄鱼外加大洋三十块。你准备一下,派人协助我的人把这堆铁送到光华门城门边。” 铁铺掌柜闻言眼都亮了,正欲感谢。却听到那刀疤脸长官又说道:“十二月初一,你要带着你全铺上下所有人都离开南京。” 掌柜的顿时脸都绿了,忙讲道:“长官,您看您买点东西做点东西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将我们赶出南京啊。” 张小虎见铁铺掌柜会错意,忙说道:“谁赶你走了,我们长官是想告诉你战事就要来了,让你带着大家伙去逃生计。难道你想留在这送死吗?” “没错,我就是要赶你们走!我不仅要赶你们走,我还想赶走全南京的老百姓。可惜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孙玉民对铁铺掌柜的说道:“只要你能说动街坊逃难,我就多给你一条黄鱼。但你要保证一路多照顾一下老弱妇嬬。” 铁铺掌柜面露难色,说道:“唐司令长官不是说南京固若金汤,日军绝对攻不进来吗?我们祖辈就在这南京城生活,可舍不得这块故土啊!” 孙玉民懒得和他去磨叽,只冰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你先准备好要干的活吧,明天开工赶做。这几天你赶快考虑,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及了。” 出门时,打铁铺掌柜的卑躬屈膝地把他们三个送到大门口。 孙玉民临走前又扔下一句话:“好好想想吧,就算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也要为了父母妻儿。” 铁铺掌柜的又是一怔,心里五味泛陈,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1堂客,湖南方言,老婆或者妻子的意思。 第五章 休整(四) 走出去老远,石头问道:“营座,你要那些破铁有什么用?而且还要把他们拉到光华门去?” 孙玉民拍了一下他脑袋,笑道:“不该问的别问,我买这些东西自有我的道理。” 孙玉民又带着他们二人转悠了大半个南京,将南京城中几家大洋行的洋灰(后称水泥)全都订了下来。 中午三人就在街头随便对付了下,一人吃了两碗阳春面,孙玉民和张小虎都未带钱,还好石头早上刚刚领了四块大洋。等将孙玉民想要购买的一些物资全都预订好以后,天已微黑。 三个人急匆匆地往回赶,在巷子口碰到了几名一连老兵。 几人立正给孙玉民敬礼,说是周营副派他们来找孙玉民三人的。 二营的营地后面有一大片空地,前几日孙玉民已经让一连稍稍平整了一下,用来做临时操场。这几日集合,队列训练等课目都是在这进行的。 现在这个操场上密密麻麻地围成几个大圈摆了一百多张桌子,操场四周点上了十几二十堆篝火,操场正中更是烧了一个巨大的篝火堆。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四个大盆,盆里堆着满满的肉和菜。 八百多名士兵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边,整个操场除了火堆里传来的劈呖啪啦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孙玉民带着张小虎和石头走进操场时,帮厨的一排长口中喊道:“营座到!” 整个操场上坐着的士兵军官们刷地起立,场面非常整齐,甚是好看。 孙玉民一愣,旁边迎过来的一排长轻声说道:“营座,您的位置在最中间。周营副和连长他们已经在等着您了。”言毕,便前头带路,引领孙玉民他们往中间走去。 待他走到最中间的桌子上,一排长又说:“营座,要不要对兄弟们讲点什么?” 孙玉民问询桌子上的几位连长:“安排好值班的部队了没?” 周洪忙答道:“今晚是我们连值班,已经安排好,明哨暗哨都已放出去。您放心!” “嗯,好!”孙玉民点了点头,又问李铁胆:“协助营副的人,你安排好了吗?” 李铁胆也点头说安排好了。 孙玉民于是便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弟兄们,今晚上你们的任务是把司务长给大家造办的伙食吃干净了,把司务长买来的酒给喝干净了。明天我陪着大家一起训练,大家表现好了,那么像今晚这样的会餐天天有。大家开动起来!” “哦哦哦……” 操场上顿时响起喊声、叫声、哨子声,人声汀沸好不热闹。 时不时有军官和老兵跑来敬酒,孙玉民这点小酒量哪能抵挡得了。干了几碗白酒后就觉得有点晕了,忙借口开溜。 可中国人一上了酒桌那就好比上了战场,哪管你军衔高低和职务大小,不喝倒是绝不算数的。孙玉民这才后悔让大家喝酒,这哪脱得了身。在一堆人的疯狂敬酒下,终于是爬到了桌子底下。 李铁胆没敢喝酒,因为他晚上有非常重要的任务。他孙玉民扛回了营部宿舍,又把正在跟一连老兵拼酒的石头给拽了回去,要不是李铁胆路上直嚷嚷营座都喝倒没人照顾,石头早就跟他干起来了。 半夜时,孙玉民让渴醒了。嗓子里、胃里烧得难受,迷迷糊糊中喊了几声石头,可隔壁床上的呼噜声打的天响。 孙玉民只得自己起身去倒水喝,房间里太黑,孙玉民磕磕碰碰才摸到桌子边上,却没找到平时喝茶用的口杯。摸索着点亮了煤油灯,看到自己床边摆了张椅子,上面放着满满一杯水。 孙玉民心中莫名的感动,将一满杯水都一灌而尽。看着熟睡中的石头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便走了过去帮他盖好被子。 经这一折腾,孙玉民睡意全无,突然想到现在应该是周海南和黑市上的人交易的时间。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忙穿好衣服,拿起驳壳枪走出了营部大门。 营座外面站哨的两名士兵生了一堆火在门口,二人正围着火堆踱步。 看到有人过来,二名哨兵连忙端起枪,喝问道:“谁?” 孙玉民边走边回答:“是我。” 两名哨兵见是孙玉民,连忙收枪敬礼。 孙玉民摆摆手,问道:“周营副出去了多久?带了多少人?” 一哨兵答道:“报告营长,周营副已经出去了一个多钟了,带着十多个人和三辆马车。后来过了不到十分钟,三连长带着三连一排全副武器装备的出去了。” 孙玉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冬日的深夜份外潮湿寒冷,孙玉民刚刚才从被子里出来,让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忙站到火堆旁边。见两名哨兵虽然穿的厚实,但也冷的发抖,便开口叫道:“你们俩也到火边上来。” 在火堆旁边,孙玉民问了两名哨兵不少关于下面士兵的一些问题,也是在他们口中孙玉民现在在二营兄弟们的心中有非常高的地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孙玉民等得是越来越心急,一看手表都五点多了。他觉得不能等下去了,正准备让哨兵通知三连紧急集合去接应。远处暗哨传来示警,接着又传来取消示警的信号。 孙玉民立刻知道,这是周海南他们回来了。便立刻往前走,迎了上去。 黑暗中,走在前头的是几个牵着马车的农民打扮的粗壮大汉,孙玉民认得是侦察班的班长铁牛带着的几个老兵。后面跟着周海南和另几个侦察班的士兵。两口红漆箱子绑在中间的一辆马车上,旁边的二人正是侦察班班长铁牛和班副。 周海南看到寒冷的深夜,孙玉民亲自在等待着自己,心中有莫名的温暖。自己入伍这么久,从来没有一位长官在意过自己的生死,从来没有一位长官把自己当人看待。从来都是有难自己上,有苦自己吃,有功长官领,有赏长官拿。 不光周海南,跟着他去交易的侦察班的战士们也有同样的感觉。可以这样说,孙玉民今晚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又高了一大截。 孙玉民站在路边,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战士,他都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周海南走到他身边还没说话,孙玉民便问道:“李铁胆和他带的人呢?怎么没跟着回来?” 周海南又是感慨,心道:首先问的是人有没有安全回来,而不是大洋和黄金,这个长官确实同其他人不同,是个能值得信用的人。自己下面的六百多号弟兄们算是很幸运了,至少不会让人当炮灰扔在战场上,没有无人问津。一想到这,周海南心头如释重负,答道:“他带着人在断后,防止有人跟来。”言毕,又说道:“营座放心,他和他的人从头到尾没露过面。为了安全起见,我带着大伙转了一大圈,所以才这么晚才回到家来。” 孙玉民忙高兴的点头,对着周海南竖起大拇指,然后又一把抱住他,说道:“做得好!赶快回去休息。” 侦察班长铁牛带人将二个红漆箱子抬进营部,分立两边。 孙玉民和周海南二人走进来后,铁牛拿钥匙打开了箱子,里面摆放着满满的红纸包住的银圆大洋和金条。还有些零散的大洋掉在箱子周围。 周海南说道:“总共卖了五十五根大黄鱼和一万七千多块现大洋。这还是卖的匆忙,买家不好找,如果时间够的话,至少多卖三成。” 周海南端起孙玉民给自己倒的水,一饮而尽。又说到:“听说最近黑市上很多装备出手,大多是崭新的德式武器,就是没什么弹药。所以这次我们出手的弹药是最是抢手,要不然我们那些武器还真不太好卖。” 孙玉民笑道:“自中原大战起,中央军就有这种传统。那些当大官的哪会在乎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哪怕我们拿着烧火棍上战场,也不影响人家把整建制的武器卖掉。” “如果这次不是我需要很多钱来准备物资,我才不会将军火卖掉。”孙玉民补充了一句。 孙玉民抓起两条包扎得整整齐齐的银圆,又将银圆扔到箱子里,随手又抓起一根金条,仔细瞧了一会儿。周海南看着他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似有所思,便问道:“你在想什么?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在想这些钱怎么才能到这些战士的家人手上。”孙玉民说道:“周兄,今天白天我问了石头。” 于是便把今天和石头的那番对话复述了一遍给周海南听。然后又继续说道:“那时我就在想,我发这个军响的目的就是让大家好好享受几天生活。哪怕他们去赌去婊去花天酒地也行,至少让他们自己去见识一番,也不枉到这个世界上走了这一遭。” 孙玉民叹了口气。 “可是自了解到石头的想法后,我就发现我错了。这群可怜的士兵,这群可爱的士兵,他们永远都是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今天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咱们营就没多少人上过街,更别说花钱了。” 周海南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这些人就从没想过自己。可能什么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他们不一定明白,但是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他们一定可以豁出去性命。” “是啊,所以说我想帮他们做点什么。” “你想把这些钱都给他们家里人汇去?” “不是全部,我还要不少钱准备这场大仗。所以我想同你商量个数目,你觉得多少合适?” 周海南沉思了一会,反问道:“十块大洋差不多,你觉得行不?” 孙玉民重重地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士兵每人十块,军官按军衔和职务高低,逐级加三块。这样全营官兵加起来就差不多要一万大洋左右。” 周海南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又嘀嘀咕咕了好一会,才把这几天要做的事商量清楚。 等到天色已微微泛白时,石头终于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打着哈欠问道:“营长,周营副你们怎么这么早?” 孙玉民看了下手表,已经快6点十分了,便拍了这小子头一下,说道:“去通知各连连长,听到起床号后全营操场集合,警卫班和炊事班还有帮厨的二排守家。另外通知司号员,六点二十吹起床号。” 石头连忙奉命跑了出去。 六点二十,司号员准时吹响了起床号。 鸡鸣犬吠加上口号声,立即将这一片地方都变得异常噪杂。 小半个南京城都让吵醒,二团一营三营四营因为挨得近,听到起床号,也都纷纷爬起床。看到不是自家的起床号,又个个骂骂咧咧地缩回营房。 一个早上,孙玉民整整带着七百多号人跑了十多公里。途中在城外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发现一大片开阔地,特别适合射击以及战术训练。 孙玉民立即指示这几日除了有任务的班排,其他部队全拉到这突击训练,由他亲自示范指挥和讲解。 吃早饭的空隙时间里,孙玉民组织几位连主官开了个短短的碰头会。 按照他的指示:司务长钱进带着花名册去邮局给全营士兵老家汇钱。二连长张小虎拿着钱和另一份花名册,带着二连一排赶着所有的马车去了铁匠铺。侦察班班长铁牛带着一名战士去寻找釆沙场,购买大量的沙子和鹅卵石。一连长则去寻他在总队后勤处的哥们,想方设法去弄点汽油来。孙玉民下了死命令,哪怕是高价买也要买到几桶汽油来。营副周海南则去团部请团长,让从德国学习炮兵回来的谢团长亲自带带小炮班和迫击炮班的士兵们。警卫排排长带着一名战士去附近找找釆石场,看能不能找到几块巨石,然后想办法把他弄到光华门城楼上去。炊事班班长被安排大规模釆购,特别交待了多买大米制成炒米,每个战士都必须人手背上十天的量。让帮厨的二排长去码头上找民夫和苦力,帮忙修工事和搬运物资。条件是包吃三顿还每天给一块大洋。 安排好这一切,孙玉民急匆匆吃过早饭,便带着石头先往早上寻得的那块练兵的地方而去。 第六章 高副团长 孙玉民在去往训练场的途中,脑海里过了一遍后世从书上和视频网站上看到过的资料。他虽然说穿越前不是军人,但是二十一世纪是信息时代,他接触到了无数先进的训练方法。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他不担心他能否训练好这些人,只担心时间太短,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不识几个大字的士兵们,能接收到多少他带来的知识。 待全营士兵到达训练场后,孙玉民便从战壕的挖掘方法开始,到散兵坑分布和两者结合布置,到防炮洞和战壕的接合使用都讲了个清清楚楚,并还亲手挖了个散兵坑作为示范。 老兵们经过八角桥血战,都知道这些可是战场保命的灵丹妙药。可这600多号新兵哪懂这些,个个拿着德军制式的工兵铲在那磨洋工,军官们也大都三个两个聚在一起抽烟聊天。 孙玉民看着这些懒洋洋的人不由得怒火中烧,把几个连长和副连长叫来,指着那些慢吞吞,消极怠工的士兵们说:“你看看你们给我带的是什么?这叫士兵吗?这叫军人吗?” “既然你们不愿意挖土,那我就让你们舒服舒服。”孙玉民怒不可遏,对着一连长刘文智说道:“全营集合,武装奔袭二十公里。” 众军官很少看到孙玉民气得发抖,都不敢说话,个个赶紧集合部队。 孙玉民很是生气,不是气这些人不把他辛辛苦苦的教学当回事,也不是气这些人偷懒耍滑磨洋工,而是气这些军士们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他在竭尽所能的为着能让大家少点牺牲,而他们自己却把这一切当成儿戏。 所以他生气,他发火,他不能容忍。他要让这些人长长记性,牢牢地记住这一个教训。 当孙玉民怒吼出武装奔袭二十公里时,许多战士惊呆了。在跟着大部队跑出去时,还有许多许多的战士不断地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孙玉民。眼神里全是渴望和祈求,希望他能够收回成命,怜悯他们。 孙玉民对最后出发的四连长周洪交待了几句,让他把部队拉回来后,中午下午还在这边训练,他下午要看得见一片他觉得满意的标准阵地。 孙玉民带着石头返回了城里,本来想去看看刘文智那边去弄汽油的事搞定了没有,可却在半道上碰到了二连长张小虎。他正带着人往光华门一趟趟运送着铁板和铁桥。 “连长,我们买这些东西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弄到光华门去?”虽然孙玉民已经是营长,但在刘文智等一连老兵们心里,他永远是他们的老连长。 “我们要守这里!”孙玉民漫不经心地回答。 “团部已经来命令了?”张小虎问。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营就会守这里?”张小虎大感惊奇。 “因为我们是二团二营!”孙玉民淡淡的说道。 张小虎默不作声了。他知道光华门的地理位置在这场战斗中的重要,他也知道光华门对于整个南京城城防的重要,他更知道二营在八角桥一战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整个二团整个教导总队还有谁能比二营更有资格担当这个重任。 孙玉民仔细观察了整个光华门。 他记得光华门是南京明城墙内城十三座内城之一,明朝时称正阳门,是京城的正门,位于南京御道街最南端。 民国二十年,国民政府为纪念辛亥革命江浙联军由此攻入光复南京城,而易名光华门,喻光复中华之意。 孙玉民从内瓫城走到外瓫城,又从中间的大门洞走到正阳门桥上,桥下是一道护城河,河宽三四米,延着城墙往两边伸去,河里的一汪死水泛着绿波,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孙玉民让石头去找了根竹篙去试了下水深,其实不用试也能看的到水不太深。看着刚刚平人膝关节的水痕,孙玉民不由得摇摇头,心中直骂娘:这又得去哪找水? 孙玉民自进驻南京开始,眉头似乎都一直是紧皱的,石头唯一一次看到他露出笑脸还是昨晚会餐时。 石头知道营长每次皱眉头都是在想事,他不敢去打扰。二连长张小虎也只远远地看着,等着孙玉民下达卸车的命令。 孙玉民看着这一座全国唯一的双瓫城的城门,看着这青砖条石堆砌起来的城墙,心中盘算着兵力的分配和火力的布置。 孙玉民城下转了一大圈,又走上城墙看了看,边走边细细思量,时而比比划划,时而蹲在地下用细木棍写写画画。 大路上不时有过路人投来异样目光,如果不是身着少校军服,身后还跟着一个警卫员,这些路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傻子。 “扑赤。”一句笑声传来,紧跟着又传来一句话。“芸姐,你看那人在地上算数学。” 孙玉民被这个声音打断了思路,不由有些恼怒,虽然听得是年轻女性的声音,可这当前他可没有心事去管人家是男女。他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学生打扮的年轻女性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他正想开口责备,石头却跑过去,凶巴巴地骂道:“两个小丫头片子,快点走开,别吵到我们营座。” 孙玉民见石头已教训那两个女孩,便又低下头去写写画画。 两个女学生本是无心打扰,见人家压根就不搭理她们,也自觉无趣。只不过石头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把刚刚说话那女孩惹恼了,双手一叉腰,便开口骂道:“唉呦喂,你这个猪鼻子插大葱的家伙,居然在大街上骂本姑娘丫头片子,我看你是找不自在了。快给我道歉,不然要你好看。” 石头口中呸呸呸,说道:“我没赶你走呢,你居然让我给你道歉?想找揍吧!”说完装模作样的挽起一只衣袖,举起右手拳头,想把这两个女孩吓走。 没料那女孩反而挺胸向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像铜铃,把头伸到石头那钵儿般大小的拳头下,口中不依不挠:“打呀,你今天不动手就不是个爷们。” 石头哪见过这种场面,连忙往后退,哪知道他退一步那女孩便向前一步,石头紧张的说话都打哆嗦:“你…你…别…别过来了,我…我…” “你想怎么样?”那女孩那双大眼盯着石头。 石头不敢直视那女孩的目光,只将握成拳头的右手举了举,口中结结巴巴:“我……我……” “你想怎么样?快说!”女孩的口气带着丝威胁,“如果你不怎么样,那我可就要怎么样了!”女孩大叫道:“非礼呀!这大兵非礼呀!”边叫身体边往石头身上蹭。 路人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些好事的人还驻足观看。 石头呆了,他才刚满二十,从来没和女人有过交集,被这女学生一闹,顿时急得满脸通红,口中吱吱唔唔地发不出声音来。他不知道这女孩接下来要干什么,急得在那直跺脚。 跟这女孩一起来的另外一个女学生走到他们身边,拉住这正撒泼的女孩,说道:“秀芬,别逗人家兵哥哥了,我们走吧。” 孙玉民也恰时站起来,对他叫道:“石头,去把虎子叫来。” 石头闻言有如大赦,忙从这女学生前跑开。 这个名叫秀芬的女孩冲远去的石头做了个鬼脸,口中念念有词:“跟姑奶奶斗,你这小屁孩还嫩着点。” 她同伴是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拉着她的手,说:“好啦,我们回去学校吧。” 孙玉民没有注意这两个女孩和石头间的争执,更没有注意这两个女孩的样貌和衣着打扮,他的心思全在怎么布置防御阵地和交叉火力配置上面。 孙玉民当然没注意到那个有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孩,也没有注意到那女孩看着他专注思考的眼神,没有注意到那女孩看到自己左脸上那条长长伤痕时惊慌失措的神态,更没有发现那女孩临走时频频回头望向他而泛红的面颊。 张小虎按照孙玉民的指令在内城大门口卸下了从铁匠铺买来的那堆铁板和铁条。又带着人和车去往昨天那几家订了洋灰的洋行,等他们来回三趟将洋灰全拉回来时,已是中午。留下了三名士兵看守物资,其他人都返回了驻地。 孙玉民和石头也回了驻地,刚吃了中饭,正在询问老刘头大部队的饭菜有没有送去训练场时,团部通信员来了,通知孙玉民马上前往团里开会。 谢承瑞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孙玉民和营长三营长以及新编的四营长,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上午从总队开完会回来他就在思考,该让哪个营担负正面防守。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副总队长兼一旅旅长在把任务交给二团时,就已经明说了,希望让二营担当正面守卫任务。 谢承瑞可以直接下达让二营守正面的命令,可是他不想这样做,二营在八角桥的伤亡太大了,如今的战斗力怎么样,自己心里也没底。 一营在八角桥血战中担负的是守护第二道防线,在那场二营三营伤亡极为重大的战斗中,一营几乎是零伤亡。按照团部参谋们的意见,大家都倾向于一营防守正面。可是作为喝过洋墨水的一团之长,他自然有他的长处和想法。让一营去守的话,那么二团这点家底子老兵算是全搭进去了。而且就算让一营顶上,那七八百号人又能顶得了多久呢。一营长虽然说在三个老营长中跟随自己最久,但就是因为他跟着自己太久,这个人有多少优点缺点,有多少能赖自己是一清二楚。四营是个新编营,没上过战场的部队谁敢让他顶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二营三营都是能打硬仗的队伍,让他们谁上呢? 谢承瑞身后的团副和参谋主任见他一直低着头思考,有点忍不住了,参谋主任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团座,还没下定决心吗?要是您不好开口,那就我来讲吧。” 谢承瑞摆了摆手,其实他心中早有决定。二营擅打防御战,三营擅打攻坚战,二团的每位主官都心知肚明。可是人家两个营才从修罗场上下来,又立马让人家上断头台,这种做法他姓谢的是做不出来的。所以他一直在苦苦思索着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也很清楚这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在等,等着他们中的某一位挺身领命。如果是谁自己要求上阵的话,那谢承瑞心里的愧疚就会少点,他也能变相的给予点补偿。 可是面前站着的不是四个傻蛋,都是统领着近千号人的一营主将。谁都明白,光华门内外两个瓫城以及瓫城城墙将会是整个南城的主战场,日军的飞机大炮坦克可不是吃素的,守正面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个人心中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孙玉民其实早就作好了守光华门的打算,但是他并未站出来。他知道二营跑不了要担当主力守护任务,可是他就是想要团长官们觉得欠了二营天大人情,他们无法在感情上弥补,就只能在物质上弥补。 孙玉民虽然暂时不缺钱,但是有人会嫌钱少吗?特别是要经历血战,有时候自己说十句漂亮的话,仍不如一块大洋来的实在。 团长怀揣着自己的心思,下面四个营长又各自有自己的小九九。这场面就像是卡住了一样,气氛让人十分地尴尬。 副团长是个直来直去的东北人,他受不了这些南方人的小心思,老早就想蹦出来,只是看到团长没开口,自己不好站出来。看到这五个人像在演哑剧一样,不由得心中微有怒火,便开口说道:“一个个像大姑娘似的,不就是守个阵地吗而已,有这么难决定吗?” 众人都朝他望去,看着这货下面要说什么。因为四个营长都知道,这货虽然说是副团长,其实连个连长都不如,手下没人没枪,在团里放个屁都没人理的。大家都在担心这个五大三粗的副团长不要拉上去做炮灰,而孙玉民担心的却是,别让这货抢了自己的指挥权,那二营这帮人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货继续说道:“团座,你把二营给我,我一定把光华门守得严实了。阵地如果丢失了,那么就肯定是高某人已殉国了。” 孙玉民心中嗄登一下,心道:坏了,这货果然拉上自己垫背了。 其他三名营长闻言都长长舒了口气,一营长甚至还和三营长相视一笑。 孙玉民眉头紧皱,一张刀疤脸显得份外扭曲,他不知道如何去接这个二货团副的话。虽然他早就已经在做光华门阵地的战前准备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打算死守阵地了,他也想去守侧翼,他更想二营去担当后备队。 谢承瑞突然间觉得有个大脑简简单单的副手也是蛮好的,至少关键时刻有他傻兮兮的帮自己成事。他看着二营代营长孙玉民那张刀疤脸窘迫的样子,不由得想笑,可他没笑出来,只是开口问道:“孙营长,你的意见呢?” 第七章 光华门 二货团副叫高大海,来自辽宁鞍山,是个满族人。 昨日团部会议后,他便跟着孙玉民回到了二营驻地。 孙玉民没有表现出有什么不高兴,因为团长发话了,高团副只是来督战,不能参与指挥。 其实他心里乐呵呵的,因为他从团部回来时还带回来了不少补给物资,有猪肉有大米,有军大衣,还有一千现大洋。有四挺马克沁和十二挺捷克式,有三门迫击炮和两门机关炮,弹药更是全都拿了三个多基数。更主要的是他把团里唯一还留存的两大桶汽油给搬回来了。这是因为团长心中觉得欠二营的,只要孙玉民开口,只要团里有,团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孙玉民开完会回来时已快傍晚,他还记挂着在城外训练的弟兄们,催促了帮厨的二排长和炊事班老刘头几句,让他们加快速度弄饭菜。让警卫班注意照顾好高团副,便带着石头往城外训练场奔去。 孙玉民到达时,远远地便听到操练队列的口令声,心中不由得纳闷,自己不是让他们练挖战壕、单兵坑和防炮洞吗?怎么就练上队列了。 警戒哨远远地就看到了营长和他的警卫员,忙跑去向三连长李铁胆还有四连长周洪报告。 待孙玉民走近时,便听到李铁胆炸雷般的声音:“停。全体都有,稍息,立正。” 二营全体官兵动作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军姿威严。 李铁胆跑步到孙玉民身前,敬礼道:“营座,二营全体正在进行队列操练,请您指示。” 孙玉民当着全营官兵不好质问李周二人,为什么不按自己要求进行训练。不由得心情有点低落,口中淡淡的说道:“带回驻地吧!”连礼都未还。 李铁胆没有按照孙玉民的指示将部队带回,反而右跨一步,敬礼的右手放下,往前一伸,作出一个请的姿态,口中喊道:“请营座检查阵地!” 他的话音还未落,训练场上几百人同吋吼道:“请营座检查阵地!” 六七百号的声音如炸雷一样响彻天际,更似千军万马的嘶吼一般,压迫着人的神经。但在孙玉民的耳中,这呐喊却犹如天籁。这才是他想要的部队,这才是他的部下该有的样子。 在队伍的身后,在上午孙玉民指定的区域,三道防线相隔几百米,弯弯曲曲的延伸。散兵坑、机枪位、防炮洞,既相连又未连,交交错错,麻袋沙包在三条战壕又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这道阵地,在孙玉民的眼中仿似变成一个巨大的棋盘,那些战壕和散兵坑就像是一个个棋子,错落有序,散而不乱。 孙玉民从阵地最近的这端走到了最远处的那端,仔细检查了一番,带着深长刀疤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手一挥,口中喊道:“回去会餐。” 在孙玉民检查阵地的这十几二十分钟时间里,二营的部队伫立在训练场,鸦雀无声。当孙玉民脸上露出笑容,并说出那几个字时,整个部队像是被点着的鞭炮似的,炸了开来。战士们大都兴奋得跳了起来,几百顶帽子被扔上了天空。对于这些普通的士兵来说,长官的一言一笑都关系着他们的一切。特别是像孙玉民这样好的长官,真的很难得。早上的事情让很多老兵都特别生气,在对新兵们讲明白营座为什么会如此震怒后,许多新战士都觉得羞愧,挖阵地时特别的卖力。 所以这片阵地挖得是又快又好,孙玉民所提倡的防御纵深体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高团副在晚上的聚餐中被灌得找不着北,二营的官兵没由头的纷纷给他敬酒。他在二团虽为团副,但谢承瑞时刻压他一头,何时享受过这种待遇。东北人也本身好酒,诸多的原因造就的结果就是高团副是被抬回营部的。 孙玉民乐得让这个二货副团长去代替自己喝酒,反正自己也喝不了几杯。 在几位他派出去办事的班排连长的汇报中,孙玉民理清了今天的工作成果。 一连长刘文智从他总队后勤处的哥们那花了二百多块大洋弄回来了二大桶汽油,加上他自己从团部弄回来的二桶汽油,现在他手上有了四大桶汽油。侦察班长铁牛订购了许多鹅卵石和河沙,白天已经拉了一部分到光华门,明天还得继续。二排长在菜市场和码头附近招了四五百号民工,明日清早便会都到光华门。警卫排长没有找到釆石场,但却找到了一家专门做墓碑的作坊,那里有许多的石头,但他不知道是否合孙玉民的意,所以暂时还未购买回来。司务长钱进的工作已经完成,这件事情本想等到战前动员时再由他自己亲口对全营官兵讲,可没想到司务长去邮局汇钱时让几个二营的士兵看见了。这一下全营官兵都震惊了,在这个乱世,十个大洋可不是笔小钱,一个三口之家省吃俭用,可保大半年不会挨饿。二营的军官士兵无不暗自庆幸,自己跟了个好长官,也才有了下午训练场那震撼人心的那一幕。二连长张小虎的工作也已完成,二营官兵的身份牌已经在赶工做。周营副没有请到团长过来教两个炮班,因为一整天团长不是在总队开会就是在旅部开会,后来又在团部开会。根本没空过来教学,好在他有个同乡在总队炮兵营当连长,周海南便把他给请了过来。炊事班老刘头的工作最重,他既要买又要做,忙得人像个陀螺似的不停地转。汇报工作时,平常那破锣似的大嗓门嘶哑的像蚊子叫一样,连孙玉民都要将耳朵凑过去才能听到。好在司务长的工作已完成,明天老刘头就可以只管做饭这摊子事了,和人讨价还价做买卖的事本身就不是他的特长。明日又多了几百个工人的饭菜,炊事班也不轻松。 等忙完这一切,已是深夜。炊事班老刘头亲手给孙玉民煮了一碗挂面,上面还卧着俩荷包蛋。 他不好拒绝老刘头的好意,再加上忙了这一阵他也确实饿了,风卷残叶似的将这一大碗面条灌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大早,孙玉民便起床了。带着二营又围着城外跑了个十公里,才回到营部洗漱。 早上的起床号还是将邻近的一营三营四营吵醒了。几位营长带着怒气过来二营找孙玉民算帐时,孙玉民已经带着部队奔跑在冬日的寒风里。营部里坐着的是同样被吵醒的高副团长,他正在揉着因宿醉还在疼痛的脑袋。于是乎,三个营长在挨了一顿训后,灰溜溜地走出了二营营部。 上午的队列训练孙玉民让副营长周海南带着几位副连长组织。他则带着几位连排主官去到了光华门。 到了光华门。发现外瓫城和内瓫城都是人声汀沸,除去路上的行人,大多是二排长昨日招来的民工。 孙玉民带着众人到来时,这边乱哄哄的,二排长完全控制不住场面。他站在桌子上声嘶力竭,可下面却还是一团糟。 看到孙玉民,二排长犹如遇到救星,忙叫道:“营座,这帮子老百姓完全不听使唤,我一点辙都没有了。” 孙玉民拍了几下他的脑袋,说道:“学着点。” 命石头去找了面大锣过来,又派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去找司务长抬一筐现大洋过来。 等大锣和银圆一到位,孙玉民便跳上了桌子,石头提着大锣也跟着爬上了桌子。孙玉民对着石头一点头,他就敲响了手中的大锣。 本来乱哄哄地场面立时安静起来,孙玉民从筐中抓起一把银圆,口中喊道:“兄弟姐妹们,你们想不想拿这些大洋?” “想……”众口同声。 “想不想白面大馒头管够?” “想……” 想不想大米饭大块肥肉片子可劲造?” “想!”台下众人喊得更卖力气。 “那好,以后开饭发响都以这这面锣为号令。” “哦哦哦……”台下众人欢呼,嘈杂声又起。 孙玉民让石头又敲了一下锣,下面众人又安静起来。 “下面大家听我指挥,会泥水的往那边站。”手一指,一个机灵的士兵便朝他指的地方跑过去站定。“大家都站到我那个士兵面前。” 人群中骚动了一会儿,四五十个人从人群中走到那名士兵身前。 孙玉民见很多人生怕没自己活干,都想往那边凑,又大声喊道:“大伙儿别着急,有的是活干。” 听到他这句话,人群才又安静起来。 “觉得自己有两把子力气的往这边站。”手一指,又一名士兵跑到位置站定。 这一次人群大面积骚动,足足有三四百号往那边挤去。 孙玉民忙敲响手中的锣,高声喊道:“不要都往那挤,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干呢。”从人群中点出了十几个瘦的像麻杆一样的人和十几个还未成年的半大小伙子,才制止了往这边挤的人流。 孙玉民点了近百名人给先前挑出来会泥水的人打下手。又点了几十名女性和年幼的瘦弱的给炊事班,让他们去帮厨,把帮厨的三排换出来到现场警戒。 其他在场的苦力们,孙玉民全交给了警卫排长,让他带着去把墓碑作坊的石头运到内城瓫城门楼上,这些人是最多的,也将会是最辛苦的。 孙玉民在现场教导着手下这几个主官们怎么打防御战和布置防御阵地。 重机枪布置位置以及与轻机枪交叉射击的作用是一连长二连长见识过的。但迫击炮的预先计算弹着点,以及弹着点区域网格化却是二营几位连排主官闻所未闻的。 孙玉民打算在光华门桥下布置大量炸药,以便随时可以炸桥,虽然护城河不宽也不深,但是炸了桥小日本的王八壳子就开不进来了。所以他命令将内外城瓫的三个城门洞都封闭了两个,只将左边那个留着用来行人通行,并派出了城门哨兵,从现在开始实行检查。 安排好了这一切以后,孙玉民开始了布置防御工事建设的工作。 安照他的设想,把城门内地上铺的大青砖石头掀开,往下面挖深半米以上,再垫上青砖。从城门门洞往里一米开始用洋灰和铁板砌成一个整体,留下了四个射击孔。这样整个门洞和城楼成为一个巨大的碉堡,但这样做也有个非常大的隐患,孙玉民没有对手下这几个人讲清楚,他只能心存侥幸,希望不会出现那种极端情况。 右边的小门洞也是和中间大门洞一样要被打造成一个碉堡。内城瓫的城门洞则也要被建设成等二个碉堡群,作为第二道防线。 孙玉民在外城瓫城墙上,城门楼上也打算建设一些碉堡,主要目的是防炮击和飞机扔的航弹。等建设好以后再在这些城墙上的碉堡左右以及顶上都堆几层沙袋,用来减轻炮弹爆炸而散发的冲击波。其实很多时候,许许多多的士兵并不是死在炮弹的直接轰炸下,而是被冲击波活活震死。孙玉民深深地懂得这其中的道理,自然会加强这方面的防御。 反正孙玉民所布置的一切全都是这些连排主官所从来没有接触过和学习过的。 刘文智还好点,包含张小虎在内,这几个军事主官看孙玉民的眼神全都是满满的崇拜。 留下了一连长在光华门现场监工,其他的连排长都返回了训练场。 孙玉民安排好了这一切后,心里觉得很轻松。来到南京这么久,他还没正儿八经地去逛逛和看看。今天因为安排的事已经全部展开实施,心情大好,有了到处走走的想法。 于是带着石头,两个人屁颠屁颠地延着御道街漫无目地的逛了起来。 孙玉民对于路边摊子上的希奇古怪地玩意特别感兴趣,什么捏泥人之类的东西让他挪不动脚步。而石头却对街上小摊的小吃有着强烈的爱好,从街头一路快吃到街尾。 突然一股异常熟悉的臭味传了过来,石头到处张望,发现前面街头转角处一个臭豆腐摊立在那里,摊前挤着六七位顾客在等着油锅里的臭豆腐出锅。 石头惊喜的差点蹦起来,拉着孙玉民叫道:“营座,臭豆腐…臭豆腐…!” 湖南人对臭豆腐有种莫名其妙的爱,有种深到骨子里的爱。孙玉民也不例外,他也非常迷恋这种小吃。离家许久,他都快忘记了家的味道,快忘记了记忆中最爱吃食的味道。 孙玉民看着前面的石头,高高兴兴地往卖臭豆腐摊前跑去,临到跟前却突然猛地一转身,掉头就往回走,越走越快,就差没跑起来。 孙玉民心中纳闷,不知道这石头唱的是哪一出,刚想开口问他,耳中却传来一声娇叱:“你给我站住!” 第八章 石头的克星 石头一听到那声音,犹如听到晴天霹雳一样,撒腿就跑。彻彻底底的把自己警卫员的身份给忘记了,全然不顾身后孙玉民诧异的眼神和依稀传来的女子的喊声:“你还敢跑!” 孙玉民什么时候见过石头这样啊,他就如一只见到猫的老鼠,眨眼间窜的无影无踪。 孙玉民很好奇,他倒是很想会会这个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石头逃跑的女子,看看她有什么能耐吓跑他手下这名战士。 他心中有此念头,便大步往臭豆腐摊走去。 陈芸自那天在光华门看见那个刀疤脸军官,便感觉到那个人与别的国军军官不一样。他对待事物很专心和专注,哪怕是面对如花朵般娇艳的女孩子都不能影响他丝毫。 陈芸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是非常有自信的。哪怕是生活在这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她仍然每天都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 可是那天那个年轻的,脸上有长长一道刀疤的军官硬是瞄都没有瞄一眼,精心打扮过的自己。这让陈芸很是受伤,也倍受打击。 她睁开眼闭上眼,空闲的时候和忙碌的时候,脑子里转的都是那个军官的影子。 她今天特意拉着好朋友出来走走。说是走走,其实是专程跑光华门来看看那个让他心神紊乱的军官。 远远地看到那人站在一张桌子上面,独自面对和指挥着一大群乌泱泱的老百姓。那幅威风凛凛的样子又在她那颗怀春的少女心头,刻记上了一个独有的印记。 看到心中记挂着的人朝自己走过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烈跳动起来,脸上也泛起两团红霞,握着同伴的手也紧张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邓秀芬感觉到手上的疼痛,也发现了好姐妹的异样,甩开了她握住自己的手,口中怨道:“干嘛那么大力,手都快让你捏断了。” 孙玉民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都身着浅蓝色中式斜扣长袖外衣,下穿深绿色齐膝长裙,脚下都是黑色小皮鞋,一双白色的长袜直到膝盖。 两个女孩都是民国新式女学生的装扮,唯一不同的是两个人的发型样貌和身高。 右边的女孩稍矮,她留着齐肩短发,整齐的刘海下面描着两道细长的柳叶眉,一双调皮可爱的眼睛贼溜溜地直转,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地在嘟囔着:“那个胆小鬼,看到姑奶奶就跑了,气死我了。” 孙玉民听到这女孩的自言自语,心中便乐了,知道这就是吓跑石头的人。于是便朝那女孩说道:“姑娘,我那个同伴为什么见到你就跑?他那副样子魂都像被吓没了。” 孙玉民面前站着两个女孩,但是他只盯着那个短发姑娘,没有什么其他歪门的心思,只是想弄明白石头逃跑的原因。右边那个扎着一双麻花辫的女孩他都没有细看人家的模样。 短发姑娘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有刀疤的年轻军官,一双调皮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全是惊讶。 “你不记得我们了?”她指了指自己和边上那个有着两个辫子的女孩。 孙玉民看着这两个女孩,脑海里似乎有点模糊的印象,但怎么也记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于是,他摇了摇头,反问道:“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陈芸的心里现在是五味泛陈,自己专程来偷偷看望他,可这个人压根就没有发现过自己的存在。 每个漂亮的女生都有自己高傲的一面,可这份高傲在这个有着狰狞伤疤的男子面前没有丝毫价值,这份高傲在这个让她记挂的男人面前摔得粉碎。 可是尽管这样,陈芸还是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委屈,她只想看看面前这个人,想亲手摸摸他左脸上那条长长的伤疤。 邓秀芬满脸尴尬,不知道如何接话。正在思索怎么捉弄面前这个人时,旁边的陈芸开口了。 “这位长官,我们俩是女子公学的学生。她叫邓秀芬,我叫陈芸。” “哦……”孙玉民回应,又接着问:“可是我还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邓秀芬生性比较泼辣,这一句话顿时惹起了她的怒火。 “昨天才见过,你居然装着不认识?” 孙玉民更觉得摸不着头脑,又反问:“昨天?昨天什么时候?” 邓秀芬见面前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装蒜,火不打一处来。正准备使出她的泼辣劲,让面前的这个军官好好喝一壶。没料到身旁的陈芸一把拉住自己,并站到了自己身前。 陈芸看着孙玉民窘迫的样子,料想这个军官没有撒谎,自己二人可能是真的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印象。其实也不能怪人家,昨天在光华门同她们吵架的是那个跑了的兵,这个人一直蹲在地下写着画着什么,中间人家只抬了一次头,哪能记得住自己二人。 想到这儿,陈芸便拉开正要撒泼的闺蜜邓秀芬,挡在她身前,说道:“这位长官,是这样的……”于是将昨天发生的小争执一五一十地讲述给孙玉民听。 孙玉民前头还听进去了几句,突然间发现在自己面前同自己说话的这个女孩居然是个大美女,而且是那种让人看见一眼就绝对忘不了的美女。附着于孙玉民身上的李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现实里电视上网络中,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有这样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个女人身上自带着一种夺人心魄的能量,这便是她与众不同的美。 孙玉民感觉到胸闷的喘不过气来,这种压迫的美让自己非常的不适应。想退开几步却又舍不得挪开步子,想开口同她说句话却又发不出声音,想将这女孩拥入怀中,可也只敢有这个念头却不敢付诸行动。 在孙玉民的眼里,面前这个女孩的一切都是他钟爱的类型。她乌黑发亮的辫子在胸前甩来甩去,仿佛一直抽打着他急燥的心灵;她那白晰似雪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像美味佳肴一般诱惑着他的欲望;她那玲珑精致的五官,仿佛就是一幅引人入胜的图画,时刻冲击着他的视觉。 孙玉民口干舌燥,整个人已经紊乱。他没听清她讲的每一句话,虽然她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悦耳。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人家讲话,更不知道如何能和她们多相处一会,因为他现在只想和她呆在一起,哪怕是让他马上扔下光华门的八百兄弟! 孙玉民失态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即使是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也没有让这个铁一般的汉子皱下眉头;即使是人命如草芥的修罗场,也没有让这个有着满腔热血的汉子退却。但是今天!现在!此时此刻!此地!他在两个被石头称为丫头片子的女孩面前失态了。 他局促不安的样子被陈芸和邓秀芬看在眼里,两人相视一笑,非常有默契地击了一下掌。 “几位客官要臭豆腐吗?” 臭豆腐摊主的声音打破了这异样的氛围,也缓解了孙玉民的尴尬。 在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说笑和不太文雅的吃相中,孙玉民也干掉了两份臭豆腐。 习惯性地一捣口袋,才发现完蛋了,自己没带钱。先前的花费全都是石头付的钱,现在石头不在,却忘记了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鬼。 孙玉民刷地一下,急得满脸通红。 邓秀芬是个淘气鬼,她发现了孙玉民着急的样子,便故意说道:“我们吃好了,这位不肯告诉我们姓名的长官,请给钱吧!” 孙玉民不知道怎么办,一急之下掏出随身携带的驳壳枪,放到臭豆腐摊上,对着老板说:“老板,我没带钱,但我把枪压在这,一会叫人来送钱赎枪。” 摊贩这哪敢收,边把枪推回去边说:“老总,您来赏光就已经是天大面子了,小的哪敢收您和两位小姐的钱啊。” 邓秀芬这边玩心不减,口中笑嘻嘻地说:“唉呦喂,这位长官,你连吃个臭豆腐都要当枪啊。我看你不是没带钱,而是不想给吧。” 孙玉民让小女孩的话给怼得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芸拉住邓秀芬,嗔道:“你个死家伙,别玩了。” 陈芸捣出自己的钱包把三人的臭豆腐钱都付了。 孙玉民感到好丢面子,特别是在这么漂亮的女孩面前。他红着脸说:“谢谢你们。”又把自己向她们介绍了一番,最后说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请二位美女吃饭!” 邓秀芬知道闺蜜的心思,有心撮合这二人。她从陈芸身后跳了出来,嘻皮笑脸地说:“还要以后做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你就今天请算了。” 孙玉民虽然很想和这两个女孩多呆会儿,可是只怪自己出门未带分毫。面有难色,口里吞吞吐吐地道:“邓姑娘,我今日出门没带钱。下次吧,下次一定请你们吃大餐。” “你没带钱没关系,有人带了就行。”邓秀芬兰花指朝远处一指,口中又大声喊道:“胆小鬼,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孙玉民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石头躲在一个小吃摊后面,远远地都能看到他嘴里塞满了吃食。 孙玉民长舒了口气,朝石头招了招手,看着那小子屁颠屁颠地跑到身前。 石头奉命去司务长那取了几十个大洋来。 这一整天,孙玉民和陈芸在前,石头和邓秀芬在后,四人把偌大个南京城逛了个遍。 看到二个女孩在深冬里单薄的衣裳,孙玉民带着她们在成衣铺和洋行里各买了几身衣服。 几人在一家小饭馆吃过晚餐后,孙玉民便让石头送她们二人回学校。临走时,孙玉民把未花完的十几个大洋交给石头,让她转交给陈芸。 目送她们三人远去,孙玉民才转身往驻地走去。 高团副晚上又让二营的人灌醉了。他没明白为什么二营每天都会餐,当他想问孙玉民的下落时,面前却摆着一个个的酒杯,二营的这些人把这个二货团副给捧得天花乱坠。到最后高团副和昨日一样是让抬回营部的。 孙玉民回来时已经很晚,但是营部还是有人在等着他。 他今天交待的工作,这些主事的军官们一个个轮流向他汇报。 孙玉民心思还停留在陈芸身上,脑海里闪现的全是这个女人的音容笑貌。底下军官的汇报常常被孙玉民的傻笑打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弄什么鬼。最后还是周海南看不下去了,挥挥手将大家全赶出了营部。 刘文智和张小虎拉着同样乐得傻兮兮的石头问三问四,可是啥都问不出来,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只在傻笑的石头。于是众军官得出一个结论,这主仆二人今天吃错药了。 陈芸和邓秀芬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两人租住的房子。一回到自己房间,将东西扔在地上,便四脚朝天地倒在了床上。想起分别时孙玉民依依不舍的目光,陈芸不由得抿嘴一笑,心道:傻蛋。 她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在他心里烙下烙印,而他又何尝不是在自己心中刻下了属于他的记号。 躺了一会,她又起身收拾下午买的东西。当这件绣着风穿牡丹的旗袍展现在她手上时,脑海里闪现出成衣店时的场景。 自己一眼就看中了这件旗袍,没想到他居然也一样看中了它。当时试了试,觉得不是太合身,就打算放弃这件旗袍,而他指着几处地方让裁缝现场修改。自己没抱什么期望,可是经他一说裁缝一改,这件旗袍仿佛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屋里的炉子里燃着熊熊的火焰,就如同此时此刻陈芸心中腾起的那团火焰一样。 陈芸徐徐腿去身上的衣裳,美妙的身材立刻展现在衣柜的镜子里。 高耸的胸前,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和绝美的容貌是陈芸引以为豪的资本,整个女子公学里没有谁还比自己引人注目。 这件风穿牡丹穿在了身上,将陈芸美妙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陈芸在想:这个男人怎么会对自己的身型那么熟悉,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如此了解。这件旗袍是最合自己体型的衣服,没有任何一任能比得上。 房间门被推开,邓秀芬走了进来。看到身穿旗袍的陈芸,发出惊喜地得尖叫。 是的,衣美人更美! 第九章 沈发藻是谁? 南京这几天的天气特别的好。 虽然是在深冬,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让人觉得很舒服。 光华门的工地都在紧张地赶着工,因为有良好的后勤保障和发放急时的工响,人们的干劲是非常的足。 孙玉民既喜欢这样的天气,又讨厌这样好的天气。 喜欢的是因为好天气,光华门防御工事的进程是非常的迅速,城门和城墙城楼上的碉堡都快完工,就等着它们凝固干透后,能够早几日可以使用。 不喜欢的是,天气好日军的准备工作也会很好开展。日军的集结速度也会变快,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重型武器装备也将会很轻松地就运达战场。 今日已是十二月三日,孙玉民心中盘算着该把陈芸送出南京了。 这几日,二人接触频繁,不是孙玉民忙完了手上的事去学校找她,便是她上完课跑来驻地找他。 有时只陈芸和孙玉民两个人,有时是带上石头和邓秀芬一起。 反正两个人如胶似漆般,一会不见就想得不行,混身都不自在。 孙玉民从团部回来,得知了教导总队的防线距离和总队各部的位置以及左右两翼配置的友军。 右翼的87师同教导总队一样都是全德械师,左翼是中央军的48师。 孙玉民从光华门巡视了一圈,回到营部刚坐下。二连长张小虎就拿几条项链似的牌子给他过目。 黑黝黝地牌子上压印着两把交叉的刺刀,下方则印刻着:国民革命军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二团二营。名字刻在最中间,孙玉民手上拿着的这块铁牌上面,营长孙玉民五个字格外显眼。 “都拿回来了吗?”孙玉民问道。 “是的,都取回来了。就等着您的命令往下发了。”张小虎回答。 “发吧!交待兄弟们注意保管。还有,跟大家讲明白,活着的兄弟们一定不要忘了取下牺牲了的兄弟们的牌子。” “是!”张小虎敬了个礼,走出了营部。 孙玉民随手将身份牌挂在脖子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挂好配枪,喊了石头一声,准备去训练场看看。 这几日二营全部都在练习实弹打靶和战术,孙玉民每天都会抽空去现场看看,今日也不例外。 石头从卧室将孙玉民的军帽拿了出来,二人正准备出门。一个哨兵从巷子口跑来,冲孙玉民敬了个礼说道:“报告营座,有个女的哭着说要见你。” 孙玉民以为是手下的弟兄们惹哭了陈芸,忙往巷子口跑去,边跑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哄好她。 待跑到跟前才发现不是陈芸,也不是邓秀芬。不过这女的穿着的学生装,和孙玉民他们第一次见陈芸和邓秀芬时,她们穿的学生装一模一样。 孙玉民正要问那女的是谁,那女的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着急地道:“孙长官,小芸和小芬还有另外几个女同学让人给抓走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钱老师让我来找您。” 孙玉民知道这女孩口中说的钱老师是陈芸她们的班主任,一个三十多不到四十岁,还未结婚的老姑娘。 一听到陈芸被人抓走,孙玉民立马着急起来了,忙追问:“在哪让人抓走的?什么人抓走的?什么时候抓走的?” 报信的女孩哽咽的说不清楚意思,孙玉民急了,用力抓住那女孩的肩膀,瞪着双眼问道:“那帮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报信的女孩让孙玉民吓到了,忙指了个方向,嘴里也停止了哭泣,说道:“钱老师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 孙玉民带着警卫排留守在家的人员往女子公学奔去。 一个值勤的哨兵很机灵,见营长火急火燎地带人跑出去,肯定是出事了。和一起站岗的另一名哨兵说了一声,便往训练场跑去。 当孙玉民带着不到十名荷枪实弹的二营士兵们跑到女子公学大门口时,那里安静的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如果不是门卫老头指了个方向,孙玉民都不知道怎么办。 终于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旅馆前面,孙玉民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钱老师。 终于找到了,这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让孙玉民心急如焚。 他自打从娘胎出来便没有尝试过这种心急的感觉,在他躁动的内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对自己呐喊:不能让陈芸有事,不能让陈芸出事! 钱老师也是在那急得直跺脚,一直在往大街两边张望。当看到孙玉民的身影时,她不顾一切的跑向救星。 孙玉民远远地就发现了钱老师,也发现了旅馆门口两个挂着盒子炮戴着礼帽的黑衣人。当钱老师往孙玉民这里边跑边叫:“他们把几个女孩抓到旅馆里面了。”两个黑衣人从枪盒里捣出了驳壳枪,瞄准了跑在街道中的钱老师。 呯呯两声枪响传来,钱老师吓得蹲到了地上。转头望去,只见旅馆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倒在血泊中。 街上的行人听到了近处的枪声,纷纷尖叫着四散逃开。周边的商店大都匆忙地收市闭店,生怕遭受鱼池之殃。 枪是孙玉民和石头开的,他们击毙了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后,冲进旅馆大堂,抓起躲在柜台后面的接待员,喝问道:“他们一起的人在哪?” 这家旅馆的接待是个女的,她吓得站都站不直,手往楼上指,口中战战栗栗结结巴巴地说:“三楼……三楼305和……和306房…” 孙玉民扔下这女接待,往楼梯前奔去,两个警卫排的战士已先端着枪往楼上跑去。 这时,楼梯上滚下来一个黑衣人,从两名警卫排战士中间生生地跌落到地板上,楼梯上跟着淌下一条水线。原来这个人是让吓得摔下来,楼梯上的水渍是从这人裤裆里流出来的,这人已经吓尿了。 孙玉民冲上三楼时,305房的房门已被先上来的两名战士踢开,三名光着上身的人跪在地上,口中喊着:“饶命饶命……” 三名学生模样的女孩紧紧依偎着缩在床头,三个人的外衣都被撕得破破烂烂,亵衣都露了出来。 孙玉民见过这里面的两个女孩,认得她们是陈芸的同学。于是急问:“陈芸呢?” 一个女孩哭泣中指向隔壁。 孙玉民连忙退出房间,在走廊上一脚踹开306房的房门。 房间里面有三男两女。一个穿着大白裤衩,头上梳着中分,头发油光发亮的干瘦猥琐的年轻人,手中的皮鞭朝躲在床角的两个女子疯狂抽打着。还有两个黑衣人站在门边用枪指着那两个女人。 孙玉民一踹开房门便看到了躲在床角的陈芸和邓秀芬。他没时间顾得上两个伤痕累累的女孩,手中的枪响了两三声,门旁边的两个黑衣人还是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 穿白裤衩的猥琐男望着煞星般的孙玉民,吓得一个激灵,瘫倒在地上,本来顶在裤衩上的帐篷也软塌了下去。 石头听到响枪,一个箭步踏进房间,看到瘫倒在地上的猥琐男,又看到伤痕累累的二女,不由得火从心头烧,一脚踢在那他的脸上。猥琐男脸上立马似开了花,血水从他嘴里和鼻子里喷了出来,口中哎哟哎哟地惨叫。 孙玉民解开身上的武装带,把军装外套脱了下来,走到床边,欲给陈芸披上。 她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的是破烂不堪,一道道血痕让人心痛不已。邓秀芬身上也好不到哪去,两女紧紧拥抱着,口中嘶哑地叫喊着:“救我,玉民(石头)救我……” 孙玉民走到床边,伸手拉开她们。未料到邓秀芬反手一甩,就朝他脸上扇来。 孙玉民头往后一仰,躲过了她这一巴掌,脸上忽地感觉到稍有刺痛,伸手一摸,发现脸上居然多了一条细长的、浅浅的伤口,伤口还往外渗着几滴鲜血。他仔细往邓秀芬手上看去,这女人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瓷片,瓷片已经刺破她的手心,血似水滴一样往下落,染湿了一大片床单。 孙玉民突然又发觉右臂传来刺骨般的痛,扭头一看,陈芸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小口已经咬住了他右臂上一块肌肉。 孙玉民没有推开她,任凭她用尽全身力量咬着自己。 自被抓到旅馆的这个房间,陈芸就遭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同行的秀芬也好不到哪去。 那个让人异常恶心的猥琐男想对自己和秀芬实施***自己和秀芬誓死不从。猥琐男折腾了二十多分钟都对她们二人无可赖何。直到他带拿着鞭子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进来,她知道今天算是在劫难逃了。贴着秀芬的耳朵对她说:“我就算是死,也不让这个畜牲得到我的身子。” 秀芬嘴角流着血,坚定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间,她让自己看见了握在手中的破瓷片。 秀芬有瓷片可以自尽,自己呢?陈芸脑海里瞬间转过了无数种可以死去的方法,可是都用不上。咬舌自尽!对,就是咬舌自尽。想到了可以痛快地死去,陈芸觉得浑身特别的轻松,。抽在身上的鞭子,打在脸上的耳光也不是那么地疼了。 呯!呯!呯!三声枪声在房间里响起,陈芸嘴角泛起笑容,心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响枪吗? 她紧紧拥抱着秀芬,秀芬也紧紧拥抱着自己。两个人都明白,这将会是二人间最后的告别。 一个影子走到了床边,陈芸看到秀芬那只藏着破瓷片的手朝那人脸上划去,可是她没伤着他。 陈芸突然间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他,就算是做鬼也要咬下他一块肉。于是她死死咬住那人的手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直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呼唤:“芸儿…芸儿…” 陈芸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松开嘴抬起头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矇眬中,身前的这个影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他终于来了,自己的爱人终于来了。陈芸强提起的那口气一松,人晕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孙玉民将自己的军装外套穿在了陈芸身上,扯过了一床满是血渍的被子将其包起,然后抱着她朝外走去。路过那瘫在地上的猥琐男时,狠狠地一脚踏在他对的命根子上,猥琐男捂着下身似杀猪般地惨叫。孙玉民当然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对两名战士示意,将这猥琐男和他没死的手下全带回去。 石头也用衣服和被子包起秀芬跟着走了出去。隔壁房间里的三个女孩,也都用床单包着身体,走在他俩身后。 孙玉民抱着陈芸走到了楼下,警卫排长拦住他,说道:“营座,外面全是87师的人,我们让他们包围了。” 孙玉民犹豫了一下,微一思索问道:“这猥琐男是87师的?” “恐怕是的,他们一来就包围了这里。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派人进来。”警卫排长说:“他们不让任何人进出,似乎在等什么人过来。” 两个警卫排战士押着的猥琐裤衩男也看到了外面的军人,立刻神气起来:“tmd,哪里来的狗杂碎,杀了老子的人不说,还坏了老子的好事。” 孙玉民从进来旅馆救人,到抱着陈芸走出来,还没听到过这个猥琐男说过话。他那冷漠的眼神猛地朝猥琐男瞪过去,脸上的刀疤在冰冷冷的脸上也显得份外狰狞。 猥琐男吓得一缩,纷身发抖。如果不是两名战士抓着他,估计又得瘫到地上了。 陈芸已经醒来,她依偎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强烈的雄性荷尔蒙的味道,她有点沉醉。身上的创口带来的刺痛感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贴在他胸膛上的脸也感受到了他火烫的热量。耳中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仿若是一柄鼓锤,敲动着自己那颗骚动的心。 石头抱着邓秀芬,感觉到手中的可人儿在剧烈的发抖。一双平时调皮的眼睛紧闭着,眼泪从眼角一直流淌着。石头的心好疼好疼,他恨不得手上这女孩的所有创口都在自己身上。一听到猥琐男张口说出的猥琐的声音,火便不打一处来。抬走腿,一脚狠狠地踹在那猥琐男的两腿之间。 猥琐裤衩男弯曲着腰像个虾米似的,捂着下身倒在了地上,两个人都没能拉住他。 一个上尉军官带着两个士兵走了进来,指着猥琐男,对孙玉民说了一句话:“他是沈发藻1的外甥,我要带他走。” “沈发藻是谁?”孙玉民阴沉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冰冷冷的声音吐出五个字。 注1沈发藻,国军精锐德械师87师师长。关于国军87师师长在南京保卫战期间是沈发藻还是王敬久,我们不便细证,在这您就权当是小说内一虚构人物就好。 第十章 陈芸 孙玉民扔下了一句冰冷冷的话,抱着陈芸就往外走。 门外至少有一个连的军人将旅馆门前几十米的街道团团围住。 几十条中正式步枪被军人们举着,瞄向孙玉民。黑森森地枪口仿佛随时都会蹦出来一颗颗子弹,让人不由得感觉到害怕。 孙玉民往前走着,围着他的士兵往后退着。 紧张的气氛在这冬日的大街上让人感觉到更加的萧杀,微微刺眼的日光也驱逐不了空气中弥漫的寒冷和沉寂。 上尉其实是不想救这个二世祖的,前几日还让这个垃圾当着下属的面,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可是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二世祖投了个好胎,有个有钱的老子,还有个当少将师长的娘舅。87师开拨到哪他就跟到哪,驻扎在哪他也跟到哪。因为舍得花钱,身边很快就聚集了一帮子好吃懒做的痞子混混。 也不知道他从哪淘了一批正宗德械的二十响盒子炮,这下愈发不可收拾。背后乘着87师这棵大树,手上又有人有枪,加上沈发藻的不闻不问,这小子便像翻了天的孙猴子,无法无天了。 上尉不知道见过多少前来87师告状的老百姓或者达官贵人。原因都是一个,这些人的家中某位年轻女性让这个二世祖给玩弄或者弓虽暴了。 上尉也看到过沈发藻暴跳如雷,狠狠地毒打这个泼皮,甚至将这个二世祖手下的枪支全部没收,把人都赶回老家,但是还是没有用。隔不了多久又会在驻地看见他,看见前来师部讨要公道的老百姓或者乡绅。 今日,又是上尉值班。看到二世祖的一个手下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求救,心中是一万个不乐意出兵。可又不得不带人去救。因为如果自己不去救的话,这二世祖不小心让人弄死了,那自己估计也得陪葬。 所以,即使是上尉带兵将旅馆团团围住,他也没有带人冲进去。他想让那个泼皮混蛋加无赖多吃点苦头,最好是弄个半残不死,这样自己即能交差又能出口胸中的恶气。 当上尉看到旅馆里面的德械士兵时,他更加不想带人冲进去了。因为他担心自己一进去,里面的军人听到沈发藻和87师的大名,便会乖乖的把人放了,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可是当上尉听到那句沈发藻是谁的话语时,便知道自己错了。心道:这个二世祖今日算是是踢到铁板了。 可是自己又不能不管,向前小跑几步,拦住那个抱着一个女人的刀疤脸军官。说道:“这位兄弟别让在下为难,这个人是我们师长的亲戚,我不能让你带走他。” “沈发藻?” 上尉点头。 “87师?” 上尉又点头。 孙玉民不想让那个87师的上尉太过于为难,同为基层军官,他太清楚人家的难处了。 “告诉你们师长,他的亲戚想弓虽暴我妻子。虽然没得逞,但是我不能让他继续祸害别人。”孙玉民说完,抱着陈芸的右手上的枪响了,几颗子弹将猥琐裤衩男的下身打的粉碎。 围在街上的87师士兵们见孙玉民敢开枪,个个都抬起枪来,包围圈又缩小了点。 上尉恼怒这人非常不给面子,正欲下令让士兵们下了这些人的枪。 街头上传来清晰的、整齐的、急促的、响亮的脚步声。四列成纵队的部队跑了过来,远远地看不到尽头。 87师上尉看到青天白日旗的白布边缘上竖写着一行大字:国民革命军中央教导总队二团二营! 孙玉民抱着陈芸回到了营部,这么远的路途,他没有感觉到累。 将这饱受摧残的小可怜轻轻放到自己床上,拿下包着她的满是血渍的被子,扔到地上。 看到那件浅蓝色的上衣被鞭子抽的破烂不堪,道道鞭印上的血渍已成黑褐色,看得孙玉民是心痛不已。 他伸手解下了她脖子上的第一个外衣扣子,发现陈芸在瑟瑟发抖,美目紧闭,两行清泪从眼睛滑落,牙齿都在打战,发出咯咯的声音。 孙玉民轻声问道:“很痛吗?” 陈芸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 陈芸又摇了摇头。 “如果不把衣服脱了,等会儿血干了,衣服会和伤口粘在一起,那时处理就会很疼。”孙玉民边说边解开了她外衣上第二粒扣子。 陈芸身子发抖的更厉害,口中呜呜地哭了出来。 孙玉民见状停下了动作,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唐突了你?” 陈芸还是在摇头。 孙玉民叹了口气,拉过床上的被子,替她盖上。转身欲走,却发现陈芸的小手拉住了自己,口中凄凄楚楚地说::“没有,我没觉得你唐突了,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身上的伤痕。” “傻瓜!”孙玉民走回床边,爱惜地摸了摸她的秀发,嘴唇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孙玉民将陈芸身上的衣物都除下,连内衣都不剩。她那洁白无瑕似羊脂玉般的胴体立刻展现在自己面前。虽然这副美好的身体上有着横七竖八地,遍布着全身上下的鞭痕,可也挡不住这副躯体带来的满室春光。 孙玉民觉得口干舌燥,鼻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他不敢再看一眼,生怕自己经不住诱惑,做出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来。 忙用被子将这具美好盖住,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噜咕噜地猛灌下去。 陈芸听着这个男人发出的厚重的呼吸声,看着他猛灌凉水的傻样,不由得想笑,轻声说道:“我也要!” 孙玉民闻言一呆,没理解到她什么意思。 陈芸又莞尔一笑,说道:“水。” 孙玉民赶紧倒了一杯凉水,坐到床头,从后面扶着陈芸靠在自己身上,将水杯递到她嘴边,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水缸里的水喝的干干净净。 扶起陈芸时,从她身后环过的右手不小心触到了一团柔软,自己不由得一震。感觉到怀中陈芸的身躯也是剧烈的一震,脸上还瞬时腾起两朵红霞。 孙玉民还在回味着那团柔软带来的美好感觉。眼睛虽然是看着怀中的她喝水,心思却飞到了爪哇云外。 喝完水的陈芸见面前的这个男人还在发呆,突然有一种如释重担的感觉。她抬起头,将自己还沾有血迹的粉嫩的小口,完完全全盖在了他那厚实的温暖的嘴唇上,哪怕胸前的春光已然从被子里透露出来。 待从总队医院请来的两个女护士将陈芸和其余四女身上的伤痕处理好,又让医生给她们开好药,打上点滴后,孙玉民才放下心来。 营部里二货团副高大海和周海南还在询问事情的原委,孙玉民只回了他们一句:“87师沈发藻的外甥想弓虽暴我未过门的老婆,现在人已经让我废了。” 高大海可是个火爆脾气,也不想想他孙玉民什么时候有了老婆,不由分说狠狠地指责孙玉民,说为什么不干掉那狗玩意。周海南则在询问嫂夫人有没有什么事?有什么需要的。 三人交谈中,旅部打电话传来命令,让孙玉民立刻赶到旅部。 高周二人都不赞同孙玉民去,因为他们很清楚去了就有可能就一去不回。 孙玉民却知道一定的去,要不就算自己能跑了,二营八百号弟兄,陈芸和另外四个女学生也跑不了。 高大海虽然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但是却非常讲义气,他非得陪着孙玉民一起去旅部,说是有难同当。 周海南则召集了全营的几位连排主官赶往团部请愿,希望团长能去旅部求情。副总队长兼一旅长周振强问孙玉民:“听说防御任务还没下达时,你的二营就在光华门准备工事了,这是为什么?” 孙玉民站得笔直,口中答道:“因为我们是一旅二团二营,最难打的仗最难守的阵地,就应该我上!” “好小子,是我周某人的兵!” 出乎人的预料,周振强非但没有为难孙玉民,还不时地夸奖他。弄得高大海很被动,他本身是想来帮孙玉民挡旅长火气的,结果却变成受夸奖,乐得他咧个大嘴不停地笑。 待二团长带着二营众军官赶到旅部时,孙高二人正在旅部享受周副总队的好茶。 副总队长兼一旅旅长周振强很是好奇,询问二团长谢承瑞是怎么回事? 孙玉民就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讲给了这个素以护犊出名的长官听。特别是讲到他的未婚妻让沈发藻的外甥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且差点失身时,周振强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姓沈的欺人太甚,拉屎拉到老子一旅头上来了。” 周振强给来到旅部的二营军官还有二团长和团副讲了几句勉励的话,又同孙玉民说:“你是我周某人手下的一员猛将,谁欺负你就是在打我周某人的脸!你先回去好好备战,这个公道我来替你找回来。”待底下的军官一走,周振强便带着副官和警卫员乘车往卫戍司令部而去。 陈芸听到照顾她的女护士说孙玉民被旅长叫走后,急得不行。担心他出事,一直嚷嚷着要下床去找,连输液针头都拨了几次。 弄得那两个从总队医院借来的女护士掉眼泪求她,她才安静下来。 看到孙玉民安然无恙地回来,陈芸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一整天,孙玉民都没时间处理公务。好多的事都等着他点头和安排。 待孙玉民忙完手上压置的公务时,天已经黑了。 他忙回到自己卧室,见到陈芸在护士的帮助下,一口一口地喝着鸡汤时,才露出了笑脸。 他接过护士手中的汤碗,坐到床头,将陈芸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当陈芸温暖的身躯靠到他身上时,她突地想到中午喝水时的情景,自己纯洁无暇、不着一丝衣物的玉女峰被某个傻蛋不小心触摸到。一想到这里,陈芸不由得全身发热,脸上通红。 孙玉民细心地将一碗鸡汤干干净净地喂进她肚子里,又重先添了一碗,陈芸摇摇头示意自己已吃饱,让他自己喝。孙玉民笑道:“这点吃的不够我填肚子角的。放心吧,喂你喝完汤我就去吃饭。炊事班已经在热饭了,等下他们就送来了。” 又喂了一碗鸡汤让陈芸喝下,看着她闭上眼睛睡着了,才出来吃饭。 石头在桌边坐着,脑袋歪在一边,手上的筷子在煤油灯上拨来拨去,弄得房间时暗时亮。 孙玉民走了过来,见石头还没有发现自己,便拍了一下他的头,问道:“想什么呢?傻小子。” 石头放下手中的筷子,将菜碗盖拿开。一边给孙玉民添饭一边说道:“营座,这马上就要开战了,秀芬姑娘她们几个可怎么办呀?” 石头的心里,邓秀芬的位置远远超过了其他人。在石头的世界里邓秀芬的地位可以和他敬重的营座平起平坐。 孙玉民闻言也是一惊,心道:是哦,她们该怎么办? 明天就是十二月四号了,如果历史没有出现偏差,四日开始南京外围的几道防线就要和日军开始小规模的接触交火。九号日军就会攻击到光华门,中华门一线。 本来孙玉民打算今明这两天里,找个时间派人将陈芸她们送到重庆去。国民政府是迁到武汉,但他却没有将陈芸送到武汉的打算,因为他知道老蒋最后还是将陪都搬到了重庆。 可现在她们二人还有另外三个女学生的身体怎么上的了路?就算能走,他和石头能放得下心?87师的人说不定一直在盯着她们,如若他们将她们抓了回去,那可怎么是好。 留在南京呆在二营?这更不行,南京城会成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孙玉民可一清二楚。自己到时要去光华门血战,根本就分不了心去照顾她们。 怎么办呢?桌上的饭菜吃在嘴里如同嚼蜡,孙玉民苦思着办法。 “秀芬说她们想往西北去!”石头在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句。 “西北?”孙玉民被这句话吓一跳。 “是的!”石头说完将一个小本本扔到桌子上。 孙玉民拿起本本一看,封面印着青天白日的gm党党徽,很显然这是一本工作证。打开一看,单位名称里赫然写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一处。鲜红的印章刺激了孙玉民的眼睛,长吁了一口气后,他心道: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石头不知道这个什么委员会的狗屁局的第一处代表着什么。孙玉民却非常的清楚,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一处就是中统的前身。现任处长徐恩曾,就是以后中统的副局长,实际上的中统掌权者。 孙玉民心中虽藏着疑问,但他关心的不是陈芸是否gc党员,他想的是怎么样才能将她安安全全的送出南京城。 第十一章 扑火的飞蛾 陈芸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 睁开眼时,四周还是一片黑暗。 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粗糙的大手包围着,她能感觉到是他,这让她心中无比的踏实和安心。 这一段时间,陈芸的睡眠都不大好。很多次,自己都是在梦中被惊醒。但是今天,即使是遭受到了这么大的危机,自己居然是自然醒,没在恶梦中惊醒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躺在这个男人的床上?还是因为自己的小手握在这个男人的大手中? 陈芸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听着趴在床边熟睡中的男人发出的,均匀有规则的呼吸声,她笑了,打心里笑了。 前段时间,陈芸收到了组织的任务:为8月份成立的陕北公学找一批女老师。作为南京地下党的一员,她发展了二十几个女同学,准备伺机送出南京。前三批才送出九位同学,今天是第四批三位女同学。刚走出校门,就被狗特务给抓走了。 陈芸不知道,队伍里出了叛徒。 一处的特务盯了她好几天,但碍于她要么和孙玉民呆在一块,要么就呆在女校不出校门,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今天终于让特务们逮到机会,几个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抓到了。 领头的小队长是87师师长的外甥,人和他的外表一样,极其的猥琐,还特别的好色。 看到美若天仙的陈芸和邓秀芬,自然不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生死关头,陈芸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任务,不是自己的信仰,也不是同志的安危。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能让这个人渣毁了自己的清白,哪怕因此送掉自己的性命。 陈芸见过很多的同志倒在街头,倒在刑场,甚至是倒在自己的眼前。她也知道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敌人的床上。 庆幸,绝望中看到了自己心底的那个男人如天神般的出现。自己和自己的同志们都获救了,可是怎么同趴在床边的这个男人解释呢? 国共两党虽然已经合作,背地里还是有无数的自己的同志倒在gm党的黑手下。 难道就因为国共两党的分别,自己和他就不能在一起么?能,一定能!陈芸内心里在不停地呼喊。 她给自己下达了一个神圣而重大的任务:把心爱的这个男人引领着走上自己的这条光明大道上来! 孙玉民睡梦中感觉到紧握在自己手掌中的那只柔软的小手抽离出去,立刻醒了过来。点亮了桌子上和床头的两盏煤油灯后,发现陈芸正痴痴地看着自己,清澈明亮的眼神里透着柔情万种。 她惨白的脸上贴着些许发丝,泛白的嘴唇上有几道血痕和伤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孙玉民很是心痛。 “为什么睡不着?”孙玉民问。 “我睡得很好,只是今天睡的时间太长了,自己就醒了。”陈芸回答,停了一下,又非常轻松地说道:“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和安心了!” 孙玉民露出了笑容,又问道:“身上还疼吗?” 陈芸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孙玉民走到床边,伸手将她额头上的汗水拭去,又用手指将散乱的多余的发丝理到她耳后。 下午两名女护士帮她清洗伤口和上药时,也替她擦拭了身体,把她两根乌黑发亮的辫子解开散放在脑后,并替她换好了孙玉民买来的内衣裤和睡衣。 陈芸口中轻轻地说出几个字,声音小的孙玉民完全没听清楚。 他说道:“我没听清!” “能像下午一样,让我靠在你怀里吗?”陈芸大胆地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孙玉民当然不会拒绝。坐在床头,小心地将她扶起,让她半坐半躺地倚靠在自己怀中。 丝绸睡衣很薄,隔着衣服孙玉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鼻中闻到了很大的西药味道和药味中夹杂的属于她的体香。 孙玉民的呼吸很重,她的呼吸很轻。两个人在这深夜里静静地相互依偎着,没有睡意。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眼睛却盯着桌上的煤油灯。 几只飞蛾围着煤油灯的玻璃罩不断地扑腾着翅膀,陈芸看的发呆。 许久许久,她嘴里吐出一句话来。 “我像不像其中的一只?” “……” “明知道前面是火也要扑上去!你说它们是不是傻?” “……” “它们这样扑火是为了什么?这样的扑火能有结果吗?” 陈芸在无限感慨中。 孙玉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因为他把自己也看成是那飞蛾中的一只。 她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这个病入膏肓的民族,为了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才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这个事业中。 他则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不被外族侵占,为了自己的族人不被外族杀戮,为了自己的姐妹们不被外族凌辱,才毫不犹豫地投身到这场华丽的蜕变中。 “飞蛾不是在扑火,它是在寻找光明,所以才前赴后继地扑向烈火。”孙玉民回答她。“就像我和我的弟兄们,明知前路是死,还是无人退却!” 孙玉民说的是自己,可在陈芸的心中,这何尝说的不是她,说的不是她和她的姐妹们! 天亮了。 陈芸看着孙玉民穿好军装英姿飒爽地走出房间。 军号声,口令声,整齐的脚步声过后,周围又陷入一片死寂。 陈芸躺在床上,无所事事,闲得异常的无聊。 正欲闭上眼睛再睡会时,昨天那两名着军装的护士拿着药箱走了进来。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帮她换好药,又给她滴上点滴。临走时,那个稍年轻的护士轻声告诉她,欺负她的那个猥琐男下面的玩意没有保住,孙营长的枪法太好,南京城的洋人医生都没办法把已经打烂的家伙式接上。 还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总队副周振强将军跑到卫戍司令部告了87师一状,沈发藻气得连夜将猥琐男送出去南京,并枪毙了三个成天粘在猥琐男身边的混混给周将军赔礼道歉。听说还备了份大礼给陈芸,专程派他的副官来看望她和孙营长。 孙玉民上午就接到团部转发的战情通报:66军的前哨部队在句容以西40公里与日军侦察分队发生交火。 南京保卫战就要开始了。 孙玉民结束了不到半个月的特训,安排各连排开始往光华门工事搬运武器弹药和各种物资。 一整天,孙玉民都呆在光华门防御阵地,各种布置和安排。就算是前期有大量的准备,到临战时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城门开始戒严,按照孙玉民的安排,光华门附近的居民区开始疏散。老百姓见大仗就要来临,纷纷拖家带口地跟着正撤离的工厂和学校走。 女子公学的钱老师带着八名女学生找到了孙玉民,让他帮忙把她们安全的送出去。 孙玉民问她为什么不走,钱老师笑了笑,说道:“学校里还有学生没撤退完,我还不能走。” 如若不是钱老师送来这八名女学生,孙玉民忙得差点忘了陈芸还躺在自己床上。 陈芸在床上等待了一天,也没看到孙玉民回来,心中很是着急。她又不好意思问别人,只能躺靠着枕头朝门外张望。 直到孙玉民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八个新来的女生分成两三批分别去看望在三个屋子里休养的受伤的女孩。房子里立刻全是女生的叽叽喳喳,显得份外热闹。 陈芸也在和坐在她床边的两个女生说着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紧锁眉头的孙玉民。 好一会儿,突然一个新来的女孩对孙玉民说:“孙长官,这有夜壶吗?” 孙玉民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声:“啊?你说什么?” 那女孩又说:“芸姐想解手了,你这有夜壶吗?” 孙玉民闻言很是尴尬,这里真没有准备这玩意。于是跑到外面,拿着自己的洗脸盆进来,问道:“这个行吗?” 陈芸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个新来的女孩抿嘴而笑,问话的那个女孩又说道:“孙长官,能请您回避一下吗?您在这不太方便,等好了我们就会叫您。” 孙玉民满脸通红,忙走了出去。房间没有门,他走到院子外面把大门给关上,似门神一样地立在门口。 不一会,说话的那个女学生端着他的脸盆走了出来,问道:“孙长官,茅厕在哪?” 孙玉民本想去接过脸盆,可突然觉得这样不妥,伸在空中的双手飞快地转为指路,说道:“那就是。” 女孩又笑了,端着脸盆从他身边走过。 孙玉民重新回到房间里,搬了张椅子坐到床前。 床边的女孩起身欲走,孙玉民让她留下,说:“没事,你们一起听听!” 陈芸见他说得很正式,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孙玉民开口讲道:“我今日接到战情通报,鬼子的先头部队已经很近了,这两天就会打到南京附近。” “其实昨天我就已经安排好送你和秀芬走,但没想到你们出事了,没走成。” “今日你们几个的伤是想走也走不了。但是,日军就要来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你跟我们一起走吗?”陈芸打断了他的说话。 “我走不了,也不能走!”孙玉民脸上满是坚毅。 “你派人送他们走吧!”陈芸满脸通红,憋出一句话来。“我也不能走。” “为什么?”孙玉民问。 “你为什么?”陈芸反问。 “你和秀芬也看到了,光华门阵地不能没有我,阵地上的八百弟兄也不能没有我。” “我也不能没有你,所以我也走不了。”陈芸很倔强。 “人的一生,有些东西高过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和……”孙玉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爱人!” “你也会这样说,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南京城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带不走它,所以我也必须留下来!”陈芸心里非常的果断。 “什么东西?” “我的爱人!你!孙玉民!” “……” 坐在床边的女孩,和倒完脸盆回来站在门边的另一个女孩都听哭了。 陈芸的大眼晴直愣愣地瞪着孙玉民,眼哐中满含眼泪。 这番对话让孙玉民非常的感动,他强压着内心的情绪,走出了房间。 让炊事班送了些饭菜到营部给那些女学生。又让炊事班烧了几大锅热水,买了几个大澡盆送了进去。孙玉民不是关心别的,只是想到陈芸伤口需要处理,身体上也需要清理。而自己不方便做这些事,只好变相的提醒其他女学生帮她完成这件事情。 孙玉民让司务长钱进花钱找来了十三套女式军装,自己亲自送到了营部。 这些女学生穿上了女式军官服后,个个都显得异常精神。唯一可惜的是,她们的军装同自己的德式军装有点不搭。 陈芸看着换上军装后,这些欢呼雀跃的女生们,不由得摇摇头。 孙玉民没敢看陈芸的眼睛,因为他已经决定,强行送她离开。 他已经让石头和警卫班在准备,钱和武器,包括行李和干粮都已经替她们收拾好了。等明早上医生和护士再来帮她们换次药打次针后,就马上送他们走。 女孩们都很自觉,把最后一晚的时间留给了热恋中而却即将分别的他们。 房间门洞那临时钉上的门帘也被出去的女孩们放下。 房间里只剩下了陈芸和孙玉民。 孙玉民坐在以前石头睡的床的床边,陈芸则躺在自己床上侧着身子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对方,动也没动。 桌上的煤油灯晕晕暗暗地亮着,灯芯时不时地爆出火花。 许久许久,孙玉民终于低下头去。 陈芸也转过身去,躺在床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那双大眼睛里又溢满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苍白的嘴唇被她洁白的牙齿咬着,方才显出一些红晕。 “你已经决定了吗?”陈芸开口了。 “是的!你必须得走,你留在这里我会分心,这仗就没法打了。”孙玉民抬起头回答。 “那好吧!”陈芸又长吁了口气,说道:“你过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孙玉民走了过去,站到了她床前。 陈芸轻轻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 孙玉民坐到床边。 她又挣扎了一下,示意自己要坐起来。孙玉民赶紧把枕头竖起来,扶着她坐了起来。 陈芸将枕头扒开,说:“我要靠在你身上。” 孙玉民不敢拒绝她,挪了下屁股,坐到了床头,正准备将她扶靠到自己身上。 陈芸微微用力拒绝,轻声说道:“你的军装外衣很硬,也很冷,我不舒服。” 孙玉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脱掉了上衣。古铜色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几十处伤疤,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份外狰狞。 陈芸靠了上去,后背上立刻传来了男人火热的温度。 她的小手抓起他那粗糙的大手,往她小腹上放去。迷离的灯光下,陈芸轻柔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我能摸摸你脸上的疤吗?” 孙玉民重重地点头,口中呼吸很重。嗯了一声,低下头让她细看,让她抚摸。 陈芸的手放开了他的手,任凭那只粗糙而温暖的大手停留在自己小腹上。她转过身来,左手已抚摸到他的脸上。 孙玉民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那只柔软光滑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抚过,紧接着两片湿润从伤疤的上面一直往下滑,滑过整个伤疤后,又盖在自己的嘴唇上。 这是她的吻!孙玉民清楚的知道。 他的呼吸更重了。 放在她腹上的手又被一只小手拿起。 光滑和柔软的手感惊得孙玉民立即将手缩了回来。 孙玉民感觉到怀中的她坐直了身子,嘴唇也离开了自己的嘴唇,便睁开眼睛。 猛然发现陈芸已将睡衣的扣子全部解开。 孙玉民从未见过如此的美好,眼珠憋的通红,心闷得已经不能呼吸,口中只能喘着粗气。 陈芸拉起他的手。口中吐气如莲:“不要让我们彼此都留下遗憾!” 第十二章 地道 第二天清早。 孙玉民望着身边熟睡的陈芸。 这小妮子头枕在他的胸前,眼角还带着泪痕,昨日苍白的脸上今晨却显得格外红润。满头的秀发散乱着铺满了他的胸膛。 孙玉民知道,这个女人害怕自己离开,害怕自己将她赶走。 他轻轻地推醒睡梦中的她,柔声道:“我该起来了。” 女孩一夜间变成女人,陈芸还没有适应这种角色的变化,撒娇不肯放手,像只八爪鱼一样粘在他身上。 孙玉民没有办法,只能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轻声说道:“再不起床别人该进来了。” 陈芸这才松开了他。 二人穿好衣服,下了床。 孙玉民惊奇地发现,陈芸的伤居然比昨日好了很多,现在竟然能下地走路了。 只是她走路的姿态有点奇怪,孙玉民以为是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完全,便问她:“你腿还很疼吗?不行的话叫医生来看下。” 陈芸嗔怒,娇叱道:“明知故问,不用叫医生的。” 孙玉民整理好衣服便走了出去,他没发现,陈芸偷偷地将洁白床单上的那朵血莲花剪了下来。细心地叠好,放到一个贴身带着的香包里。 孙玉民感觉到哪里不对,洗脸时总是觉得有股异味。忽地想到,自己的脸盆昨天让陈芸当了次便盆。不禁嘿嘿傻笑两声,用肥皂把盆重新刷的干干净净,才给她打了满满的一盆热水进房间。 陈芸洗完脸,又将他赶到帘子外面,让他在外面站着。 孙玉民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炊事班送来了众人的早餐,大家刚吃完,总队的护士就到了。 替五女换完药以后,又拿了一大堆西药给她们。孙玉民同医生讲过,她们几个今日就要离开南京,所以给她们开了一堆的药。 石头带着警卫班已经准备好出发了,十三个女孩都着军装,走出了营部。 孙玉民叫过来石头,细细地交代他:“如有人查问,你报教导总队的大名就行。不用说二营,你只说奉命保护女军官去武汉就行。” 石头点头答应,并让孙玉民放心,他一定会完成好任务,送她们安全到武汉后,就马上赶回来同他汇合。 孙玉民摇头道:“你的任务不光是护送她们到武汉,而是贴身保护她们,直到我和你们汇合。如果在武汉等两个月还没有等到我,你就把她们送到西北去。” 石头本不愿意,可在孙玉民的恐吓威协只得同意。 望着他们二十几人乘车远去,孙玉民心中感到无比失落。陈芸这一走,他的心也随她而去。 孙玉民整个人如若失去魂魄一般,行尸走肉似地走在大街上。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喊自己:“孙长官,孙长官。” 孙玉民抬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朝自己走来,边叫还边挥手。 他仔细一看,原来是铁铺掌柜,心道:他怎么还没走? 张小虎按照自己的意思,多付了不少钱给铁铺掌柜,这掌柜的也确实让不少人离开了南京。孙玉民路过铁匠铺时,也发现他已停业,没想到在街头又看到了他。 铁铺掌柜气喘吁吁地走到他面前,看到孙玉民有点不高兴,忙解释道:“孙长官,本来我都已经到滁州。” “那你还回来?”孙玉民问道。 “我是不想回来,可是我的良心让我回来。”铁铺掌柜的回答。 “什么意思?” “孙长官,您是个好人!这个乱世里不多的好人!” “我算不上。”孙玉民说道。 “不,您绝对是!好人应当得有好报。您不该命丧南京城。”铁铺掌柜说道。 “生死自有天命,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不对,谋事在天,成事在人。”铁铺掌柜纠正他道。 “……”孙玉民无言已对。 “在路上时,我就一直在想,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能有几个真心为了咱们老百姓的好长官?能有几支真心保家卫国的好军队?”铁铺掌柜叹了口气。 “从南京到滁州,这短短几百公里的路程,在下看到的是不顾老百姓死活的国军,看到的是强征强索的地方军,看到的是横行乡里鱼肉乡邻的保安团。”铁铺掌柜有点动情。他继续说道:“孙长官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们在后方暴发国难财!” 孙玉民见他越说越激动,便问:“是不是你的家人们出了什么问题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 铁铺掌柜抚摸了两次胸口,他真的是有点气愤。 挥手拒绝了孙玉民的提议后,继续说道:“我没时间了,唐司令长官已经下达了封江的命令,我中午还要赶到船厂,洋人会带我去武汉。我的家人们会在那等我。” “那你还在这磨蹭什么呢?赶快去呀。”孙玉民急道。 “不不不,我还不能走。”铁铺掌柜的说道。他对孙玉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说道:“孙长官,请跟我来。” 孙玉民很是好奇,不知道这个掌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跟着铁铺掌柜七拐八拐,走到城南一片居民区,孙玉民见这片居民区就在城墙下不到百米。仔细一观察,发现居然离光华门阵地也不远,直线距离绝对不会超过千米。 铁铺掌柜走到一院子门口,拿出来钥匙将院门打开,开完锁就把钥匙扔给了孙玉民,说道:“这院子以后归你了。” 孙玉民连忙拒绝,说道:“掌柜的,你这什么意思?我不能要你的房子。”说完就要把钥匙还给那铁铺掌柜。 那掌柜的摆摆手,说道:“您先拿着。”转身关上院门。 孙玉民四周一看,这是一个一进三间的院子。可能是以前居住的人比较多,院子的地面和院门前的台阶都显得特别光滑。院子里放着不少盆栽,只是现在是冬季,大都光秃秃地只剩个枝干,只有两盆万年青还郁郁青青的带着绿色。 铁铺掌柜没有进房间里面,直接就往右边厢房的角落里走去,那里用木板和稻草搭着一个小房间,孙玉民认得是个茅房,这里的人们家里大都会搭有这样一个简简单单茅房。 孙玉民以为他要上厕所,便停下脚步,说道:“掌柜的,我在外面等你,你快点,我还有事呢!” 铁铺掌柜闻言一怔,随即拍了下自己脑袋,笑道:“孙长官,您得亲自过来,在下可搬不动粪缸。” 孙玉民有点恶心,心中恼怒这个铁铺掌柜的,但是他的性格让他拉不下脸面来。即使是这样,孙玉民脸上还是表现出来了有点不高兴,跟着他走到了茅坑跟前。 铁铺掌柜将粪缸上的两块踏脚板拿开,指着有着半缸粪水的粪缸对孙玉民说:“孙长官,要辛苦你一下,请将粪缸提起来。” 孙玉民见这个粪缸的边缘和脚踏板全是黑乎乎的宿便,感觉到有点恶心。 “提起它干什么?这么脏。”孙玉民说道。 铁铺掌柜望着孙玉民笑道:“提起来就有惊喜,孙长官您赶快吧。” 孙玉民无赖,只得抓住粪缸边缘稍干净的地方,微一用力,粪缸已被他提了起来。 孙玉民提起粪缸的时候便发现了,放粪缸的地方赫赫然是一个地洞口。 孙玉民将粪缸放到旁边时,铁铺掌柜的已经往下钻去。 地道口往下两三米便到了地,然后是一条一米多高的地道,人得跪着低着头才能爬过去。往前爬了十米左右,进了一个可容赖两三人的小空间,宽高都有两米左右。这个小空间里放着几把大刀,一看这知道是铁匠铺的出品。连接这个空间的是一条能走一人的地道,铁铺掌柜点亮一只火把,带着孙玉民前行。又往前走了两三百米的样子,二人来到了一处很大的空间。 这个空间足足有一两百平方,奇怪的是这不是临时挖出来的。青砖条石铺就的地面和墙壁,连头顶都是大块地青砖条石。 孙玉民对这些青砖条石很熟悉,这段日子在光华门阵地天天同它们打交道。 他心中一动,问道:“掌柜的,这是在城墙下面吗?” 铁铺掌柜的伸出大拇指,夸道:“孙长官果然不是一般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这里本来有条暗道可以通上城墙的,只是年久失守已经荒塌,我修这条地道时又把那条暗道给完完全全堵死了,所以不用担心城墙这边下来人。” 铁铺掌柜沿着这空间走了一圈,又从四面墙上推开了七八面石门。 原来四周还有八个房间,房间面积都不大,里面都堆满了东西。一个房间里面放置了几个大木缸,比大户人家泡澡的澡盆还大,里面贮满了清水。一个房间里面堆满了粮食。还有一个房间里面放满了被褥和衣物。最小的房间则是成为了一个茅厕,粪缸都是木制的,只不过现在是干干净净的。还有四个房间里面放置了四张床,房间里还备置了部分家具。 铁铺掌柜说道:“我一大家子二三十号男丁布置这个地方,整整用了一年多,结果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难怪我让你带一家老小走时你不肯走,原来是留有后手呀!”孙玉民打趣他。 “惭愧惭愧,躲在地下也不是个长留之计,所以最后我们还是决定搬家。”铁铺掌柜说道。“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给英雄们留下一条退路,也算没有白白辜负我全家一年多的劳累。” 孙玉民没有接言,看着火把上时左时右时前时后的火焰,问道:“我找不到通风口,但是这里空气流通很順畅,这是什么道理?” 铁铺掌柜也摇摇头,说道:“这个问题也困惑了在下许久,只能说古时修这个地下室的工匠太厉害。” 孙玉民哦了一声。问道:“没出路吗?” “有!”铁铺掌柜的带着孙玉民走进了放粪缸的那个小房间,在那房间墙上一推,石门后面又出现了一条地道。 这条地道比进来时的那条地道长多了,二人足足走了有七八分钟,来到一个可容纳三四人的空间里。 一架木梯搭在墙上,铁铺掌柜爬了上去,推开一扇小门,人已爬了出去。 孙玉民跟着爬了出去,见置身于一片樟树林中,四周到处都是坟堆。刚刚他们二人爬出来的地方竟然也是一个坟包,只是这个坟包像是经常有人打理,墓碑前还有新近烧过纸钱的灰烬。 孙玉民正要询问,铁铺掌柜抢先说道:“孙长官放心,这都是在下做的。目的是看看出口有没有堵塞崩塌,来坟地总得烧点纸钱,只是图个心安!图个心安!” 孙玉民走出了林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心道:“这个出口不算好呀!除了这片林子四周都是空地,让人发现了走都走不掉。” 路线已经熟悉,地道已经来回走过一遍。 待二人回到院子时,铁铺掌柜就要告辞。孙玉民先前错怪人家,觉得过意不去,想带他回二营找司务长拿点钱感谢他。铁铺掌柜拼命推辞,说道:“如果我若是贪钱,就不会回来了!孙长官,山高路远,希望你我还有再会之日。” 孙玉民直到人家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问人家的姓名。人家半道回转来告知这一生路,而自己却没有好好感谢,一想到这孙玉民就生气,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记清了小院的位置和来小院的路途后,孙玉民便朝光华门阵地而去。 弹药物资差不多都已进了工事里和城楼上。 孙玉民特别留意的四桶汽油已拉到指定位置。 从墓碑作坊购买的巨石不知道这些人是用的什么办法运到城门楼上的,一块不知道什么材料的挡石板挡着这些大石头,几根手臂粗的绳索拉引着挡石板,只要砍断拉引绳,这些巨石便会从十几米的城楼掉落,将外城瓫最左边的城门堵塞住。修建城门碉堡时,因为留下了三个城门洞中左边的那个没有封闭,孙玉民便想出了这个天降巨石的办法。 先前在地道房间里看到那几大桶清水时,孙玉民突然想到日军的毒气战术。安排刘文智往各个碉堡和工事里送了几桶清水,并要求士兵们将自己的毛巾随身携带。 在教会部分班排长和骨干用湿毛巾捂口鼻,预防日军的芥子毒气后,孙玉民看到了一个他不愿意看到的人向这边跑来。 那个人是石头。 第十三章 战斗的脚步 石头气喘嘘嘘地跑到孙玉民跟前,说了一句话:“已经封江了!” 孙玉民脑袋嗡嗡作响,问道:“陈小姐她们人呢?” 石头朝营部的方向指了指。 孙玉民突然想到铁铺掌柜说他能走,急忙说道:“赶快通知虎子,让他带着认识铁铺掌柜的兄弟们去找到他。特别注意洋人船厂和各个已经荒废的码头。” 石头奉命飞快地跑去寻张小虎。 看着他跑远,孙玉民就连忙往营部走。 老远就看到了站在营部门前张望的陈芸。 脚下加快了速度,恨不得立刻奔到她的身前。 陈芸跟着大伙出发时,孙玉民心里立马就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一个被人抛弃了的怨妇,鼻子酸楚的想要流下眼泪来。 现在她去而复返,虽然有点担忧,但是心里的喜悦胜过了一切。 高团副和周海南前两天因为陈芸和邓秀芬占据了营部,弄得他二人去警卫排侦察班对付了两宿。 侦察班和营部炊事班是一个院子,这下可好,老刘头那破锣似的大嗓门,可把他二人给整惨了。回到营部时,两个人像被腌割了的公鸡一样无精打彩,两个人的黑眼圈和眼袋是一个比一个重。 好不容易回到营部,屁股还未坐稳,又看到石头把十三个女孩带了回来。两个人立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孙玉民回到了营部,高团副立刻拉着他诉苦,指着他的黑眼圈和眼袋,怒骂着老刘头不是个人。 孙玉民看着他像小孩子般一样告状,有心想逗他,便问他:“老刘头怎么着你们了?” 于是乎,在高团副和周海南两人的描述中,炊事班长老刘头的形象生动地呈现在众女面前。 每天凌晨四点,老刘头的大嗓门就开始准时吆喝:“起床了,兔崽子们快点起床了。” 在他的催促声和吆喝声中,炊事班的人开始了一天的忙活。 二营四个连加上营部一共八百多号人,吃喝全由一个炊事班八条人来解决。从早上发面到上蒸笼,从淘米到熬米汤和蒸饭,从洗菜切菜剁肉到上炒锅,几乎随时随地随刻都能听到老刘头的训斥和骂骂咧咧。 可以这样的说,二营除了孙玉民之外,就没有没让老刘头骂过的军官和兵。 其实老刘头人非常好,炊事班甚至全营的人没有不服他的。 他能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位战士的籍贯姓名,能记得每一位战士的生辰和忌口。 他会给湖南籍的兵们准备一罐剁辣椒,也会给四川籍的兵们准备一把花椒,他会给河北河南籍的兵们准备好几颗大蒜,还会给东北籍的兵们准备一棵大葱。 如果说二营像一个大家庭的话,孙玉民就是这个家的父亲,老刘头则是这个家的母亲。 孙玉民像父亲一样的严厉且不失温暖,而老刘头则像母亲一般的细心和温馨。 虽然说老刘头的作息时间和大家伙不一样,虽然说老刘头的嗓门大,但是不可否认,他为二营牺牲了很多,也贡献了很多。 战士生病了受伤了,第一个送去关心的永远是他,第一个送去病号饭的也永远是他,在他心中二营的官兵就是他的小鸡,他就是那只护崽的老鸡。 陈芸很好奇,她问高团副:“这个人真的有这么神?有这么厉害?有这么好吗?” “和他一样!”高团副用手指了指孙玉民,扔下一句话。 陈芸其实非常不了解这个男人,两个人从认识到在一起都不到十天。 也许时间的长短并不能说明什么,两个人看对了眼了。 你觉得他就是你的未来,而他认为你就是他要找的人,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一见忠情的例子很多,陈芸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在认识孙玉民之前陈芸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爱上一个国军军官。自己可是一个要为自己的信仰奋斗终生的gc党员,是和这个人站在对立面有着深刻距离的另路人。 陈芸是真的渴望走进孙玉民的世界,再毫不犹豫地把他带到自己的世界,带到自己的道路上来。可能只有这样,才算没有背弃自己的理想和信仰吧。 高团副又说道:“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我和他应该不会成为朋友。他太仁慈了,不该成为一个杀戮决断的将领。” 陈芸更好奇了,问道:“那他该成为什么人?” “他该成为饭馆的老板兼跑堂,老刘头当大厨。”高团副在遐想。 “我和周营副就该是天天在他们店里喝酒吃饭的食客。”高团副补充了一句。 孙玉民本不想参与二货团副的说话,但一看到他正在意淫的那副嘴脸,便怼了他一句:“最好是每次你们来都不收钱,而且还送你们好酒喝!” “这样最好。”二货团副想得很美。 高团副和周海南讲老刘头那点破事时把那些女孩都招来了,听完老刘头的故事,一屋子平时叽叽喳喳像家雀的女人们都陷入沉默中,作为女人他们都自问做不到老刘头这样。 几个女学生都叫嚷着现在就去看看老刘头,这尊二营“三巨头”都敬重的大神。 邓秀芬这个调皮鬼是见过老刘头的,她不愿意专程跑去看那个胡子拉渣,混身油污的人。转身就进了房间,扔下一句话:“最好是别去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周海南看到她走进了房间,满脸不高兴,苦着张脸对孙玉民和二货团副说道:“看来今晚我又得去挤侦察班的大通铺了!” 邓秀芬霸占的是他的房间。 石头和张小虎下午才回来,他们带了几十人找遍了江边大大小小的码头和船坞,可是还是没有找到铁铺掌柜。孙玉民没有责怪他们,心想这也许是天注定不让她们走。至于铁铺掌柜,就算找到人家了,说不定人家也没有办法带走这十三个女生。 团里的战情通报又来了:最外围的66军各阵地都已经和日军接火,且伤亡惨重。 孙玉民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有点害怕! 他并不是害怕日军有多么厉害和凶残,不害怕和担心自己能否坚守住这块阵地。但他害怕如果自己战死,心爱的女人会遭受到怎样可怕的毁灭,那么漂亮的她肯定逃不过日军的手掌心!所以自己不能死,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了面前的她。 摆在自己面前还有许多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现在又多了个最棘手的,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 还好有上天的怜悯,铁铺掌柜就像是大慈大悲观士音派下来的使者,给他在绝境中留下了一条生路。 战斗的脚步已然悄悄的临近,自己暂时没太多的精力去照顾她们。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孙玉民真的愿意每天只守着她,过着普普通通的正常小两口的日子。 二营的另一个大神老刘头在众人注视的目光里,带着两名炊事班战士给她们送来了晚餐。 孙玉民没同她们一起吃,他和二货团副还有周海南一起,去到了二营会餐的临时操场上。 二营的会餐已经持续了十一天,二营的战士也过了十多天有酒有肉有钱花的逍遥日子。先前团部来战情通报时,已经要求各部最迟不能晚于十二月六日中午完成部防。所以今晚将是二营最后的会餐,从明天起手底下的这八百号人就会和自己安排布置的阵地生死相依了。 他要在这最后的聚会上给他们敬一碗生死酒,给他们唱一首送行歌。 二营还是自己熟悉的的二营,连操场上点着的那些篝火堆都没有变过位置。 或许是二营的官兵都已经感觉到了战斗的脚步,今日整个操场的气氛很压抑,同以往的聚餐感觉完全不一样。冬日的寒风卷着篝火堆的火星往空中飞去,火堆里木材燃烧发出的劈里啪啦声,这个时候显得非常刺耳。 二营八百号人眼光齐刷刷地都聚集在走来的三位长官身上,这让高团副十分地不自在。他是中校团副,这里的最高职务者和最高军衔者,本来应该是他走在中间的位置,但是他没有。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把刷子,也知道自己肩负不了八百人的期望。 孙玉民则不同,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即要坚守住光华门这块阵地,又要尽量的让手下的八百号人少点牺牲。其实他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世界里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即使他手上握着一条能逃生天的地道,他也带不走二营的八百人。 三人走走到了操场最中间的桌子旁,在那堆最大的篝火堆旁,孙玉民用刘文智递给他的,一个硬皮纸做的圆锥形扩声筒喊出了第一句话:“二营的兄弟们!” 声音从扩声筒传出,声声地敲击着操场上军人们的心灵。 “鬼子来了,我们即将踏上战场,你们怕不怕?” 操场上仍是一片寂静,没人回答他。 “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没和鬼子打过仗,还有很多兄弟们甚至都没打过仗。”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一群很多都没有打过仗,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守在这里?” “我们的国家有着五千多年的辉煌历史,有着幅员辽阔的土地和勤劳朴实的国人!” “洋人们包括小日本们都称我们的国家是站在东方的巨人。” “可是现在,这个巨人生病了,他倒在地上起不来。于是这些洋人们纷纷跑到我们家里烧掳抢杀,现在连离我们最近的这个邻居,这个五千年都在模仿着、觉习着我们的邻居,也带着他们先进的武器,冲到了我们的家里。他们在我们的家里胡作非为,抢劫我们的财富,杀害我们的家人,欺凌我们的姐妹,还把我们赶出家园。老人没有了他们的子女,孩子们失去了他们的父母,好多好多的同胞们饿死冻死在街头。” 二营的很多官兵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他们投身入伍或者只是想填饱肚子,又或者是想挣几个军响,减轻家中的负担。他们大都不会知道什么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但是他们一定知道,别人冲到自己家里来,不但抢吃抢喝抢财物,还凌辱自己的妻女和姐妹,杀害自己的父母亲人。换谁谁都不能容忍,哪怕明知道不敌,也会冲上去博命。 孙玉民继续说道:“现在他们已经打到了这里来,你们愿不愿意让他们继续往前闯?让更多的族人再饱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恶果?” “不愿意!”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出来,接着就有更多的不愿意让二营官兵喊了出来,紧跟着整个操场上响起了整齐的震耳欲聋的喊声:“不愿意!” “那怎么办?”孙玉民趁火打铁。 “赶出去!” “杀出去!” 二营的官兵们情绪都很激昂。 孙玉民见斗志已然被激发,他扔掉手中的扩声筒,双手端起了床上的酒碗,高高举起,喊道:“大家端起酒碗。” 八百多双手,八百多只酒碗举在了空中。 “今日我们一起喝一碗壮行酒,等打赢这场仗后,孙某再给大家摆庆功酒!”孙玉民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右手中的酒碗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二营八百多只酒碗都一样摔碎在了地上。 周振强带着几名记者和谢承瑞站在操场远处,看着孙玉民所作的一切,不由得频频点头,口中感叹道:“真是一员虎将呀!” 谢承瑞也点头道:“是啊!看来我们不用再去做点什么了!” 周振强对着身边正在拍照和写写记记的记者说道:“就在这多拍几张照片吧,别过去打扰他们了,这不是他们壮胆酒壮行酒,而是他们的送行酒上路酒啊!” 又对身边的副官讲道:“给我好好地记下他,如果这场仗没死,我要他当一个团长。” 这些记者们不知道,刊登在十二月十四日中央日报头版上的这张摔碗照,引崩了多少国人的泪腺。 周振强也不知道,他一心想要把他升职为团长,想要收为心腹的这个人,后来成为了我八路军威名显赫的战神。他也没想到,同他一起来探营的二团长谢承瑞会命丧光华门1,成为教导总队牺牲的第一位上校军官。 孙玉民也没想到,他在操场上的这番后来刊登在中央日报上的说话,激励了多少爱国青年的抗日热情,有多少爱国青年踏上了投笔从戎保家卫国的道路。 1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一旅二团团长谢承瑞是在十二月十二日大撤退中,让人流踩死在下关一个城门洞中。他是国军中唯数不多的从德国军校学成归来的留洋派。 在这本书里因故事情节需要,写成他战死在光华门,希望各位书友不要较真。 第十四章 血战光华门(一) 孙玉民从操场回来时,心中的情绪还未平复下来。 回到了营部,看到陈芸和众女学生们都还未休息,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太对。 一个纤瘦的个子娇小的女生,红着脸上前问道:“孙长官,您一定上过大学吧?” “对呀!”孙玉民毫不犹豫地回答,却突然想到,自己上的是几十年后的大学, 这世的孙玉民却只是个只在讲武堂听过几节课的基层军官。 好在没有人追问他上过哪所大学。 他突然非常好奇,问那个女生:“你为什么这样问?” 她转身跑到陈芸身后,躲了起来。一张脸红的通透,口中还在责备另一个女生:“都是你,说了不要问的。” 孙玉民摸不着头脑,询问的目光投向陈芸。 陈芸微微一笑,说道:“这帮淘气鬼,刚刚跑去操场了,你说的那番话她们都听到了。” 她没有告诉孙玉民,自己也是那帮淘气鬼之一,也听到了那番让她触动的演讲。 因为已经战备了,陈芸也觉得自己这帮女生不合适占据人家的营部,于是便同孙玉民讲,要带她们回学校。 这孙玉民哪能放心,坚决不同意。 让石头带几名心腹士兵拿着陈芸等人的行李,跟着自己来到了铁铺掌柜的那个小院。 院子不小,住他们十几个女孩绰绰有余。 孙玉民和石头带着士兵帮忙收拾了一下,院子才几天没住人,已是有不少灰尘。 等她们安顿下来,又让石头带着战士留下在院外帮她们护卫。 安排好这一切,孙玉民就打算回营部。正转身要走,陈芸的纤纤玉手拉住了他,轻声说道:“晚上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好吗?”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期盼。 第二天,孙玉民破例没有早醒。 迷迷糊糊中忽然就听到凄厉的高音喇叭声,孙玉民似触电般地从床上弹起。 陈芸也被喇叭声惊醒,坐在床上问道:“怎么啦?” “防空警报!小鬼子飞机来了。”孙玉民边说边穿上衣服,手里的动作飞快。 他伸手将扔的到处都是的陈芸的衣物全都捡了起来,放到床上。催促她道:“赶快穿衣服,我先到外面看看。” 话音落时他已窜出了门外。 孙玉民到了院子里,石头和七八个女学生正抬头望着天空。 轰鸣声从天际传来,远处天边依稀可见几个小黑影正穿过天空,往这边缓慢移动。 真的是飞机,自己记忆中,日军的飞机是九号才开始轰炸南京城,今日才六号,怎么会提前了呢?难道是历史有误? 孙玉民无心去想这些问题,口中喊道:“叫上所有人跟我来。” 众女孩看到跑向茅房的孙玉民和石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互相对望着。 邓秀芬却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看到石头在孙玉民的指挥下抓起了粪缸。 前次孙玉民来时,粪缸里只半缸粪水,可经昨晚一夜,粪缸居然快装满了。石头抓起粪缸时,异味熏的他咧嘴叱牙。 看到粪缸下的地道口,邓秀芬就立刻明白了,她无心笑话石头的怂样,忙招呼众女道:“快点过来。” 在孙玉民的示意下,石头在前众女在后,然后是几个石头带来的士兵。 孙玉民没有下到地道。 他一直呆在院子里,不是他不怕空袭,而是在他下去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最后一个人下去了,粪缸该怎么放回原位。刚才石头站在地上提起粪缸都很吃力,更别说站在下地道的梯子上举着这满缸粪水了。 他在考虑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时,天空中越来越响的飞机发动机的声响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抬头望去,天空中四架飞机低空盘旋,分成两个方向,围绕着南京城兜了两圈,就似在空中画了两个大圆。两架大飞机在飞行中,肚皮下面飞飞扬扬掉下来许多花花绿绿的纸张,整个南京城的上空仿似下了阵五颜六色的纸雨。 孙玉民认得这两架飞机的型号:小的护航机是九六式四号舰载战斗机(a5m4),大的轰炸机是三菱九六式陆上攻击机(g3m)。 他知道这不是来轰炸的,而是过来投宣传单的,便朝地道下面喊了几声:“上来吧,没事了!” 陈芸一上来就用质疑的眼光看着孙玉民。 石头却十分高兴,大声嚷嚷:“营座,这里你什么时候挖的?” 孙玉民没法解释这件事情,只是对陈芸说道:“我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你信吗?” 听到孙玉民的回答,陈芸长舒了口气。刚才在地下室里,看到那准备的妥妥当当的物资和修缮的完完整整的地道,她以为是他早就准备好用来逃命用的,那时的她感觉到自己要疯了。 她的心里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自己恨不得当场撞死在那地下室里。一个怕死怯战的胆小鬼,而且还是一个国军军官,却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自己得有多傻,得有多笨呀。 孙玉民怕的就是陈芸会误解他,所以一个晚上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如果不是防空警报,他准备这两天找机会才说。他这样做有两个目的:第一,这条地道的负荷太小,不能让很多人知道,否则生路也会变成死路。第二,如果这件事情让人传出去了,二营的官兵们会怎样看待他?这阵地还能守吗? 当孙玉民把铁铺掌柜冒着危险,专程赶回来告诉他地道这件事讲给院子里的人听时,陈芸才完全释怀。 石头接过话题,说道:“那昨天你让我虎子遍城寻找铁铺掌柜是干什么?” 孙玉民说道:“我刚和那掌柜的分开,就在光华门听到你说走不了啦。而铁铺掌柜也跟我说过唐长官已经下令封江,但是他有办法离开,有洋人带他走。” “他能走是他的事,跟你要我们找他有什么关系?”石头不解。 邓秀芬就站在他身边,伸手在他后脑用力一拍,口里骂道:“找他当然是让他带着我们走呀!我的个亲娘呀,都是个人,为什么只有你比头猪还蠢。” 石头被邓秀芬狠狠地拍了一下,不敢还口更不敢还手,嘴里嘟囔了两声,声音比蚊子还小:“就我笨还不行吗?” 众女生哄笑,连孙玉民也不断摇头。 邓秀芬口中说道:“唉呀,会还嘴了。”手飞快地捏住了石头的耳朵,就往屋子里头拽,说道:“给老娘进来。” 众人笑的更大了,有几个女生笑的腰都站不直了。 石头眼巴巴地向孙玉民求救,看着他绝情的神态,和摇着头一副不管事的模样,让他不禁心生一丝怨恨。 陈芸看不过去,打下邓秀芬捏着人家耳朵的手,轻声地对着她说:“在人前,一定要给足男人面子。他们很在乎这个,小心你吓跑他。” 在孙玉民的一再提醒和警告下,众人都表示绝对不会同任何人讲这条地道的事。可是他知道,想不泄密已经很难了。 院子里头,房顶上,街道上到处是飘下来的传单,几个女孩捡了几张来看。 孙玉民没有去看,他在思索着最后一人怎么进地道,粪缸怎么放回原位的问题。 陈芸问:“你在想什么?” 孙玉民苦笑,双手摊开,说道:“没想什么!” “你为什么不看那些传单?” 孙玉民笑道:“不用看我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那你说说。”陈芸来了兴致。 “应该有三个意思吧!第一点是说南京城是六朝古都,几千年的历史沉淀和发展,不要因为一场战火而尽数毁于炮火中,那样太可惜了。”孙玉民问那几个手上有传单的女生:“对吗?” 几个女孩点头,陈芸又说:“第二点呢?” “应该是限令唐长官开城投降吧。” “上面写着限唐长官二十四小时内开城投降,否则就要开始攻城,因此产生的后果由唐长官自付。”有女孩插嘴说道。 陈芸脸上露出了笑容,问道:“那第三点呢?” “还能有什么!肯定是奉劝前沿将士放下武器投降,不要给当官的当炮灰,白白送了性命。” 那几个女生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有人问道:“孙长官,你是不是看过传单了?怎么那么清楚啊。” “经历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孙玉民装了次13。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们,自己是因为学过这段历史才那么清楚。 孙玉民不怕自己的部队看到传单会发生哗变,但是还是担心有人会因此而开小差。 实际上,在南京保卫战中,有些部队或阵地就是因为这小小的传单,发生了整建制连排逃跑或弃阵地而去的情况。 孙玉民急着赶回部队,他留下了石头和他那几个心腹士兵。临走时一再提醒他,不要这些女孩们踏出院门一步。 高团副和周海南这几天对孙玉民有意见,怕他因为沉迷于陈芸的温柔怀抱而置二营于不顾。两人在营部嘀嘀咕咕了半夜,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最后还是周海南使了个心眼,激的二货团副高大海拍着胸脯说让他来好好教育孙玉民。 可他们二人在阵地上看到正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有说有笑的孙玉民时,二货团副立马就反悔了,死活不肯上前去教育他。 孙玉民视察各个碉堡时,发现有部分洋灰(水泥)尚未干透。便让大家都在内里点上了火堆,南京的冬日本身就很冷,火堆一点,既给战士们解决了取暖问题,又加快了它的干固程度。 战士们不懂洋灰干不干,工事牢不牢固。他们只知道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他们敬爱的营座愿意让他们在工事里面生火取暖,光这一点就让大家觉得很感动,让大家觉得很温暖。 两个大城门洞里的大碉堡用的洋灰和铁板和铁条最多,干固得最慢。孙玉民很是着急,生怕来不及派上用场。命人将武器弹药以及其他的物资全部搬了出来,在碉堡内生起了一个大的火堆。城楼上做的那些小碉堡上面都堆了几层沙袋,轻重机枪和四架机关炮在外城瓫城墙上组成了一个交叉射击阵地。战士们现在看不出来效果,待真正打起来,就会知道由孙玉民布置的重火力会多么地让人惊讶。 孙玉民的第一个指挥部直接设在了城门楼上,他也怕死!很猥琐的在城门楼正中间修了个碉堡,圆圆鼓鼓地像个特大的南瓜,跟这古色古香的城楼显得格格不入。 南瓜碉堡设置了五个射击孔,里面布置了一挺机关炮和各两挺轻重机枪,两条电话线两部电话机把团部同这里和这里同下面碉堡连在了一起。这里驻守的是他的王牌:机炮排一部。 二营的迫击炮在总队炮营教官的指导下,设置了两处阵地。城门外已经被孙玉民下令清除了所有障碍物,这片几百米宽上千米长的空地,已经被炮兵们标注成了网格式的弹着点。 城墙上沙袋一路排开,构成了好多个单兵射击位和轻机枪射击位,虽然有射击位但是除了每隔一段距离趴着有一名士兵外,其他的地方包括一些小碉堡里都没有看到人。 二营的官兵们没有像其他部队一样早早地就守上了城墙上,大都沿着城墙角和城墙楼梯坐着,这是孙玉民的命令。 几个城墙楼梯下面和城墙根都挖有一条半人深的沟,沟边堆着许多沙袋。孙玉民在前些天的训练中仔细讲解过怎样躲避敌机轰炸和扫射。这条城墙下的沟其实严格说起来是不合格的,但碍于地面日军火炮的威力,孙玉民只能这样布置。 高团副和周海南不懂孙玉民为什么不让士兵上城楼,他们在旁边提醒他,二货团副说道:“如果督战的宪兵团发现了就麻烦了,恐怕会报我们弃阵地逃跑了。” 孙玉民一张脸阴沉下来,说道:“谁敢说二营逃跑?你这个团副和我这个营长还有他这个营副不都在前沿吗?二营的弟兄不都在城下等着吗?” 二货团副不说话了,孙玉民又说道:“我不会用二营兄弟们的命来填这个无底洞,谁要上城楼谁上,别打二营主意。” 三人说话间,炊事班长老刘头带着炊事员们挑着饭菜来到了阵地。 他没有和三人打招呼,站在一旁。一边抽着烟袋,一边望着排长队打饭的二营官兵们。他黑黑的尖瘦的脸上密布着很许多皱纹,灰暗的失去光泽的眼睛里流露出很多很多的担忧。 第十五章 血战光华门(二)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六日(公元1937年12月6日),日军第6、9、16、114师团共四个师团十余万人从东、南方向南京快速推进,分别进占镇江、具容、淳化、祙陵关一线。 经过6、7、8三日激战,南京外围阵地全部失守。 十二月八日,日军第3、6、9、16、114师团共五个师团另第五、第六重炮旅团十多万日军全部到达日军上海派遣军司令部指定的进攻位置。 孙玉民自六日后便一直守在光华门,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小院。 陈芸她们也在石头和几名战士的阻拦下没迈出过院门半步。 听着越来越近的炮声和枪声,孙玉民并不害怕,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或许是有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注视着自己,又或许是因为有条逃生地道的原因。 孙玉民和高团副还有周海南三人分工,孙玉民在城楼碉堡里,周海南在外城瓫城门洞大碉堡内,高团副在内城门大碉堡内。 这样分配是想照顾二货团副,可是他死活不干,非得要去最前线。周海南无耐,只得同他调换。 孙玉民没想到就这一换,差点换出天大问题。 十二月九日清早,天刚蒙蒙亮。 天空中就传来巨大的轰鸣声,紧跟着南京城响起凄厉的防空警报声。 孙玉民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天边飞来的黑压压的机群,心中叹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孙玉民走进了城楼上的南瓜型碉堡内,外面两名士兵随即在进口上盖上了几个沙袋,然后跑下城楼。 城墙上二营没有多少士兵,小碉堡内虽然有机枪手和机炮手,但是弹药手和备用机枪手都还躲在了城墙下。 黑压压的机群飞临了南京城的上空,没有遇到丝毫抵抗。 轰隆隆,…… 日军重炮先于飞机投弹前开始炮击。 城东城南的两处高炮和高射机枪阵地一发炮弹没打出,一发子弹都没射击便遭受到了地面炮火的覆盖。日军炮兵连最基本的试射都没有,直接命中两处高炮和高射机枪阵地,待唐生智接到报告时,那些昂贵的德国进口的索罗通高射炮和高射机枪以及高机连的士兵全都在阵地上被日军重炮联队的九六式305mm口径重型榴弹炮轰得粉碎。 天上的日军轰炸机开始投弹,护航的日军战斗机则向各个守军阵地俯冲扫射。 南京城登时笼罩在巨大的炮火声中,无数团火光伴随着爆炸声在城中腾起。 二营防守的城墙也遭到了疯狂的轰炸和扫射,城墙上的工事和沙袋在炮弹的轰击下,滚翻着飞落城下,城墙上本不多的士兵被炮火和机载机枪的轮番攻击下无一生还。 碉堡内的孙玉民被爆炸声震得听不见任何声音。碉堡内有几人甚至被震晕,把着机枪扳机的射手们都纷纷用手捂住了耳朵。 日军飞机在轰炸扫射了几十分钟后,才飞离南京城上空。 各个阵地上的国军部队还没缓过神来,就又听见了空中炮弹破空而过,发出的刺耳的连绵不绝的尖锐叫声,这是日军重型加农炮炮弹的声音。 孙玉民不怕加农炮炮击,因为他的阵地上现在基本无人。炸在城墙和城楼上的炮弹除了炸塌不少城墙砖外,给二营士兵造成的伤害就是让不少人暂时失聪。护城河上的桥昨日在外围部队一回城就被炸掉了,左侧城门洞也被吊在城楼上的石头所封闭。 加农炮炮击了近二十分钟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孙玉民的耳朵也渐渐的适应这强大的爆炸声,随着空中越来越多不同炮弹破空而来,他的心里突然间有点不对劲。 从射击孔望了出去,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七八辆九五式坦克已经开到了护城河边,坦克车上的九四式37mm火炮在疯狂的朝着城门洞轰击。密密麻麻的日军步兵已经遍地都是,有的甚至跳下了护城河。 在光华门桥被炸断的石墩和桥板上有十几名日军士兵已经爬了上去。 孙玉民踹了那些还在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的机枪手和机枪手们几脚,操起一挺马克沁,扣动了扳机,一条弹雨泼向护城河边上的日军,十几名日军瞬间就倒在了弹雨之下。 碉堡内的其他射手们飞快地扑到自己位置上,纷纷扣动扳机,几条火舌扑向城墙下的鬼子士兵们。 机关炮也开始吼叫起来,几发20mm炮弹击中了一辆日军坦克,可惜的是因为距离太近,20mm炮弹无法击穿坦克装甲。 孙玉民见状急吼:“别打坦克,先打步兵。” 炮击仍未停止,许多迫击炮弹,榴弹,加农炮弹,重型榴弹纷纷落在城墙和城内,更可怕的是几颗炮弹准准地落在城墙下的躲避阵地上,一颗炮弹便炸碎了一堆士兵。 残破的躯体和断肢残臂在城墙下散落的到处都是,血水慢慢地汇成一股水流,往低洼处流淌着。 空气中弥漫的烟霉里全是刺鼻的火药味,夹杂着烧焦的烤焦的人的尸体发出的恶臭,与强烈的血腥味汇聚在一起,令人闻之作呕。 孙玉民不禁怀疑自己前世所了解到的日军战术是人们杜纂的,至少在面前这场战斗上,小鬼子的无差别炮击和步炮协同作战是非常默契和成熟。 孙玉民并没有想到,不是日军战术已然厉害到如此地步,而是因为这是攻城战,南京城高达四五米高的城墙可以很好的作为参考线,让日军炮兵放心大胆地轰炸而不用担心误伤。 他前世从抗战神剧上看到的一些奇疤战斗是不可能出现在真实的战斗中的。所以,这次战斗中得到的教训是让孙玉民终身都不曾忘记的。 整个光华门阵地上只有这一个碉堡发射出了子弹和炮弹,其他的地方都还没有打出一声枪响。包括城楼下面那个巨大的碉堡和旁边门洞里的小碉堡。 孙玉民紧张了,他将重机枪交还机枪手操作,推开堵住出口的沙袋,冲着一个备用的弹药手吼道,快下去叫他们上城楼防守。 弹药手从出口的沙袋上爬了出去,飞奔着冲下楼梯,边跑边喊:“营座命令,全部上城墙回阵地。” 孙玉民疯狂的摇动着电话,总是无人接听,楼下的两个碉堡还是一枪一弹未发。 内城门洞里周海南所在的碉堡突然间疯狂吐露着火舌,两挺重机枪和轻机枪同时开火了。 孙玉民心道不好:完蛋了,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这个该死的二货团副。 前面的碉堡没开火,而后面防线的碉堡开火了,是头猪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二营的人都冲上了城墙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了射击,各种火力都已开火,包括威力奇大的机关炮。 城下的日军伤亡猛地增大,但是因为上来时间太晚,小鬼子已在城下站稳脚跟。 迫击炮和掷弹筒的威力很快展现,城墙上的二营士兵在炮弹的轰炸下伤亡巨大。 日军的九三式重机枪和十一式轻机枪也在不断压制着二营的重火力。 护城河边的坦克车像只凶猛的钢铁怪兽一样,疯狂的发射出炮弹,虽然34mm炮弹炸在碉堡上面起不了什么伤害作用,但是那巨烈的爆炸声给人听觉上的冲击是非常大。 二营的八门迫击炮终于响了起来,楼上的机关炮和重机枪的威力也开始展现。城门前的日军伤亡开始成倍增加,但是他们死撑着没有后退,空地上的日军借助着坦克车和阵亡士兵的尸体牢牢地叮在了原地。 城楼下的小碉堡突然响起了沉厚地马克沁重机枪的吼声,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马克沁的声音消失了。周海南所在的内城门碉堡的机枪也停止了射击。 在日军加农炮和重榴弹炮的无差别炮击下,城墙上的二营官兵伤亡很大。 孙玉民心痛的直哆嗦,许久未抽烟的他,手上又夹起了一根香烟。他在反思和总结中,也在考虑怎么样才能减少伤亡,怎么样才能收复一枪未发的第一道防线:外城门洞大碉堡。 正在苦苦思索的时候,城墙楼梯上跑上来一队队的宪兵。 孙玉民吓了一跳,以为是要来治他失守第一道阵地之罪,却看到二团长谢承瑞同一个着宪兵军服没有军衔的人跑了上来,钻进了碉堡。 看着冒着枪林弹雨上到一线阵地的谢团长,孙玉民很是感动,红着眼睛报告说:“请团长治罪,城楼下面的城门洞阵地失守了。” 谢团长没说话,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拥抱了孙玉民,说了一句:“好兄弟,干得好。” 和谢团长一起进来的宪兵军官也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孙营长真的不愧为国军精英中的精英啊!你可知道扼守中华门的,同为德械师的87师,已然伤亡了近两个团,才勉强打退日军的进攻。你小子倒好,这么点伤亡,阵地还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孙玉民无心邀功,对自己犯下的过错念念不忘,着急地说道:“二位长官,在下要先失陪一下,丢失的阵地我要带人去把他夺回来。” 宪兵军官伸手拦住他,说道:“你们辛苦了,让我的人去把阵地夺回来。” 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中,城墙上的二营得到了生力军的支援,开始缓过劲来。部分战士在连排长的组织下开始往城墙下搬运阵亡将士的遗体,重伤员也在被战士们抬下,送往总队战地医院。很多轻伤员自己包扎着伤口,二营总共才两个卫生员,完全忙不过来,只能是战士相互帮忙包扎又或者是自己草草包扎一下。 可能是看到有不少士兵攻进了城门内,日军第九师团师团长吉住良辅中将组织了大量重火力协助正在重兵力进攻光华门的胁坂联队,日军第六重炮旅团上百门150mm口径榴弹炮发射出的炮弹一颗颗落在光华门阵地上,一团团火光伴随着巨烈的爆炸声,产生了一朵朵蘑菇云,不断地从光华门阵地上腾起。 二团长不忍二营全军覆没,命令四营进入阵地接防,二营撤到后面担任预备队。 孙玉民无耐,只得奉命。 二营很多战士看着平日里一起生活一起训练的兄弟们命丧阵地上,都红着眼不肯下阵地。最后还是在孙玉民的暴怒下才慢吞吞地撤了下去。 孙玉民没有撤退,团长都还在一线,他自然不好意思走。 在同谢团长的交谈中,他得知了各部都损失重大。 紫金山、中山门、光华门到中华门、雨花台一线的87师、88师、教导总队、48师1的正面防线遭遇到了日军的全线总攻。 一个上午的战斗中,正面战场上的各处国军阵地上都经受了日军两个重炮旅团另两个野重炮联队满饱和度的炮击。据战后日军统计9日一天,第五第六重炮旅团及两个野重炮联队共发射炮近万发,后世的军世专家们称这种打击度为松井石根饱和度。 二营回到已被轰炸的破烂不堪的驻地时,炊事班长老刘头正带着炊事员们往箩筐里装馒头,看着士气低糜伤员众多的官兵们,老刘头混浊的眼睛里掉下来几滴眼泪,他伸手擦了擦,大声招呼众人:“兄弟们辛苦了,快来垫巴垫巴肚子先。” 刘文智和张小虎见大伙没理理睬他,于是带头走过去,一人抓起两个馒头,朝官兵们喊道:“弟兄们,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替兄弟们报仇。” 两个人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往营地走去,路过老刘头时手都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们也知道老刘头的不易,这场轰炸炊事班受的损失也不小,八名炊事员现在只出现了四个,不用问他们也知道结果了。 二营的三连四连没有撤下来,是因为他们战损较小,而孙玉民又不愿意把辛辛苦苦经营的第二道防线交给其他部队,哪怕是二团的兄弟部队。 孙玉民要给二营留下一个能给战士藏身的地方,在这种生死战场上,没有牢固的工事守护,再怎么军纪严明的部队都顶不住重炮和航弹的轰击。 天空中又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南瓜碉堡内的孙玉民站在两位团长身后皱起了眉头。 城楼下面护城河下面的几辆坦克车被谢团长带来的,抬上城楼的两门反坦克炮轰击下,被炸毁了三辆。留下了三堆不能动弹的铁疙瘩在原地,其他的坦克灰溜溜地调头加速逃跑了。谢团长不愧是德国留学归来的炮兵高手,亲自操作反坦克炮,击中了两辆。 日军的炮火停止炮击才一会儿,守军官兵还未喘口气来,天空上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日军飞机,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批轰炸机和攻击机了。 注148师和41师是第二兵团徐源泉的看家部队,驻守乌龙山要寨,在撤退序列中,原本是要最后撤离南京城的。结果在徐的指挥下于12日在黄泥荡首先撤离,令下关码头过早暴露在日军枪口下,导致守城国军唯一退路被切断。因此而葬身南京的国军精锐达9万余人。 第十六章 血战光华门(三) 炮击才停止一会儿,天上又是密密麻麻的飞机。 城门前的空地上虽然留下了一地的日军尸体,但是还不时有躲在尸体堆中的小鬼子放出冷枪。一声枪响过后便会有一个倒霉蛋发出闷哼,倒在城楼上。然后枪声传来的位置又会招来城楼上接替二营防务的四营机枪手们一阵报复,这样的情况一直在重复发生着。致使四营的机枪一直没怎么停歇,孙玉民很想提醒一下四营长,机枪不能这么使用。但看到身前的二位团长都未开口,自己也就更不好说这句话了。 孙玉民只得找了个借口出了碉堡,让一名临时担任他通信员的战士去通知周海南和李铁胆以及周洪,随时准备支援这边。又让另一名战士回到营驻地,让撤回去的刘文智的一连和张小虎的二连到三连四连的阵地休整,随时接替他们。 上午的战斗中一连二连加营部机炮排伤亡了300多人,建制直接被打残。剩下的能战斗的兵力不到二百人,还包含一些轻伤员在内。 孙玉民本不想去调动他们,但是看到完全不会打仗的四营,以及没上过战场的宪兵团,他是没有一点信心。 再加上正在指挥部队的是炮兵专业的谢团长和属于后备地方部队的宪兵团长,孙玉民只能是自己先作准备。 城门楼下的碉堡还是没有夺回来,宪兵团长本来想,击溃孤军冒进的百十号鬼子,不会太费力,结果被人家生生地打残了两个连,依然没有伤到人家分毫。 这让宪兵团长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欲再派部队去抢夺时,被谢团长给阻止了。 天上的轰炸机比早上那批次飞得低很多。空中没有飞机拦截,地面没有防空炮火的射击,这让日军的飞行员很是嚣张。 一颗颗炸弹从机腹扔了出来,掉到地上便腾起一团烈火,而且越烧越大,越烧越猛。 从紫金山到雨花台一线国军正面阵地上纷纷烧起熊熊大火,无数个士兵变成火人,在烈火中惨叫。 空气中皮肉烧糊的恶臭味越来越浓,这个味道让人很难受。光华门城门楼也被凝固汽油弹击中,孙玉民在炸弹还未落地时,便拉着谢团长跑出了工事,待二人跑到楼梯旁边时,一团火焰已经将整个城门楼包住,南瓜碉堡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沉默了,本来仍在朝外吐着火舌的射击孔里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宪兵团长没有跑出来,四营长也没有跑出来。 因为飞机飞得低,投弹的命中率奇高,整个正面阵地都似被烧红了一样。 光华门城墙上的四营官兵和宪兵团官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许多身上着火的士兵朝护城河跳下,他们根本不知道,护城河中的这点水根本不足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宪兵团完了,四营也完了。谢承瑞只觉得两腿发软,在楼梯上一个趔趄,扯着孙玉民一起从城楼上摔了下去。 城楼虽不高,但这一跤还是将孙玉民摔得云里雾里。他坐在地上,四处寻找谢团长的下落。见那个将他拉的摔下城墙的长官正趴在一个弹坑边缘,人还在昏迷中。 孙玉民想从地上站起来,用力一撑地,却感觉到左手传来钻心的疼,这种痛感让孙玉民两眼发黑,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冒出。 孙玉民换右手撑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左臂关节已然脱臼。摔下来时本来是骨头稍稍错位,结果刚刚起身时用力太猛,致使整个关节都已然脱臼。 这种疼痛的感觉比骨折还让人难已忍受。 孙玉民强忍巨痛,走到谢团长身边,想要弄醒他,可是连着掐了几下他的人中,他还是躺在地上没有反应。 城墙上不时有混身冒火的火人从城墙上掉下来,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和士兵的惨叫声,谱成了一首断魂曲,让人闻之胆寒。 城墙上的机枪开始鸣响,马克沁重机枪那厚实的带着节奏和金属感的叫声,把孙玉民从疼感中拉回到现实中。 城墙上稀稀拉拉的步枪声传到耳中,让他很好判断守军的人数。 孙玉民唏嘘不已,四营和宪兵团一部足有千余人就在刚才的这波轰炸中丧生了。 他们从进入阵地到现在,绝对没有超过三个小时。 他不知道他的一连二连残兵现在有没有赶到第二道防线,如果没到他准备放弃外城瓫了。即使是外城瓫对于南城的国军防线异常重要。如果已经到了,他将亲率三连四连去接管外瓫城城楼和城墙防线。 待看到李铁胆带着三连的人跑过来时,孙玉民长舒了口气,他让两名三连战士将谢团长抬到内城防线的工事去,带着三连和周洪的四连冲上了城楼。 城楼上的木质结构已然烧得倒塌,城墙阵地上仍是一片火海,汽油弹威力太大了,城墙上能烧着的东西都过了一遍火,整个阵地上到处是烧得乌漆麻黑的烤焦的士兵尸体,有的尸体上还冒着火。三连四连不少新战士看着这渗人的场景,闻着这恶心刺鼻的味道,都受不了啦,扶着城墙砖就往下呕吐。 他们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城墙外面正在攻城的日军士兵的靶子。 几个新战士瞬间被爆头,在老兵和军官拉拽和打骂中,这些战士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在战场上。 护城河里堆积了很多从城墙跳下的国军尸体。 本来只能没过膝盖的河水,现早已经看不见半点水的影子,只有一层层摞起来的烧焦的看不清样子的人形物趴在河道里,偶尔还有几个没有死透的士兵,伸着那已经不像手的手,在拼命的想抓到什么。 日军牺牲也不少,城外到处都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鬼子尸体。 十几辆九五式坦克掩护着几百名鬼子步兵,往城门处冲来。 城门洞已经控制在鬼子手里,如若不是一两百米外的内城瓫城门洞里的二营重火力封锁,日军早已冲了进来。 尽管城楼上的三连四连重火力呈扇形弹雨交集着泼向地面上的鬼子步兵,可是缺少正面的拦截火力,又有坦克的掩护,又让近百名鬼子士兵从断桥附近冲进了城门洞里。 眼见越来越多的小鬼子从断桥位置冲进去,孙玉民急得双眼喷火,脱臼左手的疼痛全然顾不上。 十多辆九五式坦克车上的37毫米坦克炮发出团团火光,一颗颗炮弹在城墙和城楼上爆炸,97式重机枪也在朝城楼射击,压制着二营的火力。三连压力很大,四连伤亡也不小。 城楼上的两门德制pak37mm反坦克炮在先前的轰炸下并没有被摧毁,只是没人打的准。 小鬼子以为守军没有对付坦克的武器,所以很是嚣张。仅12mm厚装甲的九五式轻型坦克竟然直接停在护城河边,一字排开。 孙玉民很是恼怒,他何尝不知道这种坦克的基数,他也知道破解它的方法,可是现在因为二货团副一开战就丢掉了阵地,丢失了孙玉民精心布置和设计的大门碉堡,这才让二营如此的被动。 三连四连大多是新补充进来的士兵,没几个会打炮的,孙玉民便让周洪派人去机炮排寻几名炮兵来操作这两门炮。 孙玉民正在指挥重火力压制疯狂往护城河跳的鬼子兵们,突然间听到城楼上的37毫米反坦克炮发射出炮弹,一辆九五式坦克被击中,从中间爆炸开来,巨大的冲击力将炮塔掀上了天空。 “打的好!”孙玉民大声喊道,转头望去,发现谢团长头上系着一圈白纱布,正在操作反坦克炮。 另一门反坦克炮在机炮排一名炮手操作下也发射出了炮弹,这么近的距离要是还打不中的话,他就不配当一名炮兵了。 在接连损失了两辆坦克后,日军战车部队的指挥官才发现巨大的危胁,所有坦克炮都调整了方向,集中炮火朝城楼轰来。谢团长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爆炸的炮弹没有什么反应,只一门心思地操作着反坦克炮。一辆二辆三辆……在被守军击毁了五辆九五式后,剩下的鬼子坦克开始调转屁股逃跑。 失去坦克掩护的鬼子步兵也跟着坦克车疯狂的往后逃跑。 在又被鬼子冲进了几十号人后,二营终于击退了鬼子的第三次进攻。 三连四连的伤亡也很大,虽然没经历日军重炮和航弹的轰炸,但是在日军九二式步兵炮和37mm坦克炮还有九七式重机枪的攻击下,这些没什么战场经验的新兵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孙玉民终于有时间让卫生兵处理自己脱臼的左手。 李铁胆则站在他的身边,嘴里一直在狠狠地骂着二货团副高大海。 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卫生员把孙玉民不能动弹的左手用纱布吊在脖子上,耳中听着李铁胆骂骂咧咧的言语,谢承瑞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 今天如若不是二营,自己二团哪怕是拼光了也不见得守的住这块阵地。四营的全军覆灭和二营这么大的伤亡,其实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派出副团长来二营,不是这个二货一定要去防守楼下城门洞里的碉堡,二营不会打的这么辛苦。 如果不是下面城门洞失守,让日军看到攻破光华门的希望,而把主攻的方向放在这边,那么二营会挨那么多重炮和航弹吗?宪兵团长会殉职在这城楼上么?四营会全军覆灭么? 他现在很恨自己,因为他发现他带不动这么一团陆军精英。他也很恨上面的大官们,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炮兵去带这么大一个步兵团。 孙玉民其实已经想到了怎么消灭楼下敌人的办法。 他在等,等到天黑。 天黑以后日军就无力发动进攻,也会无力救援。 孙玉民现在一点也不着急。在他眼里,楼下的这些鬼子兵已经成为死尸了。其实消灭这些日军的办法不是他想出来的,是日军自己教会他孙玉民的。 下午的这波飞机空投凝固汽油弹给了他灵感。 既然正面冲不过去,那么有样学样,我也给你们空投汽油弹。虽然没有凝固汽油弹那么大的威力,但这么小的面积聚集了这么多的人,不是找死吗! 孙玉民叫周洪去准备一些绳子,又让他去找一些陶瓷酒坛,把藏在地下的汽油分装到几十个酒坛里。 一个下午,日军再也没有发动进攻,重炮也没有继续轰击。 直到快傍晚时,一队约有三四十人挑着白旗,袖子上都套有鲜红十字的鬼子兵们向城楼走来。 楼上的士兵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个个都拉动枪栓准备射击。谢团长和孙玉民制止了他们,也没同战士们解释什么。 在中国守士兵的注视下,这些没带任何武器,且臂上都套有红色十字的日军们挨个检查躺在地上的士兵,不时有人被担架抬下去。 城墙上有新战士看到有几个躺在地上装死的鬼子兵也被抬下去了,不由怒火中烧,口里骂道:md!”拉开枪栓就要开枪,他旁边的老兵拦住了他,说道:“不能开枪,这些不是军人,他们只是医生。” 天色渐渐的变暗,那些检查尸体的、有红十字臂章的日军们再也没发现有活着的士兵。 他们把远远近近的日军尸体全都聚成一堆,两个人提着大铁桶往这些尸体浇着汽油,远处又走过来三名僧侣,他们打坐在那堆尸体不远处,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一个为首的日本军人点燃了一个打火机,那些日军尸体上燃起熊熊大火。 那二三十名日军都摘下了帽子,夹在腋下,双手纷纷合十,嘴里跟着僧侣一样念念有词。 城墙上的守军中有眼睛望得远的,看到那些人脱了帽子时,高声喊道:“日本娘们!”然后手在空中指指点点,便数便喊:“一、二、三……十二,一共十二个日本娘们。” 孙玉民也看到了这些日本女人们,他没有说话。 他不能将内心里的震动讲给手底下的这些人听。 当一个国家所有人都为同一个目的进行努力时,那么这个国家的力量是多么的可怕! 我的祖国,你的儿女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走到一起啊?! 第十七章 血战光华门(四) 日军点着的烧着尸体的那堆大火烧了很久,从临近傍晚一直烧到天完全黑下来。 僧侣们和日军医生护士们早已离去,空气中弥漫了一整天皮肉烧糊烤焦的恶臭也在慢慢散去。 如果不是地上摊摊已发黑发紫的血迹在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人们不会知道,这块弹丸之地上,许多许多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这里。 孙玉民让周洪准备的,他都已经办妥。 看着面前选出来的六名二营士兵,动情的说道:“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成功了,我在这等着你们上来干了这碗庆功酒;若失败了就请你们在黄泉路上走慢点,我和二营其他弟兄们随后就来。”城楼的青砖上摆着七碗米酒。 六名士兵们大声高喊:“不成功便成仁!” 七根绳子吊着周洪和六名二营士兵,他们每人怀中都抱着个装满汽油的酒坛。城楼上每条绳索都有四五个人拉着,缓慢的往下面放着。 此时的夜显得格外安静,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随着绳索的下降,孙玉民手中的火把举了起来。 周洪七人在城门洞的上方将手中的酒坛狠狠地扔向门洞里面,几声酒坛破碎的声音一传上来,拉着绳索的士兵们便飞快地将七人拉起。更多二营士兵们往城门洞外面和里面,扔下了手上装满汽油的酒坛。孙玉民和谢承瑞分立城楼内外两边,丢下了手中燃烧的火把。 火把还未着地,空气中就剧烈的燃烧起来,城门洞两边都被熊熊大火给包围,周洪七人扔到里面的汽油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整个城门洞内外烧得是分外旺盛、热浪灼人,城楼上的二营官兵们都感觉到了奇高的温度。 城门洞里面开始传出了鬼子兵们呼爹喊娘的哭骂声,凄厉的惨叫传出了很远很远。 一个个全身上下都包着火的人儿从城门洞两边疯狂的往外跑。哪怕外面也是燃烧着的熊熊大火,哪怕等着他们的是早已准备好的机枪。 哒哒哒…… 捷克式轻机枪的叫声停止了,火仍在烧着,可是再也没有看到奔跑出来的火人,再也听不到城楼下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孙玉民知道自己的计划已完美成功,未牺牲一兵一卒。 谢团长心中不由得为自己这个下属骄傲。下午宪兵团为夺取这里,牺牲了近两个连的士兵,而他只用了几桶汽油。 远处日军临时驻地里的日军第九师团师团长吉住良辅中将在望远镜中看到了燃烧的熊熊大火,默默地转过身,对跟在身边的参谋说了一句话,便转身走回了帐篷。 等火自己熄灭了以后,孙玉民带着四连的人走进了他精心修建的碉堡,经历了如此高温度的烘烤,碉堡内堆放的弹药居然没有爆炸。 他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也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碉堡内和城门洞里的人已经分不清敌我了,因为都已经被烧成黑乎乎地烤猪。 二营的官兵都有身份牌,这样很好分别。可是二货团副高大海将永远的和这些日军尸体们葬在一起,因为分辩不出他的尸体。他不是二营的兵,他没有代表二营身份的铁牌。 孙玉民检查了一下碉堡,发现碉堡基本上没有很严重的损伤,于是决定让四连守在这里。抽调新的武器弹药运进来前,孙玉民命令将报废的弹药都扔进了已经干涸并堆满了尸体的护城河中。 安排好了这一切以后,才在谢团长的催促和跟随下走进了总队医院。 陈芸在地道内都听到了轰隆的爆炸声响了一整天,她也担心了一整天。 大家都很想知道外面的战况,特别是石头,在这地道内憋得他难受。 他很想和虎子还有营座一起肩并肩战斗,即使是战死沙场他也乐意。可现在他自觉像老鼠一样,躲在这洞里面,什么都不能干,心里十分的委屈。 连邓秀芬投过来的关切的眼神都置之不理,远远地躲着她。 邓秀芬是多聪明的女孩啊,她会不了解石头这点小心思?于是便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理都不理他。只是时不时地偷看两眼,看看这傻蛋在干什么。 只要石头稍微做出想要出地洞的举动,便会发现邓秀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地道的门口。 石头无语了,这个女人比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还了解自己。 外面安静下来了,这让陈芸更加不安,她很想让石头出去外面看看,可是看到闺蜜那幅防贼一样防着石头的时候,她更不好开这个口了。 邓秀芬守了石头一天,她没让石头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连他上厕所她都跟着进去,因为地下室的出口通道就在那里。 石头说:“你看着我尿不出来。” “我转过身了,你尿吧。”邓秀芬就是不肯出去。 石头气得不尿了,正要出去,没想到邓秀芬说了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 “你尿完了,该我上厕所了!” 没等石头转过身去,她就脱下了裤子。石头很想出去,可外面还有其他男人,他可没傻到打开门让别人看自家春光,耐着性子等着她上完了厕所。 石头见自己被看的死死的,实在不可能从邓秀芬手掌心中逃跑。便叫过来同自己和虎子关系都很好的一个战士。他名叫张全,是虎子的同村,现在是二连的一个班长。 他让张全去光华门阵地看看,特意交代他一定要亲眼看到营座和虎子,有什么情况及时回来告诉大家,不要上了阵地就忘记了回来。 张全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出了地道。 他狂奔着跑向二营的光华门阵地,一路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的硝烟味,虽然硝烟里面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和血腥味。 御道街上整齐地摆着许多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张全看见了司务长钱进,他正一个一个掀开白布,从一具具尸体脖子上扯下那代表二营身份的铁牌。跟在钱进身后的士兵手上的口袋中已经装了不少铁牌,叮叮当当的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全停下脚步,随意掀开了一张白布,白布下的尸体已然烧得焦黑,完全认不出来是谁,唯一能确认他身份的牌子已经被司务长扯走。看着这具烧得焦黑且已发肿的尸体,张全胃里泛起一阵酸水,他赶快将尸体盖上,跑到街道的另一边,扶着断檐残壁哇哇地吐了出来。 司务长钱进认得这个正在呕吐的兵,他没有去责备他,也没有安慰他,还是一路默默地收着阵亡士兵的铁牌。 钱进也很想吐,但他更想哭,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一天下来,二营有多少人已经先行一步。 张全呕吐了几口,觉得舒服了很多。他不是没打过仗,八角桥他也守了几天。尸山血海都是见识过的。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有这具尸体给自己的震撼大,他不知道躺在地上的这些曾经的二营战士们经历了什么样残酷的事情。没有跟他们一起同生共死,或许这将成为他永生的遗憾。 他跑到内城瓫防线就看到了躺在碉堡内的张小虎和刘文智,他们两个都受了轻伤。 碉堡内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两个人像两个玩偶似的躺在稻草上,呆滞的眼神望着碉堡的顶上,一声不吭动也不动。才一天未见,两个人胡子拉碴的像老了十岁一样。 张全对虎子说:“连长,石头要我来看看你们。” “你现在不是看到了吗?”张小虎很冷淡。 “营座呢?他在前面的城楼阵地上吗?”张全边问边出了碉堡,准备往外瓫城城楼跑去。 “他不在那里,他在总队医院!”刘文智接了一句。 张全闻言怔住了,询问的眼神望向虎子。 张小虎以为他有急事找孙玉民,也说道:“是的,他在总队医院。” 张全没有去医院,急匆匆地回到了地道内。 回去的楼上,他一直在思考,怎么同陈小姐说。他不知道营座到底怎么样了,更加不知道陈小姐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所以回到了地下室以后,张全装着轻松的样子告诉大家,二营打了大胜仗,大家关心的人都没有事。 陈芸不信张全的鬼话,她自看到这个人回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不知道他骗了大家什么。 大家的眼神和视线不再关注张全时,他找了个机会坐到了还在同邓秀芬堵气的石头身边。 石头整整一天的心情都不舒畅,被邓秀芬看得太死,好几次想溜出去,都被这鬼精鬼精地小丫头片子给堵回来。 当张全轻声地在他耳边说出二营那令人心痛的伤亡时,石头全身都在发抖。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气愤自己没能同二营的弟兄们一起浴血疆场。 张全最后说出了营座负伤去了总队医院,生死不明时。 石头猛地站起来,三步两步地就跨到了地道口。面前还是那个丫头,她站在那窄窄的地道口,将入口通道挡在了身后。 他以为大家的眼神都没盯着他,可不知道即使是没望着他,有两个人的眼光却时刻注意着,其中肯定有这个可爱的、自己惹不起的丫头。 石头知道这个女人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关心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时时让着她和怕着她,她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她了解自己的性格,生怕自己在战场上一冲动就替谁挡了子弹,哪怕那个人是她闺蜜的男人,自己最敬重的营座。 陈芸也在注意石头。 她很聪明,知道张全隐瞒了什么。也知道不管他隐瞒了什么,最后肯定会悄悄地告诉石头。而这个头脑简简单单的石头肯定会做出奇怪的举动,他太容易冲动了!所以即使是自己那个聪明又调皮的好闺蜜邓秀芬,像看小孩似的死死地看住他,也不防碍自己将会从这个最简单男人的嘴里,知道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果不其然,当邓秀芬站在地道入口挡住石头时,石头急了。他做出了邓秀芬没有预想的事情,他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放到自己的身后,便往地道里面冲去。 石头只跑了三四步,就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因为身后传来了邓秀芬的一句话,一句赤裸裸的威胁,一件石头最害怕的事情。 邓秀芬说的是:“你敢跑出去,我就敢撞死在这青砖地上,如果你想见到我的尸体,你尽管跑!” 石头没有一点办法,他不敢走。急得双手扣进了泥里,头不停地疯狂的撞着地道的泥巴墙,直到一个娇小的身体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石头知道是邓秀芬,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对她说道:“营座负伤了,他现在还在医院里面呢。” 一直在注意他们的陈芸也听到了这句声音不大的话,顿时就觉得两眼发黑,腿下发软,人往地上倒去。好在她身边的女孩扶住了他,几个女生七手八脚地把紧闭着双眼的陈芸抬到了床上。 孙玉民脱臼的骨头被医生复了位,但是白色的纱布还是将左手吊在脖子上。医生说了,近段时间不能让左手使上力量,如果再次脱臼的话,就会让这只手形成习惯性的脱臼,一旦成这样就会让任何医生都没有办法,它永远都会习惯性的脱臼,不会全愈了。 孙玉民不知道,他从医院回到了阵地后,谢团长就让他把二营的人从第一道阵地上撤了下来,三营接替了防务。 孙玉民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留洋回来的团长,怀的是什么心思。他宁愿让全新兵的四营上前沿阵地,也不派上号称二团精锐的一营。宁愿派上已经在淞沪战场上拼的精疲力尽的二营三营,也不愿意派出一营的大爷们。 他很想问问团长这是为什么!难道在这个团长的心里只有一营是他亲生的,其他三个营加上营直都是后娘养的? 孙玉民更不知道,因为虎子和刘文智的一句话,陈芸和石头把偌大一个总队医院翻了一个遍,甚至是堆满了断肢残臂和尸体的停尸间。 陈芸有点绝望,医院里的血腥味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都没有让她害怕,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他已变成了死人自己也必须得亲眼看见!她疯狂的寻找着那个左脸上有条长伤疤的男人,直到石头找到了聚集二营伤员的地方,直到那些二营的兵们说出了他们的营座只受了点轻伤的时候,她才瘫坐在这满是血污的地上。 第十八章 血战光华门(五)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日。 日军总攻南京城正面阵地的第二天。 光华门阵地还牢牢地掌握在二团手里,守护一线阵地的现在是三营。 整个晚上,日军都没有发动进攻。 连最基本的炮击都没有。 整个南京城度过了难得的一夜的平静。 二营的官兵们躲在第二道防线的工事内,他们都在嫉妒三营的好运气。 孙玉民和周海南等二营主官们都躺坐在城门洞内的碉堡内。 刘文智嘴里咬着一根稻草,仰躺在地地上。石头则坐着,脑袋深深地埋在立起的膝盖中间。李铁胆在呼呼大睡,这个人比石头还简单,什么都不操心,但也是让所有人都最放心的。周洪则站在射击孔前,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外城瓫那破烂不堪的城楼。周海南和孙玉民抽着香烟,俩人在嘀嘀咕咕着什么! 周洪在射击孔前站了半天了,他突然间说了句话,一个问题。 “你们说,高大海那个二货是怎么死的?” 孙玉民众人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周洪,期待着他自己给出答案。 周洪说了那句话以后便再也没有开口。 天已经大亮,城墙上的三营官兵们开始进食送到阵地上的早餐。紧张了一夜,日军没有任何动静,这让三营的人感到很幸运,很多士兵都在有说有笑,等待着团里派出的换防部队。可他们不知道,团里除了一营,已经没有部队可轮换了,这块阵地将会是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归宿。 就在阵地上三营士兵的早餐时间里,无数炮弹破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愈来愈近。 爆炸声开始在光华门的外城内城阵地上奏响,大地巨烈地抖动起来。 从开始听到炮弹破空的声响到后来看到炮弹爆炸的威力和密度,孙玉民立刻明白这是150mm口径榴弹炮的集群射击。 日军第五第六重炮旅团都各有上百门150mm口径榴弹炮,这还是第一次集群使用在中国战场上。 没上过战场的人永远感受不到这种重型榴弹炮集群轰击的威力,战场的士兵们则能体会到身处其中的绝望。 吉住良辅中将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南京城中不断腾起的炮火,对第六旅团的炮兵们的精确打击感到非常满意。 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交给身后的待从。对旁边的参谋长说道:“命令胁坂君今日勿必攻下光华门。” “嗨已!”日军参谋长点头,随即又问道:“师团长阁下,炮击结束就马上进攻吗?” “不…不…不,胁坂次郎大佐知道进攻的时机。你只要告诉他,我要大日本帝国陆军的战旗今日就插到光华门城门上。” “嗨已!”日军参谋长奉命而去。 日军第九师团又名金泽师团,是由日本北陆的富山、石川、福井三县征召的士兵组成。 而进攻光华门的日军第九师团步兵第三十六联队大都是征召于富川县鲭江市,所以被称为鲭江联队,又因联队长胁坂次郎,所以也被称作胁坂联队。联队长胁坂次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狂热的军国分子。 昨日一天的进攻让他损失了几百名士兵,这让他十分的恼火。虽然师团长吉住良辅中将阁下没有训斥他,但是十八旅团旅团长井书宣时少将对他十分的不满。限令他今日必须攻破光华门,不管他用的的什么方法。 旅团长的做法让胁坂很生气,但是在日军部队中等级观念非常强,尽管心中怒火中烧,但他仍低着头,耐心地听着井书宣时的训斥。 好在师团参谋长亲自到联队部来慰问,才没有让他继续难堪。 参谋长给他带了两个战车中队:一个九五式轻型坦克车中队,一个八九式坦克车中队。 这让骄横的胁坂次郎很是兴奋,当着二位少将的面表示一定要为天皇陛下,为第九师团拿下攻进南京城的头功。 孙玉民在碉堡中教会了大家怎么预防重炮的冲击波和爆炸引发的巨响。 于是非常滑稽的一面出现在二营的工事里。 每个人耳朵里都塞满了破布片,张大着嘴。 李铁胆是个睡货,睡眠永远不足似的,张着个大嘴,闭着眼睛,东倒西歪的像个不倒翁。把碉堡内正在饱尝榴弹轰击的众人逗乐了。 这轮炮火至少连续轰击了五十分钟以上。 孙玉民很是担心阵地上的三营,不知道他们在这轮炮击中有多大的牺牲。其实有时候,孙玉民挺佩服这些军人们,在这么猛烈的炮击中,居然能够牢牢地叮着阵地上,换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炮击终于停止,孙玉民刚刚走出碉堡,正准备去三营阵地上去关心关心。突然看到头顶不远处的空中聚集着密密麻麻的飞机,汇成一个巨大的编队往南京城而来。他正奇怪怎么听不到飞机发动机巨大的噪音时,突然想起自己的耳中还塞着破布。 天空中这么的轰炸机和攻击机,孙玉民当然不会傻到出去送死。 见大伙都盯着他看,只得苦笑着摇头,伸手往天上指了一指。 刚从炮击中稍微喘息过来,整个南京城又重新陷入了航弹的肆虐中。 谢承瑞躲在城楼上的碉堡里,刚才的榴弹炮集群射击让出身于炮校的他很是羡慕,心中想道:国军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强大的炮火呀! 他做梦都想指挥一个炮团,这次教导总队扩编,终于有了个炮团。他满心欢喜,以为这次十拿九稳,炮团团长的位置肯定是他。可没想到最后偏宜了外来户楼迪善,少将团长是国军中的独一份。而自己不得不继续指挥着步兵团死守在这一线防线上。想到这里,谢承瑞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三营长从黑着脸跑了进来,扑通跪在谢团长面前,哭着说道:“团座,炮火太猛了,如果再不让三营撤下去,那全营都没了。” 天上的轰炸机还在扔着航弹,攻击机也在俯冲着阵地。 三营从昨晚上到阵地,到现在为止鬼子毛没见到一根,整个营却已伤亡殆尽,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三营长很是憋屈。 他很希望团长能准许他们撤退,让一营接手这条防线。 谢团长何尝不知道,不光面前的三营长,还有正在第二道防线备战的孙玉民,都在盼望着他把一营派上去。可他也有他的苦衷,临来南京城时,桂总队特意交待他一定要好好保住一营,就只单单因为一营是他的起家部队。谢承瑞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只能在别人的异眼中硬挺着。 轰隆…… 近距离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碉堡内的二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震感。 谢团长连忙走出来一看,吓了一跳。 城楼左边的城墙让一颗航弹直接命中,条石青砖的城墙硬生生地被炸蹋了一截。这一截足足有四五米的距离,还好城楼下面没有日军。 谢团长急忙对身边的三营长命令:“赶快用沙袋堵,晚了就来不急了。” 三营长怨恨的眼神看着他,跺了下脚。 招呼着城楼上不多的三营士兵扛起沙袋就往缺口下扔。还好二营在构筑防御工事时在城楼城墙和城下都准备了大量的沙袋。当时自己还问了二营长孙玉民,有必要需要这么多沙袋吗?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又是这个孙玉民,谢团长苦笑着摇了摇头,还好自己有个这么厉害的部下。 远处的日军大佐胁坂次郎从望远镜中看到了一颗足有两三百公斤的航弹直接命中了城墙,坚固的条石青砖城墙立刻被炸蹋出一道四五米长的缺口。 他阴蔼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笑意,机会来了。 他对围站在他身边的一堆军官连续下达了几条命令。 日军终于又进攻了。 城楼上的三营伤亡很惨重,还要冒着敌机的轰炸和扫射将这么大的缺口堵住,三营有点力不从心了。 “鬼子上来了。”有人喊道。 谢团长骂了句该死的,也朝远处望去。 只见在十多辆坦克的带领和掩护下,蚂蚁似的日军步兵小跑着往城楼攻来。 隔着几百米,坦克车上的37mm炮就开始发出火光,还有两门九二式步兵炮也停留在远处开始炮击。 这两种炮虽然口径小,但是它们是直射炮,可以抵近射击。相比于榴弹炮和加农炮等超远距离曲射炮盲炸来说,守军士兵更怕它们,直接原因就是它们可以抵近射击,而又拿他们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缺口是一时半会堵不起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这个缺口。 谢承瑞急忙打电话命令一营火速前来支援,又打电话将城墙被炸塌的情况报告给了旅长周振强。 他没注意到就在他打电话求援时,二营已飞快地在内城城角用沙袋垒起一道临时防线,几挺轻重机枪已经架了起来,方向正指着外城墙那个被炸塌了的缺口。 一夜的安宁换来的是更加疯狂的进攻。天上的飞机还在轰炸,地上的重炮又响了。九二式步兵炮,37mm坦克炮,迫击炮,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反正是各式各样的炮弹下雨似的落在光华门阵地上。 城楼上除了碉堡内的机枪和机关炮还在开火外,没人敢在城墙上冒头。 以三营现在的人手和武器弹药想要守住这个缺口已是天方夜谈。 可即使是这样,三营的士兵们都仍未退缩。猫着爬着都拼命的往城下甩着手榴弹。 城下的日军用坦克炮和步兵炮硬生生地用炮弹将原本就炸塌的城墙缺口扩大扩深了两三米。 在强压住城楼上碉堡的火力后,几十名日军扛着厚实的方木和木板,飞快地在护城河上,在缺口前面架起了座七八米宽的临时木桥。 虽然说不能过坦克车之类的重型装备,但是步兵们已经可以直接冲进城去了。 三营长亲自扛着一挺捷克式疯狂的扫射着涌入缺口的日军们。连续打光了两三个弹夹,强烈的震动和后作力致使他握枪的手都已经在轻微地发抖。 八九式中型坦克车上的机枪手发现了如杀神般的三营长,瞄准他扣动了车载九七式重机枪的扳机。三营长身中数弹,倒在了血泊中。他还没有死,冒着血泡的嘴里面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谢团长两眼发红,俯身想听他讲话。 三营长鼓着铜铃似的大眼,使出全身的劲推倒了跪在他跟前的谢团长,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在日军坦克车上机枪手惊讶的目光中,拉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手中的炸药包的导火索。 三营长在三营已为数不多的士兵们关切的目光里,抱着炸药包跳下了缺口,缺口中正有着大量的往城里冲锋的日军。谢承瑞眼中猛地落下泪来,发疯似的操控起扔在城楼上没人敢使用的反坦克炮,一发炮弹射出。那个射中三营长的机枪手连同坦克车被击中了,那辆八九式坦克的弹药仓位置被谢团长一发命中,巨大的爆炸力将这十几吨重的钢铁怪物翻了个个。 几名碉堡内的机枪弹药手冲了出来,替谢团长装填弹药。才打开弹仓门,日军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就发射过来一堆迫击炮弹和轻榴弹。如若不是两名士兵将他扑倒在地并死死地压在身下,谢承瑞也得紧随三营长的脚步而去。 他推开压在身上的两名土兵,看到他们满背的碎弹片,不禁心有余悸。如若不是他们拼死相救,变成刺猬的将会是他。 远处城角响起了马克沁和捷克式的声音,刚从缺口冲进去的鬼子兵们如倒草般被收割。 谢承瑞心中纳闷,他不记得那个城角有防御阵地呀,怎么突然间冒出来了一块救命的阵地。 鬼子兵们疯狂的往里冲着,哪怕前面倒下一片一片的同胞。 二营的机枪片刻都不敢停歇,临时阵地里,周洪亲自操控着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弹着点就从没出过那个四五米宽的狹小的缺口。 三营的士兵见二营的机枪已快压制不住不要命往前冲的日军,有人高喊了一句:“不能让阵地在我们三营手上丢了。”谢承瑞在那喊声过后便看到一个一个抱着炸药包往缺口下跳的三营士兵。 缺口里已经垒起了一层层的日军尸体,在谢承瑞操控反坦克炮炸掉了又一辆坦克后,城楼下的鬼子兵们终于开始撤退。 一营的士兵们终于上到阵地上了。 在自己电话命令的一小时三十七分钟后,在三营拼尽了最后一滴血后,他们终于来了。 看着自己面前军装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一营长,谢承瑞没有一丝犹豫,扣响了手枪的扳机。 第十九章 血战光华门(六) 刘振强亲自来到了光华门阵地上。看着颓废不堪的谢承瑞,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伸出了大拇指。 一营长是总队长的亲信,不能报贻误军机被枪毙,只能说他英勇奉战,身先士卒跟三营长一样牺牲在前沿。 这样做既把桂总队长的口堵上了,又能让一营官兵们觉得不那么自卑,一举两得的事谢团长是想不出来。 孙玉民却很清楚旅座的良苦用心,他将这事这样上报既能堵桂永清的口又能防止他秋后算帐;这样处理既能减轻一营官兵的自卑感又能提高一连的战斗力。难怪人家能做大官,难怪人家能身挂将星,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刘振强不光是他一个人来了,还给二团带来了援军,一团的一个营和宪兵团另一个团。 对于整个教导总队来说,二团在光华门用的兵力最少,但是堵住的日军是最多的,受到的攻击也是最为猛烈的。 二旅三旅四个团扼守紫金山阵地,所受到的攻击和炮火远远不如光华门,但还是把原本担任总队预备队的,总队直属步兵和炮团二个团搭进去,才将将守住。 而自己的二团只动用了一个要装备没装备,要人没人的宪兵团,就将光华门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当在桂永清的满口称赞中,自己的一团变成了总预备队时,周振强高傲的头更加的显得不可一世。 谢承瑞显得很颓废,三营长抱着炸药包从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眼睛里透露出的怨恨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三营长,是自己害死了整个三营。 副总队兼旅长周振强到城楼上来视察慰问时,他瘫坐在地上都没有起身,也没有对这个直接上司说哪怕是一句话。 在一营和援军的辛苦努力下,缺口终于被沙包堵死了。 刘振强没有在城楼上多呆,在众多守军官兵注视的目光中,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这片修罗场。 孙玉民看着撤到自己防线上的三营士兵们,不禁也为之动容,因为整个三营只有区区十七人撤了下来。 早上二营的官兵们还在羡慕嫉妒三营命好,可只是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三营八百多勇士就命丧城楼。 他站在城门口亲自迎接三营剩下的十七名士兵。不是因为他亲眼看到,三营长抱着炸药包跳到日军中的那份豪情万丈,也不是因为他看到,接二连三抱着炸药包往敌人中跳的三营官兵们,而是因为哪怕只剩下区区十七人,三营的人都没有一个兵逃离战场。三营的兵们和他们那个高傲的营长一样,有颗骄傲的心,他们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重炮又开始肆虐,那一声声巨烈的吼叫,像是死神的呼唤。 二营的官兵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耳朵里的碎布和张大的嘴巴让三营十七名士兵觉得莫名其妙。孙玉民和周海南帮他们每个人都塞上破布,又示意他们有样学样,三营的人照做以后才发现原本震得发痛发胀的耳膜舒服了好多。 三营的人现在才重新打量这个在二团成神话一样的二营长,再看看周围建制还保持齐全的二营。人家可是守了一整天的一线阵地,昨天的轰炸和炮击可是要远远超出了今日的打击力度。人家二营虽然也牺牲不小,但是却依然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先前不是人家二营帮手,只怕现在已经城破人亡。 谢承瑞望着城楼几百米外用步兵炮和坦克炮不断轰击城墙缺口的日军们,口中什么脏话都在往外崩。 重型榴弹炮和加农炮弹不断落在城楼和城墙上,每一颗落下的炮弹带起的碎石和守军士兵的身体残肢,让谢承瑞心里不禁怀疑,鬼子是不是想把整座瓫城夷为平地。 缺口的沙袋本来就不是太牢固,在日军直射炮的不断轰击下不断变矮,从麻袋流出来的河沙都快要将护城河道堵住了。 胁坂次郎很恼火,本来自己的部队都已经冲进去缺口,可居然又被打了回来。 几百名家乡勇士又命丧城下,不仅如此,参谋长阁下带来的战车也被摧毁了两辆。 胁坂次郎不是个莽夫,他很聪明。 他不打算再次强攻缺口,在用两门九二步兵炮和坦克炮佯攻缺口时,从另外两个大队调上来的,四门九二步兵炮偷偷地瞄准了,城楼上那个不时进出支拿军官的,南瓜型的碉堡。 胁坂次郎从望远镜中看到一个挂着上校军衔的军官走进了碉堡时,他挥下了带着白手套的手。 碉堡内的谢承瑞总感觉到有点心慌,内心里总感觉到不安。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直到看到佩挂银光闪闪的上校军衔的宪兵团长走了进来,他才知道心慌的原因。这傻逼兮兮地宪兵,他是想把全部人都拉着给他陪葬吗?刚想出声让他摘下军衔,却感觉到一阵灼眼的光芒,热浪把自己包围。一股力量把自己狠狠地抛上空中,谢承瑞本能地想用手去遮挡住那刺眼的光芒,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手。又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把自己往地下拽,依稀中他又看到三营长在冲自己招手,看到一排排整齐摆放的榴弹炮在冲自己微笑。 谢承瑞感觉到自己好累好累,他很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可是他舍不得闭上眼睛,因为那一排排崭新逞亮的榴弹炮一直在冲他微笑。 胁坂次郎从望远镜中看到了城楼上那个南瓜型碉堡在四枚穿甲弹的攻击下灰飞烟没,不由得大夸:“呦西!”又指着城下的大碉堡叫道:“下面那个也死啦死啦地。” 孙玉民看到了奔跑而来的一营副,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谢团长的尸体躺在担架上,两眼圆鼔鼓地望着天空,两条断臂放在担架的一侧,一只小腿不见踪影。 孙玉民询问的眼神问向一营副,他摇摇头说道:“找了,没找着。” 孙玉民没有言语,他伸手将谢团长睁着的双眼蒙上,替他盖上了蒙身的白布,示意士兵将他抬去后方。 孙玉民没有时间去为谢团长悲伤,他要赶紧准备。既然城楼上的南瓜碉堡都能被摧毁,那么下面城门洞里的碉堡怎么能保得住呢。 孙玉民不知道,为了啃掉这块硬骨头,胁坂次郎低声下气地从第六师团某个联队长那得来了十发穿甲弹1。他不知道这种炮弹的威力如何,操纵九二式步兵炮的士兵也不知道。刚城楼上的那个碉堡一下子就用了四发,得到的效果让众日军军官目瞪口呆。 二营的官兵们在内瓫城内准备工事,城门洞里的大小碉堡都已经被击中,碉堡内部的弹药也爆炸了,强大的冲击力让这座修建于明朝的城门顿时塌下来,半座城楼成了一堆废墟,另外半座城楼却依然伫立在原地。 “质量真tmd的好!”孙玉民心里骂了一句。 塌的是左边半座城楼,只要搭起一座桥,右边半座城楼还可以冲进人甚至是坦克车来。如果整座城楼塌下来的话,那省事了,二营防守可以节省很多兵力。而现在的情况,比先前好不到哪里去。 胁坂次郎没有想到炮兵居然将城楼炸塌,怒不可遏的他将指挥炮击的中尉军官狂闪了一顿耳光。待城楼倒塌的尘埃落定,他发现只塌了半边,右边的城门洞居然完好无损。脸上又显出得意的表情,对身边的参谋说道:“命令全面佯攻缺口,掩护川岛正雄的部队从城门攻进去。” 城墙的缺口又被炸开,守军士兵冒着枪林弹雨往下丢沙袋也无济于事。 日军在坦克车的掩护下疯狂的往缺口这进攻。 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日军士兵,看着那数不清的钢盔。城墙上现在的指挥官,宪兵团副团长两腿似筛子一样的发抖。上下牙齿碰撞发出的咯咯声,清晰地传到他身边每一位正等待着他命令的每一位军官耳中。 跟随周振强一起来的一团一营长吐了一口口水,骂了一声:“怂蛋!”便跑开了,指挥着他手下的士兵开始反击。 二团一营和一团一营的士兵们在英勇的战斗,宪兵团的士兵们缩在墙下瑟瑟发抖。偶尔也有几个胆大或者不怕死的,抢过机枪手的机枪,帮着两个一营还击着。 孙玉民本来还在担心上面的守军会因为两位团长的殉国而军心涣散。直到听到马克沁沉厚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 看着城楼上冲下来一队德式军装的士兵,孙玉民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直到看到他们迅速的城门洞里面用沙袋又垒起一道工事,才长舒了口气。 十几个沙包围成半个椭圆形的简易工事一挺重机枪和一挺机枪架在了上面。孙玉民摇了摇头,他在惋惜这个工事里的士兵们。他很清楚这个简易工事将会面临如何强大的火力,也知道人的血肉之躯在钢铁之前是多么的无力。 城墙上的火力被坦克炮和重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这让日军毫无压力地冲进了缺口。 川岛正雄的部队守到的压制就更少,他的部队几乎零伤亡就冲进了城门洞,这让他傻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胁坂次郎也没想到进攻顺利的出人意料,佯攻和实攻部队都是一波就攻进了城。看来城门楼上被摧毁的是整个守备部队的指挥系统。他骄傲的对身边的参谋讲道:“看来用不了一会儿,我们鲭江联队队旗就能插上光华门城头。” 一营的士兵们不是不拼命,可是他们让高官们宠坏了!自认的精英自封的精锐,一面对真正的战斗,一面对高强度的炮火和凶残的敌人,所谓的精英们便不知所措,零星的火力加上无组织的机枪怎么能够抵挡的住? 当城门洞外简易工事内的两挺轻重机枪没吼几声就被几枚手雷炸哑时,孙玉民心中咯噔一下,骂道:这帮货帮倒忙了。 缺口的日军士兵冲了进来,内城墙角的二营临时掩体内的重机枪开火了,操作机枪的是周洪。这个四连长打的一手好机枪,这条四五米宽的缺口成了他的练枪场,一条条弹雨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飘过来泼过去,就没有一颗子弹打在缺口之外。 孙玉民都被这精彩的射术给震撼到了,冲他喊道:“周连长,打的好!” 他的话音未落,碉堡内的刘文智的轻机枪也开始搂火。 哒哒……哒哒……哒哒…… 捷克式的声音很好分辩,也很悦耳。操作机枪的人似乎是有意为之,每次都是哒哒两声,轻机枪被他玩成了盒子炮,非常好的手感打出的子弹非常均匀,从城门洞里冲出来的鬼子兵们便被这催命鼓似的点射射倒一片。 孙玉民很想骂几句跟随了自己几年的部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个玩心。 随着周洪和刘文智的开火,二营内城楼上和城墙上的重火力都开始了射击。 先前如入无人之地的鬼子兵们遭受到了当头一棒,强大的交叉火力让冲在前面的几十名日军们被打成马蜂窝。绝望中的两个一营的士兵被这番状况震惊了。同样的装备,同样的阵地,远比自己人数少的二营,打出的阵式却和他们人数完全不成比例。 缺口和城门洞内的日军被死死压制住了,不少士兵都趴在缺口里,借助着缺口里的沙袋开始还击。 外城墙上的士兵们躲在墙下,胡乱朝外开枪,大部分的子弹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孙玉民看到他们像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很是生气。 可是又没什么办法教他们打仗,电话线已经不通了,喊话在这战场上根本不起作用,旗语不会也没有,怎么办?难道生生地看着城墙上那千百号人困死在上面? 弹药手扛着弹药箱从外面跑了进来,水壶和手榴弹碰撞着挂在身上的中正式步枪,发出一连窜叮叮当当的响声。 孙玉民有点恼怒,很想训斥这个打断自己思路的士兵几句。却突然想到,他身上除了水壶还有什么?对了,手榴弹!城墙上的士兵们一颗手榴弹都没扔过。 孙玉民立刻叫住那个士兵,说道:“给我颗手榴弹!” 当孙玉民带着手榴弹登上内城城楼时,李铁胆和张小虎正在相互较劲,他们的机枪打的也不错,可同周洪刘文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孙玉民喝停了他二人,鬼子兵们全趴在射不到的角落里和沙袋后面,这两个二货还在射击。 当李铁胆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问道:“营座,你能把手榴弹从这投到外城去?” 孙玉民没理他,招呼着十几名士兵准备一起投弹。 孙玉民当然投不到外城,甚至很多战士都比他投的远。在李铁胆的白眼中,孙玉民他们扔出去的手榴弹在内城瓫里爆炸。 引起的连琐反应是,外城墙上突然间往城下落起了手榴弹雨,几千枚手榴弹瞬间就被投甩出去。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在满地的尸体中,日军的进攻又一次被打退了。 1.穿甲弹在抗战初期使用较少。和燃烧弹不同,因为国军装甲部队太少,穿甲弹几乎没有发挥的余地。 写这本书时我查阅了非常多的资料,南京保卫战时,日军的确使用了穿甲弹、燃烧弹和芥子毒气。 第二十章 血战光华门(七) 老刘头带着炊事班送饭上来时,敌人已经被打退。 二营这两天的伤亡很少。 孙玉民周海南和四个连长也没了昨日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只是送饭进来的老刘头兴致不太高。 李铁胆是个嘴把不住门的家伙。他开玩笑道:“老刘头,你咋了?是相好的跟人跑了,还是让鬼子飞机大炮给炸死了?” 老刘头没理他,扔过去两个馒头,又装了一碗肥肉片子塞到他怀里,一声不吭地出了碉堡。周洪急忙跟出去在后面大声叫:“我还没吃饭呢!”惹得一堆人在笑。 孙玉民问正收拾东西的炊事员:“老刘头怎么啦?” 那炊事员望了大家一眼,红着眼睛说:“上午营部也挨炸了,大牛和小张为了灶上那锅肉,被炸弹炸死了。” 李铁胆本来正夹起一块肥肉片子往嘴里塞,听到了这番话,这块肉停在嘴边是怎么也放不下去。 “班长说,如果不是他记挂着那锅肉,大牛和小张就不会死。”炊事员继续说道。“从他们俩牺牲,班长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铁胆硬生生的咽下去嘴里的馒头,停了片刻,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跑了出去,朝正挑着两筐馒头往城楼上走的老刘头而去。他抢过老刘头肩上的担子,大步地往城楼上走去。 周振强得知了二团长和宪兵团长殉国的消息,半天没说话。 光华门阵地已经岌岌可危,可他手里除了一个排的警卫,已经无兵可调。 他有心想把自己的一团要回来,可是身为副总队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一团已经填进了紫金山阵地。 周振强决心亲自去守光华门阵地,一个无兵可派的光杆旅长,还有必要守在这指挥部吗? 留下了参谋长和一众参谋看家,周振强带着手上唯一的兵力警卫排来到了光华门阵地。 从内城的防线走到外城的防线,短短的距离,周振强感受到了两个世界。 他这个感觉是登上外瓫城城墙时才有的。包含一团一营在内,外城墙上的官兵们几乎都是一幅萎靡的神态,眼神里看到的全是绝望。他们在害怕,想逃离这个炼狱似的战场。 而他们后面那道防线上的二营,每个人的眼里透露出来的都是坚毅和沉着,每个人的脸上流露出来的都是自信和骄傲。 从战场上日军尸体的分布和冲锋的路线上,作为一个有着十几年戎马生涯的周振强马上就明白了战斗的经过。 在一团一营长的报告中,也证实了他的判断。如果不是二营顶住了,光华门其实已经失守。外城墙上的官兵们在日军上波进攻中最大的贡献便是下了一波手榴弹雨,就是这一场雨让日军丢下了几百具尸体。而他们心知肚明,这一波弹雨还是在二营的提醒下发生的。 望着城墙上的这些兵们,周振强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提升起他们的士气。 还有恶仗要打,就凭这群哀兵怎么能守?又怎么能打? 孙玉民站在周振强的身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有点想上去表表心思的冲动。可转念一想,如果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让伤痛中的二营又添新伤,那自己对得住那些死去了的弟兄们吗? 人都是自私的,孙玉民也不例外。他知道城楼上的这些兵们非常想和二营换防,因为二营后面就是生路。迟早都要撤退,让二营的这些厉害的军人们在前面和鬼子干,自己在后面随时撤退,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外城墙上的官兵们有许多人都有这种想法,可是没人敢说出口。都在盼望着别人去同面前这个长官申请,而自己却渔翁得利。 于是外城墙上的兵们开始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的循环中,然后是一堆人望向连长,而连长又巴巴地看向营长。 周振强也想把二营调上来守第一道防线,可他也开不了这个口。人家已经在战场上守了整整两天一夜了,第一天就是人家二营守了一整天,整个营损失了多半才撤到第二道防线的。而现在城墙上的守军整整一个团又两个营只守不到一天,阵地都被攻破了。人家帮你们擦了屁股,现在你还想人家直接帮你顶上,这可能吗? 孙玉民受不了城墙上这种气氛,也受不了那些士兵祈求的眼神。其实他更怕的是突然间心肠一软,说出让二营上来的话语,那自己将会后悔死。 所以他转身往楼梯走去,毫不犹豫地往下面走去。 一个穿宪兵的士兵突然跪在他前进的路上,手上拿着中校的军衔,低着头哽咽地说:“孙长官,您就带着您的部队上来吧!只有您才能守住这块阵地了。我代表宪兵三团剩下的五六百弟兄们求您啦!”说完,便往地上磕头。 孙玉民愣了一愣,朝周振强望了一眼,然后从那个中校身边走了过去。他连扶都没扶那个中校,任凭他在身后头磕的呯呯响。 孙玉民不能心软。他们是人难道二营的弟兄们不是人吗? 自己没有权力用弟兄们的生命去换来别人的平安!没有,绝对没有! 更多的宪兵团士兵们跪到了孙玉民前进的路上。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们都选择了跪下,求眼前这个脸上有条狰狞刀疤的男人能够突发善心,用他的人换下自己! 孙玉民前进的路已完全堵死了,他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是无比地痛苦。 一些一营的士兵们也加入到跪下的行列。前些天,二营的官兵们还都入不了他们的法眼。那时的一营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永远是一幅二团精英的神态,哪怕是二营在八角桥打的如此出色,也不过是他们饭桌上的谈资:换我们一营,说不定能全歼日军那个大队!嗯,说不定。 一团一营也有人跟着跪下,在长官的怒视下低着头跪下。人在求生的欲望下,往往都能做出很多意外的决定。 这场面是周振强没想到的,更是孙玉民没想到的。他内心巨烈的挣扎,理智终于战胜了怜悯。 孙玉民睁开了眼睛,将挽在脖子上的纱布取了下来,用力一甩,大声喊道:“如果凭二营的人就可以打败小日本,那我们绝不会让你们中任何一个人上到这战场上来!”说完就拖着还未痊愈的左手从四五米高的城墙上跳下,然后又一瘸一拐地往二营阵地走去,头都没有回过一次。 周振强怒了,捣出小手枪,朝天连开了三四枪。口中喝骂道:“给我起来!” 胁坂次郎连甩了川岛正雄十几个耳光,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他不认为中国守军在二道防线上还有一支毒蜂一样的部队,还有一支将手下精锐的川岛大队打的没有还手之力的部队。 如果真有这样一支部队,中国军队的高级军官们老早就会将他们放到最前沿。 但是他又不放心,万一真有一只这样的部队呢。 吉住良辅中将等待了大半日也未见到三十六的凯报,便问身边的参谋长:“胁坂君的部队中午时分不是就已攻进城了吗?” “是的,师团长阁下!” “那凯报在哪?” “师团长阁下,其实胁坂君已经来过报告,只不过不是捷报,他的部队又被支那军人赶了出来。”少将参谋长回答。 “纳尼?攻进去都让打出来了?” “是的,师团长阁下。” 吉住良辅沉默了一下,又对参谋长说道:“让第重炮六旅团准备,半小时后使用芥子气攻击。” “嗨已!师团长阁下。”参谋长又对吉住良辅说道:“使用特种弹将会使第九师团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背上骂名,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吉住良辅挥了挥手,说道:“通知胁坂君吧,如果这一次还攻不下支那阵地,他就应该好好反省了。” “嗨已!” 孙玉民从前面防线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躺在碉堡内的稻草上,闭目养神。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人问他也没人敢问他。 李铁胆这货见他这幅模样,觉得不大对劲,于是吹着口哨背着手就跑到前面城楼上瞎逛悠,见到的全是怒视他的眼神和冷漠的态度。 后来一营的一名认识的军官告诉了他阵地上发生的一切。 他连忙回到二营,把这件事情团周海南等人一说,特别是讲到最后孙玉民被逼得从城楼上跳下去时,众人都被触动了。 正当二营战士们议论纷纷,为他们的营座抱不平的时候,日军的重炮又开始了炮击。 孙玉民也听到了重炮的轰击,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爆炸声和炮弹破空的声音完全不一致,只要稍微用点心的人都会发现,这哑弹未必有点多的过份了吧! 孙玉民忽然心念一动,猛地从地上弹起,跑到外面一看,果不其然,很多落在地上的没有爆炸的炮弹冒着浓浓的白烟。 孙玉民大喊:“毒气弹,大家快用水打湿毛巾,护住口鼻!” 在孙玉民的大叫中,二营的官兵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很快全部人都用湿毛巾蒙住了口鼻。前些天的休整训练时,孙玉民专门做过这样的培训。 二营的官兵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有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懂的营长。可是城墙楼上的其他守军士兵们就没这么幸运了,整个阵地都笼罩在这浓浓的白雾中,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呕吐声在阵地上此起彼伏。 有的战士眼睛已红肿的可怕,捂着喉咙在地上打滚,鼻子嘴巴都已经呼不进去气。一些战士拼命的用手扣着喉咙,或者用木棍或筷子之类长条的东西往嘴里塞,想要捣通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喉咙;更多的是忍受不住痛苦的国军官兵,直接用刺刀割开了自己的喉管。 周振强也在剧烈的咳嗽,他虽然没有见识过毒气,但是却知道这股强烈的白烟绝对不是个好东西,望着阵地上到处都是捂着喉咙打滚或者呕吐的士兵们,周振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士兵,用刺刀切开了自己的喉管,本来涨的通红的脸上露出了舒爽的笑容,在喷溅的鲜血中满足地倒了下去。 小小的手帕完全阻止不了浓烟带着一股芥末的味道往鼻子里灌,又似带着一股大蒜的味道往鼻子里钻。 周振强知道这里是无论如何是守不住了,大声呼喊:“撤!撤!撤!” 几百名士兵相互搀扶着,跟在周振强身后退下了城墙。 许多退下来的士兵连枪都扔在了阵地上。 孙玉民看到退下来的这群被毒气重创的士兵们,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们最是恰当不过。 周振强剧烈地咳嗽着,又扶着内城城墙开始呕吐,一双眼睛都变得血红。他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呕出来,看着用湿的白毛巾将口鼻捂住的孙玉民,想要对他说点什么,没说出来却又开始呕吐。 孙玉民知道他呼吸进去了不少毒气,用清水也缓解不了什么症状,得马上送去医院,否则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孙玉民更知道他在担心着什么,于是便对他说道:“旅座,你先撤吧!有我和二营在,阵地丢不了!” 周振强闻言点了点头,重重地拍了几下孙玉民的肩膀,又用手指了指他,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看着孙玉民被两位一营土兵搀扶着远去,他心中忽然无比的轻松。 也许老天也开始怜悯这些可怜的中国军人,一股大风挟持着阵地上浓浓的白烟四处飘散,笼罩在白雾里的光华门内城外城又显现出了它的轮廓。 在散尽的浓烟后面,一群群带着防毒面具的鬼子兵端着三八大盖和歪把子冲进了内城,缺口和城门洞两边都还有数不清的日军在往里面冲。 周洪那边的重机枪先响了,他那个工事里的另两挺捷克式也跟着喷吐出灼热的火光。 城楼上城墙上城门洞里的二营重火力都开始了射击。特别是城楼上李铁胆控制的一架机关炮发出令人眩晕的似敲击重鼓的咚咚声。 进攻中的日军不畏前面不断倒下的同伴,在掷弹筒和迫击炮的支援下,不要命的往前冲。他们从倒下的同伴身边冲过,从一条新近挖掘的,不深但够宽的水沟中踩过,哪怕是溅起四射的水珠,也没有阻挡他们冲锋的脚步。 一条火龙突然从水沟中燃起,四处蔓延,水沟里的不是水全是汽油。许多从沟中踏过的鬼子兵们身上立刻被火焰包围。 二营炮班的迫击炮在一天以后终于又响了起来,一颗颗复仇的炮弹在鬼子兵们中间爆炸。 从外城墙上撤下来的士兵们惊呆了,他们眼中凶残的不可战胜的日军在二营的攻击下,显得不堪一击。 熊熊烈火,未曾停歇的机枪声,和经过细细测算过的迫击炮弹着点,还有二营士兵们精准的步枪射击,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冲进来的日军绞碎在这座已伤痕累累、破烂不堪的城池里。 第二十一章 血馒头 三营剩下的十七人也参加了刚刚的战斗,他们将失去兄弟伙伴的愤怒统统地发泄了出来。 二营的官兵们没有把他们当外人看,他们接纳了三营剩下的不多的种子。 不是因为三营长和二营长的关系是最好的,也不是因为二营是最能守而三营是最能攻的部队,而是三营在昨日的战斗中表现出来的气慨,是除了二营外其他部队身上所看不到的。三营的兵们和他们那个抱着炸药包跳到缺口里的三营长一样,永远都是仰着他们那颗高傲的头。 从外城墙上撤下来的残兵们有小半已经不能继续参加战斗了,他们被送去了后面的总队医院。 孙玉民看着眼前这四五百号残兵,不知道如何安慰和稳定他们! 这四五百人中大部分手中武器都没有,他们在从城楼上撤下来时,武器都扔在了上面。 武器装备可以找回来,但是他们那颗战斗的心能找回来吗? 旅长周振强在送到总队医院救治后,又被桂永清报请卫戍司令唐生智同意后,派专人送去了武汉继续救治。临走前将孙玉民推荐给了桂永清,并一再强调他是光华门能守到现在的最大功臣。 桂永清其实已经听说过这个人的大名,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助手如此的推崇他,硬是要将一旅剩下的所有部队交给这个叫孙玉民的营长身上。 所以他很想见见这个人。 当在光华门阵地上看到孙玉民时,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场面:一个脸上有条长长伤疤的年轻士兵,手中高举着一把大刀,一个国军军官瘫倒在地上。那把刀并没有砍下,年轻士兵示意这军官赶快走。临走前,军官问他:“为什么不杀我?” 年轻士兵头也不回地说:“因为你也是中国人!” 军官解下手中的手表朝那年轻士兵扔去,说:“我知道你不爱财,但这个给留个纪念!但愿我们再见时不再是敌人!” 桂永清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问道:“你参加过中原大战?” 孙玉民点头。 “你以前是西北军孙连仲部的?” 孙玉民又点头。 “民国十九年中原大战时,你是不是参加了对国军何成浚和朱绍良部的战斗?”桂永清追问。 孙玉民摇了摇头,说道:“民国十九年,在河南和安徽交界的地方打过仗,但是是和谁的部队打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桂永清看着他摇头,心里有点失望。但是当孙玉民的话一说出来,他便确认了,让他寻找了七年的那个年轻士兵,就是面前的这个自己的属下。 他还不放心,问道:“当年那块手表呢?” 孙玉民抖了抖还未完全康复的左手,一块保管的非常好的瑞士手表滑到了他的手腕,这块已经跟随了自己七年的手表,这块被自己精心呵护保养的手表,确实是七年前一个军官送给自己的。 桂永清一把抓起了孙玉民的手,抚摸着他手上的那块手表。 “没错,就是它!这块手表是结婚时芹儿送我的!”桂永清眼中泛起泪花。芹儿是桂永清的结发妻子,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死于难产。 孙玉民也看出来了,面前的这个自己的顶头上司正是七年着自己在战场上放生的那个中校军官。 孙玉民解下腕中的手表,递了过去,说道:“完璧归赵,帮你保管了七年!”虽然是满不在乎的说辞,但旁边的人都听出了那份依依不舍。 桂永清将手中的手表擦了又擦,看了又看。最后决然地把手表重新给孙玉民戴上手腕,对他说:“这是芹儿给我留下的东西,她帮我选择了你,你一定不要让她失望。” 孙玉民不知道这个总队长说的芹儿是谁,更不知道这个他说的这个芹儿已经不在人世,只是见他说的慎重,所以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桂永清下达了口头命令:“孙玉民即日擢升为二团上校团长,并代理周振强一旅旅长之职,直到周旅长伤癒归队。光华门所有余留部队归孙代旅长指挥!” 临走时,桂永清对孙玉民说道:“战场上刀枪无情,希望你能好好保重!我会找时机将你换下去,以后好好帮我带兵!” 孙玉民没有成为别人心腹的想法,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多守几日,给友军和老百姓们多点撤离的时间。 外城墙被炸塌的缺口太大了,已经很难用沙包封堵住。 孙玉民重新布置了三道工事,都斜靠着城墙,城外完全看不见。 外城楼上的武器弹药都让搬运了出来,包括城楼废墟里的两门德制反坦克炮和炮弹。 半边没有倒塌的城楼也让孙玉民爆破倒塌了,少一个口子防守,将节省不少武器弹药和兵力,孙玉民手上的部队本就不多。 连夜的战前准备让新编成二团的士兵们劳累不堪,好在老刘头送来了宵夜。 连日的战斗让士兵们体力消耗巨大,老刘头便每晚都给阵地上的士兵们送来吃喝。 看着老刘头那劳累得已成驼背的身形,孙玉民有点心酸,他叫过来跟着一起送饭来的司务长钱进,说道:“又多了几百张嘴,粮食还够吗?” “够!”钱进答道:“其实人没多,二营牺牲了的比补充进来的多一些。”他声音有点哽咽。 孙玉民知道这个全营的后勤保障官是个率真的汉子。他没有去安慰钱进,反而对他说:“老刘头太累了,去那些残兵里面选四五个年纪小的,让他去教教吧!” 当几名小战士兴高采烈的跟随着老刘头离开阵地时,得到了很多人羡慕的眼光。 为了使这些新编入二团的战士们能形成战斗力,孙玉民打算把他们打散混编入各连。询问周海南几个人的意见时,却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这几个人的反对。 孙玉民问:“你们为什么不要这些兵?” 其他人没言语,但是李铁胆这个傻蛋却站出来说:“我们不要在战场上下跪的兵!” 一句话说的参加会议的原宪兵中校和一团一营长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 孙玉民用力在这傻蛋头上拍了一下,说道:“就你能耐!” 周海南这些人还是没有让孙玉民太过为难,每个人都接收了上百的残兵。 待安排好了这一切以后,已是快近零晨。 突然,空中一团火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往外城墙上飞去,一声剧烈的爆炸从上面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火光从远处飞来,爆炸声开始在南京城中,在整个正面防线上蔓延。 很多民居被炮弹击中,燃起熊熊大火,伴随着百姓的哭骂声,原本宁静的南京城一下子变得噪杂。 很多城中的居民不舍居住了一辈子的房子就这样在炮火中化为灰烬,哭着喊着带着全家舍命救火,却又在炮火中倒下。这样的事情,一直在炮火重演。 孙玉民已经放弃了外城,不是他不想守,是已经完全没法守,整个光华门阵地只剩下这不足千余残兵。 前去总队催要弹药的周海南带走了四五十号人,现在还没有回来,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所以孙玉民交待手下的四员猛将,叫他们控制弹药的消耗。 下午日军在护城河上搭的简易木板桥已经被二营的士兵烧掉了。 城墙缺口里孙玉民也埋设了大量炸药,并用不少鬼子兵的尸体盖着,做足了伪装。 炮击一直继续着,从炮弹爆炸声中孙玉民至少听到了四种重炮的声音:150mm口径重型加农炮、150mm口径榴弹炮、305mm口径重型榴弹炮以及九八式320mm口径重型臼炮。 二团的士兵们都靠着内城城墙桶坐着,城楼上留着几名前二营的老兵。 新编进二营的士兵们睁着双眼,看着南京城里和阵地上、城墙上不断冒起巨大的火光和爆炸声,害怕的瑟瑟发抖。二营的老兵们则不同,大都闭着眼睛在休息,有些心宽的直接就睡着了,还打着鼾。 孙玉民将李铁胆还有几名三连的班排长,和三营剩下的十七名战士为骨干,重建了三营。虽然拨过去的只一个满编连左右的人数,但好歹三营算是战场重生了。 为此三营剩下的十七名战士很是感激孙玉民,对他非常的尊重。 一整夜,日军的炮击时停时射,偶尔还有小股部队的佯攻。将整个国军的正面防线搅了个鸡犬不宁,许多的守军是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到了早上都肿着眼睛。 孙玉民从炮击一开始就算准了日军的把戏,所以他睡的很香。他知道日军非常不擅打夜战,从来只有中国军队晚上攻击鬼子,而没有鬼子兵晚上进攻中国军队的。 周海南是天快亮时才回来,只带回来不到一个基数的弹药。 孙玉民问怎么回事,周海南摇摇头苦笑着回答:“弹药库都空了,你应该懂的!” 孙玉民怒上心头,不由得恨恨地骂道:“这种时候都还有人敢发国难财,真不怕遭天打雷劈!” “你不也不怕吗?”周海南笑道。 孙玉民语塞。 老刘头很生气,新来的几个小孩都不会干活,毛毛脚脚地尽帮倒忙。待灶头的馒头蒸熟时,太阳都已升得老高。 其实也不能全怪这几个小孩,夜里日军的炮击断断续续的轰击,把他们吓得不轻。 所以老刘头并没有过于责怪他们,反而还在不停安慰和夸奖这些小战士们。 好在经过一晚上的折腾,鬼子的炮火总算是停止了。 老刘头心道:阵地上的弟兄们应该都在眼巴巴地盼望着自己。 他一想到二营的这些兔崽子在前面打的那么出色,心中不由得莫名的自豪。 他穿上了他那件已满是油污的军装上衣,整了整衣领上的上士军衔。一把将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军帽,罩在他那已经遍布风霜花白的头上。 手在那比身上衣服还脏的围裙上擦了擦,挑起了满满的一担馒头,口中呦嗬道:“小家伙们动起来,阵地上的兄弟们等着我们的伙食呢!” 老刘头想的很对,阵地上的兵确实在翘首以盼。特别是李铁胆,他不时地朝老刘头每天来的路上张望着,嘴里在叨唠:“老刘头今天是怎么回事?我都快饿死了。” “你还快饿死了?昨晚的夜宵你最少吃了十个馒头。”张小虎在边上打趣他。 孙玉民不时地盯着腕上的手表,眉头皱的像扭曲的麻花。周海南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说不上!反正我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孙玉民回答。 当老刘头带着几个炊事员们晃晃悠悠地挑着早饭出现在大伙的视线里时,李铁胆咧着嘴笑了,一口大黄牙那么不合时机地出现在孙玉民的眼里。完蛋,每次看到他那口被劣质烟草熏的金黄的大牙,孙玉民都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李铁胆爬起身来,远远地迎了过去。 大家都知道他说是去接老刘头肩上的担子,其实是抓紧走路的空闲多吃两个馒头。老刘头不会说他,二营的人都不会说这个饭量大如牛的三连长。 李铁胆在笑嘻嘻地往老刘头来的路上迎去。 孙玉民叹了口气,摇摇头,对周海南说:“以后要给李铁胆定个饭量了,你看他那身腱子肉,吃的比三个战士都多。” 天空中那熟悉的呼啸声又传来。 孙玉民脸色变了,他听出来这一阵炮击是往这个方向来的,是往这块阵地而来! 而此时此刻,二团的战士们正在等待着老刘头近在眼前的早餐。 老刘头看到了营长挥舞的双手,他的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哦,弄错了,他现在已经是二团团长了。这个小子进到二团的时间不是很长,二十四年扩编时才从西北军中调入。调进来时还是个副连长,短短两年多的时间,这小子从一个上尉副连擢升到了上校团长。还代理着一旅的旅长,这份荣耀,国军中也不多见。老刘头心里很高兴,这小子不太爱理人,平时有些想法他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今天他居然在冲自己挥手和呼喊,难道他是饿了吗?对了,他昨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小鬼子又折腾了一晚上,他肯定是饿了。想到这里,老刘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孙玉民竭尽全力地呼喊:“卧倒,快卧倒!” 可在这震耳欲聋地炮击中,他的呼喊显得那么地无力。 李铁胆看到老刘头加快了步子,他已也加快了速度。 炮弹在二团阵地上落下,开始了剧烈的爆炸。 在全团官兵的目光下里,在二营老兵的注视下,在孙玉民的呼喊声里,一颗炮弹落在老刘头的身边。 老刘头感觉到了腾云驾雾的味道,也感觉到了混身无比轻松的滋味。在天上那刺眼和眩目的日光中,老刘头看到了大刘和小张在冲他笑,在冲他张开了双臂。 箩筐里的馒头散落的到处都是。老刘头被洁白的馒头包围着。 那鲜艳夺目的血色将这里的一切都染的通红通红,包括那些他身上的,身边的馒头。 第二十二章 身负重伤 老刘头的死对二团对老二营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原本就不高的士气变得愈加低沉。 在经过一个上午的浴血奋战后,日军在城瓫内留下了几百具尸体,二团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孙玉民没有战斗胜利后的喜悦,老二营幸存的的官兵们们和他们的老营长一起围站在老刘头的尸体边。 老刘头睡的很慈祥。 身上那身沾满油污的军装上现在都是黑褐色的干涸了的血渍。头上整天戴着的皱巴巴的军帽不知道去了哪儿,满头银丝里偶有一撮黑发。干瘦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遗憾和痛苦。 司务长钱进如今是二团的总务主任,但是老二营的官兵都还叫他司务长。老刘头和他的炊事员也是这样叫他。可如今钱进再也听不到他那嘶哑的声音,再也听不到那满世界嚷嚷地呦嗬声。 老刘头在钱进手下已经当了六年的炊事班长,比很多老一连老二营的长官们来的都早。这些年有老刘头的帮助,钱进省了很多心思和功夫。自己是轻松了,可老刘头的人瘦了,背也驼了,头发也更白了。 如今看着他躺在面前,平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自己心中虽然悲痛,但又为他高兴,他终于不用每天三四点就起来了,也不用像个管家婆一样叨叨唠唠着炊事班和老一连老二营的官兵们了。 孙玉民从老刘头脖子上扯下了他的牌子,放到了钱进的手里。四个连长抬起了放着老刘头尸体的担架,钱进和周海南在担架的两边轻轻扶着,孙玉民则提起了一挺捷克式冲着天空开了火。 哒哒哒哒哒…… 清脆的枪声开了个头,紧跟着阵地上所有的二团官兵都拿起了手中的枪,朝天扣响了扳机。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1 陈芸和众人在地下室度日如年。 石头也从刚开始的坐立不安,变成了现在的麻木不仁。 邓秀芬也放松了警惕,不再关注他。 现今一直粘着陈芸,常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孙长官是真龙,鬼子打不死他。”也会说:“孙大哥是虎将,只有他揍鬼子的份,没有鬼子还手的地步。” 陈芸总是冲她呵呵,然后一个人在那发呆,不再听身边的这个闺蜜在讲些什么。 鬼子重炮的威力很大,身处地下的众人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颤抖。 虽然说地道里,地下室里昼夜不分,但是人在里面,还是能区分到白天黑夜。 这一夜头上的重炮基本没有停歇时,陈芸更加感觉到不安,她正准备叫张全再次去二营阵地上看看时,石头站了起来,说道:“秀芬,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上去看看!你死我不拦你,但我可以保证一回来我就自尽在你身边。” 当石头看到孙玉民时,他正呆呆地坐在地上,手中一支断枝在地上不停地写着什么画着什么,写好画好了又用脚擦得干干净净。 周海南和刘文智他们散坐在他四周,没一个人抬头看他一眼。 “营长,我回来了。”石头同孙玉民说话。 “嗯。”刘文智、张小虎和李铁胆、周洪四人同时答道。四人还是没有抬头,连回答撞枪了都没人去看下说话的是谁。 孙玉民没抬头也没说话。 在石头惊奇的目光下,他突然间像是想到什么事一样,猛地抬起头,喝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她们人呢?”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她们都没事,只是担心你们,让我来看看。”石头回答。 孙玉民听到石头的回答后,头又耷拉下去,木棍又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整个碉堡内再没人理他,也没有人说话。自孙玉民问他问题时,那四个货抬了次头看了他两眼,自那以后再没有人发出过半点声响。 石头感觉到异常压抑,心中无比的凄凉。其他人都算了,连虎子都不理自己了,不就是这几天的战斗没参加吗。那个该死的保卫女学生的任务,谁爱去谁去,反正自己是不想再回去了。 石头坐在碉堡门口生着闷气。 直到周海南回来时,看到了他,远远地就问道:“石头你怎么在这?” 待问清楚了石头生闷气的缘故后,他就把老刘头牺牲了的事情告诉了他,大家情绪不高是因为这个,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石头这才释怀,又立马悲伤起来,他是一连的老兵,没少受老刘头的照顾。 周海南又把大家火线升官的事情告诉了他,让他好好地完成团座交给他的任务,等以后回来了,也像虎子一样去当连长带兵。 石头没有听周海南的忽悠,他现在只想去给老刘头去送行。等耐心听完了周团副的叨叨后,石头撒腿就跑,往以前营部炊事班跑去。 “不用去了,老刘头已经烧了。”周海南在他身后大叫,但是石头一句都没听到。 周海南把还没有得到弹药的消息告诉了孙玉民和碉堡内的四个货。 李铁胆当场就跳了起来:“tmd,没有弹药还怎么打?趁早撤退算球!” 孙玉民拍了他一下,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弹药?” 刘文智站起来回答:“一个多基数吧。” “得加上清晨团副拉回来的那批。”张小虎补充。 孙玉民皱起了眉头,又问:“后勤处的人说了什么时候有弹药补充没有?” 周海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今日已是十二日。 历史上的今天南京城正面防线各个阵地都将会被击破,光华门也是如此。 孙玉民知道这段历史,当然非常清楚凭自手上的弹药守一天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不想就这样撤退,他要多坚守一天,多给撤退的军民们一天时间,让南京城能少一点点伤痛。 胁坂次郎在师团指挥部受到了吉住良辅的训斥,连同自己的上司第十八旅团旅团长井书宣时少将一并挨了顿臭骂。 一回到旅团指挥部,井书宣时就把在师团受的气撒到了他身上,连着甩了胁坂几个大嘴巴。 他心里窝着火又无处发泄,直气得在房间里猛砸东西。 三十六联队的参谋长和几个大队长吓得在门外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胁坂次郎才走出房门,在门口就喝问:“你们谁能够今天拿下光华门?” 川岛正雄的第二大队这两天伤亡惨重,他听到这话立马往后缩,生怕又被点名。 这个举动让胁坂次郎的无名火一下子腾了起来,走过去就是几个耳光甩在他脸上,口中骂道:“大日本帝国武士的脸让你都丢光了。” 旁边一个少佐军官站了出来,说道:“联队长阁下,川岛君的魂魄都已经让支那军人吓跑了,您就不要再生他气了。” 胁坂次郎看了说话的少佐一眼,见是第一大队大队长伊藤善光,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示意他继续说。 川岛正雄心中甚是感激出头的少佐,看到胁坂次郎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自己赶紧退的远远地。 “只要我第一大队出马,今日必定攻下光华门。如若没有完成任务,伊藤愿剖腹谢罪!”少佐军官伊藤善光夸下海口。 胁坂次郎露出满意的笑容,夸道:“呦西,伊藤君是真正的勇士。今日就由第一大队主攻,战车中队配合进攻。” “嗨已。”伊藤和另一名军官奉命而去。 孙玉民在碉堡内发现了不对劲,今日这些进攻的日军跟昨日相比是凶残了许多,从上午一直进攻到下午,连中午都没有停歇。 缺口里埋下的炸药包上午就已经引爆,虽然炸死了很多日军,但却把城墙又炸塌了几米宽,周洪那边的机枪火力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 孙玉民让他们撤下来,可周洪知道他们一撤,压制的火力将会大为减弱,只要一波不计损失的冲锋,另外两处临时阵地立马要跟着撤,城门洞里的碉堡将会直接面对日军。 所以他不能撤,他相信就凭他手中的马克沁重机枪,能把日军死死地压制在那道缺口之外。 当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批日军从缺口冲进来的时候,周洪操作的马克沁又开始另人瞠目结舌的表演,一排排的鬼子兵被重机枪收割掉性命。 孙玉民本身是不想撤回周洪他们那个工事里的火力,但没料到上午的一时失误,将他们那个工事完全地暴露。他不怕日军的冲锋,也不怕日军那种被称为野鸡脖子的九七式重机枪和被称为歪把子的大正十一式的轻机枪。他怕的是日军的迫击炮和掷弹筒,更怕的是九二式步兵炮。 直接暴露在敌人火力下的工事很难在敌人的炮火下保全,更何况是沙袋堆起来的简易工事。 怎么办?怎么办?孙玉民心急如焚。 就在他的犹豫中,城楼上的李铁胆冲着下面的周洪大喊:“撤!快撤呀!” 可在马克沁那沉厚沙哑地吼叫声中,他哪里能听见别的声音。李铁胆急得从四五米高的城楼上跳了下来。 就在他跳的瞬间,两门藏在鬼子兵身后的九二式步兵炮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两团火光从炮口喷出,两声巨大的爆炸从周洪所在的工事里传出来。 李铁胆落到地上时,临时工事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地上到处散落着机枪的零配件和人的断肢残臂。 李铁胆发了疯似的在废墟里寻找,冒着敌人的弹雨在那片地上拼拼凑凑。 孙玉民呆了,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就在他稍一等待的瞬间,自己手下打仗最厉害的一个营长就葬身敌人的炮击下。他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正欲喊另外两个临时工事内的人撤回来时,却看到李铁胆从楼上跳了下来,不管不顾的在那片地上寻找着什么。 孙玉民还未从刚失去周洪的痛苦中走出来,却又看到这货不要命似的在那里寻找,怒从心来。 他也端着挺机捷克式机枪从碉堡中冲了出来,口中喊道:“好!好!你们都不要自己的命,那我陪着你们。” 周海南从未看到孙玉民如此的激动,跟着冲了出来,口中猛喊:“李铁胆,你想把大家都害死吗?” 李铁胆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喊,这才如梦初醒。但是他看到孙玉民端着机枪往敌人冲锋,他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一挺未被损坏的捷克式,跟在孙玉民的身边冲了出去。 周海南看到这两个傻子要玩命,忙对身后的司号员喊道:“吹冲锋号!” 滴滴嗒滴滴…… 优扬的冲锋号在光华门阵地响起,除了碉堡内的重机枪手和机关炮手,所有人都端着武器往敌人冲去。 城楼上很多士兵们来不及从楼梯上跑下去,便学李铁胆的样从城楼跳下,挺着明晃晃的刺刀跟在带头长官们的身后,往敌军中间杀去。 李铁胆打光了捷克式的子弹,学着孙玉民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带着刺刀的三八大盖,在鬼子兵中间杀得兴起。眼睛余光中发现孙玉民挺刀刺死了一名鬼子兵,正要替他叫好,却看到一柄日军军官的指挥刀刺入了他的小腹。 李铁胆大惊,口中喊道:“团座!”撒腿就往他身边跑去,手中的三八大盖已被奔跑中的他扔了出去,刺刀生生地将那偷袭的日军军官当胸钉在地上。 刘文智也发现了偷袭的日军军官,他扣响了手中的盒子炮,却是一声清脆的空膛声,子弹打光了。该死,怎么会是关键时刻没子弹,刘文智心道。他脚下也飞快地朝孙玉民跑去。 张小虎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他打了个哆嗦,不要命地往那边冲过去,口中大喊:“团座!”手中的驳壳枪朝已被李铁胆刺死的日军军官不停地开枪,直到打光了枪中的子弹。 李铁胆伸手就要拨出已刺穿孙玉民整个小腹的刺刀,刘文智连忙抓住他的手,口中喝骂道:“想要团座死你就拨!” 李铁胆闻言赶忙缩手,着急的问道:“那怎么办?” “送医院啊!” 李铁胆伸手抱起孙玉民,刘文智则伸手扶着那把留在孙玉民身体内的指挥刀,两个人大步朝总队医院奔去。 周海南和张小虎带着二团的士兵们将冲进来的日军又给赶了出去。 二团又将光华门阵地守住了。 这一仗过后,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张小虎和周海南两个人红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缺口,看着孙玉民受伤的那片战场。 这一仗打的太苦了,团长身负重伤,周洪营长战死,整个二团剩下了不到二百战士,马上就要弹尽粮绝了。 “自己两个人该怎么办?谁来教教我们!”周海南在自言自语,全然不顾碉堡内看着他的士兵们。 1.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裏尸还。这是伟人的两句诗,在这借用一下。 附:南京保卫战中牺牲的国军高级军官名单 萧山令:陆军少将南京卫戍副司令宪兵司令南京市长追赠陆军中将 高致嵩:陆军少将陆军第八十八师264旅旅长追赠陆军中将 罗策群:陆军少将陆军第六十六军159师副师长追赠陆军中将 朱赤:陆军少将陆军第八十八师二六二旅旅长 易华安:陆军少将陆军第八十七师二五九旅旅长 姚中英:陆军少将陆军第八十三军一五六师参谋长 司徒非:陆军少将陆军第六十六军一六零师参谋长 李兰池:陆军少将陆军五十七军一一二师副师长 刘国用:陆军少将七十四军五十八师一七四旅副旅长 蓝运东:陆军少将预十师少将参谋长 万全策:陆军少将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第一旅少将参谋长 追授陆军少将: 雷震:教导总队三旅副旅长 谢承瑞:教导总队一旅二团团长 华品章:88师262旅副旅长 韩宪元:88师262旅524团团长 黄纪福:66军159师477旅副旅长 蔡如柏:66军160师956团团长 程智:74军51师302团团长 第二十三章 陆曼 一旅参谋长万全策得到了代旅长身负重伤的消息时,已经是中午。 旅长周振强受伤离开南京城才两天,只见过一面的代旅长又躺到了医院病床。 他很着急,可是也没办法,最后的警卫排都让周振强带上了阵地,旅部只剩下了自己和几名参谋还有几名电讯员。 阵地上不能没有指挥官,他给自己下了个决心,对旅部剩下的人员说:“现在我要去阵地上,你们可以去总队司令部,就说奉我命令去的,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前线,你们自己选择。” 万全策很失望,只有一个电讯员愿意跟随着自己去战场。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让这些军校出来的参谋和电讯员们上到战场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他问那个电讯员:“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去总队司令部?” “报告参座,我叫董文彬,江苏徐州人。”电讯员回答。“首都都要丢了,我们还要跑到哪去?还不如就在战场和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小伙子说的很朴实,万全策也无可反驳。 带着警卫员和这个他唯一的兵,三个人来到了二团的阵地。 周海南和张小虎两个人正在碉堡内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时,万全策走了进来。 周海南认得是旅参谋长,眼睛泛出光彩,哽咽着说道:“参谋长,你们终于来了,支援部队再不来,二团就全完了。” 万全策呆怔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边上的董文彬说道:“支援部队全在你眼前。” 周海南没反应过来,没明白这个少尉军官说的什么意思,望向参谋长万全策。 张小虎倒是听懂了,他原本带着希望的双眼立刻暗淡下去,犹如那死了的金鱼的眼睛。 “没有支援部队,整个一旅就我们这些人了!”参谋长的一席话将周海南的希望无情地扑灭,他原本溢起笑容的脸又立刻变成了刚刚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团座怎么样了?”张小虎开口问道,虽然说他跟着孙玉民时间不久,但认识他已经两年多了。扩编时两个人是从不同的部队一起调入总队二团的。 一段时间的相处,让张小虎把他视为偶像。什么都向他学,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连说话的抑扬顿挫都学得非常像。现在孙玉民受了重伤,让他很是担心和焦急。 万全策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来时他还在手术室里。” 万全策问了一些阵地上的问题,周海南均如实汇报给了他,三人正说话间,一声报告传了进来。 周海南和张小虎不认识来的这人,以为是来找万全策的,便没答理他。万全策则以为是二团的兵,也没有理他。 喊报告的士兵顿在门口,很是尴尬。见半天没有人理他,又大声喊了句:“报告!” 见碉堡内的长官们都没人理他,董文彬开口问道:“你找谁?” “报告,我是总队司令部警卫营的,因为这边电话已经打不通,所以总队长派我前来下达命令。” 一听到命令二字,万全策周海南张小虎三个人立刻看了过去。 “请问哪位是二团孙团长?”那士兵问道。 “什么事?你说。”万全策开口道。 “孙团长,总队长命令您马上到总队司令部找他。总队长还说了,您可以带两到三个人一起去,要您马上赶过去!”那个总队前来传令的士兵连忙说道。 张小虎和周海南二人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万全策这个老江湖却是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当官的要跑了。只是他不明白,姓桂的要跑,为什么要带上这个刚提拨上来的代理旅长。 周海南见命令事关孙玉民,便说道:“我们团座身负重伤,现在还在总队医院抢救,可能奉不了桂总座之命。要不你去总队医院去看下。” 传令兵还未等周海南话落音,便撒腿往回跑。 桂永清从传令兵那才得知了孙玉民已经受伤。电话已然不通,一旅名存实亡,二团又未派人来报,他不知道也很正常。实际上不光二团,正面战场上所有的教导总队部队的防线基本上都和他失去了联络。 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已经下达了各部分批撤退的命令。 按照命令教导总队将是第二批撤离阵地的部队,桂永清当时还挺满意这个计划。可谁料到十二日中午,守卫雨花台的国军88师阵地被日军第六师团谷寿夫部突破,88师262旅旅长高致嵩和264旅旅长朱赤双双战死雨花台。随即日军第六师团又将87师防守的中华门三面团团围住,下午两点中华门被突破。守卫中华门的87师259旅旅长易华安殉国。战斗打到此时此刻,光华门已三面受敌,如果不是因为夜晚来临,日军基本不打夜战,光华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明日撤退已经是不可能。所以桂永清火急火燎地派出传令兵,他要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一个带兵奇才的孙玉民带走。城内的部队他也是有心无力了,不过凭他在上面的根基,重新拉起一支部队或者重掌一支部队也并非难事。 当传令兵报告孙玉民受伤到医院救治时,他心里感觉到非常的惋惜。心中不是很死心,带着副官和警卫就来到了离指挥部几百米外的总队战地医院。 孙玉民手中的捷克式子弹打光了,没有备用弹夹。 他冲锋的时候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似乎有股热血突然间冲上头来。可能是周洪的牺牲,李铁胆的鲁莽深深地刺激到自己。 子弹一打完,孙玉民就扔掉了捷克式,在鬼子兵的尸体上捡了把带刺刀的三八大盖,在响亮的冲锋号中,迎向了对面的日军。在连续挑翻了三名日军后,孙玉民已经感觉得双手发抖,两脚发软。 高强度的刺刀拼杀非常消耗人的体力,孙玉民很想骂娘,前世的电影电视剧里一个人抡刀就能干死几十上百鬼子,完全是狗屁。自己才拼了不到五分钟的刺刀,双手已沉得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嘴里喷着粗气。当自己的刺刀再次刺入一个鬼子兵的时候,孙玉民已经累得拔不出刺刀。一滴汗水从额头留下,滑进了眼眶里,孙玉民立即感到眼睛的不适。伸手去擦时,一道寒光闪入了眼睑,紧跟着小腹一阵剧痛,一柄锋利的刀已贯穿了自己的身体。孙玉民眼睁睁地看着一把飞来的三八大盖把刺伤自己的日军少佐钉翻,自己也仰天倒下,迷糊中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盒子炮的枪声和刘文智那撕心裂肺的叫唤。在晃荡中,孙玉民觉得眼皮好重好重,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看到了光华门阵地被日军攻破,老刘头、周洪还有周海南、刘文智、李铁胆、张小虎还有石头被日军五花大绑,一个个地刺死在光华门城门口。还有邓秀芬和陈芸也被押了出来,当鬼子兵的刺刀往陈芸身体刺去时,他大声喊道:“不!”人也蹦了起来。 孙玉民拼命的挣扎,可是两只手和两只脚被人死死地压住,他急促地呼吸,口里面喘着粗气,小腹一股奇痛传到了脑子里。耳边一个陌生的声音不停地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迫使他睁开了眼睛。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那个陌生的女声又传到了他的耳中。 孙玉民看到几名穿着白大褂的人围在他的身边。 “这是哪?”孙玉民的声音很微弱。 “战地医院!”一个悦耳的女声回答,孙玉民认识这个声音,先前的呼唤还有先前那句话也是这个声音说的。 他朝声音那边看去,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个护士打扮的女孩,模样很可爱,特别是两个大眼睛,让他感觉到很熟悉。 邓秀芬?对了,这个女孩身上的味道很像邓秀芬!特别是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那股调皮劲。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兵呢?我的阵地呢?”孙玉民着急地问道。 “你的兵和你的阵地都在。你放下心吧。”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后传来。 围着他的医生护士让开了条路,一个佩挂少将军衔的军官走了过来,回答了他的问题。 孙玉民见是教导总队桂永清总队长,想起身给他行礼,却又被小腹的剧痛给刺激到,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桂永清身后有两个人连忙走到他床着,把他摁在床上,哽咽着声音说道:“团座,你躺着别动,总座不会怪你的。” 孙玉民见是李铁胆和刘文智二人,他现在还在生李铁胆的气,看到他就把眼睛瞟向了刘文智,问他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二人没有答话。 桂永清却打断了他的说话,着急的说道:“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了,你们两个用担架抬起他跟我走。”他指挥李铁胆和刘文智,又对身边的两个警卫员说道:“你们俩也去帮忙!” 孙玉民急忙问道:“去哪?” 桂永清没有回答,他在轻声对身边的医生在说着什么,而那医生不停地在点头。 当李铁胆、刘文智和那个警卫员准备把他往担架上抬时,孙玉民着急了,喝道:“别动我,再动我我就咬舌自尽。” 在众人惊奇的眼神中,孙玉民忍着刚刚大声说话扯动伤口的剧痛,对桂永清说道:“总座,我知道你是要带我走,带我离开南京。” 桂永清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撤退的命令有没有下达到二团,但是不管有没有下达到二团,我都要和他们在一起。我对他们说过,不管生死我都不会抛弃他们。” 桂永清仍然没有说话,犀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孙玉民。 “总座的恩德孙玉民铭记于心,可如果我背弃了自己的承诺,那就算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一辈子也不会心安。” “总座,您是带过千军万马的人,您也知道承诺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我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那您带着我还有什么作用?” 小腹上的伤口上越来越痛,痛的孙玉民的脸都有些变形。 桂永清听完了他的话,长舒了口气,对孙玉民说道:“我不强求你了,只是希望你能够保重!” 转身就要离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回转过来对他说道:“下午雨花台和中华门就已失守,南京城肯定是守不住了。现在光华门到紫金山一线我教导总队的部队已经陷入困境中,你不要太逞强,带着二团剩余的官兵撤退吧,就说是我下达的命令。”顿了顿又说道:“如果能派出人手通知其他的几个团撤退,那就更好了。” 桂永清正准备离开,一个怯生生的女声说道:“我能留下来照顾他吗?” 众人的目光被那声音、被那句话吸引,都朝那边看去。 孙玉民见正是那个很像邓秀芬的女护士。 “孙团长的伤口很深,已经形成贯穿伤,虽然医生已经帮他缝合了,但这样的伤口还是非常容易感染。如果没有药品和专业的护理,孙团长还是活不下去。”那女护士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桂永清没有想到一个小小女生也会有这种怜死悯伤的胸怀,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刚刚也听到我说的话,南京城已经守不住了,你也不怕死吗?” “报告总座,我叫陆曼。我不怕死,就算是死,和孙团长这样的英雄死在一起我也不后悔。”这个叫陆曼的女护士大声地答道。 陆曼不是心血来潮才想留下来照顾这个孙团长的。下午她正在前面护理刚送来的伤员,突然看到一个大个子抱着一个小腹上还插着一柄日军指挥刀的血人跑来。另外一人用手抓着伤口上面半寸的刀锋,防止刀锋因扯动而伤及内脏。 那两个人跑到自己面前,哭的很伤心,冲她直叫:“救救我们团长!医生快救救命!”直到那个被刀刺穿肚子的军官被送进手术室抢救,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蹲在门口哇哇地哭。那时她就在想,这是什么样一个军官呀。当在病房里听到这个脸上有条伤疤的团长说的这些话时,她被深深地触动了。她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不帮助这个团长活下去,这一辈子自己能心安吗? 桂永清今天晚上被这两个人震撼到了,在他心里从来只有高官厚禄,从来只有勾心斗角,唯一曾经拥有的一份感情也随着芹儿的逝去而烟消云散。现在,面前的两个人让他心中那摊死水又泛起涟漪。她摸了摸那女护士的头,对她说道:“好好照顾他,也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对医生说道:“给她一盒盘尼西林,再多给她点消炎药。” 那医生奉命而去。 陆曼对桂永清说道:“总座,请您稍等一下。”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 桂永清对李铁胆和刘文智交待了几句,又同孙玉民说道:“我在后方等着你的好消息!” 陆曼拿着一柄日本武土刀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用一块白布不停地擦拭着刀身。 她走到桂永清身边,把刀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孙团长送您的礼物。” 这个小机灵,先前听到给孙玉民做手术的医生说,这是把日军佐官的刀。她便擅作主张地把曾经插入孙玉民小腹的这柄刀送给了桂永清。 总队医院撤退了,扔下了许多在病床上的重伤员。 陆曼脱下了白大褂,一身中尉军装穿在她身上很得体。 李铁胆和刘文智用担架抬着孙玉民,在陆曼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四人一起离开了满地重伤员的战地医院。 第二十四章 残兵 万全策不知道雨花台那边已失守。 但是吉住良辅知道第六师团已经攻陷了他们面前的中国守军阵地。而自己的第九师团却让面前的守军足足挡住了三天。 胁坂次郎已经很尽力了,他的部队几乎损失了一半,第一大队大队长伊藤善光少佐还命丧城内。 吉住良辅现在很愤怒,他打算换十九联队上去进攻,十九联队联队长人见秀三大佐早已等不及了。 当吉住良辅口中一说出要让敦贺联队(第十九联队)换下他时,胁坂次郎当时就怒了。 他何时受过如此侮辱,想也未想就拔出自己的指挥刀,直接就往自己肚子刺去,幸亏随行的参谋长用手抓住了刀锋,才没让他自戗成功。 吉住良辅恼羞成怒,当着一屋子军官的面狠狠地甩了他几个耳光,口中骂道:“你不配做大日本帝国的武士!” 胁坂次郎跪在地上,脖子以上的部位都胀得通红,他嘴里喷着粗气说道:“师团长阁下,如果这场战斗让十九联队的人见君抢走,那么胁坂次郎将毫不犹豫的会在这里剖腹,以谢伊藤君以及玉碎在光华门前的三十六联队勇士们的在天之灵。” 吉住良辅怒火还未消散,说道:“交给你的时间还少了吗?现在谷寿夫的第六师团已经攻陷雨花台和中华门,而我们第九师团还停留在原地。” “师团长阁下,请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如果明天清晨您睁开眼睛时,三十六联队联队旗没有插上光华门城楼,胁坂就自尽于城门前。”他说完话,转身就走。完全没理会一屋子日军第九师团高级军官们异样的眼神。 孙玉民躺在担架上老远就听到了光华门阵地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他心中着急,催促李铁胆和刘文智两个人将他放下来,可是在陆曼那两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的威胁下,硬是没有听从他的话。 炮火只轰炸了几分钟就开始延伸,紧跟着传来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孙玉民心想:完蛋了,二团完了。 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就归于了平静。 从富贵山教导总队指挥部边上的野战医院,到光华门阵地,这短短几公里的距离。李铁胆和刘文智还没将孙玉民抬到,那边的枪炮声和喊杀声就已停止了,南京城的夜又重归平静中。 战斗停了,四个人也停了下来。 陆曼问道:“怎么办?现在返回去追总座都来不及了,两个小时,他们过江那边都不知道多远了。” 孙玉民说道:“放我下来,我能走。” 李铁胆和刘文智询问的眼光看向陆曼。 她点了点头,待二人将担架放在了地上,她便搀扶起了担架上的他。 孙玉民站了起来,伤口的痛楚让他混身冒着冷汗。他大半个身子都斜靠在陆曼身上,如果没有她的搀扶和支撑,他早就倒在地上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又抬头往天上看了看。 指了个方向,对三个人说道:“往这边走。”踉踉跄跄地带头往那边走去。 陆曼连忙跟了上去,手又搀扶住了他。 李铁胆和刘文智一前一后,紧紧相随。 前面的街道上突然间又响起了几声枪响,那是熟悉的中正式的响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他们这边跑来,脚步声后面跟着的是清脆的三八大盖的枪响。 “是我们的人。”走在前面的刘文智回头对孙玉民说。“人数不多,后面很多鬼子跟着,怕是很难甩掉。怎么办?” 孙玉民早已听出来了,他拔出来自己从医院伤兵那顺来的驳壳枪,说道:“能怎么办。干呗!” 陆曼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前一秒还是苟延残喘,眨眼间又像是一尊杀神般。她不明白是什么让他瞬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在她的认知里,这不是她所理解和熟悉的事情。 孙玉民指了两个位置,要求和告知了李铁胆和刘文智他们该怎么打。 便伸手将陆曼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轻声问她:“你怕吗?” 陆曼没有说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怕,却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人家身后,摇头人家肯定看不见呀。 孙玉民以为她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便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别怕,等下你在我身后就好,鬼子也是人,看我怎么杀他们。” 陆曼这小妮子从小就胆大包天,像男孩一样。此时的她正兴奋的很,压根就没有孙玉民所说的害怕。 黑暗中孙玉民见她双手合十,以为她正在祈求什么,压根就没有看到这小妮子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 一群国军士兵从他们面前的街道上跑过,孙玉民心算了一下,大概有十五六人。垫在最后的那人孙玉民他们非常的熟悉,正是张小虎,他们边跑边往后放枪。孙玉民没看到周海南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咯登一下,不敢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李铁胆这个傻货,看到了张小虎,居然轻声的叫出了他的名字:“虎子!” 黑暗中都能看到张小虎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全身都抖了一下。不过他不愧是孙玉民身边的人,他只震惊了一下,又带人加速往前跑去,跑动过程中,手中的捷克式也朝后搂了一梭子子弹。 后边追赶的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叽里咕噜的岛国鸟语也清晰地传进了孙玉民的耳中。他小腹的伤口又开始作痛,额头上的汗珠又冒了出来。一阵清香传入了他的鼻孔,接着额头上的汗水被人拭去。 孙玉民转头一看,正是陆曼用自己的手帕帮着自己擦去了汗水,那股清香的味道明显是从手帕上传出来的。 孙玉民投去了感谢的笑意,然后就立刻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上面。 一个小队约四五十名鬼子兵在一个少尉军官的带领下,对张小虎众人穷追不舍。 他们没有想到,一张死神的网正对他们悄悄地张开。 六枚手榴弹在孙玉民他们三人手上滋滋地发出响声,白烟从手榴弹底部冒了出来。 一、二、三。 孙玉民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字,左手中的两枚手榴弹被他扔到了正从面前奔过的鬼子兵中间,侧前方和对面街道的阴影角落里各都飞出了几枚手榴弹。 巨大的火光和响声从鬼子兵中间向外扩散,这一小队的日军被几颗突如其来的手榴弹炸的惊恐万分,二三十名鬼子兵就倒在血泊中,还有几个受了重伤的正在大声惨叫。带队的少尉幸运地躲过了这波手榴弹,迅速的趴到了地上,口中用日语喊着什么。 孙玉民等手榴弹一扔出手,就拉着陆曼往屋后跑去,然后又从屋后折换方向,往虎子众人奔跑的街头那边跑去。 陆曼本来还在担心他的伤势能不能挺住,可看他动作的迅捷和奔跑的速度,完全不像是一个重伤员该有的表现。她心中也加重了对这个脸上有道吓人伤疤的国军团长的好奇心。 爬在地上的鬼子兵胡乱地朝四周开着枪,完全没有想到偷袭他们的人早已经跑得远处。 街道尽头是孙玉民他们刚刚来的路,李铁胆和刘文智两个人速度比他们两个人快,已经在那边等着他们。 “虎子他们呢?”孙玉民问道。 “不知道,我们到这里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的人。”刘文智回答。 孙玉民正在思索虎子他们的目的时,却猛然地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前面往这边传来。 漆黑的夜里如果不是偶有远处爆炸时传来的光亮,哪怕就是五六米之外都很难看清楚人的面容。 四个人又像刚才伏击日军一样分成三处躲到了夜色中。 在微弱的光线中,孙玉民看到了跑来的居然是刚刚往那边跑去的虎子他们。 孙玉民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但看他们火急火燎的样子,肯定碰到了很大的麻烦。于是轻声喊道:“虎子,你们快过来!” 张小虎奉万全策和周海南的命令,带着十几名战士从战场上撤了下来。 走在大街上,周海南那循循教导的话语还时刻响在他耳边:“虎子,你带着老二营的警卫班和侦察班撤下去吧。” 张小虎死活不肯,他又说道:“虎子,这一战二团肯定是难逃一劫。我们不能让二团让二营就这样覆灭在我们的手上,一定要给二团留下种子。现在团长还在总队医院,你带着他们一起和铁胆文智他们会合,保护团长从南京撤出。” 无可奈何,自己只得带着不到二十号人从阵地上撤了下来。 刚走到御道街上,那边阵地上战斗就打响了。 鬼子不是天黑就不打仗吗? 望着阵地上时不时冒起的巨大火光和爆炸声,还有那熟悉的军号和喊杀声,张小虎和他带领的的二十余人个个都咬牙切齿。 随着枪声渐小,厮杀声越来越远时,张小虎心一横,掉头就往回跑。 当二十多人返回到阵地上时,只看见万全策和周海南还有十几个士兵被一圈一圈的日军围在中间。三八大盖上明晃晃的刺刀,反射着战场上的火光,发出阴森森冷幽幽的光芒。 万全策和周海南身上都受有枪伤,创口还在不停地渗着鲜血,但是他们依然高昂着头伫立在战场的中央。 一个光着膀子,头上系着月经带的光头日军,手中的指挥刀指着万全策,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支那军人们,你们已经竭尽所能了,丢了阵地也不是你们的过错,你们的使命已经结束。现在请你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向大日本皇军投降!我们保证给予你们人道主义待遇。” 周海南大骂:“呸,老子宁愿战死沙场,也不需要你的什么人道主义。小鬼子们,你们上啊,老子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一个。” 张小虎手中的捷克式开火了。 哒哒哒…… 清脆的声音又在光华门阵地响起,打了正把周海南等战士包围的日军们一个个措手不及。 虽然张小虎他们只有区区二十人不到,但是他们却有着三把捷克式,加上其他战士都是老二营的老兵,这一波进攻瞬间就让日军伤亡三四十人。 但日军的战术素养是非常的高,这一下竟未将他们打乱阵脚,那光头日军指挥官一听到捷克式的声音立马就蹲了下来,看到只有这么点火力,中国军人居然还敢主动开火。心中很是恼火,手中刀一挥,口中喊道:“杀给给!” 上百名日军便端着枪往他们那边冲去,歪把子机枪也开始压制张小虎他们的火力。 周海南知道是张小虎去而复返,他看见日军瞬间就开始反击,心中大感不好,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张小虎他们今天也插翅难逃。 一想到这里,趁包围他们的日军注意力正被张小虎众人所吸引,他冲到一鬼子兵身边,手中的刺刀扎进了那鬼子兵的胸膛,飞快的从那倒下的鬼子兵身上拽下了一颗手雷。他刺死鬼子兵的同时,十几把鬼子兵的刺刀也扎进了他的身体。 万全策虽是参谋长,但也是一步步从基层军官上升上去的。他看到张小虎他们开火,也很着急。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看到周海南动手,他心中也也震了一下,想道:罢了,罢了。自己选的路,自己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也举起了手中的手枪,枪膛里还有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颗子弹。 二团剩下的兵们看到身边的二位长官一个被鬼子兵们扎成了刺猥一个举枪自戗,都怒吼着往日军的刺刀前冲去,结果自然是全部丧生。 周海南身中数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左手的中正式立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血红的眼睛怒视着张小虎的方向,溢着鲜血的嘴里一张一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一句话:“快走啊!” 这个声音犹如惊雷,震醒了还在一门心思要救下被围众人的张小虎;这个声音犹如凌烈的北风,冻醒了还在做着能打退日军美梦的张小虎。 在周海南喊出了这句话后,张小虎就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带着手下的士兵撤离了战场。 哪怕是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张小虎和他的兵们也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在奔跑中,张小虎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可他没敢停下脚步,不是他怕死,是他不能辜负了副团长周海南的临终遗愿,他一定要给二团留下种子。 身后传来了手榴弹的爆炸声,他知道了刚刚的呼唤不是他的幻觉,是自己人在帮着阻击追赶他们的日军。 即使是知道了有援军,张小虎他们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直到前面忽然传来了鬼子兵叽里咕噜的鸟语。 张小虎心道:坏了,这边也是鬼子,难道不止我们的阵地失守了? 他哪里知道下午的时候,雨花台和中华门就已经失守,现在的南京城里已经到处都是日军。 张小虎又带着这些兵们往回跑,黑暗中终于真真的听到了熟悉的呼唤。 “是团座。”有士兵小声的说道。 “没错,就是团座。”大家都能确认。 张小虎何尝分辩不出来呢,听到这熟悉的呼唤,他的眼泪瞬间就打湿了眼眶。 第二十五章 鬼打鬼 当孙玉民和一个女军官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大伙都红了眼睛。纷纷上前轻声喊道:“团座。” 孙玉民示意大家禁声,然后轻声的说问道:“你们不是已经跑过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团座,前面全是鬼子。”张小虎回答。 “有多少人?” “看不清,从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上看人数不少。”张小虎语气中有着和他年纪不同的坚毅。 望着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和夜幕中笔直的街道。 孙玉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问道:“你们谁有日军的武器弹药?” 没人说话,大家手中拿着的都是德械的捷克式轻机枪和中正式步枪。 躲在最后的一个士兵战战兢兢地递上了一把王八盒子和几枚手雷。这是他白天打退鬼子进攻时,偷偷地在战场上捡的。 孙玉民见到居然还有手雷,心道:太好了。 李铁胆和刘文智两个人在张小虎他们到团座身边时就已经从街对面过来了。 孙玉民听到两边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忙带着他们退到房子后面,指着一道土砖砌成的院墙对李铁胆说:“等下前面一响枪,你就把这墙弄倒。这里的房子都差不多是这种布局,一路上我不管你是拆墙还是拆窗,把他们带着往那边走。”手指了个方向,然后又说:“不要走大街,枪不响不准弄出声音。” 李铁胆嗯了一声,对于孙玉民的命令他从来不问为什么。 看着孙玉民转身而去,陆曼拉住了正要跟着走的刘文智,对他说:“注意他的伤。” 刘文智嗯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黑暗中,孙玉民和刘文智往虎子他们刚刚回头的方向猫去。一队约摸二十人左右的日军在一个曹长的带领下,举着火把正往这边走来。 孙玉民和刘文智各摸出一个手雷,弹开拉环,往墙上磕了下,心里默数了四个数后便同时扔向了行进中的日军。 进占南京城的日军不愧为精英部队,手雷摔到地上磕出的声音一传出,他们便非常迅速的趴到了地上,日军排头兵直接就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如果不是天黑看不清手雷的下落,孙玉民估计就有日军敢去捡。 日军的手雷有七秒延时触发,这也是孙玉民为什么四秒钟以后才扔出去手榴弹的原因。 日军刚趴到地上,手雷就爆炸了,被鬼子排头兵扔在地上的火把仍未熄灭。忽暗忽明的火光下,几名受伤的鬼子兵正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孙玉民手中的王八盒子响了,他没朝人开枪,射出的子弹将还在地上燃烧的发出昏黄光芒的火把头彻底击碎,随着点点零落的火芒熄灭,街道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趴在地上的鬼子兵们胡乱的朝四处放枪,天太黑没有人看到手雷是从哪个方向丢出来的,所以只能乱放枪。寂静漆黑的夜晚,歪把子机枪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刺耳,子弹划出来的火线显得特别的耀眼。 孙玉民和刘文智在枪声中往回跑去,远远地又朝这边开了两枪。 鬼子军曹这才发现偷袭他们的人已经跑出去一两百米,连忙爬起来,喊道:“杀给给。”带着二十多名士兵追了过去。 奔跑中孙玉民和刘文智已经看得见前面日军火把发出的光芒,二人连忙闪到街道两边,剩下的唯一的两枚手雷已经被他们弹开了保险,又是四秒钟的默数后,手雷被扔到了鬼子兵中间。 这边日军的素质明显赶不上对面的日军,听到了东西落地的响声居然没有一人有反应。其实并不是人家素质和反应差,只是先前的那六颗手榴弹已经将人家的耳朵炸的耳鸣,这会儿还没恢复过来,手榴弹落地的声音在他俩耳朵里很清晰,但在这些鬼子兵们的耳朵里是完全没声音。 二团火光从鬼子兵们中间冒起,巨大的爆炸力将那一堆日军都炸飞,至少有十个鬼子兵死在这两颗手雷下。 两个火把都让扔到了地上,仍在发出光亮。然而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响,火把熄灭了,四周又陷入了黑暗中。在爆炸声中,没被炸到的日军们纷纷扑倒在地。 鬼子少尉被偷袭了两次,第一次没事,第二放却让一块弹片划过了手臂,痛的他直呼喊,此时心中的恼怒无以言表。 作为一名老兵,他听得出来,第一次袭击他们的是支那军的手榴弹和中正式步枪;第二次则是皇军的手雷和十四年式手枪。这让他觉得很纳闷,不知道对方是谁。先前自己追的那十几个支那军人早已跑得不知去向,而经过敌人的两次偷袭,自己所带的部队损失了二三十人,却连敌人的样子都没看见。 前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子弹从趴在地上的少尉头顶飞过,黑暗中子弹划出的火线生生地擦过了他的钢盔。 他怒了,尽管他非常清楚那颗子弹是十四年式手枪所射出,尽管他知道这种手枪是帝国陆军的制式武器。但少尉已经不管不顾了,扣响了手中的枪。身边的士兵也纷纷开起枪来,携带的唯一一挺十一年式轻机枪也开始搂火。 少尉对面的军曹正带着人追击偷袭他们的敌人,前面突然间响起了两声手雷的爆炸,接着又是几声清脆的十四年式手枪的枪声。他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连忙停住了追击的脚步,想要看清前面发生的事情。没想到他的部队刚停下脚步,对面却突然开枪,无数道火线飞了过来。 军曹和他带来的士兵们猝不及防被突然间的强大的火力打倒一片,军曹因为冲在最着面,身上中的子弹是最多,当场就被击毙。军曹所带来的那一小队二十多人的日军瞬间就被打倒一大半,余下的几个立马趴倒在地,开始还击。 孙玉民看到两边的歪把子机枪都已经开始搂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与刘文智从李铁胆他们撤退的路线上追了过去。 陆曼很是着急,他不知道孙玉民是去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能否挺得住,毕竟他身上的伤可不轻。 跟在前面的那个蛮牛身后,看着他从枪声响起后,就接二连三地破坏了几道土墙和几扇门窗。 直到爆炸声过后传来了更密集的枪声,他才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后又准备带着大家伙开始出发。刚站起身,众人都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往响枪的地方而去。脚步声持续了一两分钟,张小虎估计至少有一到两个中队的日军往那边开去,他有点担心孙玉民和刘文智,于是轻声地问:“铁胆,团座不会有事吧?” “你这个乌鸦嘴,就算你有事,他都不会有事。”李铁胆怼了他一句。 “可是我们走了那么远了,他们还没跟上来,要不要停下来等等他们?”张小虎没有怪李铁胆诅咒他,继续说道。 “对,我们在这等会儿他,他身上有伤,不等他我怕他追不上大家。”陆曼也说道。 李铁胆是巴不得在这等着孙玉民他们,他带着这些人不停地往前也是因为奉了孙玉民的命令,现在这些人不愿意走了,要在这等着,他可是求之不得,要依他的个性,大家一起返回去接应团座才更好。 孙玉民用一把王八盒子和四颗手雷勾引了街道两头的日军互殴,这份胆量让刘文智大吃一惊也心服口服。 追赶李铁胆的路途中,听到了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和支援的脚步声,刘文智不禁心花怒放,口中轻声说道:“团座,你这一手太厉害了,鬼打鬼,这不到天亮,哪里会结束哦。” 刘文智发现不对,他说的话没有得到孙玉民的回应,连紧跟着他身后的脚步声也消失不见了。他往后一瞧没有孙玉民的影子,这一下把刘文智的魂都给吓得崩出体外,急忙得回跑,一边跑一边轻声地呼唤:“团座…团座…” 直到往原路跑回了一两百米才发现了倒在路边的孙玉民,紧摇他都没有反应。 刘文智身体是瘦瘦高高的,不像李铁胆那般孔武有力,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毫不犹豫地抱起了孙玉民往前跑去。 抱着他的手都能感觉到湿漉漉地,黑暗中他也分不清是水还是血。刘文智顾不了那么多,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他送到陆曼面前,现在只有这个丫头能救他了。 瘦弱的刘文智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晕迷中的孙玉民也跟着摔了很多次。 李铁胆等的心急如焚,交待好陆曼让她和大伙呆在一起时,便往来路上奔去,没跑几步就发现了抱着孙玉民的刘文智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来,李铁胆赶紧伸手接过了孙玉民,却听到刘文智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 孙玉民醒来时,天已经微亮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周围坐着李铁胆、刘文智、张小虎和陆曼,还有十多名战士正坐靠在房间的墙边门边。 众人眼睛都是红红的,不知道是熬夜所致还是因为别的其他原因。 看到他醒来,陆曼嘤嘤地小声哭了出来。孙玉民冲她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小手,示意她别哭。 众战士见他醒了,都围了过来。 孙玉民冲大家挥挥手,苦笑着说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没事!” 李铁胆让大家散开,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床下面的地上,口中说道:“可把人吓死了。” 孙玉民对他还有气,没答理他,转动眼睛朝四周看去,越看越觉得熟悉。他问起坐在他床头的陆曼:“这是哪?” “昨晚上你流了好多血,不马上把崩裂的伤口重新缝合,你就会流血流死。所以他找了个没人住的院子。”陆曼手指着张小虎说道。 孙玉民越看越能确定这就是铁铺掌柜的那个小院子,张小虎他们居然误打误撞的带着自己来到了这个院子。难道是老天真的开眼了吗?不忍这些精英们命丧南京城? 孙玉民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一发现自己身在这个院子时,心情变的异常好。 他喊道:“李铁胆,快将我抱起来,带我去茅房。” 这里李铁胆的块头最大,力气最大,他当然要叫他抱。 李铁胆一直在内疚和担心,如果不是自己发疯一样的在阵地上寻找周洪,团座就不会抱着枪冲出来帮助吸引火力,也就不会和鬼子兵去拼刺刀,自然也就不会受伤。 他一直不敢面对孙玉民,虽然他也发现了团座也在故意的不理他,装着生自己的气。 孙玉民一叫他,他就没丝毫犹豫的一把抱起,就往茅厕而去。 孙玉民在李铁胆抱起他时,就说道:“你们全部人都跟过来。” 众人不明所以,都面面相觑。陆曼更是尴尬的不行,心里骂道:该死的,上个厕所也要我跟过去,不知道人家是女孩吗? 孙玉民见众人没反应,又说道:“发什么呆呀,都跟上。”手一指陆曼说道:“小曼也来。” 他的话似乎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众人在他的话语中脚步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到了茅厕的外面,孙玉民让李铁胆放下了自己。 小腹的痛楚又传到了脑子里,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陆曼知道是他拉动了伤口,刚往前一步想上去扶他一把,却猛地想到他是要去解手,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家好像不太方便,又缩了回来。可是看到他深皱着眉头,左脸那道刀疤都扭曲的变了形,心一横,走到身旁伸手扶住了他。 孙玉民被陆曼扶住,不用那么用力的站着,才感觉到到痛楚少了点。他伸手一指粪缸,对李铁胆说:“把它搬起来。” 李铁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团座居然让自己搬粪缸。虽然知道他会惩罚自己,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恶心的惩罚。望着那半缸粪水,上面还有很多白色的蛆在扭动,李铁胆只感觉到一股酸水就往上涌,刚想跑边上去呕吐,余光却发现孙玉民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吓得将即将涌到嘴边的酸水生生地咽了下去。 那些虎子带下战场的士兵都是老二营的精英老兵,他们深知这个团座的严厉和凶狠,没一个人敢说话和发出声音。 倒是陆曼这个丫头看着李铁胆那幅窘样,没忍得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曼的笑声像一把胡椒粉,深深地刺激了李铁胆,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狠不得地上有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孙玉民看他磨磨叽叽地,有点不耐烦,骂道:“你在磨蹭什么呢?大姑娘上花轿吗?搬个粪缸也要我来教你吗?” 陆曼听到了这句话,更加笑的发狂,笑的更肆无忌惮。 李铁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的小妮子,忍着心里的不快,提起了那缸恶心的粪水。 第二十六章 飞醋 陈芸这些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孙玉民。 女人的直觉和细心让她发现了这个男人跟平时不大一样。 脸色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走路的姿势也不对,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别人的搀扶下在挪动。 刚看到孙玉民时,她那颗悬了好几天的心才放下,可见到眼前这个人是那么地憔悴和颓废,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陈芸朝孙玉民跑了过去,直接就往他怀里扑,想要搂住他。 一个娇小的身形挡在了孙玉民的身前,对她说道:“他身上有伤,不能碰。” “你是谁?”陈芸一颗心全在孙玉民身上,她没发现扶着他的居然是一个漂亮的女军官。她现在有点恼怒,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亲密的拉着自己爱人的手。而且这个女人还长的蛮好看,这更加加深了她对这个女军官的恨意和嫉妒。陈芸完全忘了孙玉民正负着伤,那个女军官是搀扶着他而不是拉着他;她也忘记了自己同样穿着一身国军女军官服,自己长的也蛮好看。 “你又是谁。”陆曼的话里也带着敌意。 自打进入这个地下室,她就发现了对面那个长得让人嫉妒的女军官,含情脉脉的看着孙玉民的眼神。从小她就是人们眼中的娇娇女,是父母兄长眼中的宝贝疙瘩,她从来就没有让人比下去过。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直到对面那个女人的出现,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促使她挡在了那个女人扑过来的线路上。 两个你是谁?直接把孙玉民弄头大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还好虎子机灵,悄悄地把孙玉民从她们身后带走,扶到旁边一个小房间里的床上躺下。 陈芸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的凶悍,初来乍到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和一个陌生的人对峙。自己其实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可如果就这样认输,那孙玉民迟早会被这个女人给霸占和抢走。自己虽然说是知识女性,是一个受gc党教育的新青年,但在这种别人都抢食到自己锅里的事情,换谁也会成一个泼妇。所以她那双漂亮的、水灵灵的、长睫毛的眼睛鼓的圆圆的,母鸡护食般地瞪着对面那个她不知道名字的女人。 陆曼本来没那么多心思,她挡在两人之间完全是害怕别人弄到孙玉民的伤口。可当她看见对面那个漂亮的女生那双怀着敌意的眼光时她就很生气。其实从他们刚进这个地下室时,看到那个女孩眼里的情感变化,她就明白了孙玉民和那个女孩同别人不一样,她们应该是一对。自己原本是对这个男人有一丝好奇,可还没有到达自己会因为他而和另一个女人针锋相对的地步。现在那个漂亮的女人咄咄逼人到如此地步,她岂能相让。于是她也瞪着她那双从小就引以为傲的、亮晶晶的、会说话的大眼睛瞪向了对面那个她也不知道名字的漂亮的女生。 地下室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冷冰冰的,气氛变得异样的安静,众士兵和女生怕两女之间爆发大规模冲突,而伤及到自己,纷纷往角落里或者各个小房间躲。 邓秀芬上厕所中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也听出来是孙玉民带着战场上退下来的人下到了地下室。她很高兴,这几天自己那个亲如姐妹的闺蜜担心的都茶饭不思了。现在好了,人回来了,皆大欢喜,自己再不用当听众,听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她从厕所出来时,两女已对峙几分钟。 一般的身高,一样玲珑有致的身材被得体的军装衬托的更加的诱人,一样的都有张漂亮迷人的面孔,还有一样毫不退让的性格。 两个天之骄女就这样对峙着。 邓秀芬可不像别人,她没有丝毫顾忌,发现了另一个女人对自己好姐妹的不友好,稍一询问事情的原委,便立刻冲了过去,伸手就推开了陆曼,口中骂道:“哪来的小骚货,跑姑奶奶这撒野。” 陆曼被这一推惊呆了,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欺负,委屈从内心底窜起,眼泪刷地冒出来,指着邓秀芬哭着说:“你们俩人欺负我,我找孙旅长去。” 陈芸没料到邓秀芬这个死丫头会动手推人家一把,她心里顿时内疚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这位姑娘,真对……对不起。” 邓秀芬才不管她已经把人弄哭,笑嘻嘻地说:“去呀,去找你的孙旅长告状去呀。”突然一想不对,又问道:“谁是孙旅长?” 陆曼没有理他,四周张望寻找孙玉民。她刚刚只顾着和那个女孩对峙去了,没有注意到孙玉民什么时候不见了,此时才着急忙慌的寻找他的下落。 邓秀芬见对面的那女人没理自己,便缠着陈芸问道:“她说的那个孙旅长是谁?是不是你的那个丑八怪?”她自打认识孙玉民开始,当面都叫他孙长官,背地里都在叫丑八怪。 虎子带下来的一个战士偷偷地给陆曼指了一个方向,示意她将石墙推开。 邓秀芬看见了那个战士的动作,假装要过去教训他,吓得那个战士直接躲进了茅厕。 陆曼推开了石墙的门,见孙玉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本来一腔的委屈,立马全变成了担心。忙跑到了床边,伸手就往他额头上摸去,吓了一跳,赶紧又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解开了孙玉民的上衣,看到洁白的纱布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陆曼刚进来时,刘文智、李铁胆和张小虎石头四人正坐在地上听刘文智讲昨晚的经过,看着陆曼的惊咋声,几人都紧张的站起身来,围了过去。 陆曼对站在旁边正伸长脖子往孙玉民伤口上瞧的大块头李铁胆说道:“我的药箱呢?快拿过来。” 她的药箱一直背在李铁胆身上,虽然说不重,但他是个大男人,怎么忍让一个女孩背东西呢。 李铁胆赶紧把放在地上的药箱拿了过来,递到了她的手里。 陈芸是跟着那女孩进来的,她看到那女孩焦急的神情和态度,她心中泛起莫名的酸楚。但当她看到那女孩麻利地取药、掺药、消毒、打针时,陈芸心里又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特别是她看到那个女孩面颊上没时间擦去的泪痕和额头上微微冒出的细小的汗珠时,陈芸心里的负罪感越来越强烈。她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女孩做点什么,对这个女孩说点什么。 陆曼帮孙玉民打完针,把他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又用纱布包了起来。终于忙完了,孙旅长的伤口虽然是崩了一次,但还好没有感染。她轻舒了口气,刚抬起头直起身子,面前出现了一方手巾,一方浅蓝色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手巾。 陆曼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和她伸手递过来的手帕,她才记起刚刚受的委屈。她打开了她的手,也打下了陈芸手中的手帕。 陆曼以为那个女人会恼羞成怒,又要叫她的那个帮手一起来羞辱自己,正打算推醒自己唯一的靠山。没料到那女孩捡起了手帕,抖了抖,说道:“脏了,不能给你擦汗了。”接着又抿了下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说道:“刚才的事情是我和我朋友的不对,我在这向你道歉!”说完,她就弯腰鞠了个躬。 陆曼脸红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忙摇手说道:“没事,这事我也有错。” 陈芸又鞠了个躬,说道:“还要谢谢你救了他。” 陆曼当然知道她说的他是谁,有心想逗逗这个女孩,于是也鞠了个躬,笑嘻嘻地说道:“这个不用,救他是我心甘情愿的。否则谁能拦着我跟总队司令部一起撤退?” 女人生来就是忘性快!刚刚还被人家欺负的哭,转眼就又去逗别人。换做是李铁胆之类的五大三粗的男人,谁也没这大的闲心。 陈芸也是这种想法,她哪能料到对面的那个丫头会耍她,以为这小妮子是真的爱上了孙玉民,当下便立刻愁眉不展。 陆曼还没玩够,朝陈芸伸出手来,说道:“我叫陆曼。陆地的陆,曼陀罗的曼。有个很好记的方法:陆地上的曼陀罗花!”她见陈芸长的白白嫩嫩,挂着中尉军衔,感觉到这个女的一定是个上过学堂,见过世面的新女性,所以她故意用曼陀罗花来吓唬吓唬。 陈芸哪有这么多小心思,曼陀罗花在佛谛里的代表的意义她很清楚,可是她现在完全没往那边想。她所有的心思全在陆曼那句心甘情愿上,以至于人家想吓唬她的意思她完全没听出来。 陈芸表面上看起来很大度,也伸出手来和陆曼轻轻握了一下,说道:“陈芸,耳东陈,芸芸众生的芸。很高兴认识你,陆曼小姐。” 李铁胆他们本来就是看到这两个女人在外面相互瞪着眼,害怕自己遭受无辜之灾才躲到孙玉民休息的房间里来的。可在这里又看到二女握手言和,而且还有说有笑,都惊愕住了。在他们的眼中,在他们心中,永远不会明白女人是什么样的一个物种。 “小芸,你家孙长官升官好快啊!”邓秀芬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人也推开石门走了进来。刚刚他在外面死缠烂打的问一个叫董文彬的少尉军官,终于磨问出孙玉民是二团团长兼一旅的代旅长。她不知道旅长是多大的官,团长是多大的官,也不知道倒底是旅长大还是团长大,但是她想出了个办法。她问那个董文彬:“旅长能管多少人?团长能管多少人?” 董文华的回答让他吓了一跳,他说:“团长至少能管三千多四千人,而旅长能管两个团,大概七千人左右。” 她惊呆了,也无语了。她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丑八怪居然是那么多人的上司。作为一名地下党员,她更清楚有这样一层关系对她俩以后的工作有多大的利好。 当她一推开石门,看到了陈芸和陆曼两个人手拉手在那边说着什么时,她也感觉到了惊讶。但这还不是最让她惊讶的事情,当她瞧见躺在床上的孙玉民,以及孙玉民那张苍白的脸时,她才真正的被吓到了。 女人就是女人,她们在这地下室里,没有感受到战争的血雨腥风,也没有经历现今地面上南京城里的人们所受到的伤害。在陈芸和邓秀芬的世界里,战争就是小日本要霸占中国的土地,奴化中国的人民。这怎么可能,中华民族五千多年的历史和文化沉淀,岂能让倭寇欺凌和侮辱。这就是她们加入gc党的动力和信仰之一。 陆曼则不同,她自战争开始那天起,天天和鲜血、伤残、死亡打交道。 当她把从医院的所见所闻所做,用一个个小故事的形式,讲给围坐在她身边的,地下室的女孩们听。这些女孩们善良的和柔软的内心被打动了,不少人都留下了眼泪。 邓秀芬也不再敌视陆曼,反而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至少她没有因为自己的生路而扔下身负重伤的孙玉民,这一点足以让很多所谓的男子汗颜面扫地了。 “孙长官是怎么受的伤?”一个女学生问道。 “我也不知道,送到医院来的时候,他肚子上还插着把日军大官的刀。大块头应该知道,是他和刘大哥送来的,他们应该知道。”陆曼回答。 “肚子上还插着刀?插着刀多疼呀,怎么不拔出来呀!”邓秀芬傻傻的问。 陆曼笑了笑说道:“如果拔出来再送到医院,那你们已经看不到孙旅长了,他早就流血流死了。”她没法同一帮没见过生死的女人们解释这些问题。 陈芸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围坐在陆曼身边听她讲故事,她呆在小房间里面,坐在孙玉民的床头,手抚摸在他的额头上。 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在做什么梦。 脸上一时露出婴儿般灿烂的笑容,一会又狰狞的像个屠夫。有时嘴里会发出爽朗的笑声,一下又会突然大叫:不要。 陈芸的左手紧紧的拽在他的手心,右手则用那块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块淡蓝色的手帕在帮他擦拭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 陆曼说话的声音很大,她讲的那些小故事陈芸听得有些感动。当讲到孙玉民被日军指挥刀透体而过时,她的心也被震撼了。握着手帕的手在他左脸上的伤疤上抚摸过,自言自语地道:你倒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等二十七章 再见!南京! 孙玉民在床上躺了很久才醒。 自从光华门阵地上负伤被铁胆送到医院,他其实没有好好休息过,而且还拖着病残的身体让日军吃了次大亏。 看着趴在床头的两个女生,他有点犯蒙。 全身骨头都因为长时间的躺卧导至酸痛不已,小腹上也时不时隐隐作痛和麻痒,干渴的嘴唇上已翻起皮来。 即使是这样,孙玉民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生怕吵醒了趴在床边的两个麻烦。昨日他算是见识过了,还好自己被刘文智偷偷地扶进了小房间,否则不知道自已会不会被这两尊大神玩死。 孙玉民忍得很难受,可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三人外,连只蚂蚁都没有。想到自己不知道还要忍受多久这种煎熬,他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陆曼是名护士长,她照顾过很多危重病人,也照顾过很多高级军官,职业的特性使她随时随地地保持着警惕性。 当孙玉民的一声轻叹才出口,她就张开了眼,开心地说道:“孙旅长,你醒了啊。” 孙玉民对面前这个女人抱有很大的敬意,于是对她笑了笑,说道:“我睡了很久吗?” “还好吧,三天两夜吧。现在是晚上八点多,你足足睡了六十四小时零七分钟。”陆曼看着她手上的手表说道。 “哦……”孙玉民点了点头,又轻声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和她二个有没有事你难道看不出来?”陆曼嘻皮笑脸指着陈芸和自己。 或许是女人天性的敏感,本来熟睡的陈芸在陆曼一指她时就睁开了眼睛。她擦了擦睡梦中嘴角流出的口水,一脸无辜状,问道:“我怎么了?” 喝完了邓秀芬送来的稀粥,孙玉民才感觉到有了一丝力气,精神也稍稍好了起来。 两个女人的存在让气氛很尴尬,孙玉民非常的不适应。他让陈芸把刘文智他们几个叫了进来,然后对两个争先恐后频献热情的女人说道:“你们先出去会,我有事要问他们。” 待二个各自暗藏心事的女人出了房间后,孙玉民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刘文智是从西北军时期就跟随孙玉民的老部下了。他很清楚孙玉民的为人处事,也了解这个上司的性格和习惯。 他知道孙玉民把他们四个人叫进来的目的,于是先开口道:“你晕睡的这两天里,我和虎子俩出去溜达了几次。” 孙玉民心里明白,他嘴上说是溜达,其实是冒着很大危险。这个跟了自己八年的兄弟永远都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关心什么。 “从雨花台到紫金山一线的国军正面防线已经被全线突破。”刘文智在继续说话。“我们二团的防线应该是最晚被攻破的。” “哦?”孙玉民表示疑问。 “我们的阵地上现在还驻扎着日军部队,白天黑夜都戒备森严。据观察和打听,这两天不时有日军高官来祭奠战死的日军,和参观我们的阵地。我想应该是我们在光华门把他们打疼了。” 孙玉民躺在枕头上,似有所思,见刘文智停了下来,便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在这片阵地上被鬼子全歼了三个团,但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继续说。” “我们去过营部驻地,没有发现司务长和那几个炊事员。当时你受伤了,我和铁胆急着把你送去医院,回来时阵地就破了,没人去通知司务长他们撤退。”刘文智担心他会生气,说这番话时慢吞吞的,完全没有刚刚那么快的语速。他看到孙玉民眼中已经要露出发火的苗头,又赶紧说道:“不过我们在驻地发现司务长他们似乎走得不是很匆忙,虽然说灶上还蒸有馒头和菜,但是剩下的粮食都让藏起来了。以前我和钱进关系不错,知道他藏东西的地方,这次专门和虎子去看了下,以为他们躲在那里,结果发现东西都还在,人却不在。” “还有,司务长他们是在藏东西的地方换了衣服。我在那看到了七八套换下来的军装,军装上还有新的油渍。”张小虎补充道。 “还有吗?”孙玉民询问的眼神看向刘文智。 他想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孙玉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又问:“我们这儿有多少人?” “十三个女学生。石头带着保护女学生的四名战士一共五个人,你我铁胆和陆医生四个人,周团副让虎子带下来的十四名二团火种和万参谋长托付的一名少尉电讯员一共十六人,全部加起来是十三名女学生和二十五名军人。”刘文智早就清点过人头,答的也飞快。 孙玉民把头转向张小虎,问道:“周团副怎么没有跟着你们一起撤退下来?” 张小虎一直害怕团座会问到这个问题,他真的不愿意再次回忆那个他永远都忘记不了的场景。或许在虎子的心中,这段记忆将成为他一生的痛。 孙玉民看见虎子在发抖,便问他:“你怎么了?没事吧?” 虎子强压住内心的伤痛,把他如何奉周海南的命令带着十七八名战士从阵地上退下来,去总队战地医院找孙玉民,然后又半道回转到阵地上的那一幕幕都说了出来。当讲到周海南为了掩护自己和战士们而被鬼子兵们刺死,万参谋长举枪自戗时,虎子已经泣不成声。 孙玉民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周副团长座临死前还在高喊快走,战士们都看到他从鬼子身上抢下了手雷,最后的爆炸肯定让鬼子损失不少。”虎子说道。 孙玉民想象着周海南舍身赴义的场景,脑子里老刘头、周洪、周海南甚至是高大海的形象一个个如电影画面似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朦胧中老刘头端着一碗卧着俩荷包蛋的面条递到自己面前,他在说:“营座,看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是我亲手煮的,快趁热吃了吧!” 朦胧中听见周海南在对自己说:“营座,私卖军火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我们万万不能做。” 朦胧中高团副那副贱贱的样子也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在说:“他俩最好去开家饭馆,老刘头掌勺,孙玉民掌柜。我和周营副就是天天光顾店里的食客。” 最后出现在孙玉民眼前的是两颗九二式步兵炮弹击中了周洪所在的临时阵地,那漫天飞扬的黄沙,和四处飘零的硝烟如浓雾般遮住了他的眼睛。 屋子里头说话,屋子外面听得很清楚。四个人的谈话把外面的那些战士和女学生们的眼泪都勾引出来了,整个地下室都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中。 孙玉民强忍住内心的伤痛,又问:“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刘文智和张小虎对望了一眼,都低下了头。 李铁胆半天没插上嘴,这会逮着机会了,他本来是盘坐在地上,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口里一直瞎咧咧:“昨天就问你们俩个怂货,一直都不肯说。我要自己出去看看,也让陆医生挡着我。” 孙玉民没听到这番话还好,一听到这个傻蛋说的这些混话,顿时被他给气到,眉头一皱,眼睛一瞪,指着墙角说:“那呆着去。” 李铁胆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尊大神,也不敢反抗,灰溜溜地走到了墙角,蹲在那里,还冲刘文智他们做鬼脸。 孙玉民看他那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心里有气,大声说道:“站起来。” 李铁胆乖乖的站了起来。 “转过去。”孙玉民又说道。 傻大个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转了过去。 待李铁胆照做以后,孙玉民对刘文智说道:“刚刚问你的话呢。” 刘文智清楚他的性格,知道瞒不过去。心一横说道:“鬼子在南京城内惨无人道的杀戮。下关码头没有来的及撤退的部队和老百姓被杀得尸体都堆成了小山,长江江面上全是人的尸体,血水把江水都染红了。” “畜牲!”孙玉民有点激动,他口里骂道。 “这还只是下关,据我们的观察现在南京城所有的地方都在重演着同样的悲剧,老百姓太善良了,以为做个顺民,便能苟且偷生,没想到鬼子兵们都不是人。”刘文智咬牙切齿,他继续说道:“我和虎子亲眼看到两个鬼子兵们当着一家近十口人的面女干污一个年轻的孕妇,可那一家子四五个男人没一个敢冲上去保护她。我和虎子跑过去时,那女人已被鬼子兵杀死了,肚皮都给刺刀剖开,肚子里已成人型的婴儿让那两个日本兵拿出来挑在了刺刀上。这种惨状我和虎子都受不了,杀死了那两个鬼子兵以后,虎子把趴在那孕妇身上哭的男人狠狠地踹了几脚。”说的这里,刘文智顿了一下,又说道:“都怪我们去得太晚,要不然那个年轻孕妇不会死的这么惨。”他还在自责。 这几天晚上,刘文智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闪现着那孕妇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惊恐无助绝望的眼神。 “可是整个南京城发生了无数类似的事情,我和虎子怎么救得过来呢!当我们俩又杀死几个鬼子兵,救下了三名妇女时,终于给日军发现了我俩的行踪。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刘文智一直在诉说,那些惊险的事情,在他嘴里显得很平淡。但即使是那些女学生们,也能想象得到这其中的凶险。 孙玉民听完这些话,心中怒火中烧,狠狠地一拳砸在床上,牵动了伤口,疼的他又皱起了眉头。 石头紧张的站起来就往外面跑,一推开石门,却发现门外围着一堆人,正在细听他们的说话。他要找的陆曼也在其中,小妮子脸上挂着两条泪痕,走进了石屋。她没有去看孙玉民的伤口,在刘文智的身前站定,带着哭腔问道:“那个年轻孕妇死的好惨,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去救她。”说完狠狠一脚踢在了刘文智的腿上。 刘文智也没有生她气,只是转过头,不去看陆曼那双已经哭的红肿的眼睛。其实他的眼中何尝不是盈满了泪水。 虎子让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检查下孙玉民的伤口,她理都没理,扔下一句话:“他没事,死不了。”就走出了石室。 孙玉民苦笑,心道:这个女人也不是个省心的角色。 几个人的眼光从陆曼那里又回到了孙玉民身上。他躺在床上半响没说话,李铁胆以为他要睡着了,时不时地扭头来看。 石头见他那副怂样,也没有打算笑话他,冲他招手,示意过来这边坐下。 李铁胆名叫铁胆,可在孙玉民面前胆子却小的要命,他摇头不肯过来,后来索性不再回头,脑袋顶在墙壁上,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他的呼噜声传了过来。 孙玉民想了很多,他记得石头跟他说过陈芸她们十三个女孩要去西北,但现在大家身陷南京,四面八方都是日军,怎么脱身都是个问题。 自己下面的这帮子弟兄又要怎么办?难道自己现在就把他们带上跟着陈芸她们一起去西北?不能这样,如果就这样去到那边,姑且不说会受到什么待遇,光自己的良心就会过意不去。二团全部和一团的一营,外加宪兵部队二个团,近万人所做的努力和牺牲就全都会被人从历史上抹去。 所以他在想办法,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在想怎么送那些女学生走吗?”这是刘文智的声音。“其实你不必伤脑筋,很多事自然就有它的解决办法。” “你说怎么解决?”孙玉民问道。 “很简单,让她们自己决定。” 对呀,让她们自己决定自己的路。孙玉民心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决定别人的方向呢?他很感激这个跟了自己七年的伙伴,如果说有个人比孙玉民还了解孙玉民,那么那个人肯定是他刘文智。 和陈芸她们商议的结果是想办法去到上海英租界或者是去武汉找八路军办事处。 孙玉民和刘文智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她们送去武汉八路军办事处。虽然说路途远了点,但是好处是他们也能往西南追寻大部队。 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后,众人都开始准备起来。 孙玉民统计了手上二十五人所有的武器弹药:三挺捷克式外加十五个二十发的弹夹,手榴弹八十三枚,中正式步枪十八支,除去弹夹里的子弹外,还有7.92mm步枪弹不足八百发,驳壳枪七支,7.63mm手枪弹不足五百发。 军装是不能穿了,好在铁铺掌柜的在地下室准备了不少物资,衣服也不少。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八日深夜,南京城破的第六天深夜。孙玉民带着这三十多号人走出了地道。 夜幕中的南京城死气沉沉的伫立在那片历经炮火无情摧毁的废墟上,犹如一只满身伤痕的母狮正卧在地上自顾自的舔舐着身上的伤口。 孙玉民走出了坟地的那片樟树林,望向长眠了近万名国军战士的光华门方向,望向了惨遭屠戮的民国首都。万般情绪涌上了心头,孙玉民感慨不已。 他转过身来,走向了正在等着他的战士们。 迎着远方的黑暗,孙玉民的心中在呐喊:再见了我的兄弟们!再见了老刘头、周洪、高团副、谢团长!再见了我的搭档,周海南!再见了,南京!!! 第二十八章 小村 迎着夜幕中的寒冷,三十多人成一列纵队,往西而去。 孙玉民规划怎么去武汉的方法,他前面有两个选择:一条是走水路沿长江西上,从马鞍山经芜湖、铜陵、池州、安庆到江西九江再经鄂州到达武汉。这条路线是最方便却又是最难的,在南京城刚被日军侵占的情况下,想要找一条有动力的船去到武汉,无疑是比登天还难。另一条路是走陆路,过长江后往滁州经合肥、六安到麻城再从麻城到武汉,这一路差不多是直线距离。如果幸运的话,能够蹭到小火车,那将是最为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不管走哪条线路,先出南京是最重要的。 刘文智和石头俩人远远地在前头开路。余下的战士们把十三个女学生和陆曼以及受了伤的孙玉民夹在中间,端着捷克式机枪的李铁胆在断后。 夜鸦子不知道躲在哪里叫唤,呱呱呱的叫声似有着一种让人心瘆的魔力,让陈芸感觉到了头皮发麻,冬日夜里刺骨的冷风直往人脖子里钻,凉叟叟地让她打了个寒颤,不由的紧了紧自己的衣领。 一行人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去,不时有女人的惊叫和扑通的摔倒声。夜太黑了,又没有火把,已有几个女人摔倒在小水沟里。她们没经验,以为泛着白光的地方是平地是路,其实那才是真正的水面。 孙玉民见几名女生摔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上下牙床碰撞的打颤声和瑟瑟发抖的说话声都清晰地传来。心道:“这不行,人会冻病,照这样的速度走下去,猴年马月才能离开这里。” 他把虎子叫了下来,让其带人找个地方让大伙休息下,至少要让这几个摔湿全身的女孩换身干燥的衣服。 陈芸心里很是感激,虽然这个男人已经是自己的人,但是他能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又懂的照顾和怜惜人,也是自己的自豪。 刘文智和石头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小村子。但是很奇怪,村子里连一声狗叫都听不见。他们没有冒然进去,一直等到孙玉民带着大队过来才向他说明了情况。 孙玉民也发现了有点不太正常。 农村人不说家家户户都会有养看家犬,但是一个村子里总会有那么十几条恶犬,远远地就会发现有人来,远远地就会狂吠。 可是孙玉民这么一堆人都已到村子口了,却没听到一声犬吠。如果说这个小村只有一两户或者是两三户人家,那没养柴犬的可能性很大,但前面的这个无名小村至少有几十户人家。 虽然是深夜,但这幅宁静却让人瘆得慌。 孙玉民感觉到左右手都被人死死地住,手臂上能感觉到四只抓住他的手都在发抖。 刘文智走到了孙玉民前面,看了眼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他手臂的两个女人,问他:“进吗?” “嗯。”他点头。“你带石头一起去。注意安全。” 刘文智轻声应了一下:“是。” 二个人拿着驳壳枪,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中。 孙玉民示意战士们散开,又让女学生们围成一个圈,让几个摔湿衣服的女生换衣服。自己也往着走了几十米,隐在一片漆黑中,仔细观察着这小村的情况。 过了有半刻钟,孙玉民见他们二人仍还未回来,心中有些着急。他不知道这漆黑的夜幕中隐藏着什么危险,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孤身犯险。但是现在他的身后还有十多名女学生,还有二十多名二团战士,很多事自己首先得考虑考虑后果,三思过后才有所行动。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冲动的性格刚刚好可以被磨练磨练。孙玉民在自嘲。 他在胡思乱想,警惕性却依然没有放松。身后的脚步声虽然轻微,但在孙玉民的耳中清晰异常。脚步声中他听出来是个女人,于是紧握着盒子炮的手垂了下来,往回一看,来的果真是陆曼。 或许是在医院见过了太多的生死,让这妮子变得有点麻木,刚刚轻微发抖的手可能只是因为女人的天性:怕黑。 借着依稀的星光,孙玉民留意到这丫头手上有只小巧玲珑的手枪。他认得这是把勃朗宁1906,中国军人都叫这种小枪叫掌心雷。国军高层和一些达官贵人常用这种只五发弹容量的小手枪来标榜自己的身份。 陆曼得意洋洋,她讥讽孙玉民:“没见过吧,这种枪不是能常见到的哦。” 孙玉民瞧不上她那副样子,有心想反驳过去,但微一思索,又放下了这个念头。他当然不会给自已麻烦,如果逞了一时嘴快,不知道这蹲大神会想出什么样的招数来对付自已,随她怎么想吧,自已乐得清闲。 孙玉民先前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让大家伙休息下,可是现在这么久了,刘文智和石头俩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让他有点后悔派他们去侦查。 正当陆曼又在孙玉民身边炫耀她那只小手枪时,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人飞快地跑了过来。 来的是石头,他说了句话,顿时把孙玉民和正在不耐烦的虎子李铁胆他们吓了一跳。 他说道:“村子里面有鬼子。” 孙玉民不想多生事端,问他:“刘文智呢?把他叫回来,我们从旁边悄悄过去。” 石头一愣,问道:“走?不灭了这些狗娘养的杂种?” 孙玉民长舒了口气,说道:“鬼子杀得完吗?这离南京太近了,只要响枪,我们这些人跑都没地跑。” “就算是这样,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村子里剩下的人都惨死吗?”石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从来没有反抗过孙玉民的命令,这是头一次。 孙玉民也有些惊讶,他也没料到石头会反问自己。 在石头质疑的眼光中,孙玉民说道:“我们现在的位置离南京城绝不超过二十里路,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吗?如果是没有她们,不用管她们,我早扑上去了,还用你这样子对我说话吗?” 听得出孙玉民有点生气,也看到他说她们时用手指的是邓秀芬,知道团座说的是对的,可是自已却过不了这个坎。 黑暗中,两个男人都有点气呼呼的样子,石头甚至有点哽咽。 陈芸走到了两人之间,对孙玉民说道:“你别生他气,先听他把话说完。” 石头投了来感激的目光,转过了身子,不再看着孙玉民,鼻子里还重重地哼了声。 “你说吧,里面到底什么情况?”陈芸问他。 “里面有一个小队的鬼子,这个村子被屠了,尸体都堆在晒谷坪里。”石头说道,“我和刘营找到了鬼子的驻地,却发现了两个关满人的房间。” “关的什么人?”陈芸有点着急,她怪石头没一口气讲完。 “一间大房子关着十多个女的,年纪都不大。房间里点着煤油灯,从灯光下看她们的情况都不大好,有好几个身无完肤,被鬼子折磨得不成人样了。”石头跺了下脚。“这帮天打雷劈的畜生。” “另一个房间关的全是男的,比女的多好多,明显不是这一个村子的。”石头继续说道:“不知道这些人是鬼子们从哪弄来的。” 孙玉民不想管这事,他等石头话一说完,就开口了。 “如果你在五分钟内没把刘文智叫回来,你就和他一起不用找我们了。” “团座……” “不用说了,我是不会管这件事的。”孙玉民的语气很坚决。 石头这下是真生气了,他有点赌气,把驳壳枪的击锤扳起,说道:“我一个人去救。” “那好,你等我们走远了你再开枪。送死别拉我们垫背。”孙玉民很绝情。 石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被这话惊到了。面前的这个人还是那个爱兵如子,还是那个对自己像对待亲兄弟,有碗面条能分自己一半的营座吗?南京城一战把他打变了,石头的心里头像是在滴血。 “玉民……”陈芸刚想说话,孙玉民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说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的。”说完,就往村外走去。 陆曼望了陈芸和石头一眼,没有说什么,小跑着跟到了他的身边。 女学生们站在原地没动,战士们却大都跟上了他们团座的脚步,那几名一直保护女学生的战士自愿留了下来。 呱、呱、呱…… 该死的夜鸦又开始叫唤。 在孙玉民的老家有个流传很久的说法,每每夜鸦叫唤不停时,都会有一个人的魂魄会被它带走,他们那儿的人都叫夜鸦子叫催命鸦。 孙玉民不想触这个霉头,但这并不是他不去救那些男女的理由。 走了半夜,才走出二十来里,带着这些女人的速度慢的像蜗牛。这让孙玉民无可奈何,他很清楚,不管今晚上响不响枪,只要自己一动手,不出明天一天,这些人就肯定会被鬼子包围。毕竟一个小队日军几十号人被杀不是件小事,鬼子头肯定会一追到底。战士们战死沙场容易,这些女学生呢?她们会到什么样的待遇和摧残,这是孙玉民不敢去想的事情。 如果说让孙玉民在自己的性命和那些老百姓的性命中作个选择,他可能会守护自己的荣耀,舍身相救。但现在不行,他不能拿这一大伙的生命做赌注,去救另外一群人,他做不到。 陆曼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董文彬却懂这个道理,他明白代旅长不肯相救那些人的原因。 作为一名军人,一名中国人,董文彬觉得他要为这些人做点什么。于是他走到了孙玉民身边着道:“旅座,如果石头他们能不响枪就干掉这些鬼子,我有办法让他们近期发现不了我们的踪迹。” 孙玉民停下了脚步,看着身边的这个陌生的战士,问道:“你好面生,原先是哪个部队的?” “报告旅座,我是旅部电讯室的少尉电讯员,董文彬。” 这个人孙玉民有点印象,好像是万参谋长带到阵地上,后来又让虎子带下来的。他其实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了这个董文彬说他有办法,孙玉民倒是很想听听。 “你有什么办法不让鬼子发现?” “鬼子兵每个单独出来行动的小队都有一个步话机,只要鬼子兵上级呼叫时,有人能冒充鬼子通信兵回答,那么一时半刻他们肯定会发现不了。”董文彬回答。 “你就那么能肯定?”孙玉民表示怀疑。 “当然,不过也有两个弊端,不大好操作。”董文彬卖了个关子。 其实他不说孙玉民也大概清楚他说的问题,首先日军的步话机对话的距离只能不超过十公里,这就说明十公里内肯定有日军另外一支数目不详的部队或者小分队,要想麻痹日军的那只与这个小分队保持联系的部队,这边就必须派人守在这个步话机的边上,而且还得是会日语的。其次,还得弄清楚这支日军小分队的所属部队和上司,以及这支小分队出来的目的和小队长的姓名。 终合这些问题过后,孙玉民的眉头皱得更紧。 如他所料,董文彬的办法和他的想法一样。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尉电讯员居然会一口流利的日语,并且还主动要求留下来在这用步话机同日军周旋。 董文彬其实也清楚,他的这个办法成功的可能性很低,要满足的条件太多了。自己已经打算把这一身肉扔这了,石头他们能为了那些被关起来的男人女人和旅座闹翻,自己何尝不能抛头颅撒热血呢。他见孙玉民还在思考,便说道:“我在这拖延时间,有问题了一个人也好跑。你们只要一路上留下记号,我肯定能跟上队伍。” 看着面前这个貌似信心十足的青年,孙玉民有点触动,这家伙很像几年前的自己,当年如果不是意气风发,怎么会弄得自己身上伤痕累累。还有脸上的这条伤疤,孙玉民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这条已经陪伴自己八年的伤疤。 董文彬见孙玉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得又轻声喊了句:“旅座!” 孙玉民回过神来,他做了个决定。 不管结果如何,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营救这些人,尽管这是个人命贱如纸的年头。 陈芸不明白孙玉民为什么死活不肯去救人,在她的世界里,这个男人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没有让他克服不了的难处和解决不了的事情。可是眼前的这一切让她失望透顶。这个自己心中完美的男人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自己的生路,要扔下被日军囚禁的百姓不救。哪怕有这么多的人相求,他都无动于衷。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心里到底是什么的想法?他的世界里是什么样子的颜色?自己在他的生命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陈芸快看不透了,人就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第二十九章 捅了马蜂窝 当孙玉民开始布置营救方案时,陈芸和石头都长吐了口气。 董文彬也在心里暗暗为这个年轻的旅座叫好。这个长官没有釆纳自己的建议,其实是救了自己,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白白牺牲,还是他另有更好的办法。 孙玉民专心布置袭击日军小分队的时候,两个女人却一直盯着他在看,他讲的什么对于她们来说无关紧要,但是他这个人此时散发出的威严、果敢和独断是这些妙龄少女所不能拒绝的,无形的引力把她们的四只眼珠子牢牢地吸附在那张有着刀疤的脸上。 孙玉民带着虎子和几名挑选过的战士,跟在石头后面进了村。李铁胆带着其余的人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这是孙玉民的意思,必须要让这些菩萨心肠的好人们见识见识真正的杀戮和战场。 这个无名小村里寂静的让人恐怖,除了偶有战士踩到干树枝发出的咔嚓声,连先前叫唤的夜鸦子都不知道躲在哪去了。 村子中心有一口不大的水塘,围着水塘边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十几栋房子,都是挨着正中的一个大屋子而建。 孙玉民见那个大屋子飞檐走翎,不似一般人居住的样子,走得近来才发现正中门梁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刘氏宗祠”四个大字。这时他才明白这个大屋是一刘姓大户的宗室祠堂,难怪修得比较气派。 刘文智从一屋边的阴暗处跑了过来,对孙玉民说:“这一小队的鬼子兵们都睡在这宗祠里面,带队的军官没有发现在哪。两边的厢房里关的全都是人,有男有女。”顿了顿,又说道:“鬼子警惕性很差,我观察了很久,除了大门口边上那个睡着了的哨兵外,没有发现暗哨之类的。” 孙玉民心中苦笑,这些鬼子太狂妄了,居然连个暗哨都不设。 其实也怪不得日军这么嚣张跋扈,南京城已破,城外才丁点儿远哪里想到还会有敌军。再加上他们所到之处基本没有遇到抵抗,这个小村子里聚居的村民,对这个三四十人的小队日军稍微才丁点儿不顺,便被屠了村子。 石头像一只灵活的猴子,在黑暗中飞快地接近了宗祠大门边。宗祠大门上斜插着一个火把,那个坐在地上斜靠着门框裏着大衣睡着了的日军正在打鼾。 石头轻轻地猫到那哨兵跟前,一只冰冷的手捂了那鬼子兵的嘴,接着寒光一闪,中正式步枪上卸下来的锋利的刺刀从那人颈上划过,陈芸远远地都能看见火把昏暗的光芒下,那名鬼子哨兵的脖子上喷出来的鲜血,和那不断抽搐着的双腿。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真正的杀戮,陈芸胃里不断有东西翻滚,张嘴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陈芸呕吐的这声“哇”在深夜里显得异常刺耳,众人都呆了,谁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这关键时刻发出这么大的响动。 睡满日军的房间有鬼子兵被惊醒,用日语在喝问:“谁。”还有人在喊当班哨兵的名字。 董文彬急中生智,用日语叽里咕噜了几句,眼睛同时对陆曼猛使眼色,嘴里也轻声的说:“快装哭,越惨越好,越大声越好。” 陆曼很聪明,立马大声叫唤,那凄惨劲比死了亲人还要厉害。 屋内被惊醒的鬼子听到了这番动静,又让董文彬的几句日语糊弄住,以为是值班哨兵奈不住寂寞,正在对被抓的支那女人施暴,便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日语,然后继续倒头睡觉。 孙玉民本来在那房间里两个被惊醒的鬼子兵开口时,就准备带人强攻。但董文彬的急中生智和陆曼的机灵,使这惊险的一幕化险为夷,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冲二人竖起了大拇指。 石头小心地放开了那已死翘翘了的鬼子哨兵的嘴,冲孙玉民他们招了招手。又往里冲,却一下愣住了,一个鬼子兵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地正往外掏他那家伙式,一条水流正往地下喷。 孙玉民他们溜进了祠堂内,也发现了这一突发情况,他对石头示意上去干掉那个倒霉蛋。石头蹑手蹑脚地往那鬼子兵身边走去,手中的刺刀反拿在手中。 那鬼子兵放完了水,喊了声日语,听到屋外董文彬的回复后,转身就往房间走去。 转身的那一刹那,在火把闪烁的黄光中,这个倒霉蛋鬼子兵被吓呆了,他的眼睛里看到一名中国人,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地刺刀正往自己胸口插去。鬼子兵急忙往后退,门框拌了下他的腿,鬼子兵直直地摔倒在地,生生地避开了这夺命的一刀。石头的速度奇快,紧跟着就扑了上去,刺刀猛往鬼子胸口上扎,却没想到那倒霉蛋鬼子兵在生死时刻用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刀刃,口中终于喊出了声音。 孙玉民在石头第一刀失手时便带着俩战士跟了上去,虎子则带着另两名士兵往另一个鬼子房间门口奔去。 那个倒霉蛋鬼子兵的喊声一出来,孙玉民手中和两名战士的手榴弹就已经拉着了导火索。三颗冒着火光的手榴弹被扔进了房间,同时孙玉民手中的二十响盒子炮也响了,那个倒霉蛋鬼子兵的额头上多了个血洞,白糊糊的脑浆和鲜血溅了石头一脸。 石头很生气,瞪了孙玉民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被孙玉民拉倒在地上。 轰隆轰隆轰隆…… 这边房子的三声爆炸刚过,虎子那边也传来了三声爆炸。 这响亮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出了很远很远。 爆炸声一停,孙玉民手中的枪就响了,他在冲房间里盲射。两名战士刚想往里冲,却被孙玉民制止,他示意他们俩去救被关起来的那两房间百姓。 刚才的爆炸声把被鬼子兵关在两个屋子里的女人男人全惊醒了,都争相往窗口门口挤去,想看看倒底发生了什么。 两名战士砸开了房间门,里面的人却没有一个敢走出来。 孙玉民将手中驳壳枪的二十发子弹,一口气给打了个精光,换弹匣的间隙他还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虎子那边三人都已经冲进去了房间,在房间里面一直放枪。而孙玉民却还端着枪没往里面冲,石头着急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拿着刺刀就往房间里冲去。刚冲到门口却又被孙玉民急急地拉倒在地上,他今晚一直被孙玉民拉着拦着,窝了一肚子火,这一下摔得他不轻,嘴里骂孙玉民的脏话才刚出口,就听到房间里响起了九七式重机枪“咯、咯、咯、咯”的叫声,无数道火线从房间里往外射了出来,在这黑夜里格外的耀眼和好看。 倒在地上的石头吓出了一声冷汗,如果不是团座的这一拉,自己肯定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他往同他一起倒在地上的孙玉民望去,见他脸色苍白的像纸,眉头扭曲的像麻花,嘴唇被牙齿狠狠地咬着,像是忍着巨痛。 石头忙问道:“团座,你怎么了。” 孙玉民没有回答他的话,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柱子,又往天上指了指。 石头虽跟随孙玉民时间不长,但是还是有一定的默契,他明白孙玉民这是让他上房顶的意思。他把刺刀扔在了地上,溜到一根柱子旁,抱着柱子就往上爬。 就在柱子往上爬的同时,虎子和他带的两名战士已经从他们进攻的房间里出来了,三个人从地上匍匐到了孙玉民的身边。 屋子里的野鸡脖子停了,歪把子又响了起来。 这队鬼子兵的军事素养很高,至少是懂得火力的均匀分配。 重机枪刚停响时,在屋外的李铁胆带着另一名抱着机枪的战士想冲进去支援孙玉民他们,跑到宗祠门口,却又看到歪把子机枪射出的子弹射了出来。 机枪子弹在夜空中划出的漂亮弹道似一颗颗流星般划破天际。 孙玉民手中的驳壳枪又开始了盲射,虎子他们的驳壳枪也开始往屋里搂火。寂静的小村立时被打破了平静,屋子外的众女都在战士们的指导下趴伏在地上,听着那震撼人心的枪声,吓得话都不敢说。 孙玉民带着虎子和几名战士趴伏在地上,头顶上飞过密集的弹道,带着灼热感和浓浓的硝石味消失在夜空。驳壳枪虽然一直在朝屋子里射击,可是始终没有打中过敌人,屋子里两挺机枪仍交替着往外喷射弹药。 孙玉民看着石头已经爬到了房顶,对着大门外的李铁胆喊道:“机枪发出声音来,朝外打都行,先发出声音来。” 李铁胆不敢违背孙玉民的命令,端起机枪冲天空打出了一梭子,子弹在天上留下了二三十条美丽的火线,就似烟花一样,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屋子里的鬼子兵们听见了捷克式的响声,机枪都停顿了几秒,他们是被惊到了。作为进攻南京的精英师团的士兵,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捷克式机枪代表着什么。 就是这几秒钟,给了房顶上的石头机会,他从掀开的几片瓦片下面看见了屋子里的情况。 原来这间房有里外两间,几名日军正操纵着放在床上的两挺机枪隔着墙往外射击,弹药手和射手的配合很熟练,两挺机枪射击的空隙非常小,一看就知道是老兵。另外一名日军在对着一个盒子似的东西不停地喊着什么,边上的日军少尉则在边上不停地催促。 弄明白了为什么刚刚没炸死这些鬼子兵的原因后,石头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他不明白为什么团座怎么知道有鬼子兵没死,怎么会知道鬼子机枪就要打响。 他拭去了汗水,将身上剩余的两枚手榴弹都取了下一,拧开盖子,拉着了导火索,默数了三秒后,便从他扒开的洞中扔了下去,自己也从瓦片上滚了下去。 石头人在空中没摔到地上时,手榴弹就爆炸了,两声巨响过后,屋子里安静了下。 孙玉民坐了起来,示意虎子带人进去补枪,自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先前救石头时,他被机枪子弹射中了左肩,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又被这一通流血掏空了,他感觉到眼前有星星飞舞,然后又慢慢发黑,人也随着闭合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石头从五六米高的房顶摔了下来,疼得他叱牙咧嘴,今晚真不是他的幸运日,已经狠狠摔了三次。他口里呸了声,爬了起来,刚想骂几句娘,却听到了身边不远处传来了扑通一声。 石头忙往发出声响的那边看过去,发现孙玉民直直地后倒在地上。 石头吓懵了,赶紧跑了过去,扶着孙玉民肩膀让他坐了起来,双手不停摇晃,口中喊道:“团座,你怎么了?” 李铁胆带着另一个端着机枪的士兵一起走了进来,嘴里还在叫:“tmd,这帮鬼子兵太不经打,爷爷我还没出手就死了个精光。” 当李铁胆看见石头在不停地摇晃孙玉民的时候,他赶紧跑了过去,问道:“怎么啦?这是怎么啦?” 石头没回答李铁胆的话,因为他发现了右手上的异常,湿漉漉地让他觉着哪里不对。他举起了手掌,借着火光看到了满手的红色,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让石头失去了理智,他带着哭腔大声地呼喊:“陆医生!” 李铁胆也看到了石头右手掌上满手的血,他一脚踹开了石头,伸手抱起了即将倒下的孙玉民,口中大呼:“救命啊,陆医生!” 陈芸一直在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的那声呕吐,就不会惊醒鬼子。如果没惊醒鬼子,这场偷袭就不会变成攻坚战。现在响枪了,还有爆炸声,这里的战斗很快就会被鬼子部队发现。 当时也是自己一意孤行的要救人,现在又因为自己的错误把大家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她正内疚得不得了,后悔的想找墙撞死。正在煎熬中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陈芸闭着眼都能听出来是石头的哭喊声。能让石头如此失态地哭喊着叫救命的能有谁?陈芸不敢去想!她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刚起到一半,眼前却是一黑,倒了下去。 陆曼作为一名军人,她在战斗一开始时,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处理伤员的准备。 当枪声停止时,她便和那些战士一样站了起来,没有和那些女学生一样还趴在地上不敢动。 石头的哭喊她也听到了,只是她和他不熟,不知道石头是孙玉民的贴身警卫员,更不知道他哭的是孙玉民。直到看到大块头手中抱着那个熟悉的身形和面容时,她的心才狂跳不已,紧张的快要呼吸不过来。 第三十章 绝路了吗? 陆曼仔细检查了这个昏迷中的男人,松了口气。 他没死,也不会死。只是因为身体虚弱,又失血过多才导致的昏迷。左肩上的枪伤也不是很重,子弹打穿了肩胛骨,形成了穿透伤。 在陆曼止住了伤口流血,又替他包扎好后已经不会有什么问题,醒来只是迟早的事。 刘文智是最着急的,刚刚的战斗他没有参加。他被孙玉民委以重任,去寻找退路,确切地说就是去寻找渡船。 现在只有速度渡过村子不远处的长江,才能脱离随时被发现的危险 刘文智带着几名战士把村子翻了个遍,除了发现几屋子的被屠杀的村民外,一无所获。 远远地听到九七式重机枪的声音,他就知道不好,自己这伙人很难跑掉了。 村子里,江边上…… 能藏船的地方刘文智都找了个遍,可是哪里能找到半条船的影子。 村子里的枪声在两声爆炸后就停歇了,刘文智忧心村子里的情况,便带着几名一起找船的战士回到了那水塘边的刘氏宗祠。 石头呆坐在地上不停地闪着自己的耳光,邓秀芬跪在地上不停地阻止着他。陆曼则站立在一边,冷眼看着扑在孙玉民身上抽搐哭泣的陈芸。 刘文智看到自己的老上司孙玉民闭着双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心似被电击了一下,仿佛停止了跳动,双腿莫名其妙的发软,眼瞧着就要摔倒在地,幸亏被身边的战士一把扶住。 就在刘文智的眼泪快要流出眼眶时,陆曼甩过来一句冰冷的话:“他没死呢!” 当日军尸体被虎子带人一具具地抬出来,扔到院子中间时,那些被关起来的男男女女才敢走出来。 孙玉民还未醒,这一群人不能没有人主事。刘文智跟随他的时间最长,这个担子他当仁不让地挑了起来。 第一声爆炸到现在已经过去最少二十分钟,说不定鬼子部队已经出发赶往这里。 情况非常紧急,刘文智让铁胆背起了孙玉民,还不放心,又找了根麻绳,将两个人牢牢地绑到一起。让李铁胆带着陈芸的这帮学生们和陆曼先往江边去。 又命令战士们将能拆下来的大门和大块点的木板全都卸走,他实在是找不到船了,只能冒险用这些板子强渡长江。 孙玉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碰到了他腹上的伤口,强烈的刺痛感把他弄醒了过来,一阵猛烈的颠簸让他头昏眼花,他才发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李铁胆身上,这家伙正迈开大步,引领着这些女学生们往外走。 孙玉民刚想叫他停步,鼻孔里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汗臭味,这股味道熏的孙玉民促不及防,他生气的伸手拍了一下李铁胆的头,怒问:“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李铁胆脑袋上突然挨了一把掌,刚要开口骂人,耳中却听到了孙玉民的问题,他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扭过头来,说道:“团座,你醒了啊。” 李铁胆脖子转不了弯,刚扭头也看不见孙玉民的样子,问侯完了后,又对走在身后的陆曼说:“陆大夫,您看下我们团座,他醒了。” 陆曼正恼怒夜黑看不清脚下的路,恰好又碰到李铁胆这货的傻言语,心中没好气,骂道:“我又没有孙猴子的火眼金睛,这么黑哪能看得见。” 孙玉民本来就让李铁胆身上的味道熏的头昏脑涨,刚他一扭头说话时,嘴里那股异常猛烈的口臭被孙玉民闻了个正着,这个味道强过了李铁胆身上的味道百倍千倍,把孙玉民差点熏晕过去。他气得直叫唤:“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李铁胆担心他的伤势,哪肯听他的话,步子没有停歇,在这黑乎乎的夜里居然也能健步如飞。 孙玉民怒了,他被绑在李铁胆身上,手用不上力量,拍他砸他对李铁胆这种皮糙肉厚的人来说,无疑像是挠痒痒。一气之下,说道:“你再不停下,我可要咬人了。” 李铁胆嘿嘿傻笑两声,他可不相信堂堂一团之长,又是代旅长,会开口咬人,打死他也不信,直到后背真的传来了剧痛。 刘文智正在头疼怎么安置救出来的这些人。女人只会相拥哭泣,男的都一个个蹲在地上默不作声,任凭刘文智在那自己说话。 正准备一走了之,那伙人却又害怕他走掉,全都跟在了他屁股后面。 束手无策之际,看见了李铁胆大步而来。孙玉民伏在那货的背上,正盯着那堆男女。 刘文智迎了过去,问道:“团座,你没事吧。” 李铁胆将孙玉民放到了地上。 先前咬李铁胆时,绑着他们的绳子就已经解开,本来陆曼张小虎他们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他的强烈反对。其实孙玉民只是身体过于虚弱,光走路是没有任何问题。 孙玉民望着这一堆人,说了第一句话:“我们是中央军,你们已经得救了。” 刘文智晃然大悟,自己穿着一身老百姓的衣服,从没有对这些人表明过身份。所以这些村民们即使是得救了也不敢吭声,也不敢轻举妄动。 孙玉民又说了一句话:“本人是驻守南京城光华门阵地的二团团长孙玉民,今晚才刚从南京城里出来。在这里路过,就顺手救了你们。” 听到了孙玉民说的话,这些人才知道面前这些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人是中央军。 这时才有人站出来说话。 一个约摸三十出头的妇女走了孙玉民身前,缓缓跪下,口中说道:“谢谢恩人替上塘刘家村死去的一百多号冤魂报仇雪恨。” 孙玉民和刘文智现在才知道这个小村的名字,二人连忙扶起这个女人,示意她继续说完。 那妇女继续说道:“这帮鬼子昨日天黑时押着这些人到了村子里来。”她手指着那些男人。“族长怕惹恼他们,就让全村上下准备好吃好喝招待他们,结果就在饭桌上,鬼子头看上了小玉英,要她晚上伺候。族长才一句不同意,整个村子就被这帮狗娘养的给屠了。” 妇女用手指着人堆里被二个女人扶着的一个小女孩,说道:“即使是这样,小玉英还是让糟蹋了,她才十五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孙玉民瞟了一眼那个小女孩,长的果然漂亮,难怪那日军少尉起了色心,只是可怜了上塘刘家这一百多号村民,无辜惨死。 孙玉民静静地听完了妇女的控诉,问她:“事已至此,你们今后的打算呢?” 那一堆女人望向了同孙玉民说话的妇女,那妇女则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在孙玉民和刘文智面前,说道:“求恩人带我们走。” 孙玉民是不可能带着她们一起走的,他没有再去扶那个妇人,径直地从她面前走开,来到那一堆男人面前。问道:“你们这谁能说的上话?” 没人说话,人群只骚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孙玉民看出了这些人是最近才被赶到一起,相互之间都不认识的。 刘文智已经将跪在地上的妇女扶起,两个人站在那边静静地看着他向那些男人问话。 孙玉民指着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问:“你是以什么为生的。” 年轻男人没有想到会问到他,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时红时白,紧张的语无论次。 孙玉民有点生气,如果不是真的乏力,他真的很想踹那人一脚。 “我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比抓你来的,杀了整个村子村民的鬼子兵们还让你害怕?”孙玉民怒了。 “不是……没有……”那年轻人俞发紧张害怕。 “你就告诉我你们是干什么的就行,换个说法就是平常你们以什么为生计。”孙玉民放弃了那个小青年,转而问全部人。 “我是个船夫。” “我是个打渔的。” 人堆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回答。 孙玉民听懂了,这些人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日军把他们集中起来,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懒得去想,懒得问这帮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渔民和船夫们。 “那你们的打算呢?难道想跑回家去?”孙玉民问。 这帮人很多都是这般想法,可孙玉民的下句话让这些人全都死了心。 “如果你们想你们家的村子,镇子也像这个村子一样,那就随便回吧。”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不少人的侥幸心理,有几个稍年轻的蹲到地上,捂着脑袋开始哭泣。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胆大的站了出来。 “很简单,找个地方藏起来。”孙玉民说道:“这里还有这么多武器弹药,你们组织起来,哪怕是落草为寇,只要不为害乡邻,怎么样不比帮鬼子干活,不比死在鬼子手里强得多。” 那胆大的汉子闻言想了一两分钟,心一横,转过身对着那帮子被抓来的民夫说道:“谁会愿意祸害自己的亲人!谁会愿意去当鬼子的下人!兄弟们,这位长官说的对,我们不能就这样任人鱼肉,既然不能把鬼子赶出去,那我们至少得有自保的能力。现在这么多武器弹药让我们拿,你们还在担心什么?……” 孙玉民没等那人继续往下说,拉住了他,对他说:“不管你们的打算如何,必须要带上她们。不能让这些同胞姐妹们再次落到鬼子手里。” 安排好了这些人后,孙玉民带着李铁胆和刘文智往回走,去追赶正往江边赶去的张小虎和陆曼陈芸等人。 李铁胆见孙玉民走得太辛苦,不由分说,一把将孙玉民背到了背后。刘文智空手都有点跟不上背负着一个人的李铁胆,这家伙让人感觉到他就是个怪胎,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跑起来却是飞快。 伏在这李铁胆的背后,孙玉民一直在想方设法驱赶直往他鼻子里钻的汗臭味。可是即使是他转头往后吸气,那股强烈的味道还是被他闻到,孙玉民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 孙玉民在李铁胆身后虽然被熏的叱牙裂嘴,但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追赶着自己三人。于是伸手拍了一下李铁胆的肩膀,说道:“停一下。” 三个人在原地等了不到一分钟,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这边奔跑而来。待那个瘦小的身影跑到跟前,孙玉民才发现竟然是那个先前还被两名村妇扶着的名叫玉英的女孩。 这个女孩才十五岁,年纪虽小,但那张幼稚的脸上却是一副美人胚子的容貌。三人都不解她为什么跟过来,刘文智开口问:“姑娘,你不跟着你同村的那些姑嫂们,跑这来做什么?” 这个瘦弱的小女孩认得李铁胆背着的孙玉民才是这些人的头,她跑到李铁胆身前,一下就跪到地上,说道:“长官求你带上我。” 孙玉民皱了下眉头,说道:“我不是已经帮你们安排好了去处吗?” “他们是要去当土匪,我不去。”这姑娘很坚决。她继续说道:“当土匪虽然能保暂时的平安,但是没有办法为刘家村的父老乡亲报仇。”她停顿了几秒钟,哇地哭出声来,哽咽着说道:“刘家村一百多乡亲都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让鬼子杀死的。别人可以偷生,我不行,报不了他们的仇,我生不为人,死不做鬼。” 孙玉民没有想到这丫头小小身躯居然有这么大的仇恨和志向,他不禁也为之动容。孙玉民想征求下刘文智的意见,刚想开口,就发现刘文智已经将那姑娘扶起来,嘴里说道:“妹子,我也姓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认我做亲大哥,以后我去哪你就跟着去哪。谁也赶不走你。” 小丫头被刘文智这番话感动到了,哭的更加厉害,双膝又跪到地上,喊道:“哥!” 刘文智拉起了哭泣中的小丫头刘玉英来到了孙玉民跟前,对她说:“这是孙长官,也是大哥的大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也叫他大哥。” 孙玉民知道刘文智的心思,他是害怕自己不同意收留这个可怜的女孩,才出了如此招数,其实孙玉民心里在这小丫头说出那番话时,就有心将她带到身边好好调教,让她以后多杀点鬼子。 他伸出手来,用大拇指抹去了小女孩脸上的泪痕,对她说:“喊我大哥可以,但是以后不能再哭鼻子。” 小丫头刘玉英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片子真的自这次之后,再艰苦的岁月和困难中都未曾掉过一滴泪,直到……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几道强光在夜幕中刺破了天穹,汽车的引擎声也随之依稀可闻,孙玉民心头震了一下,催促李铁胆赶快往前走。 第三十一章 跑不掉了 张小虎带着这三十多号人来到了江边上,望着这一江滚滚东逝的江水一踌莫展。 虽然是冬季,可长江水依然非常湍急,凭这些块门板想要渡过江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远处的车灯和汽车引擎声正一刻刻逼近,张小虎和石头此时此刻也心急如焚。 陈芸和陆曼望着这湍急的江水也皱起了眉头,两个人都是上过学堂见过世面的知识青年,怎么会不知道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 面前的这条长江天险难道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吗?陈芸在想。自己虽不怕死,但是因为自己的一己之念,让全部的人都陪同自己丧生在这里,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此时的陈芸甚至有点后悔和负罪感,她多么的希望自已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能给大家重新找出条生路来。 李铁胆背着孙玉民,刘文智拉着刘玉英,四个人在黑暗中快速前行,眼看就要到江边,身后又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 刘玉英是最先听到的,她边跑边在叫:“孙大哥,后面有人追来了。” 孙玉民是完全没听到响动,他好奇地问:“小丫头,我怎么没听见。” “一个人,跑得很快。”刘玉英自顾自地说话,突然又调皮的一笑,说道:“那个人跑不赢我。” 孙玉民猛地发现,连李铁胆这头牛和刘文智这个老兵油子都在喘气,而这个丫头片子却脸不红心不跳,先前是刘文智拉着她跑,一段路后却成了这个小妮子拉着刘文智跑。 也许是太过于紧张和着急,刘文智一直都还没发现不对,直到孙玉民问这个小家伙:“你怎么这么能跑?” 刘玉英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的说:“从小我就只和男孩子玩,常常撵得他们跳江,这条路我常跑。” 四个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放缓了脚步,孙玉民也真的看见了身后追来的人,就是那个孙玉民问他话,却被吓退了几步的小青年。 孙玉民正想问他来做什么,那小青年先开口说道:“长官,我看你们拆了这么多门板,是不是要过江?” 孙玉民和刘文智李铁胆三个人都像鸡啄米一样点头。 “门板过不去,站在岸上感觉到这水没什么,一下到江中这些木板反而会成为累赘。旋涡会连人带门板吸到水底下,就算是幸运没碰到旋涡,湍急的水流也会带着人和木板一路漂下,游都游不动。”小青年继续说道。 “那怎么办?”刘文智先前还为自己的机智叫好,经这个一直在江上讨生活的小青年提醒,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如果自已这些人真的用这些门板渡江,那不就是相当于亲手把他们往鬼门关里推吗! “我有办法过江,但是……”小青年只说了半截话。 “只要能把我们这些人送过江去,条件任你提。”孙玉民说道,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辞。”他生怕这小青年不肯帮忙,极少给人承诺的他也放出了承诺。 “我要参军,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打鬼子!”小青年眼睛里全是希望。 “当然没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是我们二团的战士了。”刘文智比孙玉民表态的还快。 “你说了不算,要他说才作数。”小青年用手指着李铁胆身后的孙玉民。 刘文智无语,今晚上追上来的这两个小家伙都那么机灵。 刘玉英伸出了她的小手,对小青年说道:“欢迎你加入我们,我叫刘玉英,村子里的人都叫我小玉英。” 小青年害羞地直挠头,没有去握她的手,嘴里喃喃地说:“我没大名,船上的人全叫我小山。”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孙玉民。 在这种关头,孙玉民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对。他指了指小丫头,说:“她都同意了,我们更没话说。欢迎你加入我们。” 小青年小山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很不好意思面对这个比他早进二团不到十分钟的小丫头。 “我们该走了。”李铁胆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一路上他都没开过腔,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一直在害怕背上的祖宗,一直在担心他身后的团长什么时候又会在他身上重重地咬上一口。 汽车大灯的强光在这黑夜里异常的刺目,像几道光剑插入了长空。即使是还有段距离,孙玉民他们都能感觉到浓浓的杀意。 五个人匆忙赶到陈芸她们所在的江边。 孙玉民从李铁胆背后下到了地上,急忙给大家分配任务。 按照他的指示,石头带着几名战士带着陈芸的学生们和陆曼以及小玉英跟着小山往他所说的渡江地点而去。 虎子带着其他的战士按孙玉民的命令,将一部分门板扔入了长江,一部分门板则在江边乱七八糟的丢着。做完这些事后便跟随着已走出200米左右的队伍后面而去。 刘文智和李铁胆被孙玉民留了下来。 陆曼和陈芸都很担心他的伤势,生怕他又会突然晕倒,更怕他会一去不返。 特别是陈芸,晚上发生的这一切都出自她的亲手所为,强烈的内疚一直萦绕着她的心头。 她不知道他带着刘文智和李铁胆三个人在后面做什么,但她很清楚肯定是很难的事情,肯定是帮她擦屁股收尾的事情。她一面走一面回头,直到再也看不清江边的那三个影子。 渡边犬养是日军第九师团第三十六联队第一大队的一名大尉中队长。 前几日的攻城战让一大队损失了大半兵力,连大队长伊藤善光都在一次进攻中阵亡于中国守军的反冲锋。 第一大队也因为大队长伊藤善光的死而得到了难得的守备后勤任务。白天时他派出了十几个小分队去四处搜寻船工和渔民,为部队物资过江提前做准备。 其实以日军的实力,随随便便都可以搭起浮桥,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可日军大本营等不起,战争伊始他们就叫嚣着三个月灭亡中国。东三省的不战而退似乎也印证了日军高层的话。但没想到淞沪战役和南京战役就打了二个多月,眼看这个快速灭亡中国的计划将胎死腹中。 日军大本营没有放弃,为了打通津浦线,使南北战场汇成一片。在南京保卫战结束的第五天就下达了两路齐下进攻华中军事重镇徐州的命令计划。参与进攻南京的第十三师团北渡长江,进至安徽池河东岸的藕塘、明光一线。 也正是因为时间的急促,日军江上的运力远远解决不了需快速北上的日军部队的需求。在这种情况下,日军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电文明示,要求各部自行解决渡江所需船只。就是电文上的‘要求’这二个字,变相的促使了进驻南京城各部疯狂的抢夺和杀戮。 渡边犬养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被联队长胁坂次郎派了差事。 他派出的十多支小分队只有两三只没有赶回到驻地,其中就包括夜宿在上塘刘家村的这支小分队。 战后的南京周围本不该出现意外,可就在半夜,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这个小队的指挥官小林少尉紧急呼叫,说遭到大股不明武装的袭击,等通信兵报告给已经熟睡的渡边犬养时,那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复。这时候,值勤的哨兵也来报告,说几分钟前,远处的江边方向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听到了两方面的报告后,渡边犬养赶紧集合部队,乘车往事发的小村赶去。 小村子里已经空无一人,确切的说是没有一个活人。 渡边犬养看着面前二三十名被剥得精光只剩下一块兜裆布的帝国陆军勇士的尸体,火冒三丈,歇斯底里的叫嚣着要将杀死这些勇士的支那军人碎尸万断。 有经验的老兵们报告说这些勇士们全都是死于仿德造m24式手榴弹和9mm20响毛瑟军用手枪之下,渡边犬养便立刻明白了这是从南京城逃出来的中国守军,看情形人数还不少。 又有日军士兵来报,说离这村子不足两里的长江边上还发现了许多门板,和匆忙间散落的子弹以及那众多散乱的脚印。 此时天才刚刚蒙蒙发亮,不知道这些鬼子兵是怎么发现的那些遗留物和痕迹。 当渡边犬养带着一队士兵打着手电来到江边时,躲在黑暗中的孙玉民立即兴奋起来。心道:这个日军军官太过轻敌,不灭了丫真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刘家村的村民。 渡边犬养怎么也没想到,他没阵亡在光华门城头,反而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地方。 当一声清脆的中正式步枪响过后,这个不可一世的,先前还在祠堂内叫嚣的日军大尉,便瞪着眼珠扑倒在江边上的细沙里。 孙玉民手上的步枪一响,刘文智手上的捷克式也吐出了复仇的火焰,“哒哒…哒哒…”精准的点射打出了优美的节奏。一个个措不及防的日军士兵在这索命的节奏倒下了身躯。 听着这悦耳的捷克式点射的声音,孙玉民突然想起了周洪,那个把马克沁玩得出神入化的好兄弟,死后都没有找到他的全尸。 李铁胆的手榴弹扔的好远,只见他随手一甩,几秒钟后,七八十米外的日军躲避的地方便会传来爆炸声。孙玉民不禁大吃一惊。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直来直去,饭量大如牛的三营长,居然还有一手如此神技。 短短的十几二十秒钟,渡边犬养带到江边的这一小队日军几乎伤亡过半,余下的人纷纷扑倒在地,三八大盖和歪把子开始反击,一时间江边的枪声响成一团。 孙玉民三人打了一阵黑枪之后,飞快的从一片斜坡上溜下,沿着江岸往前急窜。 村子里的鬼子兵大部听到了江边的动静,一两百号人在两三个鬼子军官的组织下快速往响枪的地方运动。两路包抄,一路增援,鬼子兵没人分配任务,就已分兵,战事素养好的惊人。待他们赶到事发地点时,枪声已经停止。那些趴在地上的鬼子兵们生怕又被打了黑枪,一直没人敢起身,被增援的日军军官一个个地飞踹猛踢。 生气踢人的军官是个中尉,是渡边的副手。他看着被孙玉民一枪爆头的中队长,气急败坏的怒吼:“卑鄙的支那军人肯定没有跑远,给我追。” 在中尉的指挥下,三路日军打着手电牵着军犬,往孙玉民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黑夜中军犬的狂吠,鬼子兵的喊叫,时不时响起的爆炸声,以及三八大盖的枪声,将整个这一片搅得嘈杂无比。 孙玉民跟着刘文智往前奔跑着,时不时地因为脚下发软而摔倒在满是水的稻田里。第一次摔倒时他拒绝了李铁胆要背着他的要求,没有跑出多远,孙玉民又跌倒在田梗上。这一跤将孙玉民的自尊心完完全全的摔丢在这长江边上。李铁胆将他背上时,孙玉民再也没有反抗。 后面的枪声越来越近,军犬的吠声也清晰可闻,刘文智在奔跑中大声问:“团座,他们有狗,我们跑不掉的。” 孙玉民此时也在后悔刚才那波偷袭,他以为凭着夜色,三个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掉。可没想到,这帮鬼子来的太快了。更没想到,鬼子们居然带有军犬,而且还不只一条。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对付那几条大狼狗。只得在李铁胆身后咬着牙说:“先不管,往前跑再说。” 黑夜里路本就不好走,刘文智在前李铁胆在后,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说是在跑,实际上比走快不了多少。 身后的手电筒的光和那一长溜地火把已经近的可以看清,军犬似乎也已经闻到三个人的味道,叫得愈来愈凶,鬼子兵所瞎射的流弹不时从三人头顶或者身边飞过,那一声声嗖嗖划过的火线所带来的灼热气流,让三个人更是不敢停下脚步。 刘文智心一横,奔走中把路让了出来,他站在路边对已气喘吁吁的李铁胆说:“快带团座走,我来断后。” 李铁胆没有吭声,他也是人,背负着孙玉民奔跑了几里路,双手已经酸得不行,两只脚也像灌了铅似的。他现在完全是凭着一口气在硬撑着,刘文智的话他听到了,但他不敢开口,生怕嘴一张,这口支撑着他的气就会泄掉。 孙玉民感觉到了这个永远不会累的兄弟也即将到达他体能的极限,自己三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肯定跑不过带着狼狗的鬼子兵。他拍了拍李铁胆的肩膀,说道:“铁胆,停下吧,我们不跑了!” 第三十二章 投江 孙玉民让俩个人都将绑腿解了下来,又把他们身上剩下的两枚手榴弹要了过来,示意他们往前再跑一段距离,然后躲到江里。 李铁胆以为孙玉民要自己留下来挡鬼子,这他哪肯干,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蹲在孙玉民的身边,拿着他那把二十响驳壳枪,看着孙玉民手上的动作。 孙玉民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歇,嘴上说道:“你再不跟着文智跑,信不信我把团里的茅厕,以后全让你一个人清理。” 李铁胆被唬得赶紧往前跑,跟着刘文智跳下了江堤,然后又跟着刘文智走进了水里,两个人各自都抓住了一大把水草,整个身子都完全浸到了水中。江水流速很快,人在水中完全站立不住,还好水草长的很长很牢固。刘文智心想,小山子果然没有乱说,这么急的水,凭木板真的是过不了江。 孙玉民手上飞快地将六根绑腿打成死结,变成了一根长绳,又麻溜地拧开了手榴弹后盖,将绑腿和两颗手榴弹拉索紧紧的绑在了一起,随身带的那柄匕首在这湿润的田梗上飞速地挖了个浅洞,两枚被绑腿连起来的手榴弹被埋了进去,孙玉民又将田梗边上,一块被稻农用来塞堰口的石头,压住了那根绑腿绳。 做完这一切孙玉民便小心翼翼的倒退着走,几十米的绑腿打成的绳子慢慢的放了一路,直到绳子被放完,孙玉民才跳下了田梗,背紧紧的贴在了田梗上面。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东方的天空上已经露出了几片鱼鳞白。孙玉民心里非常的清楚,自己已是插翅难飞。只等天一亮,无论这波手榴弹能炸死多少个鬼子,他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变成鬼子兵的活靶子。 他忽然间觉得很轻松。自己就要随一连的,二营的,二团的兄弟们而去,当初说要带领着他们活下来,说要带着他们生离战场,结果是自己活下来他们命丧光华门阵地。这些天在地下室时,老是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自己心中强烈的内疚感和负罪感,始终萦绕在心头和脑海里。 现在就要跟随他们的脚步而去,孙玉民反而释然,他的耳边仿佛听到了老刘头、高团副、周海南、周洪……等等二营的官兵们的喊声:‘团座,您倒是快点啊,就差您啦。’ 三个日军士兵牵着三条大狼狗跟着气味一路追寻而来,在田梗上的一块石头边,三条狼狗发狂似的猛叫猛跳,不肯再往前一步,牵狗的士兵拉都拉不动。 带队的中尉见前面的士兵停下挡着道不走,在队伍中扯着嗓子骂,一路上拨倒了几名鬼子士兵,来到了不肯前行的军犬跟前,手电筒往前一照,发现了两枚手榴弹冒着白烟出现在田梗上。鬼子中尉吓得立即就往田梗下跳,口中还没喊出一句话,两声爆炸就已传进了他的耳朵。 孙玉民在那几只军犬围着石头狂吠时就已用力扯动了绳子。 几名牵狗日军的注意力全在那几只不停蹦哒的狼狗身上,也是因为天还没完全亮,这些鬼子兵们全都没有发现从地里钻出来的冒着白烟的手榴弹,直到鬼子中尉突然地往田梗下扑。 两声巨响后,几只狼狗便再也没有发出一声叫唤,日军中尉从田里的一摊烂泥里爬了起来,扯出了插在背后的两块不深的弹片,口中疼得哇哇直叫。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军犬和几名士兵,拔出了已满是泥污的指挥刀,大喊:“杀给给。。。。。。。” 孙玉民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被日军中尉的这一声叫喊瞬间给拉回了现实,苦笑了一声,心道:该我了,芸儿陆医生来生再见。心念一定,便从田梗边走了出来,冲着背对着自己的日军中尉扣动了手中驳壳枪的扳机,几颗子弹从枪管中窜出来又从日军中尉的身体里穿过。 田梗上的日军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中尉被一个泥人似的支那老百姓击中,都愣在了当地,直到那个泥人灵活的从田地里往江边跑时,才有士兵醒悟过来朝他开火。 孙玉民一面朝江边跑一面反手往后搂火,没有去管子弹的准头,直到听到了击针的空响,他才将枪甩进了江里,人也在呼啸而至的三八大盖的枪火中,跟着跳到了奔腾的长江里。 李铁胆亲眼看到孙玉民跳进了滚滚流淌的江水中,刹那间一股热血冲进了脑子里,不顾自己在水中,手还抓着水草,伸手就抢过刘文智一只手拿着的捷克式,仰躺在水中,使劲地扣着扳机。可无论他怎么扣动,听到的都是击针空撞声,泡在水中的机枪哪里还打得响。李铁胆脑海里全是孙玉民跳江的影子,从不知道伤心的他眼中也流下了两行泪水。捷克式被他从手中放开,人睁着眼睛望着已逐渐变得明亮的天空,慢慢往水中沉去。 刘文智被李铁胆抢走了机枪,正要生气,却看到了他不要命的扣着扳机。捷克式机枪没响,人反而往水底沉去。他一急,连忙奋力朝那个傻蛋游去,没游两米远,岸上的鬼子兵发现了江水中的他,子弹下雨似的往他射来。刘文智赶紧深呼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往江底钻去,但即使他反应再快,大腿上背上像被蚊子咬了两口,麻痛感袭上脑袋,刘文智心道:这次真的玩完了。他心中已生杂念,憋的那口气也了吐出来,江水立刻往他嘴里鼻子里钻,喝了几大口水,又手脚并用,才终于把头伸出了江面。刘文智被这几口水呛得咳嗽不已,眼泪直流,贪婪地大口呼吸了好几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被江水冲到了江中央,离自己刚刚下水的地方有将近两三百米的距离。岸上的鬼子兵们还在朝他刚刚进水的那一片地疯狂的射击,刘文智脸上露出了笑容,正准备奋力游到对岸去,慕然发现受了枪伤的右脚完全用不上力量,双手一划水,背后的伤也是巨痛。刘文智心头大惊,却没失理智,平仰在水中节省体力,任凭湍急的江水把他往前带。 孙玉民跳到江水时,用力过猛,奔跑时就已经感觉到小腹伤口的痛疼,这一下似乎伤口又被撕裂,巨大的疼痛刺激的他眼冒金星,方寸大乱,让他忘记了自己在水中,吸气时才知道错误,可哪还来得急,一口水让吸进了气管,这种滋味被让人捅一刀还难受,他拼命的蹬水,想要把头伸出水面,可虚弱的身体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持他,孙玉民感觉到了眼皮的沉重,意识也慢慢的在丧失,迷糊中感觉到一双小手从身后托起了自己,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玉民是被一阵疼痛给弄醒的,他睁开眼睛往传来疼痛的小腹看去,发现陆曼正盘坐在地上用针线缝合已经崩裂的伤口,一针一针地像在绣花。孙玉民哪能受得了这种慢性折磨,就想用手去制止她,手哪里能动得了,两只手被铁塔似的大块头李铁胆反在头顶死死的抓住。想用脚去踢开这个把自当绣花布的死丫头,脚也动不了,石头和虎子一人将一只脚牢牢地压在身下。孙玉民怒了,张口想要骂人,嘴里呜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来,原来不知道是谁在他嘴里塞满了碎布。他没辙了,除了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在他身上玩绣花的小妮子,偶尔拼命的抬起头,嘴里呜呜几句表示抗议之外,便再也不去挣扎反抗。 陆曼虽在帮孙玉民缝合伤口,眼睛的余光也是看到了他的窘态,小女孩倒底是小女孩,玩心顿起,口中说道:“乖孩子,等妈妈绣完这几针,就带你去买糖吃。” 正帮孙玉民压手压脚的李铁胆和石头虎子三人立即笑喷,孙玉民也不干了,使出全身力气挣扎,腰身也使劲扭动起来,他在表示对这个小妮子把自己当儿子看的愤怒。 陆曼停下了手上的鱼钩针,对他就:“你要再动一下,我就在你别的地方扎你。” 孙玉民还在愤怒当中,没把她话当真,继续挣扎着,直到腰部传来针扎的疼痛。 这小妮子言出必行,孙玉民感受到了小女子的可怕。他不是受不了疼痛,他是受不了小针一针一针刺破皮肤的那种感觉,枪伤刀伤都未曾让他吭过半声,但就是陆曼手上的各式各样的小针让他害怕得不行。 看到孙玉民老实了,陆曼又开始了继续绣花,口中还喃喃自语:“不就是没有麻药吗!一个大男人这点痛都受不了。” 这句话听得孙玉民直翻白眼。 正在旁边的看陆曼缝针的陈芸和小玉英都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走。小玉英还是个孩子,玩心比陆曼这大小孩更重,临走时装着蹲下,左手在陆曼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右手在她胸上抓了一把,惊得陆曼差点跳起来,正在缝针的她手上的力量没控制住,鱼钩针深深地钩起了一块肉,疼得孙玉民几乎弹起来。 陆曼扔下了手中的针线,起身就追,口中娇叱:“死丫头片子,别跑,敢吃老娘豆腐。” 正在帮忙压手脚的虎子他们目瞪口呆,都在想,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孙玉民被刚刚那一针扯得叱牙裂嘴,想骂又骂不出来,想动又被三个货压住了手脚,只气得在地上呜呜地乱叫。 一番折腾之后,陆曼终于将他的伤口重新处理好。在石头的协助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先前那身衣服已经湿透,还有血渍和弹孔,已经是不能用了,这次他换上的是教导总队的德式军装。没有帽子的遮掩,他脸上的那条伤疤显得格外清楚,远远地望着,陈芸都感觉到了冰冷。 换衣服的时候孙玉民就在问刘文智在哪,石头没怎么答理他。孙玉民心里担心他的那个老部下,一直在询问,直到陆曼对他说:“他中了两枪,背后那一枪击中了右边肺叶,又穿过了身体,这是万幸,左大腿上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失血比较多,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了。这还得谢谢你,撤退时,桂总队长给你留了一盒盘尼西林,已经给他打上了。没有这神效的消炎药,他和你一样死定了。”陆曼说完了话后,又伸出食指在孙玉民额头上一戳,像训小孩一样说道:“还有你,小腹上的刀口如果再崩裂,姑奶奶我是缝不上了,那你就等死好了。”孙玉民已经怕了这个女人,话都不敢说,只点头如蒜。 李铁胆带了三个战士用一副临时做的担架抬着孙玉民,石头带着三个战士抬着刘文智,一行人西北走去。 孙玉民不知道他跳水后发生了什么,便问李铁胆,他自己都弄不清楚是谁救了他,怎么会知道孙玉民和刘文智是谁救的,反正是一问三不知,也不说话,一直摇着脑袋。 李铁胆现在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孙玉民,他沉水里时,手上的捷克式不知道掉哪了,醒来时腰上的驳壳枪也没有了。现在的他,真的是两手空空,除了身上的弹袋里还有三个捷克式的弹夹和一些零乱的手枪子弹外,已经是一无所有。 他想说又不敢说,孙玉民一路上的问话一句也没听清,一直摇着头。 孙玉民哪里知道这家伙想的是什么,诧异他被水一淹像变了个性子,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再盯着这大块头。 从另一个抬着他的战士,侦察班长铁牛那里,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石头带着几个战士保护着陈芸一行人跟着小山往前走出了几里路,在一片已经枯黄的芦苇丛里,他撑出了一条木船,冲着石头问:“一条不够我们用,里面还有几条,谁会撑?” 石头自已是不会,问带来的几名战士谁会,结果都在摇头。正郁闷间,小玉英走了过来说:“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简直笨死了。”她跑进芦苇里,边走边说:“还好姑奶奶玩这个长大的。” 只一会,就看到她撑出了一条大木船,比小山的船大多了。石头眼珠子都掉地上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陈芸和陆曼俩人也是下巴掉了一地,看着那个小家伙得意洋洋的神态,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小山站在小船上让这小丫头弄得很尴尬。 “上船呀,都站岸上做什么?”小丫头在叫。 女学生们都上了小山的小船,她们害怕这小妮子一个不小心在江中间弄翻了船,那可怎么是好。 石头和他的人在小丫头的奚落中上了她的贼船。虎子带的战士们也赶到了江边,上了小丫头的船。刚撑离岸边便听到了爆炸声和炒豆般的枪声。石头正想要小丫头往前去接应团座他们,这丫头却比他还要急,站在船头大声喊:“石头哥,船后面还有根竹蒿,你力气大帮我一起撑,快点去救我哥。” 第三十三章 小玉英是人吗? 石头去帮忙撑船,虎子则安排战士趴在船上,剩下的两挺捷克式也把机枪座放到了船帮上,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岸上。 小丫头方向掌握的极好,借着奔流的江水,一下子就超过了先出发的装满女学生的木船。 小山很尴尬,自己干了这么久船工居然连个小丫头都比不过。虽然是这也是自己单独一个人第一次出船,但这不是理由,至少在船上讨生活是自己的本行。 令小山更加尴尬的事出现了,小玉英故意在他的船边上超车,路过他边上的时候,不仅用手中的竹蒿打了他一下,嘴里还在叫:“芸姐,曼姐,你们还不愿上我的船,这家伙跟我比差远了。” 船上没有人去笑话他,大家的心都在牵挂着滞后的三个主心骨。 小玉英是个怪胎,耳力好视力也好。这时天虽已大亮,水面上却有着一层厚厚的白白的水汽,站在船上往前看五米都看不见江水。小丫头站在船头一直在凝眉挑望四周,竹蒿在她手上不断收缩着,木船在水中也在不断调整着方向,石头站在船尾都看呆了。 船行进的过程中,岸上的枪声已经停止,虎子也越来越着急,不断朝岸上望去,很想看到他希望看到的三条身影。前方不远处的江边上鬼子兵的影子已经能看见了,他扳起了手中驳壳枪的击锤,口里沉着的说道:“机枪准备。” 小玉英将木船方向越来越往江中调,石头在船后大声喊:“太中间了,等下团座他们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丫头的尖叫:“虎子帮我忙。” 张小虎连忙跌跌撞撞的奔到船头,看到小丫头手中的竹蒿似乎很重一样,连忙帮手抓住了她手上的竹蒿。 真的很重,不知道这丫头片子刚刚是怎么抓住这条竹蒿的,自己都有点吃力。虎子紧紧地握着竹蒿,在小丫头的指挥下,一点一点地往回回收着。 “是三营长。”船上有战士在叫。 虎子和石头都同时看到了,李铁胆这货像具死尸一样,被竹蒿拉到了船边上。竹蒿穿过了像头熊一样的李铁胆的衣后领,从他腰间露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被竹蒿穿了个透心凉。这情景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竹签穿着一块巨大的肉,在小丫头眼中活生生的就是一烤串。 “快把他拉上来呀。”小丫头的叫声。 “傻呀,朝岸上开枪呀。”虎子带着两三名战士七手八脚捞这头熊时,小丫头的尖叫声又响起了。 两个机枪手其实已经看得见岸边的成一条长队往回走的鬼子兵,但是他们没有开枪,因为虎子没有开口发令。石头在船尾跟着玉英这丫头叫声后面喊:“开枪呀。” 岸上的鬼子兵们也听到了他俩的叫声,纷纷在放下背在背上的三八大盖。船上的捷克式响了,两道火舌吐着复仇的子弹,飞向了正在在拉动枪栓或是作瞄准势的鬼子兵。 石头见两梭子子弹就打倒了十几名鬼子,正要叫好,耳里又听到了小丫头的叫声:“虎子哥,到前头拿着竹蒿。” 石头抬头看时,小丫头已把竹蒿交给了身边的一名战士,她人从船头一个漂亮的纵跃,跳进了水面上还有一层白雾的江水里。 经过先前救李铁胆那一幕,虎子知道这丫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没有去管正在剧烈咳嗽的大块头。抢上了船头,在战士手中接过了竹蒿,也像模像样地撑着木船的方向。 岸上的鬼子兵们被木船上突如其来的两梭子打倒了十几人,余下的鬼子兵并没有惊慌,大部分鬼子兵们连趴都没有趴下,端着枪就往江中射,几挺歪把子和野鸡脖子也往江中倾射着子弹,哪怕他们在白雾中只能看到木船模糊的影子。小山本来还能看见丫头那条船的影子,可走了一段距离就被她远远地甩下。 正当他慢慢的掌握到了水流的方向和流速,木船的速度也起来的时候,前面突然响起了急烈的枪声。站在船上的小山吓得直打哆嗦,两条腿抖动得站都快要站不稳。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陆曼算是比较镇定的,她歪歪扭扭地走到了船头,一只手握住了小山正在发抖的手,口中带着坚毅的语气:“别怕,姐陪着你。” 小山感觉到了手上的温暖,耳中如春风般的声音立时将他临近崩溃的心又撑了起来,他看着身边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大姐姐,勇气顿时从心底,从全身上下冒起。 “先往对岸去,我们不能拖他们后腿。”陈芸的声音出现的也恰为及时。 此时的小山已不再是刚才的那副怂样,他朝陈芸点头,说道:“知道了,陈芸姐。” 小山的船正在往对岸而去,虎子站在丫头这条船的船头,却是心急如焚。时不时从他头顶飞过的子弹没有丝毫影响他死死盯着江面的眼睛,可满是白色雾汽的江面上他哪里能看到小丫头的影子。 木船上除了捷克式开了火,其他人的枪并没有打出一发子弹,当捷克式换弹夹时,岸上的枪声也停止了。鬼子兵们在浓雾笼罩的江面上已经失去了目标。石头见机枪手还要开枪,忙出声制止。 虎子正焦急间,船边上突然间响起了丫头有气无力的声音:“快把我俩拉上去,我坚持不住了。” 虎子探下身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丫头已经回到了船边,左手拉着船帮边上垂下的一根绳子,右手则死死地从后面抱着一个人的胸口。 虎子赶紧伸手抓住小丫头的手,旁边的一名战士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抓住了丫头搂着的那个人,另一个战士眼尖,喊道:“是团长。” 两个人被拖上了船,小丫头没事,只是累到了极致,嘴唇白的像张纸。 孙玉民则要紧得多,虎子伸手在他鼻子上探去,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急得他大喊:“团座不行了,怎么办?怎么办?” 小玉英在船上躺了十几二十秒,缓了过来。听见了虎子的喊叫,她爬了起来,从围着孙玉民和虎子的战士中间插了进去,口中说道:“别围着了,散开,留两个人帮我手就行。” 虎子见小丫头像是会救人的样子,忙喝散了围着的战士们,问道:“玉英妹子,你能救活我们团座的对吗?”先前小丫头在别人看都看不清的江面上连救两个人,虎子已经把她视为神仙一样的人物。 看着虎子满带希冀的眼神,小玉英坚决的点了点头,说道:“孙大哥进水不久,还有气,别说我,就连小山子都能把他救活。”说完就跪到了孙玉民的头边,指着孙玉民的肚子对一名战士说:“你按肚子,把他肚子里的水压出来。”又对虎子说:“你用拳头砸他左胸,像我这样。”小丫头左手平按在孙玉民的左胸上,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看到虎子按着她的吩咐去做了,她才直起上身,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捏开了孙玉民的嘴,然后将自己的嘴贴了上去。 看着他们三个人的战士们惊呆了,他们没见过小丫头这样救人的。可又不得不服她,她只重复了两次接嘴的动作,大伙就听到了孙玉民剧烈的咳嗽声和呕吐声。 小丫头见孙玉民已经没什么大碍,长舒了口气,站了起来。 江面上开始起风,白雾开始被风吹散,太阳也开始无私地散发着它的光芒。 湿淋淋地衣服紧贴在丫头那已经凹凸有致的身材上,江上的风将她那头在水中被弄散乱被打散打湿的秀发微微吹起,在初升的阳光侧照下,小丫头就像一尊神祗伫立在船头,等待着人们的膜拜。 石头都被小丫头深深地征服,正要夸奖她几句。却听到了不合适宜的一句话:“谁再看,我挖了他的眼睛。” 原来小丫头也发现了湿衣贴在身上的窘迫,看着这一大堆大男人迷离的眼神,才出口威胁。 她骂过了众人后,小丫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得哭了起来,站在船头往前张望,口中尖叫:“哥,哥……你在哪?” 刘文智正仰躺着水面上,他很幸运,这段江面较平缓,没有碰到旋涡和急流。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放弃了自救的念头。自己跟了八年的人没了,二营没了,二团没了,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正当他准备自抛自弃时,身前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哭声和叫声。刘文智心道:这不是自己刚认的妹妹吗。对呀,自己还有牵挂,还有这个捡来的妹妹。想到这里,他使出了自己混身的力量,喊了出来:“我在这。” 小玉英不知道她刚刚在船上救孙玉民时,错过了正随波而下的刘文智,幸好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被已存死念的刘文智听见。她听到了身后的喊声,反头朝后望去,看见了平躺在水面上的她刚认得哥哥,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手中的竹蒿一别,整条木船都打横过来,船速顿时慢了下来,小丫头没有等刘文智被水冲到船边上,直接跃进了水中。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那颗浮在水面的小脑袋和奋力划水的小手小脚小身板,成了船上许多走上军官职位的二营老兵们日后的永恒回忆。 虽然铁牛的讲述不是很很详细,但孙玉民还是听明白了经过。他没想到,小玉英经过如此大的摧残和伤害之后,能这么快的恢复过来,甚至救起了自己和刘文智李铁胆三人,且不说她有一手驾船和游戏的好本领,光在浓雾的江面上能够发现他们,这得有多厉害啊。 这个小女孩有一颗坚强的心和极其强大的意志加本领。孙玉民从心里给小丫头刘玉英下了定论。 他问铁牛:“小丫头人呢?” “她在她哥的担架边上,一直没离开过。”铁牛回答。 “哦……” “哦什么呢?” 孙玉民听到了一个令他害怕的声音,赶紧闭上了眼睛装睡。 陆曼走了过来,她在后面时就听到了孙玉民在和抬他的铁牛说话。到了近前,看到的是他装睡的模样,看着他闭着眼睛还在转溜的眼珠子,她玩心又起,口中吐出一句话:“看来是药量不够,人又晕了,得赶紧多打两针。” 孙玉民一听又要打针,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睁开眼睛说话:“我没事了,我没晕,我不要打针。” 陆曼被逗乐了,连一直心怀不安的李铁胆抬着担架都笑出声来。 陈芸见陆曼又往孙玉民身边凑,满腔的不痛快,正在自顾自的生气。小玉英走了过来,冲好嫣然一笑,然后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陈芸满脸疑惑,问道:“这合适吗?” 小丫头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就兴许她作弄别人,不让别人作弄她。何况她作弄得是我孙大哥。” 看着蹦蹦跳跳往孙玉民担架而去的小玉英,陈芸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道:千万不能惹这小丫头片子,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孙玉民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小玉英过来了身边,很高兴。刚被陆曼捉弄的郁闷也随之烟消云散,他拉着小丫头的手问道:“你在水上怎么这么厉害?” 小玉英的目的不是来看望她这个孙大哥,对于他的问题完全没兴趣回答。挣脱了孙玉民的手和陆曼并排走到了一起,说道:“陆姐姐,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陆曼不明所以然,她搞不懂这个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便点了点头。 小玉英还没开口突然先笑了,而后神情又黯然下来,没一下又捂嘴笑了起来。 不光陆曼,连躺在担架上的孙玉民也摸不着头脑,猜不透这小小的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些什么。 小玉英干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的问陆曼:“我可以讲了吗?” 陆曼好奇心被这丫头刚刚脸上那几个表情给吊了起来,说道:“你讲吧。” 小丫头作势要讲故事,顿了一下又问:“陆姐姐,如果吓到你了,你会怪我吗?你会生气吗?” “不会。”陆曼对她摇头,说话很肯定。 小玉英似乎很感动,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了她,嘴里说:“姐,你真好。” 小丫头就站在她面前开始讲了起来。 “母亲生我时已是第四个女孩,父亲一直想要个儿子,所以从小就把当成男孩打扮和教育。小的时候还好,男男女女的没什么区别,可稍大点以后,村子里那些男孩知道我是个假小子之后就常常捉弄我,村子里的女孩又嫌我太野,不愿跟我玩。”小丫头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有点低落。 “那时的我很悲观,幸亏有个小男孩没嫌弃我,一直陪我玩。”她讲到这些时,眼睛放出了光彩。 “可村里的那些男孩子不仅笑话我作弄我,还得寸进尺欺负到他头上。我很生气,但是我一个女孩又打不过他们,只能另想办法。” 陆曼看她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背后都起了一阵凉意。 “那天,我看到了隔壁的三叔抓了条四七八节蛇1,于是我就缠着他教我抓蛇。” 陆曼已经大概能猜到她所说故事的结尾,后背上的凉意越来越重。 “我悟性很好,所以很快就学会了。到了晚上,我钻进三叔家,把那条蛇偷了出来,在领头的那个男孩家叫醒了已经睡着的他,还当着他的面,把蛇扔进了他的被窝。”小丫头脸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那个男孩被蛇咬了,幸亏三叔救得及时,但即使是救了过来,他也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为了这件事,我被我爹狠狠地揍了一顿。可我不后悔,打那以后,整条村子里的男孩看到我都躲着走,我说东没人敢往西。那个和我关系最好的小男孩也没有人再敢欺负他。” 孙玉民看着面前这小丫头,心中都感觉到了阵寒意。 “所以说,我身边和我关系好的人,谁敢欺负他,我就会帮他报仇。”小玉英用手指着孙玉民,说道:“这是我孙大哥,现在有人欺负他,有人作弄他,所以我帮他报了仇。” 陆曼听她这话有点不对劲,后上的冰凉似乎在蠕动。 “陆姐姐,难道你还没感觉到衣服里有东西吗?”小丫头说完撒腿就跑,远远地跑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陆曼伸手往后背上抓去,就在衣领下面一点点,她抓到了一团冰冷的软绵绵的东西,她还没拿出来看,人已经吓晕,倒在了地上。 1四七八节蛇:金环蛇和银环蛇的杂交,有剧毒,我国很多乡村都把这种蛇叫四七八节。叫法的具体来历不详。 第三十四章 诱 陆曼自被小玉英用刚出生的还未长毛的小田鼠吓晕后,再也不敢作弄孙玉民,看到那个小阎王也是躲得远远地。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这个姑奶奶,然后又被这祖宗神不知鬼不觉的整蛊。 不光陆曼,队伍中其他的女学生和战士看她的眼神也不大正常。每个人不管是同他说话或者一起走路时,都保持着两米以上的距离。 小玉英也是满不在乎,反正她不是在刘文智的担架边上就是孙玉民的担架边上,要么和陈芸说上几句悄悄话,又或者扯上小山一起缠着董文彬教她们摩尔斯码,苦得董文彬敢怒不敢言,没人时直抽自己嘴巴,谁让它吹牛不打草稿,让这个祖宗听到了自己和女学生们的说话。 小田鼠事件已过去了两天多,这个由女学生和伤兵残兵组成的队伍一路向北,沿着公路直往滁州方向而去。 第一天大家的速度还凑合,一天走了几十里路,可到了晚上歇息时,女生们除了小玉英这个变态,所有人的脚底板都打起了血泡。第二天的行程和速度就可想而知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公路上开始出现了鬼子的车队。 头一批是几辆三轮摩托车开路,后面跟着十几辆帆布卡车,车后尾箱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装的什么。 待这些车辆离开了视线,队伍重新回到了公路上,慢吞吞地走了一个多钟,担任警戒的侦察班长铁牛追了上来,说后方黄尘滚滚,鬼子车队来了。 队伍重新在公路边不远处,一个丘陵后面的杂树林子里躲了起来。 孙玉民坐在担架上,透过一些矮小的灌木,看到了望不着边际的卡车长龙。车龙开得很慢,卡车车厢顶上大都趴着两名鬼子兵,架着一挺歪把子,有的车后还拖着一门榴弹炮。没被帆布盖着的车厢上全站着或坐着鬼子兵,盖着帆布的车厢就看不出装的什么了。 车龙开出了两三公里还没有看到尾巴,道路两边开始有扛着三八大盖的鬼子兵跟着车龙往前行走,速度很快,不时超过一辆又辆行进在公路上的慢吞吞的卡车。面前的这支部队绝对不只一个联队,孙玉民没法确定具体数目,只能是粗略的估计。他没想到的是,以后的战场上,他和面前的这支日军部队屡次发生战斗,他也让面前的这支日军部队吃尽了苦头。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待这条车龙过完,孙玉民他们在这片林子里最少呆了三小时以上,李铁胆那货甚至都睡着了,还好他没打呼噜,否则早让大家折磨死。 公路上已经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开过来两三台边三轮摩托车或者几台卡车,甚至是鬼子的部队。 孙玉民很是着急,从地道出来了两天,自己这些人还在南京周边,根本就没走出多少距离。他暗想:必须得想个法子,否则自己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武汉。 刚上路时,有女学生问他为什么不走水路。孙玉民其实是不想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但为了不打击这些女学生的积极性,他还是告诉了她们。不走水路去武汉,是因为逆流而上,没有小火轮,光靠人力和风帆很难到达,况且这个季节基本不刮东北风,风帆只能完全降下来做装饰品。 望着面前的这条公路,孙玉民被逼得想出了条绝路。 他叫过来董文彬,说道:“小董,这些天和大家在一起感觉如何?” 董文彬以为他问的是小玉英,抬头四周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小丫头那深遂的眼神在盯着自己,他顿时感觉到脊梁骨都在发麻,忙说:“很好,玉英姑娘很好。” “我不是问你这个。”孙玉民有点无奈,接着又说:“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们靠这样走决不是办法,你有什么好的见意没?” 董文彬只是个少尉电讯号,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说征求他的意见,哪怕是以前旅部的机要主任,一个挂上尉军衔的女人都没正儿八经的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他听到了孙玉民的询问后有点激动,逻辑思维和语言组织能力基本消失,他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孙玉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于是出声阻止了他的说话:“你先停,听我说。”待董文彬安静下来,他接着说道:“我这有个想法,想交给你去实施,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董文彬是个聪明人,自孙玉民叫他来,他就猜到代旅长可能会有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他忙点头:“旅座,您尽管安排,我粉身碎骨都不辱使命。” 孙玉民满意的点头,说道:“好,很好。以后你别叫什么旅座了,我只是临时代理的,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团长或者是孙大哥。” 小玉英穿着一身国军军装很是神气,在孙玉民、刘文智跟前转悠来转悠去,惹得很多人想笑又不敢笑。 孙玉民也没想到才十五六的小丫头能穿上女学生们带着的军装,还蛮合身。其实这个小丫头已经算是长成了,该有的并不比那些大姑娘差。 只是熟悉她的人都会搞不懂,她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还有那张人见人爱的小脸蛋怎么会那么合拍的和这完全是早熟的身材凑在了一起。 陆曼是怕了这个丫头,这两天一直避着躲着她,哪怕是刚刚孙玉民布置了她俩都要参加的任务,自己还是不放心这个小祖宗。坚决反对只她俩配合,硬生生的把陈芸和邓秀芬拉下了水。 当四个女人都身着女式军装,散着一头秀发,配着她们漂亮的脸蛋和曼妙的身材,让在座的男男女女都大饱眼福,叹为观止。有几个女学生还在感叹老天的不公,怎么会生出如此美丽的女人而且还不只一个。 孙玉民也看呆了,流着口水直盯着四人,如果不是陈芸故意走到他面前挡住视线,他差点忘记了派给她们的差事。孙玉民叮咛万嘱咐,说不是闹着玩的,让几个人一定小心。 从他们休息的杂树林往前不远,有一片起起伏伏的小丘陵,公路弯弯曲曲的从这片丘陵中的腹地穿过。 董文彬带着四女伏在那丘陵的黄沙上,小玉英趴在地上一点也不老实,嘴里一直在嘟囔沙子把她的军装弄脏了。 陆曼隔着陈芸和邓秀芬都能看见小丫头不停蠕动的屁股和手脚,她很想告诉小丫头,越在地上动身上的衣服会越脏,可又害怕这个分不清青红皂白的家伙以为自己笑话她,再弄出个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整自己。 陈芸没有这种烦恼,小玉英这丫头在自己面前很听话,或许是机灵如是的她看出了自己和孙玉民的关系,又或许是这个小女孩把自己当了成亲人吧。 陈芸伸手拍了拍她那不安份的小屁股,说道:“你还真是个野小子。” “我们都在这坡上趴了这么久了,鬼子怎么还不来?”小玉英已经很不耐烦。 陈芸本想打趣她一下,想问她着急忙慌的盼鬼子来,是不是有别的想法。可突然间想到这丫头前几天才从鬼子手里被解救出来,身心都受到了严重伤害。这个玩笑千万不能开,否则鬼知道这丫头会不会翻脸。 小野原平是日军第十三师团辎重大队的一名卡车司机。从十一月底帝国陆军准备进攻南京开始,他就没停歇过,到处运送装备物资和兵源,只要车没抛锚,他的人就一直在公路线上奔波着。有时途中休息时,听到别的司机和押送兵们在一起讨论支那女人时,他完全插不上嘴,因为他还从未经过人事。前几天,上海派谴军后勤部组织的慰安妇团来到大队时,他正在运送物资的路途中,当他回来时,慰安妇团已经没影没踪了,恨得他直拿头撞墙。 今日刚回到到驻地,正准备休息,小队长龟田就进了营房点了自己的公差。小野原平都快疯了,可又不敢对那个猥琐的龟田怎么样。 三辆卡车载着三大物资,在两辆边三轮的护卫下,开向了前往滁州的路途。 这些日子,帝国陆军锋芒所指,支那守军无不望风而逃。而随着战线的拉长,后勤补给也越来越吃力。原本就捉襟见肘的运输能力已经逐渐跟不上前线部队的需求。一个很浅显的例子,淞沪战役和南京战役时,炮弹可以不计成本的朝支那守军的头上扔,而越往内陆进攻,这种满饱和度的轰击却是很难再看到。运输能力的不足,促使这些辎重兵们没日没夜的工作。十三师团不像其他常设师团有一个辎重联队,他们只有一个大队的辎重兵,后勤的强大压力,让包括小野原平在内的这些基层运输兵们苦不堪言。 这条路线小野原平是第一次跑,按照地图显示,前面不远就有叫乌衣的大镇子。帝国陆军几天前就已经占领了这个镇子,并设立了兵站。他期待着能在这个镇子上能饱餐一顿,最好是能休息一下。 面前的公路弯弯曲曲的从一片小丘陵下面穿过,转过一个小弯,小野原平就远远地看到前面路上横着两根粗大的圆木,他以为是自己长时间的开车,产生的幻觉,便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待看到开路的两辆边三轮摩托车停了车后,他才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 抗战初期,gc党领导的敌后战争还未走上规模,后期让这些鬼子辎重兵闻之胆丧的游击战、袭扰战、麻雀战等等一系列经典战术此时还不为人所知。 虽然鬼子兵异常骄横,但是这么明显的路障肯定会让他们提高警惕,两辆摩托车车斗内的歪把子一左一右开始朝两边斜坡上扫射。 董文彬满手是汗,心脏跳得极快,先前的雄心壮志在鬼子的机枪一响后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反而是他边上的小玉英抓住了他正发抖的手,说道:“别怕,有我孙大哥他们在后面保护我们呢。 董文彬听到这话以后,脸上火辣辣的发烧,心道:“怎么这么没出息,让一个丫头片子来安慰自己。”他振作了精神,对玉英小丫头说:“我准备好了,你呢?” 小丫头明亮的眼神里闪烁着沉着和冷静。 董文彬有点相形见惭,他不知道这个小丫头为什么有着常人这个年纪不会有的成熟。他无暇去深究其中的原因,鬼子兵的歪把子停止了扫射,不用说都知道他们正在压弹。 大正十一式机枪和世界上大多数轻机枪使用的弹夹式供弹不同,它釆用的是弹仓式供弹,五发子弹一排,只能压四排。 趁着机枪的停歇期,董文彬站了起来,用日语大声地喊:“太君,花姑娘,这里有花姑娘。” 董文彬站起来时,陈芸陆曼和邓秀芬就已经爬起来往回跑,这是先前商量好的,她们三可没小玉英那丫头逆天的速度。 董文彬刚喊出口,小丫头就跳了起来,大声骂:“叛徒……”她不该骂什么了,一急之下甩了他一个耳光,啪的声音连跑出去十多二十米的陈芸她们都听到了。 董文彬被这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脑子都迟顿了一下,耳中听到了小丫头那刺破耳膜般的尖叫声:“救命。” 董文彬不仅听见了她的叫声,还听到了她小声的说话:“快点装着抓我。” 小野原平缩在驾驶位上,见两辆摩托车上的机枪打光了一弹仓子弹也没见到有还击的枪声,就坐了起来。 看着正在吃力搬树的几个士兵,他笑着用日语说道:“龟田君,昨晚是不是在支那女人肚皮上用光了力气,现在软脚了,连颗这么小的树都搬不动。” 带队的小队长龟田准尉正要开口骂这个嘴没把门的家伙,却听到了斜坡上传来了人的喊声,距离虽不远,但龟田还是只听到了“花姑娘”几个字。 不光龟田,坐在车上的小野原平也听见了喊声,他抬头往斜坡上望去,只见一个支那女军人甩手打了一个老百姓一记耳光,然后被那老百姓反手抓住,扭在斜坡上。 在众鬼子兵的惊愕中,坡上的老百姓又用日语在喊:“下面还有三个支那女军官,大大的漂亮,太君快来帮忙抓。” 这一声清清楚楚地传到这些日军士兵耳里,虽然有龟田的喝骂,但还是阻止不了这些精虫上脑的士兵们争先恐后的往斜坡上跑。小野原平是第一时间就从车上跳下来往坡上跑的,因为是司机的缘故,他的视力非常好,在坡上那百姓装扮的人喊出第一个字时,他就看清了抓在那人手里的女军官的容貌。这一望立时就让那个被抓的支那女人把小野的心给牵走了,他没等坡上的人把话喊完,人已经从车上下来往斜坡上奔跑。 第三十五章 杀鸡 龟田完全制止不住这些士兵们,他也顾不上其他了,抱着一挺歪把子往坡上跑去。 小野原平马上就要跑到坡顶了,那被抓住的支那女军官的面孔越来越清晰,他的心也越跳越快。看着马上就能拥入怀抱的美女,小野原平恨不得马上就剥光她的衣裳,然后按倒在地上,让龟田这小子好好羡慕羡慕自己。一想到龟田,小野原平就下定决心,如果他敢抢自己的这个女人,那么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就算他是小队长,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鱼死网破。 那个女军官一直在挣扎和反抗,可被那个老百姓抓着,死命都挣不脱。小野还有不到十步就能抱住那个女人了,他现在很兴奋,眼珠子都快要掉到那个女人身上了。可下一秒,他就惊呆了,那个女人见挣不脱,居然张口咬住了抓她的老百姓的手,痛的那个会日语的老百姓哇哇叫,抓着她的手也松开了。 小野原平见就要吃到嘴里的鸭子飞了,哪里会甘心,直接就往那女军官追去。 龟田也已经跑到了山坡上,见到了四五个自己的士兵正张牙舞爪地在追一个支那女军官,脸上不禁黑了起来,口中大喊大骂。 那个会日语的老百姓在龟田面前卑躬屈膝,指着坡下不远处说道:“那边还有三个支那女军官,都十分漂亮,好像都是支那军队大官的小老婆。” 这话一说出口,原本还在坡上观望的士兵们都朝他指的地方望去,见前方二三百米的坡下果真有三个女人缓慢地走着,时不时地还在摔跤,似乎已经跑不动了。 这一下,坡上所有的鬼子兵都疯狂的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在兴奋的大叫,有的士兵嫌枪碍事,直接把枪扔在了坡上。 刹那间,坡上只剩下了龟田和那个老百姓。 龟田还没来得及细问这个会日语的老百姓的来历,手死死地放在歪把子的扳机上,他心里感觉到非常的不正常,一旦下面的士兵们遭受到攻击,他立刻就可以开枪示警,前面不远就是乌镇,镇子上有兵站和驻军。 那个老百姓往坡上走了几步,捡起了两三把被心急的士兵扔下的三八大盖,挂在了肩上。明亮的刺刀反射着落日的余辉,凌烈的北风吹起了老百姓的发梢,龟田没有发现,这个会日语的老百姓眼里闪过了比这冬日还冰冷的光芒。 小野原平一马当先,从山坡上飞速而下,伸手就要抓到那个奔跑中的支那女军官,那女军官似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加快了脚下的脚步。小野原平的手总是将将要抓住那女人时,却让她一加速又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已经跑出去好远,小野原平的呼吸已经越来越重,两腿已经变得沉重,他很想停下追赶的脚步,可当身边几个后跑的日军哇哇大叫着从他身边超过时,他感觉到了心有不甘,到手的猎物怎么舍得放手。还好,这几个人也没有追上他紧紧追赶的那个女人,他咬紧牙根,也跟着继续往前追,可是天天开车的他怎么跑得过那些帝国陆军勇士们,只一会儿的时间,他从跑在最前面,落到了追赶人群的最后面。 董文彬捡起了三把三八大盖,挂在肩上走向了鬼子准尉,用日语说道:“太君,这些枪给你。”他想把鬼子放在扳机上的手骗下来。 龟田完全对这个会日语的老百姓没有防备之心,即使是看到他递过来的三八大盖上的再刀明晃晃地对着自己时,他也只是用日语对那人说:“你先背着。”山下的士兵追进了林子里,龟田感觉到不妙,正想鸣枪示警,却发现一个冰冷的东西刺进了自己的心脏,他惊恐的眼睛里透露出不相信,手上的歪把子掉到了地上,人直直地后倒在斜坡上。金黄色的夕阳照在这片小山坡上,董文彬身披着这夕阳的光辉伫立着,没有人看到他剧烈抖动的双手,也没有人看到他双眼的矇眬,他在害怕,哪怕他杀的是一个鬼子,但剥夺别人生命的罪恶感还是让他极为不适。被他杀死的鬼子准尉倒在面前的地上,眼睛鼓得圆圆的,即使已经死去,也还在怨恨地瞪着他。董文彬突然间觉得异常恶心,胃里的酸水直往上翻,他吐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小野原平已经完全跑不动了,他本想掉头走回车子那里去,可心里的不甘促使他跟着走进了林子里。边走他还边在想让谁和他共同分享一个支那女人,林子里的闷哼声没有引起他的警觉,反而让他兴奋起来。小野原平以为是猴急的押车兵们已经开始享用支那女军官的肉体,他还从未经历过人事,哪怕见都还没见过,现在机会来了,不仅可以现场观摩,还可以现场实战,这让奔跑得精疲力尽的他又兴奋起来,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走进了树林,小野原平看到了他终生不会忘却的一幕:一个壮实的大块头用一梗锋利的刺刀割开了一个陆军勇士的喉管,一只手抓着那名勇士的头发,仰扯着他的头,就像杀鸡一样,那名陆军勇士的脖子上血如泉水一样喷涌而出,冒着血泡的嘴里像抽风一样的嗯嗯啊啊。 旁边一片地上倒着另外七八名追进树林的陆军勇士们,边上站着的支那人都在用布抹拭刺刀上的血渍。 小野原平吓得瘫倒在地上,眼睛不再敢去看那屠杀场一样的场面。 那个壮实的大块头放下了那个已经流尽鲜血的陆军勇士的头,朝自己走了过来。看着那个铁塔似的支那人,小野原平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上下牙床已经打架,裆中裤后都开始了不自觉的排泄。那个支那人显然是发现了自己的窘迫样子,说了声:“孬种。”就转回去开始剥被他杀死的士兵的衣服。 小野原平不想跑,也不敢跑。他知道凭他的速度连个女人都追不上,能跑得过这林子里这多杀神?他瘫坐在地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那个没追上的支那女军官,双手不停抓着身边的枯叶,去遮挡他已经湿透的裤裆,将死之人也要在女人面前保持尊严。 小丫头他们把这些连武器都没拿的鬼子兵们引进了林子里,被李铁胆他们宰鸡鸭一样杀了个干干净净。 孙玉民正在询问孙芸和陆曼他们有没有事,结果把正想邀功的小丫头给冷落了,自认为是最大功臣的小玉英心里感到很委屈,从林子后头走了进来,刚好看到了李铁胆手拿刺刀要去结果最后进来的这个倒霉蛋,她连忙出声制止。 小丫头认得这个鬼子兵,刚才她引诱他们时,这个小鬼子是最先跑下来的,看到了这个鬼子满眼的欲望,死丫头有心捉弄他,故意放慢脚步,等这个家伙就要够到自己时,便像条泥鳅一样滑开,脚下加快频率,把他甩开几步。等会儿又慢下脚步,装着跑不动的样子,引这家伙加速来抓。连着几次,让这个小鬼子以为马上就要抓到自己,结果每次都稍稍功亏一溃。从这个鬼子后面突然冲过来几个鬼子兵,差点让小丫头阴沟里翻船,吓得她那颗小心脏扑腾扑腾直跳,还好,那几个鬼子的目标是前面的陈芸和陆曼她们,而不是她。经过这惊险的一幕,小丫头的玩心顿失,没有再去勾引这个小鬼子的念头,飞快地跑进了林子里。 现在正在气头上的小玉英再次看见了那个笨笨的小鬼子,顿时所有的气都打算撒在他头上。 可小玉英刚走到他身边,就闻到了臭味,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臭味,也发现了那个小鬼子想要用枯叶遮住尴尬的举动,她心里顿时没有了要捉弄惩罚的兴致。 一个怂蛋。小丫头的心里是这样的看法。她转身就走,准备去斜坡上去看那个被她打了一巴掌,又咬了一口的董少尉,去安慰一下那个在女孩面前总是文质彬彬的董文彬。 “你会杀我吗?” 小丫头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她觉得很好奇,这个队伍里每一名战士,甚至是每一个女学生的声音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现在说话的是谁呢? “你会杀我吗?” 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小丫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反过头来,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很容易找到,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你会杀我吗?”这句话小野原平已经是第三次问向那个女军官。 小玉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和李铁胆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这个鬼子会讲中国话。 孙玉民和陈芸陆曼她们也走进了林子里,也听到了这个鬼子兵讲的话。他走到了小野原平的身边,问:“你怎么会汉语?” 小野原平先前的眼睛全在小玉英身上,直到孙玉民问话,他才注意到了这个穿着支那军装的军人。 “我父亲是中国人。”小野原平回答。“他老家是台湾彰化人,和我妈妈在日本认识后两人相恋,结婚后他们就定居在了日本。从小他们就教我说汉语,所以我会讲。” “背宗忘祖!”小玉英在后面开骂。 “我们没有背宗忘祖,我父亲说等战争停止了就全家搬到中国。在我们家里,所有人都讲汉语,包括我的母亲。”小野原平分辩。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穿上这身王八皮,跑到中国来杀人放火。”小丫头继续忿忿不平。 “我从没有杀过一个人,我只是个开车的运输兵。”小野原平急忙解释。“我也不想穿着军装拿着枪来到中国,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家有两兄弟还有一个妹妹。必须要有一个人参军,否则只能让妹妹去当慰安妇,我不能让妹妹去做那种事情,弟弟也还小,所以我只能入伍。” “什么叫慰安妇?”小玉英不明白。 孙玉民不想告诉她,小野原平不敢说话,原本在听他们对话的众人纷纷扭头或转身,都去做自己的事。 小玉英看到大家的表情,也明白了慰安妇这个词肯定不是个好玩意,不知道也罢。只是自己刚刚傻傻的问出这个问题,现在有点尴尬。 董文彬的进来,加剧了小丫头的尴尬,她躲到了孙玉民的背后,用手拉着他的衣襟,像个做错事的女儿。 董文彬肩上挂着三支三八大盖,手上端着一挺歪把子,一进来就坐到了地上。在斜坡上呕吐了一会儿,仍旧没有看到孙长官他们出来,让他有点担心和害怕,便急急地跑了下来,一进到林子里,却看到了像屠宰场一样的景象,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被震撼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孙玉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半个中国人半个日本人的鬼子兵,他习惯性的想询问刘文智,但是他的那个老部下现在在担架上睡的正香。 小丫头扯着他的衣服,衣领压着脖子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他正想要抓住她的手,让她老实点,扭寸头却看见她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自己,嘴里在说:“哥,我差点让这个小鬼子抓到了,你都不关心我。” 这种话她也能说出口,李铁胆白眼都快翻过去了,整个二团最能跑的刘文智和铁牛都跑不过她,面前的这个怂蛋台湾鬼子能抓住她?反正李铁胆是不信,可是即使他不信,也不敢表露出来,谁让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和这里每个人都害怕的小阎王小祖宗呢! 孙玉民对这个小丫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抱住她,在她背后轻轻拍了几下,说道:“好妹妹,委屈你了,都是当哥的没办法了,才想出了这种馊注意,让你受惊了。” “就一句安慰的话可不行。”在孙玉民怀抱中的小丫头还在撒娇和得寸进尺,她从孙玉民怀抱中挣脱,说道:“立了功你得奖励,暂时你先欠着吧。”说完了又装模作样地走到陈芸身边,冲她耀武扬威,对孙玉民说:“还有,我是个大姑娘了,你搂着我有人会吃醋的。”尔后又冲着陆曼说道:“还不只一个人吃醋。” 小丫头一席话,把三个大人说得面红耳赤,孙玉民忙岔开话题,对正在剥鬼子衣服的战士们说:“大家速度快点,把鬼子这身皮换上。” 董文彬看着同样坐在地上的那个鬼子兵,很好奇孙长官他们为什么没有杀他。这个小鬼子似乎不怕死一样,眼珠子一直盯着那个扇过自己耳光,咬过自己手腕的死丫头,从未旁落。董文彬心里突然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让人惦记了的感觉,他站了起来,端着三八大盖就朝那小鬼子走去,一枪托狠狠地砸在被枯叶遮住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伪装 乌衣镇兵站又来了一个鬼子车队。 两辆摩托车加三辆卡车。 繁忙的兵站没人去留意这些押运着很多支那女人的车队,也没有人去关心那个铁搭一样的士兵倒底吃了多少盒牛肉罐头和白米饭。 小野原平的眼珠子还是只落在那个勾了他心魄的死丫头身上,哪怕下身的疼痛仍未消散,哪怕旁边一直有双眼睛在狠狠地瞪着,小野原平的全部世界都围绕着女人堆里的小丫头。 小玉英毕竟还是个孩子,坐在地上虽然是被陈芸和陆曼夹在中间,但是看着李铁胆那副吃相,她的肚子开始叫唤起来。陈芸一把搂住她,轻声的在她耳边说:“妹子,先忍一下,路上我们也吃牛肉罐头。” 小丫头不知道陈芸在路上哪去给她弄牛肉罐头,她也不关心这个问题。因为牛肉罐头已经朝她而来。 董文彬吃饭的时候偷偷地藏了一盒罐头,他听见了小丫头肚子的叫唤。他在想等会儿路上时,小丫头看到自己递过去的牛肉罐头后,会不会高兴的扑进自己怀里。如果真的那样子,那该有多好呀。在斜坡上的那狠狠地一巴掌,那在自己手腕上留下一圈牙痕的深深一咬,已经让她在自己心里烙下了永远的痕迹。 小野原平也听到了小丫头肚子的叫唤,他当着兵站伙夫的面,拿起两盒罐头朝坐在地上的那帮女人走去。小丫头就在她们的中间。 鬼子伙夫很纳闷,不知道这个士兵要做什么,日语喊道:“你要做什么?” 小野原平头都没回,手指着小丫头,日语回答:“我喜欢她,我不能让她饿着。” 鬼子伙夫摇摇头,没有再去管这个痴情的士兵,自言自语:“她可是个俘虏,她可是个支那女人,她马上要被送去慰安妇营的。” 别人听不懂小野原平的话,董文彬能,他很生气,很想再给他一枪托,但是在这里他不能,周围都是鬼子。 董文彬不知道孙玉民为什么胆子会这么大,居然敢不杀那个小鬼子,还让他开车带路,并且还开进了鬼子堆里。 董文彬一直非常的留意着这个人,作为队伍里唯一懂日语的人,他有责任盯着这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小鬼子。时间慢慢的在流逝,这个小鬼子完全没有做出对大伙不利的事情。只是让董文彬唯一计较的是,这个人眼睛大多数的时间都盯在小丫头身上,这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当小野原平送过去两个罐头给小丫头时,他心中的妒忌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突然,他记起了自己穿的是准尉的鬼子军装,是这堆扮成鬼子兵的人的最高长官。心中熊熊燃烧的妒火促使他走了过去,甩手狠狠地打了小野原平两记耳光,嘴上用日语大声地骂:“怎么只给这一个女人,这一堆女人都是荻洲将军送去慰问前线帝国陆军勇士的,饿死她们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小野原平被这两记耳光给扇的眼冒金星,刚想动怒,又听到了这个假扮龟田的人说出的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忙低头说:“嗨已。” 鬼子伙夫见惯了这种训斥士兵的事情,又摇了摇头,打心里的替那个挨打的士兵抱不平。 孙玉民见董文彬无缘故打了小野两个耳光,生怕这个半鬼子动怒,手中的三八大盖平放在腿上,似无意识的把枪口朝向了小野原平。这个小动作没引起大家的注意,倒是虎子看到了,他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拿起并握紧了歪把子。直到小野原平招呼伙夫给那些女人们送上白米饭和罐头,他俩才放下心来。 董文彬小小地报了一下私怨,心里正爽着呢,冷不丁地看到了陈芸和陆曼投来的赞许眼光,这下他的得意劲更足了。 李铁胆端着饭盒从他身边走过,一不小心踩在他正撑在地上的手掌上,疼得他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刚想以小队长的名义训斥这个大块头,耳中却传来他轻声的言语。 “小丫头说,你以后再敢借机打人家,她就对你不客气。” 董文彬本来兴高釆烈的心情,立马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寒冷,他的心好似在滴血,自己也在问自己:难道在她心目中,我连这个鬼子兵都比不上。 他眼睛瞟向正在大快朵颐的小丫头,可人家正忙着吃饭,时不时地和她边上的陈芸陆曼说两句话,连看都没往他这边看一眼。 车上的物资后面藏着石头和一些没鬼子军装的战士们,看着大吃一顿的李铁胆们,心里羡慕的要命。本来李铁胆身上的那身军装是石头要穿的,可耐不住李铁胆的死缠烂打,只好给他穿上,那么壮的块头硬是生生地挤进了至少小一号的军装里,让人看着都觉得不伦不类。 好在他们出发前还装了点罐头上路,几个鬼子伙夫也没说什么。 大晚上的出发并没有引起兵站日军的怀疑,只是看到车上那些被枪指着的漂亮女人时,那些鬼子兵们都吹起口哨,大声的笑着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鸟语。 两辆摩托车被李铁胆和虎子开着,小野原平开着第一辆卡车,孙玉民开着第二辆,董文彬开着第三辆卡车,在寒冷又漆黑的冬夜里向着滁州进发。 李铁胆骑着摩托车很是兴奋,他本来是不会骑的,但是什么事都架不住较真的人,在虎子的指点下,他很快就摸索到了窍门。一路上的飞驰让他高兴得眉飞色舞,但时间一久,他就感觉到了摩托车最大的缺点。冬夜的风本就刺骨,加上迎风而行,饶是如李铁胆这般壮实的身材,也有点吃不消。 李铁胆现在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痛,麻木的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寒风直往自己的胸前、脖子、裤腿里钻,冷的他直打哆嗦,脸庞也已经被吹得没有感觉。他很后悔抢石头的军装,抢他的摩托车,如果自己老实一点,那现在躺在车厢睡大觉的就是自己。 坐在车斗的战士是张全,他抱着歪把子已经缩成一团,整个人像一只刺猬样卷在车斗里。他比李铁胆好,至少没有风往裤腿里钻,鬼子的军帽边也可以放下来遮住露在风中的脖子,只是冷风吹得他胸前冰冷冷的。张全不敢看被冻的发抖的李铁胆,生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踢下车斗。 孙玉民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地看向在副驾驶位上相拥而眠的陈芸和陆曼。这些天,他有点冷落陈芸这个小妮子,但是她显得很大度,不仅细心的照顾玉英这死丫头,还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陆曼特别的关怀。 车队在这死寂的夜里往前行驶,除了发动机的声音,整片大地都好像已经陷入了沉睡中。 副驾驶位上的两个女人相互依偎着,偶尔还会抽搐一下,看的孙玉民想笑。他把车窗玻璃稍稍摇下了一点,凛冽的寒风直往驾驶室钻,冷的孙玉民打了个寒颤,两个女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给冻醒,陈芸揉着迷糊的眼睛问他:“怎么啦?” 孙玉民满怀歉疚的对陈芸说道:“对不起,我刚把车窗打开了。” 陆曼白了他一眼,又靠在陈芸身上睡去。 陈芸则没有再去睡,她理了理已凌敌的头发,问道:“几点了?走到哪了?” 孙玉民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他突然想起前面开跟的两辆摩托车上的人,这么低的温度,这么刺骨的风,他们是怎么挺过来的。 孙玉民按响了两声喇叭,很简短的两声。出发时就已经说好了路途中的信号,两声短响就是要大家停车。 李铁胆整个人都快冻的不行,一直盼望着能停下来生堆火,好好暖和一下再走。可是这个愿望从最开始的期待,到被寒风吹得麻木,再到后来的无知觉,好几次他的摩托车都差点冲出路面。现在他完全不想这件事情时,偏偏孙玉民的车喇叭响了,李铁胆本想赌气继续开,可一看到车斗里的张全已经缩得不能再缩了,他只好踩下了脚刹。 看着冻的说话都说不圆的李铁胆和虎子,孙玉民有点自责,他太欠缺考虑了,心里只想着赶路,完全忽略了这帮兄弟们的承受能力。 石头带着车厢里的战士捡来了许多木材,马路边上生起了两三个火堆,烤了好一会儿火,摩托车上的四个人才恢复了身体知觉。 龟田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有着几份地图,孙玉民不识日文,便让小野原平选出了一份。 虽然看不懂日文,但地图的精细让孙玉民大为赞叹,在这份地图上,每条公路,每个城镇都有标注,甚至是有的树林和村庄都体现在这张图上。 小野原平和董文彬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全椒县一个叫大墅镇的地方。 孙玉民他们从乌衣镇一出来便转向往合肥方向行进,路况不好,又是晚上,几个小时才行进了一两百公里。 按照地图上的显示,前面不到两公里,便是这个叫大墅的镇子。孙玉民不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被鬼子占领,跑了一夜,所有的车子都快没油了,他很想再重施故计,到鬼子窝里去蹭点吃喝。 孙玉民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合肥离南京方向很近,但是现在日军并没有往合肥这边进军,现在的大墅镇还在国军48师手上。 刘文智的伤势好转了很多,因为右大腿受了伤,他还是走不了路。躺在火堆边上,听着孙玉民和董文彬还有那个半个鬼子的讨论,他突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对。 经过上塘刘家那一役,让他养成了思考的习惯。 到底有哪里不对呢?刘文智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什么问题,他决定提醒一下孙玉民,这个他跟了八年的老长官一定能想出问题的关键。 “团座,难道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刘文智的话给了孙玉民一个警钟,他一怔,猛然发现似乎和刘文智说的一样,真的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孙玉民仔细思考分析着。 “很奇怪,我们先前经过的两三个镇子没有发现有帝国陆军驻扎和前进的迹象。”小野原平把他所思考的事说了出来。 “对了,就是这个答案。”经小野原平这一说,孙玉民晃然大悟。他突然间吓出一声冷汗,自己的这个车队上的人都作日军打扮,连武器装备都全是日式的,如果被国军兄弟当成鬼子打,那他去哪里说理去。 现实也是亏得这一停,如果再往前不超过一公里,他们肯定会遭到48师驻扎在大墅镇守军的打击。孙玉民不知道,他的运气好的惊人,没让这一队人成为友军的炮灰。 一想到这可能会存在的问题,孙玉民立即叫过来虎子和铁牛,对他俩交待了一番,然后让他们换上了百姓的衣服,去往前面镇子探探路。 田国祯1是全椒县抗日游击大队大队长,南京城破时,他就奉组织命令,严密注意过江的日军部队动向,这些天他几乎将侦察班全数撒了出去。 半夜时,侦察员突然来报一个鬼子车队绕过了全椒县城,往大墅镇方向开去。他很纳闷,不知道这帮鬼子的目的。田国桢并不担心大墅镇的安危,那里驻扎着国军48师的一个团,就凭这个小小车队的鬼子兵是不可能攻陷重兵把守的大墅镇。 “如果48师的人像在南京城一样不战而退,那怎么办?”侦察员说道。 是啊,如果被鬼子吓跑了,那该怎么办?田国桢的心随即又提了起来。可若是他们真的跑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不管了,先把人带过去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作为一个新近才成立的队伍,田国桢手下鱼龙混杂,既有扛着梭镖和火铳的农民,也有带枪从地主老财家跑来干革命的长工和护院,只是枪也不是什么好枪,大多是老套筒和汉阳造,最好的枪是三名暂时加入的国军溃兵的,一挺捷克式机枪两支中正式步枪,这也是田国桢撑门面的武器。 当五六十号人集合好后,田国桢就带着队伍急忙往大墅赶。 途中又有侦察员来报告说大墅国军守军并没有跑,已经全员备战。这个消息让田国桢长舒了口气,他让队伍慢下了脚步,十多里路的急行军,让很多战士都已落队。 落后的人很快回到了队伍,重新集结好后,田国桢又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他很奇怪,从接到报告到他带着部队赶来大墅镇附近,至少是过了近一个钟,按道理双方应该已经激烈交火,但是现在这边寂静的连只鸟叫都能听见。 远远地,两三个火堆出现在田国桢的视野里,他让队伍停了下来,自己带着一名前身是国军溃军的游击队员悄悄地摸了过去。 1田国桢,全椒县武岗抗日游击队队长,历史上真有其人,为了缅怀革命前辈,本书稍带提及。 感谢全椒邹国锋新浪博客提供的资料。 第三十七章 被俘虏了 田国桢和他带来的队员一起,两个人趴在一个小坡上,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挠破了头皮也弄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山坡底下围着三个火堆坐着三四十号人,有鬼子有老百姓,有国军军官甚至还有国军女军官和百姓模样的女人,更加奇怪的是,这群人在火堆边上在说有笑,连鬼子兵都说的中国话。 孙玉民又犯错了,他竟然会没有派出去哨兵,或许是一路上的顺利和幸运让他放松了警惕,当一声声“不许动,举起手来”传到了众人耳里时,他们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包围他们的人形形色色,如果说孙玉民他们的衣着很杂,那么这些人的武器更杂,大刀梭标都算是好的,甚至还有人扛着铡刀和锄头。如果不是有三个着国军军装的人端着捷克式机枪和中正式步枪虎视耽耽,他们一反击准能翻盘。 孙玉民望着那端着机枪的国军,感觉到很眼熟,一下子没想起在哪见过。 田国桢左手举着一把红穗大刀,右手拿着一把二十响盒子炮,走到了举着双手的众人面前,围着孙玉民他们转了一圈,眼睛将在场的人全部仔细看了一遍,口中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穿着鬼子的衣服?” 孙玉民舒了口气,眼前这个为首的没有傻傻地把自已这些人当成鬼子。他刚想走出来说话,陈芸抢先了一步,说道:“同志,别误会。我们不是鬼子。” “我知道不是,否则早用机枪突突了你们。”田国桢时刻都不忘记炫耀他的机枪。 陈芸还要说话,被田国桢挥手制止,说道:“让你们领头的出来说话。” “她就是。”孙玉民看得出来,这个莽汉是那边的人,让陈芸去和他打交道是最为合适的,所以他出声了。 田国桢一怔,他没料到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会是这群人的头。刚想说话,对面的女人开口了。 “同志,你管一下你的人。”陈芸看到那些先前扛着锄头铡刀的游击队员在疯抢他们放在地上的武器,她有点恼火。 田国桢又被震惊了,这一声同志已然表明了对面那些人的身份。 他对正在乱扣乱摸歪把子和三八大盖的游击队员们大声吼骂:“都给我放下,丢人现眼的玩意。” 孙玉民看到游击队员抢拿他们武器时,就想制止,可又怕引起误会,便没出声。当那群人在枪上乱扣乱弄,还把枪口对准他们自己人时,孙玉民的心都快跳出来,他生怕他们不小心扳开了保险,然后突突了他们自己人。 端着机枪的国军走了过来,他似乎认出了孙玉民,径直来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问:“你是教导总队二团的孙长官?” 孙玉民带着疑惑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们见过,在旅馆前面,您还记得吗?”那名国军怕他不记得了,提醒着说道:“我87师的,旅馆前面拦过您。” 孙玉民记起了他,正是那个在旅馆前拦住自己的87师上尉。 “我们师守中华门时,常在战情通报里听到您的名字。”87师上尉说道:“我们师长也一直夸奖您,说您是猛将,愿意用十万大洋从桂总队长手上换您。” “哦。他不找我算他外甥的帐了?”孙玉民有点自嘲,他哪能值那么多钱。 上尉脸上有点尴尬,他继续说道:“哪能,您一个月内从一名上尉连长飞速升职到上校团长,这样的荣誉,国军无人能出您左右。” 田国桢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也走了过来凑热闹,说道:“你不是说那个女娃子是你们的领导吗?” 孙玉民点头道:“是的,她是我家的领导。” “你不都是团长了吗?难道她一个女娃还能比团长大。”田国桢表示疑问。 孙玉民没想逗他,只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是这些兵的领导,她是我的领导。” 田国桢没往两个人私下关系上去想,先前的那声同志,能表明这个女娃子是我党的人,难道这个国军团长也是?或许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一想到这,他没有再去追问。先前的怒骂仍未见效,游击队员没人舍得和愿意把枪放下,即使是他们完全不会摆弄手中的这些鬼子武器。 田国桢觉得自己的这些队员们在人前丢尽了脸面,他把红穂大刀背到了背后,盒子炮也插到了腰间,空出双手把这些游击队员手上的歪把子和三八大盖一件件还回到石头他们脚下。 孙玉民和那上尉聊了一会儿,知道了他叫邓东平,是87师警卫连长,沈发藻撤退时只带了两名贴身警卫和副官,把他的警卫连都扔在了南京。他们三人在下关和大部队失散,日军在高处架起众多机枪,不论平民百姓还是已经放下武器的军人,一律扫射,逼得他们跳江,幸运的逃过了一劫。又饥饿又寒冷时被田国桢的游击队员所救,索性就暂时加入了他们。 他们两个人讲话的时侯,陈芸和邓秀芬也稍稍商量了一下,带着田国桢到了比较远的一个地方生了一堆火,三个人在那边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孙玉民很想知道她们在商量什么,因为他已经打算好,支援支援这些可爱的游击队员们。日军已经近在咫尺,面对这些武装到牙齿的穷凶极恶的鬼子们,你能忍心让这些朴实的人们用锄头铡刀去保卫自己的家园? 当孙玉民看到三个人讲了好一会话后,陈芸独自一人朝他走来,他就知道这妮子也应该是来求他的。 陈芸故作轻松地贴着他坐下,没有顾忌87师上尉和陆曼的嫉妒目光,把头靠到了孙玉民的肩上。 孙玉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在她耳边轻声说:“高兴吗?” 陈芸明白他说的什么,自从她的上级钱老师把那几个女学生送到她这里后,她和邓秀芬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那边的人,田国桢算是第一个,所以她的心情现在非常好。 陈芸轻声回答:“嗯,我很高兴,我们终于离开了南京,现在大家都安全了。” “安全了?”孙玉民没明白她说的话。 “是的,前面不远就是大墅镇,国军48师有一个团驻防在前面。他们收到了田队长送去的情报,现在在阵地上等着你们这些鬼子去进攻呢。”陈芸笑了出来。 “48师,徐源泉的部队。”孙玉民叹了口气。 “48师怎么啦?”陈芸见他没有预料中的高兴,便问道。 孙玉民当然不会告诉她,前面的这支部队就是间接导致下关屠杀的元凶。他笑了一下,对陈芸说:“我有些东西想请你代表我们送给游击队。” 陈芸满脸惊讶,她正在盘算怎么开口问孙玉民要点武器弹药,现在他居然自己开口了,难道他真的能看懂自己的心事?她忙问:“你要送什么给他们?” 看着陈芸满脸的期待,他不忍让她着急,便说道:“大家手上的鬼子武器装备都给他们吧,还有不少弹药。” 陈芸本来只想让孙玉民能挪几支枪给游击队,没想到孙玉民居然要把所有的鬼子武器弹药全送给他们,她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抱住孙玉民的头,就在他脸上亲了两口,嘴里不停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孙玉民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满怀情意地说了声:“傻瓜。” 陈芸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的喊道:“田队长,孙长官同意把这些武器全部送给你们。” “妖精,两个吻就换了这么多枪支弹药。”陆曼在旁边嘀咕,她忽然想:如果是自己的两个吻,这个男人会愿意把这些东西送人吗? 田国桢乐得满脸带笑,最高兴的还是这些游击队员们,个个迫不及待地去抢地上的枪支。 孙玉民生怕他们把枪支弄得走火,赶紧让石头带着战士们教这些游击队员们怎么操作这些日式武器。 邓东平走到孙玉民身边,同他讲了想跟着他走的想法。 孙玉民问:“为什么?跟着田队长在这打鬼子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邓东平当着这多人的面有点说不出口。 “让他们跟着你去吧。”田国桢平白得了两挺歪把子和三铁匣子子弹,还有十几只三八大盖和一把王八盒子,心中很是高兴,一点也不在意即将离开的捷克式和中正式。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留不下这三个国军,自己其实也只是把人家三个人当成捷克式和中正式。现在他有了歪把子和三八大盖,捷克式和中正式走或留都没有那么重要了。让这三个人走,还能让自己更加心安点,毕竟三个国军在队伍上,传到上级耳朵里也不好交待,还不如顺水推舟,卖这个孙团长个面子。 邓东平很高兴,对于面前这个孙长官他心仪很久了,现在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成为他的部下。 孙玉民则是觉得亏欠了人家,他用部队主官的思维去看待这个问题。自己虽然送了一些武器弹药给游击队,但这些武器弹药对于自己来说是可有可无,但这三个人不同,他们可是面前这支队伍的骨干,有没有这三个人和他们手中的武器,这支游击队的战斗力完全是两个档次。 所以孙玉民决定要多给点补偿给这支游击队,他对陈芸和田国桢说道:“这样吧,他们三跟我走,这车上装着的日军补给,你们全部卸下来,还有他们三的武器让他们带走,我这边拿出来一挺捷克式和两支中正式步枪给你们,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田国桢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一想,这个孙团长肯定是自己人,这是变着法儿照顾自家兄弟呢,他也就没作扭捏状,问道:“这车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们吗?” 孙玉民点头确认是。 “除了我。” 一个炸雷般的喊声从车厢传出来,紧跟着李铁胆这货抱着一挺捷克式从车上跳了下来。谁都没注意到这个先前快被冻死的大块头什么时候跑到车厢里去了,身上还裹着一条棉军被。 虎子带着铁牛在黑暗中摸索,从火堆边走出来后,先前的寒冷又回到了身上,还好两个人都穿的厚,没像摩托车那般冻的发抖。 两个人踩着夜的黑暗,在静悄悄的公路边上行走。 “咔嚓”一声很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在两个人的左前方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虎子和铁牛的耳朵里非常的清晰,军人的直觉和敏捷让两个人飞速地趴到了地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对于二人来说太熟悉了,每天要听无数遍这种步枪拉动枪栓的声音。 “中正式。”虎子对卧在旁边的铁牛轻声说道。 “嗯,知道。”铁牛轻轻回答。接着又问:“怎么办?” “先等等,看下什么情况。”虎子带了一段时间兵以后,做人做事都开始有种大将风范。 散乱的脚步声在二人周围响起。 胶鞋的声音,虎子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这不是鬼子,鬼子兵都穿内里带毛的皮鞋或靴子,脚步声比胶鞋要沉重很多。 他和虎子举着手站了起来,等着那些脚步声的主人们将他俩团团围住。 一个国军少尉举着驳壳枪指着两人,喝问道:“两个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虎子没敢放下他的手,嘴里喊道:“报告,我们是自己人,证件在衬衣口袋里。” 一个国军士兵将冰冷的手伸进了虎子的衣领,摸索着掏出了他的军官证。 有士兵点着了两个火把,昏黄的火把下,少尉看清了证件上面的字: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二团二营营长张小虎,军衔一栏里写着少校。 待少尉将虎子所说的情况一层层报上去,得到回音时,天已经蒙蒙亮。 他俩急得像两只上窜下跳的猴子,生怕孙玉民以为他俩出事,跑来相救,那就麻烦了。 大墅镇的48师驻军团长揉着未睡醒的眼睛走到了两人面前,傲慢的接受了二人的敬礼,坐在椅子上又询问两个人几句,才慢悠悠的打电话往师部报。 48师师长徐继武驻守南京时,跟周振强关系不错,也多次听说过周振强手下这员大将孙玉民的大名。 得到大墅镇守军团长的报告后,立马便要他把这些教导总队的残兵们送到师部所在地肥东县城来。 这下这个国军团长才不敢怠慢,亲自带了一个排的部队前去迎接孙玉民等人。 瞭望哨远远地就发来了信号,田队长的游击队已经把车厢里的物资全部运走,见国军来迎,他和孙玉民拥抱了一下,才挥手告别。 孙玉民换上了德式上校军装,左右站着身穿军装英姿飒爽的陆曼和小玉英。 战士们也全都换回了国军军服,只剩下小野原平和小山子穿的老百姓衣服。 陈芸和她的女学生们也都换上了学生装。 在官僚式的寒喧和客套中,这个奔波了几日的队伍被守军团长迎进了大墅镇的48师某部驻地。 第三十八章 惊吓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南京失陷的第十天,经过一路的艰难险阻和惊心动魄,孙玉民在内的三十八人,加上小村子里带上的刘玉英和小山子,还有87师的上尉警卫连长邓东平和他的两个兵,一共四十三人终于脱离了危险,走进了国军48师某团的驻地。 在团部吃过早餐后就被两辆国军的卡车送去了48师师部所在的肥东县城。 孙玉民他们开来的两辆摩托车三台卡车被当成了见面礼送给了大墅镇驻军,小玉英一提起大墅镇的这顿难以下咽的早餐,竟然花费了五部车子的代价,她就气愤得不行,小丫头已经把自己当成这群人的管家婆。她早就盘算好,陈芸会带着她的学生们离开,陆曼也会回到医院,以后就只她一个女人,她有这个义务要当好这个家。 到师部门口时,只有孙玉民、张小虎、李铁胆和陆曼被请了进去,刘文智有伤躺在担架上不方便进,其他人全被拦在了门外,玉英这小丫头坚称自己是孙玉民的秘书副官,死缠烂打的磨了进去。 在会客室整整待了一下午,除了有勤务兵送来茶水点心外,其他任何人的面都没见过。 孙玉民其实从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异常,只是在人家地盘上,他不得不沉下心来等待。小玉英可待不住,往外闯了几回都让门口的卫兵拦了回来,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孙玉民身边。 石头他们在外面的日子更加不好受,七八个荷枪实弹的警卫把他们看得死死的,连女生去方便都叫人跟到了茅厕外面。 会客室里,陆曼她们自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四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孙玉民看,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优哉乐哉地在闭目养神。 天都已经黑了,勤务兵带着几名伙夫送来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请他们享用,孙玉民才说了进来会客室后的第一句话:“我外面的人都有给他们准备伙食吧?” “有的长官,和警卫连官兵的伙食一模一样。”伙夫回答。 孙玉民招呼四人一起吃饭,过后他又坐到椅子上入寐。李铁胆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打着饱嗝,搬了几张板凳并在一起,开始了响砌天的呼噜。 小玉英和陆曼只吃了几口饭就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她们可受不了被人当贼一样关在会客室。到了外面和陈芸她们呆在一起才发现还不如在里面,会客室好歹还有个座,外面她们只能盘腿坐在地上。虽然天黑才不久,但是冬日的夜还是蛮冷,师部门口又不让生火,冻的这些女生个个怨言不断,小玉英想去闹闹,却被陈芸和陆曼死死拉住。 就这样耗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徐继武才带着几名军官走进了会客室。 孙玉民叫醒了熟睡中的李铁胆,带着他们俩站得笔直,给徐继武敬礼。 一通寒暄后,徐继武开始说话:“今日因公务繁忙,怠慢了南京城退下来的英雄,多有得罪,请孙团长见谅。” “哪里哪里,徐长官盛情款待,卑职已经诚惶诚恐。”孙玉民虽心有不快,但是他收敛得很好。 徐继武示意孙玉民三人坐下说话,勤务兵上了茶后,他说道:“中午同你们周副总队通过电话,听说你平安归来,把他给高兴坏了。看样子他很重视你,要我这两日就把你们送抵武汉同他会合。” “这两日?就算会飞也没那么快呀!”孙玉民作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等着这个在南京城最先开溜的师长把话说下去。 “据上头消息,这次你们教导总队将要和46师合并,周副总队估是着急带你一起去上任。”果不其然,徐继武一直在讲,见孙玉民似乎还有点怨气,他主动讲起了晚来的原因。 “孙团长,你知道今天本人为什么会迟来这么久吗?” 孙玉民确实在恼火,一整天让人扔在这,还让看得严严实实的,换谁都会生气。但是现在身处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摇头说不知道。 “今天中午,本人得到急报,全椒县城被日军第六师团坂井联队占领。”徐继武盯着孙玉民的眼睛,想看他的反应。 “什么?”孙玉民大吃一惊,他立刻明白了先前徐继武把自己这些人看起来的原因。 自己带着的人前脚刚到,日军部队随后就来了,这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徐继武城府果然够深,如果今日自己的人稍稍有点冲动,跟48师的动起手,那么明年的今日恐怕就是自己的祭日。 俗话说得真好,笑里藏刀最要人命,面前这个徐继武何尝不是只笑面虎。孙玉民心中暗自庆幸,这只笑面虎没有真的扑上来咬自己一口。 “鬼子兵占领了全椒县城以后,并没有往大墅方向进军的迹象,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徐继武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孙玉民却一清二楚,鬼子这是着急打通津浦线,将华中战场和华北战场连成一片,正集中兵力进取徐州。之所以派兵占领全椒县城,只是为了保证战役期间,后方运输线不受到骚扰和攻击。至少是近三四个月内,日军是腾不出手往合肥方向攻击。 徐继武看孙玉民的神情和反应,他基本上可以肯定,鬼子进占全椒县城和孙玉民他们进入大墅镇和肥东县城完全是巧合。 孙玉民无法告诉他说鬼子之所以不进攻大墅镇是因为他们要打徐州,暂时没有精力去管合肥这条线。就算他真的说出来,徐继武也绝对不会相信。所以孙玉民只能附合他的话:“徐将军都弄不明白的事,卑职就更是一踏糊涂了。” 说完这句话,孙玉民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一堆人在师部外面挨冻,忙对徐继武说:“徐将军,卑职还有一帮子属下还在师部外面吹风,想请您给他们安排一个休息的地方,能取暖就行。” 徐继武也感觉到了自己这件事做得有点出格,这个姓孙的不但没有生气,对自己还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既然人家已经开口,也不好抹了他的面子,于是对身边的副官说:“去找家舒适点的旅馆,安排孙团长的人住进去。” 孙玉民对李铁胆和虎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跟着那个副官一起走了出去。 徐继武和孙玉民俩在会客室又聊了一会南京城和教导总队的事情,当副官回来报告时,孙玉民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他有点佩服自己,同一个完全没有共同话题的人居然聊了近一个小时。徐继武还意犹未尽,想和这个给足他虚荣心和面子的中央军王牌主力团长再聊聊,孙玉民却借口伤势未愈,告辞而去,徐继武只得派副官送他去旅馆休息。 来到了旅馆,方才发现陈芸和陆曼两个女人都在旅馆大堂等着他,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刚想上去同她们俩说话,两个女人却扭着屁股,头也不回的一起上楼回去了房间。 孙玉民感到莫名其妙,想不通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大清早,徐继武的副官就过来领孙玉民等人去了一家餐馆,吃了一顿丰富的早餐。小玉英还在生昨天让人家关了大半天的气,不仅吃了不少,还让店家给她打包了一大堆,看得那副官目瞪口呆。 桂永清也得到了孙玉民平安归来的消息,很是高兴,军线电话直接打到了48师师部。 南京保卫战虽然是以失败告终,教导总队也几乎全军覆没,但是三支德械师表现出来的强悍战力和不畏死不退却的精神,让老蒋大为赞赏。特别是当桂永清将孙玉民所赠日军佐官刀送与蒋光头时,得到了他很高的评价。老蒋立马表态将46师和教导总队残部合并,任命桂永清为师长,周振强和李良荣为副师长,部队立即开往河南开封整编集训。 桂永清从一个师级编制但缺编三个团的教导总队总队长一跃而成满编的主力师师长,这让他高兴得合不拢嘴,此时又得周振强报告说孙玉民带着残兵死里逃生,人现在在48师师部里,他更加兴奋起来。光华门一战,教导总队的威名大多是这个临危受命的年轻人打出来的,更何况他桂永清还欠人家一条命。有了这层关系,他自上次在阵地上认出孙玉民时,就已经把其看作自己的心腹。正要履新之际,心腹来投,不正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吗! 所以桂永清催促孙玉民抓紧时间赶到武汉同他和周振强会合,然后再去开封整编部队。 孙玉民对桂永清打来的电话不是很感冒,他对这个把自己视为得力干将和心腹的上级没有太多好感,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这个总队长一开口就在询问陆曼的情况,让他非常的不理解,不过他也没有去细想,只以为是桂总座担心一个弱女生而已。 徐继武理解桂永清的想法,专程派了三辆卡车送他们去武汉,临走时还送了二百大洋给孙玉民作路上的盘缠。 一路的畅通无阻,使孙玉民他们仅仅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跑完了近四百公里的路途。 一路上陈芸都不是很高兴,她知道两个人将要暂时分别,再次相见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自己当初的决定还没有完成,虽然自己和他敞开心扉地谈过,但这个男人却一直推拖说时间未到,然后就找各种由头叉开话题。 难道他真的不愿意同自己走在一起,不愿意投身到抵抗侵略解放全民族的伟大事业当中去吗?陈芸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陈芸这张挂满心事的脸让孙玉民很是心痛,他没法对自己心爱的这个女人说明白事情的缘由和真相。他为什么不跟她去西北是因为他不能让在光华门牺牲的近万将士就此溧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他不能让这些英雄的家人们付出了失去亲人的代价后,还穷困潦倒地过不下去生活,还要受尽别人的欺负和凌辱,他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是为这些人博到一个尊重。 当他完成了这个自己给自己赋予的使命后,他必将义务反顾地投身到我党神圣而光荣的事业中!这一天肯定会终究会来临,只是不是现在。 陈芸的希冀和孙玉民的坚毅,暂时就像是两条平行的线,产生不了交集。他们需要一股力量,推使他们都作出改变。邓秀芬很想做这股力量,还有她的石头,这个木讷的家伙,还算是一个充满激情和热血澎湃的勇士,江边刘家村他顶撞孙玉民,迫使孙玉民不得不改变绕道而行的想法,救出了几十号人。虽然过程很凶险,但是石头至少没让她失望。 邓秀芬相信,凭陈芸的努力,再加上自己和石头的添砖加瓦,这个看起来冰冷实际内心火热的男人一定会走上光明之路。 陆曼这两日在车厢里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段时间和孙玉民的接触,让她深深地迷恋上了这个男人,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她不想也不愿意去横刀夺爱。换种情况,如果说真的如愿以偿从陈芸那里抢到了这个男人,自己的家人会同意吗?绝对不会,这次她硬留在南京,对深爱着她的兄长和父亲造成的伤害和打击,是她想象不到的。 小玉英倒是挺老实,从初坐卡车的兴奋,到后来慢慢的腻味,到最后开始晕车,这个像野小子一样的丫头,终于是瘫倒了,在这颠簸的车厢里,她像个醉鬼一样,时不时地扶着车尾门呕吐着。还好有着董文彬和小野原平争先恐后,唯恐不周的照顾。 刘文智的伤也稳定下来,击穿了肺叶,让嗜烟的他硬生生地把烟给戒掉了,每天躺在垫得软软的车厢里,看着董文彬和小野原平两个人像仆人一样的伺候着他的妺子,常常露出羡慕的眼光。他没发现,还有一个小山子也总在盯着那三个没有停歇的人,眼里的羡慕并不比他这个当哥哥的少。 整个车厢的人时不时地被那鼾声如雷的大块头给吵到,这个家伙除了吃饭,就总是蒙头大睡,连停车休息方便都不去。孙玉民对于这个莽夫似的李铁胆有种深深地喜欢,只是他没有这种念头表现出来,他担心一旦说出来,以后就治不了这个蛮牛般的得力干将。还有一点就是,李铁胆是周海南带来的人中唯一剩下的一个,孙玉民觉得他欠着他们很多很多。 张小虎带着他的兵们坐在最后一辆车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他看着前面车上坐着的那些有说有笑的女学生们,突然间觉得,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很多美好,自己并不是只有带兵打仗这一件事可以去做。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傍晚,孙玉民带着这一批从死亡囚笼南京城里逃出来的人们,到达了他们这次路途的终点,到达了被称为华中重镇的民国政府临时陪都:武汉! 第三十九章 离别 48师的卡车把他们送到了武昌后就原路返回了,孙玉民给了三个司机每人十个大洋表示感谢。 在陈芸队伍里一个武汉籍女学生的指引下,孙玉民他们在积玉桥附近包下了一整间旅馆,全部人员都住了进去。又从旁边的餐馆叫了几大桌子饭菜摆到了旅馆大厅里。 小玉英嫌孙玉民花钱太大手大脚,于是单方面宣布,以后钱财必须由她负责保管和发放。 除了死丫头,围坐在四张大桌子边的人都没有人说话,桌子上的菜很丰盛,但是没人动筷,连素以吃不饱著称的李铁胆都低着头。 小玉英的兴奋是因为她年纪小,还不懂得人情世故,她心里只想着如果陈芸和陆曼都离开了,自己便是这男人堆里唯一的女人,那以后他们不得把自己宠上天去! 孙玉民不想说话,这段时间的生离死别经历的太多,他本已经很麻木了。现在陈芸也要离开他,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孙玉民才发现自认为坚强的心,在这一刻变得脆弱不堪。是不舍还是其他的原因,他自己都不知道。 陆曼同样很伤感,她也要和大家说再见了。一样有太多的不舍,一样有太多的怀念,自此一别,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亦或许再见了还能否像现在这样是朋友。她笑了,自顾自的笑了,独自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重新把酒杯斟满后离开了座位,把手中的酒倒在了脚下,一条笔直的水线展露在地上,她的眼中已经矇胧,嘴里说:“这杯酒敬给战地医院被我遗弃的那些重伤员们。”说这话时声音都已经有点哽咽,这个女人总给自己扛那么重的担子。 她再次把手中的酒杯斟满,冲着陈芸说道:“这杯酒敬给你,喝了这杯酒以后,你我便是路人。”她仰头将酒一口气饮下,看着陈芸说道:“如果不是我们的路不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陆曼的脸已经有了一丝红润,她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补充了一句:“我早知道了,你是延安的人。” 李铁胆和刘文智两个人是在战地医院就认识了陆曼,这个小女人有着大男人般的毫迈情怀,有着很多大男人都没有的侠肝义胆,还有着让人为之叹服的仁心妙术,在他们心中陆曼早就已经是自己人。 当她再一次斟满手中的酒杯,走向孙玉民时,李铁胆挡在了她身前,伸手欲抢下酒杯。 陆曼将酒杯护在了胸前,对面前这个大块头说道:“你拦得了我的人,拦得住我的心吗?” 一句话把李铁胆讲的无话可说,伸在空中的手都忘记缩回来。 陆曼没有让这个大块头让路,自己从他身边绕了过来,站在了孙玉民面前,把手中的酒递了过去,美目中闪动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她咬着嘴唇,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孙玉民的眼睛,说道:“你把这杯酒喝了吧。”待孙玉民拿过了酒杯,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流了下来。“喝了这杯酒以后,你我就当从未相见相识。希望我们以后再不会相遇,今生不要相识,永远不要再见。” 陆曼的话让小玉英听不明白。她走到两个人身边,问已是满脸泪痕的她的陆姐姐:“这是为什么呀?” 陆曼抚摸着小丫头的秀发,在她耳边轻声说:“见不到我,就代表着他再也不会受伤,见不到我,就表示他再也不用人来替他疗伤。见不到他,你姐姐我也不会再伤神伤心又伤身。” 孙玉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子说话,端在手上的酒杯显得份外的为难,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这个女人太过于好强了。他心里对陆曼这个女人一直都是很欣赏和喜欢,于公人家冒着生命危险留在南京救治受伤的自己,于私这一路上的风雨大家相互扶助,早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孙玉民的为难看在陈芸眼中,刺痛了她的心。她以为他是不舍得这个女人,而没有去想如果一个人三番五次救了你性命,你会毫不犹豫的同他说断就断,说不见就不见吗! 孙玉民的犹豫让他等来了第二杯酒,陈芸端到他面前的。她说:“既然你这么为难,那你就喝了我这一杯吧。跟她说的一样,喝完这杯酒以后,从此就是陌生人,山高路远永不相见。” 孙玉民看到陈芸那忧郁的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决裂,慌了神,把手中陆曼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伸手将陈芸端着的酒推洒在地上。 陆曼其实很怕孙玉民会喝掉手中的酒,当陈芸也端了杯酒过去,把这件原本很好解决的事情变成了一道复杂的二选一题时,她就知道了最终的结果。 但是她还抱着侥幸心理,只要他不喝那杯酒,自己依然会奋不顾身的继续跟着他走,哪怕扔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扔下生她育她疼她的父亲。 现实是残酷无情的,陈芸稍稍的逼迫便让这个男人的坚强瞬间瓦解,他没有哪怕是一丝丝的犹豫,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狠地一巴掌打在那张刀疤脸上,尖叫着哭泣着往外跑去。 刘文智怕她会出事,赶紧让孙玉民去追,可他正小心翼翼地在看陈芸的脸色,完全不敢踏出这里半步。 李铁胆着急了,狠狠地瞪了陈芸两眼,还想开口骂孙玉民几句,却没敢骂出口,一跺脚追了出去。 小玉英从先前期盼着陆曼和陈芸她们走,到现在经历的这一幕她看不明白的状况,小丫头的情绪也起来了,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口气就干掉,却被酒的辛辣呛的咳嗽不止,满脸通红。 和孙玉民关系最为亲近的四个人中,刘文智和李铁胆是偏向陆曼这丫头的,石头肯定是站在陈芸这一边,只剩下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虎子,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边喝边叹气。 李铁胆跟在陆曼身后,她跑他也跑,她走他也走,直到她酒劲上头,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上。 李铁胆才急忙跑到了她的身边,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曼没有去管摔得生疼的膝盖,挣扎着站了起来,晃晃荡荡地继续往前走着。 她的军靴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踩出一声声地脆响。在昏暗的路灯光下,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东倒西歪,一个谨谨慎慎,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如若不是两个人都突着军装,旁人定会说这是两个神经病。冬日的夜本就冷,相比下来武汉的夜更加的冷,湿搭搭的空气被寒冷的北风一吹,像是刀子一样割在人们裸露的脸蛋和脖子上。 陆曼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军装,被这寒风一吹,混身冻的直打激灵。她双手环在胸前,走向了正迎面行进的一队巡逻士兵,对那个带头的军官说了几句话后,便被这一队士兵拥趸着往前走去,李铁胆赶忙追了上去,那个带头的军官听陆曼说了一句话,便停下了脚步,对他讲道:“这位少校,请你回去,我们会把她安全的送回家中。” 李铁胆拨开那军官拦住他的手臂,正欲往前追去,后脑勺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身经百战的他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抵住了他的头,李铁胆只好站在了原地,听那军官的说话:“少校先生,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但是在武昌,在武汉三镇,你就得守这的规矩,这位小姐我们会把她安安全全送回家。” 李铁胆根本没听到这人讲的是什么,他正在盘算怎么放倒用枪指着自已的巡逻队军官。看到被扶着的陆曼越走越远,李铁胆开始着急,正准备蛮来时,他身后的军官却放下了手上的枪,对他说道:“这位兄弟,人家是名门闺秀,我们这种小角色就算被看上了,她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我们不吃这天鹅肉也罢。”这人把李铁胆当成了追求陆曼的人了,还在尝试劝他。 人家都在为你着想了,自已当然不好再动手,李铁胆也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看到那队巡逻士兵已经消失在街道的那头,他只好放弃继续追赶的心思,开口问这个挂着少尉军衔的巡逻队军官:“兄弟,你认识这个女军官吗?” “不认识。”少尉把枪放到了枪盒里,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连公务都敢放下转而去护送她呢?”李铁胆问出心中的疑惑。 “因为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让我们把她送过去,这人我不敢怠慢,只能照做。”少尉回答。 “说了谁的名字?”李铁胆几乎没加思索就问出了口,他不会去考虑该不该问这个问题,也不会去想人家怎么可能会告诉他。当从少尉那得到‘无可奉告’四个字时,他才感觉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李铁胆没有再去为难那个少尉,转身往回走,一路上苦苦思索陆曼的来历,可以他的智商,这不是纯属图添烦恼吗? 陈芸从陆曼走出旅馆大门就已经后悔刚才的举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子的冲动时刻,一时的举动引发了三人间无穷的烦恼。不用说都知道陆曼现在肯定恨死自己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印着担忧和悔恨。 饭桌前的众人基本上没怎么进食,满桌的菜变得冰冷,小丫头似中了邪一样,一杯一杯的灌自己酒,直到三个男人像孙子一样劝慰,她才趴倒在桌子上,没人知道她那个小脑袋里倒底装的什么。刘文智让邓秀芬带着一个女孩把她扶到了房间,帮忙洗漱和照顾她。 小野原平和董文彬在小玉英一上到楼上后,两人也开始一杯一杯灌自已酒,慢慢地两人从单独喝变成了对喝,几轮之后又加上了小山子。 孙玉民让人把刘文智送回房间后,女学生和战士们也都上楼去了,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厅里只剩下了陈芸孙玉民和三个在斗酒的家伙。 张小虎和石头是在李铁胆出去后不久就被孙玉民派出去找人的,过了这么久也还没有回来。 这不禁让陈芸开始了自责和担心,这么冷的天气,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年青漂亮的姑娘,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她忧虑的眼睛和着急的表情被孙玉民看在了眼里,先前的那一幕的确让孙玉民有点失望和耿耿于怀,现在的陈芸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善良的爱人。 孙玉民不了解女人,当然不会知道陈芸在看到陆曼那期盼的眼神和那么明显的示爱时候的心情。这还是当着面啊,就敢如此的嚣张跋扈,背后还不定会怎么样。 三个斗酒的家伙终于倒下了,小野原平趴在桌子上还不时地吐露一两句日语,直听得孙玉民皱眉头。 李铁胆一个人回来了,他没有碰到虎子和石头俩。 陈芸非常担心的陆曼也没有跟着回来,她奔到李铁胆面前,抓着他那被冷风吹的冰冷的手臂急问道:“人呢?你没把她追回来?” 孙玉民也很着急,他怕这个莽汉把人给跟丢了。冷风肆虐的冬夜,衣着单薄的小女人,在这偌大一个武汉三镇中,她将如何渡过。 “她被巡逻的士兵给送回去了,我到现在还很纳闷,大家都初来乍到,为什么那些巡逻的士兵把她宠得像公主,却用枪指着我?”李铁胆说道。 “送到哪儿去了?她家是住这儿的?”孙玉民追问,他明知道从李铁胆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但是还不死心,总想能够多知道点她的消息。 李铁胆摇头,他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能讲什么。陆曼一路上是无数次让自己不要跟着,她宁愿让几个陌生的士兵扶着,也不愿意跟着曾同生共死的自己回来这,可想而知,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虽然面前的这两个罪魁元凶表现出来了关心,但是前一秒才在人家心口插了狠狠一刀,后一秒你再表现出多大的友好,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好感。就算伤口能复原,也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康复好。 孙玉民无法放下心来,他还想继续问几句,可发现这货看陈芸的眼光不太友好,连忙打消让这个大块头留在大厅的念头,催促他赶紧上楼休息。 陈芸是真的着急了,如果陆曼因此发生了不幸,那以后让她怎么做人,让她怎么面对孙玉民。无神论者的她在祈求,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遇好更好。 孙玉民走到了正六神无主的女人面前,轻轻对她说:“不会有事的,她穿着军装呢。还有,她随身带着枪呢。”一提到陈芸的枪,孙玉民立刻想起那支勃朗宁1906,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医院护士长所能够拥有的。 虎子和石头回来了,给孙玉民带来了一个令他惊讶万分的消息,陆曼被送进了武汉行营内,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从这些巡逻士兵手中接的她。 虎子和石头在街上看到李铁胆被人用枪着,两人正打算去救,却又看到了那少尉又把枪收了回去,和李铁胆两人说起话来。他们怕这是巡逻兵故意阻拦李铁胆,生怕丢了陆曼的下落,一直紧紧的跟着,直到在行营大门口,看到了陆曼抱着来接她的中年男子大哭,被那人扶着走进去,他们才回来。 “陆医生找的那个人应该官很大,门口的警卫都冲他敬礼。”虎子补充了一句。 第四十章 石头走了 孙玉民和陈芸听到了虎子和石头带来的消息,总算是把心放下了。 两个人都在猜想,这个接走陆曼的中年人是谁,陆曼这个女人倒底是什么来历,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经过这一场风波,孙玉民和陈芸都感觉到了身心皆疲。本来旅馆最好的房间给他们俩留着,陆曼的这一出走,让二人都不好意思再住到同一个屋子里头。 孙玉民去敲石头的门,结果没人回应。走廊上陈芸也在敲邓秀芬的门,结果房间里却传出石头的问话:“谁呀?”弄得她尴尬不已,只得重找房间。孙玉民看着陈芸落寞的背影就要擦身而过,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了,一把抱住了她,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 次日清早,孙玉民就被敲门声吵醒,虎子说有两个军人来拿陆曼的行李。 陈芸带着两个一声都不吭的士兵走进了陆曼的房间,说是她的房间,其实只是在里面呆了一会儿,陆曼也只在床上靠了一会儿,床上的被子都未打开,她唯一的两件行李,一个装了几件衣服的布包袱和一个精致的牛皮小药箱,药箱上面的红十字份外的鲜艳。 孙玉民看到这个小药箱被这两人拿走,心里顿时感觉到一阵巨痛,像是自己的珍藏被人占为己有,他伸手拉住了药箱的皮带,在两名前来取行李惊讶的目光中,紧紧的抓着不愿松手。 这样的场景陈芸非常不愿见到,昨夜的缠绵还历历在目,现今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此的失态。如果是刚刚才开始和孙玉民交往的陈芸,那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但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了解,她就明白和理解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两个士兵不知所措,这个挂着上校军衔的年轻男人为什么要抓住这个不值钱的小药箱,他们不知道,只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女人。 陈芸被两个人看得很不自在,她很想从他手中夺下小药箱,让两个士兵回去交差,可她不能这样做,她不能把孙玉民对陆曼最后的念想亲手埋没。 石头带了一名军官走了进来,两名取行李的士兵见到了进来的上尉,如同见到了救星,冲那个上尉敬礼后,又将现场的状况告诉了他。 上尉从拿着药箱的士兵手里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恭恭敬敬的把药箱送交到了孙玉民手里,然后冲着他敬了个礼说道:“陆小姐让我过来给孙长官送封信,她还说了如果孙长官不愿归还她的物品也没关系,就留着做个纪念好了。”说完就递过来一封火漆封住的信,把信交给孙玉民以后,就带着二个士兵一起扬长而去。 孙玉民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封,抖开了信纸,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信是这样写的:孙大哥,能让我这样称乎你吗?昨夜我一夜无眠,闭上眼睛睁着眼睛,闪现的全是你的影子,全是我们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或许是我们的相识就是一种错误,又或许是月老牵错了线,把你带到了我的面前,让我承受了本不应承受的痛楚,我想我是忘不了你啦。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从陈芸手中抢到你,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在你心里留下一点记忆。 帮我告诉陈芸,我不恨她,但我嫉妒她。 如果哪天她对你不好了,你就跑我这里来,我会等着你。 后面写的是一首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多情自古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信的最后写道:孙大哥,珍重!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凌晨于武昌。陆曼。 读完了这封信,孙玉民的手有点微微发抖,脸上眼睛里都透出了丝丝苦涩,他心道:傻丫头,我不是个好人,不值得你如此挂念。 陈芸细心的把陆曼的小包袱和牛皮药箱收拾了一下,和孙玉民一起把东西都拿到了两人的房间内。 陈芸看着正对陆曼药箱发呆的孙玉民,心中有点酸酸的味道,心里想着:如果我和陆曼的位置调换一下,他会这样为我伤神吗? 房门被人推开,石头和邓秀芬俩人端着早餐进来了,招呼正在发愣的两个人来吃。热气腾腾的热豆浆和金黄金黄的油条还有几碗武汉特色小吃热干面。 早餐桌上石头委婉地向孙玉民提出了要护送这些女生去西北的想法。孙玉民惊异地抬头看向这个素来没什么主张的石头,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孙玉民。 “你一个人吗?”他问石头。其实不用问,孙玉民也知道,那四个一直跟随石头保护女学生的警卫班战士也会跟着要走。 “不是,还有先前一直保护她们的那几个警卫班的,就张全他们。”石头嘴里的声音很小,但勉强能听清。 “哦……”孙玉民嘴里含糊着回了一句,手上的筷子被他放了下来,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也变得更差,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饭桌,陈芸却一把拉住了他。 孙玉民想挣脱她的手,却被死死拉住,她嘴里说道:“玉民,你要相信,我从来没有对他们做过任何事情。” 孙玉民不想听她的解释,冷哼了一声,笑道:“你没做不代表别人没做。”他凌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一脸无辜状的邓秀芬,继续说道:“我没有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人的习惯,只要谁愿意跟你们去西北,我举双手赞成。” 孙玉民没有同二女讲明,如果不是他的义务没有完成,自己都肯定会跟着她们一起前往被后世人们称为摇篮的圣地。 陈芸听到他的话本已喜出望外,但随即孙玉民的话又让她尴尬不已。 “我很讨厌有人背后拆我台,更厌恶别人背后捅刀子。” 邓秀芬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正想站起来和他评理,却被石头一把拉住,示意他来说。 “团座,我和张全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跟着陈小姐她们去那边的。这些天和她们的相处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这些女孩们都能够为了自己的信仰和理想而舍生忘死,我们这些男人们却还在为三斗米争得头破血流。实在是不应该,团座,我认为你也应该早日弃暗投明……” “别说了!”石头的话还未说话,就被孙玉民生生打断,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何尝不想弃暗投明,何尝不想与陈芸双宿双飞,可一想到在光华门前为国捐躯的万余将士,他就鼓不起一走了之的勇气。周海南让虎子带下来的二团火种,难道就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覆灭!肯定不能,就算要走向正确的道路,那也肯定不是现在。 石头还想要说什么,陈芸拦住了他,面对这个让她付出了所有的男人,她说出了心底的话:“不管你心里想着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早日加入到光明当中来。等会儿我们就去八路军办事处,以后能不能相见,就看你自己了,我等你。” 陈芸不待孙玉民开口,就已开始收拾行装,在石头和邓秀芬的协助下很快就打点完毕。 陈芸和邓秀芬俩人重新穿回了学生装,就和当初在南京光华门前初识的那番装扮一样,只是她们的身边多了另外九个学生和四个穿着百姓衣服的男人。 旅馆大堂,张小虎紧紧拉着石头的手,在他背后重重地拍了两巴掌,说道:“好兄弟,保重啊。” 石头没有吭声,眼睛看向孙玉民,神情里全是歉意。 孙玉民站在陈芸面前,伸手摅了下她残留在额头的秀发,轻声对她说:“石头人很聪明,还有一身好本领,让他好好跟着那边的长官学习,将来他肯定能出人头地。你多帮助帮助他。还有那四个兵,都是很不错的骨干人选,你也帮着照顾照顾,毕竟他们是投诚过去的!” 陈芸没想到他居然还如此关心弃他而去的这几名战士,甚至委托自己去照顾帮助,她心里很感动,说道:“会的,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的。” “无耻,算我看错眼了,居然认白眼狼当姐。”小玉英在边上咋乎,她本来是对陈芸很有好感,可是当孙玉民从她那拿走了大半剩下的大洋,说要交给石头和陈芸他们时,她就不高兴了,一直恨恨不平。作为一个小守财奴的她,见不得别人拿走属于她的东西,哪怕是前一秒她还叫姐的那个人。 陈芸听见了她的说话,走到她跟前说道:“小丫头,以后他们身边只你一个女人了,你要多点细心,不能再粗枝大叶像个小子,他们更需要的是女人的细腻。” “我要怎么做怎么学,不劳您操心。”小丫头怼了回去,以她的性格,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原谅陈芸的。 孙玉民拉过了陈芸,对她说道:“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路上你自己看看,希望你们一路平安。” 陈芸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孙玉民又叫过来石头,从李铁胆手中接过来两个大包袱,对他说:“南京时我教你的拆装枪支你没忘吧?” 石头摇摇头说道:“没有,我肯定不会忘记的。” “那就好。”孙玉民面带笑容,伸手拍了下石头的头,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石中华同志,以后你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你一定要安安全全的把她们带到那边。” 石头拍地立正,口中大声说道:“是,团座。坚决完全任务。” 孙玉民很满意他的状态,又笑了笑,从李铁胆手上接过来一个布包裏,附在石头耳边对他说:“包袱里给你们准备了些吃食,还有六支驳壳枪和一些大洋,你到八路军办事处以后再把枪分下去,尽量做到严实点。” 石头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李铁胆把他肩上另一个包袱递给了石头,眼里是满满的羡慕。 孙玉民待石头接住了大块头递过来的包袱,他就说道:“这里面是一挺捷克式和所有的弹匣子弹,枪我把他分解了,出了武汉后你再把它装上,以备急用。” 石头的眼睛红了,他知道自大墅镇以后,步枪不算,孙玉民他们只剩下了这唯一一挺捷克式和六支驳壳枪,现在他把所有的家当都送给了离弃了他的自己。他不知道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他没有敬礼,弯下腰给面前这个刀疤脸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侦察班长铁牛扛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三脚相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气喘嘘嘘的干瘦中年人,这人手上还拿着一个用的陈旧的闪光灯。 孙玉民见到二人进来,便迎了上去,对那个干瘦中年人说:“您是照相馆老板吧?” 这人气都还没喘顺,见是一个军官问他,不敢怠慢,忙回答:“长官,是的,在下是一间照相馆的老板。这位军爷砸开的我家大门,急急忙忙的把我带到这来的。”他说话的时候手指着铁牛,似乎对这个士兵的作为非常不满。 孙玉民对照相馆老板客客气气,从小丫头那要了一块大洋,塞到了他的手里,说道:“真是对不起,都怪在下教导无方,多有得罪,敬请见谅。” 看到照相馆老板收下大洋的高兴劲,他趁热打铁说道:“这位老板,我的一些朋友今日要远行,临行前想请您帮忙照几张照片。” 照相馆老板当然说行,在他的指点下,众人在旅馆门口放好了板凳,围成了个半圆,第一排陈芸和孙玉民居中,两边是刘文智和张小虎剩下的女学生则依次坐了过去,第二排是李铁胆、小山子、董文彬、小野原平、邓东平和他的两名战士,石头带着邓秀芬和几个穿百姓装的战士则站在了第二排最边上,其余的战士在铁牛的带领下站在了最后一排。 小丫头又在生气,她这个孙大哥没经她同意又乱花钱,所以她使性子不肯照相。刘文智和孙玉民连番哄逗,她都置之不理。 就在照相馆老板嘴里喊准备的时候,她跑了过去,死皮赖脸地挤到了孙玉民和陈芸中间坐下,两人相视一笑,无奈地摇头。 合影后孙玉民和陈芸又让照相馆老板单独替他俩照了一张照片,这次小丫头没来捣乱,只是要求他俩照完以后,分别要跟她照一张。 这张和陈芸的合照让孙玉民收获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一通混乱后,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陈芸带着石头他们还有那帮女学生走向了董老领导的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所在地:汉口长春街57号。 第四十一章陆曼的身份 陈芸他们走后,旅馆陷入了一片沉寂中,毕竟有这些天的相处和一起渡过生死边缘的经历,他们之间还是产生了些许依恋。 孙玉民在旅馆大堂坐了许久,沉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在小丫头按耐不住的等待中,他站了起来,说出了陈芸走后的第一句话:“收拾东西,去找周旅长。” 在48师通电话时,周振强便让孙玉民他们去武汉城防司令部去找他,他和桂总队长会在那边等着。 当周振强在城防司令部门口看到这二十四个残兵时,心里也是无限唏嘘,整个一旅除了合肥一线溃兵收容站反馈回来收留有不到二百人,但那些都是一团的残兵,二团只剩下了面前的这区区二十多人。 南京保卫战已经结束有十余日,但关于当时的战情通报还是不断的被传了下来,国军正面战场上各部都打的非常顽强,阵亡了高级军官多名,其中就包括一旅参谋长万全策和二团前团长谢承瑞。当时战斗最为激烈的紫金山阵地、光华门阵地、雨花台阵地,战后据日本军方公布和日本本土媒体报道,主攻雨花台阵地的第六师团损失最少,战果最大,击毙中国守军三位少将旅长。主攻光华门阵地的第九师团损失最大,胁坂支队损失过半:第一大队川岛部建制被打残;第二大队大队长伊藤善光少佐阵亡,第二队逃回驻地的人员不足百人,几乎是被全歼。最后还是在中华门、中山门等地相继被第六师团和第十三师团攻破后,守军在陷入困境中被胁坂次郎亲自带队突破。 蒋光头虽然挽惜自己手下三大王牌全部折戬沉沙于南京城,但是他们在南京所展示的强悍战斗力让人们叹服,特别是给那些拥兵自保的地方军阀们一记警告:中央军王牌都往里扔了,谁敢再阳奉阴违。 为了表彰南京保卫战中将士的英勇,老蒋一纸命令:阵亡将佐各升一级,择日在武汉举行盛大公祭。 光华门一役让桂永清和周振强在蒋光头面前大出风头,也在众多中央军将领面前挣足了面子。忙于应酬时还不觉得,空闲下来就会想起这个帮他们赢得满堂彩的刀疤脸军官。 桂永清一直挽惜这个曾经饶过他命的,如今是他手下最厉害战将的孙玉民,后悔当时在战地医院没有强行带回他。 行营待从休息室里,周振强接了个电话以后,兴冲冲地奔了过来,打断了正和人说话的桂永清,说道:“总座,刚刚48师徐继武给我来电话,向我确认我部是不是有个叫孙玉民的上校团长。” “谁?”桂永清手抖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孙玉民!二团代团长孙玉民,后来我受伤后代理我一旅旅长的孙玉民。”周振强回答,他怕桂永清忘记这人是谁,又提醒道:“就是在上海苏州河边八角桥击溃日军一个大队的孙玉民。” 桂永清露出了满脸笑容,这些天他一直都不是很高兴,即使是得到了委员长的夸奖和重用,他都还在替那个刀疤脸军官惋惜,不仅仅因为那个人是个能打善战的虎将,是他桂某人的救命恩人,更因为他在战地医院听到了他的大义凛然,还有就是这个人是芹儿冥冥之中帮他选定的心腹。 他忙对周振强:“我知道他,这小子果然是有九条命的,赶快让徐师长帮忙把他们送到武汉来。有了他和马威龙,整编的事我们可以放心睡大觉了。” 同桂永清讲话的穿中山装的中年人看到他喜气洋洋、满面红光,便问道:“桂将军什么事这么开心?能否讲出来让陈某一同高兴高兴。” 桂永清忙摇手说道:“在布雷先生面前失礼了。”于是将自己这个手下的一些战绩短短地讲给了他听,说完后又感慨道:“千军易得,良将难寻。这个孙玉民不只是员虎将,他的人品才是最为让我称赞的。”他又把战地医院那一幕讲述给了这个被称为布雷先生的人听,特别是讲到陆曼那一段时,桂永清又大发感慨:“这个叫陆曼的小妮子同样给了鄙人很大的震撼,孙玉民是个百战沙场的军人,他要和他的兵同生共死我能理解,可这个小丫头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受伤军官,居然也不肯撤离,这真的是让在下汗颜呀。” 陈布雷听完了他这番话也点头表示赞同,但当后半截话从桂永清嘴里一说出来,他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焦急地问桂永清:“你刚说的那个女孩叫什么?” “陆曼。”桂永清回答,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女孩说的那句‘路漫漫其修远兮’,深深地印记在他脑海里。 陈布雷听了这句话更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他匆忙捣出了随身的钱夹,从隔层抽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桂永清,说道:“你看一下,是她吗?” 桂永清接过了照片,不用仔细看就认出了照片中依偎在陈布雷身畔的,穿中尉军装的女孩,正是南京战地医院的陆曼,他有点傻眼,忙问道:“布雷先生,这个小姑娘是?” 陈布雷确认了桂永清所说的那个小护士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不由得像失了魂一样,木偶般地坐靠到了沙发上。 站在一旁听二人谈话的周振强看在眼里,忙对桂永清说:“要不我去打个电话给徐继武师长,问下陆曼姑娘有没有跟孙玉民一起回来。” 桂永清猛然省悟,忙道:“快去。” 周振强转身就要去外面打电话,却又听到桂永清的声音:“慢着,我亲自去打,你在这照顾下布雷先生,有事就赶紧叫卫兵。” 桂永清没有想到陆曼这丫头会和陈布雷扯上关系,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无论如何不会让这个死丫头留在南京以身犯险。 电话接通以后,从孙玉民的口中得知了陆曼的安然无恙后,桂永清才舒了口气。如果陈布雷的人在自己手上出了事,那自己的仕途也算是走完了,作为老蒋器重的人,桂永清当然清楚陈布雷在委员长心中的地位,可不是他小小的一师之长所能比拟。 陈布雷从桂永清口中得知了陆曼的平安后,才放下心来。喝了口茶后,才对桂永清说起了陆曼的情况。 “陆曼是我小女儿陈琏1的别名,这个名字是她上西南联大时,我送她的一幅书法‘路漫漫其修远兮’而得来的,我爱人杨品仙在生下她后不久就撒手人间,算得上是我妻子的遗腹子,加上她,我爱人为我生下了七子二女,可惜就因为生她后得了产褥热而命丧黄泉。”陈布雷说这段话时,干瘦的身体在不停颤抖,似乎已过世十几年的爱人是他永远不愿触及的痛。 桂永清忙起身坐到他旁边,伸手扶住了他,稍稍轻拍了下他的背脊,又将茶几上的热茶递了过去。 陈布雷挥了挥手,示意不用,接着讲道:“小时候,她的哥哥姐姐们都很疼她,只我一直记恨着是她把她妈妈克死,从来没有去关心和照顾她。直到她上高中那年我才突然发现,这个丫头居然长成和她母亲一模一样。”陈布雷顿了一下,对桂永清说道:“我说的不光是容貌,她的衣着打扮,爱好,品性等等等等,甚至说话的语气和抑扬顿挫都同她妈妈一模一样。”说完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最为像的是那副倔强劲和脾气,比她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在西南联大一毕业我就把她放到你下面的医院里。当时只是想让她见识见识一下残酷的现实,没想到战争来得这么快。你们开拔时,我刚好要协助委员长处理紧急军情,没来得及请你把她留下。后来南京打成那样,我也不好意思去分你的心,结果就拖到了今天才有她的消息。” 桂永清听完了他的讲述,也不禁感慨,他是见识过陆曼这丫头的那副劲头,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是号称‘国府谋胆’的陈布雷的女儿。桂永清不是傻子,他能看得出来,这丫头在陈布雷心目中的地位,他暗自庆幸这个姑奶奶没有出事,自己也因祸得福,和孙玉民一起攀上了陈布雷这根高枝。 周振强将孙玉民这些人安置到了一处军营后,就带着孙玉民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 桂永清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在门口敬礼的孙玉民,连忙起身迎接,伸手搂住了这个让他牵挂着的部下,嘴里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孙玉民受宠若惊,连忙说道:“谢总座关心,只是属下有辱使命,二团在我手上几乎算得上全军覆没了。” 周振强早已在茶几前忙着泡茶,招呼着站着说话的二人坐下来。 孙玉民好奇地问道:“总座,您怎么跑到城防司令部来办公了?” 桂永清微一笑,没有说话。反倒是周振强边泡茶边说话:“总座担心你找不到他,所以在这借用了间办公室。” 孙玉民惊得站了起来,他哪能想到就为了等他,而专门借用了间办公室。 桂永清笑呵呵地将他拉着坐下,说道:“别听他胡说,借用这间办公室是因为部队要合并整编,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和打点,不得不找个落脚的地方。”他接过周振强递来的茶,端到了孙玉民面前的茶几放下,又说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 孙玉民心中还是有点温暖感存在的,至少是这个桂总座没有忘记自己有伤在身。他回答:“报告总座,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但是影响已经不大。” 桂永清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我在南京交给你的那个小护士陆曼姑娘呢你没带她过来见我?” 孙玉民闻言怔住了,他该怎么回答呢。陆曼是人家总座交给自己的,现在虽然知道她回家了,但是她家在哪?什么时候回去的?这都没法讲出来呀,而且现在这个人在哪,他完全不知情。 桂永清见他面有难色,以为出了什么叉子,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孙玉民急忙摇头,解释道:“总座,她没事,昨晚他就已经回家了。” “哦,回家了。”桂永清先前的担心一扫而空,对周振强示意了一下,说道:“你去外面给她家里打个电话询问一下,表示下我们的关心。”待周振强走出去后,又继续同孙玉民说话:“你对这个丫头印象怎么样?” 孙玉民看见桂永清的桌子上摆着三部电话,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让周振强去外面打电话,正纳闷中又听到了桂永清问的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一下子尴尬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暧昧的问题。 桂永清见他愣住了,心中暗笑: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小丫头明摆着是看上你了。否则怎么会冒死留在南京照顾你,如果真说是什么民族大义之类的话,鬼才相信。 他一门心思想促成手下这员大将和这个堪称公主级别的丫头两人间的好事,好让自己也能攀龙附凤。 桂永清打错了算盘,孙玉民虽然是对陆曼有好感,但是他已经深爱着陈芸,并且两人已私定终生,生米都已煮成熟饭,怎么可能和陆曼再发生点什么。再者说,陆曼是他孙玉民的救命恩人,他怎么可能会去伤害她。 桂永清见他仍不说话,又开口道:“怎么了?难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看上你这个丑八怪,你还不愿意?” 孙玉民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愿意也不行了,卑职已经和一位姑娘私定了终生,我不能再去祸害陆小姐这么好的姑娘。” 桂永清闻言大为失望,恰好周振强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个让场面尴尬的话题,他对桂永清说道:“我刚才打电话给了她家里,确认陆小姐已经回到家里。”说完他看了一眼孙玉民,又说道:“只是她父亲说她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整天呆在家里也不出门。” 周振强不知道他们之间谈论了什么,便向桂永清问道:“要不要您带着玉民去登门拜访一下?” 桂永清见孙玉民似乎反感这样做,他也不想太过于着急,就对周振强说道:“暂时不用。你去把马威龙请来,我们合计一下和46师合并整编的事宜,顺便让他们俩认识下。” 周振强奉命而去,桂永清又亲自打了个电话到外面酒楼订了桌酒席,说是为孙玉民接风。 等酒席散去时,已是深夜,孙玉民醉熏熏地被送到住宿的军营门口时,他心里莫名的温暖起来。 军营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两名哨兵中间,小玉英裏着件大衣来回的踱步,面上全是焦急,她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归来。 1陈琏:陈布雷小女,1939年加入我党,长期从事地下工作,抗战胜利后曾任共青团中央少儿部部长。后与北平地下党负责人袁永熙结为夫妇。 本书中的陆曼只是一虚构人物,请读者切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二章军需官 小玉英难得没有生气,她小小的身板扶不起已经烂醉的孙玉民,叫过了一名站岗的哨兵一起才把他弄回了卧室。 孙玉民睡醒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他胃里烧得慌,每次醉酒都会被渴醒。 像以往醉酒醒来后一样,他到处去找石头准备好的凉开水,却没有找到,正想叫石头给自己倒杯水,眼睛看到了床头柜子上放着一碗汤。 没找到水,将就着喝吧,孙玉民勉为其难的将满满一碗还看得到姜丝的汤一饮而尽,顿时感觉到胃里热乎乎的舒服。他心道:石头这小子有进步,这姜汤确实比冷水更解渴。 喝完汤,孙玉民突然间觉得身上发冷,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汉褂和一条四角大裤衩。武汉冬日的早晨可不是一般的冷。 孙玉民鸡皮疙瘩都给冻起来了,忙缩进被窝,看着对面床上蒙着头大睡的石头,大感奇怪,心道:这家伙平时不捂着头睡的呀,今天是怎么了,连往常震天响的呼噜声也没有。 他怕石头捂着头睡出问题,在床上喊道:“石头,石头……”喊了两声才突然想起,石头已经跟随陈芸而去。那对面床上睡的是谁?难道是虎子吗?不是虎子!孙玉民已经知道了是谁,对面床前放着的女式军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不是那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有谁。 孙玉民并没有为昨晚是小丫头帮他脱的衣服而不好意思,在他心目中,这个饱受摧残的小女孩就如同亲妹妹一般,对她只有兄妹间纯纯的亲情,而没有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种邪念。 孙玉民侧躺在床上,看着那随着小丫头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被子,不禁思绪连连。前世的世界里像小玉英这大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流连于象牙塔中的好时光,而在这里,小丫头要承受她生命中原本可以不必承受的重担,小小的年纪,却想帮自己扛起半边天。自己是觉得庆幸还是觉得残忍呢?孙玉民给不出答案,现在的他打心里只想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以前所受到的摧残。 在孙玉民遐想中,小丫头的头终于从被子里拱了出来,她睁着迷离的眼神,看向了对面的她孙大哥的床上。 孙玉民看着对面从被子里拱出来的小脑袋,凌乱的秀发像稻草一样蓬散在她的头上、肩上和床上,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闪着纯朴的光芒正在往自己这边看,眉毛像两片细长的柳叶似的,搭在她的眼眶上,黑长的睫毛上面沾着片片眼屎,让人忍不住想笑话她,两片薄薄的红唇打着哈欠,嘴里喷住的热气形成短短一团白雾,消散在她面前,脸蛋上两团浅浅的红晕表明着这张惹人怜爱的面容的主人还是个未成的少女。陈芸的美和陆曼的美都与这小妮子的美完全不同,如果说陈芸的美是小家碧玉的灵动秀气,陆曼的美是大家闺秀的端庄华贵,小玉英的美则是那种纯洁无害,人见人爱的怜悯之美。 小丫头看到孙玉民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心里很是开心,她没有动也没有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她也睁着那双大眼睛盯着她的孙大哥看,直到孙玉民开口说话。 “丫头,你真好看。” “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小玉英调皮的问回去。 “嗯,真的。不过如果能把你眼角和睫毛上的眼屎擦掉就更漂亮了。”孙玉民玩心也起来了,笑话这个小丫头。 “唉呀……”小玉英又把头伸进了被窝中。 孙玉民从被窝的拱动中都能看出来,这个小丫头正躲在被子里揉眼屎呢。 “都怪你,喝得一身臭死了,害我帮你脱衣服时差点吐了。”小玉英在被窝里叫道,她完全忘了前天晚上是谁喝醉了后在旅馆大堂又哭又笑。 “……”孙玉民无语。 “还有,你的那个呼噜声,我的天哪,比打雷还响。”小玉英自己觉得已经擦干净了眼屎,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控诉孙玉民的罪行。 孙玉民没有回应她,仍只带着笑容,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小丫头发呆。 房子外面开始传来起床号,孙玉民才从呆愣中清醒过来,听着那嘹亮动听的小号声,他突然间无比怀念二营的起床号,无比怀念二营的那帮老伙计,往事一幕幕从他脑海里闪过。孙玉民的泪盈满了眼眶,他轻声的说出了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话:“二营的兄弟们,我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把你们全留在了南京,你们会怪我吗?” 小丫头不知道他的孙大哥为什么会哭,从床上弹了起来,下床几步就跑到了他床前,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急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孙玉民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穿着短裤背心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不由得猛烈自责,忙起身用被子裹着她的小身板,说道:“我没事,你再去睡会。” 小玉英不依,非得要他说出来为什么哭了,否则就不上床。 孙玉民边穿衣服边对她说:“真的没事,大哥刚才听见人家的军号,想起了自己以前部队的军号,想起了战死在南京城的那些兄弟们。” “那也不至于哭呀。”在小玉英的世界里她不可能会懂得这些男人们的想法。 孙玉民停下了扣纽扣的手,摸了下小丫头的额头,对她说:“哥曾经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活下来,结果哥失言了,全营全团才活下来几十人。” 小玉英总算能理解他的想法了,赤足踩在冰冷的地上也确实冷,她裹着孙玉民睡的热乎乎的被子重新回到了她的床上。 孙玉民穿好了皮鞋,又用块破布擦了擦鞋面,正欲走出去,忽地似想到了什么一样,重新坐回自己的床上,对裹着他被子得意洋洋的小玉英说道:“丫头,如果说大哥和你刘大哥他们都不打仗了,你还愿意跟着我们吗。” 小丫头一怔,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的那双能看透人心的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孙玉民,确认了他没有和自己开玩笑,她略一思忖,咬着牙齿说道:“那我也要跟着你们,等着你们再打鬼子的那一天。” 孙玉民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心地对小玉英说道:“我还在担心你不肯听我话,想了半天怎么跟你说呢。没想到小丫头你这么懂事。” 小玉英嘴上是这样说,但神情里还是有一点失落。 “哥昨天不是去见长官了吗。”孙玉民说道,看到小丫头乖乖的点头听他讲话,又继续说道:“这次哥以前的部队要和另外一支部队合并,组成新的部队,哥的职务被任命下来了,以后就不带兵了。” “你不带兵了,那做什么?”小玉英问道。 “后勤处上校主任,你哥以后就要像你一样,当这支新部队的管家婆了。”孙玉民自嘲。 “后勤主任管钱吗?”小丫头是个财迷。 “管,管一万多人的钱。”孙玉民回答。 小丫头带着眼屎的眼晴里放出光芒,她又问道:“那还管枪不?像陆医生那种小手枪管吗?” “管,以后各种各样的枪都要经过你的手,陆曼的那种小枪玩到你不想玩。”孙玉民回答。 小丫头兴奋的从被窝中跳了出来,光着脚在地上踩了几步,蹦到了孙玉民的身上,抱着孙玉民说道:“那以后我要学打枪,你亲自教。” 孙玉民生怕冻坏这个穿着短裤背心的小家伙,忙抱起她放到她的床上,用被子把她盖的严严实实,说道:“只要你以后听话,不捉弄别人,我就把我会的全部教给你。”待小丫头老实躺在床上后,他又对她说:“你再躺一会儿就起床,我去找你刘大哥他们,和他们商量一下。” 召集了所有的二十三个人开会,没想到小丫头在听说了有钱又有枪后,哪还能睡的着,也穿好衣服跑来参加。 在人家军营里不太方便讲话,孙玉民让铁牛去包下了一间茶馆,带着二团这唯一的二十多号人去往了那里。 众人自己找地方坐下后,茶博士带人端着两盆炭火送到了众人面前,又给他们斟好茶水后,退了出去。 孙玉民环视了一圈,首先对邓东平和他带着的两个87师的士兵说道:“邓连长,现在已经到了国统区,如果你们想要回到老部队,那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以后如果再见,邓连长可不能装着不认识我们哦。” 邓东平没想到孙玉民直接就开口讲他们去留的事,其实他们三人已经商量好留下来跟着孙玉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当口来和他说。刚好孙玉民提到这里,他就站了起来说道:“孙长官,我们不走了,只要您待我们像兄弟,我们三个就把命交到您手上,死心塌地的跟着您!” 孙玉民会心的笑了一下,他对这种誓言看得很重,伸出手来,说道:“欢迎你们三个人的加入,以后像他们一样叫我好了。”看到邓东平三人一脸茫然,他又接着说道:“他们都是老二营的兵,所以都叫我营座。” 邓东平他们三个才恍然大悟,忙敬礼开口叫道:“营座。” 孙玉民示意三人坐下,他又朝董文彬问道:“你呢?还回电讯室吗?我把你的情况汇报给周副总座过,他说遂你心愿,想留想回你都自己作主。” 董文彬眼睛的余光一直警视着小野原平,听到了孙玉民的问话他也站了起来,说道:“我才不回那个没日没夜还憋死人的破地方。营座。”他很聪明,最后一声营座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孙玉民只好不再对他说什么。 小野原平见孙玉民望向自己,还没等他开口,就站了起来,说道:“营座,您在哪,我就跟着去哪。”他也不傻,知道这个孙玉民在哪,那个偷走他心的小女孩就会跟到哪,只要能看到那个已经住进自己心窝里的姑娘,去哪或者是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孙玉民这些天一直都有观察这半个鬼子,觉得他暂时是可以信赖的,虽然他的心思全在那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身上,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以后在某个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想到这里,孙玉民对他说道:“你父亲姓什么?以后别叫小野了,这样对你对大家都不好。” 小野原平重重地点了下头,说道:“好的营座,我父亲姓林,以后请各位称呼我林原平,谢谢各位的照顾。”他又习惯性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这个习惯也得改,否则你不能跟着我们。”孙玉民有点恼火他这个动作,他已经旁敲侧击好几回,这个半鬼子就是改不了。 小山子知道该说自己了,他也先站了起来,等着孙玉民开口。 孙玉民却像没看到他一样,直接就开始了正题,说道:“昨天总座和副总座约谈了我和三旅旅长马威龙将军。”说是约见,其实就是四人喝了顿酒,结果趴下三个,只马威龙酒量大没被喝倒。 “把关于部队整编的事情通报给了我们,其中就有关于我们俩的人事命令。关于你们,总座的意思是问你们自己的想法,是去下面部队带兵,还是跟着我。”孙玉民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等着众人的提问。 在前来武汉的路上,大家伙都从李铁胆这货的嘴里知道了,将要和46师整编的事情,可听到孙玉民的话好像有点不对,什么叫做要么跟着他,要么就去下面部队带兵。 李铁胆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藏不住心思,坐在火炉旁边站都没站起来就在那叫:“肯定是跟着你一起去带兵呀,其他的我都管不着。” “我不带兵了,我的新职务是46师后勤处上校主任。”孙玉民直接把话和他们挑明了。 李铁胆和张小虎显得很惊讶,刘文智和小丫头是喜形于色,董文彬和邓东平他们一副在哪都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他们只是想跟着孙玉民,底下的战士们则反应不一,有的高兴异常,有的则愁眉苦脸。 这一堆人中只有林原平(小野原平)反应最大,惊愕的神情、张大的嘴巴、鼓起的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有复原过来,他在日军中就是个后勤兵,现在来到了国军中他又成了一个后勤兵。 “总座将出任新编的46师师长,副总座和航校特务团团长李良荣两人为副师长,马威龙旅长担任138旅旅长,我则是师后勤军需处主任。”孙玉民把整个师主要领导都告诉了下面这些人,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们下去138旅带兵,马旅长和我保证过你们都会官复原职,绝不让你们去担当别人的副手。” 这句话还是有点吸引力,下面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张小虎有点心动,看向了刘文智和李铁胆,哪知道他们一点反应都没,只得自己站了起来,说道:“我下部队带兵。” 第四十三章 一万大洋 商量的结果是张小虎和铁牛两个人去一三八旅,其他人都跟随孙玉民去后勤军需处当闲云野鹤。 孙玉民带着张小虎和铁牛二人去找到了马威龙,托付他好好照顾自己的两个干将,马威龙则拍着胸脯说:“孙主任放一万个心,他们两个马某定会知人善用。” 得到了马威龙的承诺,孙玉民便独自一人离开了马威龙的住处,带着在门外等侯的小玉英,一起前往城防司令部的桂永清临时办公室。 小丫头经过刘文智这两天的稍加调教,越来越有军人的味道,行走坐站无不透着英姿飒爽。孙玉民也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想把这个小丫头的身份给转正了,虽然她张嘴闭嘴都说是孙玉民的副官兼秘书,可实际上她只是个黑户,并没有记录在册,甚至是她身上的这身军装都是从别人那拿来的。 当孙玉民带着小玉英走进了桂永清的办公室里时,连这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都被这个小丫头惊艳到了,忙问孙玉民这个美女少尉是谁。 “报告师座,她是我亲妹妹,名叫刘玉英。”孙玉民生怕这个老家伙对小丫头起非份之念,撒谎说她是自己的嫡亲。 “哦,玉民玉英,名字都不错。”桂永清听到孙玉民说是他亲妹,他有点失望,突然间他发现一个小破绽,说道:“怎么她姓刘你姓孙?”桂永清对这个小丫头的美貌很是心仪,不死心的又问。 “报告师座,我随母姓,哥哥随父姓。”小玉英很机灵,一回答完就跑到茶几前忙着泡茶,不给桂永清再次盘问的机会。 桂永清还在惋惜不能把小玉英弄到身边的遗憾,一边让孙玉民在办公桌前坐下,一边目不斜视的看着茶几前忙碌的丫头,干咽了一口口水后,才转过头来对孙玉民说道:“军政部军需署给我们调配的武器装备已经分拨好,你去清点一下。”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信封,说道:“运出来以后,带几个可靠的人,给信封里的这个地址送点东西去。清单和地址都在信封里面。” 待孙玉民接过信封后,桂永清语气深长的说道:“送东西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安全,更加要注意保密。事情做完后,尾巴和屁股都要擦干净,别给稽查处和军统那帮人留下什么把柄。” 孙玉民想拆开信封看下里面的东西,桂永清出声制止了他,说道:“你回去路上再看,司令部门口停有一台吉普车,这些天你就自己开吧。我和周副师长明日就要出发前去开封,给你留下了一个警卫连协助你押送物资和武器装备去开封,你有什么难处了就去找待从二室的陈主任,报上你的名字他就会接见你。天大的事有他在都不是问题。” 孙玉民一直细细听着,把这些话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中。桂周二人一走,不管是和军政部军需处的人打交道,还是和那些他本不该去接触到的人和事打交道,都容不得一点马虎。 小玉英给二人送上了热茶,孙玉民灵机一动,心道:这不正是给丫头弄好身份的恰当时机吗。 于是他开口说道:“师座,我这个妹妹虽然说穿着一身军装,但这只是卑职为了方便带着她在身边,而行的权宜之策。现在这样的情况,您看能不能把她特招入伍,这样我也方便照顾和看管她。” “当然没有问题,你妹妹就是我妹妹,等你们到了南京,就让政治处给她立档。”桂永清有求于孙玉民,怎么会不答应这一小小要求。他看到了小丫头领章上的少尉军衔,说道:“自家妺子怎么才挂少尉牌子,最起码要中尉嘛。”叫小玉英站到了他身边,伸出手握住了小丫头白嫩嫩的小手,不停抚摸着,色迷迷地说:“以后你就是我46师的军官了。”听到了孙玉民在一边不满的咳嗽声,他放下了她的手,正言道:“刘玉英中尉,你以后就专职担任孙主任的贴身秘书和副官。” 小丫头立刻站的笔直,打了个敬礼,说道:“是,师座。刘玉英保证完成任务。”小玉英这几个军事动作做的有模有样,连孙玉民都忍不住夸奖了她几句。 孙玉民又托付桂永清明日出发时,把有伤在身的刘文智先带到开封去,免的事多时,分不出人手来照顾他。这样的小事,桂永清自然一口应承。 从桂永清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中午,小玉英叫嚷着不愿去饭堂吃饭,非得拉着孙玉民去下馆子。 二人随意找了一家客人较多的餐馆,把吉普车停在了门口,就一起走进了餐馆,孙玉民让前来招待的店小二找一间包房,小玉英却不同意,说:“到外面来吃饭本来就是图个气氛,你关起门来吃,还不如躲家里自己吃!” 饭馆大厅已基本满座,只靠近厨房通道的角落里还有一张二人桌,店小二面有难色,这两个穿着军装的男女要是坐在那,怕等会儿掌柜的会扇自己嘴巴,他结结巴巴的说:“两位军爷,您看您二位是不是进包房好些,省得让无知小民冲撞了你们。” 小玉英没理会小二的劝说,高高兴地跑过去坐下,还招呼站在不远处愁眉苦脸的孙玉民赶紧过来。 他只好走了过去,坐到了小丫头的对面。 店小二见劝不动二人,只得麻溜地擦了两遍桌子,又飞快的送上了茶水,开始报上店内的拿手菜菜名。 孙玉民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面,他拿出来桂永清交给他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存单和三张信纸。 孙玉民把存折往桌上一放,打开了一张信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时间:汉口码头大丰商行仓库。十二月二十八日凌晨两点。接头暗号:龙掌柜订购的茶油到货。 短短几十个字孙玉民一目了然,他看完这张纸后,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点着了这张信纸,看着信纸完全烧干净,又在灰上踩了几脚。 第二张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武器型号和数量,这是桂永清要他拉出去交易的装备,他没有去细看详细内容,就打开了第三张信纸,上面写了短短一句话:存单上的钱你自己好生保管,留待以后备用,密码和印章都在中央银行的吴姓大堂经理手上,你有空就去取一下。署名是一个清字。 孙玉民知道这是桂永清给自己留的封口费和劳务费,他倒想看看这个一师之长,给了他多少好处费。 往桌子上一摸,存单已不在,忙抬头一看,见小丫头手上正捧着存单在瞧呢。 孙玉民心想自己的这些事迟早要这个小丫头帮自己弄,不如现在就开始慢慢培养她。心念一定,就对小玉英说道:“你是不是很喜欢钱?” 小丫头以为他在责怪她,但是生性如此的她抵挡不住白花花大洋的诱惑,闪动着那双无辜状的大眼睛,说道:“是的,大哥。” “那你能看懂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吗?” 小丫头忙点头,说:“这上面有你的名字,还写着存入银圆一万圆整,时间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她不明白这张纸是干什么用的,只是对上面那句“银圆一万圆”很感兴趣,又问道:“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孙玉民微微一笑,对她说道:“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小玉英装作很听话的样子,其实她的心早已经飞到爪哇国之外了。本来美食对她的诱惑力已经够大,但刚刚那张纸上写的“银圆一万圆”对她的吸引力超过了一切,也许唯一能让她不记挂钱的只有陆曼那把小巧玲珑的手枪了。 菜上来了,孙玉民一瞧,一盘土豆丝,一盘炒青菜,外加一碟花生米,两碗白米饭。就这几个菜小丫头眼睛都已经发出光来,迫不及待地端起一碗白米饭就要开动。 孙玉民无奈地摇摇头,这小丫头叫着要下馆子,却又舍不得那点钱,只点了俩素菜,望着这么懂事的小丫头,孙玉民有点心疼,对上菜的店小二说道:“再给我们蒸一条武昌鱼,切一盘卤牛肉来吧。” 小玉英以为是孙玉民嫌菜不好,有点心虚,低着头在扒白米饭。 孙玉民看着她那幅怂样,不忍心笑话她,轻轻敲了敲桌子,对她说:“丫头,慢点吃,后面还有好菜,特意给你点的。” 小玉英不敢抬头,她听到这句体贴的话后,眼眶中盈满了高兴的泪水。 在孙玉民细心的帮忙剔鱼骨挑鱼刺后,小丫头将一整条鱼都吃进了她的肚子,临走时还一直在怪孙玉民把她喂得太饱,又要长胖两斤。 孙玉民驱车前往位于汉口江汉路十号的中国实业银行所在地,桂永清给他的存折就是这家银行所签发的。 地方很好找,这家银行的大楼高达九层,两侧翼楼都有六层,是现今武汉的地标性建筑。 孙玉民把车停在街角,带着小玉英就走进了银行的一楼大堂。自打一进门,孙玉民就开始后悔,不该穿着一身军装来这些历来监视严密的地方。 从街角,对面,大门口等处,孙玉民至少发现了六七个狗腿子,看情形还不属于一拨的,银行大党内也发现了好几处盯梢的人员,孙玉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发现他所要做的事,伸手想拉着小玉英走,没料到这丫头已经拿着存单递给了大堂经理。 事已至此,孙玉民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大堂经理接过了存单,仔细看了几眼,抬头对小玉英说:“您不是存单本人,不能提现。” “你怎么知道?”小玉英觉得很奇怪。 大堂经理没有回答她,双手将存单递还给小玉英,便低下了头,自顾自的忙着去了。 孙玉民从小玉英手中拿过了存单,又重新递了过去,说道:“麻烦找下吴经理。” 大堂经理闻言抖了一下,忙抬头看说话的孙玉民,双手将先前递还给小玉英的存单又接了回去。他仔细看了看孙玉民,开口说道:“鄙人就姓吴,您是?” “孙玉民。”他回答。 “您就是孙长官,失敬失敬,在下受人之托,把这个交给您。”姓吴的大堂经理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小布包,递给了孙玉民。 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孙玉民没有去看小布袋里的东西。他一直注意着在银行盯梢的那些人的反应,当大堂经理递过来布袋的时候,几乎有八九个人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孙玉民冷哼了两声,那些人立马又恢复了正常。 吴姓大堂经理先前还打算提醒一下孙玉民,见他早已发现银行内有很多方方面面的眼线,便就不再吭声,低下了头记录了一下,又问道:“孙长官您还有什么事没有?” 孙玉民不想在这多呆,摇头说:“没有啦,多谢。”他伸手去接大堂经理递过来的存单,却被小丫头提前抢了过来,那双似天真无邪却又让身边人害怕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那张存单,问出了一个问题:“这张纸上写的大洋数目都能取出来?” 吴姓大堂经理没明白这女军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点头称是。 “是不是在这个数目以内,我拿着这张单都能来这里取出大洋来。”小玉英又问。 “是的,只要在单上的数目以内,凭密码和印鉴就能取出来,不光我们这一家,全国的中国实业银行分部都能取出来。”吴姓大堂经理细心解答。 “哦,是这样啊。”小玉英抢过孙玉民手中的小布袋,打开一看里面一个小小的印章和一张小条子,条子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小丫头把数字拿到孙玉民眼前,说:“你记住没?” 孙玉民点头表示已经记住,小玉英自己也看了一眼,然后把纸条揉成了一小团,张嘴就吞了下去。然后神气兮兮地对那吴姓大堂经理说道:“帮我取两个大洋。” 不光孙玉民和吴姓大堂经理,包含正凝神偷听的那些盯梢们都被小丫头这句话吓到了,个个下巴都掉了一地。 吴姓大堂经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祈求的目光望向正捂着脸的孙玉民。 小丫头也发现了众人的窘迫,她好奇的问道:“怎么啦?两个大洋太多了吗?” 孙玉民其实该满足了,如果不是中午吃饭花了近一个大洋,小丫头绝对会说出只取一个大洋的话来。 他忙拉开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的小玉英,对那个经理说:“麻烦帮我取一百块吧。” 直到孙玉民和小玉英拿着大洋开车走回到城防军军营大门口,反光镜中还能看到两台黑色的小轿车一直跟在后面。 小丫头也发现了异样,缠着问孙玉民。 孙玉民便把去银行路上、大堂以及回来发现的一切都细细地讲给了她听,相当于借这一幕好好地给她上了一堂现实版反侦察课。 第四十四章交易(一) 安排小山子照顾伤未全愈的刘文智随同桂永清上了开往河南的火车。孙玉民心里很不是滋味,到武汉三天连着送别生死与共的战友,这让他有点消沉。还好身边有鬼精鬼精的小丫头和简单直白到令人发指的李铁胆。 按照桂永清的指示,孙玉民让邓东平接手了他留下来协助自己的警卫连一百多号人,又带着小丫头、李铁胆、董文彬和林原平四人一起去到了行营,前去找军需署的对接参谋。 望着这一满仓库的武器弹药,孙玉民有点懵,这要去点数,没两天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出个结果,好在这前来交接的参谋提醒:“步枪是十支一箱,只要封印是好的,大可不必再开箱检查。捷克式是一箱两挺,马克沁是一挺一箱,迫击炮一共是一百二十门,山炮六门,剩下的全是子弹、手榴弹和炮弹,其实还是蛮容易清点的。” 孙玉民撬开一个木箱子,看着铺满稻草的箱子里摆着一挺涂满黄油的马克沁重机枪,心中有种非常恼火的感觉。按照桂永清单子上所列的清单,他一下子就要运出去全师一半的马克沁机枪,这些可是用来打日寇的,就这样被这些高级军官们变成了黄金白银和美圆。试想一下,一整个师的重火力少了一半,一个团最多只能分到九到十挺重机枪,以后这仗还怎么打? 小玉英看到这么大一间仓库居然装满了武器,她被深深地震惊了,当从那个不认识的参谋嘴里听到这些武器弹药全部是要交给她孙大哥时,小丫头无法淡定了,满屋子的跑满屋子的寻找,这让跟在他屁股后的董文彬和林原平二人大为纳闷。 孙玉民和那参谋正在核对装备清单,没空理会这个疯丫头,李铁胆没有去凑那三个人的热闹,老老实实的跟在他的身后帮忙清点数目。 才刚点完装有马克沁的箱子。孙玉民的眉头就紧锁起来,他指着一行字给那个对接参谋看,说道:“您看,刚好少了一成数。六挺太多了点,我怕抹不平这个帐,同我们师座也不好交待。”他作为在国军中混迹了八年的老兵油子,这里面的道道他一清二楚,知道这是给这些管装备的人上的贡。但是他内心真的很想给新成立的46师的士兵们多留下点重武器,好让他们在即将到来的血战前能多点生路。 那参谋面有难色,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个新46师的上校,但是并未在孙玉民面前掩饰什么,他说道:“孙主任,这你也知道,一成已经是让步,如果不是战事吃紧,这边还要多留一成。”这个参谋见孙玉民是个蛮上道的人,其所在的教导总队在南京也确实打的惨打的苦,有心想帮助一下,他微一思索,说道:“这样吧,如果你能凑点钱对付一下上面的两个‘老板’,那我就私自作主了,新46师这一成我们不抽了。” 孙玉民闻言眼睛一亮,千恩万谢地感谢这个参谋,就差给人家跪下了。 参谋又说道:“别忙谢我,你要先把钱凑齐再说。” “多少钱?”孙玉民的这副阿谀谄媚的样子,李铁胆看得很不舒服,可他又不敢怎么样,跟在两人身后用撬棍敲了一路木箱。 “你先准备五千银圆吧。”参谋说道:“另外再准备几百散碎的,我用来打发下面这些人。” 孙玉民听了这些话先是一怔,心道:呸,五千大洋,这tmd不相当于把武器卖给老子了吗。 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毕竟人家确实帮忙了,如果真拿到黑市上去卖,这一成装备至少能卖到两三万大洋。他一揖到底,说道:“孙某人代表桂师长和46师上下感谢您大恩大德。” 小玉英在仓库寻摸了半天,打开了多个箱子,还是一无所获,愁眉苦脸的朝孙玉民走来。跟在她身后的董文彬和林原平一直不知道这丫头在找什么,问她也不开口,就算是这样也不妨碍他们两个在小丫头身后帮忙找了一大会。 “哥,我没找到。”小玉英在他面前甩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听得孙玉民也是云里雾里,他问小丫头:“什么没找到?” “就陆曼姐手里的那种小枪。”小玉英有点生气孙玉民没把她的心愿记在心里。 “哦,你找那种小家伙呀,这里没有。”孙玉民听到小丫头的话,便对她说道。 “这么大的仓库这么多的武器,居然没有小手枪,你得让我相信才行。”小玉英很偏执,她一心想要她的小手枪。 孙玉民见状无奈,只得苦笑着对这个参谋说:“这个丫头,让我宠坏了。” 参谋倒是对小玉英孜孜不倦找寻的劲给吸引,笑道:“你这个妹子如果是找枪之类的东西,不是夸海口,全国都无人能出我左右。” 孙玉民猛一拍脑袋,说道:“我还真是的笨,有您这尊大神在,我还到处给那个死丫头找。” “她要的是什么枪?”参谋问道。 “勃朗宁1906。”孙玉民回答,看到面前这参谋脸上轻松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事没跑了。 参谋说道:“我以为什么宝贝让你妹子猴急成这样,不就一把‘掌心雷’嘛。”他说完就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把小手枪,正是小玉英朝思幕想的那种。 小丫头跑了过去,直接从参谋手中抢过了这把枪,高兴的样子,就像忘记了自己是谁一样,举着小枪左瞄右瞄,一下将弹夹退出来,把子弹一颗颗卸下来,一下又将子弹一颗颗装上去,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平时我也没带多的弹夹和子弹,只带了一个备用的,下午你带人和车来运武器时,我再送一盒子弹来给你。”参谋将手中的弹夹递了过去,笑嘻嘻地对小玉英说。 小玉英正在兴致上,心思全在研究手中的那把小手枪,哪里能听到人家说的什么,直到孙玉民敲了下她的小脑袋,她才收下人家已递过来好一会儿的弹夹。 “还不谢谢古大哥。”孙玉民故装生气的样子,让小丫头有点心虚,她忙将小手枪和弹夹揣到裤袋里,伸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口里也娇滴滴的叫道:“谢谢古参谋。” 孙玉民心中大感无奈,这个死丫头只肯叫自己和刘文智为大哥,其他的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称呼人家大哥。前次李铁胆同他开玩笑让她叫,结果吃饭时,让小玉英在他汤里饭里都加了一勺辣椒油,只辣的李铁胆眼泪鼻涕到处飞。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一句让她叫大哥的话。 现今如果不是这个古参谋送了支她最爱的小手枪,话也是从孙玉民口中说出来的,她肯定会当场翻脸不认人。 古参谋没注意到这丫头口中的称呼有什么不妥,他笑着说:“好枪赠美女,这是我的荣幸,没有什么好谢的。” 孙玉民哪会让人家白白相赠,再加上他本身也不太爱欠人家人情,死活拉着这个古参谋去外面吃饭。 在武昌城一家较高档的酒楼包房内,古参谋被李铁胆这货给灌得云里雾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出了口。 孙玉民才弄明白,想要把这些武器弹药弄回去真心不容易。首先对接这一块已经让他破费五六千大洋,接着要去找运输大队借司机和车运到火车站,不花钱想都别想能够借到,古参谋讲这一节至少得花费一千大洋,再就是火车调配员和站长那一块,至少得打点两到三千才会帮你找到车皮,车站的宪兵监督这一块也得塞钱,否则卡上一两天,找说理的地都没有。 这tmd都是些什么人啊,前线打的如火如荼,后方赚得一蹋糊涂,这样的情况难道这些党国大官们看不到吗?孙玉民心里在暗暗骂道。 “这你还单单只我这边的武器装备,还有其他的物资和军响呢,他们要的都不少,建议你先把其它物资和我这的武器装备一起开运,这样运输这一块你会省下一笔不少的贡钱。”古参谋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醉醺醺地说。 孙玉民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正想这样做,得到了古参谋的提醒后,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交待董文彬照顾好这个古参谋后,带着小玉英、李铁胆和林原平赶到汉口江汉路的中国实业银行,提取了八千现大洋,又往酒楼赶来。 小玉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钱,孙玉民耐着性子和她解释,并清楚的告诉她这是没办法的事,小玉英沉默了,不再说话。但是当那一木箱白花花的现钱出现在眼前时,她无法淡定了,路上一直在骂骂咧咧,说那个赠她枪的古参谋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甚至把那支她心爱的小手枪掏出来,作势要往江里扔,可一看到专心开车的孙玉民,还有装着睡觉的李铁胆,和把头扭到一边的林原平,三人都没有理睬和制止她,只得怏怏地把枪又重新装回裤袋。 酒楼里,古参谋已经被董文彬放在几张并起来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孙玉民没让人去叫醒,他从木箱子里取出来两千块大洋后,轻声交待让董文彬待人醒后把箱子里剩余的六千大洋交给他,并安排李铁胆、林原平和他一起把人和钱安全送回去。返回酒楼的途中,孙玉民至少发现了三批人跟上了自己的车,他也乐得狗咬狗,毫不遮掩的故意把他们带到了吃饭的酒楼。小玉英也发现了这些人的存在,看到若无其事的孙玉民,心中本来就有疙瘩的她,也像没事人一样的没去理会跟在车后的盯梢。 孙玉民提着拿出来的两千大洋,带着小玉英又上了车。 小丫头眼生生地看着一大箱子的银圆变成了小小一袋子,非常的丧气,无精打彩地抱着这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两千现大洋,死死地不愿撒手。 看着小玉英这副快要哭的模样,心想还是安慰一下这个小财迷吧,他笑眯眯地对拉着个脸一言不发的小丫头说道:“丫头,你干什么呢?” 小玉英正在生自己的气,没有理他。眼睛矇矇眬眬地看着前方,手则紧紧搂着装着钱的袋子。 孙玉民不忍再去取笑这个掉进钱眼的小妮子,腾出一只开车的手,摸了下她的头,哄着她说:“玉英妹妹,哥答应你,明天就让你看到更多的钱,管更多的钱。” “真的吗?”小丫头原本灰暗的眼神立马放出光芒,她问道:“有一万大洋吗?” 孙玉民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没有骗小玉英,明日要去军需处那边领48师接下来一个季度的军响,领到的钱肯定不是这区区一万大洋所能比的。 可高兴没过一秒,小玉英又垂头丧气,眼睛重新开始发愣。 孙玉民问她又怎么了,小丫头说出一句话让他哭笑不得。她说的是:“明天的钱是明天的钱,可是今天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我还是很不舒服。” 车还在往前开着,孙玉民理解不了她的思维,索性就不说话了,省得又让她闷闷不乐半天。 车后面跟着的尾巴没有从银行出来时那么多了,大都留在了酒楼盯古参谋他们,现在还剩下唯一的一辆黑色小汽车阴魂不散的远远地跟着,孙玉民不知道对方的来路,暗自盘算着晚上去码头仓库时,怎么对付和甩掉这些人。 小玉英从先前的不言不语变成不时的唉声叹气,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几句,孙玉民生怕这小丫头以后会掉进钱眼里,正想出声开导她几句,小玉英却先一步说话了:“哥,我们现在去哪送钱啊。” 孙玉民闻言不住的摇头,说道:“去后勤仓库,给大家领军装、被子和其他的杂物。” “要给多少钱?”小玉英不关心军装什么的,只一心记挂着她怀里的大洋。 孙玉民没法回答,只得跟她说:“丫头,你这一身军装也该洗了,等下自己去挑几身穿穿,把军衔也换成中尉的,上次桂师长亲口晋的你的军衔。” 听到可以拿新军装了,小玉英心情稍微好了点,软成一滩泥似的瘫在副驾位置上的她,才稍稍坐正了一点,小小的脸蛋上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总算是有了一点精神。 一个下午,两个人又和管装备的干事磨上了,又是两大间仓库的物资等待着交到孙玉民的手里。这个和他对接的干事更加明目张胆,人也非常不好打交道,一口咬死了没有一万现大洋就不用再来找他。 孙玉民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可也没有办法。他故技重施,效仿中午对付古参谋那样,把这个干事拉去喝两杯,再塞点钱给他,让帮忙摆平。没想到这个干事比泥鳅还滑头,硬是不为所动。 在孙玉民失望透顶和小玉英兴高釆烈的氛围中,吉普车开向了返回军营的路途。 第四十五章 交易(二) 孙玉民和小玉英回到临时营房时,天已经黑了。一个下午磨在后勤仓库,让他分不出身前去运输大队和火车站。 两个人刚回到房间,李铁胆和董文彬、林原平、邓东平四人就走了进来。 董文彬的手里提着一条明晃晃的用子弹做成的女式腰带,腰带上还挂有一个小小的黄色牛皮枪套。 小玉英眼尖,跑过去一把就从他手上抢了过来,在自已纤细的腰身上比划调试着,裤袋里的小手枪也让她装进了枪套里。 林原平手里拿着一整盒子弹,想要拿给小丫头,可是她正在研究怎么使用这条爱不释手的腰带,哪里会注意到木讷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孙玉民问询了一下邓东平警卫连的一些事情,当从他口中得知桂永清留下的这支部队的基本情况后,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桂永清虽然在钱财上狠狠地坑了自己一把,但起码给自己留下了一支算得上是精兵的部队。 警卫连也没车,今晚上的交易还得另想办法。可是偌大一个武汉,自己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去借车呢? 去运输大队?这么晚了,人家进都不会让你进去。 借自己地方住的城防司令部驻军?借不到,没有桂永清的开口,人家理都不会理他。 只能去外面黑市上想办法了,孙玉民打定了主意。 他叫过了还在玩腰带的小玉英,让她先去换衣服,又叫邓东平带几个战士也换衣服,还让他预备了一个排的兵准备好便装,晚上待命。 李铁胆以为他要甩下他们三个出去,便挡在了小玉英身前,说道:“你带丫头出去吃好的,玩好的,不带我们去,纯粹偏心。” 小玉英才不管面前这个熊一般魁梧的李铁胆,只问了一句:“你让不让开?” 李铁胆正在和孙玉民斗嘴,压根就没有听到小丫头的话,直到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他刚想甩手,眼睛却看到了小玉英那一张樱桃小嘴正死死地咬在自己手上,这一下他不敢动了,不敢甩手,生怕不小心弄坏她一口牙齿。他疼的直叫唤:“姑奶奶,我哪有惹到了你?快松口呀,疼死我了。” 小丫头松开了嘴,娇小的身躯在李铁胆面前一点儿也不示弱,她厉声说道:“看你小样以后敢挡我路。” 孙玉民看着这货在小玉英面前像个孩子样,心里直想笑,又不好当着这么多少的面奚落他,只好对他说:“去吧,换便装去……”话还没说完,余光就已瞟到董文彬和林原平也往这边凑来。他眉头一皱说:“你们两个在这先休息,晚上再跟着我走,有忙不完的事等着我们做呢。” 孙玉民领着小玉英、李铁胆和带着五名战士一起的邓东平穿着便装往军营外走去。 刚出营门,孙玉民就发现了躲在黑暗角落里的盯梢,边走边仔细观察,发现街边的混饨摊和擦皮鞋的、卖香烟的都不对劲,甚至还有黄包车夫拉着车在几人后面缓慢的行走着。 孙玉民心中暗笑,这种伪装也来跟踪,当我孙某人是饭桶么。 小玉英也感觉到了隐藏的风险,拉住孙玉民的手臂,小鸟依人般的贴了上去,嘴里小声的说:“我们被人跟上了。” 孙玉民有心想考考这丫头,于是就问道:“你发现了什么?讲给我听听。” 小玉英说道:“刚一出营门,躲在街角的两个乞丐就一直盯着我们看,我们往这头走,他们居然也跟着往这边走。你说他们不是尾巴是什么?”她一说完,就仰着头,等着孙玉民的赞赏。 “还有吗?”孙玉民并没有夸奖她,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说出了这句话。 “还有?”小玉英抓头挠腮,她把头朝四周仔细看了看,然后一无所获的摇摇头,说道:“我没看出来。” “你看我们身后不远处拉车的黄包车车夫。”孙玉民说道。 小玉英闻言朝后望去,看了一眼两个黄包车车夫和车上的两个客人,没有发现什么,她问道:“车夫怎么啦?” 孙玉民没回答她,指着前面不远处朝他们迎头而来的黄包车和拉车的车夫,说:“你仔细观察,这两起拉车的有什么不同。” 看着前方脖子上挂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踩着小碎步,用力往前奔跑的黄包车夫,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夜里,他穿着虽然单薄却依然是汗如雨下,时不时地还用那条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身后的两个车夫,拉着黄包车慢悠悠地在他们身后散步,不仅毛巾是崭新的,连车都是新的,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时不时地还流着鼻水,打着哈欠。 小玉英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经过这一对比,立刻有了清晰的认识,她忙把她的发现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玉民。 “那你再继续观察,看能不能把他们全找出来。”孙玉民仍未夸奖她,这句话仍是淡淡的。 小玉英心中有点小失落,她以为自己的表现很完美。在得到孙玉民的提示以后,她重新审视起周围的人们。 再没有得到任何孙玉民的提醒和指点,小玉英经过和人的对比,她发现了不是乞丐的乞丐,不是烟贩的烟贩,不是擦鞋人的擦鞋人,还有几个边走边聊天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细一回忆,正是营门口混饨摊的那一伙人。 小玉英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尾巴,她问道:“哥,我们又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些人为什么老跟着我们?” 孙玉民听到她这样问,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这些跟梢,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这只是一种常规的手段而已,我们穿着军装又提现了这么多现金,人家自然会格外关注我们。”他没有提及军统中统的恶毒和黑暗,也没有提及宪兵司令部稽查大队的无耻和贪婪。他心里不想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过早的对这个已经腐蚀的国民政府产生厌恶的情绪,等到自己某一天和陈芸走到同一条路上时,他将一五一十地把所有真相说出来,让她自己去对比,去选择。 “那我们怎么样甩掉这些可恶的尾巴?”小丫头很聪明,她学习和分析能力之强,让孙玉民大为惊讶。 “先吃饭。中午你就没吃饱吧?”孙玉民指着一间古色古香的酒楼说。 一行人坐成了两桌,孙玉民、小玉英、李铁胆和邓东平坐在了一起,剩下的五名战士坐在一桌。 混饨摊上的那帮人跟着进了酒楼,就坐在门口边上的桌子上。两个乞丐停在了街对面的一个黑暗角落里,黄包车夫则把车停在了酒楼门口,车上的两个顾客下了车,同样进了酒楼。擦皮鞋的和卖香烟的停留在酒楼门口不远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显得比那三批人沉着很多。 孙玉民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他只能猜出三波人的来历,还有一波人他怎么也想不出是哪边的人。 旁边的一桌坐了四个酒客,桌子上堆着几个空瓶,碟子里的菜肴也已经剩的很少,几个人打着酒嗝讲着一些家长里短,坐在靠孙玉民他们这一桌边上的酒客不知道先前在说什么,隐约提到一句:……两兄弟自家人打自家人…… 孙玉民突然恍然大悟,顿时明白这四批人里肯定有一批是桂永清留下来盯防自己的,至于是谁,他就不得而知了。 小玉英见孙玉民卷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知道事情的解决办法已经有了,至于是什么办法,她就不关心了,反正她也想不出来。 店小二已经开始上菜,孙玉民叫住了他,在俯下身的店小二耳边说了几句话。 看着满脸惊奇走向柜台的店小二,小玉英也起了好奇之心,缠着孙玉民问他跟那个店小二说了什么。 孙玉民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怕那些尾巴们饿着冻着,让店小二送点吃的给他们。” “谁付钱?”小玉英不关心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她只在乎是谁给钱,因为孙玉民的家当全握在她的手中。 孙玉民完全没想到这一辙,他正准备夹菜的手停顿在空中,人也怔住了。 小玉英见到孙玉民的神情和动作,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原本笑的像朵花儿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李铁胆一看风暴即将来临,立马低着头端着碗筷就要往战士们那一桌而去,生怕遭受鱼池之殃。 “铁蛋,你今天要是敢坐到那一桌去,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小玉英不敢对孙玉民发火,只能把气撒在李铁胆头上。 李铁胆只得乖乖地退了回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这祖宗对自己下狠手。 孙玉民很是奇怪,这丫头家境也不差呀,怎么会把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如此之重,旁人不敢惹这个大小姐发火,他倒是没这方面的顾虑。可是他也不想把她宠成一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当作没看到没发现她生气一样,停在空中的筷子继续往菜碗里夹去。 小玉英见没人理会她,小嘴气得鼓鼓的,眼睁睁地看着店小二端着一些菜肴和酒壶送到另两桌,不一会儿,店小二又端了些饭菜送到了对面街上阴暗角落里的两个乞丐,几进几出,所有盯梢的人都被送了饭菜和酒肉。 在这帮子尾巴惊恐的眼神中,孙玉民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朝这些人的方向一一示意了下,然后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这一顿饭吃了小玉英四个大洋,她扣索了半天才在孙玉民的威胁中把钱掏了出来结帐。 街上的行人很少,因为冷的缘故。穿着老百姓衣服的这一帮子人走在路上很扎眼。 孙玉民他没有想到尾巴们已经是明目张胆地跟着他们走了,他以为经过酒楼那一幕,这些人会有所收敛,可结果却越来越坏。 他决定碰碰运气,对身边的李铁胆使了个眼色就转身就往回走,在那些尾巴的注视之下,他搂住了卖烟商贩的肩膀,从摆烟的烟盒上拿起了一包哈德门,拆开包装,点着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浓烟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吐了出来。李铁胆手上的驳壳枪在他那宽大的外衣下,死死地顶着这个卖烟小贩的背后。 四拨人中他最看得起的就是这两个装成商贩的人,只有他们俩有明确的分工和默契,所以他们也是孙玉民众人最大的威胁。 “你们是一处还是二处的?1”孙玉民轻声地问道。 卖烟的人显然并不害怕,回答道:“都不是,我只是个卖烟的商贩。” “是吗?”孙玉民手上的香烟冒着红光往那人的眼睛里慢慢戳去,还有很长的距离烟头才能够到他的眼珠子,香烟贩子又说话了:“当兵的,如果你敢怎么样,我可以保证你们这一群人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吗?”孙玉民见不得人威胁他,手中的烟头没停,一直往这人眼里戳去。 香烟贩子耍狠未成,反而骑虎难下,他的手脚开始发抖,终于在烟头即将戳到眼前说出了两个字:“二处。” “和那个擦鞋的一起滚。”孙玉民听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扔掉了手中的香烟,松开了被他挟持住的这个二处尾巴,吼着对这个人说。 知道了一伙人的身份,另外三起人的身份就很好猜了。扮成拉黄包车的两个打着哈欠流着鼻水的肯定是一处的,还有他们车上的乘客也会是一处的;混饨摊的那几个人应该是宪兵司令部稽查大队的,因为这几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强烈的老兵味道;黑暗中的两个乞丐应该就是桂永清派出来盯防自己的。 黄包车的四个跟梢,看到孙玉民带着铁塔般的李铁胆走了过来,莫名其妙的心虚,拉着黄包车就往后跑。 孙玉民一句话还没有说,这四人已经跑得远远地,李铁胆拨腿就想追,被孙玉民拦住了,说道:“让他们跑吧,多一事不如小一事。” 混饨摊前的那伙人,看到走到他们面前的孙玉民和李铁胆,也没有示弱,为首的那个汉子说道:“这位上校,奉劝你安份点。别在这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别让把柄落在我们的手里。”没等孙玉民开口说话,几个人就转身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两个乞丐知道轮到他俩了,站起身来,走到了孙玉民身前,说道:“孙主任果然厉害,总座没有吹牛。” 听到了这句话,悬在半空中的孙玉民的心才放了下来。现在还称桂永清为总座的,除了他的嫡系就不会有别人了。 孙玉民没功夫和他们闲扯,冷冷的扔下了一句话:“凌晨两点,三台没牌没登记的黑车要出现在我们住的军营附近,否则这批货我将不会拉出来,完不成任务师座也怪不得我。”说完就带着李铁胆往小玉英她们身边走去。 1一处、二处即中统、军统的前身。1938年8月一处成为中统,局长徐恩曾;二处成为军统,局长戴笠;三处裁简,处长丁默村待岗,后投靠汪伪。 第四十六章 交易(三) 小玉英看着孙玉民把尾巴一批批的赶走,觉得很神奇,缠着问孙玉民是怎么做到的,他没有去理这个疯疯癫癫的丫头,对一路上没怎么开口说话的邓东平说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邓东平以为听错了,忙追问道:“不是说要出来找车吗?” “已经找好了。”孙玉民回答。 昏黄的路灯照在深夜寂静的街道,刺骨的冷风吹得沿街两边店铺的幡旗哗哗作响。除了偶尔经过的巡逻士兵踩着步点经过外,街上看不见任何人,连夜猫都在这寒冷的夜里躲了起来。 城防军军营门口斜对面的一间临街二楼微开的窗户里,一个穿着黑色厚实棉衣的人打着哈欠,眼睛盯着那只站了两名哨兵的营门口不断张望。 “真不知道头怎么想的,盯着这个46师的人有什么用。”他站在窗口自言自语。一阵倦意袭上头来,他又打了一个哈欠,躺到边上垫得厚实的摇椅上小寐,深夜的寂静让他可以偷会懒,在这临街的二楼上,只稍稍开了一点窗户,外面的声音就会传到耳里来。他在摇椅上翻了几个身,生怕自己不小心就睡死过去,又辗转了一会儿,这人索性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块崭新的怀表,脸上露出了笑容,怀表时针马上就要指到两点了,不用十分钟,睡在床上的那个兄弟就要来替他班,自己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了一个同样打扮的人,窗口照进来的昏暗光线照在了那人的脸上,赫然就是白天那个卖香烟的贩子。 他走到正在坐在摇椅上往外看的盯梢边上,问道:“怎么样?有情况吗?” 椅子上的这个盯梢的人摇摇头,说道:“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香烟贩子听出了他的不满和怨气,说道:“你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上头很重视这件事情,如果能抓到姓桂的把柄,上头定会重赏你我,升官发财垂手可得。” 在窗口盯梢那人艳羡的目光中,他的脸一下忽地变得阴沉,喃喃自语:“姓桂的仗着自己天子门生,不把戴老板放在眼里,真当我们二处是后娘养的。还有这个姓孙的,居然敢用枪顶着我,落到我手上,定要他生不如死。”他的脸和这武汉的冬夜一样冰冷。 突然,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盯梢站了起来,探着个脑袋从窗口伸了出去,侧着耳朵往一边听去。 香烟贩子也听到了隐约的汽车发动机的轰鸣,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深夜二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汽车的声音越来越大,很显然就是往这边而来。 香烟贩子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他对窗口的同伴说道:“这次你我兄弟想不发达都难了。” 三辆卡车往军营门口开来,速度不快,车都很破旧,行驶在街道上,车身像要散架似的,到处都响,经过二人窗口的时候,那种刺激听觉的吱吱呀呀的钢铁部件相互磨损的噪音,让二人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孙玉民自己穿着军装,带着的全部是便装的一个排战士,分别上了停在营门口的三辆卡车。 李铁胆端着一挺捷克式往孙玉民坐着的副驾驶位挤,一身汗臭弥漫了整个驾驶室,连那个着便装的驾驶员都让熏得受不了,把车窗玻璃给放了下来。 孙玉民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味道,看着准备用纸塞住鼻孔的卡车司机,他拍了一下李铁胆的脑袋,说道:“洗个澡有那么难吗?把你睡觉的时间挪一丁点出来,就够你痛痛快快洗个舒服澡了。” 李铁胆任他拍,任他说,反正就不还嘴,一上车就抱着捷克式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孙玉民对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家伙无可奈何,只得任他己行己素。他对旁边的卡车司机说道:“去军需仓库。” 三辆车带着噪杂的异响,载着孙玉民带着的这一批人缓慢的朝军政部军需仓库而去。 香烟贩子让同伴赶紧打电话往上面报告,自己则迅速的脱下了外套上罩着的棉衣,从窗口跳下,快速地朝卡车驶去的方向飞奔而去。他们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香烟贩子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卷在一个黑暗角落里的乞丐眼里。乞丐看着从窗口跳下的人奔跑着跟着卡车而去,他也站了起来,往屋后走去。夜幕中,四个黑衣人从乞丐走进去的路上冒了出来,直逼香烟贩子跳下来的那幢屋子。一个黑衣人用匕首慢慢地挪开了大门门栓,在轻微的推门声中,四个人飞速地钻了进去。很快,那扇曾经跳下过香烟贩子的窗口里,伸出了一条手臂,一条红色丝巾在路灯的昏黄灯下,不断地摇动着。 乞丐所进去的小路上又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手上全都拿着武器,在那乞丐的带领下蜂拥着往卡车行进的方向奔去。 孙玉民坐在司机和李铁胆的中间,还是被从车窗刮进来的寒风吹得直打哆嗦。李铁胆这货却像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一样,正在呼呼大睡。一路上,卡车司机都未说过一句话,像个哑巴似的只专心开着车,孙玉民问了几句话,都没得到回应,只得也闭上了嘴,看着车灯射出来的光照射在笔直的街道上。很快就到达了军需仓库,门口执勤的哨兵在查验了孙玉民的身份证件和提货文件后,搬开了布满铁丝网的栅栏,放这三台破烂不堪的卡车进了仓库院子。 远远地一个路口边上,香烟贩子喘着大气,叉着腰停留在那里,几公里的奔跑,让他累得不轻,那三辆卡车虽然走得不快,但好歹也是辆车,总比人的脚步要快。 香烟贩子不敢靠得太近,仓库院子门口卫兵架在环型沙袋工事里的马克沁可不是吃素的,这些当兵的才不会管你是这个处那个处的,惹到他们就基本上没好果子吃。 他在等待着自己的援兵,一个人跟着他们太累,也不安全。想到就要逮到桂永清的小辫子,香烟贩子就很兴奋,他的眼睛里仿佛已经看到金条银圆朝他滚滚而来,陷入无限幻想中的他,压根就没发觉自己的身后同样隐藏着人,数目还不少。 孙玉民把桂永清单子上所列的武器弹药都如数的装上了三辆卡车。看到随车而来的警卫连的战士们都拿着短枪,他有点不安心,就让他们从仓库的武器弹药里,拿出两挺涂满黄油的捷克式,一番擦拭后,加上李铁胆手上的一挺捷克式,三挺机枪分别上了三辆车的后车厢。 香烟贩子没等到自己的援兵过来,就发现了才进去不到半小时的三辆卡车又开了出来。 卡车走得很吃力,车尾烟管排出的浓烟带着一股强烈的柴油味,让人闻之作呕。 香烟贩子急得直跺脚,心里在骂那帮只知道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混蛋行动队的饭桶们。 他骂归骂,脚步却未停下,等三辆满载的车从面前经过,走到稍远一点的距离后,便迈开了步子,跟了上去。 乞丐领着的这一群黑衣人,伏在黑暗深处,一点也没让香烟贩子发觉到他们的存在。这分明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乞丐装扮的那人指挥下,远远地跟在香烟贩子身后。 孙玉民坐在驾驶室里,将手中桂永清交给他的那张清单翻来覆去。他很不情愿把这批武器弹药就这样送出去,现在非常的渴望下午的那几帮子人前来查办他,这样或许能替46师挽留下车上的武器。 可是深夜的街道上,除了自己的这三辆车,半个鬼影都没见到,谈何让人家来抓呢。 孙玉民不再去想这些让人头疼和灰心的事情,将手中的清单整齐的叠好,放进了衬衣的口袋里。 眼看就要到汉口,往前再开一条街,然后右转,就到了汉口,离他们接货的码头仓库也不远了。 刚转过弯,便远远地看到了用沙袋围起来的两个环形工事和用简易栅栏临时布置起来的一个检查站。孙玉民立刻发现了不对劲,迅速拿起了他的二十响驳壳枪,枪把在车后的车皮上用力敲了几下,将正在犯困的李铁胆、邓东平等押运官全部官兵们惊醒过来。 卡车司机也是个老江湖,也发现了不对劲,把车停了下来。 紧张的气氛开始漫延,三辆车里的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捷克式已经拉响枪栓,孙玉民手中驳壳枪的击锤也已经让他扳了起来。 距离太远,完全看不清那个临时检查站里的人在做什么。没有生火,又是临江的风口,不知道那里的人是怎么熬着的。 孙玉民感觉到了有点不可思议,自己的这点芝麻大的小事,在都城这里居然能引起这么大的重视,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现在怎么办?这三车军火如果真让人抓个现形,那么别指望桂永清这个王八蛋会帮自己推脱,到那时自己肯定会成为这个不靠谱的上司背黑锅的首选。 就在孙玉民的犹豫猜测中,身后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这一阵枪声就如惊雷般在他头上炸响,孙玉民知道他不能再犹豫,他伸出头朝后喊道:“准备战斗。” 听到喊声的李铁胆跟着往后喊,第二辆车里的董文彬和林原平和第三辆车里的邓东平都对自己车厢里的战士下达了命令。 孙玉民一坐定,开车的司机便启动了车辆,加足了马力往临时检查站开去。 这个检查站很奇怪,外面一个哨兵都没有,坐在车上只能看到露在沙袋上的众多枪口。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急烈,孙玉民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已经顾不得前面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指挥着卡车司机不要命的往前冲。 临时检查站里突然亮起一盏强光探照灯,刺目的灯光照得孙玉民和卡车司机双眼几乎失明,整个人都感觉到眩晕和恶心。 随着灯光的打开,环型工事上的机枪开始搂火,子弹打在引擎盖上和车身上,溅起朵朵火光。 很显然这是专门等着自己来落网的,孙玉民心里骂道:“ctmd,这是谁想要老子的命?”他已经无法去思考这些问题,手中的驳壳枪开始还击,一枪就将那亮如白昼的探照灯打灭。刚才那一刹那,孙玉民都有点绝望了,好在开车的司机却没有慌神,卡车在密集的子弹里仍开向前方的检查站。 车厢里的捷克式也开始还火,作为在南京城苦战过的老兵,李铁胆的射术不是那些躲在工事里的那些人所能匹敌的。他手中的机枪扫射出来的子弹形成一条火线,精准的泼向一个正在搂火的沙袋工事,那架机枪的机枪手和弹药手立马就被击毙,连带着旁边的几个正举步枪射击的人一起魂归西天。 “好枪法!”卡车司机看着一条火线砸过去,对面一个工事立刻哑火,他不由得出声夸奖。一梭子子弹才三十发,能打出如此般的效果,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临时检查站的两个沙袋环型工事哑火了一个,另一个也在第二辆第三辆车上的机枪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这让孙玉民这辆车的司机大为开心,一路上未曾讲话的他,现在一直没停口地夸奖,孙玉民没有理会这人的言语,他在想后方的枪声是怎么一回事。 卡车冲过了临时检查站,车厢里的李铁胆还觉得不解气,经过那仍能开火的环型工事时,往里扔了两枚手榴弹,这个家伙完全没有顾忌自己车后还跟有两台自己这边的车。 随着身后传来的两声巨烈的爆炸,检查站再也没有响起一声枪响。先前后方传来的激烈枪声,现在也慢慢的变得稀疏,最后完全停止下来。 孙玉民让司机尽最快的速度往汉口码头仓库开去,自己则靠在座椅上不停地喘气。他不知道码头上接收物资的人听到枪响后有没有撤离,如果他们撤离后,自己的这三车武器弹药该如何处理?孙玉民的头脑不停地转动着,现在他的心里对这个任务的下达者,对这个自己的顶头上司桂永清产生了极度的反感。 他正在考虑如果真到了最后一步,他就把这三辆车和车上的东西一起开进长江里,又或者是一怒之下引爆车上的弹药,带着这些人一走了之。 车就要开进前面不远处的汉口码头,孙玉民也松了口气,他紧崩的心也稍稍平稳了一些。可就在他以为即将安全的时候,码头里面也传来了枪声和爆炸声,卡车司机一下子被惊呆了,他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码头的大门口,双眼直往枪响处看去,可在这黑夜里,除了偶尔能看到射偏的子弹划出的弹道和爆炸腾起的火光外,什么也看不见。 第四十七章 真的被抓了 孙玉民见司机的这副神情,知道这人了解晚上交易的一些内情,忙问他:“怎么回事?” 卡车司机犹豫了一下,看着孙玉民着急的眼神,他说出了实情:码头里除了买家外,还有桂永清埋伏在里面近百号人。这次的买家是个老客,他只带了几个人,所以里面的交火只能是自己这边的人和谁发生了战斗。 孙玉民其实早就知道姓桂的不会这么放心就把这么大一笔买卖完完全全交给自己,肯定会留有后手,估计后面的枪声也会跟他有关,想到这里,孙玉民问道:“后面的枪声你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司机一愣,随即说道:“应该是我们的人和二处的人干起来了,孙主任请放心,就凭二处行动队那批地痞流氓,还不是咱们的对手。”他见孙玉民仍看着自己,便继续说道:“姓戴的早就对咱们总座不爽了,两边迟早会翻脸,只不过刚好让您撞上了。” 孙玉民听到这人对桂永清的称呼便知道了这些人是姓桂的嫡系中的嫡系,他才不会信这种人的鬼话,戴笠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一清二楚,就凭桂永清这小虾米似的角色能斗得过?目前看似二处落于下方,实际上是人家戴笠还顾忌姓桂的在蒋光头那还能说上话,真的到了某一天的某一步时,桂永清就会深深地明白戴笠的厉害了。 里面的枪声和爆炸声只持续了一小会就停歇了,码头里面传出了几声夜鸦的叫唤,两长两短,孙玉民听得很清楚,他不会傻到以为真是什么鸟叫,直接就问那个司机:“可以进了对吗?” 卡车司机一边点头说是,一边启动了车辆,直接往码头仓库开去。 码头主路上仍能看到团团燃烧的火焰,一群身着便衣的人正抬着一些穿黑衣的人的尸体往江里扔,还有一些人在用桶打水灭火和冲洗血迹。 短短千把米的距离竟然有五六个人接替着指挥车辆前进,卡车没有往仓库区那边开去,反而向停靠在码头边上的一艘大型驳船上开去。 孙玉民发现了不对劲,手中的枪对准了司机的太阳穴,厉声喝道:“停车。” 卡车司机没明白这个孙主任为什么拿枪指着自己,他依言把车停下,举着双手,口里直说:“误会误会,孙主任您为什么拿枪指着我?” “我得到的命令是把车上的东西送到码头仓库,你现在要把车开哪去?”孙玉民厉声问道。 司机听到孙玉民这样一问才舒了口气,他说道:“这是第二套方案,师座临行前有交待,一旦响枪,这些武器装备马上运走,不要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孙玉民当然不信他的话,说道:“让接货的人出来,否则别怪我子弹没长眼。” 司机用手在嘴里打了个口哨,不一会儿就有人带着四个穿长衫戴墨镜和礼帽,脸上围着大半围巾的人出现在驳船下面。 看着在漆黑的深夜还戴着墨镜的几个人,孙玉民完全没有想笑话人家的念头,他仔细观察了下这几个人,除了末尾那人提了一个小皮箱之外,他们都手无寸铁。 即使是能确定这几人都没带武器,孙玉民也不敢掉已轻心,他问道:“哪位是龙掌柜?” 居中那个带黑色礼帽的人左手取下帽子护在胸前,右手背到背后,稍一弯腰,行了个绅士礼,口里说道:“在下是龙掌柜。” 孙玉民见这人虽然戴着礼帽,头发仍是梳的铮亮,满嘴的岭南口音一听就知道是装出来的。他心想,既然人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自己何必去揭开人家。桂永清只交待自己把货交出去,至于人家是什么人,那不是咱操心的事。 想到这里,孙玉民便又说道:“请问龙掌柜的订的些什么样的货物?” “茶油。”那人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孙玉民见没有差错,便放下了指着这司机头的枪,打开车门,招呼车上的战士们下车,理都没理这个龙掌柜的,带着已经整好队的众人就要往回走。 “慢。”孙玉民身后传来了那个龙掌柜的声音。他没有理那个龙掌柜,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龙掌柜没想到孙玉民这么不给面子,他往前小跑了几步,冲着孙玉民的背影说道:“孙上校,桂师长有东西让在下交给你。” 孙玉民听到了这句话才让队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等待着龙掌柜的手下送来的小皮箱。 孙玉民一接过皮箱,龙掌柜的就开口说道:“这箱东西是桂师长让在下转交给你的,还让给你带句话:此事之后,你就是他桂某人的亲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呸,王八犊子才跟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孙玉民心里骂道,他打开了手上的皮箱,里面摆放着一叠美元和二三十根大金条,底下是半箱子码得整整齐齐的现大洋。 李铁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金条,他伸手就往箱子里抓,一只大手也不知到抓到了几根,正得意间,听到了孙玉民冰冷的声音:“给我放下。” 看着李铁胆的那副怂样,走在队伍前头的董文彬和邓东平他们都笑了起来。 孙玉民和这个龙掌柜握了下手,在码头上众多桂永清心腹的羡慕下,提着小箱子,带着这一队人往码头门口走去。 码头上的设施很齐全,在他们交谈中,三辆车就已经开上了驳船。孙玉民他们还未走多远,驳船载着龙掌柜和卡车司机他们这帮人就已经离开码头,驾船而去。 孙玉民在行进中时而回头看下正缓慢驶离码头的驳船,不由摇头:这么快的逃离速度,看来这种勾当以前没少做啊。 眼看就要走到码头门口,孙玉民心中莫名其妙的冒出阵阵凉意,他突然想到,武汉是临时陪都,行营就在武昌,他们在蒋光头的眼皮底下闹出这么大动静,城防军和宪兵司令部岂会善罢甘休。 孙玉民连忙叫出来李铁胆和林原平,把手上的箱子交给了他们,吩咐他们在码头藏起来,等白天了再回去。 两个人看孙玉民说的慎重,也不敢多问,提着箱子就猫进了码头的黑暗中。 孙玉民这才稍稍安心,叫出来邓东平带队,自己则和董文彬来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边走边聊。 从码头大门出来,沿江边没走几百米,突然前面马路上亮起一串的车灯,雪白的灯柱打在自己的这一队人身上,让大家都看不清前面是什么。 等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孙玉民他们才发现自己被一队队端着枪的士兵三面围了起来。 围着他们的士兵都穿着城防军的军装,这是让孙玉民最为安心的地方,桂永清能够在城防司令部借到办公室,还能为自己这些人借到临时营地,自然和城防军的高层关系不错。落到他们手上应该算是个比较理想的结果。孙玉民想错了,桂永清能在城防司令部借到办公室,不是他的能耐,而是上面的人开了口。 “把武器扔到地上,举起手来。”一名城防军少校大声喊道。 邓东平他们没有照做,眼睛全朝后望向孙玉民,整个队伍只他一人穿着军装。 孙玉民从队伍后头走到了最前面,伸手从枪套里把随身携带的手枪拿了出来,反转枪口,食指放在扳机里面,整支枪就像是挂在他手上一样。没等城防军的人来取枪,孙玉民就大声喊道:“大家把枪放下,不要让城防军兄弟们难做。” 邓东平董文彬他们带头将武器放到了地上,双手举过了头顶,其余的战士们也跟着这样做了,城防军少校见孙玉民他们异常配合,也不好做过份的事情,亲自过来取下了孙玉民手中的枪,下令押运这些百姓打扮的人回城防司令部。 在城防军士兵的打骂推搡中,好几名邓东平带来的战士都受了皮外伤,孙玉民心中也燃起了怒火,他对带队的少校说道:“这位兄弟,我们两家长官关系不错,没必要动粗吧!” 少校闻言转过身来,一口口水淬到孙玉民脸上,嘲笑道:“笑话,我们司令岂是姓桂的能攀交的。我已经很给面子,你若再不给我闭嘴,小心连你一起打。” 董文彬看到这个少校对孙玉民无理,火冒三丈,从人堆中冲上来,一脚就把这个嚣张跋扈的少校踹翻在地,然后坐在那人的身上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打去。城防军的士兵见长官被揍,一堆人冲了上来,有的用脚踢,有的用拳头,有的直接上枪托往董文彬身上各处砸去,直到把他打倒在地。 邓东平和他带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人少,且武器都让人给缴了,但依然没有一个人怂包,都冲了上去,和城防军的人打作一团。 一名城防士兵抡起枪托往孙玉民头上砸来,他侧身一让,脚下同时使了个绊子,把这个偷袭他的士兵摔了个狗吃屎,鼻子嘴里都被青石路基磕出血来。 董文彬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打,从刚开始的疼痛到后来的麻木,到最后嘴里鼻子里都已开始流血,他都完全不管不顾,死死地压着那个少校,自己的拳头也拼命的朝他脸上招呼。 孙玉民放倒了那城防兵后,捡起了他扔在地上的枪,反转枪口,直接一枪托就打在正围殴董文彬的一名士兵头上,只见到一片殷红从那人头上流了出来,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孙玉民打倒一人以后,把步枪枪托当成棍子,不分高矮胖瘦地就往人头上蒙,当场就打倒了好几人。 他能用枪托砸人,别人同样可以效仿。当孙玉民头上不知道被谁闷了一枪托后,他终于也体力不支,倒在了董文彬的身边。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刚用手撑起上半身,一只穿着胶鞋的脚就踹到了脸上,孙玉民又摔倒在地上。 只短短几分钟,先前还势均力敌的双方,被不断加入群殴的城防士兵打破了均衡,孙玉民他们这一方很快就不支,二三十人含孙玉民在内都被打倒在地,个个都挂彩受伤,先期加入战团的城防士兵们也好不到哪去,个个都是鼻肿脸青。 邓东平也吃了不少亏,他打倒了两三个人后,又被另外两三个人打倒在地,望着已成血人一样红着双眼还压着那个少校拼命打的董文彬,他突然心生一计,飞快地爬起来,从追打他的那几名士兵手下逃脱,拨出了藏在腰间的匕首,推倒了董文彬,把刀架到了那名已被董文彬打晕的少校脖子上。 “都住手,否则要了他的命。”这是邓东平的吼声,他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竟然将晕迷着的那名少校给拉着站了起来,锋利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割破了少校脖子上的皮肤,几滴鲜血渗了出来。 这一声大吼将还在殴打孙玉民他们的城防军士兵给吓退了,望着这些被打的像血人一样的对手,城防军士兵有的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董文彬从地上爬了起来,协助邓东平扶着像摊烂泥一样晕迷着的少校。两个人面颊上全都是血,在汽车大灯的照射下,显得份外狰狞。 孙玉民被两名战士扶了起来,他的头虽然还是昏昏沉沉,但在这种时刻,他怎么能够倒下呢。孙玉民推开扶着他的两名战士,跌跌撞撞地往一名城防军官身前走去,伸手抓住了那名正往后缩的军官的衣领,厉声嘶吼:“谁下的命令打人?你们凭什么打我的人?” 他的手上满是正在凝固的血渍,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头上的创口也还在流血,顺着面颊往下流着,两只瞪着的眼珠子和左脸那条长长的伤疤一起组成了一幅异常恐怖的画面,让人望而生畏。 被他抓着衣领的那名军官,两脚都在发软,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什么?说大声点。”孙玉民正在恼怒中,他扬起了空着的左手,就要往那军官脸上打去。两声清脆的枪响从这些围着孙玉民他们的城防军士兵身后传来。 城防军士兵们自觉地让出了条路,几名着黑衣戴黑帽手拿驳壳枪的人拥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衫,剃着平头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在孙玉民身前几米站定,那着青衫的中年人对他身边的一个黑衣人说道:“姓桂的运气真好,手下总能有几员猛将。”接着手一指孙玉民,喝道:“你今天只要敢打下去,我保证46师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救得了你。” 孙玉民自打一见到这个青衫中年人,心就如被电击了一下似的,扬起的手也不自觉的放了下来。他认得这个人,前世从很多书里见过这个人的照片和资料。 他就是民国时期威名显赫的一代枭雄一一戴笠。 第四十八章 小丫头会怎么办? 李铁胆和林原平躲在码头的黑暗中,远远地看到孙玉民他们被人包围,不一会儿又和人家开始群殴,这么点人哪是人家的对手,眼看着他们全部被人家干趴下,李铁胆将箱子往林原平手中一扔,挽起衣袖就要冲出去,却被林原平一把抱住,可像熊一般块头的李铁胆哪里是他能抱住的。急得林原平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他像只猴子一样挂在李铁胆身上,口里不停地对他说:“我们不能去,团座交给我俩的任务你不能忘记了。” “死小鬼子,你要怕死你就躲在这里,狗屁任务,你一个人就能完成。别拦着我,小心我揍你。”李铁胆完全听不见劝,用手用力一掰林原平的手腕,一把就将他摔了出去。 眼看着他就要走出黑暗,林原平再也顾不上其他,扑了过去,抱住了李铁胆的双腿,两个人都生生地摔倒在地上。 李铁胆刚要发火,群殴的方向传来了两声枪响,原来就在他们两个纠缠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开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溜的装满人的卡车。 李铁胆和林原平赶紧从地上爬起,重新躲到了黑暗中。眼睁睁地看着孙玉民他们被从车上下来的黑衣人押解到了车上。 先前和孙玉民他们群殴的城防军士兵们,看着那些黑衣人从他们手中抢走自己的猎物,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落到了这帮街痞流氓手上,孙玉民只得感叹命运无常,如果不是董文彬冲上去干了冲自己淬口水的少校,自己这些人应该都快到城防司令部监狱了,进了那里,桂永清和周振强他们捞自己会方便很多。 二处的这帮杂碎,车刚开动,还在人家城防军士兵的眼皮底下,就开始了对孙玉民他们这些人动起了手脚,虽然孙玉民穿着上校军装,也没能逃过他们的毒手。 戴笠带来的人和车都很多,孙玉民他们区区不到三十人被分装在七八辆卡车上,每辆车都只有三四个自己人,面对着一车厢十几二十个二处的特务,被欺负的都敢怒不敢言。 和孙玉民在一个车厢的董文彬受不了这些二处流氓的侮辱,握紧拳头就要干他们,孙玉民连忙拉住他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能冲动。 车上一个吊二郎当的特务看到了董文彬的愤怒,他一脚就踢了过来,嘴里还骂道:“死到临头还那么嚣张,老子先弄残你再说。” 孙玉民横过身子,挡在了董文彬的身前,背后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这特务见没踢到董文彬,又是一脚踢了过来,这次的目标是孙玉民,边踢还边骂:“穿着上校军装又能怎样,进了二处你也能横着出来。” 孙玉民反手一捞抓住了踢过来的小腿,用力往前一扯,这个特务立足腿也被扯倒,人就似劈了个一字马,疼得他狂叫。车上另外的那些特务正要冲上来暴揍孙玉民和董文彬,却见到了这个穿上校军装的刀疤脸男人站了起来,抓住一个最先冲上来的特务的脖子,大声吼道:“谁要是再想着欺负一下我二人,我保证他的下场比晚上出任务的那帮人还惨。” 一句话就将整车厢特务都唬住了。 他们也是人,先前出任务的二个小队近百号人在两阵枪响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人,鬼都知道肯定是玩完了,现在面前的这个刀疤脸混身血渍,就像是修罗场里出来的一般,谁愿意触这个霉头。虽然说进了二处的门,基本上宣告了他的死期,但是万一这人命大,硬让人捞出了,那秋后算帐肯定不是闹着玩的。 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车厢里的特务们纷纷散开,就像没看到孙玉民他们两个人一样,都各自玩自己的去了。 那个被孙玉民抓住脖子的特务已经喘不过气来,双手死命的在作揖,口里也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孙玉民见特务们都散开了,就松开了手,那名特务如释重负,深吸了两口气,忙拉着正护裤裆的那名特务往边上靠,离孙玉民和董文彬二人远远地。 孙玉民和董文彬二人终于可以安心歇会了,两个人背靠背坐在了车厢中间,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前方即将到来的残酷。 李铁胆和林原平把捷克式拆散了,放到装着金条、银圆和美金的小箱子里。然后,两人一直躲到了清晨,等到码头苦力上工,才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混出了码头。 小玉英一醒来就没看到对面床上的孙玉民,以为他又跟着人家的部队晨练去了,也就没太在意。直到开饭时发现警卫连的人数不对,李铁胆、董文彬、林原平还有邓东平他们和自己的大哥都不在,她才开始着急。 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上吃着早餐,让她很不习惯,眼睛一直在往营门的方向望去,直到李铁胆和林原平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她飞快地从桌边冲了出去,往营门口方向跑去,路过他们二人时,连瞟都没瞟一眼这两人,李铁胆和林原平提心吊胆了一夜,却被小丫头直接无视。 林原平摸不清小丫头要干嘛,问李铁胆:“她往外面跑什么?” “她去接她哥。”李铁胆没好气的回答,他没有去管那个疯疯癫癫的死丫头,走进了食堂,端起小玉英未吃一口的白粥,一饮而尽。 待小玉英带着失望的神情走回食堂时,李铁胆和林原平已经将桌子上七八人份的早餐都吃的干干净净,小玉英没去理会有没有给她留早餐,她径直走到李铁胆身边,扭住他的耳朵,大声的问题:“铁蛋,我大哥他们人呢。” 李铁胆没有发现小玉英的说话有问题,这个小丫头帮他取的外号估计只有他本人还不知道。这个大块头,谁会没事找事的冒着得罪这个姑奶奶的风险去告诉他,这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 “他们被抓了。”李铁胆使劲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馒头,说出了几个字。 “哦。”小玉英没反应过来,松开扭住的李铁胆的耳朵的手,掉头就往房间走,过了几秒钟才突然间发现这句话的意思,又重新跑了回来,尖叫着问道:“你说什么?” “他们被特务抓走了。”李铁胆说道,不待小丫头有反应,就拉住她的小手说:“这里讲话不方便,去你房间说。”没等林原平吃完最后几口早餐,二人就奔出了饭堂。 房间里,李铁胆把昨晚的事大略向这个鬼精的丫头说了一遍。 孙玉民他们被伏以后,外面主事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李铁胆自己是想不出任何办法,他又不愿意相信这半个鬼子兵,只好把营救团座的重担交给了这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 小玉英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慢慢的镇静下来,她也明白要救孙玉民他们只能靠自己了,身边这个大块头和仍未吃完早饭的半个鬼子兵是帮不到很大的忙。 她开始思索营救他们的办法。 强行劫狱? 不行,首先还不知道孙玉民他们关在哪里,犯的事人家掌握了多少。就算真的去劫狱或者是法场,桂永清留下来的这个警卫连自己也指挥不动,就凭自己和李铁胆以及半个鬼子兵三个人是不可能得逞的。小玉英首先否定了这个想法。 用钱去买? 也行不通!虽然床上放着一箱子的金条美元和大洋,但人生地不熟的她,两眼一抹黑,既不认识高官要员,也不知道是谁抓的孙玉民,她能去哪儿赎人去?这个想法也被她否定了。 半天没想出任何办法,小丫头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林原平吃完早餐进来也好一会儿,看着呆坐一旁的李铁胆和陷入思考的小玉英,他没有说话,一个人静静地立门口。直到看到小丫头眼里流出泪来,他心疼得不行,开口对小玉英说道:“昨晚带走团座的人,他们的做事的手段很像日本国特高课那些人,你说会不会是中国的特高课?”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玉英回想起昨天街上那几幕,心中总算有了个大致的方向了。 她对李铁胆和林原平说道:“现在只有我们三个才能救他们,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听我指挥,按照我的意思去办事。” 李铁胆和林原平忙点头同意。 “那好,铁蛋你赶快去行营附近蹲着,看能不能找到陆曼姐,上次石头和虎子他们不是说她家里人是大官吗?”小玉英办起事来头头是道,一点也不像未成年的小女孩,她人生中的第一道命令就这样下达了,起点还不低,接她命令的是堂堂国军少校,虽然只是个光杆营长。李铁胆压根就没听清这丫头叫他‘铁蛋’,他也不管给他下令的只是个黄毛丫头,屁颠屁颠地奉命而去,走了几步又回身问道:“如果我在那守一天她都没出来怎么办?” “继续守,守到我去找你为止。”小丫头回答。 “穿军装还是便装?”他又问。 小玉英想了一下,觉得在大官面前还是军装好,起码不会给卫兵赶走,于是就说:“军装。” 李铁胆伸出了一只手,说道:“拿来。” “什么?”小玉英感到莫名其妙。 “钱呀,我守在那里,饿了总得吃东西吧。”这个二货不敢私自从床上的小木箱子里拿钱,但他敢张口问她要。 小玉英无奈,从身上掏出两个大洋扔了过去,箱子里的钱她不敢动,怕万一要用到来救她大哥。 “我要做什么?”林原平问道。 “打电话。往开封,往新46师打电话,以石头的身份打。”小玉英说道。 “电话号码呢?没号码怎么打?”林原平有点傻眼,他问道。 “这里是军线,你只要拿起电话,接线员一说话,你就说接开封46师师部。”小玉英没打过军线,但是她见过桂永清用电话,也见过孙玉民用过这电话,当时她还好奇问了一句,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她把孙玉民的原话教给了林原平。 李铁胆拿了钱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小玉英和林原平两人。她教过了半个鬼子兵怎么使用电话后,把那条银光闪闪的腰带扣在了她纤细的腰肢上,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把小巧的勃朗宁1906,拉动枪栓,看了一眼褪下来的弹夹,又重新将弹夹卡上后,把枪装进了腰带上的枪套里。 林原平见她要出门的样子,急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丫头用手提了一下床上的箱子,发现提不动,便打开了箱盖,将用一块大布包着的捷克式零部件拿了出来,扔到了床上。又重新试着提了一下,结果还是不行,便往外面走去。还未走到门口,耳里就听到了林原平的问题,她头都没回,说道:“我的事你不用管,你打电话就是了,一定要找到桂师长或者是周副师长。” “找到他们了怎么说?没有找到怎么办?”林原平追问道。 小丫头很不耐烦,她停住脚步,在要发火的档口,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上次讲完故事后,她孙大哥教她压制怒火的方法。 “找到了就把孙大哥的事如实和他们说,没找到就一直打,打到找到他们为止。”小玉英说道。这是她压制住了怒火的结果,换作以前,直接就上口骂人了,甚至是动手揍人了。 小玉英找来了一个警卫连的排长,对他说:“孙主任让我通知你,马上带着你的手下去换便装,暗中保护我去银行。”她想到自己提不动那口箱子,也不会开车,又对这个排长说道:“等下你就不用换衣服了,带一个司机跟我一起,陪着我去银行。记得带上武器哦。” 警卫排长这两天看到她一直和孙玉民在一起,何况人家公开的身份就是孙主任的秘书,自然不会想到这丫头会诳自己,忙带着手下去换便装。 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得整齐的士兵们,小玉英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自豪感,虽然面前的这些兵们都穿着便装,但也阻止不了她想训话的热情。 “等会儿我和你们排长会开车去汉口的银行办事,为了不出意外,你们要保护好我们,把盯着我们的人全部抓回来。”小玉英说话很凶残,但手段还不错,说完话,就从背着的手上拿出来几条用红纸包着的银圆,交到站在身边的排长手上,继续说道:“你们自己商量怎么跟上我们,不准聚堆,不准让人家察觉,任务完成的好,回来后还有双倍的大洋奖赏。现在你们可以找他领钱了。”小丫头本是个一毛不拨的铁公鸡,现在为了救人也开始大把的撒钱。 抗战初期,银圆还是很坚挺的,一个大洋能买不少好东西,活还没干就先领了个大洋,回来后又还有两个大洋奖赏,这让这一个排的士兵喜形于色,此时此刻小丫头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自己的最高长官。 第四十九章 大撒金钱 小玉英领着警卫排长和一名司机开着吉普车往汉口汉江路的银行而去。她故意让车开得慢一些,好让那些警卫排的战士能跟得上,她心里想道:如果真是昨天那些人抓的孙大哥,那么今天自己去抓几个回来问一问就会清楚了。 她的想法是可行的,既然是找不到突破口,那还不如引出他们来。 警卫排长紧紧的抱着箱子,坐在吉普车的后座,小玉英则坐在副驾驶位,两只眼睛不时地四周转动,想要寻找昨天那些人的踪迹,可除了自己布置的人外,她没有任何的发现。 小丫头还是年轻,她的心太急,自己都还没有显露财物,就光凭一辆在路上慢吞吞行驶的吉普车,怎么可能会引起那些盯梢的注意呢。等她想明白这一点时,吉普车已经开进了汉江路,实业银行那幢九层的高楼正伫立在路的前方。 警卫排长看出了小玉英的异常,但是他仍然没往她会骗自己这方面去想。这个小女人一路上都在寻找着什么人,看她那副焦急的样子,警卫排长甚至都怀疑这个人想监守自盗,可既然她想这样做,为什么还让自己带这么多人跟出来呢?他摇了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就算他再聪明,也无法猜透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头脑子里的想法。 小玉英终于在银行大门外面看到了她想要找的人,四周张望了一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一路东张西望,没有看到一个,原来这些人都蹲在银行周围。 小玉英没有去管这些银行外面的盯梢和银行大堂里的盯梢是否就是抓了她孙大哥的那些人,她只想抓几拔人回去审审,总会有人会吐露点有用的消息。 警卫排长提前沉重的箱子,跟在小玉英身后往银行里面走去,刚进大门就被突然站定的小丫头给挡住了,他差点将这个娇弱的小姑娘给撞翻在地,正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小玉英先开口说话了:“把箱子给我吧?”讲话的同时,她的手也伸了过来。 “你能提得动?”警卫排长带着疑问,自己提这个箱子都有点吃力,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拿得动。可看到小玉英那犀利的眼神,他竟然自觉的把箱子往她手上递,没有一丝犹豫。 果不其然,小玉英拿不动这箱子,嘭一声就把箱子掉在地上,箱扣都给摔开了,里面的金条美钞和用红纸包成一条一条的银圆都滚了出来。 银行大堂顿时骚乱起来,很多人都往这边跑来,想混水摸鱼发点横财,看着蜂拥而来的人群,警卫排长吓得魂都飞出去了,这地上的钱要是丢了,不知道孙玉民会怎么处罚自己。 银行大堂内的那些各方派来蹲守的盯梢们也都不淡定了,全都加入了抢钱的行列。一直盯着银行内动静的外面那些暗哨们也发现了里面的骚动,都往银行里面跑,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警卫排长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在不停地吼叫着:“别抢,别抢。” 小玉英倒是一点都不紧张,笑嘻嘻的看着骚动的人群,哪怕自己让这些抢钱的人都挤到了最外面,她还是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 她在接箱子的时候故意打开了箱扣,装着没接稳,把装满钱的箱子扔到了银行地上,顿时就把所有人都引到了这里抢钱,给了她逮人的借口:抢军响。 警卫排长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小玉英终于看见自己带的人马进了银行里面,她没等大家落好位置就朝天花板扣响了手中的那只小枪。她从故意弄翻箱子的时候,就已经把她那把勃朗宁1906拿了出来,正担心这些人看到自己的一身军装而不敢抢呢,这混乱的场面正是她所希望的。 “呯、呯、呯”三声清脆的枪响传到了警卫排长的耳朵里,他如梦初醒,赶紧掏出了自己的驳壳枪,也跟着朝天花板放了两枪,大声喊道:“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蹲着别动,不听话的别怪我枪下无情。” 抢钱的人群被枪声惊到,从开始的混乱变得安静下来,尔后见只这一男一女放枪,有几个要钱不要命的,抱着抢来的金条和美钞就往门外冲。 小玉英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比她还爱财的人,一愣之下,竟然让那几个人冲到了门口,随即反应过来,举起手就将枪中最后两发子弹打了出去,两个倒霉蛋当场就倒在了门口,警卫排长见小玉英开枪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手中的驳壳枪吐出火舌,连放几枪,几个要跑的人全被他打倒在地,他枪法要比小丫头好很多,没往人致命部位打,被他击倒的人都是腿上中弹,躺在地上痛苦大叫。被小玉英击中的那两人,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小玉英换弹夹的间隙,听到了几声枪响,往旁边一看,原来是两三个人拿着抢到的大洋,猛地往楼上跑,被几个警卫排的战士一人一枪打倒,从楼梯台阶上摔了下来。 枪响时小玉英正在低头换弹夹,警卫排正在翻门口那两个被击毙的人的身,看他们有没有往身上偷藏东西。这几个人以为是逃跑的好时机,才舍命一博,没想到人家完全是有备而来,这几声枪响把先前还心存侥幸的抢钱人群给彻底惊醒,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街道上的人被银行内的枪声惊到,都四散逃开,有些胆子大的躲在街角或屋后,远远地朝这边张望。警察的哨声也响了起来,人数也从刚开始的两三个,聚集成十几二十个,也都躲得远远地看着这边,不敢往前凑。 小玉英带人震住了银行里的这群人,才开始让手下的战士收集散落的钱和黄金,这群人见这个小姑娘军官开枪杀人连眼都不眨,间直就是个冷血屠夫,都吓得把藏着掖着的钱和黄金往地上扔。银行警卫和管事的先前被吓得全躲起来,现在见场面已被控制住,才全都跑了出来。 箱子里头倒底有多少钱小玉英也不清楚,换做以前,她肯定会点得清清楚楚,可是今天她没有心思和时间去点这个数,直接就让警卫排长提到银行来了,现在经过这一通混乱,哪里还能搞明白。不过这丫头片子太精明,吩咐警卫排让这些人排成长队,一个个地让士兵搜身,只要是钱,都让掏得干干净净。她今天这一出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找理由把这些各方面的暗哨带回去,现在这样做就更加方便了。 经过这一折腾,时间起码过去了二十分钟,警察们听不到任何枪响,银行里开始有人往外面走,他们才装模作样的往银行冲去。 带队的警察队长当先一马走进了银行大门,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两具尸体,和尸体旁边几个正在惨叫的人,地上的血渍都已经发黑,一摊一摊到处都是。 跨过这些人和尸体,往里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女军官拿着一把小巧玲珑的掌心雷,正在指挥一些老百姓装扮却个个拿着枪的人,在搜一些列成一队的人的身。不时地把一块块银圆和法币往地上扔,几个银行职员的人正在帮忙理钱和记数。 能当上警察队长的人自然眼力劲不低,他非常的清楚这种小手枪不是常人能够携带的,且这个拿枪的小姑娘还穿着军装挂着中尉军衔,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挂中尉军衔,还指挥着这么多人,不知道她是哪路的菩萨。 警察小队长不敢怠慢,忙跑到小玉英面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小玉英很不想理会这人,但是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闹出了人命,俗话说得好,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自己不得不小心应付,她叫过来警卫排长,说道:“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这位警官先生,我要盯着这些军响。”她当着这些人的面,故意把这一箱子不知道什么钱说成了军响,相信警卫排长不会傻到听不出来。 小玉英并不是想盯着这些钱,反正她也不知道详细数目,她待在搜身现场的目的是找出那些刚刚自己发现的盯梢,等会儿集中了以后好把他们带回去。 几具被击毙的尸体和受伤的人被警察队的这些人送去了医院,他们还有得忙,要将这些人的身份查清楚。 小玉英这边的钱和黄金存进了银行,她随身带着孙玉民的印章,密码在她脑子里肯定不会忘记。现在的她终于知道了这些钱的具体数目:大黄鱼二十一条,小黄鱼三条,美金四千九百元,大洋六千三百块,法币四万二千多元。 小丫头不知道,经此一闹只损失了一百块美金却多了一条大黄鱼,三条小黄鱼,一千三百块大洋和四万多法币,她赚了不少。 要救孙玉民他们少不得要花钱,存钱时她特意留下了三根大黄鱼和三根小黄鱼还有全部的法币和两千大洋。 那边警卫排长和警察队长的谈话也已经结束,两个人谈的好像还不错,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有那种应该存在的剑拔弩张。 警察队长走到了小玉英身前说道:“这位小姐,我们这边还有一些必要的程序要走,您看是您亲自去一趟警局还是派人去?” “我这边还很忙,不仅要复命,长官身边还要我去照顾,就让他陪你去办吧。”小玉英是个聪明人,知道今天的事情闹得不小,得想办法把它压下去,最好的办法是花钱,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送钱也不太好,于是就问一直在她左右的银行经理:“能找间清静的房间么?” 银行经理当即表示有,她叫过来警卫排长,对他说道:“提着皮箱和这位警官先生跟我来。”存钱时,她让银行经理给她找了个小皮箱,剩下的钱用先前那个箱子太大了。 在银行经理的带路下,三人进了一间小会客室里,小丫头有模有样地坐下,跷着二郎腿,示意他们两个也坐下,开口说道:“警官先生,今天这事您怎么看?” “死了的咎由自取,伤了的活该,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抢夺军响,简直就没了王法。”警察队长很会见风使舵,投人所好。 “话虽这样说,可毕竟死人了,事情传出去也不好,你看有什么办法能压制住?”小丫头听到这人的话有点小兴奋,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材,居然能想出这种让这种老江湖都看不出来的计划。可转念一想,万一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到时因为这事给孙大哥留下大麻烦可不好。 “办法嘛……”警察队长装作在苦思,眼睛却偷偷地瞟向小玉英。他混迹于社会多年,岂会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叫自己进来的目地。 小玉英喊他们进来时,就已经打算破财,她让警卫排长把皮箱放到茶几上,打开了皮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根小黄鱼和两封红纸包好的大洋,给这个警察队长递给去,说道:“一点小意思请你拿着,这件案子就麻烦你帮忙摆平一下。” 警察队长接过这两样东西,喜形于色,拍着胸脯说道:“小姐请放心,保证帮你办得滴水不漏。” 小玉英没说话,她压根就不信面前这人能独自将这再抹平,她又从皮箱里拿出来一根大黄鱼和五封银圆,说道:“这些钱你拿去打点你的上司,足够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等面前的这个警察队长接过黄金和钱,她又说道:“丑话说在前面,收了我这么多钱,事还没办好,就别怪姑奶奶我心狠手辣。”这么漂亮的脸蛋带着笑容,说出的狠话也另有种风味,反正是让这个警察队长不寒而慄。 小玉英见面前这个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明白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她没有继续吓唬他,反而又拿出了两封大洋,递了过去,说道:“这些分给你下面的兄弟,他们也辛苦了,你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今日这里的事该怎么样做。” 警察队长先前还打算从自己这份里面拿出一部分分给下面的人,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军官会如此豪爽,忙满脸堆笑,千恩万谢。 小玉英脑中过了一遍自己的思路和想法,确认没有什么纰漏后,便起身提着小箱子往外走,临到门口又说了一句话:“外面还有一帮子人,被我的人抓起来扣留了,我先把他们带走,查清楚后再把他们放出去。” 这是她大撒金钱的主要目的之一,警察队长正对面前的一堆钱心开怒放,哪里听清了这个小姑娘军官说的什么,口里直应答:“您随意,您随意。” 待他让银行经理找来袋子装好黄金银圆,和警卫排长一起走到银行大堂才反应过来,她带走的那些人里面还有警察局的暗梢。 第五十章 陆曼来了 小玉英带着这些被抓来的人回到了城防军军营,借用了几间空房间,就派人开始审问。一时间,警卫连借用的营房附近哭喊声、哀嚎声不断。 小玉英急着想得到孙玉民的消息,一点也不像个未成年少女的作风,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可以用一条鞭子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也可以用一把小刀子在人的身上一片片的割肉,她可以用烧红的烙铁往人胸上背上肚子上烫,也可以舀起一瓢辣椒水或粪水往人嘴里灌,看得那几个帮着她审讯的警卫连士兵个个都头皮发麻,他们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一个美丽如斯的小女孩竟然能够狠到如此地步。终于有人招架不住,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小丫头从抓来的二处特务的嘴里知道了孙玉民的下落时已经是下午,她忙了大半天,花费了不少金钱和时间,调集了这么多人手,总算是没有白辛苦。 林原平电话一直没找到桂永清和周振强,让他很是气馁,看到小玉英忙到中饭都忘记吃,特意去街上买了吃吃的给她送了过来,看着她倚在床头,双眉紧锁的样子,林原平不知道有多心疼。 小玉英看到进来的这半个鬼子兵,无助感顿时起来,她把头甩过去,不愿让他见到自己弱小的一面,更没心情去理会他。 林原平见她完全不想看到自己,把手上的吃食放下来就走了出去。在屋子外面徘徊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小丫头低沉的呜咽,他才走进屋子,去拨打那个已经打过很多次的电话。 林原平打电话找不着人,李铁胆在行营门口蹲守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陆曼的影子,虽然自己知道了是谁抓走了孙大哥,也知道他被关在了城郊监狱,可怎么救得了他呢,无形的压力让这个才十五六岁的丫头临近崩溃的边缘,她在那半个鬼子兵林原平走出去之后,终于伏倒在被子上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爬起身来,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现在的小玉英心里非常的痛恨桂永清,虽然他给自己入了军职,还给了自己中尉军衔,但是他交给孙大哥的任务却把他们全部害进了监狱,现在连他的人都找不到。回想起桂永清临走前的花言巧语,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突然,小玉英从床上跳了起来,连军帽都未拿就冲出了房间,大声地喊道:“司机,我要出门。” 小丫头突然着急忙慌的要出门,是她刚刚想起了桂永清临走时说的一句话:有困难时去找待从二室的陈主任,有他在,天大的困难都不会是问题。 桂永清的这句话虽然是对孙玉民说的,但当时她也在屋子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先前的焦急让她忘了这一件事,现在无疑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在她心中认为,既然桂永清说了这个陈主任肯定会帮忙,而这个人还有通天的能耐,那么只要找到他,自己的孙大哥就算是有救了。 司机载着小玉英来到了行营门口,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派了个大块头在这守陆曼,直到她被卫兵拦下询问时,才看到满嘴油腻的李铁胆站在她身后。 “这位兄弟,麻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一下,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待从二室的陈主任。”小丫头在央求卫兵,在戒备森严的行营门口,胆大包天的她也不敢造次。 “不行。”卫兵很冰冷。 小玉英即着急,又不敢往里冲,生怕在这捅下搂子,到时会更加的麻烦。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对面的卫兵不忍心看到美女哭泣,就说了句话:“这位小姐,你可以到值班室去找人,让他帮忙通报一声。” 小玉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才发现自己真是笨得可以,拦住她的卫兵的身后有一条人行通道,通道边上有一个值班室,里面坐着有一名军官,自己刚才完全是没注意到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说明了来意之后,这名值班的军官又问小玉英的身份。 小丫头很机灵,她没说自己的姓名,只回答说:“您就报告说46师孙玉民的秘书有急事求见陈主任。”她对这个值班的军官穷尽了好话,本想给他塞点钱,可又担心让人家直接赶出去。 值班的军官开始往上汇报,打了一通电话后,就让小玉英和李铁胆两个人到外面等着。 李铁胆这才有机会问她:“你怎么亲自来了?” 小玉英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没有守在这儿啊?我来的时候你人在哪?” 李铁胆很沮丧,他辛苦蹲了半天却被这丫头直接忽视,她一下车自己就看到了,冲她叫冲她喊,可这个小丫头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根本就没有听见,现在反而倒打一耙,说自己没盯在这,要知道他连方便都是就地解决的,虽然是在人家屋子旁边的角落里,但是也算是在大街上,惹来了不少人的白眼。至于嘴上的油腻,是他实在太饿了,让一个路过的当兵的去一家饭馆帮他喊来了店小二,人家送到这儿来的,刚吃完饭,嘴还没擦,小玉英就跑来了。 李铁胆很委屈,又不敢对小玉英发火,只能气鼓鼓地说:“我在这守了大半天,没有看到陆曼姑娘出来过。”他不知道这里只是办公场所,陆曼压根没有住在这里。 又是漫无目地的等待,小丫头几次到窗口的询问都是同一个回答,陈主任还在忙,他们没有办法通知到。 太阳已然西坠,只有那几片云朵还泛着红霞。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小丫头心中也在开始慢慢泄气,无穷的等待也不是个办法,她的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是考虑怎么强行劫狱了,完全不怕因此而送掉性命。 李铁胆肚子又叫唤了,下午吃的那点东西连肚子角都没填满,他咂吧着嘴对小玉英说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小丫头其实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可是她仍不觉得饿,看着面前这个不动一点脑筋的大块头,她简直无语,心里想:天塌下来是不是他也只会惦记着自己的肚子。 看着面前大快朵頣的大块头,小玉英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更可恶的是,这个傻货时不时地伸出自己油腻腻且还脏兮兮的爪子,递过来一些小丫头看着都恶心的吃食,气得她直跺脚。 路灯开始亮了,它和从千家万户窗口露出来的点点桔黄灯光一起,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这迷雾般的昏黄之中。 李铁胆坐在大门外马路边上的一根电线杆底下,没有管他那身少校军装,背靠着电线杆闭着眼睛在那养神。小丫头来这几个小时了,那间值班室的军官都换了一个,仍是那句同样的回答:陈主任还在忙,我们通知不到他本人。 李铁胆也劝过小玉英让她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在这守就行了,但是这个倔强的小丫头就是不听,非得在这里呆着,他也没有办法,只得任她眼巴巴的在这张望着。 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少,时间越来越晚,冷风也开始四面八方的吹来。一辆黑色的道奇轿车往行营这边开来,刺目的车灯照得小玉英睁不开眼睛。 她心里正在骂哪个不长眼的故意用灯照自己,车子忽然停在了自己的身前,车后座门开了,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军人。 小玉英一看到这个女军官,客制了一天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跑了过去,抱着这个女军官放肆地大哭,把她这一天的无助和委屈统统发泄出来了。 李铁胆被小玉英的哇哇大哭声给惊醒,抬头看时,发现陆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小丫头正伏在她肩上不停地抽搐,陆曼则抱着这个小女孩,不停地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也不断地安慰着她。 李铁胆终于见识到了小玉英柔弱的一面,自打小村认识这个小丫头起,她给自己的印象就是无所不能和极其聪明,现在在陆曼怀里的这个小女孩才真正的让自己明白,小玉英不是神,她也是个人,而且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生。这种重担是很多男人都挑不起的。可这个小女生居然用她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整个队伍的运转,自己该是为她自豪呢?不是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陆曼在家里等着父亲回来吃饭,平时不到六点就能听到门外他那爽朗的笑声和亲切的叫唤:我的宝贝女儿。可是今晚从六点等到了快十点,都没有等到他的人,打电话到他办公室总是没人接听。本来从早上开始陆曼就感觉到莫名的心悸,结合起晚上这突发的状况,她很紧张,马上让司机送她来行营找他。 坐在车上她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女军官在大门外站着,那个身影自己非常的熟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日的心悸或许不是因为父亲,很可能是将她心偷走的那个男人。 她一下车,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曾经吓晕过自己的小丫头,扑进了自己的怀里,哭的是那么地伤心,这种无助感自己也有过,最后也是有一个温暖而慈祥的怀抱容纳了自己,现在轮到自己成为别人的依靠了,陆曼不停地安慰着怀里的这个小女生,她还是那么的小,却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现今她还是一群男人的精神支柱,陆曼都有点替这个小女生感到骄傲了。 李铁胆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女人,特别是在陆曼怀中不停哭泣的小玉英,他心里很不好受,总感觉到自己像一个逃兵,把这千斤重的担子扔到了一个弱小的女孩身上,先前的天经地义变成了现在的羞愧,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火辣辣的发烧的感觉,呆立在当地,不知道怎么才好,直到陆曼叫他上车。 车开进了行营大院,卫兵没有阻拦反而还行礼,这让坐在副驾位的李铁胆很是惊诧,他很清楚这个地方可不是普通的军事重地,想让这里的哨兵敬礼,基本上得是一方诸侯,军长师长类的人家根本就不理睬。 陆曼在车后坐还是搂着这个眼都已经哭肿的小女孩,没有问她什么原因会如此失态。其实不用问,以她的聪明机智,也能猜出个大概,肯定是那个男人出事了,而且肯定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所以她没有说话,一直搂着她,直到停车。 陆曼把他们两个人带到她父亲的办公室,小玉英也上过学,所以识字,进来的时候看到门上的小匾上写着‘主任室’,她不知道这个主任是不是桂永清嘴里所说的陈主任,于是她问道:“曼姐,你认识待从二室的陈主任吗?” 正在给她和李铁胆倒水的陆曼听到这句话,手一抖,茶杯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她忙蹲到地上去捡那些碎片,没有回头,直接反问:“你怎么知道他?” 小玉英很聪明,看到陆曼的失神,就知道自己说的这个陈主任和她有莫大的关联,说不定还是她什么亲人。一想到孙大哥也许将因此得救,她心里终于轻松了一点,连忙把桂永清的话对陆曼说了一遍,又把今天自己做的事和得来的结果都讲给了她听。 陆曼边听边皱眉,她不担心父亲救不出孙玉民,只要自己一耍赖,父亲就肯定会抛弃自己的原则,这一点她有一百分的把握。皱眉头的原因是这个小妮子,小小年纪办起事来井井有序,一环扣一环,让人不禁心生畏怯。 得知小玉英整天未进食,陆曼连忙找来了一些茶点给她吃,或许是有了依靠,小丫头才发现饿了,大口吃着并不美味的点心,甚至还被噎到了。 三个人在这间并不宽大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也没怎么说话。 小玉英本来是要和她说孙玉民被抓的事,却让陆曼给制止,她说道:“你现在和我讲也没用,等我父亲过来,你再说吧,他听比我听有用。” 时间就要指向十二点,待在办公室的这段时间里,只陆曼出去过了两次,很快又回来,小玉英和李铁胆两个人都像是换了性子一样,老老实实的呆在了里面,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小玉英是个女孩子,她的安静是可以预见,但难得的是李铁胆这货也睁着眼睛待了两个小时,居然没有睡着。 当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二响后,门外走廊上终于听到了一堆人的皮鞋声,还有很多让人听着都觉得虚伪的客套话,三个人都站了起来,第待着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进来。 第五十一章钱进归队 孙玉民被独自一人关在了一间散发着恶臭的牢房里面。 这间牢房三面都是用生铁柱子做成的围栏,只有放着床的那一面是用石头砌成的。靠近床边的硬石地板上散乱的铺着一层稻草,进来的铁门那一块却是光秃秃的,一副巨大的生铁脚蹽静静地躺在地上,脚蹽周围的地板上大片的血迹已成紫褐色,显然这间牢房的上一个主人已经命丧黄泉。 孙玉民没有在意这股难闻的异味,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 这间监狱很大,一长条的走廊两边都是同样结构的牢房,孙玉民走过来的时候就没发现关有几个人。 他住的这间牢房两边都是空着的,对面的也是空的,这样的状况让孙玉民觉得有点惨得慌。 印象中的牢房里都是哭喊声和哀嚎声,而这里的寂静比起那些惨叫更令人打心底里发怵。 孙玉民观察完周围后,没有特别的发现,便不顾床的肮脏,躺了上去,扯开还残存血渍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和衣而卧。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铁门的开门关门声吵醒,一串叮叮当当的铁蹽和地面的碰撞声传进了他的耳朵。他躺在床上,看着二名狱警押着一个铐着手镣脚蹽的人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那个人一看就是受过重刑的人,虽然是走得很慢,但是他没有像别的囚犯那样萎靡不振,一路上他始终挺直着他的脊梁,抬着他那倍受摧残的头颅。满脸的伤痕上还紧贴着让血液浸泡过后,堆成一团一团的头发,身上的那件破烂的卡其良布军装衬衣,仍能看出带着血迹的鞭痕。 这个身影、这个走路的姿式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孙玉民不会忘记的人,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步履蹒跚的身影,看着他从自己的牢房前经过,然后又被狱警关在了他隔壁的牢房里。 这个受尽折磨的人一进到了自己的牢房,立马失去了刚才的英气,卷缩在稻草上,不停地瑟瑟发抖。 “钱进……”孙玉民的这一声轻轻的呼唤,让卷缩在地上的那个人触电般的弹起,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起身四处寻找。当他看到隔壁牢房床上坐着的孙玉民时,激动的哭了出来,艰难的迈着铐有脚镣的步子走到了铁栏杆边上,一双十个指甲都被拔掉的伤痕累累的手抓着围栏的铁柱子,嘴里嘶哑的叫道:“团座……钱进归队……” 孙玉民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被折磨的人不像人的钱进,他哽咽着问道:“你怎么会成这样?”可一想到他那嘶哑的喉咙不适合讲话,又对他说道:“你别讲话,先好好休息一下,恢复点元气再说。” 钱进眼中含泪,点了点头,他没有去床上休息,捞了一点地上的稻草,在铁围栏边上铺了薄薄一层,然后躺了上去,沉沉睡去。 孙玉民把自己这边的被子从栏杆的缝隙中塞了过去,小心的替他盖上。 钱进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一样,他一躺下就睡着了。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孙玉民,让他在这绝境中得到了一点心安,又或许是他真的挺到了心力交瘁,实在是太累了,他才会睡的如此香甜,哪怕身上是伤痕累累,哪怕只是躺在这冰冷的地上。 哐当…… 走廊尽头的铁门又被打开了。 两名押送钱进的狱警已经出去了好一会儿,现在进来的是谁呢?孙玉民在猜,跟自己一起抓进来的人,他一个都没有看到,不知道二处这些人在搞什么鬼,想把他和他这帮手下怎么办。 孙玉民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行动的全过程,他基本上可以肯定,二处的人完全没有拿到把柄,卡车上了船,他们想追都追不上,桂永清托人家给自己的财物,让李铁胆和半个鬼子兵林原平带走了,没凭没据的,二处的人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毕竟自己还是登记在册的现役军官,且还是个官职和军衔都不低的军官。 皮鞋走路的踢踏声由远而近传进了孙玉民的耳朵,他转头望去,一个肥头大耳穿狱警制服的胖子跟着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的中年人走到了关他的牢房门口。 孙玉民认得这个人,昨晚他穿的是一袭青色长衫,也正是这个人带人从城防军士兵的手里把自己和自己的那帮手下抓进了这间监狱。 孙玉民虽然从后世的一些文献资料和照片中见过这个人,也了解面前的这个人是如何的厉害和精明,但是他并不害怕这个人,至少是现在一点都不害怕。孙玉民从地上站了起来,朝这个人点头示好,开口说道:“戴处长百忙中还能来看卑职一眼,孙某真是受宠若惊。” 戴笠有点惊讶,他没料到这个桂永清的手下会认识他,而且身在囫囵居然还能谈笑风生,这种胆量让他颇为欣赏。 眼前的这个人在淞沪战场,在南京战场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让高层刮目相看,连委员长都亲口夸奖,所以当自己抓了他以后,也不敢太过于掉以轻心。 戴笠这个人一生都很谨慎,就拿这次来说,他几乎就能抓到桂永清的尾巴,可是就是由于他太过于小心,太过于谨慎,以至忧郁寡断错失了扳倒桂氏的最好机会。 他其实有点羡慕桂永清,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魅力,手下总有那么几个能打能谋,能粗能细的得力干将,每每都能在自己手里堂而皇之溜之大吉。 南京城一战眼看着他桂氏元气大伤,几个能打善战的心腹尽失,却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个孙玉民,光华门一役不仅重创日军,竟然还能缴获日军佐官指挥刀,让桂永清这个死王八翻了身。要知道开战至今,国军一路溃败,不管是张学良的东北军还是别的地方军阀和中央军,从战场上缴获佐官刀并击毙日军佐级军官,这还是头一份。委员长收到刀时的那个兴奋劲,完全把丧生在南京城的十多万军队和几十万百姓丢在脑后,不住的夸奖这个孙玉民,这让作为桂永清死对头的自己很是无奈。 零晨抓到孙玉民时,他还不知道这个上校军官的身份,经过二处这帮流氓的突击审问,终于有几个熬不住刑的警卫连战士交待了这一些人的身份,以及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得到手下汇报的戴笠甚是好奇,他想看看这个让他损兵折将,又让所有物证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的孙玉民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刚一到关押孙玉民的牢房门口,又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周多因素促使戴笠起了招揽之心,他对这个左脸上有刀疤的军官说道:“孙上校南京一战可谓是打出了我中央军的威风,连总裁都不停夸奖,戴某向来敬佩英雄,故此来一暏孙上校英姿,哪里谈得上让英雄受宠若惊的说法,真是折杀戴某了。” 孙玉民一开始就非常重视这个让后人诽誉不一的特务头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他为自己预先设好的陷阱,戴笠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和每一句话,都让孙玉民再三斟酌,他说道:“戴长官过奖,孙某人一介武夫,喋血疆场乃职责所在,哪里担当得起英雄二字。” 两人隔着铁围栏对上了话,双方都各怀心事,自然尽是些客套话,听得旁边的那个胖子狱警都有点站不住了。 打了这么久的哈哈,让戴笠更加的欣赏面前这个人,可惜的是从人家的言谈中明显可以看出来对二处无甚好感。 孙玉民倒底还是年轻,没有牢门外那只老狐狸沉得住气,一段时间的言谈让他不由自主的慢慢放松了对面前这人的警惕,自己把二人对话的话题引到了昨晚的事上面。 “我的那些兵们,戴长官没有为难他们吧?”孙玉民很关心那些自己的人的安危,问出了他本不想问的问题。 “都是南京城下来的英雄,戴某怎敢为难!”戴笠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接过了这个话题,并引诱孙玉民往他希望的方向继续说下去?这个年轻虽然很小心和机灵,但是还是显得有稚嫩,这让他终于有了拿下的把握,他接着说道:“不过……” 听到他的半截话,孙玉民心中想道:这只老狐狸即将露出他的尾巴,正题来了,看他怎么说。 “戴长官有话请直说,卑职洗耳恭听!”孙玉民不卑不亢地说道。 “昨晚的枪声想必孙上校都听到了,二处昨晚上有两拨兄弟被人给灭了,就在这大武汉的城中,就在戴某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就这样让人给灭了,码头上的那一队人尸体都让扔进了长江。”戴笠面无表情的说着,好像他只是个旁观者,脸上没有出现应当有的咬牙切齿和火冒三丈。 “不是我的人干的!”孙玉民很直接。“所以请戴长官您手下留情。” “哈哈哈哈……”戴笠笑道:“够直爽。我知道不是你的人干的,否则你认为你还能好好的呆在这间牢房里?” “戴长官,我的手下他们人呢?为什么没关到这里来?”孙玉民着急知道董文彬和邓东平他们的下落。 戴笠没回答这个问题,示意边上的胖子狱警解释。 “他们不够格关进这一条牢房。”胖子狱警或许是因为站了太久,脸部有点缺氧似的,惨白惨白的面庞上,一堆推的肥肉滚动,说一句话都能像波浪一样扯动半张脸。 “不够格?什么意思?”孙玉民不明白。 “这里是死囚房,进了这两条牢房,要么是横着出去,要么……”胖子狱警没把话说完。 “哦!”孙玉民总算是明白了这里为什么这么凄凉和阴森,想必是无数的冤魂命丧于此。“你可以把话说完,我听着呢。”他看着那个胖子,那一堆白肉有点让人瞠目结舌。 “也有人从这出去过,那人现在是戴处长手下得力干将。”胖子狱警委婉的说出了这句话。 孙玉民总算是明白了,姓戴的既没严刑拷打,也没有金钱美女引诱,只是不想让自已的自尊受到伤害,他想把自己收为己用、纳为己有。 孙玉民怎么会让姓戴的揽到营下!他听完胖子的话,脸上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表示任何反感,也没有着急忙慌的迎杆而上,连一声‘哦’都没有说出来。 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戴笠真是有点动心了,他算得上阅人无数,但这个孙玉民的城府他真心看不透,越是看不透就越是让他喜欢。 “姓桂的就那么值得你为他卖命?” 声音是从戴笠嘴里说出来的,孙玉民并不惊讶他会这样说。 该如何对他们说呢,孙玉民自己都没有想好,说值得吧,这是在自欺欺人,连自己都不会相信,说不值得吧,自己的所作所为给任何人的感觉都是:孙玉民就是桂永清铁杆追随者。 这句话没有得到孙玉民的回应,出乎戴笠的意外之外,他真的没想到,面前这个人居然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 难道另有隐情?戴笠心中窃喜,他不会往孙玉民是因为怕死,而故意不说自己是桂永清嫡系上去想,作为从淞沪战场和南京城下来的军人,哪一个人还当自己的命是命。 戴笠没有继续往那个话题上说,他想给这个孙玉民一点时间,作为一个聪明人,不需要别人把什么都完全点破。 “可以把他先留着吗?他是我的兵。”看着转身欲走的戴笠,孙玉民开口说了一个请求。 戴笠看着孙玉民手指着的方向,隔壁牢房的地上躺着一个盖着一床满是血渍被子的犯人,那人显然是受过重刑,脸上的伤痕还不算陈旧。他就躺在铺着一层稻草的地上,难能可贵的是,这个人紧挨着铁围栏,面朝着孙玉民这边的牢房,还打着轻鼾。 “你的人?” “是的!”孙玉民回答。 “教导总队还是46师?”戴笠问。 “教导总队二团二营,我的司务长钱进。”孙玉民回答。 戴笠没有怀疑他的任何一句话,他转头往旁边的那个胖子狱警:“他怎么关在这里?” “沈爷关进来的。具体原因没有说,连提审都是他老人家亲自动手的。”胖子回答。 “沈醉?”听到胖子狱警叫那个小子为老人家,戴笠眉头都皱起来了。“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行刑的兄弟们私下聊天说,这个人被抓时,身边有不少黄鱼和大洋。”胖子不敢撒谎。 戴笠顿时明白了自己那个得力手下在做什么了。他对胖子狱警说道:“把孙上校请到隔壁房间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第五十二章 牢中(存稿不多,只能三更) 陈布雷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刚一走进去,便有一个温香暖玉投入了自己的怀抱,他不用看都知道是他的宝贝女儿,那一股女孩独有的清香,在门口就已经闻到了。 看到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外人,陈布雷放开了正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女儿,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整理着自己手中和桌上的一些文件,没抬头就问:“曼儿,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吧?” “是的父亲,他们俩都是保护我从南京城逃离的教导总队二团的军官,如果没有他们,您或许就再也见不到我了。”陆曼知道他们肯定有天大的难事要有求于自己的父亲,索性先给他们的身份上添点光彩,自己的救命恩人,看父亲怎么拒绝人家。 陈布雷闻言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走到了会客沙发边上来,伸手去握站着的小玉英和李铁胆的手,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多亏了你们,谢谢你们。” 小玉英心中着急,自己大哥已经被抓进去快一整天了,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呢,先前要告诉陆曼,但被她制止,现在这个大官站在了自己面前,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她一点没有顾忌和紧张,还没张口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很是惹人心疼。 “陈主任,求求您救救我大哥!他让二处的人抓走了,已经一整天,没有半点音讯。” 陈布雷还在疑问这个小丫头的大哥是谁,陆曼先奔了过来,抓着小玉英的两条小胳膊,急问道:“谁?谁被抓了?” “我大哥,孙玉民。”小玉英回答。 “你怎么不早说啊!”陆曼很是责怪这个小女孩,但一想,明明是自己不让人说的,又顿时无语。她先前以为是孙玉民有什么急事需要父亲的帮忙,他又不好面对自己,特意派两个手下来找,特别是让这个小丫头来,自己无法拒绝。可万万没想到,他没来的原因是因为已经身陷牢狱。虽然前几天他喝的那杯酒深深地伤害了自己,自己也写过信给他以示分别,可这些天,脑海里、心里却始终是忘不了这个男人。现在,听到这个男人身处二处那个狼窝虎穴,命悬一线,她的眼泪瞬间盈满眼眶,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嘴里说出了几个字:“爸,救救他……” 陈布雷看着女儿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地下掉,很是心酸。这个丫头自己从小就没怎么照顾,等到自己发现她的好,疼她怜她时,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几年的时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现在终于回到自己身边时,却发现自己这个掌中宝的心让一个男人伤得不轻。他很想去教训教训这个不长眼的混蛋,可每每问到她时,却始终不肯说出来半个字,自己也无可奈何。 现在终于知道是谁伤到了她,但看着女儿的这个样子,自己能再去追究那个混蛋小子的责任吗! 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陈布雷很是心疼,他很羡慕嫉妒这个叫孙玉民的小子,把自己女儿的心抢走了,要知道这个小女儿是自己七子二女中最为自己喜爱的,她从没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伤心,加上前几天一个人的郁郁寡欢,全都是为了这个男人,不得不让陈布雷嫉妒。 “那个孙玉民是因为什么事被戴笠的人抓走了?”陈布雷问道。 小玉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讲给了陈布雷和陆曼听,她没说自己在银行故意惹人来抢这件事情,毕竟那些被她抓来的人还没有放回去呢。 陈布雷在陆曼祈求的目光中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先问问雨农,看是怎么一个情况,再做打算。”他本身不想去救这个男人,但是一抬头,看到女儿那双眼睛里又要开始落泪,心中的柔肠又起,心道:罢了,罢了,真是女大不中留。他对小玉英和李铁胆说道:“既然他是奉师长军令,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相信二处的人不敢对他怎样。好歹他也是堂堂国军上校,一个满编师的后勤主任。雨农还是会有所顾忌的。” 看到父亲还在打太极,陆曼一下子哭起来,嘴里呜咽:“戴叔叔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人进去了不用等明天就没了。”她见陈布雷仍是那副想救不想救的样子,心一狠,说道:“如果他有事,女儿也活不了啦。” 陈布雷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千金宝贝,深知她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心里真心害怕这个孙玉民出点什么叉子,赶紧对自己的这个小祖宗说道:“我现在就找雨农还不行吗?” 陆曼一向拿捏陈布雷的命脉没有失手过,看到父亲那副窘样,这丫头破涕为笑,走到办公桌前,摇动了电话,对接线说:“接二处戴处长办公室。”说完就把话筒递向陈布雷。 “你怎么知道他还在办公室?”陈布雷走了过来,边接听筒边问。 “刚才你们走廊上说话,我听到了他的声音。”陆曼调皮的回答。 陈布雷闻言朝自己的爱女投去了赞许的眼光,转而又是可怜的神态,他是真的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没什么好办法。 电话已经接通,陈布雷对电话那头的戴笠说道:“雨农贤弟,为兄有一急事相求,请务必帮忙。” 牢房内。 钱进一觉醒来就往对面的牢房里望去,可是床上空空如也,孙玉民不知去向,他一着急,拖着受伤的身体就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记忆中自己躺下时没有被子的呀,正疑问间,耳畔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醒了呀?” 钱进心中充满惊喜,猛地一回头,发现孙玉民正笑嘻嘻地盘坐在床上。 看到了他就在自己的身后,刚刚那颗失望的心又燃起了热情。 经过这一段的休息,钱进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只是身体上的伤势依旧作痛,他强忍痛楚掀开被子,作势要起来,孙玉民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边,搀着腋窝,把他拉了起来,又扶着他到床上坐下。 钱进看到面前的孙玉民,他表现出了一个男人的坚强,淡淡的说道:“团座,我以为你们全都战死在光华门了。” “是啊,基本上都死光了,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孙玉民陷入了感慨。 “那天我们正准备给你们去送饭,穿然看到一团从紫金山阵地逃下来的残兵从我们驻地经过,逃兵身后三八大盖的枪声已经清晰可闻。”钱进的声音很是嘶哑,喉咙也干渴难受,他咽了一口口水,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见孙玉民制止了自已,起身走到牢房门口,端起了地上的一个托盘。 钱进看见孙玉民端起的托盘上居然是饭菜,虽然只是两盘素菜,但难能可贵的是居然会有一碗白粥。 孙玉民把托盘放到了床上,端起那碗白粥,在钱进惊奇的目光中,示意他把这碗粥喝下去。 钱进没有问这些饭菜是怎么来的,这两年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上司的一些做法,虽然有时自己也看不明白他这样那样做的道理,但每每最后的结果都呈现出他的正确。 这两天的酷刑已经让他倍受摧残,而且每天的食物都只那么一餐发馊发臭的饭,哪里能入得了口。现在面前这一碗香喷喷的白米粥就在自己眼前,而且还是自己的团座端到自己手上的,哪里还顾得上面子,两只手捧着碗就往嘴里倒,一口气就喝下去大半碗。 “慢点喝,小心伤到胃。”孙玉民的关切让钱进很舒服,他将嘴里的那一大口粥咽下,朝孙玉民笑了笑,没说话,又接着将碗里剩下的白粥吞进了肚子里。刚将手中的空碗放下,孙玉民又递过来一碗白粥,轻声说道:“这一碗慢慢吃,还有两碟菜,一起吃了吧。” 钱进一碗白粥下肚,人立刻精神了很多,他欲将孙玉民递来的粥碗挡回去,却听到他又说:“慢慢喝,这是给你准备的,你睡觉时我已经吃过了。” 钱进怎么会不知道这只是他的一个说词,这个团座永远把他的兵看得比自己重。他没有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接过了孙玉民手中的粥碗,拿起了筷子,一口菜一口粥,将托盘中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孙玉民收拾了一下碗碟,问钱进:“怎么样,吃点东西以后有没有舒服点?” 钱进点头回答:“嗯,好多了。” “能讲话吗?”孙玉民问道:“千万别勉强自己。” 钱进忙说道:“能!我说话没问题了,刚只是嗓子干涩。” 孙玉民微微笑道:“那你继续说吧,你是怎么从南京城中跑出来的?” “好的团座。”钱进开始讲述南京城的那一幕:“我们的驻地离紫金山比离光华门要近很多,这您知道。那天,我们正准备装你们的午饭,打算一会就送到阵地上去,可却看到一团的残兵从紫金山上退了下来。” “不只一团的人,还有不少其他旅的人我不认识。我看到他们狼狈逃窜的样子就知道不好,肯定是紫金山失守了。果不其然,这帮溃兵身后的鬼子兵的枪声越来越清晰。” “我很着急,怕你们不知道左翼失守的事情,赶紧派了一个小鬼去通知阵地上的你们撤退。” “灶上的饭菜我都没来得及收拾,带着剩下的几个炊事员,跑到了我们的秘密仓库,换上了预先准备好的破衣服,带着我们二团剩余的财产,扮成逃难的百姓往下关跑。” “可那时的下关已是人山人海,远远地都已经挤的不行了。我没有带着他们硬往那边挤,跟着粤军66军叶肇长官的部队硬生生地从东面冲出了南京。” 钱进一口气把自己脱险的经过讲了出来,看似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实则是死里逃生。 “那你为什么来的武汉?怎么会被二处的人抓起来了?”孙玉民问道。 钱进苦笑,他说道:“二团的花名册在我手上,二营阵亡官兵的身份牌我也带出了南京,为了完成你当时说的那些话,我带着六名炊事员跑到了武汉,想找到总座,把花名册和身份牌递上去。可是刚到武汉就在银行让特务盯上了。” “银行?去做什么?”孙玉民没明白过来。 “二团剩下的钱财让我带了出来,我怕丢了,就把这些东西全拿到了银行,想存起来。”钱进说道:“其实我知道找到了总座也没什么大用,那些抚恤金是不可能发下去的。我就想着身边这些钱到时多少能安慰安慰这些失去亲人的家庭。” “可我没想到,刚一到银行大门口,就被几个人用枪顶住,然后就被关到这里来了。所有的钱财都让他们抢了,还用酷刑往我身上招呼。” “我有跟他们说过我是教导总队二团的总务,没想到他们一听到我的身份,更加变本加利的把我往死里折磨。”钱进说完,伸出了他的十个手指。 “既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把那六个家伙的落脚之地告诉这帮畜牲。”钱进苦笑道:“你猜他们对我行刑的目地是什么?” 孙玉民当然知道这帮子人为什么这样做,换成自己,说不定也会起歹心,毕竟弄到是笔不小的钱,到手后自然想拿到更多的钱。 钱进见孙玉民没开腔,又说道:“他们以为我除了这笔款子外,还有更多的钱,所以一直在审我,也一直在折磨我。” 两个人就这样问问说说,又过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正聊到孙玉民当了军需后勤主任时,走廊尽头的铁门哐当一声开了,一群人走了进来。 从脚步声中可以听出来至少有两个女人。 孙玉民没有去看进来的是谁,钱进却好奇地朝走廊那头看去,这一行人他都不认识,刚想同孙玉民说不知道进来的是谁,却突然被一个熟悉的身形给吸引住,这一行人他不是全不认识,那个像熊一样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不认得嘛。 “三营长,李铁胆。”钱进兴奋的对孙玉民说道:“我们的救兵来了。” 戴笠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抓孙玉民会被陈布雷知道,现在人家带着三个人直接来到了办公室,直接问自己要人。他不敢得罪这个天天呆在委员长身边的人,只得忍着心中的不舍,亲自带着他们来到了城郊监狱。 李铁胆也发现了关在同一间牢房的孙玉民和钱进,正在奇怪这个凭空消失在南京城的总务主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很想跑到最前面去,抱一抱被关起来的这两个人。可是从小丫头身上学到的理智让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老老实实地跟在这一行人的身后,往孙玉民他们那间牢房走去。 第五十三章 再见伊人 陆曼看到孙玉民没有受到酷刑,心中的担心终于全都放下。她同样没有走到最前头,在李铁胆的身边沉默的走着,有意无意地总是让熊一般块头的李铁胆遮住自己的身形。 钱进很是激动,伤痕累累的脸庞上露着兴奋的笑容,他冲孙玉民问道:“团座,三营长带着的这些人是来救我们的吗?” 孙玉民没有回答,直到这一群人走到了门口站定,他才站起身来,看向那些进来的人们。 胖子狱警也在这一伙人中间,他的前面站着两个便装的中年人,戴笠是其中之一,正毕恭毕敬的对另外一个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蓝黑中山装的人说着什么。 孙玉民不认识他,但是能让戴笠都能够低三下四的人,整个gm党里也数不出来几个。 那个穿着中山装的人眼睛一直盯着孙玉民看,这让他非常的不适应,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神并不是特别的犀利,也没有让人感觉到特别毒辣,但不知道为什么,孙玉民就是不敢或者说不愿意和它对视。 陈布雷的心里有些许失望,先前他以为这个让自己女儿倾心的男人会有多么的出众,现在一见,也只不过是个稍有成绩的年轻军人,要真说他给自己留下了什么深刻印象的,恐怕得是脸上那条长长伤疤。 胖子狱警战战兢兢的打开了牢房的门,朝里大声喊道:“你们两个快点滚过来,陈主任和戴处长亲自过来看你们。” 孙玉民本来已经往这边走了,听到了胖子的这句话,又重新坐回床上,再也没看牢房外面的这些人一眼。 钱进不认识胖子狱警,不认识戴笠和他陪同的陈主任,也不认识小玉英和陆曼,他只认识李铁胆这一个人,看到这个傻货一直在朝自己使眼色,他没搞明白什么情况,只是一脸的茫然。 胖子狱警很是恼火,他正欲叫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四名狱警前来帮忙,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囚犯,没想到眼前忽地飞来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自己脸上的这堆白花花的肥肉上,他一下子就懵了,耳里只听到戴笠的怒骂:“陈主任在这,也轮得到你大呼小叫。” 胖子狱警的脚一下子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上,被肥肉挤成只有一条线的小眼睛看着戴笠和那个陈主任,生怕两个人再发怒。 戴笠训斥过胖子狱警以后,从已经被打开的牢房铁门那走了进来,无视站着的钱进,直接走到孙玉民的床前,说道:“孙上校,陈主任百忙之中来看你,不要让大家都难堪。” 孙玉民不想得罪这个特务头子,给以后的日子平添不必要的麻烦,就站了起来,走到了牢房门口,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军礼,口里说道:“陈长官好。” 他还清楚的记得,桂永清说过有难事就去找待从二室的陈主任,想必就是眼前这个穿着中山装的人,既然别人来相救,自己总得表示一下尊重和谢意吧。 陈布雷问了一句:“你就是孙玉民?” 孙玉民本想回答他是,可是他看到陈布雷问完这句话后没等他回答,就朝后望去,嘴里说道:“是他吧?” 孙玉民循陈布雷看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个该死的大块头后面,躲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躯,这个身躯的主人正是曾经结结实实扇了自已一个耳光,曾经写过一封断情信给自已,曾经好几次将自已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陆曼。 看到那个被自已狠狠伤过的可怜人儿,孙玉民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一句话来。 “说话呀,是不是这个人?”陈布雷见女儿只是盯着这个年轻军官,却不回答自已的问题,他有点生气,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是他。”陆曼低下了头,不敢看自已父亲的眼睛。 “就这样一个人可以让你不要家不要哥姐不要我?”陈布雷说道。 “没有,我没有不要你们!”陆曼急忙分辩,她望了一眼对面那个男人,虽然是身在这肮脏、血腥、阴森的牢房里,可依然抹杀不去他的英气和豪情,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说这个人一无是处,在她的眼里,这个男人却是那么的优秀和帅气。 两父女看问题的立场不同,得出的结果自然不同。陈布雷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这么一号人,他肯定有常人所不及的地方,只是让人抢走他最为珍贵的,才会让他也失去了平时的优雅和从容,或者说让他失去了某些理智。 陆曼现在的心里很乱,她非常想救这个男人,可又不想让自己的父亲伤心,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当这二者只能选择其一时,她内心没有经过多少挣扎,便选择了伤过她的这个男人。 陈布雷听到女儿说没有时,他才稍有点满意,估且不论她是否真的没有不要自己,至少能看出这个丫头还是在意自己的,虽然前十多年自己并没有给过她多少的父爱。想到这里,他紧绷的脸上终于带了些许笑容,没有再去理会女儿以及那个年轻军人两个的对视,同身边的戴笠说道:“雨农贤弟,让你看笑话了,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戴笠正要开口,陈布雷手指着孙玉民说道:“贤弟,你看我那个不中用的准女婿,净办些不着边际的事,让你费心了。” 戴笠忙摆手,说道:“彦及兄太过于客气,是我这些手下不长眼,居然将兄长的乘龙快婿请进了城效监狱,是在下的过失,还请彦及万勿怪罪。” “那我就带他走了?”陈布雷很有点理直气壮,没有丝毫亏欠人家人情的样子。这一句话说完,他就冲那个面红耳臊的年轻军官叱道:“走吧,想留在这里让戴处长养着你吗?” 陆曼被父亲那句准女婿羞得无地自容,也从这句话中知道了父亲并没有责怪自己和嫌弃孙玉民,不由得心中美滋滋的,随即又被小玉英那嫉妒的眼神惊醒,自己怎么能忘记他还有一个‘原配’呢。 孙玉民本想反驳自己不是陆曼的未婚夫,但看到她那祈求的眼神和陈布雷不怒自威的神态,竟会莫名的心虚,正欲迈步走出去,却突然看见钱进正站在自己身边,这才记起董文彬邓东平他们也被戴笠的人抓起来了,于是对陈布雷说道:“陈长官,我还有一些手下也被戴处长的人关起来了。都是误会,能否请戴处长把他们一起放了。”孙玉民一说完话,立即对二人鞠躬,口中连称:“谢谢,谢谢。” 戴笠没等陈布雷看向他,便开口对胖子狱警说道:“张狱长,刚才的话听到了吗?都是误会,把孙上校的人都放了吧。” 胖子狱警立正回答:“是!”忙走到后面不远处跟着的四名狱警身前,对他们说着什么。 陈布雷见戴笠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便也不好故意去找他什么叉子,脸上又浮起久经官场才会有的那种虚伪的笑容,说道:“戴处长,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改天醉仙楼陈某做东,咱俩好好喝两盅。” 戴笠同样是满脸堆笑的应付。 孙玉民搀扶着钱进走出了牢门,胖子狱长想要阻拦,却突然看见戴笠那阴诲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忙伸手捂住了嘴巴,生生的把几乎要说出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监狱外面,孙玉民和钱进贪婪的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监狱里那些另人作呕的味道,他们是再也不想去闻了。 陈布雷站在他的小车后门边上说道:“你们俩跟不跟我一起回公馆?”他没问陆曼,眼睛看着孙玉民,等着他的回答。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把这个刀疤脸叫回去,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怎么会肯回去。 孙玉民没有多想,他也压根没听明白陈布雷这句话的意思,见陈布雷在车门边等着他的回答,便忙说:“陈主任您先回去,我等看到我的那些手下后,我再把陆医生送回去。” 陈布雷闻言也没有多言语,弯腰坐进了车里,从车里甩出一句话来:“时间不早了,看到他们后就回来。” 陆曼答了一声:“嗯。” 戴笠的车在前,陈布雷的车在后,缓缓地驶出了监狱的铁门。胖子狱长带着城效监狱的一些管事的在门口列着一队,敬礼送走了两个他们只能远望的大官。 陆曼走到孙玉民身前,轻声问道:“戴叔叔没为难你吧?” 孙玉民看着面前这个双眼还微肿的女人,有心想把她搂入怀中,可是在小玉英的严密注视下,他一直不敢付诸行动。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动我分毫,大概我是为数不多的能够站着走出城郊监狱的人吧。”孙玉民回答,接着又说道:“这还要多亏了你,请动了你父亲,否则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陆曼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你这是第几次被我救下来了?”她真的在掐指算着:“战地医院一次,地道小院一次,江边上一次,加上这一次,你已经欠我四条命了,看你怎么还我!”她说这些话有些撒娇的味道,让孙玉民接不下嘴。正尴尬间,小玉英说话了:“如果不是我大哥,大家伙在江那边都已经遭到鬼子的毒手了,没让你还命给他都是好的了,你还想讹他。哼!” 陆曼何尝听不出小丫头这声哼的意思,她有点坦心和害怕这个小姑奶奶又出点什么幺娥子,赶紧拉住她的手说道:“妹妹说的对,你大哥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孙玉民赶紧绕过这个话题,对正在往回走着的胖子狱长说道:“张狱长,我的人什么时候放出来?” 胖子狱长先前被戴笠那一耳光扇得后怕了很久,还听到说这个被自己凶的人是陈主任的女婿,那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敢扣留这尊大神的人,忙回答说:“孙长官,你的人我已经叫人去放了,您稍等马上就会出来。” 李铁胆早在监狱里面时就已经和钱进凑在了一起,两个人相互询问着是如何从南京城跑出来的,看到钱进混身的伤,李铁胆恨得牙痒痒的,握紧的拳头就要往胖子狱长身上打去,幸亏得小玉英挡在了他的前面,才未让他得逞。 董文彬和邓东平两个人都是被战士们扶出来的,军装早让剥得只剩下一件衬衣和长裤,身上到处是伤,和钱进比起来,完全差不到哪去。只是钱进已经受过不只一天两天的折磨,而他俩全是今天受的刑。 孙玉民本身就有火,现在看到两个手下被人打成这样,他怒火一下窜起,手习惯性地往腰间摸去,想要掏枪解决掉面前的这摊肥肉。这个动作被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包括那个胖子狱长。他吓得直往后缩,忘记了人家的枪早就让二处那帮流氓下了。 小玉英看到这个胖子狱长如此的害怕,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里突然间冒出一个想法,要好好敲敲这个肥水四流的监狱长的竹杠。她只要一想到什么事情,必然会付诸行动,拉着正在她身边的陆曼走到胖子狱长跟前说道:“你认识她吧?” 胖子狱长鸡啄米似的点头,这个女孩是陈主任的女儿,他在牢房里早就看清楚明白了。 “那这个孙上校是她老公,你也知道吧?”小玉英手指着孙玉民,一本正经的说道。 胖子狱长不知道她要干嘛,老老实实的回答:“知道。”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陈主任叫这个人女婿,戴处长也称他为陈主任的乘龙快婿,哪里还会有半点怀疑。 孙玉民和陆曼听到这个还没长全的小丫头片子在打趣他俩,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烧,羞愧的同时扭过头去。 “那你把陈主任的女婿,她老公关在那冰冷冷、异臭难挡的牢房里,还出言恐吓,又把她老公的手下打得半死不活,你不觉得该对她说点什么?补偿点什么吗?”小玉英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指着陆曼,一口一声的她老公她老公,把陆曼说的是心花怒放,满带羞涩的她偷偷地看着孙玉民,发现他并没有反驳和抗拒什么,这才高兴起来。 胖子狱长何尝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他掏出一块花花绿绿的手巾,不住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口中不断说着对不起的话语,又使了个眼色让小玉英到边上来说话。 孙玉民此时此刻的心情全在那几个受伤的骨干身上,没去理会小玉英在做什么。 等他安排好钱进董文彬和邓东平等伤员的疗伤住处后,胖子狱长和小玉英也在一边嘀嘀咕咕完了。 陆曼看着喜上眉梢的小玉英和满脸愁容的胖子狱长,心里想:这个死丫头又在耍鬼主意了。 第五十四章 夜谈 孙玉民问邓东平:“看下人到齐了吗?”见他观察一番以后点头,就继续说道:“铁胆,你带着他们回去,看能不能找家诊所,多付点钱,让帮忙治下他们三个的伤。” 小玉英看到这头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知道他想说什么,从身上掏出来两个大洋,想想貌似不够,又对身边的陆曼说道:“姐姐,你带钱了没有?我回去还你。”她为了借钱,称呼都改了,直接喊陆曼姐姐,把陆字都省掉了。 陆曼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当即打开钱包,将里面的法币全都拿给了小丫头。 胖子狱长自和小丫头嘀嘀咕咕以后,满脸的肥肉时而一阵红时而一阵白,正在犯愁怎么去满足这个小祖宗提出来的要求,见这些大爷们要走,真是巴不得,赶紧安排了一台卡车送他们回去。 先前小玉英坐的那辆吉普车让林原平开着,载着三个伤员和李铁胆去找诊所,其他警卫连的战士们则乘坐卡车返回驻地。 安排好这一切以后,孙玉民才带着陆曼和小玉英乘坐着等着他们的那台小轿车,前往陈公馆而去。 车里面陆曼的心情很好,和小丫头俩有说有笑,偶尔还会俯耳私语,然后俩人在车后座闹成一团。 坐在副驾位上的孙玉民则是心事重重,不知道等会儿他将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场合和问题。 陆曼虽然在和小丫头打闹,眼睛余光时不时地瞟向孙玉民,见他依旧还是以前那副深沉的样子,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情愿,她的心里开始变得美滋滋的,突然从内心溢出一个想法:这算不算丑女婿见岳父岳母? 想到这,陆曼脸上忽然变得臊热起来,连小玉英在边上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和看到。 车行驶了好一会儿,弯弯拐拐地来到了一处宅子前。下了车,孙玉民和小玉英俩都不太相信,这个让戴笠都望而生畏的民国大佬居然住在这么普通的一间小院子里,陆曼对处于惊愕中的两个人说道:“家父素来节俭,这间院子还是长兄安排的,否则我就得跟着他住到行营的套房里了。” 她的这席话让陈布雷这个人的形象,在孙玉民和小玉英的心里顿时高大起来,有时候从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衣食住行中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陆曼如此,陈布雷亦如此。 孙玉民内心里并不排斥陈布雷的傲慢,一个人的地位高到如斯,自然会有让他骄傲的地方,所以即使是他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孙玉民对他也没有像对其他大官的那种厌恶感。 走进了客厅,看着眼前和四周的陈设,孙玉民对陈布雷这个人越来越有好感。客厅正中墙上挂着蒋光头的一副戎装大画像,对面墙上则挂着一个挂钟,靠左的位置摆着几把竹椅子,或许是因为冬天的缘故,竹椅上垫着棉垫子,围着一张已经显得很陈旧却不失风范的茶几,右手靠墙放着一个两米左右的双层柜子,同茶几的材质一样,也显得很古朴。稍显简陋却不乏精致的会客室显现了主人的与众不同。 孙玉民有点拘谨,在竹椅上坐立不安,不像小玉英,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又跟着陆曼沏茶倒水,像是半个主人一样,忙前忙后的。 陈布雷其实早就听到了三个人回来的声音,只是一直在书房门口观察着他们三个人,看到了孙玉民的拘束不安,也看到了小丫头的活泼好动,更加看到了自己女儿眼中的光彩,同前几回来时的那种灰暗无神和死气沉沉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之别,心中暗叹:她真的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粘着自己的那个小姑娘了。 孙玉民看着穿着一件大衣裏着睡衣的陈布雷走进来,他赶紧起身敬礼。 陈布雷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见时针已经将将指向三点,他开口问道:“困吗?要不要先去休息?” 孙玉民摇头,说道:“今天在监狱里睡了一天,现在精神还很好,倒是您白天那么忙,还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有休息,真是过意不去。” 陈布雷摆了摆手,又示意他坐下,才开口说道:“年纪大了,觉也少了。倒是你们……”说了一半,他又叫停了两个正在沏茶的女孩,说道:“来来来,你俩也坐下。” 陆曼端着一杯茶递给了孙玉民,他一怔忙将茶往陈布雷那边端,却看见小玉英已经把茶送到了陈布雷的面前,嘴里还甜甜的叫着:“伯父请喝茶。” 陈布雷并没有介意女儿把第一杯茶递给了孙玉民,反而是笑眯眯地看着装成很乖巧的小玉英,说道:“小丫头,你是他亲妹妹吗?” 小玉英摇了摇头,正欲说不是,却突然又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伯父,是的,我就是他的亲妹妹。”然后调皮的冲陆曼做了个鬼脸。 “真是个好姑娘!”陈布雷喃喃自语。他端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茶,面向孙玉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入伍的?” 孙玉民如实回答:“民国十八年二月,最先是在西北军中效力。二十四年教导总队扩编时才从西北军中调入。” “哦,八年的老兵了。”陈布雷算了一下,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家里还有谁?” “今年二十五了,家里早没有人了,有几房亲戚也没什么来往。” “你父母呢?”陈布雷继续问道,突然间又觉得这个问题不合适,接着说道:“如果你不想说出来也没有关系。” “没什么想说不想说的,幼小时父亲就得病去世,母亲把我辅育我长大的,十六岁那年,她也死在兵荒马乱中。”孙玉民说这些话时,很冷漠,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一样。 陆曼和小玉英听到这句话后都有点伤感,看到像没事人一样的孙玉民,俩人都搞不懂什么状况,相互对视着叹气。 “所以在你母亲过世后,你就参军了?”陈布雷问道,他没去管自己女儿和小玉英的反应。 “没有,我去了衡阳一家商号当伙计,跟着商行的把头东奔西走,走南闯北。这个把头经验很是丰富,办事也非常老到,从他身上我学习了很多东西。正是因为他的厉害,商行的生意蒸蒸日上。如果不是那件事,我说不定会接过他的班,成为一个好把头。”孙玉民回忆起少年的时光,脸上是带着笑的,仿佛那是他忘怀不了的美好。 陆曼和小玉英两个女孩都是一副迷妹的样子,安静地坐在竹椅上听他讲述着她们所不知道的他的那些故事。 陈布雷没有再问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当伙计的第二年,那个老把头见我机灵,学东西很快,有心培养我当他接班人,所以把一身的本事都传授给了我,我的枪法就是那时他教的。”孙玉民见陈布雷带着疑问,他又解释道:“兵荒马乱的年月,常出门的人都会有些武器防身,更别说像他这样的老把头了。” 像陈布雷这样高居庙堂的人物,自然不会明白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艰苦,但看到孙玉民说的非常动情和认真,也知道他所言不假。 “老把头一生未娶,自然没有后人,他把我当成了儿子一般的照顾和关心,我也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方方面面服待的都很到位。” “就在我十七岁那年的端午前,东家让他带着我们去趟常德,收购一些鼎城茶油、酱板鸭等等特产回来,这些东西深受衡阳城中的一些达官贵人的喜欢,非常的好卖,所以每年我们都要去几趟。”说到这里,孙玉民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常德离衡阳不远,没有出省,路况也不错,大家伙都想着这是个美差,争相抢着去,看到这个情况,东家就索性多让老把头多带一些钱和人,结果这一次的马队比平时多了一倍有余。” “我还清楚的记得,临出门前的那天晚上,老把头对我说:‘小家伙,这一趟我老觉得有点不安,你就老老实实呆家里,别去了,好好休息休息。’我当时年纪太小,听到这话后也没多想,就没出这次门。”孙玉民停下了述说,叹了口气,对正在听他讲的陈布雷说道:“如果当年是现在的我,那么我肯定不会让老把头出趟门。” 陈布雷意识到孙玉民所说的这个老把头会命丧这次行程,能理解他心中的想法,便开解道:“人各有天命,就算你一旅两次能阻止得住,三次四次呢?所以你不要自责,说不定老把头现在在天堂过得很好呢!” 俩女孩听得云里雾里,陆曼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说老把头死了,刚想出声说他两句,却听到孙玉民又开始了他的述说。 “过了有半月,老把头带着的人还没回来,东家开始着急,派出两拨人骑快马去往常德方向接应。” “两天后,马队终于返回了,带回了老把头和十六个伙计的尸体,货物和钱财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但是这十七人却把命送在了这条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回的路途上。” “看着老把头身上密密麻麻的枪眼,我当时伤心欲绝,悔恨自己怎么没有跟着走一趟,如果自己在,或者老把头就不会把命送掉。” 孙玉民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冒出火焰,身上腾起了阵阵杀气,虽然只是回忆当年的往事,但是他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还是让陈布雷深切地感受到了。 “从幸免于难的那些伙计口中,我得知了他们一行返程中,在娄底境内遭到地方民团的洗劫,老把头带着十六名伙计为了保住这些东西,掩护马队撤离,全都惨死在那边。” “东家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把他们下葬后,还每家每户赔了三十个大洋,我拿着这些钱,从一个在赌场输的干干净净的驻军那买了把二十响,便一个人去了双峰。” 陈布雷没有个这种经历,也不明白为什么偏要去寻仇,在他的世界里,解决这种事的办法最好是去军政府告他们,不过他一想,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找说理的地方,确实是难了点。他从孙玉民的言语和做派中,也渐渐的看到了他的一些闪光点。 “在双峰县城,我整整呆了近两个月,去追寻和查找仇人的踪迹,身上的钱都花光了,才终于让我逮到了报仇的机会。” “那天晚上,我趁那几个民团的刽子手在酒楼上喝的正酣时,猫了上去,一阵乱枪全部解决了他们。” 孙玉民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他继续说道:“虽然击毙了这些人,但是响枪后还是被楼下的两个哨兵给堵住了,无奈之下我从楼上跳了下去,刚想跑就发现迎面砍来一刀,幸亏我反应快,直接后倒在地上,才躲开了这一刀,刚想开枪打那个砍黑刀的人,却发现砍我的竟然是个小女孩,和我差不多一般大。” “那一刀几乎是用尽了她全部力气,砍在墙上,居然把刀都砍弯了。我当时看到是个小女孩,这一枪就没扣下去,结果人家才不那么想,不顾被震破的虎口,又是一刀砍了过来,我傻到不避不让,生生地被人家砍在我脸上,留下了这道疤痕。” 孙玉民用手抚摸着脸上的那道疤痕,对陆曼和小玉英说道:“你们知道这疤的来历了吧?以后不准笑话我听到了没?” 陆曼和小玉英听到他说脸上的疤是被一个女孩所伤,都有点生气,没有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小玉英还撅着个嘴气乎乎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的手里。” “那个砍了我一刀的小女孩也吓懵了,尖叫着越跑越远,我也没有开枪去瞄她,任她就这样走了。” “我不知道那个小女孩为什么要砍我,为什么砍伤我后,又自已跑了,没有再砍第二刀。” “在满身的血渍中,我找来一块白布包住了脸,逃出了即将戒严的双峰县城。奔了一段路程后,终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往娄底的大路上。” “刚好有一个孙连仲的征兵队路过,他们救下了我,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了西北军的一名普通小兵,那一年我才刚刚满十七岁。” 陆曼和小玉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晕在去娄底的路上,而不是在回衡阳的路上,正想问他,却听到陈布雷的说话:“去娄底不回衡阳是不想把这件事引到你东家身上吧?”得到了孙玉民的点头后,陈布雷竖起了大拇指,夸奖到:“有情有义,有恩必谢,有仇必报,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点,没枉费那个老把头的悉心栽培。” 第五十五章 打算 孙玉民舒了一口气,躺靠到竹椅上,眼里先前冒出的火光渐渐的趋于平淡。 陈布雷紧了紧棉大衣,已经是深夜,三个年轻人都觉得有点冷,何况他这个将近半百的年青人。 陆曼看父亲和孙玉民两人都没有去休息的意思,就拉着小玉英往外走去,没过多久,两个女孩搬来一个火盆,从烧茶水的炉子里夹了一砣烧着的煤,放进了火盆,然后往火盆里加进去了一些木炭,用蒲扇扇了一会儿,顿时盆里燃起了熊熊炭火,将整个客厅都照得红通通,屋子里立刻暖和起来。 陈布雷一直在注视着陆曼烧火盆的一举一动,直到两个女孩洗完手重新坐下。 孙玉民经过刚刚那一番叙述,心情一直在激动着,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对面的陈布雷还是发现了他的细微波动,一直没有开口再讲话,两个女孩生火盆期间,客厅里都没人说话。 看着稍显沉闷的气氛,陆曼开口了,说道:“爸爸,你去休息吧。开这么久的会,还去帮我和玉民找姓戴的,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陈布雷笑了笑,又摆了摆手,说道:“你爸还没这么不中用,说到开会,我倒想问问你。”他看向孙玉民,后一句话显然是问他的。 “您请说。”孙玉民坐正了身子,恭敬的说话。 “你对南京失守后,正面战场有什么看法?今日开会,委员长召集了各个战区的司令,专门研究下一步的战略。”陈布雷意味深长的看着孙玉民,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在军事方面到底如何,毕竟这么年轻就官至上校,战功也不少,但是那些都是道听途说,自己没有亲眼见识到过。 “这不太好,我官职低微,不敢评论军国大事。”孙玉民说道。 “没关系,就当作是我在征询基层军官的意见和看法。”陈布雷说完就对陆曼说道:“琏儿,你去我书房把桌上那份地图和放大镜拿到这来。”又对小玉英说道:“小丫头,快把茶几上收拾下,擦干净点。” 二女都应允而动,孙玉民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仔细想了想,该怎么把即将发生的徐州会战告诉这个在蒋光头面前说话有份量的国府谋胆。 陆曼将一份普通民用地图铺在了茶几上,孙玉民眉头皱了一下,问了问正在用小物品压地图的陆曼:“有没有红蓝铅笔?” 陈布雷听到孙玉民这样一问,不由得一怔,心里想:这小子想做什么? 陆曼对于他的话几乎从没有问过理由,一路上的生死与共她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号令。 陆曼又从陈布雷的书房里取来了红蓝铅笔,递给了正在等着的孙玉民。 三个人静静地坐在火盆前,看着在地图上不停标记和写画的孙玉民,都没有吭声。两个女孩是完全看不懂他在地图上的那些标记的意义,但是在陈布雷这种大行家的眼里,这无疑是一份非常细致的军事地图。 当孙玉民用蓝色的铅笔把国军在江苏山东河南和安徽的布防情况全都标识出来时,把陈布雷惊的两眼发直,完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孙玉民标记完国军后,又用红色铅笔标记了几处日军的攻势箭头,并清楚的在每个箭头写下了进攻的日军番号,这又亮瞎了陈布雷的眼睛。 待全部标识好后,孙玉民开始说话:“这些全是军事机密,你们两个女孩不能听,都得去睡觉,我和伯父再聊一会。” 小玉英早就提不起精神,一听到这话立刻站了起来,拉着还不想走的陆曼说:“姐,我们睡哪?” 陆曼无奈,只得带着小丫头去往自己的卧室。 孙玉民刚想说话,陈布雷却示意他等一下,自己拿着放大镜细细看着那些红蓝标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这些信息,做出的这份敌我方态势图,但是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份图的详细情况已经超出了行营的任何一份军事地图。” 孙玉民看到陈布雷像看妖怪一样盯着自己,顿时感觉有点不自在,他说道:“陈长官,相信您从地图上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现在还需要我说明吗?” 陈布雷闻言放下了放大镜,伸手烤了下火,暖了下已经冰冷的手,说道:“你说,你说!小孙啦,你今晚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赶快别叫长官了,我也不是什么长官,你叫伯父就好。” 孙玉民脸上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笑容,说道:“好的,陈伯父,那我就开始了!” 孙玉民端起了放在身边的茶杯,喝了口已经冰冷的茶水,开始说话:“日军进占南京以后,早早地就把十三师团派过了长江,进占了安徽池河东岸的藕塘、明光一线,虎视耽耽这里。”孙玉民的手指向了凤阳、蚌埠。 “表面上看,日军是想拿下安徽全境,实则不然,他们的目的是这里。”孙玉民的手又指向了一处地方,陈布雷定晴一看,他指向的地方是华东重镇:徐州。 “你凭什么这样判断?”陈布雷问道。 孙玉民用手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又指向了一条铁路,说道:“他们想控制住津浦线全线,只要从这这边派出一支精兵一路攻下来,伯父,相信您也能看出他们的狼子野心!” 陈布雷按照孙玉民的提示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他们想打通津浦路,然后将华中战场和华北战场连成一片?” 孙玉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但是他们的野心不只如此!”他说完,用手指向了一个地方,在另一条铁道线上划了一条线,又指向了地图的另一处地方。 陈布雷被他这样指来指去,惊得冷汗都流了出来,说话都结结巴巴:“你说详细点。” “如果我预料的不出偏差,日军将南北对攻,攻占华东重镇徐州,一旦让其得逞,日军将沿陇海线西取郑州,再沿平汉线南夺武汉。”孙玉民一口气将日军的企图说了出来。 陈布雷按照孙玉民的说法,盯着地图一路推算下去,发现这种可能性竟然很大,不由得呆坐到了竹椅上,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孙玉民自然不会在这等军国大事上发表己见,刚才把这些日军的战略方向说给了陈布雷听,都已经是他下了很大决心才讲出来的,自然不会再去深入说下去。 陈布雷见这个孙玉民年纪轻轻,但做起事来如此让人艳羡,分寸把握的也颇为恰当,心道:难怪这个丫头不肯撒手,原来是捡到宝了。 一想到女儿的眼光如此之好,陈布雷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也洋溢出笑容。他将茶几上孙玉民标识的那张地图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随口问道:“你以后是什么样的打算?难不成一直跟着桂永清那只老狐狸?” 孙玉民摇了摇头,呵呵第了两声,说道:“今晚要不是您出马,姓桂的他会来找戴笠捞我吗?明显是不可能的,您说这样的人借得我卖命?” “那你和琏儿怎么打算?”陈布雷又问道,他加上了陆曼的名字,让孙玉民很是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略一思忖,说道:“我想我还是先回46师吧,以后的路以后再说,走一些算一步。” “这怎么行!我看这样吧,我去找下何应钦,让他把你安排到军政部去当个参谋或者直接来待从室,凭你的这身本身,出人头地应该不难。”陈布雷说道。没等孙玉民表态,他又说道:“我也把琏儿安排进武汉的军医院,这样的话你们小两口就能在一起了,也省得我为这丫头操心。” 陈布雷的一句小两口说得孙玉民满脸尴尬,本想解释说两个人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关系,却突然发现陆曼只穿着一身棉睡衣,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他俩,忙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站了起来,拉着她走到了火盆边,说道:“这么冷,你不睡觉反而站门边上,不担心生病吗?” 陆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乖乖的坐到了孙玉民的位置上,说道:“我来看下你们还要聊到什么时候。”她的话有点违心,其实她怕的是父亲会谈到自己,小玉英一睡着,她就偷偷地溜了过来,刚到门边上就听到了父亲的说话,她赶紧的站了出来,让孙玉民当着自己的面,不敢说出来事实。 陈布雷见孙玉民对自己女儿体贴入微,也是会心一笑,说道:“我刚刚说的话,你俩有什么意见吗?”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都摇了摇头,然后陆曼开口说道:“爸爸,我们自己的路自己走就好,走不动走不通时,您再拉我们一把,现在我们都很好,所以呢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再说了,我们都是大人了。” 陈布雷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那好吧,随你们自己打算。”他这个人向来不约束自己子女,只是因为陆曼是老幺,又是妻子的遗腹,再加上孙玉民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材,才特地关心了一下,可没料到吃了自己女儿一个闭门羹,只好任他们自己做主。 “你们还有事吗?如果没事就都去休息吧,我收拾一下,也准备休息了。”陈布雷说道。 “伯父,有件事可能还得麻烦您一下。”孙玉民生怕陈布雷将自己和陆曼赶进一个房间,赶紧的找了个借口,他继续说道:“本来今天我要去联系车皮运送补充给46师的武器装备和物资去郑州的,但是现在被这档子事给耽误了,开封那边等着我的这些东西,而我这边也找不着门路,您看能不能帮我疏通一下?” 陈布雷慢慢的叠着地图,略微考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先去休息,天亮后我和你去趟车站,让他们先调几节车皮出来给你用,至于到郑州后,你们新46师有的是能人想办法。” 孙玉民本只想让他帮忙打个电话,没料到人家竟然要亲自去帮他跑车站,这自然是求之不得,忙点头说好。 陈布雷挥手示意他二人去休息,陆曼只得领着孙玉民来到客房,帮他铺好床,准备好棉被枕头等等床上用品后就回去了自己的闺房。 孙玉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时,发现早已日上三竿,他想到手上还有一大堆事要做,立马懊恼自己怎么会贪睡成这样,穿衣服时一着急打翻了床头上的一件小瓷器,幸亏他第二反应很快,在瓷器即将要掉到地上时,伸手接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小玩意放好,继续穿衣服。 屋子里的响动早就让在隔壁书房等待他的陆曼听到,推开门走了进来。 孙玉民很是尴尬,说道:“我起太晚了,从来没有睡到过这个时候。” 陆曼嫣然一笑,说道:“你睡的那个枕头里装的全是薰衣草,有助于睡眠的,平时我也常枕着它睡到自然醒,我见你这段时间好像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所以就把它让给了你,果然有效。” 难怪昨晚闻到了一股清香,原来是你身上的味道,孙玉民心道。他也冲陆曼微微一笑,说道:“好归好,只是把我昨晚在床上列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今天我还有大把事要做呢。”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你要做的那些事都有人替你安排好了,保准不比你做的差。”陆曼一边帮忙叠被子,一边和他说话。 安排好了?孙玉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将外套上的最后一粒扣子扣好,拿起帽子就要往外走。 陆曼连忙拦住他,问道:“你去哪?” “当然是回城防军驻地呀,我得赶快去把那些装备物资提出来,运到郑州去。”孙玉民说道。 “不用那么急,我爸说你今天中午别走,等他回来和你小酌两杯。”陆曼挡在他身前,让他无法通过。看着孙玉民焦急的样子,她又说道:“你不用担心你那些事没人办,我爸带着小玉英去了你们的临时驻地,有他出面和安排,保证不耽误你的事。” 听到这些话,孙玉民才安下心来,他将手中的帽子重新放到衣架上,然后重新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说道:“如果天天都有这么舒服的床睡,我宁愿立马死在这里。” 陆曼脸刷的红了起来,轻声说道:“你可以选择天天睡这样的床。”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还是传到了孙玉民的耳里,他脑子里突然间一股热血涌了上来,伸手拉住正站在床前的陆曼的手,用力将她拉倒在自己的怀中,紧紧拥抱住了她。 陆曼并没有挣扎,任凭这个男人紧紧的抱着自己,闭着眼睛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可这个男人只是抱着自己,没有其他的多余动作,推开自己前,在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谢谢你。你真的好美!” 第五十六章 军令状 孙玉民一时冲动,将陆曼拉到怀中,只一会他就后悔了,恨自己不懂轻重,差点毁了人家女孩的清白。 推开陆曼后,他坐了起来,对还躺在床上的她说道:“对不起,我……” 陆曼躺在床没有说话,秀目一直盯着满脸歉意的孙玉民,突然猛地坐起,搂住他的脖子,红唇已经吻上了孙玉民的嘴,持续不到两秒钟,就松开了他,说道:“我没怪你,你也别怨我。” 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往外走,到门口了又回头说道:“你肚子饿了吗?饿了的话先到外面吃几块点心,等爸爸回来,我们就开饭。” 经过这一幕,孙玉民完全懵逼,中午吃饭时陈布雷跟他讲了很多话,他都没怎么听清楚,只用嗯,哦,啊等等话搪塞。到后来陈布雷也发现了不对,看到满脸通红一言不发的陆曼,还有心思完全不在饭桌上的孙玉民,不由得暗叹::看来是自己打扰到了这两个小家伙了。 可有些话又不得不交待给他们二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次琏儿也跟着去开封,你得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委屈了。” 孙玉民习惯的哦了一句,随即醒悟过来,连忙看向陆曼,眼神带着疑问,等着她的回答。 “我也是教导总队的人,改编了我同样是新46师的人,所以你盯着我看也没有用。”陆曼脸上还带着害羞的红晕,目视着孙玉民,轻轻的说道。 “那你先前怎么不告诉我?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孙玉民有点责怪她,因为有她在身边,会牵扯他很大精力。 “哦,下次早点告诉你。”陆曼没有同他犟嘴,顺从的回答。 陈布雷看着如同改了性子的女儿,无奈地摇头,心想:如果是自己和她这样说话,这个宝贝女儿会立刻翻脸,气急败坏的马上会出门,现在只换了一个孙玉民,她居然像猫一样温顺,真的是白白帮人家养了十多二十年女儿。 孙玉民话一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妥,立刻又出言安慰:“我没有说不让你去,只是想让你在家多陪陪伯父,好好休息休息再回去。” 他的这一说立刻便将桌子上的尴尬化为乌有,陈布雷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笑客,他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陆曼碗里,打趣的说:“多吃点,到了部队上可没在家自在了。可别像在家那么霸道,给人家小孙点空间。” 陆曼没说话,放下碗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孙玉民也没答腔,往嘴里扒着米饭。 陈布雷笑眯眯地看着被羞走的陆曼,说道:“这丫头。”他又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孙玉民碗里,说道:“你也多吃点。” 饭后,陈布雷叫孙玉民来到了客厅,让他坐下,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地图和一份文件,说道:“这些东西本来是不能给你看的,但是我对你很放心,想听听你的看法。” 孙玉民本来手已经在绕文件袋的绳子,听到陈布雷的话,连忙把文件袋重又放回桌子上,说道:“这样啊,我还是别看了,省得惹出麻烦来了。” 陈布雷将文件又重新塞到他手中,说道:“看吧,让你看看是经过某个人同意的。” “谁?”孙玉民满脸疑惑,他没再客气,打开了文件,将里面的一沓纸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的细看,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问题。 “怎么样?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陈布雷笑问道。 孙玉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昨晚逞一时痛快,标记了很多国军部队的驻地,刚从那些文件中他才得知,有些部队压根就没有在那些地方,就是昨日的最高军事会议都没有商议过,新的军力布署完全是昨晚一晚上蒋光头自己想了一夜,作出的安排,有部队的甚至还在考虑中,需不需要调防,结果一大早还未公布时,陈布雷就拿着他画的地图找上门来了。 当陈布雷把孙玉民所言所说全都告知蒋光头时,他的反应和昨晚陈布雷的反应是一样的震惊,他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未说出来的布署居然会有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陈布雷接着又把孙玉民的推断说给了老蒋听,生性多疑的他居然没有任何思考就要求昨天开了一天会的各个战区司令重新开会,商议的最后结果是怎样,陈布雷不知道,他趁中午吃饭时间赶回来送送陆曼和孙玉民,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谁又能百分百的保证还有下次机会见面。 “如果战局真如你所料,你会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陈布雷问道,他生怕孙玉民有所顾忌,忙又说道:“这不是枉论军政,只算你我翁婿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为了撬开孙玉民的嘴巴,翁婿都让他说了出来。 见陈布雷已经如此说话,孙玉民也不好拒绝,只得开口说道:“其实党国不乏能打善战的将军,但是每个人都抱着保存自己那点实力,而不全力去拼鬼子,那么再完美的计划,再好的机会都会把持不住。”他看着正认真听他说话的陈布雷,心一横,说道:“想在徐州打一次大胜仗的话,我不建议用中央军,哪怕让别人说闲话,也不能用这些所谓的王牌主力。” “为什么?”陈布雷疑问道:“87、88师还有教导总队这几支中央军王牌在南京打的不是很好吗?” “呵呵,是打的好,外人看打的好,王敬久、桂永清、沈发藻们会觉得打的好吗?” 孙玉民一句话就点醒了陈布雷,他也愣住了,作为一个高级幕僚,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会被自己疏忽,他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如果我是委员长,那么豫苏皖一线的中央军主力将全部被我撤下,全部布防到兰考开封一带,准备一张大网,等待那些不要命的大鱼。”孙玉民胆子很大。 “全撤下来不可能,第五战区李宗仁不会同意的。”陈布雷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李宗仁,白崇禧两个人不傻,我敢打赌,如果把川军、粤军等调给他用,哪怕把所有中央军撤走,他们都不会放个屁。你认为李、白二人能调得动薛岳、上官云逸、汤恩伯等人?”孙玉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还是笑眯眯地说出了这番话。 陈布雷摆了摆手,说道:“这个问题牵扯得太深,非你我所能左右,我们还是谈谈局势。”他看孙玉民并没有因为拒绝他的想法而有所不悦,便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在徐州打一场大的会战,你认为有多少胜利的把握?” “八成!”孙玉民口里扔出两个字。 陈布雷被这两个字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道:“当真?” “当真。”孙玉民一脸严肃,他看着陈布雷激动的样子,继续说道:“但是有个前提,这场会战委员长不能插手指挥,全权交给李宗仁长官,必有大胜。”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还得给李长官一项大权,否则就很难说。” “什么大权?” “先斩后奏。” 两个人说话都很干脆,只是陈布雷听到孙玉民说的这四个字后,心情顿时跌落低谷。作为蒋光头的得力助手,他怎会不知道这个人性格中的优点缺点。如果说让谁来指挥他的嫡系,除非是他自认的心腹,否则其他人休想染指。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呢?”陈布雷问他。“你刚刚说的这些通病我都知道,但是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如果有这个前提,这一仗我们能打还是不能打?” “没有什么能打不能打,这仗就算我们不想打,日军肯定也要进占徐州的,我们能不守吗?现在的问题只在于要怎么打赢,要赢什么规模的战役!”孙玉民回答。 “真可以赢?”陈布雷脸上又兴奋起来。 “当然。”孙玉民回答,“日军自九一八以来,就未曾在中国战场失败过,已成骄兵,吃败仗是迟早的事,如果让我带一只部队,我保证打一次大胜仗振奋国人。” “徐州?”陈布雷问。 “不行!” 孙玉民刚刚想回答“是”的时候,一个女声传了过来,不用想都知道是陆曼。 陈布雷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有点生气,对正走进来的陆曼说道:“我们正在商议大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避嫌,还跑来掺和,不怕我生气?” “不行!他不能去打仗,当个后勤官蛮好的。”陆曼才不理会她父亲那一套,站在两人中间,又继续说道:“你刚才还说是自家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却要忽悠他上战场,你可知道他身上的伤都还未愈合?”陆曼越说越生气。 孙玉民急忙站起来将她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对她说道:“男子汉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如果到处是缚绊,那我还不如去家种田。所以请不要阻止我要打鬼子的这颗心。”一席话说的陆曼哑口无言。 孙玉民接着又对陈布雷说道:“伯父,如果委员长不放权,徐州肯定是守不住,但是只要你给我一个师……”他停顿了一下,略一思忖,继续说道:“最起码要一个旅,我肯定能给您打个前所未有的胜仗来!” 看到陈布雷凝眉思考,他继续说道:“我可以立下军令状。” “不可以!……”陆曼急忙插嘴,可一看到孙玉民那冰冷的眼神,她后面的话都说不出口来? “你确定要带兵打仗?”陈布雷看了看女儿,她在摇头,又看向孙玉民,他的神情很坚定,不像是女儿可以劝服的样子,便又继续问道:“那为什么和46师整编时你不提出来带兵,反而去了军需后勤处?” “这您得问桂将军了,他的决定,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孙玉民回答的很干脆。 陈布雷当然不知道,桂永清让孙玉民做后勤主任是临时的主意,这只是知道陆曼和陈布雷的关系后才做出的选择,有这一层关系在,能方便他桂永清成就多少事。 “这样吧,你先去开封46师报到,带好你的老部下,等待着命令吧。”陈布雷没有说让他去哪支部队,也没有跟他承诺给他什么职务。 孙玉民很是失望,他怀着满腔热血和豪情壮志,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不甘心,一咬牙一狠心说出了一段话,说了一段只要老蒋重视,就会改变历史进程的话:“一月上旬至中旬左右,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五师团将在海军的配合下进攻青岛,您提醒一下守军吧。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告诉委员长小心韩复榘不战而退,将大半个山东拱手相让,如果一旦这样,徐州将危在旦夕。到时就算给我一个军,我也改变不了局面。”说完他就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陈布雷没想到这家伙有这大气性,急忙喝叱道:“你给我站住,等我把话说完。” 陆曼急忙起身,跑过去拉住孙玉民的手,轻声说道:“你让我爸把话说完。” 陈布雷也走了过来,对正在生气兼郁闷的孙玉民说道:“地方军你不愿意去,中央军里派系林立,如果不给我时间,就算任命你去当一师之长,你也只会是个光杆司令。还不如你现在就呆在46师,至少桂永清还看重你。” “是啊,爸爸在政府这么多年,见过很多世面,你听他的准没错。”陆曼也帮腔说道。 听到这父女二人如此说,孙玉民自然不好离开,也不好再耸拉着个脸,被陆曼拉着重新又在竹椅上坐下。 陈布雷也重新坐下,说道:“你刚刚说的日军第五师团要进攻青岛,这个情报前几日就已经证实,只是没人往他们即将要南下,配合上海方面的日军一起夹击徐州这个事情上去想,你提醒得很到位。至于韩复榘会不战而退,可不能乱说,他可是委员长看重的一方诸侯,有些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你我都不能瞎猜测,但是我们可以先作预防。我会让戴笠亲自去盯着这件事,你就安安心心去开封呆着,调养好身体,到时给我给中央军长长脸。” 孙玉民心道:我不想给任何人长脸,只想尽自己的力量多杀几个鬼子。 他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却不能这样说出口,只得客客气气地点头称是。 陈布雷乘车离开小院,孙玉民也帮陆曼提起行礼箱,坐上专程来送他们的小车,赶往火车站。在那里,小玉英、李铁胆、董文彬、林原平、邓东平还有一整个押运物资的警卫连在等着自己。 孙玉民清楚的知道,在他离开武汉后不到两个月,韩复榘便走了他说的那一步,将大半个山东送给了日寇,到那时,徐州会战将慢慢拉开帷幕,自己也应该手握万余雄师了。 第五十七章 抚恤金有了 孙玉民和陆曼到了武昌站,小玉英和李铁胆带着众人已经在站台等着他们,一台蒸汽机车牵引着一节车厢和十五节车皮静静地卧在铁轨上,每节堆满物资的车皮上都有几名士兵荷枪实弹的守卫着。 小玉英旁边站着的一位身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见到了身穿上校军装的孙玉民和陆曼,忙小跑到两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勤献殷勤,听了这人的自我介绍才知道是这列火车的车长,孙玉民应付了这人几句,便问已经粘到陆曼身边的小丫头:“物资全都上车了吗?” 小玉英点头回答说是的。 “军响你是怎么领到的?”孙玉民问道,其实他也清楚,陈布雷一出马,谁敢不给面子。 “陈伯父亲自带我去领的,那些管军响的一看到他老人家亲自来了都傻了,又准备了好一会儿,才把军响发下来。”小玉英一提起钱就特别精神。 “全额?”孙玉民心中一动,如果说军响没被扣掉两成,那么自己就可以办成压在心中的这一件事了。 “当然啊,一分不少。”小玉英很是得意。 这是今天孙玉民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他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条狰狞的伤疤在这灿烂的笑容铺垫下,也显得不是那么令人恐惧了。 小丫头看到他的笑容,心里突然间有种不安的感觉,她赶紧收敛自己的玩心,走到孙玉民跟前,说道:“你该不会打我钱的主意吧?” 孙玉民被小丫头一语道破心思,有点语塞:“没……哪里……不会……” 小玉英何等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么明显的表现,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朝火车头后面的车厢跑去,边跑边叫:“做梦吧你,钱才不会交到你手上。” 孙玉民无奈地摇摇头,和陆曼相视一笑,便跟着往火车走去,待所有人都登上了火车。在车站引道员的指挥下,火车拉响了汽笛,伴随着车轮和道轨沉重而又激烈的碰撞声,在一团白茫茫的蒸汽中,这一辆满载军用物资的火妻,徐徐往郑州方向开去。 车厢里,小玉英坐得离孙玉民远远地,生怕他过来,一看到孙玉民盯着她看,立刻就装着睡觉,第他把视线挪开,便又恢复了那种警惕的神态。 看着她这副样子,孙玉民觉得很好笑,他把正和李铁胆说话的钱进叫了过来,带着他一起走到了小丫头的身边,推了推正在假寐的她,说道:“嘿,别装睡了,我有事同你说。” 小玉英装作很烦的样子,把头故意往里埋,就是不理孙玉民。 就在两人无可奈何间,陆曼走了过来,俯在孙玉民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他脸上立刻浮出光彩,反问陆曼:“这行吗?” “反正她是你妹妹,没那么多计较。”陆曼笑着说。 “还是你来吧!等会儿她哭鼻子了我难哄。”孙玉民还是在犹豫中,陆曼刚刚对他说这个小丫头超级怕痒,让他去挠她胳肢窝,虽然说她一直喊自己哥,但是去做这种肢体接触的事,他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她连嘴都亲过你的了,还怕你挠她胳肢窝?”陆曼仍在笑着,这句话说的声音可不小,车厢里很多人都听见了,董文彬和林原平本身就一直在注意小丫头,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连装着睡觉的小玉英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再也无法装着睡着了,坐了起来,整了整她那身新军装和睡乱了的头发,冲着陆曼说道:“谁亲谁嘴了?蛇亲你嘴了吗?” 看到小玉英已经生气,陆曼赶紧解释:“说我亲了你哥的嘴呢。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扯。”上次一只刚生出的小老鼠就把自己吓个半死,真要扔条蛇过来,自己也没有办法,所以只得向小丫头的“淫威”屈服。 孙玉民贴着小玉英坐下,不顾坐在对面的钱进诧异的眼光,两只手把小丫头的一头长发弄得乱七八糟,口中说道:“看你还装着不理我。” “唉呀,”小丫头有点生气,打开了孙玉民的手,自顾自地重新整理头发,边做边说:“谁让你一直惦记着那点钱,那可是全师的,不能动用的。”她说的道貌岸然,实则就是小气。 孙玉民帮着她整理头发,轻轻地对她说::“丫头,你看哥是个爱钱的人吗?” “你不爱钱,但是你爱乱花钱。”小玉英又将孙玉民的手拍开,说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装着帮我弄头发,其实是你自己把我头发弄乱的。” 孙玉民知道对付这个小家伙只能嘻皮笑脸,于是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丫头,你看别人都在笑话我们兄妹俩,赶快别使性子了,好好听着我的意思。” 小玉英见孙玉民说得很慎重,就没再去反抗,任他搂着自己的肩膀,双手仍在整理自己的头发。 看到小丫头没有再使性子,孙玉民便对正满脸惊愕看着自己和小丫头的钱进说道:“二团的花名册带来了吗?” 钱进听到孙玉民说话,才从发懵中醒过来,说道:“带来了,昨晚去诊所敷好伤药后就去把那五个炊事员接了过来,花名册和二营阵亡将士的身份铁牌都安然无恙,只是可惜了那些钱,让二处的那帮杂碎给贪了。” 孙玉民笑着看着正自责的钱进,对他说:“有人帮你报仇了,你得好好感谢人家。”他搂着小丫头的手做着小动作,示意钱进对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说些好听的。 小玉英是个何等机灵的小家伙,她早就发现了孙玉民的企图,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讨好我也没用,我敲竹杠跟他没关系,谁让那个死胖子敢凶我姐夫。”这个死丫头,为了不让孙玉民把她的钱拿走,亲哥立刻变成了姐夫,把孙玉民给气得几乎吐血。 他装作生气的样子,两手扳着小玉英的肩膀,把她身子扭过来对着自己,板着脸说道:“刘玉英小姐,你认真听我说。” 看到孙玉民脸色有点不对,小丫头也有点胆怯了,老老实实的看着孙玉民,等待着他的说话。 孙玉民这才将手从她肩上放下,开始苦口婆心的诉说,小玉英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当孙玉民讲到二营战士在南京拿到响银时,个个都藏得像宝贝一样,没有几个人拿出来乱花,小玉英开始被慢慢感动,最后讲到桂永清、周振强、马威龙、孙玉民四个人在武汉喝酒时,孙玉民提出来往上报阵亡要求抚恤时,桂周二人躲躲闪闪的目光,小丫头都能听明白,这些二团甚至是教导总队战士卖命的抚恤钱,早已经落到了二人的口袋里。 小玉英是个见不得人家受苦的人,孙玉民很好的拿捏到她的软肋,他把那些战士们的家庭失去亲人的痛楚和困苦,无限放大在小丫头面前,惹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当场就说道:“哥,如果真的是给这些牺牲了的战士们补发抚恤金,我愿意把你攒下来的家当全拿出来!” 孙玉民欣慰地抱住了已经红眼眶的小玉英,说道:“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接着又问道:“那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大黄鱼八条,大洋五千三百块,美金四千九百块。”小玉英少说了十条黄鱼和一千大洋,她是不知道美金比这两样都更值钱,否则肯定会瞒下所有的美金。 “这些钱够给二团阵亡的将士发抚恤吗?”孙玉民问正听着他们说话的钱进。 “这得看团座你的要求,”钱进说道:“二团四个营,加上营直和光华门战场上临时改编过来的一千二多战士,总数差不多五千人左右,如果每个人都发十个银圆就绰绰有余。” 孙玉民听到了这个答复很是满意,刚想起身回自己的位置,脑中突然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没那么容易把钱全交出来,于是决定诈诈她。 “小丫头,你昨天和那个胖子狱长说了些什么?我怎么看到他跑来找你?”孙玉民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听到这句话,小玉英先是一怔,随即从座椅上跳了起来,站到了两张椅子中间的台子上,尖叫着:“谁出卖了我。” 胖子狱长确实来找过她,还带来一笔不菲的‘赔偿金’,但这是发生在城防军军营那边的事,那时候孙玉民还在床上睡大觉,现在他说出来这件事,在小玉英的意识里,肯定是有人打她小报告。 一车厢的人被这个阎王一叫,顿时鸦雀无声,孙玉民连忙将其拉下来,说道:“没人告你状,是我猜的,你这样做岂不是清清楚楚告诉我,你收了人家钱!” 小玉英这才知道她被孙玉民给诈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硬着头皮说道:“瞎说,那个死胖子才没有给我钱,他提了一箱吃的给我,说我太瘦了,要补充营养。”她不会撒谎,这个谎话让李铁胆、钱进、董文彬等人捧腹大笑。 小玉英并没有不好意思,可怜巴巴地看着孙玉民,说道:“人家一个陌生人都会关心我,你这个当哥的还不如一个胖子。”说完还唉声叹气,像是倒了大霉一样,惹得众人又是满堂轰笑,可当小玉英鼓起她那本来就大的眼睛扫视过去时,这帮刚才还大笑的人,个个都抿住嘴,低着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孙玉民没办法,只得摇摇头从她身边走开,能够让她掏了这么多钱出来,他已经很满足了。 最后一抹阳光从火车车窗前消失,夜幕降临了,铁道两边的村庄、田地都被急速前进的火车远远地甩在身后,车厢里的灯光开始发出昏黄的光芒,在阵阵白色蒸汽和汽笛声还有车轮撞击铁道的巨大哐当声中,孙玉民众人犹如被催眠似的,纷纷睡了过去。 火车一路经停信阳和许州站(今河南许昌),再有几个小时就要到达郑州,临行前已经通知桂永清和周振强到达的具体时间,他们组织的各种车队和押运部队,都已经在郑州货场等着他们的到来。 小玉英没让孙玉民给剥削光,她很是高兴,但是她没表露出来,只是偶尔在睡梦中很大声的笑,时不时地梦呓:“想掏空我的口袋才没那些容易!” 她的这些动作大家伙都看在眼里,除了一些不了解她的警卫连士兵,没有人会去介意和笑话她。 想着即将到来的台儿庄大战,孙玉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非常的渴望能够带上一支劲旅,狠狠地将濑谷支队连锅端掉。望着趴在桌上呼噜震天响的李铁胆,他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怜,自己的一帮子手下现在全都东离西散:刘文智身负重伤,现今在开封养伤;石头带着四个人跟着陈芸和邓秀芬去了西北;张小虎带着铁牛去了138旅,虽然说还在同一支部队内,但实际上已经脱离了自己;周洪战死在光华门阵地,这是自己永远的痛,因为他的死可以算得上是孙玉民指挥上的失误;周海南是为了给二团留种子,为了掩护张小虎他们十几人心甘情愿的捐躯在光华门城瓫内的,其实他完全有时间和机会撤走的;现在自己身边的心腹只剩下了这个头脑简单的李铁胆和另外一个不会打仗的钱进,虽然说路上收留了董文彬、邓东平和半个鬼子林原平,但时间太短,自己肯定无法像对待刘文智他们那样无条件的信任。如果真的要带部队上徐州战场,那么面前这个熊一般的家伙将是自己首选的开路先锋,自己有必要对他说些什么,教些什么。 想到这里,孙玉民用脚踢醒了熟睡的李铁胆,对正在擦口水的他说道:“铁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李铁胆满脸惊愕,似乎没听明白孙玉民所说的话,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说道:“你说什么?团座。” “我已经不是团座了,你以后改口吧。”孙玉民说道。 李铁胆不明所以然,正四处观望,想要人告诉他什么情况,却发现整个车厢只有自己和对面的团座没有睡觉,忙问道:“团座,你怎么啦?是要赶我走吗?” 孙玉民对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说道:“我现在是个没兵权的**长,手下只你们几十号人,没兵可让你带,你不怕把你那身本事闲没了?” “带个鸟兵,你那么大的本事都不带兵,我算个球。”李铁胆气呼呼的说道:“战死沙场了,怃恤金都会让这些狗官们贪掉,与其给这些杂碎们卖命,还不如跟着gcd上山打游击。”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陈芸石头她们走?” “我不是石头,我是我!我只想跟着你,你去干嘛我就干嘛,哪怕你去当土匪,我也毫不犹豫的跟着你。”李铁胆想都没想就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还有我!”一个声音传来。 “我也算一个!”又一个声音传来。 “算上我?”第三个声音传来。 孙玉民和李铁胆闻声转过去看时,只见先前睡着的董文彬、邓东平和林原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纷纷表态。 “这怎么可能少得了我!”尖锐的女声,谁都知道这是小玉英的声音。 第五十八章 马威龙有什么事? 孙玉民看着面前信誓旦旦的这些人,热血也涌上了心头,说道:“那好,我就带着你们打出一片天地!” “太好了?”李铁胆他们几个兴奋的欢呼起来,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让他们几个吵醒,孙玉民见这样子不太好,忙让这几人收声,不要吵到守了很久物资的战士们休息。 小玉英窜到了孙玉民身边坐下,董文彬和林原平则和李铁胆挤到了一块,邓东平就站在了董文彬身边。没几秒钟被挤在中间的林原平就尖叫着站了起来,嘴里用日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董文彬伸手用力拍了一下这个半鬼子的头,大声骂道:“瞎叫唤什么呢。” 林原平刚那一下被李铁胆熏晕了,那个味道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整个一下子被这永生难忘的味道给刺激懵了,嘴里连很多天都没有说过的日语都冒了出来,他被董文彬这一下子狠拍给打醒,从二人中间走了出来,站到了小丫头边上,忙说道:“太难闻了,太难闻了。” 孙玉民瞪了一眼满脸不在乎的李铁胆,骂道:“哪天你娶媳妇了,看人家怎么受得了你。” “娶了媳妇再说?”李铁胆甩了一句话来。 孙玉民一听,立刻生气了,探出身子,伸手猛拍他那颗圆头,脏兮兮油淋淋的头发黏糊糊的,让孙玉民拍了两三下就没有继续拍下去的愿望。 他这边停了却听到身边什么东西在响动,孙玉民低头一看,小玉英正像躺在椅子上,身子像悬在半空一样,伸着只穿着袜子的脚在董文彬身上乱踢。 孙玉民看到董文彬完全不敢反抗,他一把将像摊泥一样瘫在椅子上的小玉英给拽了起来,说道:“你还有你,”他手指了小丫头一下又指向李铁胆,说道:“什么时候能给我长点脸,我就阿弥托佛了。” 邓东平倒是不怎么在意李铁胆身上的味道,一脸淡定的看着正在训斥小玉英的孙玉民。 钱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些吃的过来,用盘子端到了孙玉民和李铁胆椅子中间的桌子上,小玉英见盘子里全是肉类的东西,顿时生气地骂道:“你们这帮猪,天天只知道吃肉。” 钱进同众人一样哈哈大笑,见小玉英委屈的撅着嘴,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纸包,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说道:“怎么敢忘了我们的小公主呢。” 小玉英一把就把他手里的纸袋抢了过来,一打开就欢呼起来:“糖炒栗子。好久没吃过了。” 在许州给火车加完水和煤,火车又走了半天,李铁胆他们早就饿了,见到吃食便不在装斯文,纷纷动手吃了起来。 孙玉民问钱进:“其他人有吗?” “当然有,他们几个马上就端出来了。”钱进所说的那几个人就是他从南京城带出来的几个炊事员。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孙玉民又问道。 “大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只是手上和脚上的指甲要长出来恐怕还得些日子。”钱进把自己那双光秃秃的手在孙玉民面前晃了晃。 “给。”小玉英剥了一粒栗子肉往孙玉民嘴里塞,他忙从嘴前挡住,说道:“丫头,你以后要多跟钱大哥学习,这粒栗子你应该先给他吃。” 小玉英硬是将栗子肉塞进了他嘴里,说道:“我会给他剥的,这粒是给你吃的。” 小小的插曲过后,孙玉民把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说道:“你们大都是跟着我从南京城走出来的,也大都是久经战火考验的老兵。现在虽然跟着我到了后勤部门,但上战场是迟早的事,所以不能因为到了军需处,就把自己的本职都忘了。所以我会每天早晨带着你们出操,练枪法,晚上再教你们战术。”他看着正聚精会神听他说话的小玉英说道:“你也一样。” 小丫头巴不得这样子,忙脸高兴,站起来给孙玉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道:“是,长官。”她站起来的这一下,把放在身上的板栗壳撒了一地,幸好那个装板栗的纸袋是抓在他自己手上,没有掉下来。 孙玉民很是盼望着陈布雷能早日疏通好关系,自己能够早日训练真正属于自己的部队,带着一批自己亲手带出来的部队上到战场,痛宰日寇。 如果刘文智在场的话肯定会问他是不是有计划和路子以及想法了,但是现在车厢里的人没一个真正的能了解自己的内心,哪怕是如同亲妹妹的小玉英。 假若真的带了一支旅级或者师级的部队,自己去哪找一些完全合格的军官呢?刘文智算一个,李铁胆他们听话归听话,但是作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军事主官,确是还差那么一点点火侯。 怎么办?这是一个摆在孙玉民面前的一道难题,他突然想起周海南和周洪,如果他俩没阵亡的话,自己何尝会有这种苦恼呢! 邓东平见孙玉民先前的笑容变成了愁眉苦脸,就问道:“团座,有什么心事吗?说出来,让大家伙替你分担分担。” 孙玉民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故去的两位兄弟,他们战死在光华门,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先前还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子冷清起来。 李铁胆是众人里面有最明显变化的人,也难怪,他们三个人都是从湘军部队里一起来到二营的,当初的六百湖湘子弟如今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他手上抓着的那只鸡腿让他狠狠地砸在车厢地板上,口里骂道:“小鬼子,我日你奶奶的,你们等着我来剥你们的皮吧。” 孙玉民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道:“你们不能跟着我的情绪走,以后你们几个都要成为部队主官,哪能随着别人的情绪波动而做事的?这让我如何让你们去充当我的手脚,去充当我的眼睛和牙齿?” 董文彬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眼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问道:“团座,是不是您要去带兵打仗了?” 大家都听到了他的话,个个都升长了脖子,等待着孙玉民的回答。 看到这样的场景,孙玉民也就没再掖着藏着,他说道:“就算是,但是你们觉得你们谁能够担当一团之长或者一旅之长?” 停顿了几分钟,没人说话。董文彬跃跃欲试,他刚想站起来说话,孙玉民却按下了他的肩膀,说道:“你不行,我现在就算给你一个连,你也带不了。” 董文彬不服气,说道:“不可能,天天跟着你们,怎么都会学到一点点。” 看到自信满满的他,孙玉民突然间觉得这个家伙很像几年前的自己,即爱学习却又心高气傲,就凭这一点,自己都应该好好培养培养他。于是,孙玉民说道:“那好吧,到驻地以后,你就跟他们一样吧,学习怎么带兵打仗吧。” “是!”董文彬站起来给孙玉民行了个军礼。 钱进其实也想去带兵打仗,但是自南京突围后,他对打打杀杀异常的反感,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肯定不会成为一名军人。见到大家这么高的热情,自己也不好厂表个态,哪怕是稍微意思一下也好,省得这些货们以后谈论火车上这段往事时拿来讥讽自己,刚想开口,孙玉民却抢先说道:“钱进,后勤军需处的这些日常工作以后都由你来完成,我还是喜欢打仗,这段时间我要把这几个家伙一个个都练成能打善战的军事主官。” 钱进满脸感激,他以为这是团座故意在给找台阶下,其实不然,这是孙玉民内心真实的想法。 火车上商议过后,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纷纷都在窃耳私计,只有小玉英这个丫头,几乎是完全躺进了孙玉民的怀里,打着轻鼾,睡到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汉珠,孙玉民没有动,生怕吵醒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这个姿式一直持续到了郑州货站,把他累得够呛。 马威龙派出了张小虎和铁牛他们带着一个营的部队,和几个车队来搬运清点物资。远远地就看到了孙玉民他们这些人,张小虎和铁牛赶紧跑到他面前敬礼,然后又和李铁胆钱进他们闹成一团。 孙玉民轻咳了一声,淡淡的对他们说道:“都已经是一营之长了,还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张小虎听到这一句话后,呆怔了一下,他何尝听不出来孙玉民话中的意思,从他带着自己和铁牛走出旅馆,来到马威龙面前那一刻起,自己和铁牛就已经是二营或者说是二团嫁出去的女儿,在孙玉民面前再也不可能会得到当初的那般待遇了。 张小虎这一刹那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淋下,眼睛呆望着孙玉民,嘴里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我……这……不是……没……” 孙玉民没理会尴尬的张小虎,对钱进说道:“你留在这里把这些物资和武器弹药全部运送回去,记得叮嘱押运部队注意安全。忙完这些后,你再把抚恤金寄给那些将士们的家里吧,沦陷区没法寄的你一定要记录好,把这些钱专门存在一个户头,等光复时再补发过去。” 这是钱进最拿手的工作,这些让孙玉民头痛的乱七八糟的事,对于钱进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得心应手,带着警卫连的战士们就开始工作起来。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可把小玉英给憋坏了,见孙玉民安排好了工作以后,便拉着他和陆曼往车站外走去,嘴里还在叫嚷着:“再也不坐这破火车了。”惹得跟在他们三个身后的李铁胆、董文彬和林原平哈哈大笑。 孙玉民想着他们又将喋血疆场,索性带着这几个家伙在郑州城里疯逛了一整天,也疯吃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叫上了忙活一整天的邓东平他们去往离郑州只有区区四十公里的开封。 孙玉民到46师营门口时,被站岗哨兵给拦了下来,小玉英很生气,想去捉弄人家,却被孙玉民瞪了回去,骂道:“这是部队,你赶快把你的野性收起来,否则我收拾你时,别哭鼻子。” 小丫头吓得赶躲到陆曼身后,不再说话,只在边上生闷气。 接到哨兵报告后,周振强亲自跑出来迎接,还大骂哨兵不长眼,连46师的财神爷也敢拦。 孙玉民忙替这些哨兵圆场,说自己乘坐的不是师里的车,他们第一次见,不能怪他们。 见到桂永清时,孙玉民觉得场面有点怪异,这位46师新任师长红光满面,完全不提武汉那一荐,他面前的孙玉民虽然一直陪笑,可心里就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无比的恶心和厌恶。 又是安排了接风宴,又是那些客套话,孙玉民这次学的很乖,酒杯基本上只在嘴上碰了碰,趁他们不注意就洒在地上,结果自然是他带人将二位醉醺醺的师长副师长送回了师部。 回到师部后勤处的宿舍时,已经很晚,孙玉民没有一点睡意,躺在床上一直想着光华门的一幕幕,直到天色即将发白,他才不知不觉的睡着。 没睡多久,孙玉民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他睁着迷离的双眼打开了房门,小玉英带着一个上校军官走了进来。 孙玉民没有细看那人是谁,直接又躺倒在床上,眼看又要熟睡,被小丫头那双冰凉的爪子伸进了衣服里,他打了个冷战,睡意全都给赶跑了。 “人家马旅长等你半天了,你还在呼呼大睡。”小玉英把他弄醒了以后,仍喋喋不休。 孙玉民闻言定睛一看,还真是马威龙,昨晚不知道什么原因,桂永清没有叫上他的这个心腹。他忙对还站着的马威龙说道:“抱歉,昨晚没休息好,让马兄久等了。快请坐。” 孙玉民示意马威龙随便坐,接着对小玉英说道:“丫头,去帮哥打盆洗脸水来。” 马威龙四周打量了一下孙玉民的住处,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说道:“孙贤弟,你这清寒的可以啊,一点都不像是个财神爷的住处。” 孙玉民忙打哈哈,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马旅长别取笑了,我昨晚才到,才住了一晚上,还没来得及布置呢!” 刚扣好衣领上的风扣,林原平就端了一盆水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肩上搭着毛巾手里拿着牙刷和漱口杯的小玉英。 孙玉民从小丫头手上接过牙刷水杯,对她说道:“去给我和马旅长准备点早餐,丰盛点,把你的和陆曼的都买上。” 小玉英带着她的尾巴:林原平,欢快地出了门,马威龙则坐在椅子上,看着孙玉民刷牙洗脸,一副悠闲的样子,让心里直犯嘀咕的孙玉民搞不懂面前这个人倒底有什么事找他。?? 第五十九章 人员归队 小玉英把早餐送进了孙玉民的卧室,自己和陆曼的那份没有拿进来,两个男人要谈正事,她们自然不好掺和。 马威龙也没有客气,和孙玉民俩人将桌上的早餐吃得干干净净,他一边喝着碗里剩下的豆浆,一边开始了诉说他今日来的目的:“孙兄弟,我想我应该是第一个来堵你门的,其实你应该明白我来的目的。” 孙玉民还真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苦笑着表示不清楚。 马威龙哈哈大笑,说道:“我说贤弟呀,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昨天运回来的装备和物资还堆在你军需处的仓库里,三个旅九个团哪个主官敢不拜你这个码头!” 孙玉民刹那间就明白了,他错怪了桂永清,这个不靠谱的师座还真是把他当心腹了,这真是要让他发财呀。 可是这种财别人乐意发,放他孙玉民身上却是不乐意。扣点武器装备卖钱?那可是底下士兵们用来拼命的家伙式,自己下不了这个手。扣一两成军响和部队日常花销?这是从战士们嘴里掏食,他孙玉民做不出来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最多就是按照姓桂和姓周的意思,截下他们俩的那份。 马威龙见孙玉民没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忙对他说道:“兄弟,做哥哥的他来心直口快的,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你别介意。” “没有,没有……”孙玉民说道:“马兄,我明人不说暗话,你138旅的物资我一分不少全发到你手上,军响和日常这一块,你只需给他们俩一人留一份,军需处这一份不要。” “倒底是自家兄弟。”马威龙很是感激和高兴,他抱了一下孙玉民,说道:“教导总队的兄弟们剩下的没几个了,你我更要团结在一起,否则就会给人家欺负得不得了。” “马兄,我话还没有说完,小弟也有一事相求你,希望你能全力支持。”孙玉民昨晚考虑了一晚上,最后决定了要组建一支完全是自己心腹的连队,从武器装备、物资补给、战术战法等等都亲自来教,把这支连队练成一把尖刀,远远超过日军战斗力的一支部队。 “兄弟有话直说,只要我马某人能做到的,绝不推辞。”马威龙拍着胸脯在说。 “马兄,我想给后勤军需处组建一支连队,专门负重押运物资什么的,想让马兄支援我点人。”孙玉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要人没问题,我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只是你要组建部队的事,你先要和副师座和师座先说好,省得到时出麻烦。”马威龙听到了孙玉民的要求,先是一呆,随即就回答了他。 作为一个戎马十几年的军人,马威龙能理解一个军事主官突然间从前方调到后勤的那种失落感。他以为孙玉民只是不想一下子落到要人没人要枪没枪的地步,才临时起意决定组织一支小连队,过过带兵的瘾。他哪里知道这支部队是孙玉民为了几个月以后的那场战事,准备的骨干力量和奇兵。 “那是当然,我肯定会和师座他们说的,这你放心。不过马兄你那边得先和下面几个团的主官沟通沟通,把我要兵的事宣传宣传,过两天我给马兄送装备的时候顺便去选选人。”孙玉民说完后,将碗里剩下的豆浆一饮而尽,用手擦了擦嘴,又对马威龙说道:“只要马兄不吝啬手上的那些老兵或者骨干,以后后勤处就是138旅的娘家。” 马威龙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只要你孙玉民要的人,138旅一定放,他若不来,赶都要赶过来。” 孙玉民把手伸了过去,对他说道:“我们毕竟都是从教导总队出来的,说难听的,我们都是一个娘家出来的,以后大家都互相帮衬点。” 马威龙哈哈大笑,说道:“我正是这样想的,那我们现在去办公室?” 孙玉民先是一愣,然后想到还有一些公文上的手续要办,连忙说道:“那就一起去吧。” 果不其然,马威龙说的一点都没错,连着几天,不是这个旅长就是那个团长来找,还好46师是三旅九团制,如果再多点部队,那孙玉民就是会分身也搞不定这种来樊关系的军官们。 还好有钱进和小玉英的帮忙,总算是有条不紊的开展起来工作。 马威龙回去几天后的早晨,张小虎带着铁牛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军官找了过来,恰巧孙玉民不在办公室,这几个人可算是受尽了小玉英的白眼和冷淡,这个小丫头看见孙玉民这几天让人找得焦头烂额,学着桂永清的秘书一样,在他的办公室外摆了一张办公桌,有事没事的总翘个腿在那玩手枪,画眉毛。 待孙玉民从师部回来时,都快下午了,看到在办公室外等了一个上午的他们几个人,孙玉民很生气,刚开口说了她两句,小丫头就气呼呼地走了,叫都叫不应,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嘲地轻笑了几声。 不用看都知道他们还没吃中饭,连忙带着他们四人去找了家饭馆,又派人找来了小玉英过来付帐。 看着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似的将一满满桌子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孙玉民戏诌道:“难道你们在138旅吃不饱?” “别提了,我们是军官还好点,下面的士兵们吃的都快赶上猪食了。”张小虎叹了口气说道。 “不可能呀!你们138旅底下的团和直属单位的军响和日常开销前两天都领走了呀。”孙玉民说道。 “没有的事,上面都说款子还在军部没下来。”两个陌生的军官抢先回答。 孙玉民闻言心道:这帮杂碎,老子辛辛苦苦帮下面兄弟们要来的军响,还请了陈布雷出面,才没让上面的人克扣,发到自己手上也只是给桂永清留了一成,孙玉民本人以及后勤处大大小小一分一毫都未曾取用,现在这帮子人居然对手下还说钱响未到,还好没说是卡在自己手里,否则这个黑锅帮人家背了,自己还不知道。 “哦,我知道了。”孙玉民并没有把实情同他们几个说明,他接着又说道:“你们今天来找我,难道是来要军响的?” 张小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不是不是,旅部来命令说要从各团选一部分士兵来后勤处组建特务连,我一得到消息,就带着他们几个来找您了,我们仍想跟着您干!” 孙玉民仔细观察了他们一下,发现铁牛这家伙居然也已经挂着中尉军衔,想当时,自己也打算把他提升,没想到到138旅反而先升了职,果然是块金子都会发光。他心里还对当初张小虎和铁牛离开自己去138旅耿耿于怀,没有直接答应下来,笑嘻嘻地说道:“怎么要来我这座小庙?138旅可是46师的王牌主力,而我这是后方杂牌,怎敢要你们这些精英们!” 张小虎和铁牛一脸尴尬,还好那两个陌生的军官说道:“孙长官的部队谁敢说杂牌?南京城以一团之兵硬撼日军第九师团胁坂支队,亲手击毙敌大队长一名,这等战绩,不管是中央军还是地方军,谁人能打出来。” 孙玉民被这马屁拍得都爽到天上去了,心里面也是美滋滋的,真的是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小玉英恰好进来饭馆买单,见到张小虎和铁牛俩被孙玉民那番话哽得红着脸一声不吭,也就没再生气,付完饭钱,故意走到桌子边上自言自语:“当了逃兵了,还厚着脸皮来求人收留,换我早找块豆腐撞死了。” 孙玉民被她这句话惹怒了,跳起来就要扇这个小家伙,可小丫头太了解孙玉民的脾性,说完这句话撒腿就跑,在门口狠狠地撞进了熊一般的李铁胆怀里,她气得跳起来,口里大骂:“你找死啊,把姑奶奶我撞疼了。”她说完就直接用一双穿着小皮鞋的脚,重重地跺在一只熊掌上,痛得李铁胆抱着脚哇哇直跳。 小玉英踩完李铁胆后,想扒开熊一般的他,却哪里能扒得动正捂着脚的李铁胆,又怕孙玉民来抽自己,只得灰溜溜地从李铁胆身边绕了过去。 孙玉民对低着头红着脸的张小虎和铁牛说道:“别怪她,年纪小不懂事。”他见这两个人仍低着头,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我孙玉民的兵永远是昂着头,哪像你们俩一样,都给我抬起头来!” 这一句话就像是给张小虎和铁牛俩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站了起来,说道:“团座,你答应让我们回来了?” 孙玉民点了点头。 李铁胆刚被小丫头这一跺可踩得不轻,孙玉民走过来问他有没有事时,他还在揉着已经青紫的脚面,他忙咧着嘴笑,说道:“没事,没事,小丫头轻,没力气,不疼。”说不疼却一直在那边叱牙咧嘴。 “你是来找我的吗?”孙玉民问这个二货。 “嗯,是的!先前刘营长打电话过来,说他今天出院,让我们派个车去接他,找你和小丫头都没找着,后来林原平和董文彬俩就自己开了辆吉普车去了。”李铁胆说道。 “既然已经有人去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孙玉民觉得这些手下莫名其妙的,虽然自还没来得及去看望那个跟着自己七年的属下,但是依他对刘文智的了解,他并不会有任何的不满或者生气。 “他们已经去往医院的时候,刘营长又来了个电话,说陆医今天也要过来,说是看小丫头。”李铁胆忙解释,他继续说道:“您看晚上怎么安排?” “安排什么?”孙玉民更懵了,他不明白这头熊说的什么意思! “给刘营长接风呀,还有就是感谢人家陆医生,她帮我们这么多,我们饭都没请人家吃一顿,说不过去。”李铁胆一边说话,眼睛却盯着不远处张小虎他们桌子上的剩菜不动,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孙玉民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这些个馋虫,想开荤了,找了个借口向自己要吃的。刚好,孙玉民也想召集大家开个会了,既然是这样,那不如吃饭和开会一起办了。他这稍稍一思忖,旁边站着的李铁胆却像是等了几年一样,直到孙玉民说出了一句话:“通知邓东平小玉英他们,晚上就来这聚餐,我有事和大家讲。” 李铁胆眉开眼笑地而去。 张小虎他们见李铁胆一离开,就走到了孙玉民的身边,说道:“团座,刚一直没有介绍他们两人给你认识,现在总算是可以说了。” 孙玉民挥手制止,说道:“晚上再说,今晚上的聚会你们四个都来参加,我要跟大家交个底。” “是?”张小虎四人敬礼并回答。 …… …… 刘文智穿着暂新的军装,从吉普车上下来,走向了正在门前迎接自己的孙玉民,在他面前立正敬礼大声说道:“刘文智向处座报道!” 孙玉民走了过去紧紧拥抱住这个同自己生死相共整整七年的好兄弟,尔后又抓住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又可以一起打鬼子了。” 刘文智激动的双目含泪,口中说道:“处座……” 小玉英也凑了过来,口里一直叫道:“大哥,大哥。” 孙玉民故意调戏她,笑嘻嘻地答应:“嗯,我听到你叫我了,什么事啊?” 逗得小玉英满脸通红,朝他吐舌头,调皮的说道:“才不是叫你呢!我叫的是刘大哥。” “你平常不是这样叫我的吗?”孙玉民还在逗她。 小丫头一时无语,不知道怎么回答,两个人她都叫大哥,先前刘文智住院时,这个不是问题,现在两个人天天都在一起,怎么叫他们倒成了一个难题。 刘文智忙帮她解围:“处座是我大哥,也是小玉英的大哥!以后丫头就叫我刘大哥吧!” “这样不好,丫头你以后叫孙大哥为大哥,刘大哥为二哥,你自己成为三妹,多好呀。”一个女声从吉普车上传下来,原来陆曼故意躲在车上,没让他们发现。 小玉英听到这番话顿时眉开眼笑,跑到车前,拉开了车门,从车上牵下了陆曼,高兴的说道:“大哥二哥,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们了。”然后又对陆曼说道:“虽然我不能确定你会不会成为我大嫂,但是我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捉弄你。” 孙玉民登时黑脸,大骂:“死丫头,你真的是欠收拾了!” 第六十章 准备 孙玉民拉着刘文智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下午,把陈布雷的应允说给了他听,又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刘文智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他基本上是面无表情的听完了孙玉民的述说,全程没有发一句言。 孙玉民早就发觉了他的异样,一直以为是南京城留下的阴影,让这个身经百战的汉子失去了战斗的勇气,自己也没打算让他再统兵上前线,早就盘算好让他担任自己的参谋长,时时刻刻在身边提醒自己。 “你真的很想再带兵上战场?”刘文智淡淡的问出了这句话。 孙玉民没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可以选择偷生,但是良心会折磨我一辈子。你呢?不会吗?”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真不愿意再次踏上战场。”刘文智无奈地笑道。“但是你们都去了,我岂能躲在背后?你现在想去哪支部队?” “听天尤命吧,让我去哪支部队就去哪支部队,没得选。”孙玉民摊开手,对他说道:“如果真的能够选择,我倒是想回西北军里去。” 刘文智哈哈笑道:“和我想的一样!” 他故作神秘的对孙玉民说道:“孙司令的第二集团军现在划归第五战区李长官指挥,他们现在也驻扎在河南。” “这我早就知道了,想归想,但是陈布雷的手未必能升到第二集团军去。”孙玉民说道,他对能重回西北军不抱太大希望。 “那你觉得我们这次会被调去哪里?”刘文智听说回不了老西北军去,有点丧气。 “这得看陈布雷怎么和老蒋说这事,据我推测,按老蒋的脾性,如果陈先生把我的原话同他说了,我们这次最有可能去的是第三集团军。”孙玉民平静的说道。 孙玉民不知道,他的这番猜测最终变成现实,在韩复榘将泰安拱手相让的当天,他的调职命令就下达到了46师。 ………… ………… 小饭馆内,众人坐了两桌,没有人去注意桌子上的酒菜,眼睛都盯着孙玉民,等着他开口说话。 孙玉民把两桌子人都看了一遍,自己这一桌坐着陆曼、小玉英、刘文智、李铁胆、张小虎、邓东平和钱进,另外一桌坐着董文彬、林原平、铁牛和邓东平带来的两个战士以及张小虎带来的两个军官,一共十五人。 孙玉民心里想道:除去陆曼、小玉英和钱进,以后这十一人就是自己的骨干力量,打鬼子就靠他们带兵在前了。 “兄弟们,你们大概也清楚今天聚会的原因,我也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早就盼望着。”孙玉民顿了顿,继续说道:“说话之前,先给大家重申下我的要求。刘文智、钱进、李铁胆……”他看了眼张小虎,接着说:“还有张小虎他们几个都很清楚,要真正做到我的生死兄弟,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首先要记住自己的位置和身份,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将代表着我。所以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你们只需要听一个人的命令,哪怕这是个错误的命令,哪怕前面就是死亡或者刀山火海,你们都需要带着你的人给我上。”孙玉民说出了这些话后又大声问道:“这个让你们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的人是谁?” “孙玉民!”连小玉英也扯着嗓子在叫。 “你们能做到吗?” “能!”大家都激情沸扬。 陆曼从没见过这种类似于动员会的场合,觉得很新鲜和好奇,热情也被拉起来,跟着大伙在喊。不光如此,她看孙玉民的眼神从以前的痴情,又多加了一份崇拜。 “好,既然大家都能做到,那我就丑话说在前面,以后谁敢违背今日的誓言,在场的兄弟,不管是谁,其他人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哪怕天涯海角。”孙玉民在这种场合必须要树立自己的威信,他没管自己冷冰冰的话语和狰狞的面孔给人感觉有多震撼。 一句话将本来的激情澎湃瞬间击得冰冷异常,两个新来的军官感觉到丝丝寒意从脊梁骨往外冒。 孙玉民用手指着邓东平带来的两个战士,说道:“你们俩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两人迅速的站了起来,左边的那个稍高稍瘦的先说道:“报告处长,我叫黄百多,湖北人,以前在87师警卫连当班长,擅长打重机枪。。”右边的那个稍矮稍胖的紧接着说道:“俺是河南的,叫赵有乾,擅长拼刺刀。” “你叫赵有钱?”小玉英听到他的话,笑问道,见孙玉民正瞪着自己,立刻变得非常老实。 孙玉民示意他二人坐下,又用手指向张小虎带来的两名军官,说道:“你俩也介绍介绍吧。” 二人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向孙玉民敬礼,说道:“报告处座,我叫孙杰海,擅长打炮。”他这句话一出,孙玉民把刚刚喝下去的一口酒水,全都喷出来,幸亏他是和刘文智在喝酒,当时是朝向小丫头那边,嘴里的酒喷了小丫头一脸,否则肯定会将一桌子菜全喷上了。 小玉英以为他是故意的,气急败坏的找陆曼告状,陆曼则白了笑的咳嗽的孙玉民一眼,拉着小丫头往外走去,边走边用手帕帮她擦拭脸上的酒渍。 打炮这个词,刘文智他们听不懂,但是孙玉民听在耳里却格外的刺耳,特别是这个孙杰海字正腔圆地说出这个词时,他没控制住自己,立时笑喷。 孙杰海站在那里,不知道面前这个处座为什么会笑得如此厉害,一脸懵逼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孙玉民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确实有点失态,费了好大劲才止住了笑,然后站了起来,对孙杰海伸出手来,说道:“刚刚有点不好意思,欢迎你加入我们。”见到他并没有介意,又说道:“你以前在138旅是什么职务?” “报告处座,我是138旅炮营副营长。”孙杰海说道。 孙玉民心里乐开了花,自谢承瑞团长战死之后,自己一直找不到一个资格老练的炮兵教练,现在倒好,老天白白送了个炮兵主官给他。 孙玉民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说道:“太好了,以后我们这群人的炮火支援全靠你了,我一定给你足够的火炮和弹药。” “谢谢处座。”孙杰海嘴里忙表示谢意,待孙玉民手放开,他又把身边的另一名军官给介绍出来,说道:“处座,这兄弟也是炮营的,二连连长邱泽华,河南人。” “也欢迎你。”孙玉民朝他也升出了手。 突然得到两个炮兵人才,这让孙玉民很高兴,心里对张小虎的隔阂又少了一层,甚至还在想当初多让几个人下部队,说不定挖到的人才更多。 孙玉民招呼众人道:“先吃饭,吃饱喝足了我再跟大家说事。” 李铁胆等这句话很久了,端起饭碗就开干,众人还没缓过神来,他已经吃完了第一碗白米饭。 孙玉民没有吃饭,他起身去找小玉英和陆曼,走出店门才发现这两个家伙居然让店小二搬了张桌子放在外面,就着街上的路灯,就在门外面吃起来了,弄得孙玉民哭笑不得,还好这几天没什么风,也不是很冷,两个女孩都穿着军装,不用担心安全之类的问题,他也就没凑过去了。两个女孩也当没看到他一样,任他转身回去,理都没理他。 孙玉民稍微垫了点肚子,见大家都放下了碗筷,显然是已经吃饱喝足,便让邓东平叫回了两个女孩,又将饭馆里其他人请了出去,将店门都关了起来。因为事先和饭馆老板说过这些事情,所以很快,饭馆里只剩下了他们十五人。 孙玉民站了起来,拍了下手掌,示意正在说话的众人安静,然后开口说道:“先前就说过今天的目地,我在这里给大家透个底,我很快就要履新,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升职,所以很快你们就要跟随我去新部队。”话音一落,大家都兴奋起来,孙玉民升职了,自然会带着他们,也自然会提升他们的职务,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前,鸡犬升天。孙玉民示意大家安静,尔后又说道:“到了新部队后,你们中的一部分也将独自走上军事主官的位置。不管你行不行,能不能担当得了,这次都要赶鸭子上架。现在我们有三件事迫在眉睫,需要马上完成,我给大家分个工。” 众人见孙玉民说的很严肃,都不敢吭声,等待着他的分配。 孙玉民接着说道:“第一件事就是招兵,给我们这个所谓的特务连,实际上是我们的骨干连招兵。138旅那边我已经同马旅长说好,上尉以下军官士兵那边都会无条件支持我们。这件事情由刘文智、李铁胆、张小虎、孙杰海、邱泽华去做,我对兵员的要求是:第一人品好凝聚力强,第二才是军事素质,希望你能选上来一批强人牛人上来。” 被点到名的五个人都迅速的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回答:“是!” 孙玉民看着孙杰海和邱泽华,说道:“你们俩去选一些炮兵骨干来,也不要把人家138旅给掏空了。” 两人回答:“是!” 孙玉民挥手让他们坐下,转过身对身边的小玉英说道:“第二件事你来做,董文彬、林原平拔给你,明后两天务必腾出来能住下一个加强连的营房和能供给大家伙食的饭堂,还有炊事人员你可以问钱进要。” 小玉英见交给她的是这种不好玩的事,有点小脾气,说道:“让钱进管这事不是更好吗?省得我还要问来问去的。” 孙玉民敲了一下正扭扭捏捏的小丫头,说道:“他要帮我处理军需处的那一大摊子事,你不去管也行,那把财政大权交出来给钱进,你就可以天天打枪玩了。”要抓小丫头的辫子太容易了,只要说收了她的钱,立马要什么答应什么,除了钱。 果然小玉英立刻还嘴,说道:“休想,我去弄宿舍和食堂还不行吗!” 边上的陆曼见孙玉民将这个难缠的丫头收拾的服服贴贴,不由得笑了出来,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孙玉民没有再继续和小玉英斗嘴,转过身对陆曼说道:“第三件事是你的,马上就要开仗,我需要囤积大量盘尼西林和其他的一些消炎药,还需要一批外科医生和护士,你看你能帮到多少?” 陆曼没想到孙玉民会把如此重担交到自己身上,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孙玉民见她没说话,又问道:“怎么啦?困难大吗?” 陆曼皱起了眉头,说道:“现今到处都在打仗,黑市上一支盘尼西林都快卖到一条小黄鱼的价格了,想要囤积难度很大,其他的消炎药粉可能会好办一些。至于医生和护士,我的先联系联系,再来回复你。” 孙玉民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是难度最大的,所以才把它交给了后台硬得不得了的陆曼,换作别人这口都不用张,很简单这事除了陆曼谁也完成不了。 作为后来人,他非常清楚,如果抗战时,能有足够的药品和稍微好点的医疗条件,那么将会少牺牲多少士兵和百姓啊,这也是孙玉民一定要组建一个完善的野战医院的初衷。 难度再大,孙玉民都想试试,他对陆曼说道:“找找你以前的同事或者朋友,实在不行能否让老先生帮帮忙?”他没将陈布雷这个人当着这多人的面说出来,也叮嘱过小丫头和李铁胆不能透露出她的身份。 陆曼望着一脸毅然的孙玉民,竟然不忍说出个不字,哪怕明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多难,也决定拼着去试试,或许在她心里,这是自己唯一比陈芸大的优势。她朝孙玉民说了四个字:“我去试试。” 孙玉民很高兴,他很了解她这个人,一且说要做某件事,必然会做到底,哪怕搭进去自己,南京如此,现在亦如此。他很少如此兴奋,难道只是因为一个还飘渺虚无的战地医院,孙玉民自己也说不清,他对还没点到名的邓东平说道:“你带人这两天就到仓库去选我们的武器装备和物资,自家人用,选好的挑精的拿。全连集结后,你担任首任连长,李铁胆当你副手,我和刘文智客串教官,其他所有人,包括你们自己全员参训。”看到满脸惊愕的钱进和陆曼,又说道:“钱进、陆曼、刘玉英除外。” …… 第二天大清早,张小虎他们五个人就开了后军需后勤处的八辆卡车去138旅选人,弄得钱进叫苦不迭,他这边本来就少卡车,但是他还是挺支持,还特意让那些司机带了一些紧俏货下去吸引人。 小玉英也带着董文彬和林原平二人开始忙上忙下,她本来打算自己三人就搞定仓库边上的营房这事,可一个上午下来才清出一间不大的营房,自己却累得不行,于是只得听从董文彬的建议,请了一大帮子劳力干活,一个中午就把所有房间收拾出来。 邓东平带着黄百多、赵有乾二人在几个仓库保管员及卫兵的帮助下,挑选了几百套军装和几百套武器装备,全都放进了小玉英清扫出来的特务连连部内。 第六十一章 任命来了 钱进把他那五个炊事员派了过来,交给了小玉英,看着这几个娃娃兵,小丫头总算找到了一点乐趣,把这几人指挥得团团转。 还没天黑,张小虎他们就返了回来,八辆卡车载满了人来到了军需处边上的营房。 见到属于自己的真正的部队,小玉英高兴的不得了,招呼着手下五头蒜开始准备晚餐,后勤处什么都不缺,小丫头也是真高兴,特务连的第一顿晚餐可真是丰富,这让刚选上来的战士们兴奋异常。 部队就是部队,虽然是头天集结,但是这些人都是选上来的老兵或者是军官,一亮相就给了孙玉民非常大的震撼。 四个四乘十二人的方块整整齐齐的列在饭堂前的空地上,亏得地方大,要不然站都站不下。小丫头带着董文彬和林原平以及五个忙完的炊事员还有黄百多和赵有乾也列了一条队,站在了最右边,虽然不是那么直,但至少看起来也不歪歪扭扭。陆曼则是站在饭堂门口,双手抱胸平静地看着正在集合的部队,时不时地看向最右边那条队伍,以及队伍最前面的小丫头。 整队的邓东平看到孙玉民带着刘文智和钱进过来,立即大声喊道:“稍息,立正。”然后跑了过去,向孙玉民敬礼,报告说道:“特务连197人全部到齐,请处座训示。” 孙玉民看着这军容严整的队伍,心中很是得意,但也没有表露在脸上,还了个军礼很,淡淡的对邓东平说:“开饭吧。” 邓东平闻言一愣,轻声问道:“您不对大家讲两句?” 孙玉民摆了摆手说道:“我就不说了,你代我说两句吧。” 邓东平又是一怔,继续问道:“处座,要不您亲自来吧。”看到孙玉民似乎有点微怒,忙接着说:“我代您说什么?” 孙玉民快要黑的脸又带上了微笑,对他说道:“一个月,我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两方面的考核,单兵素质和集体配合。能者当军官,弱者只能大头兵。” 邓东平跑回到队伍的正前面,大声地喊道:“稍息,大家都给我听好,处座说了,一个月的强化训练,考核两个方面,能者当军官,弱者只能是大头兵。我在这里表个态,我们在场的所有的临时军官们都将一同参训,包括我自己,谁要是能超过我们,都会被处座看重,那么你的出头之日就到了。今天我们大家都好好休息,从明早上的第一声军号开始,我们全力以赴,接受处座的考验。”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句话,邓东平有点口渴,他咽了一口吐沫,继续喊道:“大家怕不怕考验?” “不怕!”二百号人的声音震破天际,小玉英也扯着嗓子在喊,看着她正儿八经的样子,陆曼很想笑,但是她没有笑出来,反而觉得这个时候的小丫头有种特别的吸引力,或许这个丫头天生就是个军人。 这个巨大的声音如同一声声惊雷炸响在孙玉民的耳朵里,让他想起了二营的那个操场,想起了二营的八百多战士,如果当时给自己如此充沛的时间来调教他们,光华门一役二团绝对不会落得只剩下二十多人地步,如果给自己充足的时间,那么周振、周海南甚至是高团副都不一定会死。 看着眼前鱼贯而入进去饭堂的士兵们,孙玉民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焰,他对自己说:我将带着你们,让小鬼子们听到你们的名字和番号就颤抖。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嘹亮的军号声就将还在睡梦中的小玉英给吵醒,她翻了个声,用手指塞住耳朵,继续睡觉。军号刚停,门板就被敲得震天响,孙玉民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丫头,快起床,今天开始你要一起参加特训。” 小玉英没去回答他,仍埋头大睡,任凭孙玉民将门敲得呯呯响。 见小丫头还是没反应,孙玉民从靴筒里掏出一柄匕首,往门缝里一撬,便打开了房门。他走到床边,一把掀起被子,将冰冷的手放到了小丫头睡的红扑扑的脸蛋上,口里笑嘻嘻地说道:“懒虫,快起床穿衣服,从今天起我就开始教你杀鬼子的本事。” 睡的矇矇眬眬的小丫头被这突来的冰冷一下子冻醒,将孙玉民那冰棍一样的手从脸上推开,嘴里大叫:“哥呀,睡个觉都吵我,烦死了。” “快点起床,外面的战士们都要出发了,你还在赖床。”孙玉民一边说话,一边将放在椅子上的小玉英的衣服扔到了她床上。 小丫头无奈,只得乖乖地穿好衣服,跟着孙玉民往外跑去。 自这天起,孙玉民带着小玉英从体能开始进行强训特训,一些后世的训练方法全让孙玉民用到了她的身上,亏得小丫头从小就是被当成野小子养大的,换成陆曼陈芸这般的姑娘早就会罢工不干了,虽然每天累得跟什么似的,但是她却没叫过一声苦,连陆曼有时看到了,都心痛的不得了。 孙玉民在单独训练小玉英的同时,还一直在指导着特务连的训练,照搬了后世我军特种部队的一些现在能用得上的训练方法,这群人的进步能明显看得见,先前孙玉民训练小玉英时,都在纳闷,特训在他身上怎么看不到什么效果,以为是哪出了问题,却从没想过人家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身体以及生理上都要有个缓冲的临界点。 白天军事强训,晚上的理论学习,让大家过得特别的充实,学到的东西也颇多。从班进攻到排连进攻,从单兵防御到密集防御,从武器拆卸到火力配置,每天的科目应接不暇,让众人都感受到了孙玉民的讳莫如深,连刘文智这样跟随了他七年的生死兄弟都感觉到了诧异。 小玉英也一改以前赖床的坏习惯,不仅一丝不苟的完成孙玉民给她单独制定的训练计划,每天晚上孙玉民亲自教授理论知识时,她都搬个小登子,坐在一边认认真真的听着写着记着。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来到了民国二十七年元月十日(1938年元月10日),连新年都已经过去了一周多。 就在这一天的上午,钱进正在孙玉民的办公室里替他忙活军需处的公文批复,突然间听到外面一溜串的小车声音,他走到窗边一看,三台黑色的小车上分别下来了三个少将,头辆车上下来的是周振强,第二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军官,第三辆车上下来的是桂永清,看到他们,钱进赶忙跑过去打开办公室的门,吩咐坐在门外面的秘书赶快进来准备茶点,然后又打了个电话到特务连连部,吩咐值班的军官赶紧把孙玉民找回办公室来,说师长他们来了。 钱进做完这一切不到两分钟,估算着三个长官快要进来了,便笔直的站到了办公室门边。 周振强走在最前面,后面不远处跟着桂永清和另外一个少将,他一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在喊:“玉民,师座和五战区司令部的徐参谋长来了,你还不快点出来迎接?” “报告副师长,处长带着特务连训练去了,不不办公室。”门口站着的钱进给周振强敬了个礼,大声说道。 “这个家伙就不是块干后勤的料。”周振强闻言摇摇头,对站在门口的钱进说道:“那还不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报告副师长,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能把处长找回来。”钱进回答。 周振强见会客的沙发那边连茶和茶点都准备好了,便没再说什么,走到门口对还在走廊上说话的桂永清和徐参谋长说道:“两位长官,先请进来喝茶,孙玉民这小子不在,已经派人去找了。” 桂永清领着徐祖贻走进了办公室,四处打量了一番后,看着满屋子的各式各样的拆得七零八落的枪支,徐祖贻说道:“桂将军,你这让张飞绣花,可不白瞎了这块材料嘛。” 桂永清陪笑道:“这小子后勤这一块管得还蛮好,以前在教导总队时的后勤处长每月总有下面部队的主官来告状,现在46师由他当家,我和老周这边关于后勤这一块,可还没得到过任何人的告状哦。” “那只能说明这小子是个多面手,你看看这些,足以表明他最想要做的还是带兵打仗。”徐祖贻指着一挺被拆得不能再散的马克沁重机枪说道。 “是、是、……”桂永清仍在陪笑。 其实以姓桂的军职和势力,这个五战区的参谋长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久经官场已经修练成老油条的他,怎么可能会反驳上面下来的人说的话呢。 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继续聊着天,钱进和孙玉民的秘书则在旁边不停地伺应着。 这个女秘书是小玉英去参加训练后,专门给钱进配的,名义上虽然说是孙玉民的秘书,其实干的全是钱进交下来的事情。 孙玉民得到了开着吉普车赶来的特务连通信员的报告,才知道桂永清他们过来了,一问日子,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元月十日,立时就明白了他们过来的目的了。他赶紧招呼刘文智李铁胆张小虎邓东平和孙杰海过来,说道:“你们把部队马上带回,立刻收拾行装,等我命令随时准备出发。” 见孙玉民交待的这么急切,刘文智问道:“有什么情况吗?怎么突然间这么急!” 孙玉民扫视了众人一眼,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话:“我想我的任职命令已经到了,桂永清他们已经在办公室等我了。” 这句话一出,这四人像发了疯似的大吼大叫,这些天的高强度特训和在46师受到的压抑统统爆发出来了。 张小虎甚至流下了眼泪,这些天常有46师的人在背后议论他,说他傻到138旅的营长不当,却跑到特务连当一个排长,他受到的压力是最大的,现在听到了这个消息,那些委屈全都渲泄出来了。 特务连的这些兵们先还弄不明白这四个长官怎么突然间又哭又笑,待小玉英从李铁胆嘴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并散发出去后,整个特务连都沸腾了,小丫头都高兴的哭了起来。 孙玉民高举双手,示意特务连的人安静下来,待所有人都目不斜视的盯着他看,认真听他讲话时,孙玉民才开口喊道:“你们刚进特务连时,我没有训话,现在时候到了,我要对大家说一句话: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连着三声整齐的吼叫响砌云际。 孙玉民拉着小玉英坐上了吉普车,在车上冲着还在兴奋的特务连喊道:“目标营房,全速冲击。” 随着这一声喊叫,整个队伍像一群刚被放开链子的猎犬,飞速地从吉普车边上奔过,蜂拥着朝营地跑去。 …… 孙玉民在门口让小玉英帮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然后带着她一起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在三个已经站起身的少将面前站定,非常标准的行了一套军礼,口中说道:“46师军需后勤处上校孙玉民报到,请长官训示。” 徐祖贻望了眼桂永清,见他冲自己点头,于是就开口对孙玉民说道:“你就是原教导总队一旅二团团长孙玉民?” “报告长官,卑职就是。”孙玉民回答。 徐祖贻点点头,从站在他身边的副官看上接过了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几,张东西,他展开一张信纸,读道:“命令:晋升46师军需后勤处上校处长孙玉民为少将衔,即日起任第三集团军第十二军第二十师少将师长,二十师旅级军官以下由其自行任命,报备军政部即可。蒋中正。” 徐祖贻念完后恭恭敬敬的把这张信纸交到孙玉民手里,说道:“另外几张是军政部给你补发的晋升命令和委任状,内容差不多,我就不一张张念给你听了,本来这些东西是要韩复榘派人来给你宣读的,但是他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上面正在找他的麻烦,无暇顾忌这些事,所以愚兄就受李总司令的委托,过来代劳了。” 孙玉民从他手里接过了这些纸,每一张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委员长亲自下发的任职命令,孙师长你可算国军中的头一份啊。”徐祖贻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着嫉妒的口吻。 桂永清从一听到任职命令,脸都黑了,他本以为徐祖贻过来只是给孙玉民授少将衔,却没料到面前的这个手下居然被任命当了一师之长,转眼就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他的心里非常的不平衡,自己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来,这个孙玉民却仅仅打了两仗就从上尉连长晋升到了少将,简直就是飞速。 孙玉民也发现了气氛的尴尬,他赶紧把手上的这些任命文件递给了站在旁边的小玉英,然后对桂永清说道:“师座,不管以后走到哪一步,我都是从教导总队出来的兵,是师座你一手带出来的。从今往后,20师和46师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20师全体官兵也将惟师座马首是瞻。” 这几句话一说出去,正合桂永清心意,虽然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孙玉民的客套话,但他能这样说已经让他很满足了,况且他也了解孙玉民的为人,一旦自己或者46师有难,孙玉民绝不会袖手旁观,自己也算是多了一支实力强大的援军。 想到这里,桂永清伸出了手,满脸笑容地说道:“玉民,恭喜你了。” 第六十二章 小试牛刀(一) 孙玉民晋升为二十师少将师长的事情,很快就从小玉英的嘴里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连刘文智都惊呆了,他以为孙玉民顶多就会被任命为一支中央军主力团的团长,或者是旅长到顶了,没想到他摇身一变居然成为少将师长。 这件事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只有陆曼没觉得惊奇,在她心里,让孙玉民当一军之长或者是集团军司令都绰绰有余。 孙玉民让小玉英在开封城里订好了酒席款待前来宣读命令的第五战区司令部参谋长徐祖贻和桂永清、周振强,这次是真的把孙玉民喝吐才让桂永清松口,让他把整个特务连全员带走。 小玉英一直在席间侍候着,孙玉民被桂永清他们灌酒她也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让桂周二人尽兴,孙玉民将很难带走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哪怕是她知道有陈布雷这个大靠山,也是不行。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孙玉民就把手上的工作全部交接给了新任处长,他便带着整支特务连和陆曼组织的一支二三十人的医生护士,乘上了桂永清安排的车队,准备开往荷泽的路途。 二十师本来是驻扎在济宁的衮州,后来被韩复榘调往鲁北抵抗正进攻山东的日军,12月27日韩复榘命令时任师长的孙桐萱弃守济南后,撤退至此,现正在荷泽休整,孙玉民要去的正是这支孙桐萱的起家部队,也是第三集团军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甲种师。二十师辖三旅十一团,共计13000余人,这还不算,最为难得的是二十师有一个全德式火炮的炮兵团,这在所有中央军中可谓是少之又少的,有的集团军都未必有个火炮团。 孙玉民的车队刚出营门,就被急驰而来的一辆吉普车拦住了,一名中校急匆匆地跑到他的车前,敬礼说道:“孙将军,接陈主任通知,请你今晚留下来,委员长要见你。” 孙玉民大惊,问道:“委员长什么时候来的?” 中校说道:“还没到,不过很快就要到了,待从室已经通知五战区军级上将领到开封开会,地点就在46师会议室。” 孙玉民明白,这是上面要将韩复榘拿下,杀鸡给猴看了。如不出他所料,老蒋要见他也是陈布雷极力促成的结果,目地其实很简单,帮他树立背景,帮他镀金,否则就凭一道命令,孙玉民很难在二十师站得住脚,更不用说将58、59、60旅外加炮团收为己下。 孙玉民留下了小玉英和董文彬,其他人由刘文智带着特务连和医生护士们先行出发前往荷泽的二十师师部。 …… 孙玉民带着小玉英和董文彬在一名尉官的指引下来到了46师的会客室,这间会客室孙玉民来过几次,可每次都没有今天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或许是平时这里没有今晚如此的戒备森严,又或许是即将见到后世褒贬不一的历史名人,才会让孙玉民这个久经战场的人产生了些许胆怯。 等了良久,仍未得到蒋某人的会见,让孙玉民本就不怎么耐烦的心越来越急燥,连旁边的小玉英都忍不住的走到他身边,劝慰他冷静冷静。 从会客室可以看见走廊上一拨拨肩挂将星的军人进进出出,比孙玉民后来不知道多少批的人都进去又出来,却一直没轮到孙玉民。他从一开始的紧张和畏怯,到后来慢慢的变成平静,几个小时后就已经变成无所谓了。 小玉英自参加完特训后,不仅人变得越来越精神,性子也越来越沉稳,以前如果让她等几个小时,她不睡着才怪,现在的她一直静静地陪着孙玉民,时不时地还会安慰孙玉民几句,换作以前那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这间会客室自打孙玉民带着小玉英进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进来过其它人,哪怕让一些身挂将星的军人在外面走廊站着,也没往这么大一间会客室里请进一个人。墙上的挂钟早就敲过了十二响,指针即将指向凌晨一点,这已经是元月十一日了,孙玉民百无寂尞的盯着那不停转动的秒针发呆。突然走廊上一个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上将制服的白面军官,在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人的指引下,急步往会议室走去,孙玉民也被这脚步声给吸引住了,他往外一看,见那个穿着中山装的正是二处的戴笠,那个上将孙玉民却是不认识。 那间紧闭了许久的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下,又被严严实实的关上。 继续是百般寂寥的等待,时针已经指向了三点,小玉英困得不行,终于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孙玉民赶紧让会客室门口的卫兵帮忙找条毯子,替她盖在身上。 走廊上又传来了一阵更急促的脚步声,孙玉民忙走到门口一看,四个挎子冲锋枪的士兵小跑着到了会议室门口,待门打开后,全都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先前被戴笠带进去的那个上将就被这四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给押了出来,那个白面上将灰土着脸,额头上全是汗,低着头一声不吭,任凭四个士兵将自己往不知道什么地方带。 戴笠跟着这几个人身后从会议室走了出来,路过孙玉民面前时,冲他升出了大拇指,轻声说道:“孙将军,恭喜恭喜!”话一说完,没等孙玉民回话,就加快了步子,追了过去。 会议室的门没关,一句带着浓浓的浙江口音的话传了出来:“徐州会战,如果有任何人不服从李总司令指挥,延误了军机,韩复榘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几秒钟过后,这个浙江口意又重重地说了一句:“散会!” 孙玉民一听到这句话,立刻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沙发上,从会客室的门口看到了一串子的少将、中将和上将从门前鱼贯而过,这些人一走完之后,走廊上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孙玉民这时真的感觉到他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他现在感觉到非常的心凉,也感觉到了异常的无奈,手中的报纸被他撕成了无数个小条,正在发呆间,一个声音传了过来:“玉民,等着急了吧。” 他听得出这是陆曼父亲的声音,赶忙站了起来,面对着站在门口的陈布雷说道:“伯……陈主任,我不急。” 陈布雷微微一笑,那双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小玉英,说道:“跟我来,委员长有话对你说。” 孙玉民忙小跑到他身旁,跟着陈布雷走到了自己异常熟悉的46师师部会议室门口。 映入孙玉民眼睑的首先是一个油光的脑袋,然后才是那一身戎装,那张在后世见过无数遍的熟悉的面容此刻也清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孙玉民此前想过的无数种场面都没有发生,自己也没有担心中的惊慌和胆怯。 陈布雷走到老蒋身边,轻声说道:“总裁,孙玉民来了。” 蒋光头抬起头看了站在门口的孙玉民一眼,对陈布雷说道:“彦及,让他进来吧,你去外面休息一下。” “是,总裁。”陈布雷回答,在老蒋身边多年,他深知这个人的多疑,诸如自己也不能幸免。他朝门口的孙玉民招了下手,示意他进来,然后自己就往外走去,在孙玉民的报告声中关上了会议室的大门。 孙玉民向稳坐在椅子上的老蒋行了一套军礼后,便笔直地站在了他的面前,等待着这个独裁者的问题。 “大半个月前你就发现了韩复榘会不战而退,并且向彦及提醒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推断他会这样做的?”老蒋扔出了第一个问题。 孙玉民早就猜到了他会有此一问,回答道:“从他部队部置的位置,以及从他的性格上分析而得出来的结果。” “哦,你说说。” “首先,自日军第十师团进攻山东以来,韩复榘便奉命将他手上的主力放到了鲁北,名义上是守卫津浦线,实际上是为撤退作准备,为什么这么说呢,韩手上的第三集团军有12军、55军、56军和51军四个军,他把实力最强也是他赖以起家的12军放在了最后面,其余三个军呈一个倒品字型,这让身处最前线的55军军长曹福林和56军军长长谷良明非常不满,都出工不出力,虽然报上来战损很大,可实际上都是元气未伤。也有传说韩复榘亲自带着手枪营到黄河以北去抗击日军,但这只是坊间流言,不能取信。” “其次,在您的亲自催促下,他不得已发动了桑园攻击战和德州保卫战两场战斗,虽然取得了不小战果,但其麾下12军81师的243旅两个团几乎全军覆灭,据说让其肉痛了许久。” “第三,鲁北在短短一个半月内失陷,第三集团军从黄河北岸撤到南岸,与其是被日军打退的,还不如说是他一寸寸让给日军的,光凭一个第十师团,能有如此厉害?不是!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第三集团军在鲁北的这些战斗,有动用过二十师没有?这可是号称精锐的甲种师。……” 老蒋挥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开口讲道:“当初彦及提醒过我,说你向他建议防备韩复榘当逃兵,那时我还斥责了他几句,没想到让你一矢中的。当初没有听彦及的劝以致铸成大错。”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军官,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你现在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孙玉民摇了摇头。 “山东能否马上收复?” 他又摇了摇头。 老蒋本来带着希望的眼神,倾刻暗淡下来,不死心的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有!”孙玉民回答道,他恭恭敬敬的对蒋光头说道:“现在必须要派一支精兵把日寇拒之豫鲁交界处,打几场胜仗,让其不能踏入河南半步。按照您的指示和布署,属下的二十师已经进入到这个区域。”他这段话把这番布置全说成是老蒋的意思,明显着是要把功劳往他身上添,打赢了是委员长指挥有方,打输了则是日军战斗力强悍,是孙玉民带兵无方,与他没一分钱干系。 蒋光头位极一时,怎会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军官的想法,他也不说破,想看看这个在南京保卫战中大出风头的军官倒底能想出什么妙招来。 孙玉民说完了这些话后,又向老蒋请示:“委员长,我能用下地图吗?” 蒋光头自然应允。 孙玉民看到他点头,便走到巨幅军事地图前,拿起杆子,指向了荷泽,说道:“按照目前的情形,济宁将很快失守,日军拿下济宁后,必定会乘势而下进攻荷泽,这样的话就等于坐陇望蜀,虎视耽耽中原大地。”他看到委员长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道:“我们不能让他们那么轻易就把战火烧到河南来,所以卑职将在这里给骄横的矶谷师团来一个下马威。”孙玉民在荷泽和兰考之间画了个圈。 他的话刚说完,陈布雷就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手上拿着一封电报冲老蒋说道:“总裁,刚接到五十六军急电,济宁失守了。” 孙玉民也被这话怔住了,他虽然知道济宁失守,却不知道具体时间,且他刚刚说完日军将会进攻济宁,没到两分钟电报就来了。 老蒋闻言后再也没有犹豫,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陈布雷说道:“记录,命令:孙玉民第二十师即日布防荷泽,防守鲁豫边界。二十师上下如若不服从孙玉民指挥,可当即斩杀,尔后汇报。”他稍一思吟,又对陈布雷说道:“孙桐萱应该还在开封,把他叫来,我当面跟他说。” 陈布雷奉命而去,老蒋对孙玉民说道:“既然你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我也希望不是纸上谈兵,打出战绩来,让那些嫉妒你的人闭嘴。” …… 当夜,陈布雷就派车把孙玉民三人往荷泽送,小玉英听到他们讲话时说日军已经攻到荷泽附近,非得让孙玉民打了个军线到二十师,让刘文智他们派出部队来半路上接。也正是这个看似没有必要的电话,正式拉开了孙玉民成为战神的序幕。 二辆吉普车在黑暗中往前飞驰,从开封出来已经两三个小时了,天边也开始露出鱼肚白。 孙玉民坐在后面的那辆吉普车后座,怀里依偎着正在熟睡的小玉英,他看天际那条白线,对坐在副驾驶位的董文彬说道:“小董,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像不像现在的这个场景?” 董文彬顺着他的视线朝外望去,只见远处天际边上有一条白线在一点一点的变粗,就像在挣脱束缚的嫩芽一样,拼命的在将黑暗顶穿,它所透露出来的让人心旷神怡的光芒,就像是在警示着一切,黎明就要到来。 见董文彬没有回答他的话,孙玉民叫停了司机,轻轻叫醒靠在他怀里的小玉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迎着寒风,踩着黑暗,孙玉民翘首仰望那一条正吞噬黑暗的白光,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大吼了出来:“啊……啊……” 正当他尽情的宣泄自己的情绪时,刚走下车的小玉英突然大喊:“有鬼子!”说完她就飞快地从站在旁边的董文彬的枪盒里将驳壳枪掏了出来。 两辆吉普车上总共才八个人,除去两个司机和孙玉民他们三人,只有三个护送的士兵,一听到小丫头的喊声,两个司机立刻就将车灯关掉了,人也跟着士兵们下了车。 第六十三章 小试牛刀(二) 孙玉民在听到小玉英的预警后便迅速地趴到了地上,他知道小丫头有这种本事,别人完全看不到的地方以及看不到东西,她都能看得见,当时在长江上,小丫头就是靠着这双能透视似的眼睛,救了自己和刘文智、李铁胆三人。 八个人只有六把短枪,孙玉民和小玉英因为去见老蒋,所以都没带枪,现在可好,碰见鬼子了,他总不能像小丫头一样把人家的枪抢过来吧。 小玉英并没有趴倒,她抢过枪后就飞身朝黑暗中跑去,这个动作把正卧在地上的孙玉民吓了一跳,他赶紧喊道:“丫头,你干什么?”边喊边爬起来,往小丫头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虽然天已经蒙蒙亮,可是小玉英太快了,孙玉民没追出去多远就失去了她的踪迹,正当他焦急的不行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响,这把他的魂都吓飞了,生怕小丫头出什么事! 孙玉民顺着枪声往前跑着,身后却突然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董文彬带着三个战士跟了上来。他急忙停住对董文彬说:“不要挤在一堆,呈扇形分开。”说完话正准备转身往前跑,却看到这几个人纷纷将手枪往枪套里放,孙玉民不明所以然,开口叱道:“你们干什么?” 董文彬没答话,只手指往他身后指了指。 孙玉民连忙转身,在晨曦中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英资飒爽的小玉英用枪抵着一个满脸是血的鬼子兵,朝这边走来。 两个士兵跑了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了这个鬼子俘虏,小玉英神气十足地把枪抛给了董文彬,走到孙玉民面前邀功,说道:“大哥,三个鬼子,让我杀了俩,这个太怂,我懒得杀。” 孙玉民的脸一直是黑着的,小玉英却是没有发现,她兴高釆烈的站在他面前,冷不及防地突然被孙玉民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脸上,伴随着这个耳光的还有孙玉民的骂声:“谁让你这样做了!” 挨了不明不白的这一记耳光,她还在犯懵,却见孙玉民将她双手拉起,围绕着她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一把将被打的半边脸都红肿的她搂入了怀中,紧贴着她的头,轻轻地说:“丫头,你知不知道,刚刚差点把我吓死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测,让我和你二哥怎么办?” 小玉英这才明白,孙玉民是太过于关心,才会打她,心中本来的委屈顿时化为感动,依偎在孙玉民的怀抱里,动情的说道:“大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孙玉民刚刚那一记耳光打的很响,不仅董文彬和三名战士听见了,连那个满脸是血的鬼子俘虏都被惊呆了。 孙玉民放开了小丫头,问道:“刚那两声枪响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这才想起前面还有两个被他击毙的鬼子,她冲还在盯着她们看的董文彬说道:“前面不远还有两个死了的鬼子,三八大盖都没捡,你们去弄回来吧。” 孙玉民叫住了正准备亲自过去的董文彬,让两个战士前去捡枪,说道:“问下这鬼子,他们是哪支部队的?到这干嘛的?” 董文彬便按照指示,用日语开始审问,小玉英听着他和那个日军俘虏叽里咕噜地讲些她听不懂的话,立时就没有一点兴致,快步地往吉普车走去,路过那个正蹲着的鬼子俘虏兵时,穿着皮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腰上,直接将这人踢翻在地,没等孙玉民训斥她,已经一步三颠地走向了车子。 董文彬纠结于这个嘴硬的小鬼子死活不肯交待时,正在考虑用什么招数撬开他的口,小丫头的这一踹帮了他一个大忙,这个鬼子俘虏兵像是非常害怕她,被踹翻后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蹲着,生怕这个他心中的魔头有什么不满,先前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一个小姑娘,独身一人面对三个久经战场的老兵,只一瞬间就结果了俩,如果不是她想抓个俘虏,估计自己早就命丧她手。 董文彬也看出这个鬼子俘虏非常害怕小玉英,他用日语说道:“刚刚那个女军官说了,如果你还不交待,她等下就过来生剥了你的皮,如果你讲了,她保证将你送到战俘营,说不定你还能保住你的小命。” 鬼子俘虏兵流露出绝望的眼神,剥皮对于他来说,是能想像得到的痛苦,本来蹲着的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嘴里也终于把自己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两个捡枪的士兵回来了,不仅多了两把三八大盖,居然还将两件鬼子棉衣给穿在了身上,如果不是他们还算机灵,将衣服上的日军肩章等标记给扯了,简直就活生生的两个日军士兵。 董文彬让士兵们把瘫在地上的鬼子俘虏带到他们乘车的车上,然后来到孙玉民面前说道:“师座,这鬼子交待了,他们是隶属于第十师团第三十三旅团第六十三联队,他们中队长叫鸟川鸣,所以在联队里被称为鸟川中队,作为联队的先头部队,攻下济宁后便一路南下,到了此地迷失了方向,又因天黑才暂时扎营在前面不远处,孙玉民他们两辆车的车灯光惊到了鬼子哨兵,他们三个人才被鸟川鸣派出来查看情况。” 孙玉民闻言大惊,忙问道:“他们扎营的地方离这多远?” “具体多远,这鬼子兵也不知道,他说他们三个人从黑暗中摸过来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董文彬说道。 孙玉民心里一凉,暗想:坏了,从响枪到现在至少过去了七八分钟,这就意味着一个中队的鬼子离自己这八个人只有短短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怎么办?凭八个人六把手枪怎么可能干得过装备精良的一个中队的鬼子。 一想到近在咫尺的危险,孙玉民不由得着急起来,他正准备让董文彬上车,然后快速离开这里,突然间听到小玉英从车里传出来的声音:“有车队来了。” 孙玉民也看到了公路前方远远地开来一个车队,天还才蒙蒙亮,车大灯射出来的光还是照得很远,从车灯的数量来看,至少有七八辆卡车。 这把孙玉民的心惊得咯噔一下子悬了起来,他搞不清楚这些车倒底是日军的还是自己二十师的,虽然现在还在河南境内,但是兰考和荷泽是挨着的,眼前就有着一个中队的鬼子,所以更加不能排除来的是鬼子。 他确定不了来的是敌是友,自然不敢乘吉普车往车,只得让车上的人都下车,找了一处稍高的地方,全都伏了下来。孙玉民已经打算好,如果形式有任何不对,他就让董文彬带着小玉英跑,自己带着其他人在这阻击。就是有此一想,他连那个俘虏兵都没带下车,直接用枪敲晕扔在车后座,等会儿若顶不住时,这两辆车就是他的炸弹,油箱将是他们能否阻止成功的关键。 天越来越亮,空气中的水份也渐渐行成霜花,附着于早已干枯发黄的草地和已不剩几片叶子的树上,车队也越来越近,小玉英已经看见了车门上的青天白日徽,她对孙玉民说道:“哥,是我们的人。”说完,她就准备起身,迎向已不足千米的车队。 她刚一动,就被孙玉民伸手牢牢地抓住,耳中也听到了孙玉民的低吼:“趴着别动。” 孙玉民没往车队来的方向看,作为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他有着常人没有的预感和警觉,别人可以忘记那个不足十分钟路程的日军中队,他怎么可能会去忽视这要命的一环。 果然,其他人的眼光全在车队身上,而刚刚小玉英杀死两个日军探路士兵的方向,出现了一支挑着膏药旗的队伍,旗帜上红红的那一圈像极了女人的月巾带。 孙玉民没再犹豫,他发现了日军指挥官已经下令部属伏击车队的意图,赶忙从董文彬的手里抢过了驳壳枪,直接往鬼子的方向连开了几枪。 车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响惊停,从车厢里不断地跳下拿着枪的士兵,这些士兵一落地便纷纷寻找地方隐蔽,瞬间就和这片大地融为了一体。 小玉英看到了熊一样的李铁胆抱着一挺捷克式跳下来时,她兴奋的对边上的孙玉民说道:“哥,是我们的人。” 枪声不仅只惊动了车队上的特务连,把正在设伏的鬼子兵们也都惊到,带队的日军大尉鸟川鸣见已经失去了伏击的机会,大声怒骂:“八嘎牙鲁。” 长期的战无不胜使这个士官学校毕业的日军大尉,和许多日军军官一样养成了骄横的性格,他早就盘算好,就算眼前这几辆卡车上全部是中国军人,也超不过自己的部队,既然伏击不成,那就强攻。 他拔出来了自己的指挥刀,口中用日语喊道:“准备进攻。” 常年的征战,使第十师团的士兵保持了了极高的战斗素养,鸟川的话刚一落音,鬼子兵们都纷纷地将刺刀卡上了枪槽,四门迫击炮和四具掷弹筒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炮弹,只等着他的下一句命令。 鸟川非常满意士兵的表现,他手中的指挥刀往卡车车队一指,大声叫道:“迫击炮三轮急速射,掷弹筒辅助。” 从这些士兵下车的迅速和下车后的军事动作,孙玉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自己近段时间亲手训练的特务连,他很满意这些人的反应,也更加坚定了他以后训练管理部队的路子。 “丢……” 天空中迫击炮弹尖锐的破空声,以及连肉眼都能看得到的掷弹筒抛射出来的手雷,纷纷砸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卡车。 公路上、公路下、汽车边腾起了七八朵漂亮的火光,一辆被击中后车厢的卡车,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整个战场只能听到这几声巨响,除此之外,连一声枪响都没有听到,这更加加剧了孙玉民心中的想法,这不是一支普通的日军小部队,军纪之严明,军事素养之高,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现在怎么办?是打还是撤?孙玉民一下子变得犹豫起来。打的话,自己的特务连没有一战必胜这支日军部队的把握;不打的话,眼前一块这么大的肥肉,就这么白白的错过,岂不是太可惜。如果不吃掉这批鬼子,那自己和身陷二处监狱的韩复榘有什么差别呢! 想到这,孙玉民下定了决心,今天就算磕碎了牙,也要将这个鸟川中队吃掉。 他轻声招呼董文彬,示意他带着人守在这个地方,自己带着小玉英去和李铁胆他们会合。 小玉英自挨了孙玉民一个巴掌后变得十分老实,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也没有去抢战士们手中的枪,看到孙玉民把手中的枪还给董文彬后就往不远处的车队那边猫,也连忙跟着他往那边而去。刚往前跑了几百米,便听到了尖锐的炮弹破空声,她一下子扑倒在地,往前看时却见孙玉民并没有伏倒,还反过头示意她继续往前。 小玉英连忙起身追了上去,问道:“哥,听到炮弹的尖叫时要赶紧趴下,但是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孙玉民没有回答他,只严厉地说道:“别说话!” 待卡车停车的公路上腾起几团爆炸引起的火光时,小丫头才明白,他早就听出来这些炮弹和手雷的弹着点了。 爆炸声刚过,天空中又是炮弹破空声音清晰地传来,这次孙玉民没有再前进,搂着小丫头伏在了一处洼地上。 一枚炮弹在他们伏身之地不足二十米的地方爆炸,被冲击波激起来的泥土和灰尘四处散落,如冰雹一般砸落在二人身上,小玉英这才亲身感受到了炮击的威力,她使劲晃了几下脑袋,刚才的那颗近距离爆炸的炮弹,不仅弄得她满头全是泥土,而且耳朵里也嗡嗡作响。 孙玉民正欲拉起被炸懵的小丫头,前往已经布置了临时阵地的特务连会合,却听到了天空中第三次传来了凄厉的声音,短短一分钟内,日军炮手居然能做到三发速射,这越来越能说明眼前的这伙小鬼子不是善荐。 他赶忙把要爬起来的小玉英完完全全的压在身下,还用手捂住了不知所措的小丫头的耳朵,自己则张大嘴巴,眼睛死盯着天空中肉眼可辨的炮弹,当那颗往这个方向而来的炮弹即将落地时,他才把头紧紧地埋了下来。 这一阵炮击过后,总算没有再听到那让人无比厌恶的炮弹声,特务连那边翻出来了两个人,孙玉民看得非常清楚是李铁胆和张小虎,他站起身来,把还趴在地上的小玉英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土,问道:“丫头,你没事吧?” 第六十四章 小试牛刀(三) 鸟川鸣待迫击炮三发速射完,半跪着的他站了起来,没去管右脚裤腿上刚刚沾上的黄土,手中的指挥刀往前一挥,大声喊道:“进攻,杀给给。” 日军伏击的地点离汽车的位置至少还有千米距离,虽然九二式重机枪和歪把子的射击范围能够覆盖那里,但是骄横的鸟川鸣以为车上的那批支那军人早已经逃之幺幺,没有派出尖兵,就指挥着整个中队发起了进攻。 孙玉民和小玉英和前来迎接他俩的李铁胆、张小虎会合后,急速往阵地上走去。 孙玉民很清楚,日军炮声一停,便是要突击的节奏,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布置,简单了解了一下有多少人员和武器装备后,还未开始布置,就听到邓东平的喊声:“师座,鬼子来了。” 孙玉民忙往前看去,只见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一群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呈进攻队型往公路上汽车停车位置小跑着。 刚上到临时阵地时,孙玉民就扫视了一眼,发现这个阵地虽然是仓促之间修筑,但是把防御阵型和火力配置都分配得井井有条,自己完全没必要再去做什么调整,但是面前的这伙鬼子是非常善于进攻的,一味死守待援显然不是个好办法。 孙玉民决心要吃掉这帮鬼子时,脑海里就有了一个计划,现在差的只是布置人员去完成而已,他喊过来邓东平说道:“带两个个排守住阵地,给我盯死了这伙鬼子,听我枪声为令,一定把他们拖在阵地前。” 邓东平敬礼道:“是,师座。”行完礼 后就飞快地跑向阵地。 孙玉民又对李铁胆说道:“你带一个排悄悄地绕到左边埋伏,等会儿日军冲锋时,看到我发出信号,你就带人冲出来突击他们,打鬼子们一个措手不及。”李铁胆二话没说,敬了个礼后就带着一个排的部队悄悄地溜出了阵地。 孙玉民又对张小虎说道:“你带剩下的的那一个排,从右边绕到鬼子的屁股后面,听到李铁胆那边响枪了,吸引到注意力以后,你们就冲出来,把这伙鬼子的炮兵和机枪手全给我干掉。”他停了几秒钟又说道:“让小丫头带你们过去,前面不远的地方还有几个我们的人,董文彬也在那,带上他们一起去,今天能不能吃掉这伙鬼子,全看你们能不能把他们的重火力一锅端了。” 张小虎也同样敬礼答是,他知道孙玉民怕小玉英出事,补充了一句:“师座,要不让丫头别去了吧,她一个女孩子在您身边就好了。” 小玉英刚听到孙玉民派她出任务时高兴得不得了,可一听到张小虎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她骂道:“张小猫,我看你是皮痒了。” 孙玉民瞪了她一眼说道:“好好跟着虎子哥,不准逞英雄,如果我听说了半句,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呆我办做文职了,永远别想上战场。” 小玉英这才收敛一点,转身就跟着张小虎他们往阵地外溜,孙玉民拉住她的手,叮嘱道:“丫头,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玉英慎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跟着战士们往阵地外面跑去。 看着往前跑着的小丫头,孙玉民觉得有哪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小玉英手上光秃秃地,连枪都没一把,他正想追上去,把李铁胆给他的驳壳枪送给丫头,耳中邓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座,鬼子上公路了,打吗?” 孙玉民目测了一下阵地离公路的距离至少还有三百米,这三百米完全是一片开阔地,一旦开枪自己就要变成攻方,鬼子则可以借助卡车的掩护,飞速地建立一道防线,那样的情况一出现,自己这点人将完全吃不下这伙鬼子。 他摇头道说:“不能开枪。” 孙玉民一心要吃掉这一中队的小鬼子,而鸟川鸣则是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作为指挥官,他的中队已经和联队失去联系一整晚了,这意味着什么,鸟川鸣心中一清二楚。当他来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卡车边上时,不由得感到阵阵后悔,刚才那通炮击炸坏了两辆卡车,如果车没挨这一顿炸,自己中队就可以坐上白白捡来的车扬长而去。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站在一辆被损坏的汽车旁边,举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四处观察。 此时天已经完亮了,初升的太阳红彤彤地探出了半个脑袋,好奇地用它那耀眼的光芒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偶尔有一块地面上还未完全化掉的白霜,告诉着人们这还是在冬天。 鸟川鸣突然间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嘴里也轻轻地笑出声来,他刚刚在望远镜中清楚地看到前面几百米的一个小山坡上,爬着一支为数不多的支那军队,这么近的距离,这些胆小如鼠的支那军人,一枪都不敢正在他们车上爬上爬下的帝国陆军,这让鸟川鸣本就膨胀的自信心愈加爆炸,他刚想让炮兵先轰几炮,却记起先前发起冲击时,他把炮兵还有机枪和两个小队的士兵留在了后面警戒,现在让他们过来明显会贻误战机。 鸟川鸣叫过来一个挂少尉衔的小队长,对他说道:“前面那个小山坡有一支中国军队,他们不敢开枪,想偷偷地躲过帝国陆军的打击,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现在你带着你的部队进攻他们,如果拿不下来,不要逞强,我已经派人把后面的重武器调上来,配合你们的进攻。” “大尉,不需要您的炮火支援,只要勇猛的帝国陆军战士一个冲击,那些支那军人就会四散而逃。”鬼子小队长说道。 “那好,渡边少尉,我就在这等着你,击溃小山坡上的支那军队后,我将亲自给你报战功。”鸟川鸣对这个叫渡边的小队长说道。 “嗨已。”渡边少尉恭敬的回答。 孙玉民担忧这些小鬼子们会乘车而走,那自己可就丢脸丢大发了,正在思索怎么将日军引来进攻时,却发现一个日军军官举着望远镜四处张望,他灵机一动,让邓东平带着一个排的战士故意暴露出来,果然引诱到了这支非常张狂和嚣张的鬼子中队。 当一个小队的鬼子在一个少尉军官的带领下,往这道临时防线攻来时,孙玉民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眼前这一整个中队的鬼子将成为他嘴里的菜。 孙玉民让十几个士兵在鬼子兵离阵地还有二三百米时,就开始胡乱射击。鬼子兵一听到枪响都麻溜地伏到了地上,看到了这么远就开枪,且所有目标都已经趴下,根本就无法射击得到,却仍在开枪的中国军人,带队的鬼子小队长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对自己小队的士兵喊道:“这伙支那军人不会打仗。呈散兵攻击阵形给我冲击。” 随着鬼子小队长的一声令下,几十名鬼子兵端着枪往前急速冲击,连小队里的两挺歪把子机枪射手副射手都跟着跑了起来。 鸟川鸣看到中国军人远远地就开枪,他和渡边小队长的看法是一样的,认为面前的支那军队将不堪一击,可随着望远镜中越来越多倒下的日军士兵,和越来越密集的枪声,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看到剩下的日军越冲越前,眼看着就要攻下山坡时,他又重新放松了警惕,对身边另一个小队长说道:“小泉君,带上你的人,配合渡边小队长拿下支那阵地。”他说完话后就没再去看正在进攻的部队,走到了正在维修被炸坏的汽车的士兵边上,一句一句地询问起来。 孙玉民指挥着阵地上剩余的两个排,一点一点地消灭着正在进攻的日军小队的有生力量。这次特务连出来迎接孙玉民时是带了重机枪的,虽然只是两挺,但是这已经足够让这个鬼子中队喝上一壶了,不过直到现在,孙玉民都没让邓东平亮出这两挺大杀器,连两个排六挺捷克式也只让两挺在响着,他在等着鬼子指挥官把他的主力派上来,然后自己的两大杀招并出,这场战斗就可以宣布结束。 眼看着首先进攻的这一小队鬼子兵,已经离阵地只有几十米距离时,孙玉民的心也开始紧张起来,他还是在担心鬼子指挥官不派出支援部队上来,那样的话,即使是全歼了这一个鬼子小队也没有很大用处,自己想全歼这伙鬼子兵的计划还是得落空。 当又一队鬼子兵哇哇叫着从公路上冲下,往小山坡这边冲过来时,孙玉民狠狠地将手边的一根枯枝折断,对旁边的邓东平说道:“可以给李铁胆张小虎发信号了,开始收网。” “是!”邓东平回答,信号枪已经拿在他的手。 第一波进攻的鬼子小队已经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脸,虽然只剩十多个人,却依然在往前冲着,渡边少尉也在这十几人之内,看到近在咫尺的支那士兵,他本来兴奋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惊恐,因为两挺马克沁重机枪黑森森的枪口正瞄着自己这些人。 他想大喊撤退,更想转身往回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马克沁重机枪沉重深厚的吼叫声响彻了战场,三发红色信号弹在重机枪开始击发的同时被打上了天一,即使是在白天光线的压制下,这几发信号弹也能清楚的看得见。 马克沁一响,把正在观看修车的鸟川鸣吓了一跳,他急忙举起望远镜,从镜片中他看见了渡边小队全都倒在了支那阵地前几十米的地方,也看到了正在冲锋的小泉小队被扫倒了一大片,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赶紧喊道:“撤退。”可是正在冲锋道路上的士兵们哪里能听得见他的声音,继续往前不要命的冲着。 鸟川鸣腿一软,踉跄着几乎摔倒,他深知那两个小队一百多号士兵已经一去不返。 他对身边那些同样被马克沁重机枪惊呆了的士兵们吼道:“撤退,和重火力组汇合。” 命令一出,连正在修车的士兵们都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拿起武器就跟着鸟川鸣他们往后奔去,可是没跑出去多远,左边突然冲出一支中国军队,虽然每个士兵的中正式步枪上都有刺刀,但没有一名士兵拿着步枪冲过来对刺,在三挺捷克式的带领下,密集的弹雨向正在奔跑中的鬼子兵们泼了过来。 没有人顾得上还击,个个都像深山老林里那些受惊了的野兽一样,疯狂的朝前跑着。 鸟川鸣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留在后面的重火力组,在听到枪声后,会布置好防御,那里还有十几头驴子驮着的给养和弹药,有了这些,他可以确保自己的部队,不至于会全军覆没在这个地图上都未标识的地方。 直到正前方重火力组的位置,传来了剧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时,鸟川鸣才感觉到真正的绝望,他已经从这些声音中听出来,自己的重火力组已经遭到了攻击,中国军人的捷克式机枪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很好辩认。 他停下了些子,绝望地看向了自己的身后,一个支那少将带着至少有两个排的士兵高了过来;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左边,一个熊一般块头的军人正抱着一挺捷克式,不停地发射着子弹,自己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地在倒下;他看向了自己的前面,一个支那女军官带着一群士兵正往这边冲来,有的人手上赫然拿着属于自己中队的十一式轻机枪。 鸟川鸣是真的绝望了,他面向天空中初起的那轮红日,大喊:“天皇陛下……”手中的十四年式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头,毫不犹豫地扣响了扳机。 孙玉民、李铁胆和张小虎的三路人马赶到鸟川鸣自戗的地方时,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身边还有十几名跪在地上,双手把三八步枪托在头上的鬼子兵们。 小玉英的手上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一挺歪把子,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抱着机枪却似不怎么费力。她拉动了枪栓,准备突突了这些已经投降的鬼子兵们,却被孙玉民一把抓住她想要扣扳机的手,耳中也听到孙玉民那不怒自威的声音:“他们不能杀!” “为什么?”小玉英很生气,先前从背后发动偷袭时,她手上没武器,一个鬼子也没杀到,这让她很不心甘,想杀这些鬼子兵时,又被孙玉民阻止,她非常的不爽,想都没想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留着他们比杀了他们的作用更大。”孙玉民把歪把子从小玉英手中抢了过来,说道:“以后大把机会杀鬼子,这些人我有用,不能杀。” 邓东平走到了孙玉民身边说道:“师座,战损统计出来了,特务连重伤七人,轻伤二十二人,暂时还没有哪位兄弟牺牲。” 孙玉民点了点头,说道:“押上他们,赶紧去师部。” 第六十五章 掌控二十师 当孙玉民的车队来到荷泽二十师临时师部时,里面的各级军官都在刘文智的带领下出来迎接。 五十八旅、五十九旅、六十旅旅长以及原师长孙桐萱的旧部们被从卡车上押下的鬼子俘虏给惊呆了,甚至都忘记了向这个异常年轻的少将师长敬礼。 孙玉民朝邓东平一挥手,把他叫了过来,说道:“让人把鬼子兵的尸体全部搬下来,缴获的武器装备都卸下来,码整齐点,请记者朋友来拍些照片,我好派人送到陈主任那里去。” 他说的这些话让守在一边等待的二十师旧将们听得清清楚楚,能站在门口迎接的都是些混迹军营许久的老油条,谁会不知道这个新师长口中说的陈主任是谁。 这些人大清早就接到了孙桐萱副官的电话,说让他们全体都必须来迎接新师长,打电话的这个副官有意无意地,把新师长是陈布雷女婿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再加上又说孙桐萱今日会亲自从开封赶回来,和这个新师长做交接,更加使这些二十师的元老或者孙桐萱旧部们不敢怠慢。 孙玉民站在门口看着邓东平带着士兵,把二百多多具鬼子兵尸体从卡车上搬了下来,在师部门口的路上一具具地摆放整齐,又把那些缴获的日军武器装备和弹药补给,甚至那十几头已经被击毙的夺东西的骡子尸体也摆了出来,加上十几个耸拉着头,列成一排的日军俘虏,全部列整齐以后,对身后那些鸦雀无声的军官们说道:“就是这区区一个中队,将几个师的国军部队赶得到处跑,他们长三头六臂了吗?没有呀,我带来的特务连还没有他们人多,武器装备也没有他们好,但是结果怎么样,诸位都已经看在眼里了。” 孙玉民看着这帮子不会脸红不会心虚的军官们,他很生气,又说道:“我不知道大家以前是怎么样,也不是说孙军长怎么样,但是自我接手二十师的这一刻起,小鬼子的舒服日子就到头了。在场的诸位,如果是真心想打鬼子的,我孙玉民欢迎你留下,不愿上战场的,等会儿孙军长过来时,大可跟他走,去十二军军部任职,升官发财我孙玉民恭喜你。” 他这句话一出,惹起了众人的议论,人们的心思都从那些鬼子尸体俘虏和武器装备上,转了回来。 孙玉民没有管这些全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军官们,继续说道:“你们可以先散了,但不能离开太远,孙军长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到会议室开会。” 这些迎接他的军官虽然听到了他是这样说,可没有一个人敢离开现场,鬼知道这个刀疤脸是不是有意这样说,然后看下底下人的态度。 孙玉民说完这句话后,径直就走到了刘文智领来的两名记者面前,从两个人的自我介绍中知道了这两名记者的一些基本情况,两人都不是什么大报记者,他们是跟着二十师从济南撤退至此,现在有了这个借口,恰好可以乘坐送缴获的车去开封,然后转道去武汉,所以当二人一听到请他们来拍照时,没有半点拒绝,欢天喜地的来到了这里。 孙玉民对二人说道:“麻烦二位了,希望能尽早把这些照片刊登在报纸上,虽然战绩不太,但愿能稍微振奋一下国人麻木的心!” 两个记者都拍着胸脯说:“孙将军,我们一到武汉,立刻把这些照片发报。” 孙玉民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请二位开始吧,拍下来的照片给我一份,我要把他们送到上面去,没有这些证据,有人就会以为我孙某人乱报战功。” 二个记者也连连称是,他们二人不关心面前这个将军要干什么,只想着拍完照片后,能让他派车送走自己就行了。不过,两人还算尽职,不仅拍了不少战果的照片,甚至乘孙玉民不注意时,把他正在查看日军武器的场景也拍了进去,照片的背景赫然是满地的日军尸体,和十几个抱头蹲在地上的日军俘虏,这张孙玉民身挂将星的照片后来被刊登在中央日报上,也被日军特高课收集,他的容颜,特别是左脸上的那道疤痕,成为众多日军军官挥之不去的梦魇。 孙玉民在参谋长的引领下,来到了临时师部内。一间较大的屋子,进门不远放着一个间易沙盘,门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型军用地图,地图上用红蓝两色箭头标识的敌我态势,地图前摆着一长条桌子和椅子,显然是用来开会和布署的会议桌。 孙玉民摘下帽子,将它扔到会议桌上,走到了地图前仔细看了起来。 地图上的标识大抵没有错,只是更新的太慢,日军先锋都已抵达荷泽兰考之间了,地图上还显示济宁在国军手里。 孙玉民从地图前离开,来到了沙盘前,和地图上的问题一样,更新太慢,完全没有跟上战局的实际情况。他伸手将几面国军的旗帜从原有位置往后挪了几个地方,然后又把那几面相对峙的日军旗帜插到了刚刚拨走的位置。 参谋长是个行家,看到孙玉民动了几下旗帜后,惊问道:“师座,日军动作有这么快吗?” 孙玉民好奇地看着说话的参谋长,笑道:“你还在做白日梦吗?一定要等到鬼子进攻荷泽时才相信已经兵临城下了?” 参谋长给怼的满脸通红,不再说话。 那些跟着进来的旅长团长以及参谋们也纷纷不说话,都想看看这个初来乍到的师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做派。 孙玉民见参谋长不说话,他也没有继续为难他,走到了会议桌的首位坐了下来,背靠着椅背,仰着头开始闭目养神。 这样的场景大大出乎这些将领的意料之外,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行事,是走还是留在这个临时师部,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头。 小玉英心痛一夜未眠的孙玉民,找了一件昵子大衣替他盖上,然后对站在室内的众军官说道:“师长昨晚一晚都没有休息,各位先行离开,等军长来时,各位才一起过来。” 这些人听到小玉英说的这话后,才知道先前这个新师长说的解散,并不是一个玩笑之类的,确实是让他们自行活动。于是全都退了出去,整间师部只剩下了小玉英、陆曼和孙玉民从开封带来的几个军官。 李铁胆和邓东平几个人昨晚也是折腾了一夜,没有顾忌什么,纷纷坐到会议桌边的椅子上,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刘文智昨晚没去,他走了出去,外面那些尸体和缴获需要他的处理。小玉英没有一点睡意,很想去找陆曼,但是看到睡到口水都流出来的孙玉民,忍住了贪玩的心,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手帕,细心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水渍。 刘文智忙这些事之前,以孙玉民的名义给46师师部发去了封电报,注明了需转交陈布雷,电报上写道:“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十一日凌晨,本人赴荷泽二十师师部上任途中,在兰考境内突遇日军一部,经过激烈战斗大获全胜,俘虏日军十五人,歼敌二百二十三人,缴获枪支弹药一批,我部伤二十九人,阵亡0人。战果照片和缴获以及俘虏全在二十师师部,如何处理,请指示。” 他做这件事没有向正在熟睡的孙玉民请示,因为他知道这是肯定要做的事情,只是因为孙玉民太过疲惫才会忘记这个步骤,自己有义务帮他补漏。 …… 当电讯员把这封捷报上报到桂永清手上时,他被电报上的战果惊呆了,顿时后悔将一连精兵白白送给了孙玉民,他没有去想这些兵是谁训练出来的,也没有去想这场遭遇战是谁指挥打的。 桂永清不敢扣押这封捷报,也没有必要去扣押,他急匆匆地把这封捷报送到了会议室门口,里面老蒋正在和一些头头商议如何处理韩复榘的事。 当陈布雷从敲门进来的桂永清手中拿过电报,稍稍一览以后,便喜形于色,他眉飞色舞地对正满脸怒色的蒋光头说道:“总裁,捷报。” “哦?”蒋光头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他问道:“哪里来的捷报?” 陈布雷赶紧将手上的电报递了过去,老蒋一把接过,飞快地看完,边看边叹:“好!好!好!” 底下坐着的一众将军们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五战区还能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捷报。 李品仙问道:“校长,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高兴?” 蒋光头把电报重新交到陈布雷手上,说道:“彦及,你念念。” 陈布雷接过电报原本宣科开始念道:“民国二十七年一月十一日凌晨,本人赴荷泽二十师师部上任途中,在兰考境内突遇日军一部,经过激烈战斗大获全胜,俘虏日军十五人,歼敌二百二十三人,缴获枪支弹药一批,我部伤二十九人,阵亡0人。战果照片和缴获以及俘虏全在二十师师部,如何处理,请指示。” 老蒋待陈布雷的话音一落,说道:“这封电报是新任二十师师长孙玉民发来的。”他看向了坐在他下手的李宗仁,继续说道:“这个命令是我前几天下发的,还没有知会大家。德邻,这次我给你第五战区送了员虎将,你可得好好使用,别辜负了彦及的一片好心。” 老蒋看到李宗仁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解释了一句:“这个孙玉民是彦及的乘龙快婿,是从淞沪战场和南京城走下来的猛将哦。” 李宗仁听到战报上的战果时没有什么惊讶,全歼一个中队的鬼子在座的谁都能做到。可是听到这个孙玉民是在上任的途中遭遇日军,兵力以及火力均远远不如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全歼敌人,且己方零阵亡时,他不淡定了,说道:“如果真如电报上所说,那么把二十师交给他,我一百个赞成,以后五战区也将把二十师当作王牌来使用。” 老蒋扳了一天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容,他说道:“德邻,你不要以为只有你的桂军能打,抛开彦及不说,这个孙玉民绝对是员虎将,用好了绝对是个能帮你改变战局的人物。” 李宗仁一生和老蒋作对,但这件事难得地意见一致,他说道:“蒋公,既然已经把二十师交到他手上,索性就交得干脆点,让他自行去任命旅团长,哪怕是他的人资历差点,也没有关系,只要部队能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拳头,或者一块铁板,那我五战区可真是多了股生力军。” 陈布雷正边上说道:“德公,总裁当时下命令时,已经考虑到这一点,命令中已经明示了旅以下军官由他自行任命,甚至给了生杀大权。” 李宗仁拍拍脑袋,笑道:“是我多虑了。” 老蒋摆摆手,对李宗仁说道:“德邻所忧正是我之所虑,之所以有此一虑也是因为二十师是韩复榘的老底子,孙桐萱虽然是当面应承带走全部旅团长,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才破例给了他一道这样的命令。” ………… ………… 孙玉民不知道在他睡得正鼾的时候,远在开封的诸多高级将领们均在热议他的问题,议论的最后还得到了非常圆满的结果。 而小玉英在百般无聊之下,终于还是跑了出去,找到了忙的焦头烂额的刘文智,正打算拉着他去给孙玉民弄点吃的,却见到三辆吉普车飞速驰来,先前迎接孙玉民的那帮子人又从四处聚集到临时师部门口,先前被孙玉民怼的那个参谋长跑到中间那辆吉普车后门那,打开了车门,迎下了一个身穿中将军装的军人。 孙玉民被火急火燎跑进来的小玉英叫醒时,孙桐萱已经走进了临时师部,就站在门口端详着这个还在打着哈欠的年轻人。 孙玉民耳中传来了小玉英轻轻的声音:“哥,正主来了。” 顺着小玉英的目光,孙玉民看到了正满面笑容注视自己的中将,不用人介绍,他都知道这个人是二十师原师长,现已经升任十二军军长的孙桐萱。 谁都清楚,当了军长虽然说是升了官,可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十二军辖共辖两个师,二十师是超编的甲种师,八十一师则是个只有两旅四团的丙种师,一旦二十师被别人掌控,那么基本上他这个军长也就是个孤家寡人了。 孙桐萱深暗此中道理,但也没有办法,昨日他陪顶头上敢韩复榘去开封参加高级军事会议,结果贵为山东省主席,第三集团军司令的韩复榘就再也没回来,他也被老蒋亲自叫过去谈话,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把二十师交出来。虽然二十师是韩复榘和自己最为看重的家底,但是现在的情形已经由不得自己不交了,索性痛痛快快地,把这个自己苦心经营了六七年的宝贝拱手相让。 第六十六章 重组 孙玉民忙站起来,在小玉英的帮助下,整理好睡得凌乱的军装,戴好军帽,走到了一直看着他的孙桐萱面前,敬了个礼,说道:“欢迎孙军长回来看看。” 孙桐萱仍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丝这个老蒋派来接管自己部队的人的印象,他心中暗叹:这个家伙现在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主人,确实是个棘手的角色。 孙玉民见这个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眼睛一直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让他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忙上下打量和摸索着全身,直到孙桐萱朝他伸出了右手,说道:“玉民老弟果然是年轻有为啊,老哥我坐到二十师师长这个位置上,用了足足十七年的时间,老弟你自入伍,到坐到师长这个位置,只用了短短八年,才八年啊。” 孙玉民也伸出了手,礼节性地握了握孙桐萱的手,说道:“晚辈才疏学浅,只是仗着贵人相助,才侥幸居此高位,实在是汗颜啊。” 两个人说着的客套话,让正在泡茶的小玉英一阵阵肉麻,仿佛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端起两杯茶走到了已经在会议桌前就坐的两人前,恭敬地放了一杯在孙桐萱前,另一杯则重重地放在了孙玉民前,呯地一声,将正准备拿起茶杯的孙桐萱都吓了一跳,小玉英也发觉有点过份,在孙玉民瞪她之前,赶紧地溜了出去。 孙玉民很尴尬,这个死丫头在这种场合居然还这么野,他忙对被惊到的孙桐萱说道:“对不起军座,舍妹一向是这个脾性,属下管教无方,请军座万勿怪罪。” 孙桐萱也在奇怪这个小小的女中尉哪来这么大胆子,居然对一师之长如此无礼,听了孙玉民的解释才悟过神来,笑道:“虎兄豹妹啊,这个小姑娘以后不知道哪个男人才能降得住。” 孙玉民陪笑说道:“军座所言极是,我也正在犯愁呢。” 孙桐萱和孙玉民又寒喧了几句,然后对参谋长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望着鱼贯而入的,跟着自己东征西讨,南战北伐的这些老部下们,孙桐萱思绪万千:一夜之间,自己的顶头上司被扣押;自己的二十师被人据为己有;现在,自己的这些老部下们,也即将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扫地出门。他的心情宛如北国冬天一般寒冷,天要塌了,前方也是一片迷茫,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孙玉民不知道坐在首位的孙桐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现在只一门心思地想要把三旅一团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哪怕是当场和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上司翻脸。他趁着孙桐萱在盯着那些走进来的军官看的时候,反过头来,对一直看着他的刘文智使了个眼色,长期的合作,使刘文智对孙玉民的一举一动,一念一想都非常熟悉和了解,他点了一下头,拉着邓东平俩人就走了出去。 孙玉民的小动作全都落在正装着看自己部下的孙桐萱眼里,他脸上浮出苦笑,心里更加加深了对孙玉民这个人的印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办事果敢。 够资格坐到椅子上的军官都坐了下来,不够资格坐的军官站成了两排,等着孙桐萱的发话,不像其他部队那样,做什么事情都是乱哄哄地显得特别嘈杂,这里却异常的安静,即使是这间屋子基本上都被塞得满满的,都没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孙玉民虽然对这个名义上的上司没什么好感,但是对于他将二十师管理得井井有条、军纪严明,还是十分地敬佩。 孙桐萱扫视了一眼众军官,说道:“各位,今天是你们在二十师的最后一天,也是二十师发展历程上极其重要的一天,因为从今天起,二十师就要换主人了,虽然还是姓孙,但是已经不是我孙桐萱的孙了。各位袍泽为了二十师的发展,在这几年里都付出了大把心血,现在也应当轮到你们去休息了,打打杀杀的事就交给他们年青人去做吧。”他说的心不甘情不愿,十分不舍得这个让他穷尽心血和财力的部队,就如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就这样嫁为人妻一样,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底下的军官们大多都作好了心理准备,也有极个别的人很是不甘心,可一看到孙玉民那张狰狞的脸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来。 孙桐萱说完了那些话后,头转向孙玉民,说道:“玉民老弟,二十师算得上是我毕生的心血,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战功,但是能在这乱世之中保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的眼睛有点泛红,嘴角动了两下,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没说。 孙玉民点了点头,说道:“军座,玉民必将竭尽所能带好二十师,痛宰鬼子,让鬼子一听到二十师的名字就闻风丧胆。” 这番话不说还好,当孙桐萱一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身子也像失去了支撑一样,跌靠在椅背上,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二十师在这个刀疤脸手上或者会大出风头,但是这背后的伤亡一定不会小,自己这几年的苦心经营算是白费了。 孙桐萱算是失望透顶了,还不能对这个年青人说明原因,他很无奈,也没有办法,闭上了眼睛好几分钟才睁开,站了起来,下定决心说道:“各位,接军政部命令,原二十师团级以上军官均升职到十二军军部,即日生效。”他说完这句话,就将椅子推开,没顾孙玉民盯着他的眼神,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走到会议室门口时,看到那些依然坐着未动的军官们,酸溜溜地大声喊道:“走吧,还想赖着不走啊?都tmd给我起来,给人家腾地!” 在孙桐萱的怒骂声中,围坐在会议桌边上的和列队站着的军官们灰溜溜地一个个走了出去。 孙玉民没有起身相送,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心软,如果这些人不走,二十师很难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为了即将到来的血战,他选择了宁愿让这些人背后戳自己脊梁骨。 人事上的一些任命和手续上的一些交接很是繁琐,师里旅里团里一路派下去的人和孙桐萱的人经过了小半月的忙禄,总算是大功告成,二十师也总算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孙玉民手中的部队。 老蒋派了一个上校军官下来,叫史东鹏,河北人,名义上是政治处主任,可实际上是代表老蒋盯着孙玉民的,毕竟一个这么大的甲种师在他手上,换谁也不会不担心。 参谋长刘文智,他的军衔也从几个月前的中尉升职到了上校,同时他还得兼任着六十旅旅长,没办法,军官不够他只得身兼数职。 军需后勤处主任钱进,他的军衔也升成了上校,虽然没有打过哪怕是一仗,究根到底他是除了刘文智外,跟随孙玉民最久的一个军官。 58旅旅长张小虎,他从几个月前的一个营部通讯员,摇身一变成为上校旅长,铁牛则成为他手下的副旅长兼115团团长。 59旅旅长李铁胆,孙玉民本不放心让他去当一旅之长,可是身边的人只剩下他是一路忠心耿耿跟着自己,这么重要的位置没有其他合人选,只得把他派上这个重任,又把邓东平派去当他的副手,兼任117团团长,这才安心。 炮团团长孙杰海,他有着从138旅炮营带来的一些助手,完全不用操心,这也是孙玉民唯一感觉到欣慰的地方。 警卫团团长是负责保护师部和师直的,这个位置只能让董文彬这个半路出家的电讯员担任,林原平则当上了警卫团一营营长,专门负责保护师部。 邓东平带来的邱泽华和赵有钱两人都被孙玉民要来警卫团当营长,毕竟算是自己人,身边的部队一定要保持纯洁性。 陆曼当上了二十师医务处主任,专门负责医疗以及药品这一块,孙玉民本不想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她身上,可是除了她还有谁能挑的起来呢? 小玉英这些天一直都不怎么理睬孙玉民,原因就是她也要去部队当官,还开口要去李铁胆那个旅,这怎么可能,李铁胆这货管得住这个祖宗才怪。他一道命令任命小玉英为自己的副官兼秘书,军衔也升到中校,可这丫头死活不愿意,天天躲着孙玉民,有事没事还拉着成为孙玉民警卫员的小山子,专往五十九旅跑,这让李铁胆头痛不已。 还好,陈布雷从汤恩伯的军团内要了几十个基层军官派了过来,还带了句话:大胆做,上面有他顶着。 话里虽然没有说照顾好陆曼之类的话,孙玉民怎会不懂,他让小山子准备了一些零食之类的东西给陆曼送了过去,说是陈布雷派人带来的,让这个小妮子感动了好一会儿。 李宗仁也给他派了二十名基层军官和一批军需过来,孙玉民照单全收,他真的是太需要这些人了。 特务连的那一批人大多走上了连排长的位置,加上新调过来的两批军官,使得孙玉民对二十师的改造基本上完成。 一月二十一日,孙玉民召集了各个部队的主官齐聚会议室,把自己准备攻击济宁的计划和盘拖了出来,在众人正在议论的时候,刘文智附过身来,对他说道:“师座,这么大的军事行动,要不要报备一下啊,出问题了可不好。” 孙玉民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心里有数。”说完这句话很,他敲了敲桌子,叫停了正在讨论的众军官,说道:“计划你们都知道了,我想问下谁的部队先上,当当大家的开路先锋。” 张小虎第一个跳了出来,说道:“师座,这还用问吗?我58旅当仁不让,兄弟部队后面压阵就好……”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铁胆的声音传来了:“张小猫,你他娘的不要和我抢,惹急了我连……” “哈哈……,就你上?抱着机枪冲锋?别逗了,铁蛋,你就在后面当当预备队得了。”张小虎没给面子,直接调调侃李铁胆,对于这头场仗,他可不会拱手相让。 李铁胆被这话激怒了,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往对面的张小虎那边走,可首座上一声轻轻地哼便将他吓得赶紧坐下。即使坐下了,眼睛也狠狠地瞪向了正装作一脸严肃的张小虎。 孙玉民其实有心让李铁胆去打这第一仗,作为指挥官来说,他想把自己的三个旅打造成各有特色的部队,李铁胆英猛有余却不用脑子,虽然有邓东平协助,但是紧急关头,他未必能降得住这头熊;张小虎虽然各方面都较为均衡,但上次的出走,让孙玉民始终对他不太能够放下心;刘文智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自己的后路需要保护,鲁豫边境这一块可不能唱空城计,只有他稳居荷泽,自己才敢大刀阔斧地向济宁方向进军。此时此刻,孙玉民无比地怀念周海南和周洪,他两个人随便谁在,这个问题都算不上问题。 张小虎见他仍在苦思,他站了起来说道:“师座,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58旅,如若取不下济宁,我拿头来见。” 孙玉民听到了他居然敢立下军令状,十分地惊讶,问道:“哪来的这种自信,济宁那的鬼子可是第十师团,日军的精锐部队。” “师座,从上海开始,我们所面对的鬼子有哪支不是号称精锐的,可就是块铁板,我都要将它啃下来一块。”张小虎仍未坐下来,他一定要为58旅拿到这个任务。 孙玉民虽然还是不想让他打主攻,可如果再次拒绝他,对这个自己刚任命的旅长的自信心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他右手握成拳头,在桌子上砸了一拳,然后说道:“好,就由58旅来打这场仗。” 孙玉民决心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张小虎第五十八旅、李铁胆第59旅、董文彬警卫团、孙杰海炮团一营即日起作战前准备,等待师部命令。刘文智第60旅和孙杰海炮团另两个营原地驻防,担当防御和预备队。” 被他点到名的军官都站了起来分别答到,领命完后又分别答是,整个会议室气氛非常严肃。 会议结束后,孙玉民单独留下了张小虎,叮嘱了他许多,要求他回到旅部后就派出侦察兵和特务人员先行出发,并且预先派出连或营级的部队作为全旅全师的尖兵,最后在张小虎信誓旦旦地保证下,他才收回了那颗一直吊着的心。 张小虎不知道,孙玉民在打算发起对济宁方向的攻击时,就已经将师属警卫营撒出去了两个连,正因为综合了诸多情报,他才下定决心要攻济宁。 第六十七章 攻济宁(一) 会后,孙玉民在办公室里往武汉行营去了个电话,把自己所有的计划和战役目地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陈布雷,说想听取他的意见。 陈布雷怎会不知道孙玉民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上报老蒋,然后借由他老蒋的嘴把这场仗说出来,这些的话,孙玉民就算得上是奉命出征,老蒋则变成了组织者和指挥者。 从这件事中,陈布雷对孙玉民的了解又增加一些,好感也跟着多了一些。 他敲响了老蒋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说道:“总裁,刚二十师的孙玉民来了个电话,说他想带兵攻占济宁,特向您请示,并请您给予指导。” “哦?”老蒋觉得很惊讶,他说道:“他前次不是说山东暂时很难收复吗?怎么会突然间要去进攻济宁?” 陈布雷打开了手上的一张小地图,说道:“孙玉民是这样解释的,南京方向进发的日军第六、十三师团,被李品仙集团死死地拖在了皖苏一线,寸步难行,由南往北进攻的滞后,严重影响了日军南北夹击徐州,打通津浦线的企图,现在只有敌华北方面军第十师团从山东长驱直入,如无人之境。假若现在把济宁和衮州夺回来,然后守住,逼迫日军从临沂、枣庄单向前进,集中兵力吃掉第十师团突前一部,这样一来就会彻底粉碎敌寇两面夹击徐州,企图将华北和华东连成一片的企图。” 蒋光头看着陈布雷在地图上的指指点点后,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一样,眉飞色舞的说道:“如果这个计划得逞,那么进击徐州的日寇将会陷入我军的三面合围之中,一旦他们进入口袋,我们只需派出一支精兵堵住他们的后路,第十师团将成为被关在笼子的狗,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陈布雷点头说道:“是这样的,总裁。孙玉民也是这样汇报的,他还说了一个担忧,也算的上是隐患吧。” 老蒋急忙问道:“他说的隐患是什么?” “他担心李品仙部会抵挡不住从南京进发的日寇第九和第十三师团的联合攻势,还有一直在虎视耽耽的第六师团就在南京呢。”陈布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老蒋的笑容在听到这番话后立刻就收敛了,问道:“彦及,你看如果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将会是个什么局面?” “一旦李品仙部被击溃,那么在徐州包围第十师团的国军部队,将会被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包围,几十万部队将成为日军刀俎上的鱼肉。” 老蒋被吓得抖了一下,油光的脑门上冒出了些微细的汗珠,他从口袋掏出了手帕,擦了擦汗,说道:“彦及,你看李品仙能否顶得住?” “很难,就算把苏皖所有的部队全部派上去,也很难守得住!” “那徐州之战打不得?”蒋光头问道:“既然是打不得,那孙玉民为什么还要出兵济宁?” “我也是这样问他的。你猜这小子怎么说。”陈布雷说道。 老蒋自然不会去猜,陈布雷也只是这样说了一下,紧跟着又说道:“他说只要二十师把衮州拿下,像一枚附骨钉一样钳在那里,着急拿下徐州的日军就会从临沂枣庄方向进攻,到时候进攻的这一路的日军就会成为孤军。您只要稍加布署,再严加军令,国军将会生吞了这些日军。” 老蒋眉头一皱,摇了摇手,说道:“饼倒是很诱人,可就是不知道能否吃得下。他还是没说到点子上,皖苏镜内的李品仙能顶得住多久,谁的心里都没底,包括李品仙自己。” 老蒋看着一脸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陈布雷,继续说道:“彦及啊,难道这一点你没看出来,一旦被南京方向的日军第六、九、十三师团突破皖苏境内李品仙部任何一点,就有可能使其部全线溃败,这样的话五战区几十万部队将直接暴露在日军两路大军面前,后果将无法弥补啊。” 陈布雷一直是笑眯眯地看着老蒋说话,待他讲完了以后,才开始给老蒋分析,他知道想要说服老蒋不容易,但是为了支持孙玉民,为了实现这个准女婿心中的计划,他心甘情愿去赌一把。 “总裁,日寇自东三省以来,在我国土之上横行无忌,只单单因为他们的武器装备比我们先进吗?举我泱泱大国之力,难道对付不了隅居一角的倭寇吗?不是,我们节节后退的最主要原因,其实是各部都竭力寻求自保,派系林立,私底下谁都不服谁。” “现在正好借这个机会来树立您的绝对威信,谁要是朝令夕改,把您和中央的命令当儿戏,那么就让他来陪陪韩复榘。您说,这样做行不行的通?” 老蒋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对于这些弊端,他也是苦口难言。 “你说的这些问题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我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也付诸过许多努力,但是成果都微乎其乎。”蒋光头无奈道。 “总裁,如果此次让敌寇打通津浦线,将华东华北连成一片,那么以后的困境会越来越大,所以我很赞成德公欲在徐州和敌人来次硬碰硬,也赞成孙玉民提出的收复济宁的计划。”陈布雷说道:“但是在他们计划实施之前,我觉得有件事您必须要做。” 蒋光头没有问他什么事,只是习惯性的看着陈布雷,多年来养成的默契,让老蒋非常清楚,这个幕僚要把正题抛出来了。 “韩复榘将山东拱手相让,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对整个战局产生了巨烈动摇,建议总裁将其执行枪决,已儆效由。”陈布雷干干脆脆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老蒋闻言先是被惊的抖了一下,心中顿时掀起波澜:韩复榘是冯玉祥部易帜过来的,手中掌握着八万部队和山东一省军民,杀了他恐怕后患无穷。可不杀,桂系,晋系等等等等各部都在看着,他韩复榘可以为保实力可以丢山东,那我阎锡山可以丢山西呗,我龙云可以扔云南呗,我刘湘可以送四川呗,这仗还怎么打?不光为了眼前这场战事,为了长久计,必须杀鸡儆猴。 想到这里,老蒋下定了决心,说道:“把雨农叫来。” “他已经在外面等侯多时了。”陈布雷回答。 待把戴笠叫进来以后,老蒋扔出去一句话:“韩复榘明日执行枪决,行刑照片刊登中央日报上。” …… …… 孙玉民等待了好几天都没有收到上面发来的进军命令,他很是着急,一连几天追着往武汉拍电报,可是就是没有得到回音,连韩复榘被处决的消息都传到了荷泽,那边还是音讯全无。 张小虎和李铁胆俩人每天都是几个电话来请示何时出发,把孙玉民弄得很被动,甚至让他有了点想自己直接进军的想法,可一看到政治处主任史东鹏那张死驴脸,他又放弃了这个不该有的念头。 二月四日晚上,孙玉民整整等待了近半个月的作战命令终于下达到二十师,从孙玉民决心打济宁那天算起,这些日子他一直陷在师部内,参谋太少,能帮到手的人几乎没有,连整理情报这种复杂的活全都交给了自己和刘文智。 当天晚上,孙玉民就召集了李铁胆、张小虎、刘文智和邓东平、孙杰海几个碰了个头,交待了一些要特别注意的问题后,就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58旅三个团外加配属给其的一个山炮营,在夜幕中分别开拨,按照先前拟定好的计划,往巨野方向进发。 铁牛的一团在行军队伍的最前方,他陪同张小虎站在吉普车旁边,目视着公路上不断从身边经过的土兵们。 一身暂新的上校军装将他衬托的异常精神,青天白日帽徽的大檐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一条黄色牛皮腰带挂着一个手枪套紧紧的系在腰间,手上洁白的手套一尘不染,皮鞋也是油黑发亮。 铁牛看着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敢笑话,站在张小虎边上一声不吭,直到他命令自己先行出发。 孙桐萱对于二十师没少下心血,单从行军纪律这一方面上看,都不知道强过多少中央军嫡系。 四列纵队分别行进在公路的两侧,中间则是同样往前行进的卡车、炮车、吉普车和一些驮着物资的骡马。这样混杂的行军队伍,在深夜里的开进,居然并不嘈杂,除了汽车发动机和各种脚步声,基本上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连骡马的嘴里都衔着嚼子,还带着特意制造的口罩。 按照孙玉民的推算,天亮前就能够抵达巨野县城,那里有驻扎着一个中队的鬼子和伪军第七旅团一部。 如何兵不血刃地拿下这里,是孙玉民考验张小虎能力最好的试金石。 即使是有一个装备精良的满编旅,孙玉民还是不放心,命令小玉英带着一个通迅班跟随着58旅行动,有什么情况急时向他汇报,虽然说58旅有自己的通讯电台,但是他怕这小子有困难时隐瞒不报,贻误军机。 小丫头巴不得上前线,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监军的任务。 经过几个小时的急行军,58旅前锋部队115团一营已经抵达巨野县城城外不足一公里的地方。 营长戴存祥派人飞速回报团长铁牛,请示下一部的任务。 铁牛原名叫赖文力,广东河源人,只是人长的块高块脑且皮肤较为黑黝,和他熟悉的战友们才开玩笑叫他铁牛,结果没想到,越来越多的人都叫上他的绰号,本名反而让人忘记了。 他得到了戴存祥的报告后,带着骑兵连骑马飞速赶往一营落脚的地方。 赖文力是从教导总队二团侦察连出来的,又经过了孙玉民的特训,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铁牛了,一到地方,便带着十几名挑选过的士兵往县城摸去。 和国内许多地方一样,巨野县城就在巨野镇内,只是因为县政府的所在,才被称为县城,两横两纵的街道布局,像极了一个大写的井字,简单的连个土筑的城墙都没有。 驻扎在这里的日军中队和皇协军第七旅团第二团只是街道的头尾上用沙袋垒了几个机枪工事,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班左右的巡逻队将这几条街道走一遍。 或许是吃为他们觉得山东的国军太不经打,没有遭到什么有力抵抗就占领了大半个省份,在和国军对峙的最前沿,管辖权还属于荷泽的巨野县城这里,居然连暗哨都没有设。 赖文力带着十几名挑选过的士兵在黑暗中穿行着,偶尔弄出身响,都会用野猫或者是其它的动物的声音来掩饰。 环型工事里的火堆还在发出光亮,而裏着大衣或者毯子,靠着沙包忽忽大睡的伪军士兵们,不知道他们的死期已经来临。 赖文力手里拿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刺刀,正蹑手蹑脚地朝环型工事猫去。他侧着身子弓着腰,凝着眉毛急闭呼吸,人就似一支即将射出去的羽箭,他的身后紧跟着另外几名拿着刺刀的战士,如同他一样,小心谨慎地往沙包移动,生怕惊醒了工事内的人。 赖文力是第一个翻进沙包的,刺刀首先割破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伪军的喉咙,从动脉喷出来的鲜血将旁边的一个伪军淋醒,迷糊中这个伪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嘴里嘟囔:“下雨了吗?”他睁着迷离的眼睛朝天上看去,却见到一个倒着的人出现在他的瞳孔里,刚想大声惊呼,一只手掌死死地捂住了伪军的嘴,紧跟着一柄还残留着血迹的刺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赖文力瞬间就杀死了两个伪军,他飞快地把刺刀从死了的伪军胸口拔出来,准备杀第三名伪军时,却看到自己带来的几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工事里其余的几个伪军送上了西天。 赖文力身边的一个战士学了三声夜鸦叫,整个一营的人都飞快地往这边奔来,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就已经传到赖文力的耳朵里,他心道:该死的,要遭糕! 边上学鸟叫的士兵说道:“团座,脚步声很大,恐怕会惊醒鬼子,怎么办?” 赖文力心一横,抱起一挺伪军的九六式轻机枪对准了镇子,对边上的士兵说道:“准备警戒。” 随赖文力进行突击的士兵们闻言都捡起伪军的武器,更有两名战士将伪军的重机枪掉转枪头,对准了工事后面黑暗中的镇子。 第六十八章 攻济宁(二) 张小虎得到115团一营已经到达攻击位置的消息时,赖文力已经率领战士兵不血刃地占据了街道口的伪军工事。 炒豆般的脚步声还是吵醒了镇子里的鬼子,这些狂妄到了极点的日军士兵们,仍未朝敌人来袭上去想,大都骂骂咧咧地翻身继续睡觉。 赖文力想象中的鬼子兵和伪军倾巢而出,蜂拥而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一营匆乱中布置的防线也没有起到作用,这让始终绷着紧张这根弦的赖文力百思不得其解,伪军警惕性差可以预料,但是作为日军常备师团的第十师团下面的部队,这个鬼子中队难道也没被如此嘈杂的脚步声吵醒,换作自己部队的任何一个连队恐怕早都已经作好了战备。 难道是鬼子兵已经布置好陷阱,等着自己掉进去? 赖文力的脑子里转过了很多念头,各种设想都环绕在心头,这让他很是迷茫,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叫过来一营长戴存祥,说道:“派几个人溜进镇子里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戴存祥是二十师的老营长,这次人事变动对于他这种基层军官影响太大了,原本以为自己将会被打入冷宫,可没想到新来的团长异常的平和,自上任来天天下到基层跟下面的军官和士兵打成一片,完全没有团长的架子,更让戴存祥没有料到的是,身为旅长的张小虎也是非常的随和,把自己这些基层军官当成自家兄弟一样。 以前的旅长团长高高在上,除了几个心腹之外,其他人基本上挨不着他们的边,戴存祥虽然不在他们那个圈子,毕竟也是个营长,可就算是他,军响一年顶多能领三四次,底下的连排长和士兵就更加不用说了。 人就是这样,你用热脸对我,我必真情对你。 所以当赖文力一说出要进镇摸摸路子时,他毫不犹豫地挑了三四个熟悉的士兵,亲自带队窜进了如同黑色无底洞一般的镇子。 带路的是先前问赖文力的那个士兵,他也是前段时间派出来探路的人之一,巨野城里的日军以及伪军的驻地早就被摸的一清二楚。 戴存祥几个人贴着屋檐摸到了日军中队驻扎的地方,一个较大的院子,院门口斜挂着一盏带着灯罩的白帜灯,两个穿着大衣的伪军士兵就缩在灯下,依偎成一团,正打着呼噜。 戴存祥悬在心头的大石头放了下来,自己部队的动作没有让发现。他对身边的一个战士说道:“回去报告团座,说一切正常,让他派人来支援我们。”说完后对带路的那个士兵说道:“带一个人去,干掉那两个哨兵。” 这个带路的士兵名叫郑文宏,广东湛江人,在二十师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不光侦察伪装偷袭是一把好手,一旦到了水中,那便是蛟龙入海,所向披靡。 他带着另一名战士像两只野猫一样腾挪到熟睡中的伪军身边,两道寒光闪过后就紧跟着喷出两道鲜血。 戴存祥厌恶地转过头去,低声骂道:“tmd,说了不喜欢看割喉,你们这帮兔崽子偏偏不听,都学团座这个恶心别人的爱好。” 郑文宏二人把两具伪军尸体拖进了黑暗中的一个角落后,然后穿上了黄色的伪军大衣,拿起了三八大盖,站在灯光下朝这边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已经没问题,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戴存祥从黑暗中走了出去,来到了郑文宏身边,说道:“你们俩先行伪装成站岗的伪军,等待团座的下一部命令。” 他把话一说完,自己却摸进了院子。 院子很大,足有两进七间房,难怪住进一个鬼子中队都不嫌挤。进院门后是一片石头地砖,围着院墙边上栽着一些小树,正房门前还有一盏白炽灯,门是开着的,灯光只能照亮门口那丁点儿一块,内室是黑漆漆地一片,完全看不清楚。 戴存祥只在门口看了几眼院子里的布局,便转身退去,正走到两名哨兵之间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不伦不类的中国话:“你的,什么地干活?” 戴存祥被这声冷不丁防的话给吓得震了一下,他转身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光头鬼子,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和一条米黄色的长裤,双手正在系腰带,显然是刚从茅房出来的。 昏黄的灯光下,戴存祥发现身上的军装居然和郑文宏身上穿着的伪军大衣以及那个光头鬼子长裤颜色没什么区别,他灵机一动,将拿着驳壳枪的手放到了背后,冲这个光头鬼子点头鞠躬,像个铁杆汉奸一般,眯着双眼谄媚地说道:“大君,您辛苦了。” 光头鬼子本身也没对戴存祥有什么怀疑,只是看到他从院子往外面走,随口问了句而已。现在一见他这副小人样,再加上两名哨兵看到这人后在深夜里还站得笔直,便确认了这是一个皇协军的基层军官在查岗,没有再理还一直在鞠躬的他,直接走进了没关门的屋子里。 戴存祥见光头鬼子走进了屋子,他连忙转过身往外走,闪到一边时,长长地吁了口气,双手直抚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待稍微平复后,他才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小声骂道:“日你姥姥,小鬼子,先让你多活一会儿,等下爷爷再亲手送你上路。” 赖文力得到了戴存祥派回来的士兵后,留下了一个排的士兵留守街口,并且留下命令,让即将跟上来的115团后续部队,建立临时阵地把镇子团团围住;又派出一个班的人围着镇子四处查找电线杆,一旦发现电话线,立即剪断。安排好这一切以后,他带着一营其他人跟着报信的士兵,飞速地朝日军中队驻地奔去。 两进院子的七间屋子门口都架起了机枪,戴存祥特意赶开操控重机枪对准光头日军那间屋子的士兵,自己亲自蹲到了马克沁的后面。 赖文力见所有士兵都已经准备好,他冷笑了一声,将已经倒满煤油的郑文宏脱下来的伪军大衣扔到了门前,那里已经堆满了柴火,不光是他面对的这间屋子,另外六间屋子外面同样堆满了柴火,也有专门拿着火柴准备点火的一营士兵。 火柴在盒子边上轻轻划过,嗤地一声,燃起了火光,赖文力黝黑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令人胆寒的等容。他把烧得正旺的火柴扔向了大衣,火苗瞬间就从大衣上腾起,猛地剧烈燃烧起来,七间屋子门前的火越来越大,渐渐的蔓延上了墙壁、房顶,也开始向屋内烧去。熊熊大火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骤然急升的温度,让火势外在寒冷中忙活了一晚上的一营官兵们感受到了温暖。 终于有鬼子被大火灼醒,大声高呼:“失火了,失火了……”凄厉的日语呼救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在噼里啪啦的大火巨烈燃烧声中依然显得那么刺耳。 赖文力脸上的冷笑仍未消失,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来一枚手榴弹,火光下,他手中的手榴弹正嗤嗤冒着白烟,稍一用力就投进了光头日军所进的那间屋子里。 本就已经熊熊燃烧的大火,被这颗手榴弹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形成的空气急速流动,加剧了燃烧的面积和速度,屋子里被惊醒、被灼醒、被叫醒的鬼子兵们被炸倒一片,余下未死的纷纷顶着高温和烈焰,往外逃命。 戴存祥手中的马克沁在看到火焰中第一道影子时,便怒吼着吐露出了火舌,冲出门的日军士兵们被高速冲击过来的子弹打的像筛子一样,溅在空中的血雾像一张红色的网,将继续冲出来的鬼子士兵阻拦在这张网内。 不光这间屋子,日军中队驻扎的这个院子里,另六间屋子门口都在重复发生着关门烧狗,关门杀狗的好戏。 皇协军第七旅团第三团是跟随日军中队行动,驻扎在巨野镇的。 从第一声爆炸声起,这些从国军中叛离的伪军们便被惊醒,伪军团长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时,还在骂娘,他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手榴弹给弄炸了,直到马克沁和捷克式机枪的响声传来时,他才暗叫糟糕,忙推开还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女人,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往外奔去。 刚冲出房门就听到捷克式和中正式步枪的声音在街口响起,然后就是自己这方杂乱的三八大盖和九六式轻机枪还击的声音。更多的是穿着皇协军军装,自己三团的士兵如受惊的兔子般拼命往回跑。他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大喊:“镇定,镇定!” 可是在这混乱的场面中,他的呼喊显得那么渺小和无力,许多刚从营房里出来的士兵,还未搞懂什么样的状况,也跟着退下来的人疯狂的往后退去,直到镇子外面也响起了马克沁的声音。 伪军团长是从国军中而来,自然明白这沉重嘶吼的重机枪是什么部队才能用得上,他的腿开始发软,双手飞快地将肩上领上的军衔扯得一干二净,双手在地上抹了一把,将自己的脸涂得脏兮兮地,混进了从镇外往回跑的队伍中。 赖文力的115团把日军中队灭完后,没有对皇协军第三团下死手,除了第一波赶去救援鬼子的伪军和等一批往镇外逃跑的人外,其余的伪军大都缴枪投降,偶有几个想搞小动作的军官,都被提了出来,当面击杀在众伪军面前。 张小虎赶到巨野县城时,天已经大亮,战斗也已经结束,日军中队的营地已经被烧得一踏糊涂,连带着鬼子兵尸体也大多烧得焦黑,分辨不出模样来,小玉英跟在张小虎身后,看着这些被烧得发出恶臭的尸体时,都被恶心的吐了出来。 张小虎忙扶着她到一边上休息,对随小玉英而来的电讯兵说道:“给师座发报,巨野已被拿下,115团伤亡甚微,另有千余伪军俘虏,如何处理,请指示。” 打了一个漂亮的仗,让赖文力非常兴奋,他得知张小虎过来后,兴冲冲地找了过来,老远就在对和几个老百姓说话的张小虎喊道:“旅座,大捷呀。” 张小虎没有理会大喊大叫的铁牛,不停地安慰正在泪流不止的,衣着单薄的几个老百姓。 赖文力也发现了旅长的不同寻常,赶紧加快了步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同张小虎说话的是个老妪,在清晨的寒冷中,衣着单薄的她正哭的不能自已,她的身前摆着几具尸体,全都是穷苦老百姓的装扮,老妪边哭边诉说着:“我的儿呀,我的孙子和媳妇全都没有了。” 赖文力走到了旁边,他老远就看见老妪抓着张小虎的手,痛苦流涕的非常悲伤。看到眼前摆着的几具尸体,赖文力顿时明白了,这是丧生在先前战斗中,无辜的老百姓。他先前的那股兴奋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自责。 虽然张小虎没有责怪他,赖文力自己也很清楚,战争中是避免不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这一家子和另外更多的巨野县城里无辜死去的百姓,确实是因为自己115团的攻击而丧命的。 张小虎轻声对老妪说道:“大娘,请节哀……”他不知道怎么讲,也讲不出下面的话来。对于生命来说,任何言语都是那么地渺小。 他松开了老妪的手,对身边的副官说道:“让后勤这一块好好抚恤巨野城中,因这场战斗而今到损失的百姓们。” 赖文力待副官走后,开口同张小虎说道:“旅座,都怪我考虑不……” “不,你没做错!”张小虎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今天如果我们挨家挨户去通知他们撤离,那这个仗还用打吗?就算他们全撤了,那你的115团还能剩下多少人?我们58旅得牺牲多少战士?” “可是……”赖文力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张小虎制止,他说道:“铁牛,老百姓这边的事交给后勤这一块去处理,我想问你,打了这一仗,你的部队还能继续担当前锋吗?要不要换116团上?刘大麻子可到我这闹了一回了。” 赖文力闻言忙表态:“开什么玩笑,刘大麻子太不地道,抢生意抢到我头上来了。我115团才刚刚小试身手,他就看着眼红了!让他等着吧,等我打腻味了再让他们116团上。” 他一说完,就给张小虎敬了个礼,然后掉头就走,边走边喊:“旅长,等我的好消息。争取明天拿下嘉祥县城,再让他刘大麻子眼谗一回。” 张小虎本想多交待他几句,没想到这人和他的暴脾气一样,飞快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小玉英走了过来,拍了一下张小虎的肩膀,说道:“张小猫,这个铁牛还真是个会打仗的人,以后你可得好好重视人家。” 张小虎不敢反驳这个小祖宗的话,任凭这个自谓人畜无害的小丫头片子叫他张小猫。 第六十九章 攻济宁(三) 巨野的日军中队和伪军无法联络上,引起了驻扎在济宁的日军第十师团濑谷支队藤原大队大队长藤原纪由井中佐的警觉,他派出了明暗三波侦察往荷泽方向探寻而来。 而此时此刻,正在朝不足一百公里处嘉祥县城急行军的115团,也终于停下了脚步,开始埋锅造饭,许多奔走了一晚上还打了一仗的战士们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看到横七竖八熟睡在地上的战士们,赖文力很是心疼,他很想让这些士兵们多休息点时间,可是时间已经不允许这样做,巨野城破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传出去,他只得铁着心肠,让战士们的腿或者是汽车轮胎,不停地和时间赛跑,哪怕是晚一分钟,都会让进攻这里的115团蒙受非常大的损失。 孙玉民看着58旅发来的电报,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他高兴的样子被李铁胆看在眼里,让他很不舒服,在旁边酸溜溜地叨叨:“攻下了个小镇子就好像打了个大胜仗一样,换我去更快拿下。” 孙玉民瞪了眼李铁胆,收敛起了笑容,心想:巨野失陷,鬼子肯定很快会知道,现在要去打嘉祥,可能会遇到两种情况:要么是强有力的阻止,固守待援;要么是敌军放弃嘉祥,集中兵力防守济宁。可是不管日军选择哪种结果,58旅都肯定会全力进取嘉祥,扫清全师前进的障碍。 济宁肯定是番苦战,伤亡应当小不了,现在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二十师的伤亡减到最轻,而又能拿下这座坚固的城池呢? 假若58旅顺利攻下嘉祥,必定会很快到达几十公里外的济宁城下,那时不管是什么情况,二十师无论如何都得啃下这块硬骨头。单不说济宁城内有多少日军部队,光伪军第七旅团就有大几千人,虽然在巨野被吃了一个第三团,但是还有几千人的全日械装备的部队,在有日军监战的情况下,战斗力能发挥成什么样,孙玉民的心里完全没底。 一旦攻击不顺,汶上、邹县等地的日军飞速驰援,加上一个暂时不知道具体位置的濑谷旅团,攻击济宁的58旅随时都有被合围的危险。 想到这里,孙玉民觉得有点头痛,自己倒底该不该举全师之力进取济宁?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为了确保徐州,哪怕损失再大,济宁也得拿下。 李铁胆看着面前发呆的师座,又在边上轻声念叨:“唉,又犯失神症了。”他没敢离开,老老实实地和小山子一起站在孙玉民的边上,耐心的等待。 孙玉民脑子里飞速地转过许多真实战例,想要依葫芦画瓢,照搬到这场战斗上来,可是把脑袋想痛了,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战例。 突然,孙玉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名,随即他最经典的也是赖以成名的一场战斗,紧跟着出现在孙玉民的脑子里。 围点打援! 有了明确的战术后,其他的非常容易了,孙玉民从苦想中回到现实,他对小山子说道:“把地图拿出来。” 李铁胆帮着小山子把军用地图摊开在地上,看着孙玉民拿着铅笔不停地在地图上标注着,两个人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忧到专心的师座。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孙玉民终于从埋头研究地图中出来,面带喜色说道:“小山子,通知电讯主任过来。” 小山子自打到从小村跟着孙玉民起,在众人里面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是他自己没有气馁,特训期间跟着小玉英付出了特别的多的汗水和努力,孙玉民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刘文智给他安排警卫员时,他拒绝了,把小山子带在了身边。 随军的电讯主任是个女中尉,也是前二十师师长孙桐萱的电讯主任,她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不短的时间,对于电讯这一块非常的拿手,他特意让小玉英观察过这个女人一段时间,确认是个无害之人,就把她继续留在了电讯室,这次行动,她也跟着孙玉民来了。 小山子带着这个被小玉英称为红姐的女电讯主任,来到了孙玉民身前,说道:“师座,唐主任来了。” “你叫?”孙玉民没有直接发命令,他开始问这个女军官。 “报告师座,卑职唐春红,是师部电讯室主任。”女军官很职业,说话干净利落。 “如果我现在要发出命令,其他友军能否收到?”看到唐春红没明白他的意思,又说道:“我的意思是,除了二十师之外的其他友军电台。” 唐春红经他这一解释,恍然大悟,说道:“师座,电讯密码我这有两套,一套是国军所有部队通用的密码,另一套则是孙军长当年花高价请人设计的,只有十二军的部队才能弄清楚意思。如果您的命令不想让其他友军知晓,建议您用孙军长留下来的那套。” 孙玉民很满意她的回答,说道:“就用第二套。”他接着说道:“你记录吧。” 没有等唐春红将电稿纸打开,孙玉民就开始说道:“命令:58旅115团加上炮团邱泽华一营,警卫营林原平一营,佯攻济宁城,牢牢围住;58旅116团从嘉祥途中折往汶上县城,一部阻敌一部取城,得手后再合围出城援救济宁的敌军;58旅新编一团从嘉祥方向绕过济宁,在济宁北面设防,务必将衮州方向的敌军阻拦在岗头村附近。另外告知张小虎,没有命令,不准拿下济宁,如若有差池,军法从事。” 孙玉民说话的速度很快,李铁胆还没听清楚上一句,他的下一句命令就已经说出了口。他正犯懵间,却听到唐春红问道:“师座,还有吗?” 孙玉民想了一下,说道:“没有了,你就按我说的发出去。” 唐春红敬了个礼说道:“是!师座,我重复一遍您的命令:58旅115团加上炮团邱泽华一营,警卫营林原平一营,佯攻济宁城,牢牢围住;58旅116团从嘉祥途中折往汶上县城,一部阻敌一部取城,得手后再合围出城援救济宁的敌军;58旅新编一团从嘉祥方向绕过济宁,在济宁北面设防,务必将衮州方向的敌军阻拦在岗头村附近,各部到达位置后,立刻来电。另外告知张旅长,没有命令不得拿下济宁,否则军法从事。” 孙玉民点了点头,赞许地冲唐春红亮出了大拇指,李铁胆则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在他心目中,只有小玉英才能做到这样,没料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电讯主任,居然也会有这种本事。 待唐春红带着命令前去发报后,孙玉民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对李铁胆说道:“59旅117团118团从嘉祥绕过济宁,绕过岗头新编一团阻击地点,待战斗开始后发起对衮州的进攻,短时间拿下这座空城应该不在话下吧?” 李铁胆当然不会傻到说拿不下,忙表态:“师座,一个空城你让我带两个团去占,这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孙玉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我说的每一句话,你给我仔细听着!”他没顾正在揉头的李铁胆,说道:“占领衮州后,立刻分兵,每个团留下一个营留守衮州,118团迅速出发攻占曲阜,117团迅速出兵邹城,争取把这两城收回,然后给我守住它。” 李铁胆听到后面这段话时,高兴得跳了起来,说道:“师座,这两个城拿不下来,我甘愿军法从事。” 孙玉民看到他这副宝样,很是不放心,又说道:“曲阜你亲自带118团去打,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部队伤亡太大的话你还怎么守城?邹城你让邓东平的117团去打,你们千万要注意濑谷旅团主力,如果遭遇,一定坚守城池,等我的援兵。” …… …… 张小虎收到命令时先是满头雾水,看不明白师座要做什么,但这些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将营级军官召集到一起开会。 此时,58旅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嘉祥境内,115团一营营长戴存祥带着自己的部队拿下巨野后,马不停蹄的往这边急行军,现在已经赶不回去开会了。 没有电台,张小虎只得派出快马去通知他们停下,等待自己亲自过来指挥。 会议上,张小虎把孙玉民的命令当众宣读,按照命令分派部队。 116团团长刘光初中校说道:“旅长,师座这是想一口将小半个山东吃进嘴里啊。” 张小虎一直皱着眉头,思忖着孙玉民这道命令后的想法。 旅参谋长刘泮水上校见旅长没说话,便开口讲道:“刘团长,你不要胡乱理解师座的意思,以我的见解,师座不是胃口大,他是想以济宁为饵,钓周边的鬼子伪军上钩,如果我理解没有错误的话,师座应该是要唱一出围点打援的好戏。” 这话一出,立马点醒了还在苦思冥想的张小虎,他双眼放出精光,说道:“参谋长说得对,以我对师座的了解,他肯定是要唱大戏给国人看了。” 聚在一起的众58旅军官们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按照电文上的要求分兵后,张小虎亲率116团去取上汶,又让参谋长刘泮水带着新编二团绕往岗头,这是分兵后各部中路途最为遥远的一处,虽然直线距离比上汶方向要近,可是他们必须要绕行,算下来距离会是最远的,阻击任务也将会是最艰巨的,因为战斗一旦打响,离济宁最近的衮州方向的鬼子援军将会最先增援,他们到时难免不会有一场血战。 赖文力带着115团冲击嘉祥县城时,发现果然是座空城,他不由得钦佩起师长的神明,鬼子果然将偌大一个县城弃守了。 他忙将这一情况向旅部以及师部报告。 孙玉民接过唐春红手中的电报,面目上冰冷冷的,毫无表情。唐春红和小山子是猜不透他的心事,也不敢去问他回文,两个人像木头一样傻傻地戳在他的面前。 李铁胆已经带着116和117团出发了,现在孙玉民身边还剩下警卫团的两个营还有59旅新编三团的部队,这是孙玉民特意留下来的后手,如果某一点攻击不順,身边的这些部队将作为生力军顶上。 孙玉民看完了电报,问道:“唐主任,这两天你可能要辛苦一下,不但要跟着部队行军,还要保持电台的正常运作。” “放心吧,师座。我没问题。”常年混迹于阳刚之气十足的军营,让唐春红失去了很多女人的柔媚,说起话来也是像男人一样硬梆梆的。 孙玉民带着部队进入嘉祥县城后,唐春红这边很快收到了115团、116团和新编一团的来电,部队都已经到达了预定地点,且均已作好了准备,现在只剩下了李铁胆的59旅117、118团没有消息,这让孙玉民很是着急,生怕李铁胆这个二货热血上头,忘记了自己的叮嘱,直接攻击衮州城了。 此时此刻李铁胆的部队被挡在一条洸府河的岸边,不能前进分毫。一天的急行军,好不容易找到一座桥渡过了京杭运河,却没想到被这一河不过十几二十米宽的洸府河给挡住了,邓东平找了个附近的村民来问时,才知道这附近本有座桥,国军撤退时把石桥给炸了,现在只有一座日军临时搭起的木桥在颜店镇附近,上面有日军和伪军把守,还设立了碉堡和关卡。 一听到有碉堡,李铁胆的心都凉了半截,他一把将头上的钢盔摔在地上,大爆粗口:“tmd,这不是要逼着老子动枪吗?” 邓东平拾起他的帽子说道:“先别发火,新编一团不是也要绕过济宁去一个叫岗上村的位置去阻敌吗?我们发封电报问下他们是从哪过的。” 李铁胆闻言更火,他张嘴骂道:“一发电报,师座就知道了,那在二十师我要不要混了?” 邓东平也来了火,还嘴骂道:“现在是你面子重要还是这场仗重要?如果你怕失面子,就以我117团名义发。” “不行,你也不准发电报问。”李铁胆态度很坚决,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邓东平很生气,手指着他,怒道:“你怎么能这样!” 参谋长史大福忙过来制止二人,说道:“想办法就想办法,怎么反倒吵起来了?” 两个人都哼了两声,各自转过身去。 正当犯愁之际,117团一个连长带来了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走了过来,兴冲冲地喊着:“团长,这位老先生说他知道有一道暗桥,可以让我们过河。” 李铁胆被这一声喊给乐得趴起来,飞快地跑到两人之前,不顾老者走得气喘吁吁,拉住他的手就问道:“真有暗桥?” 第七十章 攻济宁(四) 59旅全体官兵渡过了这个阻拦住他们几个小时的洸府河后,加快了行军的速度,终于在孙玉民规定的时间内抵达了衮州外围。短短的一百多公里距离,却把59旅两个团累得够呛。 孙玉民终于收到了李铁胆59旅的电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对身边等待记录命令的唐春红说道:“通知铁牛,开始佯攻。” 当这道命令通过电波传到赖文力手里时,他黝黑的面容露出了笑容,拿起了临时布置起来的战地电话,对着话筒说道:“邱营长,开始吧。”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上了天空,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即将黑暗的苍穹上画出了三道美妙的弧线。 站在城墙上的日军大队长藤原看着那三道弧线,心莫名其妙的缩了一下,像是心脏突然间停顿了呼吸。 三枚信号弹才刚刚从天穹上消失,马上就有一发炮弹拖着桔红色的尾巴,从刚刚才落下颜色的天空中划过,带着凄厉的尖叫,急速地往城楼上坠去。 藤原是个老兵,他在炮弹远远传来的破空声中就听出了炮弹的型号,这是德制的克虏伯75mm口径野炮,中国军队炮兵列装的最常见的火炮。 他用日语大喊:“炮击,躲避!” 自入侵中国以来,鬼子兵几乎没有尝试过挨炸的滋味,藤原所带的大队也是一样,城楼上的鬼子兵们大都伸长着脖子,看着那团急速而来的桔红色火焰。任凭他们的大队长扯着嗓子,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去理会他。 第一颗炮弹擦着城楼屋顶,坠在了街道上,巨烈的爆炸所造成的破坏力,将弹着点的街道都炸出了一个小坑,气浪把附近的几间商铺的木制门窗全部摧毁。 赖文力从望远镜中看到试射的第一发炮弹偏离了目标,不由深深地叹息了一下,握着拳头的手也在旁边的树上砸了一拳。 邱泽华的炮营只有三门75mm口径克虏伯野炮,还有五门20式82mm迫击炮,虽然和日军动则几十门榴弹炮集群轰击无法相比,但是却足够让济宁城内这些日军和伪军喝一壶了。 第一发试射稍稍偏离了目标,观察员把修正后的标数传了回来,各炮炮长快速地设定了诸元,邱泽华手中的红旗往下一甩,三发75mm野炮炮弹和五发82mm迫击炮炮弹带着尖锐的声音,飞向了济宁城城墙。 藤原没有想到过,在重兵守卫的城市居然还会有不怕死的支那军队,敢携带火炮攻城。先前得到密报,说巨野县城被攻破,自己的一个中队全体玉碎时,他就已经上报了联队长和旅团长,本以为上层会派出部队来重新夺回巨野县城。可没想到得到的命令却是放弃外围县城,固守济宁,如果支那军队敢来袭击,必将调动部队其全部消灭在济宁城下。 现在,狂妄的中国军队果真大举进攻了,还有成建制的炮兵,这让藤原很是意外,也让他十分兴奋,因为他知道,中国军队里能配置炮兵的,至少是中央军整编师以上的部队,这就说明,进犯济宁的是一支规模在师级的正规部队。 当他把敌情上报给第十联队联队长赤柴八重藏大佐时,得来的却是一顿训斥,外加一道击溃袭击济宁支那部队的命令。 原本满腔兴奋的藤原犹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无奈之下,召集了皇协军独立第七旅团的头目过来商量对策,终于商定,一旦确认攻城中国军队人数及番号,以两方联名向濑谷启将军报告,直接绕过联队长赤柴八重藏。 藤原带着肩挂伪政府少将军衔的伪军旅长黄小军亲自上到城门楼上,部署着作战准备。 刚上来没一会儿,就遭到了中国军队的炮击,俩人面面相觑,震惊之余后,马上发报向三十三旅团濑谷启将军报告。 得到报告后的濑谷启让参谋长拉开了地图,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冷笑道:“前段时间,支那国民政府把丢失山东的第三集团军司令韩复榘枪决,然后将韩部战斗力最强的二十师委任了一个少壮派军人担当师长。”他在桌子上一堆地图及文件中翻出了一份中央日报,头版上印着一个国军少将的肖像,模糊的面容上,那道狰狞的刀疤,让人印象非常深刻,濑谷接着说道:“孙玉民,支那军第三集团军第十二军二十师少将师长,籍贯湖南,曾在淞沪战场上与我军交手,时任连长;南京城驻守光华门,与第九师团胁坂联队大战四天三夜,重创胁坂联队,其部也伤亡殆尽;前不久我部鸟川中队误入其腹地,被这个人全数歼灭;现在,他嚣张的率部进攻有近万帝国陆军和皇协军把守的城市,这个人真是不可小看。” “那现在怎么办?是集中旅团兵力一举消灭这个孙玉民,还是遵从矶谷将军的指示,进攻临沂?”参谋长堤不夹贵大佐问道。 “堤不君,我们即要援救济宁,也要攻点临沂。”濑谷启说道。 “不行,将军阁下,这样的话我们兵力太过于分散,一旦有失,后撤都来不及!” “哈哈哈哈……”濑谷启笑道:“后撤,三十三旅团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就算攻击不顺,别忘了我们身后还有整个师团,矶谷将军手上可还有上万帝国精锐。” 堤不夹骨见旅团长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不好劝阻。在日军体系里,参谋长在军事主官面前,基本上没有说话的份量。 濑谷当即下达命令:“步兵第十步兵联队赤柴八重藏立刻兵发济宁,援救被围的藤原大队,独立第十机关枪大队、独立装甲车第十中队、临时野炮兵中队,临时山炮兵中队随同前往;步兵第六十三联队汇同野战炮兵第十联队谷口春治,独立装甲车第十二中队、野战重炮兵第二联队、榴弹炮炮兵联队第三大队进攻临沂,枣庄一线。” 待作战参谋记录下命令后,濑谷启又对堤不夹贵说道:“参谋长你率六十三联队等主力进取临沂、枣庄一线。我带着第十步兵联队去会会这个孙玉民。” ………… ………… 赖文力看见经过第一发试射后,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往城门楼和城墙上落。 济宁城的城墙因为年久失修,本就处于半荒废状态,这次是日军征集民夫赶工抢修了一下,牢固程度可想而知。挨了一顿炮击后,几个地方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垮塌,这让赖文力很是尴尬,这要是真正的进攻,如此大和如此多的缺口,恐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可是现在只是佯攻,这些缺口反而成为累赘,自己不得不派出部队装模作样的进攻一下,要知道一进攻就会有伤亡的,日军的子弹和掷弹筒可不是吃素的。 当赖文力对戴存祥下达了第一波佯攻的命令时,手都有点颤抖,这明显是把人往虎口里送,可自己又没办法,不得不这样做,只得在出发前交待他:“我要的不是一波进攻就拿下城楼,只需要你吸引出敌人重火力的分布点,你进攻时一定要规避敌人的攻击,尽最大努力减少你部队的伤亡,我会让火力全力掩护你。” 戴存祥默默地点头,他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使,但是得到了这个新团长如此的关怀和叮嘱,就算前面是断头路,自己至少心里是感到欣慰的。 115团围着济宁城修筑了两道包围线,最前沿的战壕上几乎布置了团里所有的机枪,戴存祥带着一营的一连和二连攻出去的时候,机枪全都像不要钱似的,疯狂的吐射着子弹,将城墙上的伪军和鬼子兵压得抬不起头。 藤原先前被一通炮击打的是无比郁闷,炮击才停,最少是几十挺机枪向面朝南方的正门城楼发射出了无数的子弹,看到自己的士兵和皇协军士兵被压制的躲在城墙底下不敢露头,而城外大批的中国军人正飞速冲来,他急得掏出王八盒子,朝几个正抱在一团杀猪般哭喊着、害怕着的皇协军士兵,打光了一弹夹的子弹,口中喊道:“反击,反击!” 或许是这几个士兵被藤原开枪打中的皇协军士兵,混身是血不断抽搐的惨样,刺激到了其他的人,不管是鬼子兵还是伪军纷纷冒着弹雨,开始朝城下射击。九七式重机枪、九六式轻机枪、十一式轻机枪、三八大盖以及掷弹筒都开始怒吼,夹杂着日语和汉语的各种呼喊和惨叫,在城楼上奏响了一曲交响乐。 戴存祥带着两个连在遭到城楼上第一波反击时,就全倒卧倒在地,可即使是反应再快,也有十几二十名士兵倒在了血泊中,有几名被打中的士兵惨叫着在地上打滚,边上的几个士兵从地上爬起来奔过去,却被城楼上的机枪全都打翻在地,急得戴存祥在地上大喊:“不准动,趴着不准动!” 赖文力见自己的士兵眨眼间就被放倒了一片人,急得大骂:“机枪手呢?压制!压制!你们都死光了吗,给我压制呀,看不见前面的兄弟们让狗日的鬼子机枪给打了吗?” 见机枪压制的效果不是很好,他拿起了战地电话,冲着话筒大喊:“邱营长,给我炮击!” 邱泽华对他毫无办法,电话里说道:“赖团长,你的部队还在城下,我怕炸到自己人。” 赖文力怒吼道:“我让你开炮你就开炮,别啰嗦,炸到我的人我自然会去找你邱大棒子算帐,你若再不开炮,我的人全都死在城楼下了,到时我看你怎么赔我的兵。” 邱泽华无语,他说道:“赖黑鬼,你太不讲理了。”他挂完电话,就冲自己的炮兵喊道:“每炮三发速射。” 当城楼上再次遭到中国军队炮击时,城下的机枪又开始了集火射击,这次鬼子兵和伪真的是没法探头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戴存祥带着人撤退,眼睁睁地看着中国军队把阵亡士兵和受伤士兵一个个地带下去。 赖文力看到自己的部队撤下来,急忙赶到他们休息的地方。 没有过多的言语,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和触目惊心的腥红。 进攻的中国军队被打退后,炮击和机枪都消停了。藤原终于稍稍喘了口气,这一波进攻造成的伤亡如何,还未统计出来,不过以他从军多年的经验来说,肯定伤亡不少,自九一八以来,第十师团下属部队,挨中国军队规模炮击,这还是头一遭。皇协军的死伤藤原完全不关心,他只在意自己这一个大队的士兵的安危,几个中队战损报上来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死了二十几名,受伤十几名,对于这么猛烈的一阵攻击,这点伤亡在任何指挥官眼里都是能接受的。皇协军第七旅团那边损失可不小,城楼上阵亡了两百多,受伤的也有近百,虽然说日军医疗条件好,可是那是对于鬼子兵来说的,受伤的皇协军士兵,那就要看他的造化喽。 藤原看过战报后,终于收到了濑谷启的回电,得知旅团长亲率部队来救时,他的心顿时乐开了花,满脸的笑容也遮不住他阴蔼的眼神和狡黠的神态,他的嘴里狠狠地说出一句话:“支那军人,我要将你们全都杀死在济宁城下。” …… …… 孙玉民的指挥部暂时就设在被日军放弃的嘉祥县城内,县府的会议室被他布置成了作战室。 一封封电报通过唐春红的手,转到了这里。她清灵干脆且简捷的话语,使孙玉民省去了很多阅读电报的时间。 从唐春红的报告声里,偌大的战局如同一张画卷般展开在孙玉民的眼前:济宁被围后,驻守的鬼子很快就发出了求援电报。衮州方向的日军反应最快,第一时间就派出了援军,大约有一个中队的鬼子兵和约一个团的伪军,被新编一团牢牢地挡在了岗上村附近。孙玉民在收到这一消息时,立刻命令李铁胆率部攻城,结果没用一个小时,衮州就被拿下。汶上的日军是在济宁受到攻击之后半个小时内就集合了约二个中队的鬼子和约摸一个团左右的伪军,被张小虎带领的116团伏击,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苦战,被全歼于康驿镇附近,116团也付出了近半的伤亡,连张小虎都负了轻伤,留下了一个营打扫战场后,张小虎亲自带着剩余的部队拿下了几乎是空城的汶上县。 正当孙玉民准备命令李铁胆邓东平59旅分兵直取邹城和曲阜时,却收到了一个让他意料不到的消息,第五战区司令部发来急电:泰安的日军第三十三旅团突然分兵,一部急速往曲阜方向开进,一部则往临沂方向开进。电报中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叮嘱孙玉民一定要小心,不能轻敌。 第七十一章 攻济宁(五) 孙玉民收到了五战区发来的电报后,站在地图前久久没有吭声。 先前拟定的兵分两路去取曲阜和邹城的计划已经不能再用,因为不管是117或118团,单独面对拥有装甲车和各种火炮的日军野战旅团,都不可能有半分胜算。 现今被新编一团死死挡在岗头附近的鬼子和伪军,正在不断冲击着阵地,而济宁还未正式攻城,濑谷旅团的部队就已经出发了,如果不能在他们到达之前,吃掉这两拔敌人,到时后二十师就肯定会撑破胃,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事已至此,孙玉民再也不能有半点犹豫,他对正在等待记录命令的唐春红说道:“分别给各部发报,命令:59旅117团邓东平部固守衮州,即刻建立各种防御工事,修复老城墙。李铁胆率118团速度回转岗头,从后面包抄正在进攻新编一团防线的鬼子衮州援军,务必在五小时内结束战斗。58旅张小虎率116团固守汶上,随时准备策应衮州战事;115团赖文力部以及炮团邱泽华部、警卫团林原平部立刻发动对济宁城的总攻,三小时内必须拿下。” 唐春红飞速地记录后好,又重复了一遍,问道:“师座,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孙玉民想了想,说道:“告诉邓东平,死守衮州城,这次大战的结果就看他能否坚守住了,若是大获全胜,60旅旅长的位置空在那等着他。” 这次出征少了刘文智的一旁协助,他真的感觉到身心疲惫,早就打算把刘文智一直带在身边,这个60旅旅长哪怕再没人也不让他兼着了。 孙玉民待唐春红出去后,对正在临时作战室里看地图的董文彬说道:“通知新编三团和你的部队,准备出发。” 董文彬愣了一下,问道:“去哪?师座。” “济宁。”孙玉民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来一连串的烟圈,淡淡的说道。 …… …… 赖文力收到电报时,还以为弄错了,他召集了手下几个营长和直属连队连长,以及炮团一营营长邱泽华,警卫团一营营长林原平,一起开会。 他把刚收到的命令转交给了众人传阅,说道:“各位,先前师座是让我们围而不打,才一天的工夫,命令就改变了,让我们速度拿下济宁。这就说明了战局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否则以师座的性格,不会在命令里面限定我们何时拿下济宁。” 作为老二营出来的人,赖文力很清楚师长的个性,他是个爱兵如子之人,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不会下一道这样的限时命令。要知道限时命令不管是坚守还是进攻,这都是需要拿人命填的,而且是不计伤亡的填。 在场的除了林原平外都是些老兵,何尝不知道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戴存祥站了起来,说道:“团长,我一营是115团的尖刀,我来打头阵吧,一营打光了再让其他兄弟营上吧。” 二营营长刘杰伟也站了起来,说道:“团长,一营已经连打两仗,这次就让我们二营上吧,我拼死也要给兄弟营踏出一条血路来!” 赖文力紧皱眉头,低着头在思索进攻办法,没有理会二个先后表态的营长。 “陈营长,我们进攻巨野缴获的战利品现在在哪?”说话的是林原平,他问的是一直未开口的三营长陈剑。 “在我那,我们营一直在行军的后面,所以辎重以及缴获等都由我们营看管。”陈剑先前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才能让三营逃过头仗这道坎,一下子被林原平的突然发问给问懵了,不过好在他够机灵,马上回答了他的话,说完以后,还偷偷地瞄了一眼团长,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林原平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索性站了起来,说道:“赖团长,济宁城中的日伪军不是在死守待援吗?刚好我们这有一批缴获的日伪军装备,扮成衮州方向来的援军,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城?” 这个建议一出,赖文力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抓住林原平的肩膀说:“好兄弟,你这招好!简直太好了!” 林原平被他摇得全身都快要散架了,他忙说道:“赖黑鬼,快放开我。” 赖文力赶紧松开了双手,并没有因为被骂了而生气,笑嘻嘻地对林原平说道:“好兄弟,快说说怎么样具体行动。” “不叫我绰号了?”林原平见不得变脸像翻书一样的赖文力这副巴结样,平时叫自己“半鬼子”叫得比谁都响,现在有求于自己了,便“亲兄弟”的叫得热乎。 “不叫了,不叫了!只要你能助我打下济宁城,以后你就是我亲哥!”赖文力忙着巴结。 林原平身上那一半日本人的血统,让他在孙玉民这个小集团里十分的尴尬,说他不算孙玉民他们的核心成员吧,人家连警卫营甚至贴身警卫都是林原平在负责,说他算是吧,每次李铁胆、张小虎甚至是邓东平、赖文力他们看到他,都是一口一个半鬼子,都是怒目相向,只有孙玉民和刘文智对他是正常的,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恐怕只能算董文彬了,小玉英看见他那就是像阎王见到小鬼一般,简直就是往死里欺负,所以林原平一直在等待一个让他们改变对自己看法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林原平带着他的警卫营全换上了鬼子军装,戴存祥带着他的一营换上了伪军的衣服,先前缴获的日伪军武器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全部人马换好装以后,活脱脱就是一支日伪混合部队,特别是林原平,佩挂着大尉军衔,斜拿着武士刀,简直就是一个鬼子军官。 赖文力走到他身边,拍了林原平的头一下,说道:“半鬼子,你千万要注意安全,怎么样去的,就原样给我回来,头发都不能少一根!” 林原平听到赖文力叫他“半鬼子”,刚想生气,紧接着又听到了后面的话,心里顿时被感动。他握住赖文力的手说道:“等下演戏时,让兄弟们不要全朝天放枪,城里的鬼子会看出来的。” 赖文力一呆,问道:“那怎么办?难道真打吗?” 林原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不行,虽然你们穿着鬼子衣服,但是这叫我怎么下得去手,都是我的兄弟呀。”赖文力没有同意,他试图说服这个做起事来斩钉截铁的“半鬼子”。 “妇人之仁!”林原平扔出去了这句话,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让我和你的一营长还没进城就被全歼,那就尽管朝天放枪吧!” 他说完这句话,手一挥,带着他的部队,全副日军打扮和装备的警卫营往城外去去,他们要扮成衮州方向的援军。 戴存祥也带着他的部队紧跟着警卫营而去,路过赖文力身边时,他轻声说道:“团长,林营长说的没错,鬼子在城楼上看着呢,不来点真的,真怕他们会看出来,到时发生什么变故,后悔都来不及。” 藤原收到了援军都已从各处出发,很快就会赶快时,他很得意,特别是收到濑谷亲自下的命令后,他的虚荣心和自信空前爆炸。 城下的中国军队发动了两次进攻,都被很快打退,这让藤原更加轻视围城的部队。 伪旅长黄小军眯着他那双死鱼眼,谄媚的对拿着望远镜朝城外战壕望的藤原说道:“藤原太君,这帮国军有大炮不敢进攻,难道把济宁城围着玩?” 翻译把话译给了藤原听,他笑了两声:“哈哈,支那军队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每次重兵围城,每次都被反包围,这支部队也不例外,只要我们等到援兵,那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或许是藤原打心里看不起已为少将旅长的黄小军,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身离开,留下了还一直满脸堆笑的伪旅长黄小军呆在城楼上。 刚走下城楼,突然听到北城城外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藤原听得清清楚楚,不光有中国军队的马克沁和捷克式、中正式的枪声,帝国陆军的九七式重机枪那特有的“咯咯咯咯……”声,还有掷弹筒投射手雷和榴弹发出的“咻咻咻”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藤原打了个激灵,带着几个军官撒腿就往北城跑。 站在城楼上,藤原看得很清楚,上千人的帝国陆军和皇协军混合部队,正在全力进攻在北城城外布置了两道防线的中国军队。 望远镜中,几名帝国陆军士兵被马克沁机枪扫倒在地,被子弹击中后喷出来的鲜血散落了一地。中国军队的战壕被掷弹筒投射的手雷不断击中,不时就可以看到同泥土一起飞出战壕的中国士兵。 藤原刚上城楼时还很谨慎,他没收到任何一处援军已经到来的电报或者是步话机传来的消息,这些援军的汽车也没有看见,从衮州到济宁虽然只有短短几十公里,但是没有交通工具,徒步的话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赶到的。 先前的怀疑,随着望远镜中不断倒下的帝国陆军和中国士兵,很快就烟消云散,藤原没有丝毫迟疑,大声喊道:“小泉中队出城协助援军夹攻支那阵地,命令黄小军的部队派出一个团从南城往外攻。” “嗨已。”两个日军中尉分头而去,一个去集合部队,另一个则去通知伪军独立第七旅团黄小军。 赖文力看到自己的士兵和林原平的士兵自相残杀,心痛的直打哆嗦,握成拳头的手在树上砸破了皮,虽然知道这是唯一能最大程度减轻部队伤亡的办法,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十数名战士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还是让他有点不能接受。 功夫不负有心人,紧闭着的北城城门终于打开了,至少是一个中队的鬼子兵蜂拥而出,往战壕方向发动了猛攻,赖文力大叫了声好,刚想下令全团突击,却猛地想起孙玉民说过的一句话:凡事三思而后行。他拿起地上的望远镜,往城楼上望去,只见城楼上所有的重火力对准的方向全是那道三四米宽的城门。 赖文力被这副场景吓得抖了一下,心中大喊侥幸,如果刚才自己下令全团突击,不光攻不下济宁城,连林原平和戴存祥的两个正在准备进城的营,都会丧生在城门口。 看着从城内冲出来的鬼子兵们,赖文力吐了口吐沫,很是生气和惋惜,这二三百鬼子兵就这样白白放弃,真是太可惜了。 先前佯攻的主城门南城方向突然间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赖文力登时明白了城内鬼子头的打算,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即担心不是真的援军又害怕人家确实是真的援军,所以在派出了接应部队后又布置了相当规模的火力来防备,同时又在南城门派出了一支部队,想乘乱一举击溃自己的部队,同时给城中所有的日伪军打通一条生命通道。 一石三鸟!高,真是高! 赖文力打心里都佩服这个鬼子指挥官的随机应变能力,以及环环相扣的战术指挥实力。 这边冲得越来越近的鬼子,和南城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已经由不得自己再思考,赖文力当即决断,他大声喊道:“撤退,支援南城。” 115团在孙桐萱时代时,虽然没有打过大仗,但是满编师,甲种师的牌子是摆在这的,军事素质和单兵能力不在十二军乃至第三集团军都是首屈一指的。官兵们在得到赖文力的指令后,非常迅速地从战壕和阵地上退去,虽然是很匆忙,但是秩序井然,并不慌乱。 孙玉民带着担负预备队任务的新编三团和警卫团另两个营,即将到达济宁城外时,远远地就听到了枪炮声和喊杀声,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部队正在攻城,才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没料到前面先行探路的尖兵排派人来报说:“南门伪军主动出城进攻114团,北门那边也发生激动战斗,战况如何,暂时不知道。” 孙玉民不知道铁牛在出什么幺蛾子,他当即命令警卫团二营长黄百胜带着自己的部队,汇同新编三团一个营立刻前往援助,同时命令115团团长赖文力速来临时师部。 在林原平和城内鬼子兵的两方夹击下,撤退得非常快,战壕里遗弃了非常多的弹药。两方人都没有去追已经丧失战斗力一般的溃兵,挤在一起,退进了济宁城。 有了孙玉民派来的生力军,南城出城的伪军团在扔了一地的尸体后,又被打回了济宁城,幸亏城楼上的鬼子关城门关得早,否则黄百胜和赵有钱他们肯定会率部跟着一起冲进城中,被拦在门外的一二百号伪军走投无路,一个个把枪举过头顶,灰溜溜地过来投降。 第七十二章 全歼藤原大队 林原平、戴存祥的部队夹杂着日军中队,一起退进了济宁城。 看着城楼上对着自己的众多枪口,林原平心里也有点犯虚,幸好随着他们一起进城的日军中队的士兵们,都在忙活着抬尸体和救助受伤的人,没有人去搭讪这些“援军”们,否则很快就会露馅。 看到从城楼上走下来的日军中佐,林原平立刻迎了上去,从戴存祥身边经过的时候,轻轻说了声:“准备动手!” 林原平本身就是一个在籍的日本军人,自然对军队礼仪轻车熟路,在藤原面前半鞠躬的站着,对这个鬼子的一些问题,回答的非常清楚。 藤原这才放下防备的心,他手一挥,示意城楼上的士兵解除警惕。招呼着大尉军装的林原平跟着他回指挥部。 林原平带着几个着鬼子军官服战士,跟在藤原身后往前走去。 一行人往前走了几分钟,来到街道的拐角处时,林原平发现整条街前面完全没人,街道后面因为拐角,是视线的盲区,连城楼都看不见,这么好的机会,林原平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加速了几步,从后面搂住了藤原的脖子,手中的十四年式手枪紧紧贴上了他的太阳穴。 他一动手,边上几个随他来的战士,纷纷掏出枪来,没等藤原的几个随从反应过来,就被一通乱枪打死在原地。 藤原被枪指着脑袋,自己的人也全被击杀,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将面临什么,他用日语大骂:“卑鄙的支那猪,有种就和帝国勇士在战场小光明正大的干,在背后捅刀子算什么。” 林原平懒得和他啰嗦,手里的枪托直接狠狠地砸在藤原的头上,鲜血瞬间从他脸上流了下来,说道:“再敢叫唤,立刻送你去见天照大神。” 藤原被这狠狠地一击给打懵了,踉跄了几步,才在林原平的搀扶下站稳,想用手去擦脸上滚烫的液体,耳中又听到边上这个穿日军大尉军装的人说出的话:“手再动一下,立刻打折。” 听到这句话后,藤原就像一条死狗一样,几乎要瘫倒,任凭林原平和他的人把自己推搡着往北城门方向走去。 戴存祥看着林原平他们随鬼子军官往城内走去,就带着自己的人还有那些穿着鬼子军装的战士,似闲逛一样地走上了城楼、走向了所有的重火力点。 山下太郎是藤原大队的一名准尉军曹,经历了刚刚那拔激战,亲眼目睹了援军和从城里出去的小泉中队,把围着济宁城的支那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大队长要命令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着援军,好在没过一会儿,他又亲自取消了这个命令。 他从口袋掏出一包樱花牌香烟,抽出来一支,放到鼻尖重重地嗅了几下,烟草的淳香深深地侵入了肺脾,他贪婪地又嗅了一口,发现不过瘾,把烟叼上了嘴,双手四处摸火柴,却是一无所获,周边的几个士兵都不抽烟,这让他很是郁闷,无奈地把烟从嘴上拿下,正不死心间,看见几个陌生的士兵往这边走来。 山下太郎如看到救星一样,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边走边用日语喊道:“你们谁有带火柴?” 迎面向山下太朗走去的是几个警卫营战士假扮的鬼子,他们哪里听得懂日语,虽然知道这个走来的鬼子军官是在冲他们说话,但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带头的战士对身边的几人点了下头,加快了步子,往山下太朗刚刚起身的那一块地方走去。 “你们谁有带火柴?”山下太郎连问了三四遍,对面的几个人没一个回答他,看着已近在咫尺,眼神明显有问题的几人,山下和另一个发现有异的士兵两人几乎同时喊了出来:“支那人。” 为首的警卫战士虽然听不懂他们喊的什么,但很明显人家已经辨别出了自己这些人,没等他们喊出第二声,手中的三八大盖已经扣响了扳机,边上端着歪把子的战士则是一口气将枪中的子弹打得精光。 山下太郎被三八大盖射出来的子弹直接打穿,额头上的创口汨汨地流着红的白的物质,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到死都不愿相信,自己就这样去见天照大神。 戴存祥本来和一些第七旅的伪军们在攀近乎,突然听到城内和城楼上两边几乎同时响枪,他将叼在嘴上的香烟直接吐在了前一刻还在称兄道弟的伪军脸上,手中的枪也直接顶上了人家的脑门。一营的士兵们见营长动手了,瞬间都摘下了帽子,纷纷对着身边的日伪军开枪,一时间整个北城门附近响彻了枪声。 被这些“援军”突然的袭击,造成了北城守军死伤惨重,虽然也有人侥幸逃脱,但是也不妨碍戴存祥全面控制住了北城,待林原平几人押着满脸血的藤原来到时,一营和警卫营的人已经把两扇沉重的城门给打开了。 佯装退去的赖文力在城外就能听到城内的枪声,他急得不行,可又没招,只得不断提醒躲着的士兵们打起精神,准备随时支援,直到看到城楼上摇晃起青天白日旗,城门大开时,他才放下心中悬着的巨石,一声令下,率着部队从北城突入了城中。 孙玉民不知道北城已被攻破,他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城内伪军强行从南门冲锋,以为是鬼子声东击西,准备在北门突围,他也相信赖文力亲自镇守的北城外围不会出问题,所以即使是那边打的异常激烈,孙玉民都没有去管,若是铁牛把敌人放跑了,他这个团长也到头了。此时此刻,孙玉民对正过来汇报的邱泽华说道:“把你所有的炮弹都准备好,我要准备强攻济宁城了。” 邱泽华敬礼后,转身就准备走,远远地115团通信兵就在狂喊:“北城被攻破了,北城被攻破了……” 孙玉民听得非常真切,但是他不敢相信,赖文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能一下子攻破如此坚固且重兵防守的城池,铁牛还没这样的能耐。 通信兵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众人跟前,或许是太过于疲惫,又或许是太过于兴奋,他居然没看见人群中的师长。 “陈营长,团长命令你们营一定死守住南城,不能让他们从你这边跑了。”通信员飞快地把话说完了。 “小家伙,你们团长是怎么破城的呀?”孙玉民没有因为被人无视而生气,他现在只想知道这头黑牛是如何打进去的,自己身边本来就有熊一般的李铁胆,现在又多了牛一般的赖文力,孙玉民内心的喜悦可想而知。 “是警卫营林营长和我们团长一营长戴存祥他们扮成鬼子的援军,混进了城里,这才没有大的损伤攻破了北门!”通信员回答时是满脸的得意,讲完了才突然发现问自己的居然是身挂将星的师长,虽然他没见过孙玉民,但在下面士兵中,脸上有特殊印记的师长早就被神化了。 孙玉民听到了通信员的回答,恍然大悟,他一拍大服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出的主意。”小野原平投靠自己后,虽然改为了林原平,但其实自己对他一直不太放心,任命他当警卫一营营长也是让他时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出乎自己的意料,他竟然在如此关键时刻,帮了一个如此大帮,立了如此大功,真是没想到。 孙玉民这一刻真的是很想,当面给这个平时正眼都不瞧一下的半鬼子一个拥抱,可惜的是他此时此刻正在城中奉力拼杀,无法得到如此“殊荣”。 随着赖文力带着部队进城支援,以及在后续不断进城的部队攻击下,城中的鬼子和伪军也渐渐的丧失了斗志,在几个军官的指挥下,聚集在西门附近,准备强行突围。 两个多小时的战斗,东北南三个方向的残敌都已肃清,只剩下了在西城一块负隅顽抗的日军和少量被逼迫的伪军,伪旅长黄小军也在这之内。 赖文力只是以为这些敌军只是想拖到援军到来,才拼死顽抗。 孙玉民则很清楚,这是鬼子在等天黑,想趁黑集中优势兵力,一波就突围出去。 他自然不会让鬼子得逞,在西门外布置了重兵,并且命令城内部队暂停进攻,封锁住路线,等待着邱泽华上演炮击好戏。 西城中还有不少民居,但是自战斗一开始,这些百姓们大多躲了起来,在战火中生存几乎成为了他们必备的一项技能。 克虏伯75mm野炮的威力虽然没有日军150mm榴弹炮那么大,但是这小小一片区域内轰击,所带来的效果也蛮震撼人心的,加上口径更大的82mm迫击炮,不惜弹药的轰炸,让这些躲在西城这一片区域内的日伪军是吃定了苦头。 黄小军被轰得是晕头转向,他手下几千弟兄死的死,降的降,剩余的被这一通炸又弄死了一大半,现在只有区区几百人还在自己身边。他顾不得鬼子临时指挥官的怒吼和冰冷的枪口,一意孤行的让手下举起了白旗,准备走出去投降。 日军临时指挥官手中的王八盒子开出了两枪,硬生生的击中了挂着少将军衔的皇协军独立第七旅团旅长黄小军,这个背宗忘祖的家伙反转头来,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小小的日军大尉敢开枪。 绯红的血水止不住的从他背后两个枪眼往外冒,他感觉不到疼痛,反转手背摸了一把,看见满手的血,他嘴里恨恨地骂道:“小鬼子,我姓黄的替你们出生入死那么多次,得到的是这种结果吗?” 手中的撸子朝开枪射他的鬼子连续开火,嘴里也在大喊:“兄弟们,弄死这些狗日的。”八发子弹被他一下子打光,全射在那个鬼子大尉胸前,随着枪声的停止,他的喊声也嘎然而止,人直挺挺地侧倒在地上,嘴里喷出一串串的血泡泡,全身不停地抽搐着。 这些一直呆在黄小军身边的伪军大多是他的亲信,见自己的旅长,自己的大哥被鬼子军官打死,统统发了怒,手中的枪全都朝鬼子兵开火,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为数不多的鬼子兵几乎被全歼,侥幸逃过射杀的几十名鬼子兵们控制着几挺野鸡脖子和歪把子,疯狂的扫射着第七旅的伪军们。 等枪声停下来时,几十名剩余的鬼子居然将人数在他们十倍以上的伪军们杀了个干干净净。 孙玉民在望远镜中看到挑起白旗时,就下令停止了炮击,可没想到西城内忽然响起激烈的枪声,他以为是赖文力没有收到命令,正在强攻,顿时火冒三丈,派出小山子,让他去把这头黑牛找过来。 小山子刚走没几分钟,赖文力带着林原平和戴存祥还有几名士兵,押着满脸是血的藤原来到了他的面前。 孙玉民正欲发火,问赖文力:“里面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暂停进攻吗?怎么还在打?” 赖文力一脸茫然,回答道:“师座,我不知道啊,不是我们人开的枪。”他聆听了一会枪声,又皱着眉头说道:“师座,全是日式武器的响声,我们的人也有拿日式武器,分辨不出来是不是我们的人开的枪。” 孙玉民何尝不知道林原平他们混进去时,是全套日式装备,自然也知道光听枪声是听不出来的,见这个二货装模作样好一会儿,得出个这样的结果,真是哭笑不得,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铁牛赖文力,说道:“还不派人去查明情况!” 没等到赖文力派去的士兵回来报告,小山子先回来了,从他嘴里知道了鬼子和伪军自相残杀的一幕,也得知了在二营长的指挥下,已经将剩余的日军全数击毙。 孙玉民大感痛快,连叫了三声:“痛快!痛快!痛快!”喊完之后,觉得还不够爽,冲着赖文力他们说道:“走,去看看残杀现场去。” 林原平挡在了他的前面,说道:“师座,这个军官怎么办?” 孙玉民这才记起他们押来了一个俘虏,问道:“这个鬼子俘虏什么人?” “他是济宁日军的最高指挥官,藤原纪由井中佐。”林原平回答道。 “太好了!”孙玉民没想到惊喜一波接一波的到来,他走到这个满脸血渍的鬼子指挥官面前,看了两眼后,对林原平说道:“告诉他我是谁。” 林原平朝藤原叽里咕噜了几句,同他对了几句话,对孙玉民说道:“他知道您是谁,不光他知道,第十师团甚至驻华日军几个司令部都知道您是谁。” “哦?”孙玉民大感意外,说道:“我有这么出名吗?” 林原平回答道:“民国政府的中央日报上刊有您的照片以及战绩,被日军特高课收集到了。” 第七十三章 震惊武汉 孙玉民一行没有即刻进城,他早就嚷着要去看鬼子和伪军自相残杀的现场,可是被进来送电文的唐春红给拦住了,她说道:“济宁城刚拿下,说不定还有残敌未肃清,师座你不能进城。” 赖文力他们几个都是粗人,哪会想到这么细,见她这样一说,便无论如何都不让孙玉民进城,气得他开口大骂:“老子在战场上拼杀时,你们还在家挑粪呢。”可无论他如何大骂,赖文力和林原平两人加上一个唐春红死活不让他前进,无奈之下,他只得一个人坐在弹药箱上生气。 等到他们所谓的济宁城已经安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孙玉民在众人的拥趸下来到了日军济宁指挥部。 刚进门就被一个人扑到怀里,看到怀中的人,孙玉民才终于露出了笑容。 小玉英从孙玉民的怀中挣脱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大哥,想我了没有?” 看到小丫头,让孙玉民先前的不快转眼被抛到脑后,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确认没有受伤后,说道:“想,一直在想你有没有捉弄虎子。” 小玉英尴尬的笑道:“你说张小猫啊,那副怂样,打个仗都会受伤,一点用都没有!”说完了就要从孙玉民面前离开。 “是吗?”孙玉民从小丫头的行为举止中看出了不对劲,他拉住了她的手说道:“老老实实地交待吧!你回来时,虎子就把经过用电报发过来了。”见她不正常,孙玉民试着诈诈她。 果不其然,小玉英被孙玉民一诈就气鼓鼓地大骂:“好一个张小猫,敢出卖你姑奶奶,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废话,老实交待。”孙玉民在边上很严肃,声音有种特别的威严。 小玉英低着个头,磨蹭着说道:“也没什么啦,他帮我挡了两颗子弹……”她一边说,一边偷看孙玉民的神情。 “是吗?”孙玉民压根就不相信。 “是……不是……是挡了……”小玉英有点害怕他的这种语气,声音开始有点发抖和哽咽,眼圈都开始泛红。 “想哭是吗?你还记得在刘家村的江边说过什么吗?”孙玉民继续给她施加压力。 小玉英听到这句话后,硬生生的把盈在眼眶中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她咬着嘴唇说道:“好了,我说还不行吗。他是帮我挡了一颗手雷嘛。” “什么?”不光孙玉民,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异口同声说道。 小玉英被众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她说道:“我这不是看到那个鬼子军官要跑嘛,就去追,没想到还有没死的鬼子兵,那颗手雷爆炸时,虎子哥把我压倒在地上,他的手臂上被一块碎片击中了。”她先前“张小猫”的称呼被改成了虎子哥,可是这样子还是无法消除孙玉民的怒火,他的手指向指挥部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说道:“你出发时我怎么交待你的?你全忘记了是吧?去那个房间里呆着,什么时候能记住我的话,什么时候才出来。” 小玉英见孙玉民真的生气了,她急忙解释道:“虎子哥没有大问题,只是手臂受伤了,也不严重,陆姐姐派的随军医生都看过了。” “去不去房间呆着?”孙玉民没有再去看她,冷冰冷的说道。 小玉英知道如果再说什么他也不会听,只会更加让他生气,忙推开了面前的赖文力和林原平,走进了那间屋子,末了还狠狠地将木门关上,呯地一声巨响,将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唐春红拿着文件夹走了过来,说道:“师座,58旅张旅长来电,说……” 孙玉民举手制止了她,说道:“不用念了,你只需要告诉我116团伤亡如何就行。” 唐春红快速地扫了一眼电文,回答:“阵亡五百零七人,受伤三百二十人。”她说完这两个数字后,又补充了一句:“大部分是在攻城时牺牲的,汶上的鬼子很狡猾,只出动了一半的兵力去救援济宁,所以攻城时,116团受到了重创。” 孙玉民被小玉英这丫头一闹,本来愉悦的心情又变差了,现在听到了这个战损,十分的生气,一拳砸在桌子上,恨恨地说道:“一个旅长,想的没有一个营长多,真让人失望。” 赖文力早就收到了自己部队的战损报告,一直没有汇报,现在看到孙玉民正在生气当中,更加不敢说了,偷偷地往林原平和董文彬等人身后缩去。 孙玉民砸了一拳桌子后,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便稍加收敛,继续问道:“59旅有消息没有?” 唐春红摇了摇头。 “新编一团呢?”他又问道。 “也没有!”唐春红回答。 济宁城这块最难吭的骨头都已被拿下,偏偏衮州方向的三个团只有邓东平还在保持联络,李铁胆和新编一团都没有消息,这让孙玉民很是不安,他喊过来小山子说道:“带一个班,现在出发,往岗头村附近搜索,看那头笨熊在干什么。” 其实岗头村离济宁城不远,如果大规模交战,这边是依稀能听到枪炮声的。 “师座,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来了。”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孙玉民闭上眼睛都能听出来是那头熊的声音。 “快给我滚过来。”孙玉民等他的消息已经等到有火,他没有看到人就已经冲门外吼叫。 铁塔般的身形和一身脏兮兮的军装,连带进来的空气都带着些许硫磺硝石的味道。 “师座,你看这是什么!”李铁胆边走边举着手中的一把日军指挥刀,耀武扬威地非常神气。 孙玉民认得他手里是一把佐官刀,心里也大概清楚了一二成他的战果。 看到孙玉民没有正眼瞧一下这把他视为最大战利品的刀,于是没趣地放了下来。可是心又不甘,走到赖文力董文彬他们身边时,把手上的这把佐官刀得意地亮了亮。 林原平平常老让他欺负,经过这一仗后有了不少得意的资本,他讥讽道:“就一把破佐官刀,有什么好炫耀的,想要的话,我送你几把用用。”这件事情上,林原平真还没吹牛,济宁之战,打扫完战场后共收集到了五把佐官刀,要真送的话,倒还真可以送给他几把。 “少磨叽,快说说战果。”孙玉民有点不耐烦。 “报告师长,我部和新编一团在岗头村位置合击鬼子衮州援军,歼敌千余名,俘虏鬼子兵十三名,伪军二百余名。击毙鬼子少尉以上军官二十一名。”李铁胆很神气,得意洋洋地看着孙玉民。 “战损呢?” “报告师长,我率领的118团阵亡二百一十二人,受伤近四百人。”李铁胆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终于没有了先前的得意样子。 “也就是说,你带领的117团已经伤亡了近三分之一,对吗?”孙玉民没有给他一点面子,如此大的战损让他心里隐隐作痛。 新编一团是在阻击,伤亡肯定不在118团之下。这还是在优势兵力的合围,伤亡还是如此之大,算上去居然和日伪军的战损达成了一比一,这是让孙玉民无法接受的。 当新编一团团长报上来战损后,孙玉民当场就怒了,指着他和李铁胆发火:“你们俩人虽然不是同一个旅,但tmd都是我二十师的人吧,一个合围战死了这么多兄弟,你们俩还好意思腆着脸来邀功,我若是你们,早就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他骂完了这两人还不解气,继续骂道:“还有一个张小虎,把一个团都快打残了。即使是夺下了汶上又怎么样?用弟兄们尸体堆下来的战功,我宁愿不要。” 指挥部里的军官们被孙玉民这一通骂给骂得灰头土脸。 唐春红冒着大不韪,走到了孙玉民身边,对还在气呼呼地他说道:“师座,孙军长来电,询问战斗情况。” “他还不是怕我把他的家底败在济宁吗?不回电,让他多担心一会儿。”孙玉民仍在气头上。 “师长,这不太好吧,毕竟他也是一军之长。”唐春红这女人并不畏怯火头上的孙玉民,大大方方的说道。 整个屋子突然间宁静起来,连人们喘气的声音都听得非常清楚。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关进屋子里的小玉英,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除了这个中尉电讯主任,她刚刚直接的反驳让李铁胆他们手心里都沁出汗来,生怕师座压制不住情绪,扇人家两巴掌。 孙玉民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把战果和战损统计出来,以二十师的名义给孙桐萱和武汉军事委员会发报,并示如何处理被俘的日军大队长藤原。另外单独给待从室陈主任发报,请他斡旋补充兵源和弹药后勤物资的问题。”他说完话后,又自言自语道:“靠十二军恐怕是要等到明年后年喽。” 武汉行营,忙碌了一天的陈布雷刚靠到椅子上小坐,办公室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秘书在门外喊道:“主任,大喜啊,大喜!” 喜事?能有什么喜事,到处都是哀兵一片,到处都是求援军求物资求弹药补给的电文,把作为老蒋幕僚的他弄得是身心疲惫,劳累之余,偶尔也会想想自己的小女儿,想想和爱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掌心宝。 “请进。”陈布雷心不在焉地习惯性地说道。不经意间的思念,让他眼前浮现出了小女儿的音容笑貌,心中也叹道:这丫头和姓孙的小子过的好不好啊? 突然间冒出来的这个名字,让陈布雷打了个激灵,他猛然记起这小子应该在打大仗,莫非秘书说的大喜事与他有关。 陈布雷赶紧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刚刚他那声请进声音不大,秘书没听到,还在门口敲着门,还一直兴奋的喊着:“主任,大喜事啊。” 声音中透露着巨大的喜悦,把整个走廊两边办公室里的人全都惊了出来,纷纷站在门口往这边看。 陈布雷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还没开口问话,秘书就兴奋的大声说道:“主任,姑爷打了大胜仗,连夺济宁、汶上、衮州三城,把日军济宁守军头目,大队长藤原纪由井都俘虏了。” “真的?”陈布雷不敢相信。 “真的!这是发给军政部和军事委员会的捷报。”秘书递给来一张电文。 陈布雷赶紧接过了电文,还没看,走廊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条走廊是待从室的办公区域,不光三室,其他待从室的人员全在这一片。平常基本上都是打死不相往来的人,现在在听到了这封捷报后,都由衷地鼓起掌来。 陈布雷双手作揖,对大家表示感谢。毕竟秘书都喊出来是自己姑爷的大胜,人家都那么给面子了,自己不表示谢意就说不过去了。 陈布雷飞快地把电报内容看完,随即问道:“还有吗?”他见电报内容上未提起自己,很不像孙玉民的风格,所以多问了一句。 秘书先他一步走进了办公室,让陈布雷瞬间明白了还有私发给他的电文,他冲还站在各个门口看热闹的人拱了下手,就走回了办公室,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一进到办公室里面,秘书从手中的文件夹里重又取过一张电文,双手递上,说道:“主任,姑爷那边来的。” 陈布雷接过电文,里面讲明了他所需要的一些援助,从兵源到物资等,又陈述了很难从十二军以及等三集团军得到补充的理由,最后还附了句:我和小曼一切安好,勿念。看完后电报后,陈布雷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孩子呀,事事都考虑的那么细。琏儿的眼光真的很不错,这个孙玉民真堪当重用。” 陈布雷把这封给他的电文折好,收到了中山装的口袋里,拿着那份捷报匆匆地往老蒋办公室那边走去。 蒋光头听了陈布雷的汇报后,又拿过了他手中的电文仔细看了一遍,问道:“彦及,他汇报的都是真的吗?我怎么有点不敢相信啊。” 陈布雷说道:“总裁,依我对孙玉民的了解,他不至于也不敢在军国大事上谎报,应该可信。” 老蒋点了点头,捧着电文似有所思。正在此时,一个待从武官拿着一份电文跑到了办公室门口,叫道:“报告。” “进来!”老蒋看到了那人手中的电文,不知道又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有点不高兴。 待了武官几步就迈了进来,站在老蒋面前行完军礼后,说道:“校长,五战区李总司令急电。” “念!”对于这个自己天生的对头,老蒋从来没有什么好感。 “禀军事委员会并蒋委员长,我部第三集团军第十二军二十师孙玉民部于二月五日开始,发动了对敌鲁南地区日寇的攻势,至二月八日晚二十二时,共计收复巨野、嘉祥、汶上、济宁、衮州五城,歼灭日军三千余人,俘虏日军中佐以下官兵四十余人;击毙伪军六千余人,俘虏伪军三千余人;缴获武器装备无数;另俘虏和缴获已在运往郑州途中。此报!李宗仁。” 老蒋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他抓着电文大声笑道:“扬眉吐气,扬眉吐气啊。”随即对陈布雷说道:“你马上就去安排,我要让胜利的消息传遍全国。” 第二天,二十师大胜的捷报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头版,那张已经刊登过的孙玉民的照片,再次进入了全国民众,甚至是敌人的视线。 第七十四章 陈芸有了 西北。 宝塔山下。 陈芸、邓秀芬她们一行人到达延安已经一月有余,从南京出来的女孩们也都被安排到了陕北公学去当老师。陈芸和邓秀芬俩则被自己的老上级钱老师要到了社会部,也终于见到了名震全国的龙潭三杰之一:l部长。 石头和张全他们五个人被送去了部队,毕竟他们是从国统区来的人,不可能被放进警卫部队。 临别时,邓秀芬和石头依依不舍的样子,使得陈芸想起了那张狰狞的刀疤脸,内心中随即泛起伤痛,这个家伙为什么就不愿意跟随着自己来呢! 到社会部的头一天,陈芸和邓秀芬两人就得到了l部长的亲自接见,并逐个和她们谈心,之后不仅在生活上给予了她俩足够的关心,思想上也淳淳教育,让她们领略到了不一样的视野和胸襟。 自接见后,两个女孩开始了夜也继日的学习:从发报机的原理及操作,到密码本的结合使用;从体能训练到基本格斗术学习;从枪械原理到枪械的拆装使用;从跟踪到反跟踪。每天不重样的训练让两个女孩叫苦不迭,可是她们都咬着牙挺了过来,没有说出放弃两个字。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上旬,陈芸和邓秀芬接受培训也已经快有两个月了。 这天早上,陈芸刚起来不久,又觉得犯困,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练习发报机指法时根本无法专心,时不时地眼睛就闭上了,有两次头差点磕到发报机上,看得在对面练习的邓秀芬直冒冷汗,她问道:“芸姐,你不舒服吗?” 陈芸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只是不由自主的犯困,她摇头道:“没有不舒服,只是莫名的困。” “你昨晚很晚睡吗?” “和平时一样啊。”陈芸没有说她最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个国军军官,那个让她食不知味,睡不踏实的男人。 “那就奇怪了。”邓秀芬自言自语,她没再继续问下去,又开始练习她发报的指法。 陈芸是无法练下去了,她起身去水缸里打了一盆冷水,打湿了毛巾,擦了一把脸,感觉到了稍许的精神。刚想走去位置上继续练习指法,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芸姐,芬姐,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二人循着声音往门外望去,只见一个女孩子抱着一个坛子走了进来。 女孩子叫海燕,是和她们一起从南京退下来的十三个女学生之一,原本在公学当老师,这几天被借调到社会部帮助整理一些文件工作,她也索性搬到了她们俩的房间里住,原本不大的房间硬生生地又挤进了一张床。不过这个女孩年纪最小,又生性活泼,成天都带着笑容,是大家的开心果,所以陈芸和邓秀芬两人把她视为小妹妹一般看待,对她是相当的好。 “死丫头,你又去祸害了哪个老乡,还是祸害了哪个连队的炊事班?”邓秀芬看着活蹦乱跳的海燕说道。 “才没有呢,这是钱老师看到你们最近胃口都不怎么好,亲手做的酸菜和酸萝卜,还有你们最爱的酸辣椒。”海燕兴奋的说道,她自已是江苏人,根本不吃辣椒,只是因为她们两个喜欢吃辣才跟着高兴的。 “什么东西?酸菜?”陈芸听到了这几个字,从心底冒出一股酸水,压都压不住,捂住嘴奔到门边,没走多远就吐了出来。 邓秀芬忙放下手里的练习,跑到她身边,不停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我看你这些天就不大对劲,不舒服就说出来,去看医生也行呀。” 陈芸吐出了胃里反上来的酸水后,感觉到好了很多,对还在替她抚背的邓秀芬说道:“好了,我没事了。” 两人走到了屋子门口,海燕正往外走来,她也关心地说道:“芸姐,你没事吧?” 陈芸对她笑了笑,说道:“没事,丫头,让你们担心了。” 走进了屋子里,她突然问道:“海燕,你刚刚说给我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酸辣椒和酸萝卜呀。”海燕回答,她说完就走到桌子边,打开了包了几重布和胶纸的坛子,顿时一股沁人心腹的酸香迷漫了整个房间里。 陈芸这些天一直都没什么食欲,吃什么都觉得口中没什么味道,现在闻到了这股酸香,立刻馋得流出口水来,直接伸手抓了一块坛口的酸萝卜放到了口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邓秀芬也跟样抓了一块萝卜吃,却被酸得脸都变了形,她看着已经吃完了一块萝卜正伸手抓第二块的的陈芸,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也吃不了这么酸呀,怎么现在吃这么酸的东西,眉头都不皱一下?” 陈芸听到了这话后,手都抖了一下,她刚刚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没往深里想,可突然被这样一问以后,联想到了自已生理上的反应,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把已经抓到手里的萝卜放进了坛子,一声未吭就跑了出去。 从卫生所出来后,陈芸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泣,替她看诊治的女医生的话还沥沥在耳朵边回想:“恭喜你,你已经怀孕十周了!” 这是他的孩子,这是他和自已爱的结晶。 想到那个男人,陈芸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可一回到现实,她的脸上又布满了乌云,一个国军军官,自已能和他在一起呢?! 知道了这个结果后,陈芸一连几天都是心不在焉,做什么都老是出错。 教她们的教员发现了她的异常,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l部长和她们俩的上级钱老师。 下午的时候,钱老师过来找到了陈芸,想问问她倒底是什么原因,可是这个事情让她怎么说得出口,支支唔唔了半天,都没能说出口来。 还是l部长心细,从邓秀芬和海燕口中得知了她最近的状态,和身体上的异常,他也得知了陈芸去过卫生所去看过病,回来以后就更加奇怪了的情况。 l部长本来就很重视陈芸和邓秀芬二人,费尽了心思来培养她们,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派人找来了给陈芸看病的医生后,便明白了原因。 钱老师把南京城她曾经和一个国军军官相恋的事情告诉了l部长,还把他救下了公学十三个女老师,并且放他的警卫员和另四个士兵护送陈芸她们来延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了l部长。 l部长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知道那个国军军官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姓孙。我和他只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陈芸她们被一处的特务给抓了,我没有办法,才派人去部队找他求救;另一次是南京城封城后,几个学生走不了,我去部队找的他,让他把她们带出来,就是海燕他们。”钱老师一口气把自已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这两次都是在南京城的时候的事。” “那你对这个孙姓军官的感觉如何?” “接触太少,谈不上感觉,只是直觉上认为他应该只是个纯粹的军人,人还蛮好。 l部长点了点头,他心里有了决断,说道:“你去把陈芸叫来,我来和他说说。” 陈芸走进l部长的办公室时,她心里直打鼓,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l部长起身亲自给她泡了杯茶,又安慰她坐下,然后站在她旁边,满带笑容的看着她说道:“陈芸同志,你来延安也两个月了,感觉和刚来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很好,感觉很好,部长。谢谢首长对我的关心。”陈芸心里明镜似的,知道l部长找自已过来不是单纯的询问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恐怕自已的事情在这个有着鹰眼一般的首长面前已如同一本摊开的书。 “小陈啊,”l部长见这个小女孩还在掩饰,他走回自已的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报纸看了起来,边看边说道:“最近有什么心事吗?教员说你这些天的表现很差,几乎学不进去什么东西。”他翻了一页报纸后,又说道:“有什么困难和疑难都可以向组织上说。你要相信组织,一定能帮你解决掉问题的。” 陈芸的视线一直跟着l部长的动作,突然报纸上的一副人物肖像映入她的眼睛。 她突地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说道:“首长,这份报纸能借我看看吗?” l部长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给弄糊涂了,把手中的这份从国统区带来的中央日报递了过去,说道:“你不要相信这份报纸,gmd党的喉舌,消息十有七八是假的。” 陈芸没有回答他的话,手中的报纸被她急速地翻动着,几秒钟后,陈芸把报纸的头版折好递到了l部长的手里,指着上面那幅人物头像说道:“首长,是他,就是他。” l部长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拿起报纸,头版上写着:扬我军威,济宁大捷。旁边的一溜小字写着:二十师师长孙玉民将军三日收复五城,击毙日伪军万人。 陈芸双目中已经是满含眼泪,她哽咽着继续说道:“首长,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说出了这个压在她心中的秘密后,她终于号淘大哭起来。 看到那行字上的名字时,l部长心中就有了预感,先前钱老师说的那个和陈芸好的姓孙的军官,很有可能就是报纸上这个孙玉民。 果然,当陈芸把这句话说出来时,已经是我党高级将领的l部长也被震惊了。主抓情报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孙玉民是什么样一个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孙玉民最近的名声大到何种程度。 他赶紧安慰住正在痛哭的陈芸,说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陈芸拭去了眼泪,把两人间的往事,以及从南京退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讲述出来了。当讲到送装备给全椒游击大队时,l部长制止了她,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大队长叫什么吗?” 陈芸没有细想就回答:“田国桢!” “对了。”l部长很兴奋。 敌后的游击很艰难,特别是缺少枪支弹药,让很多的队伍甚至遭到土匪或者是民团的欺负,去年十二月全椒县大队凭着一支国军残兵所赠的武器,一举而成为周围实力最强的部队,后又收留了不少真心打鬼子的残兵,在敌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就在前几天,他们被改编成了新四军苏南支队一部,成为了党领导下的一支生力军。 田国桢向领导报告过此事,还说了有一部分我党的干部和学生跟着这支残军去了武汉,l部长和其它领导都没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直到刚刚陈芸说出来。 l部长很高兴,他把陈芸安慰好后,自已第一时间找到了z副主席,把这件事情汇报了上去。 一天以后得到了上面的回复:尽力争取,全力协助。 时隔一天再看到l部长,陈芸的心情没有当时那激动了,自已的心事全盘诉说给了面前的这个首长,结果怎么样,不是自已所能把握和控制的,她看得开,所以人就比较平淡。 l部长对面前这个心如止水的女孩说道:“陈芸同志,你这段时间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是该派上用场了。” 陈芸的心中一动,隐约知道了l部长即将说出的话,她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组织上决定派你去济宁,一方面是尽你的能力协助孙将军打好每场对日寇的战斗;另一方面,组织上让你尽力把孙将军吸纳进入党的队伍。为了配合你完成这个任务,组织上给你配置了一个小组,你是组长,邓秀芬是副组长,她接受你的指挥。你们从南京带回来的战士除了石中华同志已经担任了连长职务,不能前去帮你外,其它四人都跟着你去。还有你需要什么样的人手,你尽管向组织上提要求。” 陈芸心里已经有这个准备,再加上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她当然非常愿意去完成这个任务。 “首长,再把海燕给我就行了。”她没有要更多的人,其实要多了也没用。 l部长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前方战事紧急,本不想这么早派你过去,可组织上担心再过段时间你的肚子和你的身体不允许长途远行,所以才这么着急派你们出去,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更希望你能带着好消息回来。” 陈芸慎重地点了点头,她语气铿锵地说道:“我一定把他带回母亲的怀抱。” 第七十五章 整编川军团 孙玉民收到了陈布雷的回复,补充的兵源和物资直接从军政部拨发,这几日就会到郑州,让他派出人员前往郑州接收。 这种事情对于钱进来说是轻车熟路,孙玉民肯定会派其前往,至于先行一步到达郑州的补充新兵四千余人,则让刘文智亲自接收和掌管。 让孙玉民预料之外的是,五战区给他送了一份大礼,李宗仁把整整一个川军团给调来了,电文里写着:二十师浴血奋战,乃我等楷模,经和川军刘湘司令协商后,将川军二十二集团军23军144师430团补充进入二十师,希孙师长不负重望,再创新功。 看到了这封电文后,孙玉民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川军部队一向是以能打硬仗能打血仗闻名,他早就想和例如王铭章之类的将领结交,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可好,人家直接给送来了一个团的川军,这让孙玉民如何能淡定。 被调到二十师的部队是430团1,是川军144师的主力团,团长叫张昌德,这次被五战区司令部调编时,一万个不乐意,后被其姑父训斥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二十师。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孙玉民扇动的蝴蝶翅膀开始慢慢地掀起了风浪,自济宁之战后,历史的车轮开始渐渐的偏离了方向。 原本144师430团在1944年后的皖南地区投靠了日伪,成为了伪皖南独立军,张昌德摇身一变,成为了汪伪的少将军长。现在他和他的430团全员被调到了二十师,孙玉民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打算等川军团一来报到,就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补充兵源和物资还未到,59旅副旅长兼117团团长就发来了急报,说他派出去的暗哨和尖兵发现了大批鬼子和伪军,已经到达衮州附近,宁阳方向的漕河镇和邹城方向的陵城镇都已经驻扎了满满的敌军。 孙玉民想到了鬼子来势汹汹地反扑,但是没有料到来得如此之快,幸亏攻下济宁的当天,他就作好了防御的准备。 在南京时,自己只有区区一个营,虽然后来成了代团长,但是实际上手上的兵力最多时只有一个加强营的人数,那时冒着飞机和集群重炮的轰炸都能生生地在铁板上咬下一块,现在自己手上有近两万雄兵,武器装备并不逊于日寇,一个小小的日军旅团几千人,加上伪军都还没自己实力强,居然这么嚣张地来攻击衮州,准叫他有来无回。 李铁胆和118团未作任何休整,便被孙玉民派去了衮州,临走时他还不放心,把林原平和他的警卫营也派着跟了去,半鬼子在济宁打的这一仗深得孙玉民的喜欢,他已经打心底里接受了这个有着一半倭寇血统的台湾人。 117团和118团都伤亡不大,但孙玉民还是答应给他们补充,只是不是现在,因为新兵都还在河南境内,连荷泽都还未到,想补充都没办法。 张小虎带着的116团以及在岗头阻击的新编一团伤亡都较大,这一时也无法补充,孙玉民只好将两团合为一团,只是将新编一团的一整套基层军官和骨干全都留了下来,以备改编430团。川军人是给了,编制却是不可能会给的,就算李宗仁想给,刘湘也是不会答应的。 张小虎的伤势不重,不影响指挥,新编一团合并到了116团后,他在汶上的兵力足有了一个加强团,守城应当是足够了,孙玉民还是有点不放心,想派小玉英去帮着盯着他,可是小丫头死都不愿意走出房门,嘴里还振振有词:“我还没想通,就不能出房门。” 孙玉民这是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将董文彬派了过去,他带上了黄百胜的那一个营,和新编一团一起赶往了汶上县。 现在济宁城还有赖文力的115团、59旅的新编三团和警卫团的赵有钱营,加上炮团邱泽华营,以及没几个人的二十师师部。 考虑到这一仗关乎整个二十师的命运,以及徐州战事的关键,孙玉民很是谨慎小心,电令刘文智,将他手上的119团和新编二团以及孙杰海炮团的一个营调往济宁,只留下了120团和即将赶到的补充新兵4000人。 考虑到补充而来的川军团武器装备可能会很差,孙玉民让郑州接收物资的钱进直接往济宁发来了一个整编团的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亏得了这个电报,否则孙玉民真的会是很头痛。 到了第三日,川军144师430团的部队到达济宁时,孙玉民差点傻眼了,除了少数几个军官,所有人员的武器装备来之前全都被144师留下了,换句话说,他们都是打着空手来的。 看到面前3000多号衣着单薄,甚至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有穿着草鞋,却依然站得笔直的士兵们,孙玉民心疼的不行,他只讲了一句话:“川军兄弟们,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二十师的人,就是我孙玉民的亲人。” 讲完话后孙玉民就解散了部队,他不忍心让这些可爱的士兵们,在寒风中被训导很久。 物资还未运到,孙玉民先从新编三团后勤处调配了一些粮食和补给,又让三团各连的炊事员们集中给川军团做了一顿丰盛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把饥肠辘辘的原430的士兵喂了个饱,又让他们烧了不知道多少锅热水,给这些士兵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看似很顺利的溶合,终于在川军到达后的第二天爆发了让孙玉民头痛不已的事情。 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到达后,58旅新编一团留守下来的骨干们便组织人手开始发放,领枪支弹药时还很好,可一到领军装时,川军团的人就不干了,打死不肯换衣服,几个为首的基层军官扇动士兵说:“出川以后,我们就是四川人的脸面,让我们上战场当炮灰都行,就是不能让我们脱下这身深蓝色的川军军装。” 新编一团团长李天喜很是无奈,跑到师部来求助。 孙玉民其实也能理解这些士兵,只不过此事明显是有人故意给他来的下马威,这岂能让人家如愿。他来到了发装现场,冲那些拒绝领军装只愿领鞋子和棉被的士兵说道:“兄弟们,不管穿的是川军军装还是中央军军装,都是打鬼子的部队,既然大家已经加入了咱们二十师,我孙玉民自然不能让大家吃不饱突不暖,大家想想看,如果你们都穿着川军的蓝色军装,而且还是夏装,这让别人怎么看待我。”孙玉民晓知以理,动之以情,可还是没什么作用,仍没有人愿意换装。 孙玉民犟劲也上来了,他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作祟。 张昌德被叫到了现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孙玉民心里腾起无名之火,他很想当场就甩这个人几个耳光,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如果激发了川军和自己的予盾,后果将无法收拾。 孙玉民对叼着根烟,站在一边抖着腿,看都不看他的张昌德说道:“张团长,帮我和下面的兄弟们说说,只要大家换了装,什么都好说。” “孙师长,来的时候师座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要忘了川军的魂,弟兄们就是记着他的话,才不愿换掉身上的军装,我也没有办法。”张昌德的回答里完全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二十师的人,好像他们这些人只是来作客的客人。 “当初你们出川时,刘司令讲的话也是差不多,但是几十万川军出来,有人会因为你们身上穿的不是川军军装,而否定你们的身份吗?”孙玉民已经不想同这个贪婪自私的人对话,直接说道:“我知道川军都是爷们,没有怂货,你就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换装。” 张昌德扔下了嘴里的烟,说道:“孙师长,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有拿换装这事来要挟什么,但是如果你一意孤行,非得给我们这帮连编制都已经失去的人委派新的长官,那么就请把我们退回144师吧。” 孙玉民不怕他提要求,就怕他不提要求,见张昌德心里的小九九和盘托出来,他哈哈笑道:“我以为你说的什么呢!原来就因为这种小事。” “孙师长,对你来说是小事,可对我……不是,对整个430团的兄弟们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张昌德说道,他见孙玉民正在仔细聆听他说话,又继续讲道:“如果这帮子新来的长官们,把我们川军兄弟不当人看,把我们当炮灰什么的,那大伙儿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着这幅令自己感到厌恶的嘴脸,孙玉民有一种想把它踩到脚下的冲动,他强忍着自己的怒火,面上装作笑呵呵的模样,说道:“张团长,你这就是错怪我了,可能你不知道,我们二十师和一般的部队不同,是三旅十一团制,新编一团的编制是接到了五战区司令部的命令,把你们调过来补充才特意空缺出来的。”看到张昌德完全不关心自己说的话,孙玉民心一狠,强忍着心中的不快,也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心态,说出去了连李天喜他们都不敢相信的话语。 “张团长,我这有个任命,本想等今晚开军事会议时,再行宣布,既然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先提前对大家说了吧。六十旅旅长现在一直是由参谋长兼着,川军团原430团团长英勇善战,体恤下属,爱兵如子,经报军部和集团军司令部同意,任命张昌德为六十旅长,余下之原430团各级军官均官升一级,待用。” 为了掌控住川军团,孙玉民下了血本,把本来给邓东平预备的旅长职位许给了这个川军中少之又少的败类。 至于六十旅,孙玉民完全不担心,即使是他当了旅长,也调不动六十旅的一兵一卒。119团团长是从马威龙的138旅中选来的,是经过特务连特训,也参加过兰考境内对鸟川中队之战的自己人,名叫熊德华,湖北人,虽然不是自己的嫡系,但是这个人性格直爽,是孙玉民着力栽培的军官之一。120团团长是陈布雷给自己从汤恩伯军团要来的一个军官,名叫刘家华,广东人,按照他的话来说,师长是自家的姑爷,这种家将式的军官,除了孙玉民恐怕谁都调不动。新编二团团长叫孙东立,是炮团团长孙杰海的堂兄弟,也是从138旅中转投而来,且和孙杰海一样是自认为孙玉民自家弟兄的人。 张昌德想要控制住六十旅,基本上是比登天还难,这也是孙玉民敢把这个位置许给这种败类的原因。 张昌德自然不会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听到孙玉民口中说出的命令,两只眼睛都放出光来,干瘦的身躯都在微微发抖,他的声音里满是高兴,急切地问道:“师座,你说的当真?” “军中无戏言!”孙玉民说的斩钉截铁,他现在一刻都不想看到这张猥琐的面容,只是话还没说完,事还没解决,不得不多呆一会儿。 “张团长……不,张旅长,你现在可以让兄弟们换装了吧?”孙玉民说道。 “当然,当然,新编一团都会按照您的要求完成一切整编事宜,也请您把先前派来的团长和军官们叫回来,我这就和他交接。”张昌德比孙玉民还急。 李天喜他们一众军官就在孙玉民身边,姓张的却视若无睹,让原新编一团的骨干们很是生气,李天喜甚至迈出了一步,想去教训教训这个人渣,被已经转身的孙玉民一瞪,吓得退了回去。 看了眼这个原孙桐萱留下的不多团级军官,孙玉民说道:“好好调教,对士兵们好一点,川军的弟兄们只要你拿真心对待,他们就会拼着全身热血来回报你。” 李天喜对这个师长本来不怎么看好,后来经过慢慢的接触,又经过几场战斗之后,对这个年轻的师长是越来越敬重和信服,他慎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师长请放心,新编一团永远是二十师的一把尖刀。” 李天喜说的这话,孙玉民并没有听见,他在说完好好对待川军团那句话后,就已经大步离开,扔下了还在沾沾自喜地张昌德和一脸严肃的李天喜。 孙玉民没有时间了,他要尽快处理好一系列家事,而几十公里之外的衮州,日伪万余大军已经作好了战前的准备,战事一触即发。 1430团团长张昌德,是出川的几十万川军部队中为数不多的叛徒之一,1945年被国民政府在重庆枪毙。 第七十六章 重逢 陈芸带着邓秀芬、海燕和张全他们经过近十天风尘仆仆的赶路,终于到达了荷泽,到达了留守在荷泽的六十旅旅部。 当她向哨兵表明自己的身份时,却被人家当作神经病一样驱赶,站岗的两名哨兵还在打趣:“谁都知道我们师长夫人是医务处陆处长,这个疯婆子居然敢冒充,要不是今儿个我心情好,早就一枪崩了她。” 这番话被陈芸听到了耳里,心像是被刀扎了一样,痛得不能自已,她喃喃自语:难道他真的已经和陆曼走到一起了吗?不会的,他不会抛弃我的,不会抛弃他的孩子,不会的! 邓秀芬也明白哨兵口中说的陆处长是谁,看到陈芸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赶紧一把扶住,劝慰道:“芸姐,你别多想,孙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陈芸苦笑了一下,冲她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吧。” 张全和另三个老警卫连的士兵们穿着老百姓的衣服,离她们两个不远站着。 一辆正往外面驶来的吉普车,鸣着喇叭通过了正冲着车敬礼的哨兵,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人。 张全和另外三个异口同声地喊道:“司务长,司务长。” 钱进从师部出来,窝了一肚子火,孙玉民带着兵在前线拼命,新来的六十旅旅长张昌德居然占据了他的办公室,还翘着腿放在钱进亲自去选的大班桌上。在里面和姓张的吵了一架以后,钱进火气仍未消,正打算去找留守的120团团长刘家华,让他来收拾收拾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虽然说张昌德是刘家华的上司,但是钱进心里很清楚,这个120团团长,除了孙玉民的话谁的都不听,有时连刘文智都调不动他。 乘着吉普车才出营门,就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再喊司务长,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想道:难道是老二营的士兵,落队后来找部队? 他让司机停了车,自己下了车,向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三女四男,正朝自己挥手呢。 这几个人自己都认识,只是他们不都已经去了西北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其中的一个女孩不正是师座的那谁吗! 一看到陈芸,钱进头皮开始发麻,怎么办才好? 在孙玉民这些亲近的人心里面,大都已经把陆曼当成了嫂子,而实际上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嫂夫人却是陈芸。 钱进硬着头皮,脸上也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迎了上去。 这么多人一辆吉普车坐不下,钱进索性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带着陈芸、张全他们找了间饭馆,趁他们吃饭之际,又帮着在一间旅馆里订了几个干净的房间。 陈芸没有一点胃口,妊娠前期的生理反应让她很不适应,再加上长途旅行,使她非常的疲惫。 钱进也发现了她的不正常,以为只是因为旅途劳累所以才面色惨白,忙问道:“陈姑娘,我带你去休息吧。” 陈芸没什么精神,全身的力气也好像被抽干一样,她听到了钱进的话,点了点头。 钱进走到了她身边,打算搀扶着送她去已经订好的旅店去休息,一抓住她的手,把自己吓了一跳。陈芸的手冰凉冰凉的,没一点温度,就像是一块冰块,钱进赶紧说道:“陈姑娘,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手也忒凉了一点,赶快跟我去医院,陆曼姑娘现在是医务处长,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归他管。” 不说陆曼还好,提到这个名字,陈芸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样,立刻站了起来,说道:“谢谢你,我不用去医院,麻烦你带我去房间休息一下就好。” 邓秀芬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走到陈芸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拉住她的手,也被那冰冷惊到,她不由分说,拉着陈芸就要往医院走,却没想到陈芸本身就是硬撑着,被她一拉,差点摔倒在地,幸亏海燕也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邓秀芬有点自责,也有点生气,她带着哭腔说道:“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谁会爱惜你?” 海燕则没有和陈芸废话,直接对钱进说道:“钱长官,医院远不远,麻烦您马上带我芸姐去看看医生。” ………… 陆曼这些天很忙。 自打孙玉民开始准备进攻济宁开始,她就一直在屯积药品,医院也在准备接纳伤员,可真到了战事一开,还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所料,第一天就接纳了近四百的伤员,有小部分重伤员在送到医院前其实就已经没救了,可是既然已经送来,就免不了要耗一些工夫。 济宁战事打了三天两夜,虽然攻下了五个城池,却也给陈芸和她的野战医院带了一千多的伤员。 经过全体医生护士加班加点,没日没夜的工作,总算是初步稳定了,她也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了。 可没想到紧接着,鬼子就釆取了反攻行动,从衮州城和济宁方向运下来的伤员和战士尸体比打济宁还要多,这让陈芸担心不已,即要忙着自己的工作,还要担心坐镇前线的那个男人,她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天下午,她刚刚从医院病房出来,正往自己宿舍走,一个警卫哨兵跑了过来,敬了个礼后说道:“陆处长,钱处长带了几个人来找您,现在在院长室,苏院长在接待他们,听钱处长说他们都是您的朋友。” “我的朋友?”陆曼摸不着头脑,她问士兵:“你能看出他们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他们都穿着便装。”士兵回答完后又敬了个礼,掉头就跑走了。 陆曼无奈,只得转身又往医院走去,边走还在边想着这些人是谁。 推开了苏院长办公室的门,陆曼看到四个百姓装扮的男的站在里面,正朝她看着。陆曼一眼就认出了,这四人是当初和自己一起从南京退下来的战士,武汉以后就没有再见过了。 在武汉的那家旅店,她是第一个离开大伙的,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几个跟随着陈芸去了大西北。 陆曼和这几个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打了声招呼,就被坐在苏院长对面的钱进拉到了一边,说道:“陈芸来了。” “谁?” “陈芸!” 听到了这个她永远都不想听到的名字,陆曼眼前直发黑,身体都摇晃了一下。 钱进急忙问道:“陆处长,你没事吧?” 陆曼苦笑了一下,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走到苏院长旁边。 医院苏院长是陆曼从别的医院挖过来的,平时二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工作上也是她的得力助手。长时间的接触和相处,使得苏院长非常了解陆曼,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给她让座,还小声地问道:“怎么啦?” 陆曼没有客气,说道:“苏姐,那个女人呢?” “女人?苏院长疑问道,随即又反应过来,说道:“有一个女孩不舒服,我刚刚替她把了下脉,好像是她怀孕了。”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在陆曼头顶,她被惊得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什么?怀孕了?” 苏院长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有点不解,说道:“是呀,有一个女孩怀孕了。”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自己记录的病例本,说道:“怀孕的这个女孩叫陈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后,陆曼真的如丧失了魂魄一样,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原本以为陈芸走后,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机会重逢了,自己的一片痴心,一片真心也算是得到了孙玉民的回应,至少他没有拒绝,二十师官兵称自己为嫂子他没有反对,父亲的人叫他姑爷,他同样没有反对。可现在,这个女人在消失了两个多月后,再一次出现了,而且还带着肚子里的小孩。 原本就没有分毫胜算的自己,如何和这个本身就很得孙玉民喜欢的女人比,更何况还带着肚子里装着的他的骨肉。 陆曼的世界这些天因高强度的工作,就一直处在临近崩溃的边缘,陈芸带着她肚子里小孩的到来,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憧憬,都在这个怀孕的女人到来后,灰飞烟灭。陆曼太清楚孙玉民了,不用说他都会毫不犹豫选择陈芸,哪怕自己为了他,已经倾尽所有。 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困境,一想到即将看到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和孙玉民双宿双飞,一想到一旦父亲知道真相后失守的眼神,一想到…… 陆曼眼前发黑,脑子似停止了运转,身体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钱进把陈芸到来的事情和陆曼讲过后,就一直注视着她,生怕她有过激的反应,就算她走到了苏院长身边,他也跟了过去。看到陆曼像根木桩往后倒时,赶紧扶住了她,和苏院长一起把她放到了椅子上。 苏院长赶紧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替她把了把脉,对一脸关切的钱进和四个百姓装扮的战士说道:“没太大事,她只是晕厥了,可能是这些天太劳累了。” 张全他们四个人大概也知道些她们两女间的纠葛,看了看正满眼关切望着陆曼的的钱进,相互间对视了一下,都扭过头,不再说话,却发现了陈芸她们三个女人,不知道何尝已经回来了。 办公室的门没关,陈芸把刚刚那一幕全都看在眼里,自己的料想没有错,陆曼在得知自己有了孙玉民的骨肉时,她居然直接昏倒了,她才不信那个苏院长所说的什么工作劳累所倒致的晕迷,早不晕晚不晕,偏偏等到听说自己怀孕才晕? 眼前的场景让陈芸心里有一丝高兴,陆曼的昏倒,说明她极端害怕自己的出现,也说明了孙玉民和她之间没有二十师士兵间传说的那么亲蜜。想到这里,陈芸感觉到本来沉重的身子也不那么的辛苦了,冰凉的手上也逐渐有了温度。 她走了进来,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大大方方地来到了苏院长的办公桌前,说道:“谢谢苏院长,我这边没什么不舒服了,只是陆曼姑娘她没事吧?” 苏院长微笑着说道:“没事,别担心她。” 陈芸并没有很关切陆曼,她对钱进说道:“钱处长,我现在好了很多,能不能请你把我送去玉民身边?” 她不担心陆曼,钱进却是很着急和担心,孙玉民身边的人当中,只有他和刘文智两个人清楚,陆曼这个女人对二十师的重要性。 听到了陈芸的要求,钱进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陆曼还在昏迷中,虽然苏院长说她无大碍,但是作为朋友来说,你陈芸不应该等人家醒来问侯几句吗?就算是虚伪的问侯,也比你这个要求要强到哪儿去。 邓秀芬也觉得陈芸有点过份了,偷偷地在她衣襟上扯了一把,小声说道:“别这样。” 陈芸嫣然一笑,反转头手遮着嘴,轻声说道:“那个晕倒的女人,早就醒了,她一直在偷听我们讲话。” 陆曼其实并没有昏迷,她只是眼前突然发黑,倒下那一瞬间被钱进扶住时,就已经清醒过来,可就在眼发黑前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苏院长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正安然无恙的站在门口,她很不想见到这个女人,索性就装作晕迷的样子,只是她不知道,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出卖了自己,不仅苏院长发现了这个状况,心细如发的陈芸也发现了她的伪装。 听到了陈芸要钱进把她立刻送到孙玉民身边时,她再也无法淡定了,装作刚醒来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怎么啦?”然后看了房间里的所有人一眼后,把眼神定在陈芸身上,说道:“你来了?” ………… 孙玉民收到59旅长李铁胆发来的电报时,脸上露出了笑容。自己准备的鱼饵已经被濑谷启咬住,先前派出去的119团,新编二团,新编三团已经在外围准备好,只等着濑谷启打疲惫后,一举合围他们。孙玉民亲自带着115团赖文力部和警卫团赵有钱营以及邱泽华亲自统领的炮兵团全部,驻守在离衮州仅几十公里的济宁城。 从二月十一日开始,濑谷启的部队在火炮以及装甲车的掩护下,对衮州这座千年古城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第三日甚至调来了几架飞机进行轰炸和俯射,这让守城的李铁胆和邓东平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可这两人都是要强的人,硬是生扛着没有向孙玉民发来哪怕是一封要求支援的电报。 孙玉民不用他们汇报也能知道衮州的战况,他在等待,等待着日伪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天了,自濑谷启进攻衮州城起,已经三天了,从第一天起的全伪军进攻,到第二天的日伪联合进攻,到今日的全日军进攻,孙玉民发觉全线反击的时刻已经到来,炮团和赵有钱的警卫营已经出发了很久,现在只等着自己口中的命令了。 在小玉英的协助下,孙玉民整理好了身上的军装,肩上的将星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洁白的手套衬得他份外的精神。他对着电讯主任唐春红说道:“给各部去电,准备好发动全面反击。” 唐春红还没有转身,孙玉民就发现了临时作战室门口出现了几个身影,有钱进,有陆曼,还有一个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儿:陈芸。 他没有顾忌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顾忌别人的目光,奔了过去,一把抱起了陈芸,就在原地转起圈来。 他们的边上,陆曼美目中含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痴痴地看着他们。 第七十七章 隔阂 民国二十七年二月十四日。 公元1938年2月14日。 日军濑谷旅团第十步兵联队赤柴八重藏部,独立第十机关枪大队、独立装甲车第十中队、临时野炮兵中队,临时山炮兵中队和配合进攻的伪军三十二师团,在连续进攻衮州三日之后,遭到了二十师的全线反攻,首先是两个炮兵中队遭到了孙杰海炮团覆灭性的打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两个日军炮兵中队连带着他们的野炮和山炮一起被轰成了碎片,随之而来的是三个方向包抄的二十师三个团,加上从衮州城中冲出的李铁胆59旅117、118团残部,形成了一个大口袋,不断地压缩着濑谷部的生存空间。 一直关注着二十师电台的孙桐萱得到了电讯员报告,说二十师将近万日伪军包围在衮州方向时,由先前的生气转成了喜悦,立刻命令在商丘附近的81师展书堂部241旅481、482团火速驰援。随即将这个重大战果上报给了五战区司令部。 当唐春红把五战区的命令拿到孙玉民面前时,才知道有人怕他消化不良,着急忙慌地派出了两拨援军急速而来。 孙玉民对李宗仁这个人没有反感,可是看到他发来的这份带强制命令式的电文时,很久未爆出的粗口都骂了出来,电文上明示,要他等十二军81师展书堂部以及曹福林55军到来后,将包围圈换防,由他们来收尾,20师各部乘势收复曲阜、邹城、泗水、宁阳、东平各地,有机会的话再将泰安拿下。 由不得孙玉民生气,先不说要将这天大的战功拱手相让,光是让已经疲惫之师的二十师各部再派去攻坚,这本来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就算按照命令拿下了这五地,那么怎么防守,以一师之力面对穷凶极恶的日军第十师团,面对这个配属了重炮旅团的罪恶累累的师团,这不明摆着送羊入虎口吗! 孙玉民瞪着双眼盯着唐春红,厉声问道:“姓孙的和姓李的怎么知道我们的战况。” 唐春红并不害怕这个冲着自己瞪眼睛的师座,说道:“昨晚我就发现了军座给五战区汇报,找你时,你整一晚都守着那个陈姑娘,我也没办法。” 孙玉民很是尴尬,他有点不好意思,随即又问道:“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您忘了,这套密码还是他高价买来的呢。”唐春红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冰冷的让孙玉民都感觉到了她与前几日的不同。 他这才发现了还有一个平时闹腾腾的人也不知去向,他问道:“你看到玉英了没有?” “没有!”声音还是冰冷冷的。“请问师座怎么回复五战区司令部?” “不回复!”孙玉民想都没想这脱口而出。 “那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唐春红话说完的时候已经转过身。 “给李铁胆他们去电,命令他们在炮团轰击过后,即刻发动总攻。将包围圈中的日伪军给我吃光了。”孙玉民说道:“通知孙杰海,让他把所有炮弹打光。” “是!”唐春红飞速地记录好命令,没有像以前一样复述一遍,合上文件夹就走。 “等等。”对于这些女人们时常变脸的习性,孙玉民已经非常适应,他也懒得去询问和追根问底,继续说道:“给武汉去电,把事情原委向陈主任汇报,请他老人家决断。” “您还是直接把内容说出来吧,小女子才疏学浅不会总结,怕曲解了您的意思。”唐春红声音依旧冰冷,口中也是不给堂堂一师之长的孙玉民半分面子。 “你今天怎么啦?”孙玉民有点微怒,本来收到这些莫名其妙的电报后心情就不太好,现在还被这小妮子怼。 唐春红将手中的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拍,叱道:“我怎么啦?我还想问你怎么啦?陆曼妹妹为了你,几乎倾尽了所有,还抛弃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跟着你来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命的战场,你倒好,见着一个我觉不着哪儿好的陈芸,就把人家扔在一边不管不顾。”唐春红几乎是带着吼腔说完这些话,末了还说道:“她现在在发高烧,你有去关心过她一下吗?” 孙玉民被这个接触不久的女人吼了一通,头脑反而有点清醒,他也发现了自己确实做的有点过份,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一见到陈芸,就立马可以将任何事情抛在一边。 “她现在在哪里?没太大问题吧?”孙玉民有点着急,他说道:“带我去看看。” 唐春红冷笑了两声,小声说道:“虚情假意。” 孙玉民也听到了这句话,脸上顿时烧了起来,可他就当着没听到一般,声音也变得柔软:“唐主任,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她好吗?” 唐春红瞟了一眼他,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别去了,昨晚她哭了一晚上,早上才迷糊过去,你就让她多睡一会吧。”她拿起刚刚拍在桌子上的文件夹,说道:“我去发电文了,陈主任那边我不会告诉他这件事的,你自己处理吧。” ………… 陈布雷收到孙玉民这边的电文后,大骂孙桐萱和李宗仁不是人,其实他何尝不是在心中早早地把这份大功劳归功于自己的女婿孙玉民。 一生都不怎么计较功名利禄的陈布雷自打默认了这个女婿后,就开始了有意无意的相助。所以在接到了这封电报后才如此生气,不过看到电文最后孙玉民说已经发动总攻,估计几个小时后就会有战报上报,让他帮忙顶住五战区以及十二军给的压力时,陈布雷笑了,心中骂道:这个小家伙,真是比孙猴子还精。 他把电文揣进口袋,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走出了办公室,往老蒋办公室走去。 蒋光头听完了陈布雷的汇报,见他不仅仅在汇报时是气呼呼地,讲完了还是一份余怒未消的样子,便问道:“彦及啊,你为什么那么反对让二十师去收复泰安等地啊?” “总裁,难道您没看出来,这是李宗仁和孙桐萱等人在抢您的功劳吗?谁都知道二十师孙玉民是我陈布雷的女婿,也知道我们翁婿都是您的人。俗话说得好,打狗都要看主人面,可他们现在这副样子,哪是在打孙玉民的脸,分明是在往您脸上抽。” 陈布雷见蒋光头脸上仍是毫无表情,继续说道:“先不论功劳不功劳的问题,您想想,自4日开始到今日,孙玉民部已经连续征战近半月,已是兵疲马乏,补充进去的新兵还不堪大用,这样的疲劳之师如果再强行四处出击,恐怕事得其反,到时候一败涂地,把这近两万精锐全数断送事小,失了您的面子和威信才是大呀。” “彦及啊,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呢。可是你也清楚,处在我这个位置上,有时不得不顾全大局呀。这样吧,你给孙玉民回电,让他先把口袋里的日军伪先吃掉,部队打完仗后,就在衮州、济宁、荷泽一线休整,作好再战的准备。” “您不是说要顾全大局吗?这样做,李宗仁他们会没有意见吗?到时候把一些小动作摆到明面上,对您对二十师对孙玉民都不好吧。” “我话还没说完,你让孙玉民速战速决,打完后也不要小气,分点缴获和俘虏之类的给展书堂和曹福林他们,最主要的是把战功分出来一部分给人家,毕竟都属于第三集团军和五战区的序列,他李宗仁和孙桐萱要的不就是这些虚无的东西吗?大不了全给他,至于玉民,他的功劳在我这记着呢,他还怕什么呢。”老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总裁,您对这小子真的太好了,我真的没什么说的了。”陈布雷发自内心地说道。 “彦及啊,你还是不了解你那个女婿啊,我敢打赌,你还没给他回电,他那边绝对已经收网了。你我就等着捷报吧。” 论权衡之术,陈布雷还真不及蒋光头十分一,他尴尬的笑道:“我哪敢和总裁对赌,不过依那小子的脾性,您的推测绝对没错。”他没说孙玉民在电文中已经同他说明了即将开始总攻。 “你快去给他回电吧,免的这小子动作太快,那我们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陈布雷听到了老蒋的催促后,他转身就要走,老蒋又说道:“等等,彦及。” 陈布雷赶紧止步,转过身来恭敬地问:“总裁,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亲自去军政部找何应钦,让他给孙玉民补充兵源和装备物资,打了一个如此大仗,他现在什么都缺。但是要想让五战区补充他们,估计很难很难,李宗仁不会像上次那么大方了,孙玉民没听他的命令,他心中一定会有隔阂的。”老蒋叹了口气,默默地躺到了摇椅上,对陈布雷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 孙玉民拿到了武汉的回电时,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 远处似惊雷般的炮击持续了好久好久,光听着都让人恐惧,身处其中的日军伪军不知道感觉如何。 在此战之前,国军还从未如此浪费过弹药,孙杰海这一天打的炮,可能比某些炮团组建以来打的还要多。也是这支孤傲的日军第十师团三十三旅团第十联队组建以来,头次遭受到如此高密度和高强度轰炸,赤柴八重藏此时此刻是无比的怨恨近在眼前的旅团长濑谷启,如果不是他的一意孤行,自己的联队怎么会被支那军队牢牢地困在这里,怎么会在这个无处躲避的地方生生挨着如下雨似的炮击。 孙玉民在临时作战室接到孙杰海的电话说炮弹打光了后,便立刻命令他带着部队和火炮往后撤到荷泽去,不用回济宁了,还让赵有钱的警卫营跟着保护他们撤退。 炮声一停就是总攻的时间,为了抢在展书堂部的241旅两个团和曹福林的55军到来之前结束战斗,孙玉民把115团赖文力部也派了上去,身边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排的兵力在守护着师部。 李铁胆守了三天三夜的城,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和军官们,心里的那个憋屈让他无法忍受,几次嚷着要打出城去,幸亏邓东平在一旁阻拦着,否则他真的会带上一支敢死队杀出城。 当城外几个方向都传来炒豆般激烈的枪声时,电报也终于发到了他这里,看到全面反攻这几个字时,熊一般的李铁胆眼泪都济了出来,抱着邓东平发疼似的又哭又笑。 四面八方的二十师部队,把攻击衮州城的日伪军压缩在一个直径不到一公里的圈子里时,他又收到了命令,等待炮击,炮击过后发起总攻。 邓东平没有出城,为了以防万一,他的117团留下了一个营,由他亲自带领守卫着衮州城,合围鬼子这天大的功劳他让给了李铁胆,不是他不想要,是衮州城太重要了,容不得有失。他同样害怕已贵为一旅之长的李铁胆会扔下部队不管,一个人在那里杀得痛快,所以他交待了协助守城的林原平死死地看住他,不让他擅离旅长的岗位。 连续轰击了一个多小时,这震天响的轰鸣终于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悠扬的军号声。 在李铁胆的心目中,冲锋的军号声永远是最动听的声音,比小玉英、陆曼的声音还好听,他顾不得邓东平的叮嘱,也不管低他半头的林原平的阻拦,直接将半鬼子摔倒在地,操起一把大刀就带头冲出了战壕,留下了在身后痛骂的林原平。 濑谷启被这一通长时间的轰炸给炸懵了,他从未想过支那军队还会有如此规模的炮击,先前的趾高气扬已经丢到爪哇国外,剩下的全是怎么逃出去,如果自己战死在这里,不光整个第十师团将蒙羞,而且自己的家族也会蒙羞。 他不停地催促着通信兵向师团长矶谷廉介呼救,也不停地向带着六十三联队攻击临沂的参谋长求救,同时又不断地向华北日军飞行队和海军飞行队求救,终于得到了回音,将会派出飞机来协助他突围。 濑谷启也知道靠援兵已经来不及,只能等到飞机来,组织被炮击后残存不足两千人的日军和伪军进行强突了。 当四面八方都响起支那军队的冲锋号时,濑谷启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任凭震耳欲聋地喊杀声和枪弹声在不远处响起。 赤柴八重藏喘着粗气,几乎是贴着濑谷启的耳边怒吼着问道:“旅团长阁下,怎么办?” 濑谷启被这一声吼给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说道:“往北突围,师团长派来的部队在往我们靠拢。” 他没有办法,为了给自己和士兵们一条生路,他只能撒谎,援军此时才刚刚出发,要和他们靠拢,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赤柴八重藏何尝不知道这个伎俩,他也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心一横,拔出武士刀,口中喊道:“向北全力进攻。” 就在他刚刚喊完这句话时,濑谷启突然间抖了两下,双眼放出异样的光彩,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透过战场上的重重硝烟,大家都能够清楚地看见,天边飞来了十几架涂着膏药旗的战机。 第七十八章 风波 孙玉民得到被包围的鬼子在飞机掩护下,强行打穿了新编三团阵地逃跑了的汇报时,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把前来汇报的唐春红和正在整理战报文件的刘文智都吓了一跳。 新编三团打得很惨,即使是冒着不断俯冲的敌机的扫射,和无处躲藏的航弹轰炸,也没有退缩一步。直到阵地上再也没有一个能动弹的人,濑谷启和赤柴八重藏带着剩余不足五百的残兵才逃了出去,当赖文力带着115团赶到时,剩余的鬼子和伪军们已经看不见踪影。 是役新编三团自团长以下,全军覆没,只剩下了先前被抬下阵地的伤员们,得到这一消息后,整个野战医院都陷入了一片悲伤之中。 新编三团自打巨野开始就一直护卫着师部,五个城的攻坚战和阻击战都未曾参加过,这才是第一仗就弄了个全团覆没,孙玉民痛得无法自已,连陈芸前来送饭都被他掀了桌子。 小玉英这两天一直守着陆曼一直没有来过孙玉民这边,听到了士兵说师长发火了,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陈芸正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饭菜,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扫帚,说道:“陈芸姐,你去休息吧,这让我来做。” 刘文智拦住了他,半拉半推地把陈芸和她带出了房间,轻声说道:“让他冷静冷静吧,一个团就这样没了,他心里不好受。” “孙玉民,你这个王八蛋。”远远地一个声音如传来,是一个小玉英都陌生的声音,她听到有人骂自己大哥,扯着嗓子就开始还击:“哪个不长眼的敢骂我哥,活腻味了是吗?” 不同于先前骂人男声的粗犷,她的声音是异常的尖锐高昂,站在边上的陈芸和刘文智都不自觉的捂上了耳朵。 出声骂孙玉民的是一个挂着少将军衔的军人,正被几个军官拥趸着往师部走来,他可能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还嘴,行走的过程中愣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往这边而来。他边上一个挂着中校军衔的军官老远就用手指着他们三人,口中骂骂咧咧:“哪个婊子养的说我们师座活腻味了?我看她是嫌活长了。” 小玉英一听就炸了,从刘文智身后跳了出来,开口骂道:“哎呦喂,哪来的狗,这么厉害,敢到我们二十师来狂叫,恐怕是自己嫌命长了。” 刘文智生怕她把事情弄大,忙挡在她身前,轻声说道:“别给大哥找麻烦。” 小玉英听到了这句话后才没有继续出口相讥。那个中校也被旁边的一个上校制止,两个人才没有继续对骂。 刘文智看到为首的是一名少将,便迎了上去,敬了个礼说道:“鄙人二十师参谋长刘文智,请问阁下是哪位?找我们师长有何贵干。” 听到了挂着上校军衔的刘文智自报家门,少将也没有过于怠慢,还了个礼说道:“在下展书堂,奉孙军长之命前来援助你们二十师,可是……”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问道:“孙玉民呢?难道不敢见人,躲起来了吗?” “笑话,我有什么不敢见人的?”孙玉民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人也跟着走了出来,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少将,皱了皱眉头,一副不待见的样子,声音也是很不耐烦:“你是什么人?来我这做什么?” 少将显得很惊讶,他没料到孙玉民竟会如此目中无人,不由得很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硬着头皮说道:“鄙人展书堂,和你同属十二军管辖之下。。。。。。” “你来有事?”孙玉民刚刚在里面听到了小玉英和人的争执,有心帮小丫头找回场子,他瞪了少将身边的几人一眼,继续说道:“刚听到有人站在我师部门口骂我副官兼秘书是婊子,难道说这话的人曾经在哪个窑子见过?” 国军条例中严禁军官纳妾和逛窑子,违者轻则降级降衔,重者入狱。 所以当孙玉民说出这话来时,那个中校立刻低下了头,躲到了最后面。 展书堂吃了个憋,心中很是不爽,见玉民问他,便回答道:”孙师长怕是贵人多忘事吧!展某人主不信你敢说没有接到军座的电文,敢说没接到五战区司令部的电文。”他一边说话,一边摘下白手套。 孙玉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没人如果了自己的脑袋,说道:“看我这记性,把展师长和曹军长要来的事情给忘了,真是忙晕了,请不要见怪。” 展书堂哼了一声,说道:“即然你已经收到电文,为什么还擅作主张,自行发动总攻,以致功归一溃?”见孙玉民仍未有请自已进师部的想法,他口中更加的不客气:“难道你二十师可以明着抗命不遵?” 孙玉民见这个81师师长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心中顿感厌恶,说道:“就算我抗命,也轮不到你姓展的来教训我。” 说完转身就往屋子里走去,边走边说道:“参谋长,送客。” 展书堂气得大怒,将一双白手套扔到了地上,破口大骂:“孙玉民,你个王八蛋,早晚有你后悔的。” 刘文智见他已经和姓展的撕破脸皮,也没有对他客气,故意大着嗓门,阴阳怪气地说道:“展大师长,请吧!” 小玉英很是解气,她学着刘文智的样说道:“展大师长,请吧。”说完后又朝那几个随着展书堂来的人做了个鬼脸,没等人家反应,就抢先往外走去。 刘文智看到小玉英着急得慌的样子,肯定是去弄什么把戏整人家,可这是军营,人家又是将官校官,弄出什么事来,谁都担当不起,他赶紧叫住她,厉声道:“总有一天我和师座都会被你害死。” 小玉英先是心不甘情不愿,听到他的话后,抿嘴一笑,说道:“好了好了,放过他们了,这样你们俩总不会被我害死了吧!” 孙玉民虽然出来给小丫头找回了场子,可心情仍未平复,他自己写了一封请罪书,叫来了唐春红,让他发到武汉去。 看到手上这封电文,唐春红不知如何是好,她站在孙玉民面前不肯离去,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那张稿文翻来覆去的玩弄。 孙玉民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才不肯将手中的请罪书发出去,可是如此大疏忽和失误,就算上面宽恕了,自己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3000多人的一个团只剩下了在医院的几百伤员,每每想到此处,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 小玉英和刘文智走了进来,陈芸则没有,她去重新帮孙玉民准备饭菜。 看到了僵持在孙玉民面前的唐春红,刘文智走到了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唐春红把手中的电稿递给了刘文智,说道:“这份电文不能发,五战区司令部和军部正在找借口整他呢。”自打那天替陆曼凶过孙玉民后,这个女人就不再称呼他为师长,总是一个他或者是直接叫名字。 小玉英看到屋子里气氛的冰冷,也不敢说话,抄起扫帚打扫被孙玉民掀桌子掉到地上的饭菜和已经打碎的碗碟。 刘文智扫了眼电文,全是些对不起党国栽培,自请处分的内容,满篇都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的措辞。 他把电文重新又递回到她手上,说道:“就照原文发吧。” 唐春红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疑问道:“可是……” 刘文智没待她说话,做了个让她停的动作,然后开口说道:“发完了那封电文后,再把这张电文马上发过去,越快越好。”他从堆满地图和绝张的桌子上找出了一封电稿,走了过来,递给了唐春红。 “什么东西?”孙玉民和唐春红异口同声问道。 “战报!”刘文智回答道,他说这话时,已经往自己的椅子那边走,头都没回。 ………… 陈布雷收到孙玉民告罪的电文后心情很沉重,他都被其中的内容所震惊,从政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一封这样的电文,别的人生怕担上一点点责任,他可好,把所有的责任都一肩扛。 这个准女婿出了一道难题,自己该怎么办呢?是原文递到老蒋那还是替他隐瞒下来?陈布雷一下子失去了主意。 原文上报的话,万一老蒋恼羞成怒,自己到时怎么给他解脱,怎么给他分辩? 不原文上报,戴笠那些爪牙可不是吃素的,到时不光孙玉民有难,自己恐怕也是脱不了干系。 正当他苦思对策时,秘书又送来了一封电文,陈布雷没心思去看,让他放到桌子上,秘书看出了他有心事,不敢说话,可末了还是没忍住,他说道:“这封电报也是姑爷那发来的。” 陈布雷被他这句话惊了一下,赶紧拿起电文,飞速地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原本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哈哈笑道:“这小子,给我来这一奔,有如此大捷,还怕丢一两个团么!” 他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正满脸疑惑的秘书说道:“愣着干什么,帮忙整整衣服,我要去总裁办公室。” 老蒋听完了陈布雷念的孙玉民的请罪书,叹道:“可惜了呀,可惜!” 陈布雷摸不准他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也没敢答话,站在一边,看着正在踱步的老蒋。 “彦及,你怎么看待他这封电文?” “总裁,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且不论孙玉民他还这么年轻,就算诸如像德邻这般久经战场的老帅,也难免不会犯错。濑谷启跑了,只能说他命不该绝,我相信下一次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彦及啊,我知道你一向不徇私情,但在孙玉民的这件事情上,你还有带了点主观情绪啊。”老蒋多疑的天性又露了出来,连跟了他这么多年的陈布雷,有时他都不是特别愿意相信。 “总裁,我没有,您先把另外一封电文看完,就知道我所言不假。”陈布雷从文件夹里又拿出一张电文,恭敬的递上。 老蒋没有接,只说了声:“你念念吧,我不想再看到这些让人高兴不起来的电文了。” 陈布雷听到老蒋如此说法,呆了一下,随即展开电文,朗声念道:“报蒋委员长并军政部何长官,我部汇同八十一师展书堂部,五十五军曹福林部,于二月十四日对衮州城下被围的日伪军发动了全面反攻,截止发稿时为止,歼敌数如下:摧毁日寇战车中队坦克、装甲车六辆;摧毁日寇山炮中队、野炮中队各一,缴获山炮和野炮若干门;歼灭日寇四千余人,伪军七千余人;除敌首濑谷启和赤柴八重藏以及数目不详一部突出外,其余所部均被击溃。另缴获武器弹药无数,汽车等物资一批。我部伤亡亦为惨重,新编三团全团自团长以下,全体殉国,只剩下五六百伤员。其余各团伤亡均过三分之一,战斗力急速下降,恳请调防休整补充。此报。第三集团军二十师孙玉民。” 老蒋从先前的不屑一顾,到逐渐的眼里放出光来,到后来的眉开眼笑,他嘴里不停地叫着:“好!好!” 陈布雷把电文才念完,老蒋就说道:“如此大胜,是开战以来绝无仅有的,他为何还要请罪?” 陈布雷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老蒋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说道:“二十师此战虽未全歼敌寇,但却重创了第三十三旅团,孙玉民非但无罪,更应嘉奖。” “总裁,不妥。”陈布雷第一时间就反驳道:“您说的,不能让李宗仁和孙桐萱难堪,我倒是认为应当奖励81师和55军,至于孙玉民则应该重罚,做点样子给李孙二人,以及那些睁大眼睛瞧热闹的人看。” “这样做,虽然可以让李宗仁等人闭嘴,但是你让诸如陈诚、胡宗南、汤恩伯这些人怎么想?桂系虽然重要,但是党国的底座还是他们这些人啊,如果让嫡系都寒心的话,我还如何掌控全局?”老蒋摆了摆手,否决了陈布雷的说法。 “那该如何?请总裁示下。”陈布雷见老蒋把孙玉民和陈诚他们三人相提并论,已经全无担心,他乐得让老蒋自作决定,省得自己头疼。 “彦及,你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去电,嘉奖81师、55军、20师,并且给予现金大洋和物资等补充,具体数目由你和何应钦、孔祥熙三人拟定。你们要注意,特别是要重奖展书堂和曹福林二人,虽然人家只是白跑了一趟腿,但是面子要给足人家。再将孙玉民的师长降为代师长,军衔则不变,语气上要重一些,处罚手段则越轻越好。”待陈布雷在文件夹上停笔以后,他又说道:“另发一封电文,以我个人名义,颁发孙玉民青天白日勋章,奖励大洋十万块。” 第七十九章 冤家 衮州大捷的消息经各地报纸的宣扬,短时间内就传遍了全国。 81师和55军的名头一下子如日中天,而经过血战的20师则是默默无闻,无人知晓。 当责罚孙玉民的电报到达二十师时,连一向沉着冷静的刘文智都坐不住了,张口大骂展书堂和曹福林不要脸。 小玉英则是气不过,叫嚷着去教训还率部驻扎在衮州城的展书堂。 陆曼经过两三天的休息,心情也暂时平复下来,她得到了孙玉民被电文骂时,第一时间跑到了他身边,因为她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亲近的人,或者是父亲派下来的人,把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捅了出来,导致父亲没帮他说话,没帮他斡旋,才会遭到上面的责罚。 这是从攻巨野开始,到现在为止,孙玉民近半个月来第一次看到陆曼。 明显消瘦的脸庞和泛白的面容,以及楚楚可怜的神情,让孙玉民心痛不已。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饱含着满满的情意,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的。 陆曼咬着嘴唇,轻声说道:“对不起……” 孙玉民的坚强被这宛若清泉般纯净的声音击倒,这些天心灵所受到的煎熬一下子消散到九天云外,他走到这个几乎把所有事情都已做到完美的女孩面前,捧起她那双消瘦的手,轻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如一把钥匙似的,打开了陆曼的泪颊,她声音都开始有点呜咽:“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强行进入你的世界,连你现在所受到的不公,也都是因为我……” 众人都听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有孙玉民知道,这个女人永远都是把所有的责任和重担都往自己身上扛,哪怕她只有一双稚嫩的肩膀。 孙玉民不忍看到她因抽泣而抖动的身躯,牵着她的手,把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陆曼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激动,在孙玉民的怀中哭泣的更加厉害。 小玉英也走了过去,钻进了孙玉民的另一边肩膀,只是她是笑嘻嘻地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两个人,至于陆曼为什么会哭,自己要不要去哄哄她之内的事情,全然不放在心上。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静了下来,看着拥在一起的三个人。 两个脚步声传了进来,明显是走路的人故意弄出来的声响。 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脚步声吸引时,小玉英悄悄地在孙玉民耳边说道:“陈芸姐刚刚在门口看到你抱着陆曼姐。” 孙玉民这才知道小丫头不是平白无故地往自己怀中钻,原来是帮自己解围,有这样一个妹妹,真的可以少很多烦恼。 进屋的果真是陈芸和邓秀芬俩人,看到她们进来,孙玉民并没有放开两个手搂着的两个人儿,只直愣愣地看着陈芸。 陈芸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介怀,反倒走到了三人边上,说道:“有什么好哭的,干不了就不干呗,摞挑子谁不会。” 小玉英从孙玉民怀中挣脱,反讥道:“摞挑子去你那吗?”这个小丫头自从陆曼把孙玉民从一处大牢捞出来后,就成了她的铁杆支持者,这几天伤心欲绝的陆曼好在有她的陪伴,否则真不一定能这么快从悲伤中缓过来。 陈芸满脸尴尬,急忙分辩:“我没那个意思。”还好这个屋子里没什么外人,唯一一个听不懂的只有唐春红,但是作为女人,她只是以为小玉英所说的去她那里,是二女争夫的结果,她也插嘴讥道:“这个天下没男人了吗?真奇怪,抢到人家家里头来了。” 邓秀芬见自己的姐妹被人合伙欺负,立刻站了出来,说道:“谁抢到人家家里头了,是她吧!”她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陈芸一把捂住了嘴,后面不知道嗯嗯啊啊地说着什么。 陈芸满脸歉意,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文智看到孙玉民已经皱起眉头,赶紧出面训斥小玉英和唐春红,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没看到师座都挨训了,你们还在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吵来吵去。” 唐春红屁股一扭,第一个走了出去,紧接是小玉英,她怕孙玉民吼她,赶紧跟着人家屁股走了出去。陆曼也不好意思再依偎在孙玉民怀抱,擦干了眼泪,和陈芸打了声招呼后,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陈芸见孙玉民没和自己说话,有点没趣,她拉着邓秀芬准备离开,却看见才出去一小会儿的小丫头拿着张纸,兴高釆烈的跑了进来,口中叫道:“哥,又来了一封电文。” 刘文智从她手中接过电文,看了一遍,递给了孙玉民,说道:“师座,委员长来电,授与你青天白日勋章,并奖励现大洋十万块,择日将派专员前来给你授勋。” 孙玉民冷笑一声:“打一棒子再给块糖吃,惯用伎俩。” 刘文智说道:“师座,我倒不这么认为。”他很难得发表同孙玉民相左的意见。 “你说说看。”孙玉民也特别好奇,他倒想听听这个老部下能说出什么。 “两封电报虽然都发给了您,但前一封电报其实是发给孙桐萱那帮子人看的,毕竟新编三团确实是在此役全军覆没的,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对您的责罚是必不可少的。” 孙玉民自己也向上面递了请罪书,被责罚早就有心里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老蒋会给他授勋,对面这些权衡之术,他实在是没有这个天赋。 ………… 李铁胆和邓东平等人得到了孙玉民挨罚的消息后,个个暴跳如雷,纷纷从驻地往济宁赶,连张小虎都吊着胳膊跑了过来,却被孙玉民一个个地赶了回去。 李天喜的新编一团是全川军改编过来的,原本以为是最难管理的,结果恰恰相反。川军团的人在二十师得到了比原部队好上太多的待遇,穿的暖吃的饱,武器装备更是崭新的,弹药每人都领到了一个基数,这在川军团是不可想像的,更重要的是师长来转了两次过后,许多打入伍起就未见过军响什么样的士兵们,第一次拿到了军响。不仅发了当月的,以前在川军团被拖欠的军响也被这边补发了一部分,当士兵们得知是孙玉民私人把上面奖给他的钱给二十师官兵发响时,这些川军团的真汉子们许多都被感动得落泪。 得知孙玉民被罚,二十师部队辛苦打下来的功劳也拱手让人,川军组成的新编一团士兵们个个都义愤填應,都要求联名去十二军军部和第三集团军司令部请愿。 当李天喜把这一情况上报给孙玉民时,他知道自己手下又多了一支精兵,这些天的不快终于一扫而空。 援勋的人前脚才刚走,唐春红这边又收到了五战区司令部的调访命令。 孙玉民手拿着李宗仁发来的电报不时偷笑,看来老蒋和陈布雷他们所谓的权衡之术见了效,收到奖励后的81师和55军好像立刻变成了精锐一般,主动请缨担当汶上至衮州一线的城防。 能够有人替自己守城,有人帮忙擦屁股,孙玉民还不乐得屁颠屁颠的,毫不犹豫地下达了移交城防的命令。 张小虎驻守的汶上移交给了81师的241旅,李铁胆驻守的衮州和孙玉民亲自镇守的济宁移交了给曹福林的55军。 民国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二日,经过大半个月的战火,孙玉民带领的二十师的十个团:孙杰海的炮团、董文彬的警卫团、张小虎58旅的115、116团和由川军改编的新编一团,李铁胆的117、118团和只剩下五六百伤兵的新编三团,还有六十旅119团和新编二团,踏上了返回荷泽的路程。 已时值初春,即使是在鲁豫交界处,也到处都开始初现各种嫩绿,公路上的桥边,一条小溪的岸堤上,几颗垂柳正随风摇摆着它的身姿,碧绿的河水反射着落日的余辉,荡漾着的波浪都似镀着金边,一层一层地向岸边涌着。 公路两边行进着望不见边际的队伍,两辆吉普车在这两条长龙般的队伍中行进着,扬起的黄尘如层轻纱将马路右边的队伍掩入其中。 小玉英坐在等一辆吉普车的副驾驶位上,望着那如画一样的美景,不仅发出赞叹:“好美呀!”她回头朝后排喊着:“陆姐姐,红姐,你们看那几株柳树,看那条河。” 后排上坐着的两个女人都盯着窗外在发呆,特别是陆曼,看到孙玉民和陈芸坐在了同一辆车,又一起坐到了后排,让她本就已经受伤的心再次被挫痛,她一路上都不吭声,只是偶尔会回反转头,从车后的玻璃看去,可是除了扬起的黄土外,她只能看见后面那辆吉普车上开车的方脸司机和打了一路瞌睡的邓秀芬。 听到了小玉英的话语,本来和陆曼各瞧一边的唐春红朝小丫头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顿时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她对司机说道:“停车,让我们休息一下。” 陆曼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两个正在准备下车的女人,说道:“你们干嘛?” 唐春红和小玉英对视了一眼,摊手道:“这个女人已经魔怔了,没得救了。” 两辆吉普车在桥上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了五个各具特色的美女,还有一个穿着少将军装的孙玉民。 行进中的队伍并没有因为他们几人而停下行进的脚步,也没有人因为这几个天仙般的女人而往她们多看几眼。 小玉英和唐春红已经奔到了柳树下,去感受那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绿,陆曼则坐在了桥头上的一块巨石,看着两个欢乐的女人。 另一辆吉普车上的邓秀芬首先下了车,她飞快地奔到后门边上,帮着打开了车门,从车上搀扶下了面色惨白的陈芸。 孙玉民从另一边车门下来,看着陈芸难受的样子,很是焦急,赶紧走到陆曼面前,说道:“陆处长,能帮忙看看陈芸怎么了吗?” 陆曼完全心不在焉,随口答道:“怀孕的人都这样!”话一出口,立刻回过神来,她顿时后悔,人家都都没说出口,自己为什么蠢成这样,替人家说出口。 果然,孙玉民被陆曼的话给惊炸了,他不敢相信,看着在邓秀芬搀扶下正在路边干呕的陈芸,追问道:“你说什么?是真的吗?我要当爸爸了吗?” 陆曼多么的希望怀孕的是自己,多么的希望他口中的要当爸爸是当自己孩子的爸爸,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索性站了起来,说道:“对呀,你要做爸爸了,高兴了吧!得尝所愿了吧!”说到最后那句时,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柳树下的小玉英和唐春红听到了她的吼声,正在轻拍陈芸后背的邓秀芬和呕不出什么东西的陈芸也都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连行进在附近队伍中的士兵们都听到了这个撕心裂肺的喊声。 孙玉民感觉到了陆曼的心情,也发现了自己确实不该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如此高兴,刚想要对她说点什么时,陆曼却突然撒腿往河堤上跑去,犹如一只绿色的蝴蝶,穿过了那如长鞭一般的垂柳枝梢,穿过了正呆傻看着她的两个女人身边。 唐春红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冤家啊!”她担心这个傻女人会做什么蠢事,赶紧跟着追了过去。 ………… 就在孙玉民从衮州和汶上方向撤军时,日军第十师团和配属给其的重炮旅团近五万人,在矶谷廉介的指挥下,从泰安一线压向了衮州,另有一个大队的日军在皇协军独立第九旅团的配合下压向了汶上。 当孙玉民从唐春红那边得知到不断被各部上报的军情时,不由得深深地担心起来,曹福林的55军前身本就是属于被孙桐萱强行收编的地方保安团和土匪之内的部队,虽然有了国军的编制,但和二十师这样的甲种师相比,还是差了几个档次。虽然是挂着一个军的编制,总兵力却只有不到二万五千人,人数虽不少,但是武器装备却是五花八门。55军辖两个师:二十二师和二十九师,每个师下面又辖两个旅:二十二师64旅和66旅,二十九师85旅和87旅。每个旅又辖三个团,共计十二个团:二十二师的127团128团129团130团131团132团,二十九师的169团170团171团172团173团174团。这些师团中甚至都没有成建制的炮兵,唯一拿得出手的还是被曹福林当成宝贝般的军直属82mm口径迫击炮营。 一旦开战,小小的衮州城怎么可能经受得住日军重炮的轰击,又有什么可能会守得住呢! 孙玉民着急也没办法,只得加强了对巨野一线的防务。 第八十章 手段 就在孙玉民不停厉兵秣马,布署鲁豫边境防线时,鲁西南爆发了自抗战开始以来,最大规模的敌我交锋。 2月22日,曹福林55军衮州外围阵地被日军第十师团全线突破,衮州城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战后也宣告失守,原本在曹福林心目中固若金汤的济宁城直接暴露在日寇面前。 展书堂亲率的81师241旅情况稍微好点,自19日开始试探性开火后,苦守了三日,得知衮州失守,济宁被围后,无奈之下只得主动放弃城池,撤退到了嘉祥,或许是因为汶上之战打的还不错,李宗仁深为看重,把济宁之后的第二道防线交给了已成残兵的241旅,展书堂无法推脱,大骂五战区司令部那帮参谋是吃屎的,可骂归骂,城还得守,他把81师其余的部队全都调到了嘉祥,准备倚靠着二十师以及驻扎在郑州开封一线的大量国军部队,和第十师团来场硬碰硬。 当孙玉民得知展书堂孤注一掷,把81师243旅485、486团甚至师部都调到嘉祥后,深感敬重和惭愧,他为当初在济宁城给人家的难堪感到不好意思,特意派人送了一些补给过去,向人家示好。 展书堂也不是个傻瓜,要知道二十师近两万人就在自己屁股后面,无论从任何方面讲,都不是得罪孙玉民的时候,为了不使自己的后路给人家断绝,他派来了副官亲自送来了两万大洋,以示友好。 2月23日,济宁城在日军重炮外加飞机坦克的攻击下,只坚守了不到一天,就宣告城破,曹福林的55军经过短短四天的血战,部队锐减七成,二万五千人的部队撤下来时,已不到八千余人,其本上已经没有太大的战斗力,五战区司令部和十二军军长孙桐萱只得下令让他们撤退到河南境内休整。 孙玉民听到曹福林携部从巨野邓东平117团防区路过,往河南方向撤退时,他特意赶到了117团团部,见到了满身征尘的曹福林,以及55军另一个师长谷良民。 小小的临时团部里,坐着三个少将,灿烂夺目的将星一时将屋子里映得金壁辉煌。 曹福林虽然遭受到了损兵折将的大败,但是他并没有垂头丧气,他捧着一杯热茶,深有感触地说道:“玉民老弟,我现在才算深深地领会到了你当初攻济宁和衮州的不易,做哥哥的还死皮赖脸的来白抢了你的功劳,真是不应该啊。” 孙玉民对于面前这个已经拼定了全力的军人没有什么敌意,相反他的尽力赢得了包括孙玉民在内的二十师官兵的敬重。 “曹军长带着手上几万将士浴血沙场,杀敌报国,怎能说是抢了别人的功劳呢!这些战功本就是属于55军将士,本就属于为国捐躯的英雄的。”孙玉民说道,他的声音腔调内全都是对敬意,让曹福林和谷良民好生感动。 从这二人那里,孙玉民也大抵了解了来犯日军的基本情况。担当第十师团先头部队的是新组建的一个旅团:长濑旅团,旅团长是孙玉民的“老朋友”濑谷启。三十三旅团一部在济宁几乎全军覆没,但其大部却在进攻临沂的途中突然折向,因为他们已经突前太多,濑谷启兵败之后,福荣真平大佐便把部队带回了泰安附近,和身后的十师团遥相呼应。也正是此举,让濑谷启避免了被上层追罚,矶谷廉介中将又重新给他补充了一个联队的步兵和其他一些辅助兵种,命令他将济宁一线的国军击溃,为了防止上次的事故重演,十师团大部和这个长濑旅团始终保持着百十公里的距离。 在日军华北飞行队的援助和装甲车中队的带领下,日伪军连着突破了几乎所有鲁西南的防线和城池。这也是为什么曹福林部和展书堂部会遭受到重创的原因,他们的武器装备和日军伪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即使是填进去了万余将士,可依然还是把孙玉民二十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五座城池给丢掉了三个。 展书堂自曹福林部放弃济宁后,几乎是隔一两个小时就会给孙玉民打电话,好话说尽,让其念着同属十二军序列的份上,关键时刻帮助一把。听得孙玉民耳朵都起茧了,后来索性所有电话都让刘文智来讲,才逃过了他的纠缠。 曹福林和谷良民没有待太久就走了,临别时孙玉民将二人送出了师部,这是他成为师长以来第一次送人,对于抗日的英雄,孙玉民从不吝啬自己的敬佩。 小玉英在边上一直冷嘲热讽:“这个姓展的该死,先前耀武扬威成那个样子,现在却像个赖皮狗一样缠着别人。” “国事为先!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我要说多少遍才能让你长记性。”孙玉民敲着小玉英的脑袋,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 …… 六十旅旅长张昌德自打孙玉民回到荷泽后,立刻夹着尾巴做人,躲在旅部不出来见人。这些天他总算是明白了,孙玉民为什么会将旅长的职位交给他了,上任的第一天他就耍威风耍到驻扎在荷泽的120团去了,结果刘家华没有给他分毫面子,直接带人把他们打了出去。这些天119团和新编二团也归建了,结果没有一个人来找他汇报,也没有人过来旅部过,整个六十旅旅部除了门口那块牌子上清楚的写着外,其他的和六十旅完全扯不上关系。连整个旅部都只剩下自己从原川军430团带上来的心腹,无聊之余又不敢出去喝花酒听堂戏,生怕孙玉民来找自己碴,只得守在旅部里喝茶,川人生性耐得住闲,这样的日子亏得他也过的有滋有味。 从原430团带来的那些军官们则闲不住,聚在旅部里玩起骰盅赌起大小来,一时间整个旅部里面乌烟瘴气,吆喝声连绵不绝,张昌德不好这一口,躺在一张摇椅上叼着茶壶,远远地看着自己的这帮兄弟赌得热火朝天。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脚下如拌蒜似的摔倒在门口。 赌博中的众人没发现摔倒的士兵,可是正悠哉乐哉喝着小茶的张昌德却是发现了,他站起来一把揪住士兵的衣领,问道:“着啥子急哦,火烧到你屁股了吗?” “师……”士兵才说出一个字,门口就进来了一群人,当中一个被簇拥着的正是左脸上有条刀疤的师长孙玉民,这一下子把正抬头看去的张昌德给吓得抖了一下。他赶紧松手,那个士兵倒在地上才把后面的话说完:“……长来了。” 孙玉民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张昌德,又看向在会议桌上赌得正酣,丝毫没发觉有人来了的众军官们。张昌德看见孙玉民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抖动了一下,心里也跟着抖动了一下,赶紧跑了过去,冲着众人大喊了一声:“都给我停。” 可赌红了眼的人哪听得见他的话,直到张昌德一把将骰盅抢过来,摔在地上时,众军官们才发现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堆人,人群的中间赫赫然是挂着少将军衔的师长,登时把这些川军团的军官们吓得个个都站得笔直。 孙玉民走到了乱七八糟站着的川军军官边上,顺手将几个歪戴帽子的扶正,之后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两个银圆,抛了抛,说道:“日子过的不错啊,还有闲钱拿来赌。” 张昌德脸上火辣辣的,正想开口分辩,孙玉民又开口说道:“我也好久没玩过了,有人陪我玩两把吗?” 有两个傻兮兮的军官脸上露出了笑容,往孙玉民边上走去,嘴里还说着:“师座,您也好这一口啊!早说嘛。”他们俩丝毫没有发现张昌德一直冲他们使着眼色,看到两个蠢到另人发指的手下,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到啪啪两声,两个走到孙玉民边上的军官脸上各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整个屋子里的川军军官们都跟着抖了两下。 “日军已近在咫尺,前方将士正浴血奋战,你们以前的那帮川军兄弟们还吃不饱穿不暖,可你们现在却在这儿聚众赌博。”孙玉民很气愤,他指着张昌德骂道:“作为一旅之长,我二十师的主力旅旅长,你就是这样给我带兵的?” 张昌德很想骂面前的这个人模人样的师长,把自己三千多人的团给顺走了,给了一个名份上的旅长,还美其名曰主力旅旅长,其实tmd连一个连长都不如,除了这些个亲信,自己手下十个兵都没有。 随着孙玉民来的人堆里有人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声音传到张昌德的耳中,变成了赤裸裸的羞辱。 忍不住笑的除了小玉英外还能有谁,她实在受不了孙玉民一本正经找人家碴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看到张昌德脸红一阵白一阵,也不开口回答,孙玉民更加的恼怒,他吼道:“都说川军的兄弟都是真男人,但是你们这些人太让我失望了,二十师不需要你们这样的蛀虫。”说完了这句话,他冲还在捂着嘴强忍着笑的小玉英说道:“刘秘书,给张兄弟他们拿路费来。” 小玉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手拍了几下,几个士兵挑了几箱东西走了进来,放下后又打开了箱子,除了一个箱子里放的是满满一箱大洋外,其他的箱子里装的全是川军军装,正是张昌德他们之前换下来的衣服。 在场的所有川军军官看到了这些东西,都明白了孙玉民是有备而来,一切都由不得自己这些人的想法了。 张昌德冷哼了一声,直接脱下来身上的中央军军装,随便拿起一件川军军装穿了起来,开口说道:“孙玉民,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算你狠!” 董文彬见这货开口指责孙玉民,他忍不住了,码头打武汉城防军少校的那股子热血又涌上了头,冲上去一脚就踹翻了张昌德,一口口水淬到他脸上,恨恨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这样和我们师长说话。” 孙玉民没有阻止他,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事,他只能当一回无良之辈,把有可能大爆发的隐患消除在萌芽中,毕竟所有人都在前面拼命,而家里还藏着一堆怀着异心的狼。既然容不下人家,那只能在物质上去补偿人家,所以他痛下血本,拿出了一万现大洋相赠。只是这些川军军官们全都被恨意和愤怒遮掩了双眼,完全体会不到他的好意。 …… 处理好了张昌德这档子事后,孙玉民这边可以安心的备战了。 第十师团的兵锋稍稍收敛了一点,在攻下济宁之后,连着两天没有任何动静,让在嘉祥一线布防的展书堂81师始终不敢放松那根绷紧的弦。 二月二十五日清晨,长濑支队的先头部队突然对杏花村阵地发动了进攻,短短几个小时内,嘉祥外围的几个阵地全都宣告失守,这让本就信心不足的展书堂是更加的恐慌。 面对着拥有着重炮和装甲车的长濑支队,81师部队节节后退,直到已无地可退。 二十五日傍晚时,嘉祥城被展书堂放弃,所部全都退到了洙赵新河南岸,炸毁了所有的桥梁,倚靠着这一汪河水布置了一道防线才稳住了阵脚。 孙玉民算准了日军第十师团不会强行渡河,展部也不会有太大危险,索性让在巨野的李铁胆部开始了短期的强化训练。 可没料到第二天刚拂晓,日军重炮就开始对河南岸的中国军队阵地进行猛烈炮击。日军工兵部队也开始在洙赵新河各处开始搭建至少五座浮桥。 接到战情通报的孙玉民傻了眼,赶紧通知李铁胆和邓东平,取消了强训的计划,改为全员备战。他自己也带着60旅新编二团李天喜部,孙杰海的炮团一营邱泽华部,还有董文彬警卫团的林原平部和黄百胜部急匆匆地赶往巨野。 当孙玉民的部队赶到巨野城时,81师残部也退到了离县城不远处的麒麟镇上。 孙玉民决心乘敌立足未稳,抢先发动强攻,生吃长濑支队突前一部。 为了麻痹敌人,他没对正不停向他求援的展书堂说明自己的计划,只是一再要求他坚守几小时,援兵已在路上。 夜幕降临后,日军开始宿营,暂停了对中国军队的追击,这给了孙玉民大好的机会,他亲自带着川军团和警卫团的两个营,乘着夜色的遮掩,偷偷地接近了双方对峙的地点:麒麟镇附近。 第八十一章 血溅麒麟镇 手表上的秒针不知疲倦的往前跳动着,时针也即将指向两点。孙玉民心里有点沉不住气,董文彬带着林原平和他的警卫团一营,以及由川军组成的新编一团一营,已经做好了夜袭麒麟镇附近日军驻扎点的准备,只等着他的一声令下。 孙玉民很想亲自带着这两个营近两千人的部队去作这自杀性的突击,可是在李天喜的强硬态度和小玉英的胡搅蛮缠下,他想亲自上到战场的想法只好作罢。 他很不想让这些英勇的战士们去做这极度凶险的任务,可是为了确保荷泽的安危,为了确保鲁豫边境防线的安全,为了不让日寇踏进河南一步,这些牺牲就必须要承担。孙玉民的性格其实有很多的缺陷,即不善于和人沟通,心肠也太过于柔软,甚至可以说有些优柔寡断,但是身边的人还是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他,就像董文彬和林原平一样,毫不犹豫的就担负了突击的任务。 孙玉民咬紧了牙关,在秒钟刚到十二的位置时,就毅然地说出了两个字:“进攻!” 寂静的黑夜中忽然响起了几声夜鸦的叫唤,熟悉的暗号让董文彬和林原平心中热血不断的翻涌,都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中的红缨大刀。 孙玉民是从西北军中而来,他的二十师也继承了冯玉祥、孙连仲的战风,许多战士都配备了大刀。此次夜袭,几乎断定将是一场惨烈的肉搏战,相比起刺刀来,无疑是大刀更占优势。 听到了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后,董文彬和林原平首先站起身来,发着点点寒光的大刀向前一挥,带着近两千余勇士们向日寇营地猫去。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把黑夜的寂静打破。 林原平很熟悉这种声音,是日军三八大盖的枪声,这就意味着部队已经被鬼子暗哨发现。 这声枪声过后,很短的时间内就听到了一声惨叫,那名放枪的暗哨显然已经命丧当场。 行进中的董文彬带着突袭的两个营加快了步伐,以冲刺的速度往日军营地冲击。 暗哨的枪声将日军军营惊醒,鬼子兵像炸了窝的蜂子一样,衣衫不整地抱起武器就往阵地上扑,值班哨兵的轻机枪也开始朝响枪的方向开火,子弹划出的弹道,在黑夜中就像是发着光的精灵,冲进了中国士兵的身体内。 董文彬喘着粗气,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已和那个轻机枪火力点的距离。林原平先前还和他并驾齐驱冲在最前面,慢慢的就力不从心了,他还得留着点体力拼命,不断地有士兵从身边超过,他索性放缓了步子,夹在人群中往前走着。 从响起第一枪开始,到日寇的轻机枪盲射完第一仓子弹,中间只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发动突袭的二十师部队已经冲到了离日军营地不过四五十米的距离,尽管不断的有新的火力开始射击,野鸡脖子也开始了有节奏的“咯咯咯咯……”,但是这些都已经无法阻挡中国军队的脚步,一枚枚手榴弹从奔跑着的士兵手中甩出,猛烈爆炸中所发出的火光里,举着大刀片子的身影不断地涌入正拼命射击的日军中。 突如其来的战斗把和日军对峙的81师482团官兵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展书堂在睡眠中被惊醒,到处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可自己的几个团反馈回来的消息都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况不明,即使是对面杀得火热一片,他也不敢轻易让部队有所动作,只得坐山观虎斗。 就在展书堂领着师部一帮军官研究倒底是怎么一回事时,警卫营放出去足足有一两公里的暗哨跑回来报告,二十师师长带着至少一个加强团的部队赶到了。 听到了哨兵的报告,展书堂顿时明白了对面鬼子乱成一锅粥的原因,他赶紧对参谋长说道:“赶快通知前沿部队,等待我的命令,随时发动全面反击。” 他自己则带着其他的军官走出了师部,朝镇外走去,他要亲自迎接这个曾经不给自己半分面子,而现今却率部星夜来援的人。 董文彬和身边的一帮子战士形成了一个拳头,所到之处简直被杀得血流满地,慢慢地他们身边汇集成了一股洪流,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把整个日军临时营地给搅得天翻地覆。他身上的军装已经被鲜血染湿,面颊上全是血渍,手中大刀的刀口都砍钝了好几处。迎面几十个端着刺刀的鬼子兵在一个中尉的指挥下,对冲过来。董文彬当先把一个冲在最前的鬼子兵劈倒在地,紧接着又迎向了鬼子中尉。 林原平也砍倒了一名鬼子兵,看着地上被他砍倒的,只剩半边身子的日军士兵不停的在地上抽搐着,嘴角也不断涌冒着血泡,口里面含糊不清地用日语喊着:“妈妈,妈妈……”。他坚硬的心突然被击碎,扔掉了手中的大刀,脱下身上的外套,想要包住这个约摸不到二十岁的鬼子兵巨大的创口,可是哪里能包得住,年轻的鬼子兵鼓着圆圆的眼睛死在了他的怀中。 这个被他杀死的鬼子兵临死前的几声“妈妈”,彻底的把林原平击溃了,他不顾自己正身处战场,瘫坐在地上,放肆地大哭,口里也不停地用日语喊着:“妈妈,妈妈……”。模糊的泪眼中,穿着和服的母亲正在冲自己微笑。 两个端着刺刀正往他身上的扎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纯正的带着些许本岛口音的日语,一时间懵了,手中的三八大盖端在空中,都没有刺下去。 警卫团一营的士兵见自己的营长在战场上突发失心疯,又哭又叫的,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边上还有两个端着刺刀发呆的鬼子兵,都纷纷赶去救援。 两名没有对林原平下狠手的鬼子兵转眼间就被警卫营的战士斩杀,从创口喷出来的鲜血将正在地上哭叫的他浇了个透。 董文彬听到了半鬼子在用日语哭诉,不明白他是出了什么状况,一脚踹翻他,口里骂道:“这不是玩的地方,会死人的。” 见林原平被踹倒后又坐了起来,不过没有再哭泣,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自己,董文彬无奈,只得对身边两个警卫营战士吼道:“还不给送下去,想让他死在这吗?” 两名战士不由分说的,一人抓住他的一只手,使劲拉起了林原平,搭在肩膀上就要往后走。 突然间,得了失心疯一般的林原平推开了两名战士,在董文彬惊讶的目光中举起了大刀,向着他砍了下去。 董文彬没有意料到他会朝自己砍,再去用刀去架住他那把还滴着血的大刀片子已经来不及了,心里凉了一截,没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自己人手上,真是不甘心啊。董文彬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去看朝自己落下的大刀,等着那痛快死去的那最后一丁点感觉。 一股滚烫的热流喷在自己的脸上,董文彬伸手摸了一把,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满手的血,心想:我死了吗?怎么不痛?死了怎么还能看到手上鲜红的血? 一个警卫营战士拍了拍正在发呆的他,说道:“团长,没事吧?” 董文彬回过神来,看了战士一眼,又看向了刚才林原平砍向自己的方向,只见一具无头的尸体正倒在自己旁边,尸体的手里还举着一把武士刀,身上则穿着日军军官服,肩上的少佐军衔告诉着董文彬,这还不是个小官。 董文彬立刻明白了,这个倒在地上的少佐刚刚偷袭自己,却被半鬼子奋起,一刀砍下了他的头,也幸好是个军官,拿着武士刀砍自己,才有了半鬼子救自己的机会,换士兵,三八大盖加刺刀刺自己的话,那换成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想明白了这一幕,董文彬立即四处寻找刚刚救自己的林原平,生怕他又犯失心疯,只见不远处十几二十个警卫营的战士环绕着他,冲击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鬼子营区。 …… 展书堂看到从吉普车上跳下的孙玉民,立即小跑了过去,老远地就伸出了手,口中喊道:“玉民老弟啊,我就知道你会来助老哥哥一臂之力,这份恩情展某人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报答。” 孙玉民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还顺势拥抱了一下,口中也客客气气地说道:“展师长,我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孙军长的部队,不互相帮忙难道还靠得上五战区的那些桂军和川军吗?” 展书堂先前还担心这个孙玉民让自己在手下面前出丑,所以表现得很积极和客气,没想到那个曾经让自己抢过功劳,也曾经让自己碰过一鼻子灰的二十师师长,却是那么地给自己面子,不仅笑脸相陪,还主动拥抱自己,一时间让他受宠若惊。 孙玉民没有继续和他寒喧,也拒绝了他让去临时指挥所小坐的邀请,直接说道:“展师长,你我兄弟想要小聚还不容易,只是现在情况紧急,我的部下还在前方厮杀,就不去你那里了。”他说完这句话,就喊过来小山子,从他背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小地图,展开在地上,就着几盏手电筒,指着一个叫安庄村的地方说道:“展兄,现在时间不多了,你务必要听从我的建议,马上放弃麒麟镇的防,撤退到这里,马上开始构筑防线。记住,是一到那边就马上开挖,不要怕辛苦,告诉你手下的兄弟们,挖深一寸就多一分活的机会。” 展书堂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那个小地方去构筑阵地,现在所处的麒麟镇至少还有两条小河能帮忙阻挡阻挡,那个破地方来的时候就经过过那里,除了几道小土包和几片小林子外,根本就无地可守。 孙玉民看他一脸茫茫然的样子,只得耐着性子说道:“这个地方在我炮团支援的范围之内,你在那边布置防线,进可以协助我出击,退随时都能进到我重兵把守的巨野防线内,你在那只充当了一个诱饵的作用,只要把战壕挖好挖深,再准备一些防炮洞,我担保干掉濑谷启的炮兵。” 见展书堂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孙玉民有点生气,他声音有点变大:“展兄,如果你还不撤,不用等到天明,你的482团就会在这片阵地上被轰得粉碎。”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子,扭头就走,直到上了吉普车都没再说话。 吉普车调完头后,孙玉民又探出脑袋,说道:“你还有个把小时的时间,撤不撤随你,反正消耗的又不是我的部队。” 看着扬长而去的吉普车,展书堂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对着身边的军官说道:“命令所有部队后撤至安庄村,482团垫后,半小时内务必全部完成后撤。” 说完了这几句话,展书堂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双眼望向了远处还在不停传来厮杀声和爆炸声的日军营地。 ………… 济宁城中的濑谷启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他很生气,大声怒骂。 门外传来了参谋长堤不夹贵的声音:“旅团长阁下,前线传来紧急战报,福荣真平大佐六十三联队的先头部队山本大队遭到突袭,逃回来的只有不到三百人。” “纳尼?八嗄牙怒!”还在床上的濑谷启听到这个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打开了门,冲着堤不夹贵吼道:“命令野炮联队立刻往前推进,福荣真平六十三联队待炮兵到达后再寻求配合,务必将偷袭山本大队的支那部队消灭掉。” “嗨已。”堤不夹贵奉命而去。 往后退了不到十公里,时间也只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八十一师的官兵们就到达了安庄村。 人疲马乏,又困又累的官兵们在得到了休息的指令时,全都躺倒在地上,有些人甚至都开始打呼噜。 展书堂手下的几个旅长团长都纷纷过来询问,倒底要不要在此布防,他心一横,说道:“既然我相信了姓孙的,撤退到了此地,那我就再信他一次,通知兄弟们开干。”就在他们挥汗如雨时,前方哨兵来报:“突袭日军营地的二十师部队回来了,要从我们防线经过。” 展书堂怎么可能拒绝,他和几个旅团主官们就站在路边,看着从他们面前不断经过的二十师军官士兵们,即使是在黑夜里,众人都能看得到这些士兵混身的血迹和满身的杀气,连那些受了伤的士兵们都是昂着头从他们面前走过。 第八十二章 怎么干掉野炮联队? 天即将微明时,展书堂已经困得不行,他一直在等待孙玉民所说的麒麟镇防线会遭到毁灭性炮火覆盖,可是已经快三个小时了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展书堂心里恨得牙痒痒,他以为这是孙玉民耍的小阴招,目的就是为什么报上放的夺功之仇。 就在他刚刚躺到卫兵为他摊好的床铺上时,远处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音,作为一个十几二十年的老兵,展书堂闭着目睛都能听出这是125mm口径榴弹炮的声音,他惊得一下子就从床铺上弹起来,向自己在麒麟镇的阵地上望去,半个夜空都被那边爆炸的火光给照亮,隔着近十公里的距离展书堂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颤抖,如天雷般的轰鸣一直在炸响。 先前还在骂孙玉民是个害人精的81师官兵都不吭声了,个个都埋着头猛挖战壕,经过几场血战后,大家都清楚自己先前的那块阵地上正在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如果不是人家二十师师长亲自过来要求大家撤退,这会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已丧命在那边。 孙玉民从麒麟镇一回来就让赵有钱把张全和四个从大西北那边返回的战士叫到了师部,刘文智都让他赶了出去,整个临时指挥部里只剩下了小玉英和自己,外加他们几个人。他首先开口说道:“张全,你们几个曾经是我的兵,也了解我的为人处事。我不管你们几个现在是姓“共”还是姓“国”,只要你们穿着二十师的军装,就是二十师的兵。” 张全几个人在会议室里站得笔直,听到孙玉民的话后,张全说道:“师座,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兵,以前是,现在是,哪怕以后不在一起了,我们都还是你的兵。” 孙玉民得满意他的话,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要拘谨,接着说道:“现在正面的国军部队很难抵挡住鬼子的主要原因是什么,相信你们应该知道。” 张全他们都点头,纷纷说道:“飞机、坦克,最主要的还是鬼子的大炮。” “你们说的都对,飞机坦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碰得到,但是鬼子各种各样的炮却是所有战士的噩梦。现在外面的炮声大家都听见了,据我推算,至少有大半个炮兵联队的火炮。”孙玉民说道:“现在我需要一支精锐分队,给我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然后吃掉他们。” 张全明白了孙玉民的想法,说道:“师长,我带人去吧,坚决完成任务。” 孙玉民摆了摆手,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带人去送死,炮兵阵地附近肯定会有重兵把守,想要像今晚这样偷袭,基本上没有得手的可能。” “那怎么办?”张全问道。 “我需要你们上级的帮助,能否迅速联系到他们?” 张全先是怔了一下,和四名战士相互对视了一番,然后慎重地说道:“师长,我们没有这个权利,这恐怕得让芸姐来决定。” 孙玉民就是因为不想牵扯到陈芸,才把张全他们叫来商量,可得到的还是这种结果。 小玉英看到他很为难,在边上插嘴:“哥,要不让我带一支部队去,保证干掉你说的鬼子的炮兵。” 孙玉民瞪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茬,说道:“丫头,你去把陈芸和邓秀芬两个人请来。” 陈芸完全没有想到孙玉民找她前来会提这样的要求,她没有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爱人,而夹杂着半点私心,当即表示要和自己的上级联系,但是她们没有电台,需要借用师部电讯处的电台。 孙玉民考虑了一会儿,因为毕竟牵涉到了电讯室,而电讯室主任唐春红很明显是陈布雷或者是上面哪个部门,安插在原先孙桐萱这的间谍,这个女人混身上下都有一股神秘的气息,一旦说了陈芸等人的身份,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又会怎么做呢? 小玉英看出了他的担心,凑到她跟前说道:“想让红姐嘴巴把住门,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孙玉民怎么会不知道小丫头说的是谁,他只是无颜去对陆曼提出这种要求,这么好的一个女孩,自己给不了她任何希望,人家还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帮着自己。 小玉英见他没答话,又说道:“哥,你不好开口,那就让我去和陆姐姐说吧。” 陈芸听见了小玉英的话,看着孙玉民紧锁的眉头,她也说道:“不用这么在意我的感受,我没有那么小气。” 孙玉民听到了她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很想解释自己没有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有时候误会也是一种美好。 陆曼没有拒绝小玉英,唐春红也没有拒绝陆曼,所以很快,陈芸和邓秀芬就来到了已被清空的电讯室,开始和她们的直接领导人联系。 回音很快传来,l部长转达了z副主席等领导人的意见,鲁西南的几支游击队全力配合二十师的行动,以及在周边活动的新四军zyy部也会派出精锐分队前来协助。 得到这个好消息,孙玉民先前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对于查找鬼子炮兵阵地,以及如何干掉炮兵阵地,gcd领导下的武装显然要高出国军部队许多许多,这也是孙玉民为什么一定要寻求帮助的原因。因为他坚信,只要gcd人答应了自己,那么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前面是地狱是绞肉机,他们都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战争年代从不缺少勇士,当选拔精锐的命令下达下去后,只用了个把小时,一支一百三十多人的分队就已经组织好,张全带着两名从西北来的战士当仁不让的领受了带队的这个任务。 孙玉民给了这个分队最大限度的支持,一百三十多人的队伍居然给配置了十挺捷克式,甚至还给了两门82mm迫击炮和两名炮兵,二十响的驳壳枪也配置了三十多把,子弹更是任着拿。 他知道这一趟的凶险,所以亲自过来给他们送行,临走时叮嘱张全,说道:“你们探明日军炮兵的具体位置后,伺机行动,如果没有机会就不要动手,派人立即回报,我这边再想办法。” 张全敬了个军礼,说道:“师长请放心,我们必将完成任务。”说完就带着这一百三十多号挑选出来的精锐们踏上了征程。 ………… 天已大亮,81师的战壕也已经修建成形,听了小半夜的炮击声,这些极度疲惫的中国军人硬是生生地又赶出来一个标准阵地。 倒底是跟着韩复榘打过多年仗的部队,虽然是个乙种师,但是81师的阵地修建的还是很正规和漂亮,展书堂看着这个辛辛苦苦赶出来的阵地,脸上满是自豪。他不知道,如果是孙玉民的部队修出这样的战壕和阵地,他肯定会骂娘,肯定会要他们重修,在孙玉民的心目中,阵地战壕等等都是用来在战场上保命的,不是来应付检查的,现在81师的这个阵地就是这种情况,中看不中用。 响了一夜的炮声终于在太阳刚露头时停止了,鬼子的尖兵进入了已经是空城的麒麟镇,81师在安庄村的阵地也已经修建完成,而此时此刻张全带领的敢死队早已经深入了敌人的背后,和gcd堂领导下的嘉祥游击分队以及巨野游击队联络上。 这么些天来,张全终于看到了自己那边的人,感到了份外的亲切,可是他带来的那些国军士兵们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和这些叫花子似的农民们会合,要知道这些人手中大多拿着土铳和大刀、梭标。 嘉祥游击分队的队长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手下人都叫她杨队长,带着四五十号人,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跟得上队伍的。 巨野游击队队长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的手下都叫他根叔,他手下的人马要比那姓杨的姑娘带的人多的多,武器也略好。 杨姑娘这边只有十来杆步枪,且大都是连膛线都磨平的老枪,什么汉阳造、老套筒、川造的七九式步枪,五花八门,只有她手上拿着一支崭新的驳壳枪,不过她可不这样称呼,每每说几句就会夹杂一句“这可得要问我手中的盒子炮答应不答应”。 根叔这边百八十号人,基本上能做到人手一支枪,尽管也是五花八门,可也算得上是一支正式的武装了。 张全对他们二人说道:“根叔,杨队长,相信你们也接到了上级通知,我这边急需你们的帮助!” 根叔和杨队长并不清楚面前和自己二人说话的国军军官是自己人,如果不是奉命和他接触,估计见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这位国军长官,我们的确收到了协助你们的命令,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和杨队长会全力配合你。”根叔年纪较大,说的话也客客气气。 “近段时间的战斗你们也都很清楚了,鬼子兵们几乎横扫了大半个山东,前几日被夺回的济宁等五城,很快又被他们反攻回答三个。” “这我们都很清楚,你就直说要我们怎么帮忙。”杨队长说道。 “杨丫头,你别插嘴,让人家把话说完。” 张全冲这一老一少说道:“两位,我现在迫切需要日军炮兵阵地的位置,找到它干掉它,这就是我们共同的任务。” “找到阵地很容易,可是就凭我们这点人和武器,压根就不可能摧毁掉。”根叔说道。 “鬼子炮兵在嘉祥设立阵地时,我们的人有侦察过,四周都是鬼子布置的阵地,完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取。”杨队长也说道。 “先顾不上这么多,二位,你们是本地人,周围的地形也都非常熟悉,现在得马上派出人手,到处查探鬼子的炮兵阵地。”张全说道,他看两个游击队长都没回应,又继续说道:“找到之后,我们再想办法拿下它。我们时间不多,让他们少打几颗炮弹,阵地上的士兵就会少牺牲几个。” 根叔和杨队长俩人对视了一下,同时点头,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队伍中,开始分派人手。 被分派的人出发前,张全又特意集合他们说道:“鬼子的炮是很厉害,但是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距离,所以大家要以麒麟镇为半径,向外搜索二十公里左右,一旦确定位置,必须马上汇报过来。” 张全和根叔他们商议完且安排好以后,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两三个国军军官走了过来,一个个子稍矮的人问道:“队长,我们和这帮土八路混在一起做什么?” “混在一起?人家是在帮我们,只凭我们这些人,你觉着能挨到鬼子的边么?”张全见不得这些自我感觉很优越的军官看不起自己那边的队伍,他有些没好气的怼了这个矮个军官一句。 “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在这等着也没用啊。”另一人说道。 “没错,我们就在等,通知下去,放出暗哨,其他人原地休息,养精蓄锐。”张全下达了出发后的第一道命令。 …… 鬼子占领了麒麟镇后,并没有马上就朝不到二十公里的巨野城进发,福荣真平大佐接到了濑谷启的急电,防守巨野的是曾经让三十三旅团吃过大亏的支那军队二十师,师长孙玉民。 收到电报后,生性谨慎的福荣真平没有像其他青壮年军官那样激进,他压制住手下军官要求马上进攻巨野的要求,命令就在麒麟镇构筑防御工事,等待长濑支队主力和野炮联队的跟上。 孙玉民没有料到鬼子进占麒麟镇后就不往前走了,他在指挥部不断推演着鬼子的下一步计划,也考虑过这支鬼子部队在等待援军和物资供应,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对手是一个心思比濑谷启慎密许多的福荣真平。 81师在安庄村的阵地上等待了一整天,都没有遭到日军攻击,这让展书堂大呼幸运,他还以为是昨晚孙玉民部的突袭让鬼子损伤惨重,失去了持续进攻的能力,心中不免对这个刀疤脸又多了些好感。 他在指挥部里呆了一整天,总觉着有什么事没做一样,可是一直都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参谋长从阵地上视察了一圈回来,回到指挥部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座,弟兄们可一整天粒米未沾了,这一餐两餐还能坚持,时间长了可不行?” 展书堂这才发觉到自己也是一天没有进食,先前自己觉得一直没做的事情就是吃饭,他眉头紧锁,问道:“我们的粮食呢?” “一路撤退太匆忙,大部分都丢在路上了,剩下的一点全在麒麟镇里。”参谋长说的无可奈何。 就在两个人在临时指挥部犯难的时候,外面一个军官来报:“师长,二十师给我们这边送来了饭菜和补给。” 展书堂闻言愣了一下,坐在板凳上还在想:这个孙玉民,倒底是个什么人啦! 第八十三章 袭扰(一) 张全他们走了一整天也没有丝毫消息,这让孙玉民很是着急,坐立难安,小玉英看着他围着临时指挥部这个小小的空间,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终于忍不住开口怨道:“大哥,我头都被你转晕了,你能坐下来歇会吗?” “是啊,师座,你休息一下吧,着急也没有用。”刘文智也附和道。 孙玉民像是没听到二人的话一样,仍在踱步,脑子里同时在飞速运转。 鬼子屯兵麒麟镇,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下一步动作,而去寻找鬼子炮兵的小分队还是音讯全无,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让战事就熬在这里。 不管什么事情,动起来后就会自然有对策,好过陷在僵局中。 想通这一点,孙玉民停了下来,对刘文智说道:“叫李铁胆过来。” 傻熊自守衮州之后老实了许多,他这些天一直呆在自己的部队,很少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跑到师部,和小玉英混在一块,两个魔王级的人物也成了二十师,成了孙玉民身边独特的风景。 孙玉民看着面前稍许陌生的李铁胆,心中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才两天没见就蔫了。” 傻熊一听这话就急了,口不择言:“你蔫了我都没蔫。”随即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看向先前一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的小丫头,果然他一转头就发现了一个不明飞行物朝自己袭来,双手去挡已经来不及了,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他低头朝已经地上的东西看去,原来是小丫头随手抓起的帽子。 孙玉民瞪了小丫头一眼,说道:“别闹。” 傻熊也不敢对小丫头说什么,手在头上抓了抓,憨笑道:“没事,丫头和我开玩笑呢。”说话的同时还一直偷偷瞟着小玉英,害怕她又扔一个不明物体过来。 孙玉民制止了小丫头后,对李铁胆说道:“交给你们旅一个任务,从现在开始,全天不定时袭扰麒麟镇的日军。用什么办法袭扰那是你和邓东平的事,我只要看到鬼子那边鸡犬不宁,片刻也不得安息。” “大哥,我能去吗?”听到这么好玩的事,小丫头抢先说道。 李铁胆本想答完是之后就走,可被小玉英强插一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他可不敢把这个瘟神请到自己那边去,先前张小虎“悲惨”的下场还历历在目,现在手还是吊在脖子上呢,如果去了自己那里,到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孙玉民哪敢让她去前线,忙摇头,谁料小玉英跑到他跟前,附着耳朵轻轻说道:“大哥,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就在你的‘后院’放火,让你每天愁死。”她把后院两个字说得很重,想以此来恐吓。 孙玉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耳朵,说道:“原来都是你在俩坏。我说呢……” 小玉英故意真叫唤:“痛、痛、痛,大哥你快放手呀。” 孙玉民手上几乎没使任何劲,见她装得如此之像,突然心中一动:让这丫头去也好,把她那些坏招使到鬼子身上,也让狗日的鬼子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想通了这一点。他松开了捏住的耳朵,把装着要逃离的小丫头拉到自己跟前,说道:“丫头,你去可以,但要和我约法三章,行吗?” 小玉英没想到他会同意,忙说道:“约法十章都行,只要你让我去。” “那好,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没逼没逼,你快说吧。” 孙玉民见小玉英答应的非常快,便知道了这个小坏蛋未必会按照说好的来做,可也拿她没办法,只得苦口婆心地说道:“第一,任何时候你都不准单独行动……” “好,我答应。”话还没说完,她就抢着答应。 孙玉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第二,遵守军令,不得破坏命令的严肃性。第三,不准欺负李铁胆、邓东平他们……”看着正偷笑的小丫头,还有她眼睛瞧的方向,李铁胆那张已经憋成酱紫色的脸,孙玉民补充道:“还有不准作弄他们和他们的手下。” “好的,好的!”小玉英根本就没听清楚孙玉民说的什么,反正答应了再说。 “师座,要不让她去张小虎那边,我……”李铁胆只说了半句话,就生生地打住了,很显然是受到了“某个人”无声的威胁。 …… 去往59旅的路上,小玉英不怀好意地问道:“先前你为什么不让我来你这边?不让来就不让来,为什么还要把我推到张小猫那边去。” “哪能啊,我怎么敢不让你来呢!放鞭炮欢迎都来不及,哪敢阻止姑奶奶您呢,只是小虎说他蛮想念你,托我说说而已。”笨熊撒起谎来也是面不红心不跳,如果小丫头没在指挥部,绝对会给他糊弄过去。可是鬼精鬼精地小玉英就在现场,哪会轻易地放过他,直接就说道:“这次我可以放过你,但是我有个条件,你答应了才行。” “我若是不答应呢?” “没事啊,听说这个地方老鼠很多,说不定哪天你们旅部或者全旅的人,都会喝上它们的洗澡水,又说不定它们会钻进你的被窝睡觉。我还听说……” “好了,够了,我答应你了,什么要求说吧。”李铁胆听不下去了,他不敢想像哪天自己吃的饭茶或汤里,突然冒出几只死老鼠来。 “你给一个连给我,要你们旅最厉害的连队,我带着他们去逗逗鬼子们。”小丫头直接说出了她的要求。 “你可要小心点,别把自己和我一连的人都玩到鬼子嘴里去了。”李铁胆有点不放心,可是他又不敢反悔,只得叮嘱小丫头。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烦死了。” 到达旅部后,李铁胆直接把警卫营一连派给了她,并对一连长沈文波说道:“你带着你的一连去配合刘秘书完成任务,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就是师乞的命令,你服从就好。” 沈文波也是跟着孙玉民从新46师军需处特务连出来的骨干,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二十师头号大瘟神,他有些疑问:“旅座,什么任务啊?” “刘秘书会安排的,你全部听她的就行,集合部队,马上跟着出发吧。”李铁胆有点不耐烦,直接说道,话一讲完发现小丫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缓过神来,故作殷勤地问道:“刘秘书,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小玉英一副官腔:“这位连长……” “他叫沈文波,也是跟着师座从46师过来的。”李铁胆在边上补充。 小玉英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沈连长,让你的人带好一天的口粮,然后把县城里所有的烟花炮仗都给我收集起来,再派人去找些活着的牲畜来,要跑得快的,像牛啊骡子之类的,越多越好,我要有用。” “这……刘秘书,鞭炮还好说,可是我上哪去给你找这些活物啊,要知道这可都是老百姓家中的命根子,有钱都难买。更何况,现在的巨野城老百姓都跑光了,就是一座空城,我要买都没地买啊。”沈文波有点犯难。 “这我管不着,去哪找是你的事,我只要看到我想要的东西就行了,花了多少钱上报就好,我会让钱处长给你们的。”小丫头完全没有在乎人家的苦衷。 看着满脸犯难的沈文波,李铁胆有点余心不忍,刚想替他说点好话,却又听到小玉英说道:“我倒是知道哪儿有,你可以去那‘借’几只用用。” “哪?” “辎重营。骡子和马都有!” 小玉英不怀好意的笑声,让李铁胆感觉到头皮直发麻,他说道:“你不能打他们的主意,全旅都靠着辎重营的这些畜牲拉补给和弹药呢。” “一场大战后,哪还有这么多东西要运,现在是打仗要紧还是你的这些畜牲要紧。”小玉英一句话就将傻熊说得哑口无言。 小丫头穿着一身裁改过的女式军装,穿着一双平底齐膝软靴,没戴帽子,一头秀发扎了个尾髻,子弹式的腰带上别着一个小小的牛皮枪套,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银光。她的身后跟着近两百号军容严整的警卫连士兵,这副英姿飒爽的样子,让给他们在阵地上通过的81师官兵们惊艳不已。 展书堂也被外面奇怪的声音给吸引出来,他和几名军官从指挥部走出来,恰好看到小丫头这神气的一幕,他不由感叹道:“主力师就是主力师啊,连女军官都这么漂亮。” 身边一名中校军官说道:“师座,这个女的是孙玉民的副官兼秘书,听说好像还是他妺妹。” 展书堂哦了一声,又叹道:“姓孙的长得不怎么地呀,怎么这个妹妹却是如花似玉的。”他说这句话时,突然看到这个由女人带队的队伍后面居然还牵着十来匹马和骡子,不由大感奇怪,问道:“他们这是去干嘛,前面的麒麟镇不是已经给鬼子占了吗?” 围着他身边的一众军官们纷纷摇头,表示看不明白。 展书堂又一次发出感慨:“这个孙玉民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竟然敢把自己的亲妹子派出来出任务,非我等能及啊。” 小丫头带着队伍来到了距麒麟镇不足一公里的一片杂树林里,这里是一大片平原,再往前走就会被鬼子发现了,这里将成为她的临时据点。 沈文波一直弄不懂她倒底要做什么,眼看着离麒麟镇越来越近,他也开始焦急,一进林子停下来,他就把小丫头拉到一边,问道:“我的姑奶奶,你要做什么呀?前面可是有大批鬼子的。” 小丫头见他那副样子,捂着嘴笑道:“放心啦,我不会带你们去送死的。” 见他还是一副疑问的表情,就继续说道:“沈连长,我现在给你分配任务行吗?” 沈文波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说道:“你下命令吧,这里你说了算。” “那好,你马上挑选十几个跑得快的,记住我要的不是枪打得准的,是要跑得快的……”她停顿了一下,问道:“沈连长,你跑得快不快?” 看到沈文波点头,她才继续往下说:“你亲自带着这十多个兄弟往前猫个一两百多,然后朝对面放枪……” 她话还没说完,沈文波就插嘴:“这怎么行得通,这一大片开阔地,哪里能猫得过去,还没动就成了鬼子兵的活靶子了。” “胆小鬼,鬼子兵的三八大盖500米外就没有杀伤力,轻机枪和重机枪都打不到这里来,你怕什么,你怕的话我去就好。”小丫头的眼神有些鄙夷。 沈文波何尝看不出她眼神中的异样,忙说道:“我哪敢让姑奶奶你亲自上呢。说吧,猫过去几百米做什么?” “一到地方,你们就开枪,把鞭炮点着,留两个人随时看我这边,如果林子这边挑得是红旗,你就继续放鞭炮和放枪,如果是白旗,你们就把所有的鞭炮都点着,人马上往后跑,我这边会掩护你们。”小丫头边说边像变戏法似的抖开了两片丝巾,这哪是旗啊,分明就是两条女孩的围巾。 沈文波很是尴尬,脸上有点发烧,他从没想到这种女孩子的随身之物,会被这个姑奶奶用来当做生死攸关的信物。 “那你让我们从辎重营磨破嘴皮借来的这些牲畜有什么用呢?” “这是我的事,你就负责放枪和放鞭炮就好。”小玉英笑嘻嘻地说道。 沈文波从手下的弟兄中挑了九个跑得稍快的,然后每个人都挂着七八串长鞭,准备去执行小玉英这个不太靠谱的任务。 刚出树林就听见身后小玉英的声音在喊:“点着鞭炮后往旁边扔,不要让他在原地响。” 沈文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知道怎么做了吗?”看到大家都点头,他又低沉地说道:“几个人去就必须几个人回来,出发。” 麒麟镇外围的日军阵地上,众多士兵都坐在战壕内,许多人都在鼾睡,昨晚上被中国军队闹了一夜,最前沿的山本大队差点闹了个全军覆没,让在山本大队身后的他们也被折腾了一夜,天亮时进了镇子,才发现中国军队已经撤退。原本以为能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却得到上面命令,就地修筑防线,防止支那军队故伎重演。这一修就直接修到了中午,此时的他们是又饿又累又困,直接在刚修筑好的战壕里睡了过去。 战壕里不数地有士兵被小队长或军曹们踢醒,可当他们一过去,后面的士兵们又歪倒在战壕内睡了过去。 “呯” 一声枪响远远地传了过来。 “呯、呯、呯……” 紧跟着又是一排枪声传了过来。 战壕里的鬼子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纷纷爬上了战壕,对准外面开始射击,哪怕前面的空阔地上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不是鬼子兵们杯弓蛇影,声音太熟悉了,这是只有中国军队的主力才发配发的中正式步枪的枪声。 第八十四章 袭扰(二) 沈文波带着众人趴在一处低洼地里,虽然地面很潮湿,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嫌弃。 这个低洼处以前应该是个小水坑,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水了,这才方便了沈文波他们,虽然很浅的一个小坑,却足以让这十号人藏身了。 沈文波在小坑里朝后望去,只见一片红色纱巾被一根长竿子挑在林子外头,非常的显眼。在交待了一名士兵随时注意身后那面“旗帜”后,他带头朝天射出第一枪,其他人也学着样子朝天射出了手中枪里的子弹。 这边才打完第一次排枪,鬼子阵地上的三八大盖和机枪就响成了一片,不时有流弹带着嗖嗖嗖的声音,从他们头上划过。 沈文波吓得连忙将全身都趴到了湿漉漉的地上,连手中的枪栓都忘记了拉,一直空扣着扳机。 边上一个战士问道:“连长,这炮仗咱还点不点?” 沈文波答道:“当然点,三癞子,点炮仗呀。”如果不是边上的战士提醒,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差使。 被沈文波点名的叫三癞子的士兵口里吆喝着:“得嘞,您听响吧。”他说完就划着一根火柴,点着了从身上扣索出来的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拿起一串鞭炮往烟头上凑去,只听“嗤嗤嗤”地声音,一股微细的青烟从引线上冒出。 沈文波见这货点着了鞭炮后不扔,还拿在手里,他大骂道:“三癞子,你皮痒痒了是吗?快扔出去呀。” 点鞭炮的战士听到了他的呼喊,才如梦初醒,把手中那串快烧完引线的鞭炮丢得远远地。 小丫头听到了鬼子阵地上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在林子里笑得站都站不住,她丝毫没发现,一百多名战士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她看,都不明白什么事情让她笑得如此疯狂。 鬼子阵地上的枪声只响了一会儿就慢慢地停歇下来,小丫头也从先前的狂笑变成了一脸严肃,她没听到鞭炮的声音,心想:该不是这几个倒霉蛋全死在乱枪下了,不应该呀。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一连串鞭炮声在林子前方几百米响起,跟随着鞭炮声又是一阵排枪的响声。 小丫头本已悬起的心又重新放了下来,自我安慰道:“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容易就歇菜呢。”她对鞭炮的响动不太满意,距离太远,不知道鬼子们听不听得见,心想:如果有个洋铁皮桶,那阵势一定更足。 沈文波他们是点一串鞭炮打一阵排枪,连着重复了七八次,唯一不同的是从开始的朝天射击变成了朝鬼子阵地射去。 可能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一颗流弹射中了一个鬼子机枪手,将这个倒霉鬼打死在阵地上,本来有了丝许怀疑的鬼子军官立刻又警惕起来,阵地上的火力又重新开始盲射起来。可是看到子弹对敌人起不到什么作用,鬼子军官一怒之下喊道:“掷弹筒和迫击炮准备。” 小玉英从一开始的狂笑变成担心,尔后从担心又变成微笑,现在又从微笑变成了无聊,眼看着沈文波他们带去的鞭炮都快点完了,对面的鬼子除了放放枪外,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出来查看,这让她大失所望,嘴里一直在嘟囔:“死鬼子、臭鬼子、烂鬼子,像乌龟一样躲着不出来,姑奶奶给你们准备骡肉马肉都不出来收。” 沈文波看着三癞子把最后一串鞭炮拿到了手中,又看着他点燃后随手甩出,自己也机械式地打出一发子弹,然后问那个一直看着后方的士兵:“旗帜颜色变了吗?” “没有呢,连长。”士兵回答。 “连长,我的鞭炮放完了。”三癞子在喊。 “放完炮仗了就打枪,等命令撤退。”沈文波没好气的回答。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天上有什么声音传来,这尖锐的声音在梦中都能他吓醒,鬼子掷弹筒特有的拉长的“丢”声,很容易分辨。 沈文波大喊:“炮击,都给我老老实实趴着。” 不用他喊,这几个老兵油子早就已经趴的死死地了,只差把头埋在土里了。 爆炸声把林子里正拿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她赶紧走到林子边上,只见沈文波他们藏身的地方腾起了十几团火花,巨烈的爆炸,将地上还残留的枯草都点燃了。 小丫头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道:不好,我当想着鬼子的子弹打不着他们,却忘记了迫击炮和掷弹筒是能打得到的。怎么办?怎么办? 她边上一个老兵自言自语地说道:“唉,鬼子的三板斧又来了。” 小丫头被这个老兵的话给弄懵了,问道:“鬼子三板斧是什么东西?” 老兵没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语引起了这个女军官如此大的兴趣,他想站起来回话,却被小丫头拉住:“你就坐着说吧,鬼子三板斧是什么东西?” “鬼子的战术呀,一板斧是飞机炸完炮兵轰,炮兵轰完后,鬼子兵就差不多可以上来打扫战场了,因为这时的国军阵地上已经剩不了几个人了。”老兵说这话时有点感伤。 “二板斧呢?” “炮兵炸完,坦克引着步兵冲。”老兵说完这句话又感叹:“只怨我们的反坦克炮太少,如果一个连能配发到一门,他们也就不能那么嚣张了。” 小玉英听到他这句话后,不由得想起在武汉时,新46师的桂永清干的那些勾当和龌蹉事,心中也大为同情起这些低层的士兵们,她很想说:你们保命的武器早已经变成了高官们口袋里的美金和金条了。 “鬼子的第三板斧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前面两样都不具备时,那只能是炮兵炸完士兵冲,猪突战术就是这样来的。”老兵一口气讲完了这些用无数生命和鲜血才得出来的经验教训。 小丫头大长见识,真正的战场确实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如果长期待在师部,她从哪去得知这些前辈总结出来的教训。 一直拿着望远镜在林子边缘观望的副连长大声喊道:“刘秘书,鬼子兵出来了。” 小丫头朝老兵笑了一下说道:“你说对了,炮一停鬼子兵就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往林子外面看去,原来鬼子兵怕上当浪费炮弹,只轰了两轮就停止了炮击,派出了约摸一个小队的士兵,往刚才弹着点的位置搜寻过来。 小丫头嘴里骂道:“鬼子真小气,只派这三四十个人来送死。” 她嘴里虽在骂,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把挑着红色纱巾的杆子放了下来,挂上了另一条白色的纱巾。 看到十个像兔子般往回飞窜的士兵们,小丫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心中也暗暗地把自己和他们相比较,换作自己去跑,好像比他们也快不了多少。 见自己的人马上就要到林子边缘,而出来搜查的鬼子小队还在小心谨慎,且慢吞吞往前行进时,小丫头对身边的副连长说道:“要给鬼子们送点吃的了,我们的肉准备好了没有?” “早准备好了,刘秘书。”副连长回答。 “嗯,我们去检查检查去。” 十匹骡马都驮着两个筐,都是用绳子牢牢地绑在身上,每筐里都有一个炸药包,两块石头死死地将炸药包压在最底下,一根长长的导火索从筐里直通马尾,连接着马尾上绑着的那串鞭炮的引线。 这是小丫头的杰作,她要送一顿烤肉给鬼子吃,虽然对这些牲畜有点不公平,但是这个特殊的年代,这种危急的场合,牺牲它们总是要强过牺牲同等数量的战士。 副连长看着眉开眼笑的小玉英,心里直唤嘀咕:这个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呀?这种怪异的想法亏得她想的出来。 沈文波带着九名手下在白旗一挑出来就疯狂的往后跑,哪怕让远处的鬼子看见了也没管没顾,就在马上要进林子时,他突然感觉到屁股上一麻,隐隐地痒痛,就像是给蚊子咬了一口似的,伸手往后一摸,湿淋淋地,他心知不妙,手拿到眼前一看,满手的血红。 不看不要紧,看到了满手的血以后,沈文波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就松了,屁股上的轻微痒痛顿时变成了巨痛,脚下也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把三癞子他们给吓到了,一个战士直接扑在他身上哭道:“连长死了。” 三癞子将哭泣的战士推开,伸手探了探沈文波的鼻息,又翻转了他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番,对边上围着的其他人吼道:“还看什么,没死呢,抬进树林再说。” 鬼子阵地上的军官和出来巡查的鬼子小队,都发现了拼命逃跑的中国士兵,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不前来追赶,仍是慢吞吞的仔细检查着外围的空地。 小丫头看到沈文波被却回来时,吓了一跳,可听到三癞子的报告后,立刻笑喷,玩心顿起,捡起一根干枝,狠狠地抽在他屁股的伤口上,这一下抽得不轻,把吓晕过去的沈文波立时疼醒,看到笑得东歪西倒的小丫头时,羞愧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负责观察的士兵过来报告,说搜查的鬼子小队已经到达了沈文波他们刚刚藏身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个鬼子兵捡起了一串未放完的鞭炮。 带队的小队长望了眼只有几百米远的小树林,命令小队的鬼子兵停下了脚步,派出一个士兵提着那串未放完的鞭炮回去报告。 小丫头怕鬼子又调来迫击炮和掷弹筒,到时候小树林里让轰几炮那就得不偿失。 她让士兵把牲畜牵到了树林旁边,让人把它们鼻子上的缰绳都割断了,然后点着了牲畜尾巴后的鞭炮引线,使劲一抽这些牲畜的屁股,将它们全都赶出了树林。 这十匹牲畜在一匹黄马的带领下往前跑了出去,只几秒钟过后,牲畜尾巴上的鞭炮开始燃放,这一下将马和骡子吓得加速往前飞驰,几匹马跑得快,骡子跑得慢,形成了两个梯队往麒麟镇的方向跑去。 鬼子小队长又听到了鞭炮声,心中大为恼怒,刚想下令让自己的士兵一起冲进林子里去,却发现前面滚起一阵黄土,几匹马飞一般地往自己这边而来,而鞭炮声也随着马匹的速度听得越来越清楚。他朝地上淬了一口口水,恨恨地骂道:“该死的支那人,又想编帝国陆军的弹药了。” 搜索小队的鬼子给这些急驰的马让开了一条通道,没人傻到会去拼急驰的马匹,望着从他们身边奔过的马,一个鬼子军曹说道:“春上队长,这会不会是支那军队的辎重马匹啊,身上还有两个筐子呢。” 鬼子小队长没有回答,他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正思索中,前面又跑了几只骡子。 骡子跑的速度不快,很容易就被拦下,几个鬼子一人抓了一只,另几名鬼子则是走到了筐前,掀开了盖着筐子的一层布,看着筐里冒着青烟的东西,都吓傻了,一个鬼子兵大喊了一声:“炸弹。” 还未等他边上的鬼子小队长反应过来,巨烈的爆炸就响起,围在筐边的鬼子和那只骡子一起被这威力巨大的爆炸给撕得粉碎,冲击波将边上不远处的骡子和鬼子兵横推出去几米远。 随着第一头骡子驮着的炸药爆炸后,紧跟着其他骡子驮着的炸药相继爆炸,可怜了这一小队的鬼子兵,被这通爆炸弄得尸骨全无,连地上都炸出几个坑来。 小丫头在望远镜中看见自己的歪招奏效,兴奋的跳了起来,她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高耸的胸脯随着自己的跳动而跳动着。 几匹马在离鬼子阵地还有几十米的地方爆炸了,虽然没有伤及到鬼子,但巨烈的爆炸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不可一世的鬼子兵们。 小丫头有点懊恼,她在责备自己,为什么不把马匹上炸药的引线弄长点,白白损失了几匹马和几个炸药包。 正当她气得不停顿足时,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带来的那些士兵们,都不约而同的朝自己上半身的某个地方看,她即生气又羞愧,捡起一根棍子就朝身边最近的,嘴角还流着口水的三癞子打了过去,一棍子狠狠地打在他的钢盔上,棍子登时断成两截。她又重新在地上捡起一根更粗更长的树枝,准备再去打这些“狼”们,却发现这些家伙早已经跑得远远地,只剩下一个屁股被流弹咬中的沈文波在后面喊:“等等我,等等我呀。” 展书堂在他临时指挥部里听到了麒麟镇方向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觉得得纳闷,问身边的参谋长:“孙玉民的二十师又有部队从我们阵地经过吗?” “没有,除了那个女的带着一个连过去过外,没有其他人经过了。”参谋长回答。 “那就奇怪了,怎么前面打的这么激烈?”他说话的同时,那边响起了炮击的声音,“你听听,都动炮了,不可能是这先前过去的那个连能整出的动静啊。” 展书堂永远都不会明白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派出的哨兵回来报告,说那边打得如此激烈,就是先前从自己防区经过的那支连队,他傻眼了。 当小丫头带着不少一人的部队从原路返回,经过81师阵地时,她清楚地发现这些81师的官兵们,看他们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 第八十五章 根叔和杨队长 接连派出了两支分队去完成不同的任务,让孙玉民心中很没底,特别是小玉英这边,他生怕她会有什么闪失。 担心了半天没有任何音讯和下文,让他很着急,刚想让小山子去通知董文彬和林原平过来,却接到了展书堂的电话,话里话外都在夸他和小丫头,还说道:“孙老弟,我愿意用一个营的人员和武器装备来换你这个妹妹。” 孙玉民很生气,她反问过去:“我出一个营的兵力和武器装备换你老婆孩子,你肯吗?” 电话里展书堂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老弟,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我出一个营的兵力,换她到我81师来当军官,至少给她一个团长干干。” 孙玉民这才知道误会了人家,陪笑道:“你太抬举这个小家伙了。” 挂完展书堂的电话后,孙玉民悬在心上的两块巨石终于放下了一块,小丫头没事,张全那边倒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 根叔和杨队长派出去的人走了一上午都没有带来消息。 这让张全带来的国军士兵很是焦急,几个等得不耐烦的围到了张全身边,有人问道:“队长,这帮泥腿子靠不靠得住啊?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消息?” 张全和另外两名老二营的战士是一点都不着急,非常轻松的样子,见张全没回答人家的话,一个战士替他说道:“放一万个心,人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得像自家后院一样,他们找不着,换我们去更白瞎。” 张全微笑着冲问话的士兵说道:“他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根叔和杨队长带来的人聚在了一团,他们不屑于和这些国军士兵呆在一起,如果不是上级的命令,怎么可能和这些他们认为的“白狗子”在一起呢。 已是中午,两边都开始自顾自的准备中餐。二十师由于孙玉民他们不克扣军响和伙食钱,所以士兵们的生活水准相对来说是很高的,这次出来执行任务,士兵们都带了足足一天的口粮:炒米。 游击队这边则是差得多,用铁锅烧了一大锅水,倒进去了一点玉米面,然后放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菜,煮成了一锅野菜糊糊,即使是这样,还不够每人盛半碗。相比起国军士兵用牛肉罐头熬成的一锅汤,就着大把大把炒的香喷喷的炒米,间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张全他们三个人看不下去,解下自己身上的粮食袋,端起已被国军士兵捞得不剩几片牛肉的汤送了过去。 根叔是过来人,他对张全三人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去喝他的玉米糊。杨队长这个小姑娘则不领情,扯着嗓子说道:“怎么端来的怎么端回去,我们虽穷,可也不会穷得连骨气都丢了。” 张全一点办法都没有,见这个小姑娘铁了心的不接受,只得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同志,我们三个都是自己人,是延安派过来的。”看到她张嘴就要大声喊出话来,张全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继续说道:“我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不要声张,这件事情只能你和根叔知道。” 见这个小姑娘队长点头,他才放开了手,刚一起身,突然觉得一股力量从后背传来,身子跟着就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杨队长眼睁睁地看着张全被自己队伍里的长庚给踢倒,赶紧挡到了块头块脑的长庚身前,怒叱道:“你干什么?” “这个白狗子他刚刚欺负你。”长庚说道。 “张队长在和我开玩笑,你以后别瞎打人行吗?”杨队长白了这个傻大个一眼。 她赶走了长庚以后,赶紧扶起了张全,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张全被踹了一脚很是生气,可在地上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才发现是自己唐突了人家,怒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嘴里还不停地道歉:“刚刚是我不好,忘记你是女的了。” 杨队长没再说话,走到了根叔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根叔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朝张全三人看了几眼,等杨队长话一说完,他就起身走了过来,大咧咧地朝游击队员说道:“友送来了粮食,大家就别客气了,给分了吧。” 两边的人都还在吃饭时,陆续有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都没有找到鬼子炮兵,只剩下了根叔这边还有最后一拨人没有回来,希望全都在这一点上了。 饭后休息了不到一刻钟,张全这边派出去的暗哨背了一个人回来,正是根叔这边没回来的人,他急问自己的哨兵:“怎么一回事?” 哨兵回答:“这个人是跑来的,可能是跑的太远太久,累倒的。看到我的军装,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昏倒了。” “什么话?” “他说带他来找根叔。”哨兵回答。 根叔早已经在那被放在地上的人身边,不停地喊着:“柱子,醒醒,柱子你给我醒醒。” 杨队长扒开众人,蹲了下来,大拇指狠狠地朝昏倒在地上的这个人的人中按去,只一下,这个叫柱子的人就被疼醒。 根叔见这人醒来,两眼放出光来,急促地问道:“柱子,找到鬼子炮兵阵地了没有?” “根叔,找到了,鬼子的炮兵阵地在任张庄那里。”柱子有气无力地回答。 “什么?怎么会在那里?”根叔大感意外。他站了起来,对边上一个游击队员说道:“快把给柱子留的饭端来,还有汤。” 张全和杨队长也起了身,问根叔:“任张庄在哪里?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根叔没说话,他从地上捡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石块,放较大的一块石头在地上,说道:“这是巨野县城。”接着放了另一块稍大的石头在代表巨野的石头上方,说道:“这是麒麟镇。”紧跟着根叔又放了一块小小的石头在代表麒麟镇的石头的左上方,说道:“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最后一块石头被他放到了和麒麟镇平行的右边,摆好石头后,还在最后一块石头旁边划了一条线,说道:“这就是任张庄所在的位置,旁边不远就是洙赵新河的下游。” 这幅简易地图清晰明白,张全一看就发现了问题,他有点不解,为什么鬼子会把炮兵阵地设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而且是和步兵呈平行的状态,难道他们不怕和中国军队遭遇吗? 他看不明白,不代表别人看不明白,根叔用一根枯枝试着量了一下麒麟镇到巨野县的距离,接着又量了下任张庄到巨野县的距离,最后又以任张庄鬼子炮兵阵地为中心点,画了一道圆,这一下张全和杨队长都明白了鬼子的居心叵测,原来根叔画的那个圆,把巨野县城和麒麟镇都框了进去,这是鬼子的一记秒招啊,不管国军是防守巨野城还是反攻麒麟镇,只要枪声一响,所有的部队全都会暴露在他们的炮口之下,成为待宰的羔羊。 张全想明白了这一点,吓得浑身冒冷汗,他叫过来一个士兵,说道:“赶快回去报告师座,鬼子炮兵阵地在任张庄。” 根叔是他们几个为首之人中最有城府的,看到张全和杨队长都没了主意,就当先说道:“任张庄离这有近二十公里路程,还要穿过鬼子的封锁线和公路,我们得赶快出发。” 张全和杨队长连忙附和,三个人各自整顿自己的部下,一起出发。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急行军,绕过了麒麟镇周边的鬼子封锁线,穿过了两条不断有鬼子车队经过的公路,终于到达了柱子所说的鬼子炮兵阵地附近。 任张村是周围一片都算得上较大的村子,足有一二百户人家,村里大都是任姓和张姓人家,所以才会被叫做任张村。 村南约一公里是洙赵新河,西南约两公里左右是另一个叫任李村的村子;任张村的西边有一片大林子,林子到村子之间有一大片开阔地,本来这块地是麦田,但是现在被鬼子弄了一个炮兵阵地,阵地上立着二三十门火炮;村子东头是更大一片田地,也是任张村村民赖以生存的根本;村子北边则是村口,唯一一条泥巴路便是从这弯弯曲曲地通向其他地方。 张全他们在柱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任张村周边,把战士们安顿隐蔽好以后,就让柱子带着来到了一处高点,从望远镜中他看见了鬼子炮兵阵地边角的几根炮管,还有炮兵阵地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鬼子战壕和重火力点。 张全看到防御如此严密,心里不仅倒吸一口凉气,不要说自己这点兵力不够人家填牙缝,再来一个团也白搭。 正当他们三人一筹莫展时,远远地就听到了鬼子炮兵阵地上响起了急促的哨子声,张全心里咯噔了一下,鬼子炮兵要开炮了。 杨队长毕竟是个小姑娘,听到哨子后有些紧张,焦急地问道:“是不是鬼子发现我们了?” 根叔也是满脸关切地看着张全,等着他的回答。 “没有,鬼子没有发现我们,这哨子是他们的集合声,他们要准备开炮了,就是不知道要打哪儿。”张全回答道,他叹了一口气:“炮声一响,不知道哪儿的部队又要遭殃了。” 果然,就在张全不停地记着鬼子战壕的兵力部署和重火力分配点时,“轰隆”一声巨响从炮兵阵地上传来,他们隔得那么远都被吓了一跳,耳膜也被震得隐隐作痛。 张全对根叔他们三人说道:“这是第一发试射,鬼子校正弹着点后,就是正式的炮击了,你们等下一定得把嘴张开,否则听力会受损的。” “不能让他们这样毫无顾忌的开炮!”根叔没有听张全说什么,嘴里嘟囔了一句话出来。 看到张全和杨队长还有柱子都盯着自己看,他又说道:“一发炮弹打出去,阵地上的士兵就要倒一大片,我们得想办法加快速度干掉这个阵地。” 杨队长满脸愁容,说道:“根叔,你看,无论从哪边进攻鬼子阵地都有一片这么大的开阔地,强行进攻只能是成为鬼子兵的活靶子,没法打呀。” 柱子在边上附合她的话:“是啊,根叔,我们这点人还没冲上去,就得全部死光在冲锋的路上。” 根叔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点人扔进去就扔进去了,只要能打掉这个炮兵阵地,那也算值了。” 第一发炮弹发射过后的几分钟内,都没有再听到再次发射的响动,只能和见鬼子兵在火炮边上不停地忙禄着。 杨队长突然说了一句:“如果是在嘉祥境内,我绝对要去摸摸鬼子的老窝。” “怎么摸?”张全没好气的说道:“这个架式,连只鸟都飞不过去,何况是人!” 杨队长柳眉一扬,毫不客气地回答:“人和鸟过不去,但是老鼠和穿山甲能过得去。”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根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柱子说道:“快去把赵老蔫和大喜子找来。我记得他们说过他们村……”看到张全、杨队长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解释道:“这俩人都是这个村子的人。” 一听说可能有办法,张全差点没兴奋得跳起来,搭着根叔的肩说道:“如果能破了鬼子炮兵阵地,我让我的上级给你们请功,那你们就算是一炮打响了。” 根叔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请功有什么用,只要能把鬼子从巨野从济宁从山东从中国赶出去,我宁愿战死在这。” “根叔,你别瞎说,我们都会好好的。鬼子炮兵也会被我们干掉的。”杨队长见根叔有点情绪不高,忙着安慰。 轰隆,轰隆隆…… 她的话音未落,鬼子炮兵阵地上响起了巨大的炮声,不同于先前只有一门炮的试射,这是一连串的炮击,二三十门炮依次发射出一枚枚炮弹,带着锐利的破空尖叫,落向远处不知道哪一块国军阵地上。 巨大的声音让近在咫尺的三个人都无法用语言沟通,张全做了个撤退的手势,率先从这地溜了下去。 根叔让柱子找的两人被带到了仨人面前,从他们嘴里得到了令人激动的消息,早在半年多前,任张村和任李村的地道就都修到了林子里,因为同是任姓居多,两个村子的地道,在林子里连到了一起。任张庄因为是个大村子,至少有两条地道通过了鬼子炮兵阵地的下面,稍显麻烦的是没有在这片空地上留下出口,如果要攻击鬼子,还得重新开口,想开出口又不让鬼子提前发觉,是个不小的难题。 第八十六章 苍天有泪 张全把如何在地道中破口的疑问说了出来。 根叔没直接回答他,站起身来对赵老蔫和大喜子说道:“让我们的兄弟准备吧。” 张全一头雾水,忙问身边的杨队长:“根叔他们要做什么?” 杨队长毕竟是个女孩,她很想说出来什么,却又一跺脚跑开了。 看着她的神情,张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他想不到根叔他们倒底要做什么。 自己手下一百多人全在看着,很多事和很多话都不方便太过于露骨,否则起的会是反效果。 根叔和他的那一队人在用方言激烈的争议着什么,有的人懊恼的捶胸顿足,有的人则是兴高釆烈的又说又笑。 杨队长那一队人则都坐在地上,安静地看着根叔他们那边。 这奇异的场景让张全队伍里很多官兵都在低骂:“泥腿子,果然是泥腿子,一群神经病。” 鬼子的炮声停停响响,响响停停,让张全的心如同猫爪子挠似的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派回去的士兵有没有见到师长,也不知道经过这一阵炮过后,被轰炸的国军阵地上有多少阵亡的士兵。 师长的嘱托,芸姐期盼的眼神,延安那边首长特意发来的电文,这让张全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出发时他就抱着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决心,哪怕是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炮声又停了,根叔那边也已经商量妥当了,几十号人分头散去,似乎都各有安排,甚至有十几二十个人临走前把自己的枪都拿到了杨队长这边的战士这边,两方人推推攘攘地,一边要给一边不收,最后还是杨队长制止了他们。张全远远地都能听到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先帮巨野游击队的兄弟们保管,他们凯旋归来时我们再原样奉还。” 张全听的心里一惊,赶紧站起来,想往杨队长那边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给拉住,他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根叔在他聚精会神看着杨队长那边时,已经坐在自己边上。 “根叔,你在做什么?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张全急切地问道:“鬼子炮兵阵地我们该怎么样攻破它?” 对于这一连串的问题,根叔笑了笑,说道:“别着急,很快这个地方就会成为鬼子炮兵的葬身之地,至于你说的生离死别,哪一次上战场不是生离死别呢?” 张全被根叔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是啊!哪一次走上战场的时候不是生离死别呢?自己尚且如此,何况像根叔这种志士呢。 “你打算怎么攻破鬼子炮兵阵地?”张全问道。 “怎么破是我的事,你这边需要配合我做一些事,等杨队长过来我会把对你俩的要求详细说出来,只要你们做得好,我可以保证让鬼子这个阵地灰飞烟灭。”根叔这话说的有点决绝,他明知道张全是自己人,可是都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杨队长的眼睛有点红,她被叫到根叔和张全身边后,一直盯着根叔那张已初露风霜的脸,完全无视了一直在向根叔发问的张全。 “杨丫头,等会儿带着你的人绕到村子南边,佯攻那边的鬼子阵地,不要节省弹药,打下了这里以后,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人给。” 杨队长像是没听见一样,对根叔的话毫无反应。 张全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得来的却是她怒目相向。 “张队长,她那边佯攻的话可能火力不足,你能否支援杨丫头两挺机枪?”根叔试探着问道,怕他不答应,接着又说道:“打完这一仗后立刻奉还。” 张全二话没说,喊过来连副,说道:“拿两挺机枪来,每挺配发300发子弹,支援杨队长他们。”未等连副回答,他又问向杨队长:“机枪手要给你派吗?” “最好是派两个吧,弹药手就算了。”杨队长心不在焉地回答。 “张队长,谢谢你。”根叔说道:“等杨丫头那边打响了以后,你这边等个两分钟也开始射击,我看见国军兄弟里面有扛着炮的,到时也整几发,把鬼子牢牢地吸引在南边和西边,我的队伍就好动手了。” “放几炮没问题,就算把带来的十几发炮弹全打光都没问题,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的队伍怎么从无口的地道里攻进鬼子阵地?”张全一直在问这个困扰他的问题。 “你等着看就行了。”根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告诉张全自己的主意。 张全目光无意中扫到杨队长时,发现这个小妮子一张幼稚的脸憋的通红,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正想走过去,偷偷询问这个小女孩,可是给根叔发现了他的企图。 “杨丫头,带着你的人赶快过去吧。”根叔抢先把这个藏不住心事的女孩赶走了,也斩断了张全想从她口中知道什么的念头。 临出发前,杨队长依依不舍地看着根叔,说道:“叔,你千万小心,我们等着你得胜归来。” 根叔满脸含笑,点头道:“好好,丫头你也要多保重,战场上子弹和炮弹可是没长眼的哦。” 游击队的人已离开,这个地方只剩下了张全和他的一百三十多号人,一个士兵问道:“队长,这帮泥腿子不帮我们打阵地了吗?” 张全很想训斥这个士兵一顿,可即将到来的战斗还要靠着他们去打,不能此时此刻把予盾激发出来,只得生生忍着,还面带着笑容说道:“帮,他们从另外一个方向打。” 说完这句话,张全拍了拍巴掌,大声喊道:“兄弟们准备了,我们要开工了。” …… 早春的原野上到处都是嫩绿初吐,尽管去岁的枯黄仍未零落成泥,但还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受。 设立在这片浅绿的田地里的炮兵阵地已经整整一天了,除了刚刚每炮打了几发炮弹外,一直都处于休息状态,这让隶属于日军野战重炮兵第二联队的山口吾幸很是满意,他是北海道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年前被征召入伍,那时女儿还才蹒跚学步,儿子还在母亲怀中嗷嗷待哺,看着爱人贞子红肿的双眼,他当时有一种想当逃兵的冲动。 还好,自己被分在了炮兵部队,得到这一消息后,山口幸吾激动的跪在地上拜了许久的天照大神,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是个人都知道,当上了炮兵就意味着脱离了死亡,不用像步兵那样端着三八大盖去冲锋,是每个新召入伍的士兵们极其向往的事情。 当指挥炮击的大队长宣布这一顿炮击结束,大家可以回去休息时,山口和其他人一样都高兴的笑了起来,自己这门150mm口径榴弹炮的炮长说道:“从济宁出发时我带了几瓶清酒,大家把炮擦拭干净,回去开几盒牛肉罐头,一起喝上几盅。” 这一下包括山口在内的三名炮手都兴奋的手舞足蹈,纷纷加快了手上收拾的动作。 炮管被放平,在另一名炮手的协助下,山口幸吾用一个包着布的活塞开始清理炮管,刚刚把活塞捅进炮管,就听到一声枪响,山口幸吾只觉得头被什么东西穿过,一股滚烫的液体流到了脸上,他下意识的用手一摸,眼睛里看到了手上的一片殷红,紧跟着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协助山口的炮手同样被一枪打死在地上,这让这门榴弹炮旁边的另外两人吓得直接趴倒在地上。 山口幸吾他们这门炮在阵地的最南边,当杨队长率部突然发动袭击时,首先遭殃的便是正在清理炮管的他们,两个人死在地上眼睛还是鼓得大大的,似乎不愿意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随同杨队长他们前来的两个国军机枪手,见这帮子他们口中的泥腿子,两发子弹直接干掉了两名鬼子,心里大吃一惊,感觉到不可思议,他们离鬼子的炮兵阵地至少有三四百米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一片鬼子的防御阵地,一般的神枪手都没有说一枪打中的把握,可现在就是这些人中的某两个人做到了。 两声枪响把整个原野上的寂静都给打破,原本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抽烟的鬼子们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上,开始盲目的射击。 此时杨队长的人要是马上开溜,鬼子们完全发现不了,可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拖住防御阵地上的鬼子,只得真刀真枪的和鬼子对射,两挺捷克式没有开火,这个小姑娘队长坚毅地说道:“你们俩是我们这里最主要的火力,等鬼子冲出来再给我狠狠地揍他们。” 总共只有三十多支步枪,打出来的效果可想而知,鬼子阵地上的火力一压过来,立刻就有几名游击队员倒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着这巨大的压力,小姑娘队长的手下和她本人都没有丝毫胆怯和畏惧,仍然在还击着,两个国军机枪手远远地都能看到,鬼子的机枪手被这边的人放倒了好几个,他们终于发觉了是谁的枪打得那么好了,一个就是这个小姑娘队长,另一个则是踹倒张全的那个大块头。 阵地上的鬼子指挥官发现了这边偷袭者微不足道的火力,连掷弹筒都没使用,直接就派出了近一个中队的鬼子,杀向了几百米外的支那“土匪”。 距离越来越近,杨队长这边不断地有游击队员阵亡,先前还不到一人一支枪,现在已经有枪握在死去的战士手中没人拿了。 两名国军机枪手缩在土包后面,手心里全是汗,他们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似的游击队长怎么会如此的镇定和胆大,冲击的鬼子兵们已经不足百米距离了,她还不下令让机枪响。 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对于游击队来说,对于在敌后开展斗争的gcd人来说,机枪和子弹是多么的珍贵,怎么会舍得白白浪费。在这些可爱的人心目中,武器弹药远远地胜过自己的生命,先前根叔他的人把武器托付给小姑娘这边的人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这么难受,原因就是人家是以命来相托。 “机枪准备!”杨队长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让两名二十师的机枪手如释重负,两个人迅速地将机枪架上了阵地。 刚刚准备好击发的姿式,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个小丫头队长,就听到了她的叱喝:“给我狠狠地打。” 两挺捷克式如饥饿的毒蛇一样,疯狂的喷射着它的毒液,悦耳的哒哒哒声,像是死神在敲响他的丧钟,无情地收割着鬼子兵的生命。 正面冲击而来的鬼子中队被这一通机枪扫倒一堆人,余下的要不就地伏倒在地上,要不扭转屁股就往回跑。 小姑娘队长见两挺机枪起到了奇效,不由得异常兴奋,连声叫道:“打得好,打得好。”可一想到打完了仗,机枪又要被别人带走,脸又阴沉了下来,嘴里也发出叹息:“唉!”似乎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 杨队长南边的机枪一响,张全便下令道:“迫击炮给我轰他两炮先。” 两门82mm迫击炮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着他的命令呢。 西边的鬼子阵地上的士兵自打南边一响枪,俩提高了警惕,连炮兵都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观望着周围的情况,不敢露头。 这让张全他们这边想偷偷地射倒几个鬼子显得很难,只得一上来就动用迫击炮,否则把子弹打光也没有什么效果。 当两枚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叫声落在鬼子阵地上时,包含炮兵在内的鬼子军官士兵都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他们已经占领并且重兵防御的地方,会突然冒出来一支有炮的中国军队。 两颗炮弹准确的落在鬼子阵地上,几个鬼子兵和地上的黄泥一起被送上了天,断肢断臂和黄土又一起洒落在地上。 炮声过后,张全这边的所有火力全都开始搂火,八挺捷克式和一百多支中正式步枪,还有两门迫击炮打出来的阵势,可不是杨队长那边的小打小闹所能比拟。强大的火力让鬼子炮兵联队长和协助防守的步兵大队大队长一时手足无措,第一时间就用话报机向麒麟镇鬼子求援。 鬼子防守阵地上的火力不甘示弱地向张全这边倾泻着子弹,顿时,任张庄西边这片田地上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亏得孙玉民给张全他们配置了众多捷克式和迫击炮,一时让鬼子产生了国军大部队进攻的错觉,以致于没有冒冒失失地出来进攻张全他们,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就在西边南边都打得正酣时,鬼子炮兵阵地突然响起了震彻天的爆炸,张全这边看不到什么,杨队长这边却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整个这一大片鬼子炮兵阵地伴随着巨响,突然间快速地下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没有停止扩张,速度极快地往四周吞噬,眨眼间就把鬼子的防御阵地也给吞没。 枪声停了,四周也静了下来,张全立在这个巨大的黑洞边缘,听到了杨队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根叔……” 突然间,一阵狂风刮过,本来晴朗的天空上被黑压压地乌云所拢盖,几道闪电在云层中穿舞,尔后春雷响彻了整个大地,暴雨如泼水似的落了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似在为谁而哭泣! 第八十七章 夺回麒麟镇 孙玉民正在指挥部和来访的展书堂说话,不停地安慰这个学小丫头样,派出一支小部队去袭扰麒麟镇日军,结果被一顿炮击打得几乎全队覆没的81师师长。 “孙老弟,你说邪门不邪门,你的部队去烧鬼子尾巴,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子的人去放了几枪冷枪,鬼子居然动用重炮轰,真tmd倒霉,亏了我一个营,真心疼死我了。”展书堂说道。 “展兄,你恐怕不只放了几枪冷枪吧,我听说都架起了几挺重机枪,准备吃掉人家的搜索分队。”孙玉民笑道。 展书堂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孙老弟,什么事都瞒不了你,这下老哥哥我可吃了个大亏,一个营外加三挺……” 孙玉民正在倾听展书堂的话语时,门外小山子喊了声报告。 展书堂停下了说话,目光跟着看了出去,瓢泼大雨下孙玉民的警卫员站在门口,一动也未动,哪怕前面几步就是屋檐,他心中不由感叹道:人家的兵为什么就这么优秀呢! “什么事?进来说话。”孙玉民见他那副样子,心里有点感觉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山子没有进屋,只站在门口说道:“师座,张全他们回来了,还带着几十个泥腿子,陈姐见了他们后一直在流眼泪。” 雷声时不时地还会响起,已经下了两三个小时的瓢泼大雨仍未有减弱的趋势,展书堂来时都已经被淋湿,自然不会冒雨返回什么都没有的阵地上,看到孙玉民听到说某个姑娘一直在流泪后,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展书堂心里直想笑:这小子也有软肋呀,我先前还以为是个圣人呢,原来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同道中人。 “孙老弟,你有事就先去忙,不用管我。下这么大的雨,为兄只得多叨扰一会。”展书堂说道。 “这怎么行呢。展兄在此,玉民哪敢失礼。” “你我兄弟就别那么客套了,你先去忙,刘参谋长陪着我就行了。” “师座你去看看吧,省得担心。”一直在一边相陪的刘文智也劝道:“展师长这边我一守会好好招待的。” 人家已经这样说,孙玉民自然不会再推却,他对展书堂说道:“那我这暂时失陪,请展兄多多担待。” 说完以后就朝指挥部边上的小房间喊道:“丫头,快出来,跟我去趟陈芸那边。” 累了一天的小玉英正和衣躺在孙玉民的被窝里呼呼大睡,直到他叫了两遍才被唤醒,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像条跟屁虫似的跟在孙玉民屁股后面,往陈芸她们所居住的房子那边走去。她很幸运,有一个永远都在关注她的半鬼子帮着打伞,她则没去注意到林原平半边身子都被暴雨淋湿。 孙玉民收伞走进房间,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含着眼泪,里面甚至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看到孙玉民走进来,屋内的人纷纷站了起来,给他让了条路,陈芸则没有站起来,坐在自己的床上,双眼里面盈满了泪水,她的身边则站着邓秀芬。 孙玉民走到了她的身边,俯下身轻轻地问道:“芸儿,怎么啦?什么事这么伤心?” 陈芸的眼睛都有点红肿,声音里带着沉重的鼻音:“玉民,根叔牺牲了!” 孙玉民感觉到莫名其妙,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也不认识这个人,他心想:这个根叔难道是芸儿的亲人?又或者是她的上级? 邓秀芬看到他完全处于懵懂的状态,说道:“孙大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她招呼杨队长和柱子过来,指着她们说道:“这两位是嘉祥游击队杨队长和巨野游击队的柱子。”然后又向他们二人介绍道:“这位是国军二十师师长孙玉民,也是芸姐家的那位,你们可以叫他孙师长,也可以叫他姐夫。” 孙玉民微微一笑,向二人伸出了自己的手,说道:“谢谢你们来看芸儿。” 杨队长和柱子在来时的路上就听说了陈芸,也知道她也是延安那边派来的,并且和国军二十师师长关系非浅,但是没想到两人之间关系竟然如此亲密。当孙玉民的手伸过来时,两个人同时握了过去,又尴尬的同时放弃。两人的窘样把陈芸都给逗笑了,屋子里先前的悲伤气氛就这样被打破。 孙玉民没有继续伸着手,改成招呼人家坐的手势,说道:“刚才芸儿说根叔牺牲了,那现在你们能告诉我根叔是谁了吗?” 邓秀芬本想让杨队长来说,被她阻止,小女孩能当上游击队长,自然有她的胸襟和主见,柱子被她推了起来,说道:“他是根叔的人,跟着根叔蛮久的时间了,这次战斗他全程参加了,由他来讲是最合适的。” 孙玉民点头赞同她的说法,陈芸和其他人也都默认了,柱子这才开口讲话:“根叔是我们巨野游击队的队长,虽然我们这支队伍组建的时间不太长,但是其实我们这帮子人跟着根叔一起很久了,以前是团结在一起,不受外姓人外镇人欺负,后来鬼子来了,根叔他就带着我们开始到处打游击,也正是他的努力,我们这支队伍成了附近游击队中实力最强的一支。”他说这话时,还看了杨队长一眼,似乎在担心自己的话会伤害到别人。 这个微细的动作让孙玉民看在眼里,让他对gcd人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这次我探到了鬼子的炮兵阵地设在了任张村,根叔当时就有了舍身成仁的打算。外乡人不知道,但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大半辈子的根叔却了解,任张村的地下曾经是个煤矿,军阀混战时期曾有人在这边釆过矿,后来井里透水,死了一两百个矿工后,再也没人愿意下矿井,慢慢的这个矿也就荒废了。” 柱子走到了自己刚刚坐的位置,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矿井虽然荒废,井口也被封闭,但是地底下还是被釆出去很多煤,也就是说,任张村甚至任李村下面都被空的。” “鬼子炮兵阵地防守这么严密,凭当时我们三股人马,想要攻进去,无疑是比登天还难。所以一开始根叔就打算和鬼子们同归于尽在矿洞里。” “任张村和任李村相连的地道其实只是当年矿道上的基础上改建的,这是根叔没想到,当赵老蔫和大喜子两个本村人把这些事情告诉根叔时,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说完这段话时,他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张全和他的四名战士,说道:“你先前看到我们在争吵时,一定很奇怪吧。那是大家在抽生死签,抽到死签的人要跟着根叔他去炸地道和矿井。” 孙玉民本来想问为什么不把炸药安置好,点了引线再跑出来,可一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定时炸弹这概念,且定向爆破也不能实现,只能用这种笨办法用人命来填。 不用说孙玉民都已经知道了结果,根叔和他带着的那些人一定是分段引爆,最后将整个矿井炸塌,陪着几十门重炮和一个多大队的鬼子,一起葬身了这个荒废了多年的煤矿。 “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让根叔白死。”孙玉民眼中闪烁着精光,他对随他而来的小玉英和林原平说道:“通知团级干部,马上指挥部开会。”说完话,他走到陈芸身边,当着众人的面捧着她的手说道:“芸儿,我这段时间分不出精力照顾你,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陈芸点了点头,说道:“你也是。” “嗯,我知道。”孙玉民放开她的手,转身欲走,却又停了下来,深情地望着她,嘴里说道:“还有,好好照顾你肚子里的,我们的孩子。” …… 指挥部里。 会议桌两边端端正正地坐着刘文智、李铁胆、吊着胳膊的张小虎、邓东平、孙杰海、赖文力、刘家华、李天喜、董文彬等人,首位上坐着孙玉民,他的对面坐着那个上面派下来的政治处主任,唐春红和小玉英分坐在孙玉民身后,手上都拿着一个本子记录着。 “有个好消息,我们先前派出的一支分队,在gcd游击队的配合下,端掉了鬼子的炮兵阵地。”孙玉民说道:“大家都知道,鬼子要是没了炮兵,那就是没了爪子的猫,没了毒牙的蛇,我们还用怕他们吗?” 指挥部里除了孙玉民的声音外,就只剩下了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坐在孙玉民对面的政治处主任感觉到了异常的压抑,这种感受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 “为了让鬼子的炮兵再也发射不出一发炮弹,gcd党领导下的巨野游击队作出了巨大的牺牲,队长根叔带着二十多名战士舍身成仁,和鬼子的炮兵阵地同归于尽。”他没在乎自己说这些话时,对面那个政治处主任满脸惊愕的表情,和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人家用性命替我们赢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不加以利用岂能对得起英雄的在天之灵!”孙玉民站了起来,神情异常严肃,他开始下达作战命令:“59旅117团邓东平部58旅115团赖文力部以及58旅新编一团李天喜部,立刻出发。分三面进攻麒麟镇,孙杰海炮团即刻炮击麒麟镇。不管你们四个人怎么样打,总之两个小时内我要站到鬼子的阵地上。” 被点到名的四个人敬完礼后,快速地离开了,孙玉民接着又说道:“58旅张小虎率116团作预备队跟随我行动。” “是!”张小虎站了起来敬礼答道,还得意地朝李铁胆看了看。 当二十师的部队冒着大雨从展书堂八十一师的阵地上通过时,他看呆了,不知道孙玉民又要唱哪一出,急忙要通了二十师师部的电话,对着话筒问出了一堆问题,压根就就没问接电话的是谁,当他倒豆子似的把话说完,电话那边传来了刘文智的声音:“展师长,我们师座已经亲自上阵,他带的部队应该快要经过你们阵地了。” 展书堂一听到说孙玉民亲自上阵了,心里顿时大喜,一放下电话就大喊道:“参谋长通知几个旅长团长赶快过来开会。” 参谋长被他这突如其来一嗓子吓了一跳,问道:“师座,怎么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兴奋。” 展书堂满面笑容,说道:“孙玉民要去吃肉,我们去当个不速之客,分他两块肉吃吃,光喝汤哪能吃饱呢,你说是不是。” 参谋长被他这话逗乐了,说道:“师座,您就别打哑迷了,说说吧,我们怎么去分孙玉民碗里的肉?” “孙玉民这次亲自上阵,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你认为他那帮子土匪一样的手下会让他来吗?”展书堂显得对二十师了如指掌一样,继续说道:“刚刚过去的二十师新编一团,是不是直奔麒麟镇方向?” 参谋长答道:“是的,师座。” “这就对了,才过去一个团,孙玉民又亲自带了一个团过来,这摆明着要硬吃麒麟镇的鬼子了,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进攻麒麟镇的不只这点兵力,其他方向估计也准备了不少部队。”展书堂说道。 “照您的说法,麒麟镇的鬼子已经是孙玉民碗里的,那我们怎么才能分到他的肉呢?”参谋长问道。 展书堂哈哈笑道:“这太简单了,孙玉民不是要从我们阵地经过吗?我们俩带上一个团,要么带上一个旅,跟着他一起行动就得了。” 队伍中的孙玉民连打了几个喷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赖上了。 下了一整个下午的雨终于停歇,麒麟镇鬼子阵地上的士兵们也陆续地换了防,刚从阵地上下来的鬼子兵们浑身湿淋淋的,垂头丧气的往镇子里走着。 下午冒着大雨去支援的帝国陆军勇士们回来之后,个个都是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从他们的口中传出了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整个炮兵联队和担任阵地守备的步兵大队突然失联,他们的阵地上多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所有的人,所有的炮都不翼而飞,连村子里的村民都突然消失。 消息传回来后,让整个麒麟镇的日军部队都陷入到恐慌之中,不仅害怕炮兵的遭遇发生在自己头上,更多的是担心没有了炮兵的支援,孤军突出的他们,将会得到中国军队什么样的打击。 换防下来的鬼子兵们还未走进镇子,天空中就传来了尖锐的炮弹破空声。 孙玉民为了端掉麒麟镇的鬼子,真的是下了大本钱,连从未动用过的105mm口径榴弹炮都用上了,虽然没有鬼子150mm口径榴弹炮那么凶猛,但是足以让他们喝一壶了。 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孙玉民二十师由川军改编的新编一团就率先攻进了麒麟镇。 是夜,中国军队没有停下脚步,一路追赶着往嘉祥逃窜的鬼子。 在二十师和八十一师强大兵力的压迫下,又因为缺少炮兵的辅助,福荣真平率部主动放弃了嘉祥县城,全员退回了济宁城。 第八十八章 信用危机 武汉行营。 陈布雷前些日子得到济宁、衮州汶上三城一夜之间被日军攻破的消息时,他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早早地让孙玉民退兵到荷泽休养。看着一封失城失地的战报不断地从待从室往老蒋办公室送,他知道里头的那位该发火了。 果然,当81师放弃嘉祥后,老蒋的怒火终于摒发,当着俞济时和陈布雷的面开口怒骂:“当初抢孙玉民功劳时争先恐后的也就算了,现在丢城失地也争先恐后,他们难道忘了,这些城是二十师损失了几千人才拿下的吗?” “校长,要不让守荷泽的孙玉民重新出兵,狠狠地打击下鬼子的嚣张气焰?”俞济时宽慰他道。 自教导总队被打残后,国军为数不多的王牌主力就数俞济时的七十四军,同为浙江人,老蒋对这个学生兼老乡外加亲戚十分地看重,向来他的意见都会比较重视。 “不可不可!”陈布雷连忙反对,他内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让孙玉民再去填那个窟窿,上次孙玉民立了大功还受了大委屈,这让陈布雷非常的不爽,所以当俞济时一提出来让孙玉民上时,他立刻跳出来反对。 “彦及啊,我知道你对上次的事还耿耿于怀,可是作为党国的栋梁,吃点亏受点委屈不是很正常吗?”老蒋说道。 “总裁,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误解我了。”陈布雷赶忙解释:“日军在鲁西南寸步难行,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二十师的几次胜仗,把他们给打疼了、打怕了,现在二十师正在鲁豫边界设防,防止日军乘夺取山东之势,举兵侵犯河南。如果此时此刻仓促调动,那孙玉民苦心经营的防线转眼就白费了,而且由二十师来主攻,效果不一定很好,万一他辜负了总裁的期望,损兵折将事小,惹得鬼子举兵入豫才关系重大呀。 陈布雷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利害关系陈述分明,让老蒋一下子沉默了,不再说话。 “彦及兄,你是个文人,不懂战场上的事,虽然刚刚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作为一名军人,作为一名党国的高级军官,我相信他自己会有决断。”俞济时插嘴道,见蒋陈二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身上,他继续说道:“我研究过孙将军的战例,从淞沪战场到南京光华门,以及二十师最近的一系列战斗,里面可以清晰地显示到他作为指挥官不甘吃亏的性格和战术战法的出其不意。” “不错,你还会关注到这些点,不枉黄埔一期,也不枉为一军之长。”俞济石当真可以算是嫡系中的嫡系,老蒋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 “我敢打包票,就这几日,孙将军绝对会给逼近荷泽的日军一份盛大的见面礼。”俞济时得到了夸奖,自信满满,拍着胸脯说道。 “见面礼?”老蒋不解。 “校长,鬼子击溃55军,迫使81师不战而退,现在正在兴奋着呢,肯定会吃孙玉民的大亏。”俞济石不知道从哪来得来的想法。 老蒋正想仔细询问他为何这样讲,办公室门口传来了一身:“报告。” 三个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声报告给吸引,特别是陈布雷,他知道,如果不是捷报,电讯处的人是不敢直接送来的,大都会把那些听了都让人生气的电文先送到自己那边。现在门口站着的中校就是电讯处值班副处长,这更加坚信了陈布雷心中的念头,如果不是捷报,这些处长副处长才不会那么傻,来这边挨骂。 “进来。”一口地道的浙江口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在讲话。 中校快步走了进来,从文件夹中取了份电文,交到了陈布雷手中,嘴里说道:“第三集团军捷报。” 陈布雷听到不是孙玉民发来的电文,顿时一点兴致都没有,,连把电文看下去的欲望都失去了,只是碍于职责于此,不得不耐着性子把它看完。 从一开始的草草扫视两眼,慢慢的变成了仔细阅读,连脸上的表情也开始从严肃变成了喜悦。 俞济时笑着说道:“校长,我敢打赌,肯定是孙玉民那边有好消息了。” 老蒋也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到处都是坏消息,唯独孙玉民部前段时间打了几次胜仗,着实振奋了一把人心。 “总裁,孙桐萱来电,说八十一师携二十师在麒麟镇大败日军长濑旅团一部,趁势一举收复了嘉祥县城,日军现在龟缩在济宁城中,不敢外出一步。”陈布雷面含着微笑说道,他说那个“携”字时,语气用的隔外重,生怕别人听不懂这封电文的意思。 “奇怪,为什么会是孙桐萱来电?仗虽然是他十二军手下的两个师打的,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二十师已经是校长您的嫡系了,孙桐萱怎么会想到来您这抢孙将军功劳?”俞济时听完了电文,并没有多少的意外,在他的心中,孙玉民迟早会打回去的,这基本上算不得什么捷报。 老蒋则不同,笑眯眯地说:“是吗?八十一师展书堂可以哦,汶上能全身而退,嘉祥能反败为胜,算得上个人才了。” “校长,你不能只听片面之词,就这么武断地把功劳就送给人家。”老蒋这么多嫡系中,敢这么直接和他说话的不多,俞济时算是一个,这其中多多少少沾了点亲戚的光。 老蒋面上有点挂不住,问道:“哪依你之见,我该怎么认为?” 俞济时也意识到了老蒋的不悦,说道:“校长,我们先等等看,孙玉民应该会来电的,毕竟打了这么大一个仗,战损及消耗是少不了的,以孙桐萱和李宗仁的性格,他孙玉民想拿到补给太难。”俞济时说完话后,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说道:“换作是我,肯定早就发电文来邀功了,顺便要点奖赏补给之类的。” 老蒋和陈布雷听到了他的这一番言论,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中校电讯副处长感到尴尬之际,门外走廊上一个女中尉正焦急地走来走去,手里头的文件夹也不停地在晃动着,似乎想用高跟鞋的声音引起某人的注意。 老蒋是面朝着门外,而陈布雷、俞济时和中校副处长是面朝老蒋的,怎么会看得到那个女中尉呢,待三人笑了一通后,老蒋才发现那个身材婀娜的女中尉。 “良桢,你说的话要灵验了。”老蒋手指向了门外。 三个人一起回头,中校一见是自己的部下,赶紧走了出去,低声询问了几句后,接过了她手中的文件夹,快步走了进来,把文件夹中的电文递给了陈布雷。 “你直接念吧。”陈布雷还未细看,就听到了老蒋的声音,他只好直接念了出来。 “委员长及军政部何长官:我部于昨日中午对日军矶谷师团附属第二野重炮联队发动袭击,在gcd巨野县游击队、嘉祥县游击队的会力支持下,将敌野炮联队以及配属的步兵大队全部歼灭。傍晚,我部在八十一师展书堂部的全力配合下,进攻麒麟镇日军,经过激战,敌大部被歼,余部逃往嘉祥县城。是夜,我部携八十一师攻破嘉祥县城,敌大部逃往济宁。” “是役,我部伤亡二百余人,展部伤亡千人,击毙日伪军三千余人,另被我部摧毁的炮兵联队未计算在内,恳请军政部派遣专家前来,看是否能把被埋没的火炮挖出。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二十师师长孙玉民。” 老蒋听到电文后,喜形于色。但是电文里提到了gcd,还有他们领导下的游击队,这让老蒋心里产生了一个疙瘩,甚至开始怀疑孙玉民和那边已经勾勾搭搭。 多疑的性格,致使老蒋心里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在他心目中,哪怕某人多么多么的有才,多么多么的能干,只要和那三个字扯上关系,那么就可以宣布那个人已经在他这里关上了门。 可是这个孙玉民着实是个将才,韩复榘余留下来的部队,本来就是个难题,按照何应钦他们的意思是其全部打散,分遣致各部,结果嗅到这个消息的各个集团军司令,个个都想分一块大蛋糕,四处活动,孙桐萱得到这个小道消息后,带着金条和美金来到了武汉,光何应钦那就不知道塞了多少钱,最后的结果是在最高军事会议上,关于裁撤第三集团军的议题只能不了了之。老蒋终究不放心,派出了自己身边最核心的几个人之一的陈布雷,让其的女婿,担当了第三集团军的主要力量二十师的师长,没想到这小子还蛮争气,几场仗下来,没让已把他视为嫡系的老蒋丢脸。 可是事情都没有十全十美,这个孙玉民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和gcd游击队搞到了一起,这让老蒋是抓破了头也想不通,凭你手上近两万国军精锐,什么事办不成,非得和那边扯上关系? 陈布雷和俞济时在面前,老蒋自然没有表现出来不悦,满脸笑容,说道:“彦及啊,你这个好女婿,真让我刮目相看啊。你可以多加引导,好好栽培,为党国多多效力。” 其实陈布雷自看到电文上提到gcd三个字,就知道事情不好,跟随了老蒋这么久,他的心思,陈布雷清楚的很,看着满脸虚伪笑容,内心却不知道怎么去想这个问题的独裁者,陈布雷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弥补孙玉民这个过失的方法,因为自己已经和这个女婿绑到了一条船上。 想到了这里,陈布雷开口说道:“这个混球,做的混帐事,总裁还夸奖他,如果他现在在我面前,我恨不得扇他两个耳光,一直在教导他做人做事都要小心,结果还是让人家讹上了。现在不光让展书堂跟着出了把风头,连那边的都赶上了趟,真是气死我了。” “是啊,校长,从上件李宗仁和孙桐萱的事情上,我就看出了,孙将军各方面都很优秀,唯独防备之心太差。这个缺点如果彦及兄不严加告诫,到时候给人卖了都说不定。”俞济时附和道。 听到了面前的两个心腹如此分析,老蒋也觉得很有道理,他们俩说的这一方面,确实是孙玉民最大的缺点,说不定他真的是被人利用了,想到这里,老蒋开口说道:“良桢说的对,彦及,孙玉民年纪还轻,许多方面都还要学习,你要循加教导,以免误入歧途。” “总裁,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严加管教。”听到了老蒋如是说,就代表着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去纠结,陈布雷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彦及,你带一个慰问团去徐州慰问慰问五战区,然后转道荷泽,去看看孙玉民,顺道提醒提醒他,另外,你女婿不是说有几十门炮被埋了吗?看看能不能挖出来。”老蒋说道。 “是,总裁,我马上去准备。”陈布雷说道。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老蒋自己坐了下来,又示意他们二人也坐下,然后开口说道:“我听戴笠说,你小女儿还未和孙玉民成婚,这样吧,以我的名义为他们俩举行婚礼,就在荷泽把喜事办了,让戴笠代替我为他们俩主婚。” 陈布雷被老蒋这番话给惊到,要知道老蒋还从未给过属下如此大的面子,亲自担当主婚人,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的,但这也是天大的恩赐了,这其中虽然有孙玉民的功劳,但绝大部分还是给自己的面子。 “总裁,这怎么可以?”陈布雷心里欢喜,却还是文绉绉地推辞。 俞济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彦及兄,恭喜恭喜啊,这我可得讨杯喜酒喝喝。” “一定一定!”陈布雷笑答。 “彦及,这次慰问团以你为主,戴笠为副,一定要好好奖赏五战区的官兵,特别是孙玉民部。另外你自己也要安排点人到二十师去协助他,让戴笠也安排点人去帮忙盯着点,孙玉民个人精力有限,但有了你们俩的人相助,我相信他会轻松很多,也避免了各部的猜疑和忌妒。”老蒋说道。 正题来了,果然老蒋话后有话,既给足了自己和孙玉民面子,又兵不血刃地把人安插进去,这样也好,有了别人的监视,这小子也应该会安份一点。 “好的,总裁,我这就去和雨农商议商议。”陈布雷说道。 “慰问品和补给你去和何应钦、孔祥熙协商。”老蒋说道,他停了一下,转头对俞济时说道:“你去通知夫人,让她准备一份厚礼,送到彦及府上,算是我和她的一份心意。” 第八十九章 难题 当孙玉民收到陈布雷的回电时,被电文上的内容惊呆了。 上面不仅清清楚楚地责怪他自作主张,擅自在电文上加上那边的功劳。电文的语气全是一种训斥的语气,这些他都能忍,可电文的最后语道,奉委员1长谕,派遣戴笠为特使,随同慰问团前来荷泽为他和陆曼完婚。 孙玉民被这封电文弄得是心绪不宁,而站在他面前的唐春红则是满脸笑容,她的心早就飞到了陆曼那边去了,这个好消息一说出来,那个完全把心思放在这个男人身上的陆曼,会有什么反应呢? 刘文智看着他失神的样子,从他手中拿过了电文,看完以后问道:“这如何是好?” 孙玉民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慌了神,自己已经和芸儿私定终身,虽未明媒正娶,可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自己不可能抛弃她。而陆曼呢?自己能忍心再次伤害她吗?也不能!且不说她父亲和她的颜面,也不论自从她跟在自己身边后,给了自己多少高层方面的帮助和方便,就光凭她无怨无悔地付出,光凭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难道还能绝情地把她一次次地伤到遍体鳞伤? 既不能抛弃陈芸,也不能放弃陆曼,这一道看似简单的二选一,在孙玉民的心目中却是一道无解的题。 “师座,您有回电吗?没有的话我先出去了。”这是唐春红的声音。 孙玉民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让她走,也没说不让她走,就似发呆似地看着。 唐春红心里有点发毛,弱弱的问了一句:“师座?” 刘文智看不下去了,说道:“唐主任,你先回去吧,有事再叫你。” 唐春红点了点头,没有再去看似在发呆的孙玉民,转身往外走去。 “你有没有把我和芸儿的事情告诉陆曼的父亲?” 就在唐春红既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孙玉民突然问了一句。 听到了这句话,唐春红又重新走了回来,她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是想告诉来着,可被某个傻丫头给阻止了,她苦苦哀求我不要说出去。”看着孙玉民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这个女人并没有一丝害怕,继续说道:“你也不想想,如果陈先生知道了,你还能安坐在这?上面早就来人整你了。你知道那个政治处主任是怎么向戴笠编排你的吗?说你暗通gd,如果不是我和陆曼私改电文内容,并且把他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集的“证据”给毁掉,戴笠早就捅到上面去了。你知道这个蠢丫头冒了有多大的风险,把自己,把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还有,你以为那个政治处主任这段时间为什么没使坏吗?还是那个蠢丫头,从她大哥那里拿了整整三十根大黄鱼,去堵人家的嘴。” 唐春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余愤仍未消,停了不到一分钟,又开始说道:“姓孙的你倒好,整天只会当着蠢丫头的面,和那个gcd卿卿我我,完全不顾忌别人的心在滴血,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首先想到的不是和她结婚,而是在问人家父亲知不知道,那你说说他知道不知道?” 孙玉民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也是完全挂不住,低着头不敢说话,他没有把面前这个近似撒泼的女人当成下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上面的人,现在只不过可以肯定她是陈布雷安插下来的,而陆曼和她的关系可能好过同小玉英的关系,她的闺蜜开骂,自己除了忍受,还能怎么的? 唐春红骂了一通,气消了不少,见孙玉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还嘴,顿感无趣,将文件夹往掖下一夹,故意扭着屁股往外走去。她没能走出去,刚刚往外走时,唐春红一直是反着头看着孙玉民,压根就没发现门口有三个人。 陈芸和邓秀芬站在门口,而小玉英却是斜靠着门框,脸上嘴上都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陈姑娘你来了呀?”唐春红没有因为刚刚训了孙玉民而对面前这个女子有半分愧疚感,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陈芸笑了笑,说道:“来了半天了,刚听你一直在说话,就没打扰你了。” 唐春红也是一笑,不再答话,走到门边上,想从陈芸身边走出去。 陈芸身体横了过去,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唐春红是知道对面这个女人有身孕的,心都被她这一堵吓得狂跳不止。 “你干什么?”唐春红有点生气,她对这个女人没有恶意,也没有好感,因为陆曼的原因,她并不想和其有什么交集。 “不干什么。我想请问一下唐主任,方不方便把刚才那份给玉民的电文,给我阅览一下?”陈芸伸出手,淡淡的说道。 “不行,这是军事机密,不能给外人看!”唐春红说的斩钉截铁。 “真的不行吗?”陈芸还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如果你不给看,我岂不是不会死心,我不死心岂不是不会走,我不走那玉民会接纳你那个好姐妹吗?” 陈芸一连串话像机枪子弹一样击在她的心坎上,让本就聪明的唐春红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参谋长,我肚子疼,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这份文件。”她转身将文件夹放到了会议桌上,捂着小腹就跑了出去,拙劣的演技让邓秀芬冲着她的背影淬了一口口水。 刘文智还没反应过来,陈芸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拿文件夹,却被一直静望着她的孙玉民抢先拿走。 “给我。”短短的两个字带着莫名的威严,连孙玉民都被震了一下。 “不可以给你,这是军事机密,不能让你看。”孙玉民将文件夹放到了背后。 “呵呵,军事机密!”陈芸苦笑道,紧接着用几乎是嘶吼的声音喊道:“是让你背着我去娶其他女人的军事机密吗?” 说完这句话时,她的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嘴里也开始有了抽泣的声音。 孙玉民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顿时感觉到刺痛,将文件夹丢给正靠着门框的小玉英,然后一把抱住了陈芸。 他能感觉到陈芸身体的颤抖,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冰冷,这是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倔强和厉害。 “哐当。” 在孙玉民抱着陈芸的时候,文件夹也砸中了门框,小丫头压根就没有去接文件夹,她在孙玉民去抱陈芸时,就已经离开倚靠的位置,连说都没说一声。 文件夹掉在地上,中间飘出来一张电文,孙玉民想去拿时,邓秀芬已经捡在手里,她扫视了一眼,就把它递到了陈芸的手里,嘴里还在骂道:“醒醒吧,这个男人已经不属于你了,死乞白赖地缠着有用吗?” 陈芸拼命从孙玉民怀中挣扎着,却被他死死抱住,无法细看电文上的内容。一时着急,张嘴就往孙玉民手臂上咬去。可即使是被她咬得再深,孙玉民都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 “我求你放手行吗?”陈芸松开了嘴,看着已经渗出血迹的他的胳膊,心痛的不行,抽泣着祈求。 “不行,我怕放开你以后,再也不能够拥抱到你。”孙玉民红着眼睛说道。 刘文智发现自己处在这里有点尴尬,他站了起来,说道:“师座,我去找找小丫头。”没等孙玉民巾答,就路了出去。 刚出房门,却发现小玉英领着陆曼和唐春红就站在指挥部外的窗户下。 外面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展子里还有两个长的也不错的美女,可在刘文智的心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现在看到这几个女人都感觉到头大。 “你们在这干什么?”刘文智本想一走了之,不去惹这些姑奶奶,可一想到如果就这样走了,万一孙玉民说了什么伤到陆曼的话,那就更加不得了,所以他硬着头皮问她们仨个,目的其实就是提醒屋内的孙玉民。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屋内还是传来了他不愿意听到的那些话。 “哈哈,你抱不到我,自然有别人投怀送抱,想当孙夫人的人还少吗?”这是陈芸的声音。 “你说什么呀,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有我们的孩子!”这是孙玉民的声音。 “陆曼呢?你的陆曼呢?你敢说你心中没有她的位置?” “……” 屋子里沉寂了一下。 可就是这一下的沉寂让陈芸更加的歇斯底里,她几乎发狂似的挣扎和哭喊:“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好吗!” “不,我不会放手。” “难道你要这样搂着我一辈子?难道你和陆曼婚礼时也要这样抱着我?难道你就忍心让我看着你结婚,而新娘是别的女人?” “不,我的新娘只有你!我的新娘只能是你!”听得出来,孙玉民很焦急,已经口不择言,明显都知道了陆曼在外面,还有这样说话。从这上面也可以看得出,他是有多么地在乎陈芸。 刘文智听到孙玉民的这句话,吓了一跳,赶紧朝在窗下站着的三个女人看去,他原本以为的陆曼会气急败坏扭头就走的场景没有发生,反而见她们三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竟然一起朝门口走去。 孙玉民一看到陆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竟然抖了一下,本来是紧紧抱着陈芸的手一下就松开了。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把陈芸给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搂着自己的男人,一个口口声声说深爱着自己的男人,会因为另外一个女的出现,吓得松手。 陈芸知道,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她输了,输得体无完肤。这个场景的突然出现,让陈芸的心如刀割一般,痛得无法自已,哪怕是听到电报里那位民国大佬逼婚的消息,都没有如此之痛。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难道是因为姓国和姓共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在他身边的时间太少,让鸠占鹊巢? 孙玉民也意识到刚才的举动让陈芸受惊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一看到陆曼,就会不由自主的松手,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潜意识? “芸儿,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没有想要放手。”孙玉民急忙解释。 “哈哈……”陈芸冷笑,她反讥道:“我不是傻子,孙玉民,你如果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你就直说,我不会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你的。” “我没有,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那好,你做一件事来证明自己,只要你敢做,我就相信你。” “什么事?” “抛下这里的一切,跟我走。” 陈芸这句话一出,不仅把屋内的众女都惊到了,连刘文智都被吓了一跳。 “我现在还不能走!”孙玉民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作为后世人,他熟知徐州会战已经拉开惟幕,为了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国家少受点伤痛,为了那些纯朴善良的百姓少掉些眼泪,为了这些可爱可敬的士兵们少点牺牲,自己怎么要以为了一己之私,而撒手不管呢! 可这些怎么跟陈芸讲明呢,难道说自己是从二十一师过来的,知道马上要打大仗了,这说不出口呀,就算说出口了,陈芸也不可能会相信的。 再者,如果自己一走了之了,刘文智、李铁胆这些人该怎么办?陆曼和陈布雷他们父女怎么办?老蒋和戴笠会轻易地放过他们?二十师的两万部属又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呢?还有,小丫头会怎么看自己呢?世人会怎么看自己? 陈芸没有去想孙玉民的难处,她只知道这个男人一口拒绝了自己,而且是毫不犹豫的拒绝,她的心也随着这句话而沉到了底。 “芸儿,你听我讲!”孙玉民看着伤心欲绝的陈芸,有点着急,他大声说道:“现在不是跟你走的时候,等水到渠成,我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他们一起跟着你走,只是不是现在,你能明白吗?” “我不听,你这个骗子。你只会花言巧语的骗我。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想让我看着她成为你的新娘,看着你们进洞房吗?” 孙玉民刚想解释说不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娇叱着说道:“倒底谁是骗子,我只听到看到某个人撒泼耍赖,硬要拉别人跟着她走。” 小丫头早就已经按耐不住,跳了出来,指着陈芸大声讥讽。她以前和陈芸的关系好过陆曼,可自打从陆曼一处监狱捞出孙玉民后,她就结结实实成了陆曼的支持者。 邓秀芬见陈芸被人欺负成这样,大声叱道:“走吧,难道要让人家赶我们出门吗?”她拉着陈芸的手就往外走去,见孙玉民拉着了陈芸的另一只手,她开口骂道:“姓孙的,你把小芸伤成这样,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这句话,用力打掉孙玉民的手,拉扯着陈芸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第九十章 陈芸的选择 看着陈芸越走越远的背影,孙玉民心中突然有一种极度的空虚失落,好像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样,他再也没有去管陆曼她们的想法,直接跑出指挥部,朝她们走的方向追去。 “哥,你等等我。”小玉英在唐春红的怂恿下跟着追了出去。 陆曼不明白唐春红为什么让小丫头跟着去,问她:“你在搞什么鬼?” “傻丫头,陈主任就要来了,万一姓孙的让那个妖女拐走了,到时你哭都没地哭去。”唐春红回答。 “不会的,孙师长不是这样的人!”陆曼说道,她对这方面似乎很有信心。 “陈芸当时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唐春红一句话直接把陆曼说的哑口无言。 小丫头远远地就看见,陈芸和孙玉民两个人,站在她住的房子门口,激烈的争吵着,她赶紧加快了脚步,耳中也传来了孙玉民的声音:“芸儿,你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只要半年的时间,不管我能不能达成梦想,我都义无反顾地跟着你离开。” “你去问陆曼,看她会不会相信!”陈芸哭泣着说道。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 “我已经说过了。” “除了离开,还有什么办法吗?难道你就不能为大家伙想想,我甩手走了,这些人怎么办?”孙玉民有点气急败坏。 “是陆曼和她爸怎么办才对吧!”陈芸冷哼道。 “你不要老是扯到她身上好吗?我们俩的事就我们俩的事。” “现在还能是我俩的事吗?可能你自己都没发现,现在的你不管做什么,首先考虑的是她的感受和想法,以前的那个人是我!”陈芸说到这里时,本来只有轻微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小玉英站在了孙玉民的身后,她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对面那个哭泣的女人,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 陈芸本就很伤心,看到小丫头一副无视自己的样子,怒从心来,指着她骂道:“还有你这个小的眼狼,陆曼给了你什么好处了,事事都帮着她。” “你管得着吗?我和谁好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小玉英冷笑着答道。 “丫头,你怎么能这样和嫂子说话呢。”孙玉民责备道。 “这样说话?孙玉民,这算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这个白眼狼妹妹,和陆曼还有那个姓唐的是串通一气的。”陈芸几乎是吼出来的。 “什么串通一气?你说的我不明白。”孙玉民满脸疑惑,他伸手去擦陈芸脸上的泪水,却被她打掉。 “孙玉民,你以为我和秀芬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去到你指挥部门口,你以为陆曼又怎么会恰恰好在你说只和我结婚时,就出现在门口。这些都是你这个好妹妹干的好事。”陈芸是瞪着小丫头说完这些话的,见她并不否认,还一脸的满不在乎,就狠下心继续说道:“早知道在刘家村的江边,我就不该让他进村,没有进村,哪里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是不是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想法。”小丫头仍是一副笑嘻嘻地样子,嘴里还在打趣着陈芸。 “她说的是真的吗?”孙玉民突如其来的怒吼,把嘻皮笑脸的小丫头吓了一大跳,没敢去回答他的话。 “我再问你一遍,陈芸说的是真的吗?”孙玉民从来没有对小玉英吼过,这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子,写远都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第一位,自己也早习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子看待。可是现在,怒火中烧的他已经完全被气怔蒙蔽了双手,第一次这样凶地去吼她。 小玉英很显然被吓到了,先前的玩世不恭的神情已不复存在,全身都有点发抖,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孙玉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小玉英的脸上,不光被打的小丫头懵了,连打人的孙玉民也呆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冲动成这样,居然打了小丫头一巴掌。更没想到的是陈芸,见孙玉民动手打了小玉英,赶紧走到了二人之间,以身体挡着她,口中也大声说道:“你干什么?” 孙玉民正在自责当中,支支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玉英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没让它掉下来,她一把推开身前的陈芸,喊道:“这下你满意了吧!为了你,他打了我一巴掌,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是吧?” 陈芸也是非常的自责,一把抱住了正瞪着自己的小玉英,口中一直在道歉:“对不起,丫头,对不起。” 小玉英根本就不领情,使劲地挣扎着,嘴里也不停地说着:“放开我,不要你假情假意。” 可能是用力过大,小丫头挣扎的过程中一下把陈芸推了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顿时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双手捧着她的小腹,脸上也显现出痛苦的表情。 这个动作把小玉英和孙玉民都给吓到了,两个人都奔到了她的身边,小玉英着急的说道:“芸姐,我不是故意的。” “芸儿,你没事吧?”孙玉民也十分地着急,看着陈芸痛苦的样子,他冲蹲在陈芸身边的小丫头说道:“你还在这干嘛,快去把陆曼请来看看。” “不用去叫了,我已经来了。” 远远地一个声音传来,正是陆曼,她小跑着往这边而来。 看到陈芸痛苦的样子,她也慌了神,急忙说道:“快点把她抱进屋子。” 孙玉民没等她话落音,就一把抱起了陈芸,往房间里走去,将她放到了她的床上。 陆曼紧跟着走了进来,询问了表情痛苦的陈芸几句后,伸手就开始解她的裤带,却突然想起孙玉民还在房间里,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推搡着把孙玉民赶出了房间,说道:“你在外面等着,有事我叫你。” 看到他不放心的样子,陆曼又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紧接着她喊过来趴在床头的小丫头,说道:“去我房间里拿我的药箱过来。” 想到这个药箱还是孙玉民还给自己的,陆曼嘴角露出了笑容,她将门关好,走到了床前。 陈芸似乎还是很痛苦,手一直捂在小腹上,这让陆曼加快了脱她裤子的速度,看到她下身并未见红,陆曼才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说道:“万幸,万幸,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话的时候,陆曼扯过了被子,替陈芸盖上,然后将手也轻轻地放到了她小腹上,轻柔地抚摸着,目不转睛静静地看着她。 或许是陆曼的按摩起了作用,陈芸慢慢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没有刚才那么痛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丫头抱着那个牛皮小药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看到静悄悄地屋子里,两个互相对视默默无语的女人,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只得伸手递出药箱,说道:“这个还需要吗?” 陆曼摇了摇头,说道:“丫头,你把门关上吧,我有事要和陈芸讲,你也到边上来听着。” 陈芸满是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心里还在猜想着她要和自己说什么。 孙玉民永远都不会知道,屋子里的三个女人关在里面讲了好久好久的话,到她们出来后,三个人好的像是亲姐妺一样。 他分别找机会询问过这三个女人,可得到的确是同一个结果:这是女人之间的秘密。 更令孙玉民站外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陈芸就自己过来辞行,并且还送了一块龙形玉佩给他,说道:“玉民,假如有一天有人拿着这一块玉佩来找,你千万要对他好行吗?”她手上还拿着另外一块凤形玉佩,颜色和质地跟送给孙玉民的那块一模一样,显然就是一对。 “嗯,我会的。”孙玉民点了点头,他有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让她走,可是慰问团就要到来,如果让陈布雷或者是戴笠知道有陈芸这号人,那么他就算拼掉自己的性命,也未能救得了她,所以让陈芸暂时离开,是一个万全之策,自然就不会阻拦。孙玉民也暗下决心,等到兰封会战过后,自己竭尽全力去阻止花园口那场浩劫,不管成或不成,都必须义无反顾的去到陈芸身边。 孙玉民的这个想法很美好,可是真正的到了那时,他却追悔莫及,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小丫头和陆曼一人挽着陈芸的一只胳膊,依依不舍的样子,好像昨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孙玉民以及刘文智大跌眼镜,再一次领略了翻脸如翻书的高深境界。 陈芸走了,孙玉民的心也跟着走了,一连两三天打不起精神来,什么事都没去管,还好有刘文智在,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当当。 济宁城的日伪军也很老实,没有出来惹惹事,福荣真平算是见识到了这个让濑谷旅团长吃尽苦头的对手的实力。知道了对面的对手是谁,自己这边又没了重炮的支援,福荣真平自然不会傻到去主动出击,请报了矶谷中将后,得到的命令是死守济宁,待师团全取徐州后再回头收拾这个狂妄的支那二十师。得到这样的回复后,福荣真平反倒镇定下来,凭他手上近一个联队的帝国陆军,还有近一个旅团的皇协军,光守这个小小的济宁城,那是绰绰有余。不用主动进攻,福荣真平正乐得清闲。 而二十师这边,即要忙着准备迎接军事委员会派来的慰问团,又同时准备着孙玉民和陆曼的婚事,还要随时提防日军的南下,这让刘文智累得停不下手脚,而难得当几天甩手掌柜的孙玉民则被小丫头拉着教她开车、绘图等等,从巨野城一直玩到了荷泽,她还叫嚷着要去郑州,被孙玉民以离部队太远拒绝了,尽管没有去得成,可在小丫头不停地变换着花样和借口下,在荷泽也一天到晚也忙得不亦乐乎。孙玉民因为觉得亏欠了她,那天动手打了她耳光后,一直觉得内疚,见她心情大好,也就没有忍心拒绝,任凭她摆布着。。 孙玉民不知道,这是刘文智和小玉英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把他骗出去后,这边才能正常的筹备婚事。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五日。 一清早,孙玉民就被小玉英叫醒,四处寻找衣服时,却看到推门而入的她手捧着一套熨烫的整整齐齐的军装走了进来。 这几天二人一直着便装,偶然见到这身军装他还有点不适应,在小玉英的帮助下,孙玉民着好了军装,戴上了军帽,人顿时变得异常精神。 看着面前穿着崭新军装,肩上金星闪耀的孙玉民,小丫头不由咋舌,说道:“哥,你穿军装真威武。” 孙玉民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哥长得丑,哪有你长得好看。” 小丫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伸手搂住了他,嘴里喃喃自语:“终于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孙玉民完全没听清楚她讲的话,问道:“丫头,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哥,我们赶回去吧。”小丫头松开了手,笑嘻嘻地说道。 两个人在荷泽时没有回去军营,是直接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的,当孙玉民带着小玉英走出大门时,竟然发现林原平带着一个连的士兵在旅馆门口列队等着,士兵都穿着崭新的军装,脚上全都是一溜黑色的皮鞋,这在现今是很难见得到的。 街道上停着很多的车,当先的是三辆吉普车,然后是一辆黑色的福特小车,跟在小车后面是三辆崭新的大卡车,卡车后面则是一溜的黑色小车,一眼看不到底。 街道两边的铺子门口,屋檐下站立着许多许多的百姓,钱进正带着一些士兵沿街给这些老百姓发着东西。 “这是干什么?”孙玉民满脸疑惑,问身边的小丫头。 “今天不是上面的慰问团要来吗,林营长带人来接你,然后一起去接慰问团的那些老爷们。”小玉英脸上带着笑容回答。 “去迎接他们,也不用在车上绑一朵这么大的红花呀?”孙玉民觉得有点奇怪。 “唉呀,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上车吧,来不及了。” 在林原平和小丫头的推搡下,他懵懵懂懂的上了小车,小丫头直接把小车司机赶了下来,直接坐到了驾驶位上,吓得孙玉民大叫:“姑奶奶,你这两天才学的车,现在就敢开着上路?” “放心吧,我慢慢开。”她不给孙玉民拒绝的机会,发动了引擎,跟着吉普车后面慢慢的驶去。 车刚开动,钱进就示意手下的那些战士们命出了许多的鞭炮,当街燃放起来。 劈里啪啦的炮仗声让孙玉民心里明白了不少,他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小玉英不停地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孙玉民,见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才慢慢的把心放了下来。 第九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 车队缓慢的行驶着,街道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从旅馆那一段过来不远,街道两边的铺子和屋子都有了一些喜庆的布置。 这条路是直通gmd荷泽市府的,孙玉民这些天没少从这经过,昨晚回来时,这些彩绸和五颜六色的旗帜都没有,很显然是连夜布置的。 后座的孙玉民现在的心里是五味泛陈,从上车伊始他就明白了,刘文智和小玉英以及手下的那一帮子货,肯定想瞒天过海,让自己和陆曼成就事实婚姻。 说不愿意和陆曼结婚那是假的,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自己越发欣赏这个出身富贵却一点不做作的女人,她就是一个随时都能给人希望,给人向前动力的人,有时她的一言一颦,一动一止都能让人舒坦无忧。 可是,和她结婚了,陈芸该怎么办? 如果说陆曼在孙玉民心中占据了一半的位置,那另一半毫无疑问是被陈芸所占据。和陆曼不同,跟陈芸在一起,孙玉民感觉到无比的轻松,没有烦恼,她就像一盘清幽的檀香,随时随地的让人心旷神怡,她更像一杯好茶,饮了它会让人心情愉悦,舌齿留香。 如果真让孙玉民做个生死抉择,他一定会选择陈芸,和她二人找一个僻静所在,隐居下来,一起耕种,一起养育儿女,那样的生活才是他所追求的梦想。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孙玉民能这样做吗? 他不能。 国破山河在,一个男人如果只是贪图自己的快乐,而将家国天下抛之脑后,那他也算不上个男人了,孙玉民的想法就是如此。 虽然不知道陆曼是用什么办法把陈芸说走的,至少是她没有用强,或者是其他歪门邪道逼走的,所以坐在后座的孙玉民尽管脑子里思绪万千,他还是做了个决定,娶她。 车队行驶过的地方都是张灯结彩,鞭炮声不断,驶近市府附近时,街上开始出现了荷枪实弹的士兵,每个人都站的笔直,崭新的军装,油光发亮的中正式步枪。 看着这些士兵,孙玉民心里的自豪油然而生,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这些兵都是二十师的,虽然都还是未曾分配下去的新兵,但光从这标准的持枪礼和挺拨的军姿,他们都已经可以算是一名合格的二十师的兵了。 车队在市府门口的广场前缓慢行进着,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如果不是内侧的几排士兵拦着,估计是连车队都进不来。 广场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鞭炮声和鼓乐声汇在了一块,显得特别的嘈杂,从车窗口往外看去,只见先前还在旅馆前的钱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了这边,指挥着几只舞狮和两条龙灯往车队前而来。把整个车队都拦了下来,当龙灯和狮子都舞起来时,更多的人燃起了鞭炮和礼花,瞬间整个广场都沸腾起来。 一堆衣着不一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穿中山装戴着眼睛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那人亲手为孙玉民打开了连门,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孙师长,烦请下车。” 孙玉民完全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依稀听到了下车二字,他看了一眼小丫头,见这妮子给了个赞许的眼神,还冲自己点了点头,他心一横,把腿伸出了车外。 大门里面不远就是市府大楼,门前有一处横贯整条大院的台阶,不高也不陡峭,从上到下只有十几格。 孙玉民一进大门就看见了台阶上面站着一群人,中间两个非常的显眼,一着中山装,一着青色长衫戴着黑色礼帽。 两个人在人群中其实不显眼,只是因为周边的人离他们都有一段距离,才让他们显得那么的突出。 孙玉民很熟悉这两个人,一个是陆曼的父亲,号称“民国文胆”的陈布雷,一个是恶名满天下的戴笠。看到了这二人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孙玉民加快了脚步,往台阶上走去。 站在二人面前,正欲抬手敬礼,被戴笠一把拦下,说道:“孙师长,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些官场上的东西就免了。” 陈布雷没有说话,只是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胸膛,文人能有多大的力气,对孙玉民来说只相当于挠痒痒。 “别在这傻站着啦,陈琏姑娘都已经等的着急了。”戴笠打趣的笑道。 “陈琏?”孙玉民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他看向了陈布雷。 “去吧,曼儿在里面等着你呢!”陈布雷和蔼地说道,眼中完全是长辈的慈祥。 孙玉民这才想起,陈琏是她的真名,只是因为她长期使用陆曼这个名字,真名反而让人淡忘了。 小玉英也走上前来,恭敬地向陈布雷请了个安:“陈伯伯好。” 然后把嘴凑到孙玉民耳边说道:“哥,陆姐姐等着你进去,你可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弃她而去。” 她一直在担心自己和刘文智的这个瞒天过海之计会惹怒孙玉民,赶紧凑上来解释,生怕他一走了之。 孙玉民脸上笑了笑,没有说话,径直朝里走去。 陆曼头戴凤冠,脸遮红方巾,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黄金项圈天官锁,胸挂纯银镶边照妖镜,肩披霞帔,肩上挎着一个红布黄边的子孙袋,手臂缠满白花花的“定手银”;下身着红裙、红裙内还有条红长裤、红缎面子绣花鞋,显得整个人千娇百媚,一身红色,将屋子也衬得喜气洋洋。 孙玉民看到一身如此接地气的新娘装扮,心中也是非常的有感触,像她这种出身高贵的大户小姐,没有受到西式的影响,默守陈规,依然遵守着中华民族的传统,这让他很是欣慰,以前他就暗暗发誓,自己的婚礼一定要是纯中式的,没想到她竟然会和自己想到一起去。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唐春红是肯定在的,这个颇有姿色的女人今天没和平常一样穿着军装,跟陆曼一样是一身大红的衣裳,最好笑的是头上还插着一把檀木制的小扇子。另外一个则是二十师野战医院的院长,也算得上是陆曼闺蜜的苏医生,她倒是穿着一身军装,虽然不是一身大红,可是飒爽的英姿配上她姣好的容颜,并不输唐春红太多,只是年纪上稍大了点点。 看到孙玉民走了进来,两个女人像是说好的一样,起身挡在了陆曼身前,笑嘻嘻地说:“新郎倌,那么容易就想把我们小曼带走,彩礼呢?” 孙玉民本来都不知道今天他要成婚,哪会有准备什么彩礼,被这一挡弄得手足无措。 “彩礼来喽。”随着声音传来,一大把法币被人抛了出来,两女正要去捡,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紧跟着身上很多地方都被砸得隐隐作痛,唐春红她俩细一看,原来是不少的现大洋,也不知道是哪个货把这硬物给丢了出来。 唐春红故装发怒,娇叱道:“哪个不长眼的,都砸到我们新娘子了,赶快叫新郎倌在我们新娘子面前下跪,否则今天不嫁了。” 跟在孙玉民身后的一群人立马不干了,立时噪动起来,一个狙犷的大嗓门叫了起来:“不嫁可不行,哥哥们今天来抢亲喽。” 这个声音一落,后面无数的人附和:“抢亲喽。” 孙玉民怎么会听不出这是李铁胆的声音,他正想阻止这个傻熊,却没想到两个身影从他左右奔过,一人抱起一个女人,把唐春红和苏院长两个拦路母虎给抱开了。 小玉英乐的快疯了,几乎忘了自己的正事,她推了一把孙玉民,大声前:“哥,快去抢新娘子。” 孙玉民本来还有点扭扭捏捏,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抱人家女孩子,可看到被李铁胆和赖文力拦腰抱起的唐春红和苏院长,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还在高叫着:“孙玉民,快点抱起陆曼呀。” 一胸热血冲进了脑子里,他一咬牙,奔到床边微微掀起红盖头的角,确认是本人后,便一把抱起了静坐在床上的陆曼,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走了出去。 一场轰动全城的婚礼,一场荷泽有史以来空前规模的婚礼,宾客也是大有来头,除了陈布雷和戴笠率领的慰问团,荷泽乃至河南的许多官员都亲自到场,更另孙玉民想不到的是46师桂永清和周振强都亲自来了,81师展书堂一直拉着他要罚酒,曹福林和李汉章也来了,虽然他们远在河南休整,但是在荷泽的礼遇之恩人家不可能视若无睹。李宗仁和孙桐萱只是派来副官表示恭贺,礼物也是随意准备,寒酸的连登记官都看不上。 如此这般的规模自然少不得折腾,全套礼仪下来,把孙玉民和陆曼累得全身都似散了架,可是看到陈布雷那欣慰的笑容,看到手下那些货们爽朗的笑声,孙玉民觉得值了,心里唯一的痛就是陈芸,大概在他和陆曼的婚礼中,受伤最深的就是她了吧。 当戴笠宣布礼成后,陆曼被送进了布置一新的洞房内,而孙玉民则怀着对陈芸的愧疚,在酒席上喝了好多的酒,虽然有李铁胆和铁牛赖文力两个人替他喝,可到最后还是直接瘫倒在桌下,弄得陈布雷和戴笠二人哭笑不得。 这是孙玉民的新婚之夜,即使是烂醉如泥,他还是被送入了洞房。 矇眬中,一个身影出现在孙玉民的眼睛里,这个玲珑有致的身影还端来了一碗浓浓的醒酒汤。 烈酒在孙玉民的胃里像火烧一样,所有的汤水都被他用来浇灭这团火。 醒酒汤喝下去后,胃终于感觉到了一些舒服,不再像先前那么难受,孙玉民这才有意识去看那个为自己递汤水递毛巾的人儿。可醉眼矇眬的他只看见了一袭凤穿牡丹的旗袍,他不由地抖了一下,好熟悉的图样,好熟悉的身影,好熟悉的旗袍,他伸手搂住了这个身影,口中叫道:“芸儿……” ………… 呯、呯、呯 孙玉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头疼欲裂的他,睁着迷离的双眼,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有一只脚和一只手把自己牢牢地压在床上。 看着胸口这只白唽的手,孙玉民吓得震了一下,因为他发现了自己似乎未着片缕,那只手的主人好像也是。他赶紧往身边瞧去,陆曼那张绝美的容颜出现在了自己的眼睑。此时,这个曾经为自己毅然决然留在了南京,后来又不顾安危跟着自己一路到荷泽的女孩,面上带着甜蜜的满足的笑容睡得正酣。 孙玉民这才想起来昨天是自己和她新婚大喜的日子,转头四处看时,只见房间里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连身上盖的被子,也是大红的缎面被子,两根已经燃尽的红烛还插在桌子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样干果分装在桌上的四个碟子里。 呯、呯、呯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响了起来,伴随着敲门声还有小山子的声音:“师座,紧急军情。” 陆曼也被这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的那个男人早已经醒了,只是为了不惊醒自己,才一直没有回答门外的小山子。 看到她醒了,孙玉民微笑着问道:“还好吗?能让我起来吗?” 陆曼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还搭在他身上,半边身子都紧紧地贴在人家身上。她的脸顿时被羞得红通通的,赶紧松开,一个人缩到了最里面。 孙玉民赶紧起床,穿好了军装,脸未洗口未漱,跟着小山子就往师部而去。 作战室里,陈布雷、戴笠以及来参加孙玉民婚礼的二十师众军官们都早已经聚集在内,看到他走进来,戴笠老远就迎了过来,边走边说:“玉民,我们本不想这么早打扰你,可是军情紧急,不得不叫你来主持。” “戴处长客气了,玉民本就是军人,随时为国捐躯是我辈的职责,请戴处长再不要说打扰之类的话,这会让玉民无地自容。” 戴笠走到了他身边,拉着孙玉民就很陈布雷那走去,待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岳父后,才开口说道:“先前收到了委员长急电,日军第五师团14日对我临沂第三军团庞炳勋部40军发动进攻,庞部已经血战三日,已调派张自忠部59军星夜驰援。日军第十师团也于14日对腾县我第二十二集团军邓锡候部41军孙震部发动强攻。” 孙玉民心猛地一震,该来的终于都来了,历史的车轮虽然因为自己的横空出世,而产生了微细的偏离,但是自身强大的修复能力,又使它走向了正规。 “委员长有什么指示吗?”孙玉民直接就问出了重点。 “总裁的意思是让你伺机而动,别让濑谷这个老鬼子的后院这么安静。”陈布雷说道。 “玉民,握我跟随委员长多年的说得,他虽然说是让你伺机而动,但是心里却巴不得你打几场大胜仗给他看看。”戴笠补充道。 “我明白了。”孙玉民盼望着这些天已经很久了,他听完了两个人简短的述说后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立即下令让各师团长归建,他迫不及待地对陈戴二人说道:“上次让濑谷启跑了,这一次准叫他有来无回,不仅要他的狗命,我还想让矶谷这个老鬼子脱层皮。” 第九十二章 再夺济宁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六日。经过一整天的准备和布署,孙玉民亲率五十八旅115团116团新编一团和五十九旅117团118团以及新组建的新编三团还有孙杰海的炮团踏上了二度攻击济宁城的征途。 孙玉民没有盲目的对济宁城的日伪军发动进攻,他在等待着机会。确切的说,他在等待着腾县的战败和临沂的大获全胜。熟知历史的他知道,一旦矶谷师团全力拿下腾县而坂桓师团在临沂方向寸步难行时,机会就会来临。 濑谷启的性格弱点很多,最突出的当然是贪功冒进,虽然在鲁西南吃了孙玉民一次大亏,但仍然会死性不改,孤军冒进。孙玉民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迟迟没有发动对济宁的攻击,他在等待这个老鬼子成为瓫中的鳖,被中国军队团团围住时,引来更大的老鬼子矶谷来救,成为瓫中的另一只鳖,然后自己的二十师再成为扎紧这个口袋的绳。 邓东平已经赴任六十旅担当旅长,把刘文智给解放了出来,这一下子孙玉民省了太多太多的事,他坐在临时师部内,阅览着唐春红收到的五战区发来的军情通报,逐渐地把这些天因为陪小玉英以及婚事而丢下的“功课”补了上来。 民国二十七年3月14日,矶谷师团发动了对腾县的攻击。日军以数十架飞机30余门大炮狂轰滥炸,守军师长王铭章督战死守。 1938年3月17日晚,日军配合炮火攻陷滕县(今滕州)。中国守军第22集团军第41军英勇抗击,伤亡甚重,苦战至17日,该军守城的第122师阵亡军官6人士兵105人,伤军官10人,士兵156人,失踪军官6人士兵470人,师长王铭璋殉国,124师370旅亡军官17人士兵640人伤军官16人士兵331人失踪士兵37人,124师372旅亡军官4人士兵173人伤军官10人士兵281人失踪士兵32人。 而临沂方面,自14日开战以来,中国军队第3军团第40军等部节节抵抗。五战区司令部命令庞炳勋部先在临沂建立防御阵地,以诱敌深入,先挡住日军第5师团的正面攻击,然后迅速调派张自忠将军的第59军,派遣参谋长封少君兼程驰援临沂。张自忠部此时远在淮河流域一带,但是在接到命令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临沂方向增援。此时日军也掌握到张自忠部的动向,但是日方估计,59军最快也要3天的时间,才能从峄县赶到临沂,所以日军认为可以抢先击溃在临沂弹尽援绝的庞炳勋部,然后再以逸待劳地反击张自忠部,因此日军估算张自忠部不但不能及时赶到临沂成为救援军,反而成为送上门来的“找死军”。但是张自忠却率领59军进行日夜的急行军,这是吃苦耐劳与豪气干云的西北军特质,在军长的一声令下,竟然能够在一日一夜之内,提前赶到临沂。因此59军在敌方完全没有预备的状况下,就有如从天而降般地猛攻日军第5师团背侧,庞炳勋部将士更是用命地从阵地反击,日军绝对没有想到中国军队竟然会进行这种内外夹攻的拼命打法。因此,在1938年3月14日到18日的临沂决战中,日军第5师团遭到极其惨重的损失,造成日军部队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作战,只有先撤退回莒县以困守待援。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孙玉民苦等的机会来了,日军第十师团长濑旅团(第三十三旅团)在攻下腾县后的第二天,孤军突出,发动了对徐州外围重镇台儿庄的进攻。 看到这份军情通报时,孙玉民顿时激动无比,感觉到浑身的热血都要沸腾起来。 腾县之战,川军王铭章部122师浴血奋战全军覆没。临沂之战,同属老部队西北军的庞炳勋和张自忠也打得很苦。 正是因为这些部队的英勇顽强,才创造出了这个难得的战机。 正当孙玉民要刘文智召集团级以上主官开会,准备开始进攻济宁时,唐春红拿着一封电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师座,委员长和陈主任都有来电。” “讲吧,他们都说了什么?” “委员长要你马上出兵,打下济宁,截断进攻台儿庄的日军矶谷师团第三十三旅团濑谷启的后路。” “陈主任的电文说的什么呢?” “他让你以国事为重,不要太过计较功名利禄,如果放心不下小曼,可以把她送回武汉。” “嗯,我知道了。”看着唐春红走了出了,孙玉民又对刘文智说道:“委员长亲自下令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刘文智笑了两声,说道:“师座你都已经有了打算了,还问我做什么。” “哈哈……”孙玉民也笑了:“这个委员长啊,根本就不擅长指挥作战,可又偏偏喜欢到处指手划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人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毕竟是最高统帅哦。”刘文智说道。 “我执行啊!”孙玉民满脸奸笑,说出的话让人觉得那么不可信。“我二十师几个团轮番上阵,可是济宁的鬼子太厉害了,我们损伤惨重也无法破城,无计可施啊。” 刘文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我这就召集他们过来开会。” 3月20日,日军矶谷师团四万余人,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徐州地区开进,其先头部队濑谷旅团已于19日开始进攻台儿庄,震惊世界的徐州会战正式打响了。 当分散出去的各路侦察和暗哨纷纷回报时,孙玉民知道,轮到自己的二十师出场了。 凌晨四五点的深夜里,济宁城外黑的可怕,连续两三天的佯攻让日伪守军累得够呛。 福荣真平算是真正的见识到了这个对手的可怕。不分白天黑夜的佯攻,自己还不得不防,谁知道哪一次是真攻。好几次,眼看着支那部队都像是要真正的攻城,可当自己的重火力一开火,他们又立刻退下去,而自己这边不得不重新布置重火力的位置。从十七日到现在,马上就要进入到第四天了,支那军队都只是佯攻,别看动静大,枪声炮声爆炸声,将这一片整得震耳欲聋,可实际上双方都几无损伤。 天上突然亮起三发绿色信号弹,城头上的日军一看到这熟悉的套路,都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要知道一个多小时前,他们才从城下中国军队佯攻中停下来,没想到才休息一会儿,中国军队又要开始“玩”了。 城头上的日伪军从前两日的每一次佯攻后,给重火力换位置,到现在的处若不惊,他们都已经麻木了,在没有军官的踢踹,几乎都不愿意再挪窝,省下来的这点时间都是倒头睡觉。 他们没有意识到,以往的每一次佯攻,中国军队发射的都是红色信号弹,而这次却是绿色信号弹。他们更没有发现,这几日的佯攻,其实是为了掩护一个事实,经过连续三天的不停挖掘,东西南三面都挖通了一条直达城墙底下的地道,每条地道的尽头城墙根下都堆了几百斤的炸药。 三颗绿色信号弹似乎将整个夜幕点亮,拖着绿色的尾巴,消失在地平线上。 周围又黑了下来,没和以往一样,信号弹后,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和重机枪并没有响,天空中反而飞来十几个拖着橘黄色尾巴的火球,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叫,往城楼而来。 终于有军官发现了不对劲,他拼命的喊着提醒着如同烂泥一般睡在城楼上的士兵们,可是没有用,没人愿意起来,看到即将就要落下的炮弹,这个鬼子军官扣响了手中的王八盒子。 城楼上大多数的士兵都被这一声枪响惊醒,可是太晚了,佯攻时暴露的重火力因为没有调动位置,都被从天而降的炮弹准确的命中,火光伴随着巨烈的爆炸声,把整个济宁城都唤醒。 福荣真平同样被这如同天雷般的爆炸所惊醒,外套都未穿,只穿着一件白色军装衬衣,拿起一把武士刀就往爆炸声最激烈的西门而去。 孙玉民站在指挥部的瞭望孔里看到城墙不断冒起的火光,以及从城墙上射下来的无数条曳光弹道,如同是在欣赏一场烟火晚会,只是那巨烈的爆炸声还在提醒着他,这是一场要用血和命来堆填的战斗。 孙杰海的炮团没有辜负二十师官兵的厚望,持续一刻钟的炮击,几乎要将城墙上的日伪军的斗志和信心消磨殆尽,炮声也如同隆隆战鼓,将在等待进攻的中国军人复仇之心激昂的万丈之高。 指挥部的电话响了,刘文智接了电话后说道:“孙杰海电话里头问,他已经打了一个基数的炮弹,还要继续吗?” “不用了,留多点弹药给矶谷老鬼子。”孙玉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说道:“通知黄百胜,他可以开工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您的命令呢。只要他们点燃炸药,城楼上的鬼子伪军可真的要坐飞机了。”刘文智笑道。 “开始吧!”孙玉民又重新拿起了望远镜。 在这漆黑的夜里,除了能看到城楼上有团团火焰和模糊的人影外,什么也看不见,真弄不懂他在看什么。刘文智一边打电话,一边摇头。 赖文力带着他的115团,李天喜带着他的新编一团,李铁胆则带着117团,分三面将济宁城围住,同上次攻济宁一样,留下了一个北门让鬼子出城逃跑。 这是孙玉民的意思,他故意留下了这个看似是生命通道的方向,实则是地狱之门的路,让济宁城的鬼子伪军们去走,前面不远处张小虎率了三个团布了个大口袋在等着他们。 是人都知道,打城市攻防战、巷战肯定没有打伏击战那么容易,两者相比,伤亡也会是不成比例的。孙玉民的意思很简单,尽量的减少部队的伤亡,能把他们逼出济宁城最好,如果不行,他也无畏攻坚战。 几天无休止的佯攻虽然磨灭了不少日伪军的耐心,可终究是没有将他们逼离济宁城。 孙玉民只得实施大规模攻城,城墙根下的炸药可下了他不少的血本。 此时此刻,黄百胜正站在导火索旁边,等待着几百米外的地道口的人的呐喊,地道内铺着一层干燥的麦秆,一条二三十米长的导火索从麦秆上穿过,导火索的末端是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炸药包,这就是孙玉民口中的血本。 “点火……” 地道口特意挑选的大嗓门士兵那悠长的声音,透过漫长的地道传了过来,黄百胜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手中的火把对准了那白色的、缠在一起的导火索,哧溜哧溜的火药燃烧声立刻响起,黄百胜将手中的火把朝麦秆上一扔,撒腿就往地道口跑去,他只要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如果不能跑出去,爆炸引起的强大的冲击波会将他撕成碎片。 福荣真平站在城楼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四周,他突然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多年的军旅生涯使他时常但持着警戒的心,今晚的情况太异常了,按常理来说,如此规模的炮击后肯定是大规模攻城,可现在炮击结束都快十分钟了,外面仍没有丝毫动静。如此的异常,让福荣真平极度的不放心,他对身边的一个大队长说道:“发射几颗照明弹照照,防止支那军趁炮袭溜到城下来。” 当一颗照明弹被射向空中,将整个西门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时,福荣真平清楚地看到,城楼下不到一百米的地上,到处都是正缓慢爬行的中国军人。 “杀给给………” 福荣真平喊出了这几个字,可他没听到自己这边的机枪吼叫,反而觉得天昏地旋,耳中同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闷响,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城楼上。 他爬起来一看,半面城墙都塌了下去,连同在上面防军的帝国陆军和皇协军都一起葬身在那堆断垣残壁里。 还好自己在城楼上,要不然就和他们一起去见天照大神了,福荣真平暗自庆幸,侥幸之余他开始怒吼,城楼上的重火力到现在都没有发射出一发子弹,这些士兵大都和自己一样,被震得七荤八素。 赖文力看着一营和二营已经冲到了被炸塌的城墙下,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全团的重火力已经集火,压制着城楼上的鬼子火力,虽然很猛烈,但也不至于让敌人连一发子弹都打不出来,难道是先前的炮击和刚才的炸药,把西门的日伪军消灭干净了? 就在赖文力的暇想中,西门城楼上终于响起了“咯咯咯咯……”的鬼子重机枪的声音,缺口前的115团士兵们立被打倒一大片。 赖文力急了,撸起袖子就要自己亲上,却被参谋长拦腰抱住,只得怒骂:“重机枪和迫击炮给我压制住。” 第九十三章 破城 福荣真平尽管被那一震震倒在地,摔得头晕脑涨,鼻青脸肿,可很快就缓过神来,指挥着同样被跌的七荤八素的士兵们开始射击。还好,被炸塌的城墙的废墟还是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挡了中国土兵的脚步,城楼上的重火力一开火,顿时让正在攀爬废墟的中国军队士兵伤亡惨重。 福荣真平见一波射击就将中国军队打了下去,脸上洋溢出得意的笑,可没过几秒钟,他的笑就僵住了,废墟底下又有不怕死的中国军人往上爬,而己方的重火力开始遭到强力的压制,不时有一颗颗82mm的迫击炮弹炸上城头,先前还能强行射击的机枪,在死了一拨拨的射手后,终于没人敢去接手。 赖文力趁参谋长不注意,拿着大刀就从战壕里冲了出去,猫着腰灵活的规避着飞来的流弹,迅速地来到了这一大堆废墟而前。 废墟里还冒着刺鼻的浓烟,地上还有着几条深深的裂缝,这一切都表明了刚才地底下的那次爆炸有多大的威力。 赖文力躲在一块巨石后头,看着这堆废墟,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上面还有不少一营的战士在往上爬,但显然这是不可取的笨办法,且不说速度太慢,光让日伪军的机枪一扫,哪怕是爬到废墟上头,也是无济于是,再加上能有多少人能爬上去呢。 想到这里,赖文力手往城门一指,朝身边的战士们说道:“别往上爬了,我们去炸城门,这边是死路。” 孙玉民一直死盯着前方的城楼,虽然天还未亮,但火光之下,他还是能清楚的看到不少士兵在废墟上被击中,他叹了口气,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倒下的城楼会成为自己部队的拦路虎。望远镜中看到赖文力亲自拎着大刀上去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西门无望先攻破了。” 孙玉民放下了望远镜,朝身后的刘文智说道:“问一下南门,东门的情况。” 片刻就得到了回报,东门的情况和西门差不多,倒塌的废墟挡住了前进的脚步,先前的炮火主要是轰击西门,东门这边的敌人重火力几乎没有太大损失,强行进攻我方损失会很大。 一直不吭不响进攻南门的新编一团传来了好消息,不仅炸塌了城墙,几个精通爆破的川籍士兵还把城门给炸开了。团长李天喜亲自带着三个营冲进了城,只把四营和重火力留在了南城外围,刘文智打过去电话时,只有一个通信员在指挥所里,半天讲不明白战况,幸亏四营长跑来,才说清楚。 听到这个消息后,孙玉民立刻精神起来,他兴奋的说道:“川军就是川军,真的厉害。” “是啊,这些下我们二十师的部队起码少了近千人的战损,我终于明白了当初你为什么舍得花血本在他们身上,也明白了你为什么情愿花一万大洋,也要赶走姓张的那帮子人了。”刘文智在感叹。 他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的这个老上级,每次做的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事,到了最后都能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 “文智,你通知东西二门的进攻力度加大些,不要用人命去填,多用弹药,别替我省钱,我要的是战士们的性命。” “是,师座。”刘文智回答。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刚刚孙玉民的这几句话被旁边的警卫战士听到了,然后又传了出去,到最后扩散到了全师,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师座爱惜他们的性命,胜过爱钱,这就足够了,这个年代里,能碰到一个如此好的长官,谁会不知足? “等一下,”孙玉民叫转了正欲去打电话的刘文智,说道:“你可以把李天喜新编一团已经杀进城的消息告诉他们,打击打击这两个货的自信。” 果然,这一头熊一只牛听到了别人已经破城,而自己的部队还在城下寸步难行时,都急得暴跳如雷,恨不得把自己插上翅膀,飞上城头杀光挡道的日伪军。 可是急是没有用的,孙玉民亲自下了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再加上他们俩人都不是那种视士兵如草芥的将领,只得让自己的重火力往城楼上倾射着子弹。 福荣真平手上可用的兵力不少,哪怕刚刚损失了部分兵力,但是仍未伤到他的元气,步兵六十三联队仍还有近四千的士兵,加上皇协军旅团近七千的兵力,两者相加一万多人的部队,在他的想法中,防守济宁和汶上两城是绰绰有余。 可没想到,这次碰错了对手,他撞到了孙玉民的手上。 如果说中国军队敢和鬼子真刀真枪干的部队不少,但武器装备能和日军相媲美的就不多了,相比下来,武器装备相若又能和鬼子打成一比一伤亡率的部队就更少了。 孙玉民的二十师绝对是这种少之又少的部队之一,先前濑谷启碰了个大钉子,如果不是飞机的掩护,早就已经成了俘虏。现今这个“待遇”被福荣真平领受了。 南城城门城楼一同被攻破,守城的帝国陆军全体殉国的消息传来时,福荣真平这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对手的生猛,他冲几个日伪军官吼道:“给我组织兵力,把支那军人赶出去。” 令他更没想到的是,西城墙城楼经过前一顿炮火的轰击,已经是破烂不堪,赖文力这边的七八门迫击炮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一发炮弹幸运的击中城楼上的鬼子一箱手雷之后,引发了强烈的大爆炸,整个靠近城门楼的这一段城墙都坍塌下来,不像先前的爆炸导致城墙成一堆废墟,这一段城墙是完整的向内城倒去,就似上天突然给赖文力的115团开辟了一条通道,把指挥部瞭望口的孙玉民都看呆了。 他笑了笑,望向了被火光染红的夜空,想要仰天长笑,突然发现,天际线已经开始发白,三月二十一日的清晨已经悄悄地来临。 城墙整个倒下来时,这边的115团战士大呼幸运,如果整面墙往外倒的话,那么猫在外城角根的人都会被压在里面,还好是整面城墙都是往城内倒,即给115团士兵开辟了进城之门,又顺带着压死了一片正躲在城墙根下休息的日伪军。 115团团副兼一营长戴存祥拍了拍狂跳的胸口,暗呼幸运,平复了心情后,带着自己一营的战士,当先冲入了西城内。 一大群日军和伪军从街道尽头冲来,城楼上也冲下来二三十个日伪军。 刹那间,缺口附近血肉横飞,冲入城的一营战士和迎面而来的鬼子伪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戴存祥的红缨大刀已经砍倒了几个鬼子,可是自己身边的战士却是越来越少。 不远处己方一名年轻的士兵,腹部被两名鬼子的刺刀捅了进去,临时前他鼓着眼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拉响了手中的手榴弹。附近的鬼子伪军甚至还有自己人被炸倒一堆。 戴存祥手臂已经酸软,喉咙也因为长时间的呐喊而感到干渴和生痛。 不仅他感到不支,身边的战士也感觉到不支,对面的日伪军像是杀不完似的,一拨拨地冲来,当先冲进来的一营几乎伤亡了一半,地上双方的血液渐渐的汇成了一股小血流。 戴存祥又砍倒了一名鬼子,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名鬼子挺着刺刀往自己胸口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格开这把刺刀,只得用没有拿刀的左手生生抓住了刀锋,可是没有用,他几乎能听见和看见刺刀慢慢插进自己的皮肤,如果不是自己用手抓着刀锋,恐怕已经被刺穿。 危急时刻,一柄大刀像是从天而降,将刺伤戴存祥的鬼子兵握枪的手连臂砍断,枪和断臂一起掉到了地上,在那名鬼子兵痛苦的惨呼中,戴存祥累得瘫坐在地上,看着大刀的主人,自己的团长赖文力,像个黑煞似地砍死了那名还在惨叫的鬼子兵。 “你没事吧?”赖文力站在他身边问题。 戴存祥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小心点,鬼子也不是吃素的。” 赖文力见他还会关心,也大抵看了下他全身,确认只是轻伤,便没有再管他,举着大刀又冲向另一个正和国军士兵厮杀的鬼子,当头一刀就砍下了这个鬼子的人头,喷涌的鲜血将对面的国军士兵溅了一脸。 赖文力带着后续进来的二营三营如同洪水一般,彻底将缺口前的阻挡力量撕碎,杀进城的二营三营分成了两股,二营的冲上了城楼,那上面还有鬼子重火力在朝城外开火,三营的则裹挟着一营剩余的战士朝城内杀去。 戴存祥坐在地上休息了两三分钟,直到抬着担架而来的卫生员来到身边,他才吃力的站起来,说道:“我没有事,你们去救别的伤员。” “团副,你真的没事吗?”两个抬担架的和卫生员都认识他,有点不放心。 戴存祥没再理这三人,拎着大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 胸口上的刀伤不深,才将将刺破皮肤,尽管这样还是流了不少血,本已经结了血痂,可被他一番动作将伤口绷裂,又开始渗出血来。 前进的道路上不时地有伪军的伤兵在地上哀嚎和不停地惨叫,也有没死透的鬼子兵在地上抽搐,戴存祥想着一营死了这么多兄弟,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大刀连着往这些让自己的部队元气大损的敌人身上剁去。正在救治受了伤的115团士兵的卫生员,和后续来的抬担架的民工和士兵们,都直愣愣地看着这个已经像血人一样的团副兼一营长。 戴存祥本来就已经精疲力尽,死在他手上的鬼子伪军至少有两位数,刚才一怒之下又砍拿十来个伤兵,手上真是没力气了。他把手中的大刀一扔,对附近一个看着他的卫生员说道:“把我刀带着。”然后,在一个已经牺牲的国军士兵身边捡起了一挺歪把子,又从他身上搜了几个弹夹揣在身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而去。 前面的枪声喊杀声明明很密集,可当戴存祥拖着机枪艰辛的赶过去时,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和几个惨呼的伤员。 戴存祥心里暗暗骂道:“这只死铁牛,直他奶奶的耐打,这样追都追不上他们的步伐。” 街道两边的木结构房子大都冒着浓烟和大火,即使是天已经大亮,可在这浓浓的硝烟中还是看不清楚太远。 身后传来了一大串的脚步声和某个声音的吆喝:“兄弟们加紧步子,别让115团赖黑鬼把功劳抢完了。” 听到有人在说自己团的不是,他刚想发火,却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师长身边的人,要不然也不敢称呼赖文力为黑鬼,旁人纵多只能喊喊铁牛。 戴存祥索性停住了步子,站在一个伤兵身边,用捷克式当作拐杖,等着这些人从自己身边跑过。 林原平被孙玉民派出来时,115团已经攻进城至少一刻钟。那时的孙玉民心急如焚,南面的李天喜团最早杀进城内,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西边的115团赖文力和戴存祥亲自带着三个营杀了进去,可只看到不断被抬出的伤员和阵亡士兵的尸体,战报却是没有任何人人回报;东门的李铁胆干脆就直接还没攻破城门,消耗的弹药却是最为厉害的,惹得孙玉民直骂没用的家伙。他甩掉帽子,摘掉肩章,从门口哨兵手上抢过一支中正式,迈腿就要冲上去,却被早有提防的刘文智和小玉英拦腰抱住,三个人扯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得逞,商量之后决定由小丫头带着林原平的警卫营冲进去看看,顺道支援支援赖文力。 小丫头像是被放出牢子的兔子,跑得那叫一个快,弄得林原平和警卫一营的人个个紧追不舍,速度快得令人不敢相信,听到前面不远处有激战的枪声,小丫头又加快了步子,在硝烟冷不丁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不仅把挡路的人撞倒在地,自己也跌倒在另一个人身上,把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砸得哇哇叫。 “哪只狗在挡道。”小丫头没好气的骂道。她费力的从别人身上爬起,把湿润的双手伸到眼前一看,满是鲜血,她嫌弃的往身上一抹,就要去踹被他撞倒的那个人。 “玉英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呆在师座边上绣花,跑到战场上做什么?看把我撞的。”一个声音传到了小丫头的耳朵里,声音很熟,让小玉英心里的火消除了不少。 她刚只顾看自己手上的血,还没来得及去看对面那人是谁,听到声音后才瞧了过去,见是115团团副,她尴尬地笑道:“戴副团长呀。” 第九十四章 缴获联队旗 林原平带着自己的兵气喘吁吁赶到时,小丫头和戴存祥两个人正在说说笑笑呢。 “我的姑奶奶,以后师座再让你出来,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林原平气都没喘顺,就在那发着牢骚。 “让你的人继续往前,赖团长他们肯定需要支援。”戴存祥没给小丫头训人的机会,直接说道。 “副营长,你带着部队继续往前,留下一排跟着我就行。”林原平也知道战情紧急,没有丝毫犹豫就下达了命令。 嘈杂的脚步声快速地消失在浓烟笼罩的前方,城中依然响着密集的枪声,谁也不知道不这座不大的城市里,倒底隐藏有多少的鬼子伪军,倒底要倒下多少的战士,才能将这个沾满了血腥的城市夺回来! 戴存祥让林原平派了两人护送着地上被小丫头压过的伤兵回去,自己跟随着小丫头和林原平一起快步往前奔去。 一是y字交叉路口摆在了面前,小丫头和林原平以及戴存祥三人,都不知道如何选择往哪条走,只得停下了脚步,他们身边跟着的一个排的警卫营战士也跟着停了下来,没人说话,除了远处的枪声,附近这一片是完全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小丫头和戴存祥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一停,他们这三十五个人成为了抗战爆发以来,第一个将日军军旗缴获的部队。 “有人来了。”小丫头轻声说道,她只细听了几秒钟,又说道:“是鬼子的皮鞋声音,来的是鬼子!” 没人会怀疑她,几乎所有的人在她出声的一瞬间就纷纷闪到街道两边,各自找好了藏身的位置。 小丫头的战斗经验还是非常的欠缺,她是第一个发现了鬼子的,但却是最后一个躲藏起来的人,这还是林原平和戴存祥已经闪到旁边后,看到她还傻站在街口,又出去把她拉了过来。 “我们现在在哪个位置了?”小丫头轻声问把她拉过来的戴存祥,没等人家回答,她又问向另外一边的半鬼子。 “济宁城不大,刚烟太浓了,看不清方向,不过从我们走的时间和太阳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到城北了。”戴存祥朝天望了一眼回答道。 城里的大火从战斗伊始被炮弹引燃后已经持续烧了三四个小时,终于自己慢慢的熄灭下来,只是整个济宁城的上空还是被巨大的烟雾笼罩着,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踢踏、踢踏…… 杂乱的像马蹄撞击地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鬼子兵的翻毛皮靴的声音很好识别,戴存祥等人都很清楚。 “传下去,大家听我手中的枪声为令。”林原平低声对身边的战士说道。 戴存祥赞许地对他投来一个眼神,因为他也听出来了,来的鬼子很多,不是他们这三十多号人能够阻挡,反正城外被二十师的部队包围着,不怕他们能逃走。 至少有一个中队的鬼子兵蜂拥着从左边的那条街道往这边跑来,在一个鬼子大尉的指挥下,向小丫头他们来的这个方向跑去。 林原平没有响枪,他不傻,不会把自己这三十多号人往鬼子嘴里送,作为有一半日本人血统的他其实也很纠结,倒底自己算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小丫头自上次汶上一行私自行动惹怒孙玉民后,便老实了很多,可眼睁睁地看着鬼子从眼前而过,还是非常不爽,她掐了下林原平,骂道:“半鬼子,你是不是成心想把济宁城的鬼子全放了?” “我哪有。”林原平被掐得巨痛,也不敢还嘴更不敢还手。 就当他们刚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时,小玉英一句话又让大家隐入了街道两边。 “又有人来了。”小丫头柳眉一扬,原本生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兴奋的说道:“也是鬼子翻毛皮鞋的脚步声,人不多,最多二三十号人。” 戴存祥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小丫头,满脸疑惑:“你是怎么听到的?”他仔细聆听了,半点她所说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尽管他很疑惑,可又不得不信,刚刚那拨鬼子就是这个小女孩发现的。 “她是属狗的,不光听得远,看得还远呢。”林原平抢先说道,他没少从董文彬这些人嘴里听说小玉英在长江上连救孙玉民三人的事迹。 “别说话了,他们就要来了。”小玉英轻声提醒。 大家都听到了脚步声,非常匆忙和杂乱,似乎走得非常急。 林原平则不同,大家听不懂日语,只能听脚步声,而他却清晰地听到鬼子的对话。 “联队长阁下,加腾大尉的部队没有响枪,说明他们没有碰到支那军队,也就是说这条路是安全的,我们马上就能出城了。”一个鬼子的声音。 “这是天皇陛下的护佑,加速前进,跟上加腾君的部队。”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 林原平听到了这句对白,心不由得狂跳起来,前面的鬼子可是联队长,作为一个原本是鬼子军籍的士兵,他深深地知道,联队长在基层士兵的眼里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存在。而如今,他马上就即将生擒这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一旦抓住这个联队长,那么自己肯定会更加得到孙玉民的赏识,升官升职自然不用讲,说不定他一高兴之下,就把小丫头嫁给自己了,那当真死而无憾了。想到这里,林原平立刻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中,身心都似乎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正当林原平准备生擒这十几二十名鬼子时,身后不远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枪声,还夹杂着手榴弹和手雷的爆炸声,明显是刚刚过去不久的鬼子遇到了后续支援部队,双方遭遇后爆发的激战。 正在快速前进的这些鬼子们显然是被这枪声惊到了,都停下了脚步。 林原平气得握紧了拳头,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五十米,自己这些人就能生擒他们。 “联队长阁下,怎么办?”还是先前问话的鬼子声音。 “前面可能走不出去了,快回头……” 戴存祥见鬼子听到枪声后便停滞不前,还有往后逃的迹象,他立刻冲了出来,手中的捷克式一梭子子弹被他一下子就打完了。 聚在一起的鬼子当场被打倒好几个,剩余的十几个鬼子的举动却是让戴存祥和小丫头看不懂,他们用身体围成了个圆,把两个年纪稍长的鬼子挡在了中间。 地上倒着几具被戴存祥打死的鬼子兵的尸体,还有两个被打伤的鬼子兵在地上翻滚哀嚎。 “妈妈……妈妈……” 撕心裂肺的日语惨叫,戴存祥和小玉英听不懂,可是林原平听得懂,他那颗脆弱的心又被这惨叫给击碎,手中的二十响驳壳枪掉到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耳朵,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 “呯、呯” 两声枪响。 被围在中间的一个鬼子手中的王八盒子,朝在地上惨叫的鬼子兵打了两枪。打的很准,随着枪响,两名鬼子伤兵停止了哀嚎,只是瞪着眼睛,显然是死不瞑目。 痛苦中的林原平,看着两个和自己年纪相若的鬼子伤兵被打死在地上,突然一下子崩溃了,眼前一下子浮现了当初当辎重兵的时光,耳朵里也仿似又听到了那个矮胖的小队长的猥琐声音。 鬼子部队里的等级观念非常之强,林原平当时在辎重大队时,几乎受尽了虐待,不光是他,日军基层士兵受到的虐待和吃到的苦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可能是感同身受,林原平看到两个如同自己般的士兵被击毙后,激发了他的狂怒,头脑里什么念头都不再去想,他抢过了戴存祥刚换好弹夹的捷克式,大步朝这些鬼子走去,一边走一边搂火一边用日语大喊:“妈妈……妈妈……”,任凭鬼子反击的子弹打在自己的身上,他都不管不顾,直到打光捷克式的子弹。 不光戴存祥,连小丫头被半鬼子这一举动给吓呆了,她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和称呼伤到了他,直到他身中数枪,这边的人才如梦初醒,一起朝这些围成个半圆的鬼子兵射出了愤怒的子弹。 外围鬼子们全被打倒在地,没有一个幸免,中间那个年长的鬼子也中了几枪,只是用武士刀支撑着没有倒下,他瞪着前面不远的用捷克式支撑着没有倒下的林原平,冒着血泡的嘴里说出了一句话:“你是日本人……”余下的话没有说完,人就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倒下了。 林原平胸前全是血,如果不是用捷克式抵着,早就支撑不住,看到鬼子头倒下,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小丫头说道:“他们是大官,你立大……” 带着一脸欣慰的笑容,林原平闭上了眼睛,斜倒在小玉英的怀里。 小丫头慌神了,她已经许久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刘家村的那些往事还历历在目,长江上救孙大哥三人时的那种心悸又重新涌上心头,她大声呼唤:“半鬼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戴存祥早就发现了林原平已经中弹,打倒那些鬼子后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奔了过来,扶住了倚靠在小丫头身上的林原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人没死,有的救,快做担架把他抬回去。”戴存祥急忙叫道,顺手抱起了这个不比小丫头重多少的半鬼子。 小丫头被林原平伤口里的血弄得全身都是,连俊俏的小脸蛋上都沾满了血渍,满脸着急的神情。 小丫头是个性情中人,和她关系好的人都了解,不要说是她的跟屁虫林原平,就换作是师部的一个警卫员,或者是炊事班的一个炊事员,她都会很伤心,不是她不流泪,而是她有个承诺,没有杀满鬼子之前,没有替刘家村一百多号人报完仇之前,她绝对不会再哭。 所以即使是小跟班倒在了她怀里,即使是自己非常着急,非常心疼,她还是没有流泪,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戴存祥将林原平抱起,然后又被四个警卫营战士用一幅临时担架飞速地往后抬去。 至于戴存祥说了什么,留下来的警卫排战士说的什么,她完全没听到。 直到戴存祥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她才从失神的状态下回复过来。 “林营长昏迷前说了什么?” “啊?”小丫头没明白他说的什么,随即醒悟过来,是自己半鬼子半鬼子的叫多了,把人家警卫营一营长的身份和姓名都忘记了。 “他说刚被他打死的这些鬼子是大官。”小丫头说道。 戴存祥听到小玉英如是说之后,走到了呈弧线倒在地上的那堆鬼子尸体边上,看了之后,有点失望。 从地上这些鬼子尸体上的军衔来看,最大的是一个大尉,其余的都是少尉中尉。 突然他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士兵会被这一些军官护在中间,而且两个士兵手上拿着指挥刀,年纪也偏大。 想到这里,戴存祥叫过来警卫排长,指着地上的鬼子尸体说道:“搜他们身,把衣服剥下来搜,任何东西都别放过。” 小丫头看着在鬼子尸体上忙碌的士兵们,大为不解,说道:“戴团长,打扫战场也不用这么仔细吧。” “排长,你看这是什么?”一名警卫营战士从一个鬼子少尉军官身上搜出来一个油布包。 戴存祥抢先从这名战士手中接过了油布包,在小丫头的帮助下,三下五除二的打开了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油布包。 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道绣着黄色菊花的紫色流苏节穂和一块白布上的几条红色斜杠。 “什么东西嘛,一块破布。”小丫头很是不满,她在骂骂咧咧:“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包的这么严实。” “小丫头,你可别小看了这块布,它可是真的宝贝,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宝贝!”戴存祥满脸的惊喜,他继续说道:“林营长这下立大功了,二十师也跟着长大脸了。” 他说完了话,把手上拿着的这块“布”使劲抖开,小玉英清楚地看见这块白布三个边饰有紫色流苏节穂,,三面均绣有日本天皇家族的16瓣菊花纹浮雕族徽图案,流苏节穂中间是一面有十六道红色光芒线的旭日旗,旗帜的右边空白处用日文写着一行字,戴存祥不识日本字,只认得上面和中文一样的十和六十三等几个字。 “小丫头,你知道吗,这是鬼子的军旗!你知道什么叫军旗吗?算了,和你说不通。”戴存祥已经高兴的语无伦次。 他快速地把军旗叠好,冲警卫排的人说道:“我们赶快回去,把这个宝贝给师长看。” 说完扯着小丫头就往回跑去。 第九十五章 扎口 孙玉民在指挥部里踱来踱去,不停地转着圈,他现在有点后悔让刘文智回来了,以前一个小丫头就把自己看的死死的,现在多了一个如此了解他的老部下,只要自己屁股一离开凳子,他的眼睛就肯定会落在他身上。 “报告师长,林营长回来了。”一个战士跑进指挥所,喘着粗气说道。 “叫他马上来见我。”孙玉民很是心急,小玉英和林原平带人进城也有一刻钟了和那几个货一样,没有派人来汇报,他这个师长就像是睁眼瞎一样,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听到士兵报告说半鬼子回来了,便立即叫他来师部报告。 “他来不了啦,林营长他身负重伤,已经被直接送到师部战地医院了。”战士着他地说道。 孙玉民被战士这句话给整懵了,他呆滞了一下,反问道:“你说的是警卫一营的林营长吗?” “是的师座,正是这个林营长。”士兵很是奇怪孙玉民会有这样一问,自己可是没有听说团里或师里还有哪一个姓林的营长。 “他送去医院多久了?”孙玉民更急了,好消息没有一个人传来,坏消息倒是首先来到了他的耳中。 “刚刚从阵地前过去,应该还没到医……”战士回答。 没等人家把话说完,孙玉民已经急步走出了指挥部,还带着他的“尾巴”刘文智。 ………… 小丫头没有一丝喜悦,缴获的那面“破布”对她来说是毫无作用,此时此刻她只记挂着那个“半鬼子”,担忧着他的安危。 一路上,小丫头怎么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冲出来,为什么会不顾自己性命去击杀那些鬼子。上一次就听说了他在战场上发疯,自己还去笑话过他,没想到,才隔一场仗,他又在战场上“疯”了。 难道是自己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不对呀,除了大哥的婚礼,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事情呀。他被人欺负了?更不可能,已经是一营之长,又是孙大哥身边的人,只有他欺负别人,怎么可能别人欺负他。小丫头想来想去,也想不到结果,突然间灵机一动,心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大哥骂他罚他了,甚至是有可是要赶他走,所以他才发疯。 小玉英怀着已经猜中原因的心态,跟随着喜气洋洋的戴存祥一起,走进了师临时指挥部。 孙玉民和刘文智都不在这里,指挥部里只有几个忙忙碌碌的参谋长,还有一直在嘀嗒响着的电台。 唐春红拿着一封电文急匆匆地,从指挥部旁边特意搭建的电讯室里出来,见孙玉民和参谋长都不在屋内,便问向正站在房间里呆呆看着戴存祥和一个参谋对话的小玉英:“小丫头,师长呢?” 小玉英正在想着大哥会去哪,根本就没听到别人叫她,直到唐春红走了过来,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才回过神来。 “红姐呀。”小玉英心不在焉地问候了一句。 “师长呢?” “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回来的。”小玉英手一指戴存祥,说道:“他在问呢。” “师长和参谋长去医院了,他们去看身受重伤的林营长去了。”戴存祥问完了那个参谋,大嗓门直接对小丫头嚷嚷。 “丫头,我们赶快赶过去,有师座的急电。”唐春红边说边拉着她往外走去。 苏院长得到汇报说师长过来了,忙将手上一个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兵交给了护士,自己急匆匆地来到了手术室前。 她过来后才发现,一直在医院帮忙的陆曼早已经站在了孙玉民的身边,从前爱披肩长发的她今天挽了个少妇发髻,手环着孙玉民的臂膀。别人都盯着手术室的那张布帘子,她倒好,一直盯着孙玉民的脸,眼里荡漾着满满的爱意。 “苏院长,你赶紧去看看里面那个伤员,麻烦你一定要把他救回来。”孙玉民看到了急匆匆而来的她,着急的说道。 “师座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苏院长回答道,她和陆曼相互点了点头,便走进了手术室。 “玉民,你别太担心,林营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陆曼在身旁宽慰着自己的男人。 孙玉民对她微微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感受到了。 苏院长进去了便没有出来,手术室只有几个护士端着手术工具和纱布药品不时地进出,这让在室外等待的人俞发焦急。 “谁是a型血?”一个满身血污的护士掀开了帘子,大声地问道。 门口四个抬送林原平过来的警卫营战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个女护士说什么。 “伤员出了好多血,医院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浆了,你们不快点告诉我,不快点捐血给他,就来不及了。”小护士很是着急。 “医生,我们的血都可以捐给营长,抽我的吧。”四个战士都撸起了衣袖。 “别瞎闹,我问你们谁是a型血,只有a型血里面那个伤员才可以用。你们谁是?” “医生小姐,你说的什么a的什么的,我们不知道啊。不就是要血吗,你看我们四个人,每人都可以给营长捐一两斤。” “唉!”小护士叹了口气,摇着头就往手术室里钻。 “姑娘,我是o型血,可以献血给里面那个伤员。” 一个沉稳的声音把小护士给叫住了,她回头一看,是一个刀疤脸军官说的,她回答了一声:“可以。”正要领这个说话的人去抽血,却发现了有点不对,挽着这个军官手臂的不是常和苏院长在一起的陆处长吗?还有,那条刀疤怎么这么眼熟!不仅眼熟好像还很耳熟,经常听到一起玩耍嬉闹的小伙伴说起。师长!对!这个军官就是自己的师长,说要捐血的是师长,怎么办?小护士心里头开始慌乱起来,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师长身边的那个女人。 “小姑娘,带我去吧,你不是说快来不及了吗?”孙玉民的声音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严,压迫着小护士,让她不由自主地指引着方向。哪怕是陆曼对她点头并投来鼓励的目光,都没有看到。 当唐春红、小玉英和戴存祥三人赶到战地医院时,孙玉民在陆曼的搀扶下,缓慢地在路上走着,恰好碰到了他们三个。 小丫头看到了他的异样,赶紧跑过来扶住孙玉民的另一边,问道:“陆姐姐,我大哥怎么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孙玉民尽管虚弱,可仍是抢着回答了小丫头的问话。 “师座给林营长献血了,而且献得还不少,所以才会有点虚弱,不过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陆曼也说道。 “你怎么来了?”孙玉民看到了唐春红,说道:“参谋长不是已经回去指挥部了吗?” “委员长和五战区司令部都发来急电,询问我们这边的战况,还下达了其他的作战命令,非常紧急,所以我过来找您。”唐春红飞快地把她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从手中文件夹里取出两张纸,递了过去后,便开始盯着孙玉民,等着他开口怎么回复老蒋和李宗仁。 孙玉民从二女的搀扶中挣脱出来,接过电文仔细看了一遍。 老蒋的电文说的很客气,让他想尽办法夺取济宁,并且趁势拿下衮州和邹城等地,切断进攻徐州外围的日军第十师团的后路和补给线。 李宗仁的命令则直接和生硬许多,要求二十师迅速拿下济宁后,将防务移交八十一师,然后马上进军攻击腾县,彻底将日军第十师团包围在徐州外围台儿庄一线。 看到这两封大同小异的电文,孙玉民冷笑了两声,心中暗自叹道盘算:是人都看出来二十师拿下济宁后,对日军第十师团的巨大威胁,自己先前也是如此的计划,可是这一仗下来,孙玉民是真正领略到了鬼子精锐师团的厉害,济宁城的鬼子部队在没有飞机大炮坦克的帮助,居然也硬顶了自己几个团的不间断进攻,还给二十师带来了不少的伤亡。而一旦执行老蒋或李宗仁的命令,不管是直接进攻日军的后背腾县,充当这个巨大的口袋的扎袋绳,还是占领衮州和邹城等地,切断鬼子赖以生存的补给线,等待着他们的都会是疯狂的反扑或者是两面夹击。这可不是现在这种我方完全处于优势,敌人甚至连重炮都没有的战斗。到时候,鬼子的飞机肯定是会成批次轰炸,重炮的火力也将大多会落在自己这边的阵地上,甚至是已经许久未见的装甲车也会出现,自己的部队能顶得住吗?任何人心里也都是完全没底。 戴存祥见孙玉民拿着两张电文发呆,以为是受到了上面的斥责,他赶紧走了出来,对小玉英说道:“丫头,帮我一下忙。”他打开了用油布包裹着,和小玉英一人扯住一个角,一面三个边饰有紫色流苏,边上均绣有日本天皇家族的16瓣菊花纹浮雕族徽图案,白色旗面上一轮绘有十六道红色光线的旭日旗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孙玉民被惊呆了,作为后来人,他自然会知道整个二战期间,中国战场上乃至太平洋战场上,日军都没有被缴获过一面军旗,现在出现的这面旗帜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走了过去,仔细端详着这面从未见过的旗帜。 以前缴获过许多面日军旗帜,鬼子兵挑在枪口上的小旗,那种小旗上常常有很多的日本字,大都看不懂。也有大面的膏药旗,可每面都不像这面旗帜一样,有漂亮的流苏,有精致的十六瓣菊花图案,也有着血红的太阳和它射出来的光线,还有套旗杆的白边上竖写着一行字。 “回指挥部,让董文彬马上过来。”对于这面旗帜,孙玉民心里也大概有底了。 回临时指挥部路上时,已经基本上听不到城里传来什么枪声了,只是偶尔的会响起两声冷枪,显然二十师的部队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济宁城,就算有鬼子逃脱,他们也跑不出张小虎的手掌心,估计他在北城远处的包围圈早已等得不耐烦。 果然,一进到屋内,就看见赖文力和李天喜在互相吹捧,俩人身上的军装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脸上,脖子上,卷着衣袖的是胳膊上,统统都是干涸的血渍。而平时嗓门大的像破锣,傲气像只红冠大公鸡的李铁胆却一声不吭地坐在几个正忙碌的参谋旁边,装作认真地在看着地图,没有去参与。 看到孙玉民进来,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李天喜首先开始嚷嚷:“师座,这次打济宁可真过瘾,可真叫一个痛快。” “是啊,真的过瘾,师座您没看见,拼刺刀时那些鬼子居然还把子弹退出来,玩枪兄弟们可能比鬼子差点,但玩刀我们是他们祖宗。哈哈……”赖文力附和着,说到后面越来越得意,还大笑起来。 整个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响动,孙玉民进来以后直接坐到了主位的椅子上,小丫头则不知道从哪弄了条军毯,盖在了他的腿上。 赖文力笑着笑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先前还和他们说几句话的参谋长刘文智在孙玉民的耳边轻声地说着什么,而在整个二十师威望巨大的师长,这个时候的神情,这个时候的态度都好像非常的异常,连平时不靠谱的李铁胆都像发现了什么,他也走到了孙玉民的身边,说着什么。只有自己还在傻兮兮地在大笑,他赶紧收住声,和早已经一脸严肃的李天喜两个人跟着走了过去。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又不是什么怪物。”孙玉民打趣着。 刘文智见到大家一脸的惘然,解释道:“师座只是失了点血,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别太担心。” “唐主任,你把两份电报给大家念念吧。”孙玉民的声音虽然还有点虚弱,但比先前好多了。 当唐春红念完电报后,大家把眼睛都看向了正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孙玉民,等着他开口说话。 感觉到了屋子里的寂静,孙玉民睁开了双眼,那份沉着冷静和坚毅又重现在他那张有着刀疤的脸上。 “记录。命令:张小虎率117、118、新编三团即刻出发,夺取衮州和邹城、曲阜;命邓东平六十师120团,新编二团分取汶上、宁阳二县;各部得手后立即布防,防止日军华北方面军挥兵而下。”孙玉民一口气将自己的布署说了出来,没等大家问话,他又对李铁胆、李天喜、赖文力三人说道:“我不管你们几个部队的伤亡如何,也没有时间让你们去休整,现在立刻去集合部队,随时准备出发。” 见他们三个人表情不一,孙玉民没有去理睬他们,直接对唐春红说道:“给委员长和五战区回电,二十师官兵将全军用命,当好扎口袋的绳子。” “战报不用报了吗?”唐春红问道。 “这些你问参谋长吧,我有点累了。”说完这句话,孙玉民又重新把眼睛闭上了,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他的轻鼾。 第九十六章 傻熊闯祸 孙玉民虽然已经休息,可是二十师这一大摊子事不能不处理。刘文智只得自己一个人挑了起来,缴获来的鬼子军旗被他铺在会议桌上,让师里的宣传干事拍了好些张照片,留作纪录。 又把参加战斗的几个团的战损和缴获统计好,交给了唐春红,让她发报向待从室、军政部和五战区汇报,当这一切忙完后,刘文智忽然发现,原本在椅子上小鼾的孙玉民不见了,他赶紧问屋子里的参谋,得知是李铁胆把他给背走后,才放下心来。 李天喜和赖文力都还呆在指挥部里没走,两个人像两尊泥菩萨一样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先前的嘻嘻哈哈和高兴劲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刘文智有点纳闷,开口问道:“我说两个大团长,你们怎么还不走?等下师长醒了,叫着出发,你俩怎么办?” “凉拌呗!”赖文力没好气地回答。“刚刚才打完血仗,也不给个休整时间,也不补充兵源和武器弹药,立刻又要出发打大仗,我们用什么打吗?” 李天喜也说道:“参谋长,你和师长说说,让我们三个团回荷泽休整休整,让邓旅长的60旅去打腾县呗。” 刘文智先前拿到战损报告时也是被惊到,别看拿下了济宁城,也基本上全歼了守城的日伪军,可是伤亡还是很大的。赖文力的115团一营伤亡最大,700多号人在戴存祥的率领下首先攻进了西城,但是完好无损回来的不足百人,轻伤的也不足百人,其他的全部重伤或者是牺牲。二营三营牺牲都过半,只有四营和营直战损稍少,他这个近3000人的团,在这场任何方面都是大优的攻坚战中,损失还是过大半了,现在的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李天喜的新编一团是由老川军组成的,尽管打起仗来是一套一套的,各种歪门主意也层出不穷。他们团是最先破城的,也是首先攻进济宁城的部队,所受到的拦截火力和反击火力也是最猛的,伤亡哪里能小得了,一仗下来,全团的伤亡近半,特别是骨干更是损失惨重,毫不客气的说,新编一团的战斗力已经没有战前的百分之五十。反而是傻熊的部队117团最后攻进城,却基本上没有太大损失,赖文力看到他的报告时,气得直骂娘,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旅长,估计早就冲上去指责他了。 如此大的损失,让张小虎的五十八旅只剩下了他亲自带的116团还有战斗力,其他两个团只能勉强算是有一个团的战斗力,如果强行让他们再去攻坚,也不见得能奏效。想到这里,刘文智心里有了打算,他准备去叫醒孙玉民,同他商量商量,把张小虎和李铁胆两个人换换,不能让58旅彻底失去战斗力,也不能让59旅一家独大。本来让张小虎去带59旅的部队就有点不妥,而且傻熊在济宁还唱了一出坐山观虎斗的戏,把人家两个团拼得差不多了,自己几乎无损,战功还不少拿,如果不平衡下,张小虎下次见到这头傻熊时,难免会发生争执和纠纷。 “现在知道要休整了?带兵打仗的时候怎么不替底下的士兵们想想。”门口传来了孙玉民的声音,睡了一觉后,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苍白的脸上也渐渐的有了血色。 赖文力和李天喜在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站了起来,他们对于师长的声音不敢不熟。 “说话呀,站着做什么?” “师座,守济宁城的可不是一般的鬼子和伪军,我们费尽了这么大的力才打下来,伤亡是肯定会有的,这怎么能怨我们呢?”赖文力有点怨气。 “我没说有零伤亡的战争,可是很多情况下,没有必要让战士去牺牲,你们却这样做了。”孙玉民很想敲醒敲醒这两个榆木脑袋,他说道:“我问你们俩,拼刺刀,肉搏战是不是很爽?” 李天喜没说话,赖文力倒是点了点头。 “特别是你这只铁牛,不用看我都知道,大刀肯定又卷刃了,说说吧,杀了多少鬼子?” “至少十五六个,不算用枪打的,光我手上的大刀砍死的就有这么多吧。”一说到杀鬼子,赖文力黝黑的脸上又重新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那你手下的兵呢?他们都能像你一样,每个人都能用大刀砍死这么多鬼子吗?” 一句话就把赖文力脸上的笑容击得粉碎。 “你有没有统计过,你115团的兵死在敌人枪口下的有多少?死在敌人刺刀下的又有多少?” 赖文力摇了摇头。 “哼!”孙玉民冷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发现,鬼子兵拼刺刀时和我们的士兵们有什么不同?” “有,他们拼刺刀时会先把子弹退出来。” “还有吗?” “还有他们拼刺刀很凶,我们的人好像拼不过他们。”赖文力想了一下,说道。 “还有吗?” “还有……”赖文力使劲挠了挠头,说道:“还有……没有啦,师座,小鬼子其实不可怕,他们只是枪和刺刀长一点,人胖点力气大点,我们很多的战士只是瘦了一点,否则肯定拼不过我们。” “胡扯,这不是主要原因。”孙玉民微怒,他拿起地图上的一根杆子,作势要抽到赖文力身上去。 他倒是没有去躲闪,跟了孙玉民这么么,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性,如果不是气得急了,师座绝对不会动手。 可没料到,这作势的一棍子,却真的敲到了赖文力的头上,虽然敲得不重,可是因为他没戴帽子,这一棍子还是让他头皮隐隐作痛。 “你好好回忆回忆,鬼子兵们是怎么拼刺刀的?” “就是这样刺的!”赖文力没明白孙玉民的意思,双手做了一个假似端着三八大盖的样子,并且突刺出去的动作。 “你真是头牛啊,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交给你一团两三千人的部队。”孙玉民的棍子又举起来了,这一下铁牛把一双手都放在了头上,防止再挨敲。 “师座,那你说他们是怎么拼刺刀的,大家不都一个样吗?”赖文力心里有点不服。 “鬼子兵们拼刺刀是怎么站的?” “就这样站的呗!”赖文力鄙咦地说道,紧跟着像是记起了什么,脸上的鄙夷神色全都不见,取代的全是羞愧。 “几个人一起?怎么样站位的?”孙玉民看到了他脸色的变化,知道他已经发现鬼子的秘密,趁热打铁地追问。 见他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又扭头问旁边的李天喜:“你有发现吗?”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摇头。 “师座,我知道了。”赖文力开口说话。 “说说看。” “我突然想起,和鬼子拼刺刀时,他们总是三个三个的在一起,背靠着背,我们有时候五六个战士都拼不过他们。”赖文力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盯着李天喜,想从他那里得到是否是同样的结果。 “对哦,师座,我那边虽然没拼很多刺刀,但是情况和赖团长说的一样一样。”李天喜被这一提醒,也立刻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师座,难道就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三个人背靠背,就能拼赢刺刀?我看未必,我手上的大刀才是王道。”赖文力虽然想起了鬼子拼刺刀的方法,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服。 “我也知道大刀是王道,我也知道你赖大团长耍大刀是把好手,但是还是那句话,你的兵是否个个都如你这般?每个都像天神下凡一样?”孙玉民被这货的话有点激怒,对于这种油盐不进的榆木疙瘩,他决定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没有。”赖文力的头立刻耷拉下来,他很聪明,发现了师长已经有怒气了,便不再说话,低着头准备听训斥。 “你们俩给我听好了,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记在心里。”孙玉民很严肃,脸上的刀疤明显要比笑时刺眼许多,狰狞的样子就似左脸上爬着一只蜈蚣,让人望而生畏。 “从今往后,你们的部队都要像他的部队学习。”孙玉民朝门口一指,赖李二人才发现,李铁胆这货不知什么拽着一条洗净的地瓜,正倚在门边边听边啃呢。 赖文力和李天喜两个人对他投去歧视的目光,可这货当作没看见似的,走了进来,直接坐到了二人身边。 “参谋长,你记录一下,我有几句话请你写成条令下发到师属部队去。”孙玉民对刘文智说道。 待他准备好纸笔后,便开始说道:“第一条,我二十师的部队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严禁拼刺刀。能用子弹解决的事,决不允许冲锋肉博。”孙玉民说完,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又补充道:“大刀也不行。” “第二条,从即日起,二十师所有部队不接受鬼子兵的投降,不接收任何一个鬼子俘虏,鬼子将军级别的除外。” “第三条,弹药可以浪费,士兵的生命不可以浪费,如果我发现有哪个主官不把战士当回事,瞎乱指挥,我也会把他的命不当回事。” “师座,前两条我觉得还可以试着推行,但第三条这个度怎么把握?如果弄不好,会适得其反,造成部队战斗力严重下降。”刘文智停下了笔,建议道。 见孙玉民在犹豫中,便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现今的军事主官都是我们自己的人,除120团团长刘家华是陈主任的人。” “他也可以算自己人。”孙玉民也轻声说道:“如果不是自己人,我会把荷泽老巢交给他吗?” 见师长和参谋长两人在轻声嘀咕,李铁胆站起身来,说道:“师座,你说的那几条我早已经这样做了,所以我59旅才保持的这么完整,现在我的部队已经作好准备,随时可以出发,请您下命令。” 听到这头傻熊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刘文智非常的不适应,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开口问道:“你身边不只是带了117团吗?怎么说59旅都可以出发?出发去哪?” “当然是打腾县喽,还能是哪。”李铁胆说道:“我已经派人通知118团和新编三团,让他们不要跟张小猫去打什么衮州,改道去往腾县。”他看了眼赖文力和李天喜,说道:“至于没什么兵力驻守的衮州、曲阜、邹城等地,就让张小猫他们去捡这个便宜吧。” 李铁胆没有发现,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刘文智的脸色变了,赖文力和李天喜的脸色变了,最可怕的是孙玉民的额头上冒起了青筋,脸胀得紫红紫红,那条刀疤似乎粗了一倍,变得血红发亮。 “李大师长,来来来,到这个位置上来坐。”孙玉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着手势让这个傻货去坐。 “我哪有这个能耐坐你那儿,还是拉倒吧。”李铁胆完全没发现自己的错误,还在以为在同他开玩笑呢。 “不坐你也坐啦,李大师长请吧。”孙玉民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傻货。 “我哪有?我不是坐在赖团长身边吗?”李铁胆也好像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啪。 孙玉民一掌拍在会议桌上,巨大的响声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是谁给你的权力私自更改我的命令?是谁给你的权力私自调动部队?”孙玉民几乎是吼出来的。 刘文智见他发火了,敢紧让还在屋子里的几个参谋全都出去。 李铁胆作为孙玉民铁杆追随者,从南京到武汉到荷泽,从来没有见过他发如此大怒,这一下被吓得着实不轻。 “我想着要打腾县,鬼子十师团的大部队都在那一块,光凭117团很难打得赢,所以我才让118团和新编三团归建,毕竟他们两个团才是59旅的部队,指挥起来也顺手些。”李铁胆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倒忘记了,你老人家还是59旅旅长。”孙玉民抑谕他,随即又吼道:“我看你不是想要这两个团归建,而是嫌弃人家115团和新编一团战损太高,战斗力下降太多,不配和你‘战无不胜’的117团为伍吧。” 一句话说中了李铁胆的心思,可他又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承认,只得死鸭子嘴硬,强撑着不去回答。 “报告。” 孙玉民的话刚落音,门口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声。 李铁胆听到这个声音后,身体都抖动起来,就宛若似听到催命符一般。 “讲。”孙玉民嘴里直接甩出一个字,连让喊报告的唐春红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58旅张旅长急电,118团和新编三团擅自改变行军路线,已开往腾县方向。”唐春红的声音很清晰,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如一颗颗子弹,打进了李铁胆的心里。 “马上去电,要他们即刻返回,执行先前命令。”刘文智抢先说道,他不敢让孙玉民来说,怕他一怒之下,整治傻熊。 “参谋长,来报告之前,我就尝试过联系这两个团的电台,他们可能在行军,电台处于静默状态。”唐春红直接回复,言毕摊开了双手,无奈地说道:“除非他们停下来休息时,打开电台,否则我这边没法联系到他们。” “来人,给我把这个傻货拖下去枪毙了。”孙玉民听到了这句话后,处于了极度狂燥中,捶着桌子大喊,声音里都能听出愤怒。 等九十七章 埋下祸端 “不可以。”刘文智赶紧走到了孙玉民身前,着急的说道。 “要这个傻蛋有什么用?只会给我添乱,大家迟早被他害死。”孙玉民怒不可遏。 就在他发飙的时候,四个警卫战士跑了进来,站到了李铁胆身边,只等着孙玉民的一声令下,就会将这个大块头拿下。 “不可以啊,师长。”刘文智深知孙玉民的个性,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可以这样说,李铁胆的命已经有一半是捏在阎王爷的手中了。如果自己不求情,这个傻熊今天在劫难逃。 “师长,李铁胆虽然鲁莽了一点,但是出发点是好的,他并没有带着部队临阵脱逃,而是迎着敌人的刀锋,挺身而上。”刘文智忙着替他辩解:“虽然他有错,但错不至死,求师长能网开一面,让他戴罪立功。” “擅改军令还不至死,以后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孙玉民鼓着眼睛看着一脸无辜状的傻熊,毅然决然的说道。 “铁胆,快点向师长认个错,下不为例就好。”赖文力扯了傻熊两下,轻声劝道。 “我没错,认什么错。”李铁胆打开了正在扯他衣服的赖文力的手,满脸不在乎地说道。 “死性不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他拉出去毙了。”孙玉民是真的生气了。 李天喜是后来才加入特务连的,不是非常了解孙玉民的个性,他以为面前的这两个人在演戏给别人看,就没有开口劝说,直到四名警卫真的开始扭送李铁胆,而刘文智和赖文力两个人跪到了师长面前,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明白这一个师长一个旅长没有在做戏。 “师座,大战在即,阵前斩将恐大为不妥。求你看在铁胆鞍前马后跟着您,血雨腥风征战四方,就饶了他这次,如若再犯,再两罪并罚也未尝不迟。”李天喜也开始劝说,他没有下跪,在孙玉民的眼中他清楚地看到了太多的不舍,现在的师座只是想找个台阶下而已,怪就怪傻熊这张破嘴,这副熊脾气,低个头认个错都不肯。 傻熊就是傻熊,硬是和孙玉民顶牛,虽然在刘文智他们三人的苦劝之下,没有被拉出去枪毙,可是还是被孙玉民关了禁闭。 恰好警卫团团长董文彬从荷泽押运补给回来,孙玉民便让他派出十几队快马前往腾县方向追赶118团和新编三团,又让其先代理59旅旅长,至于傻熊,孙玉民觉着不改掉他擅作主张的这个毛病,就不打算让他带兵。 唐春红的电台联系上这两个团时已经是在一天之后,如果不是董文彬派出去的人追上了部队,恐怕他们都已经拉开阵势,准备进攻腾县了。 孙玉民很是无奈,原本他打算用几个没什么战损的生力军当整个师的后卫线,提防鬼子华北方面军挥师来救被围的矶谷师团,可现在被傻熊整了这样一出,只得调整计划。 和刘文智商量了好大一会儿,又综合了几个参谋的意见后,孙玉民下达了最终的命令:张小虎率58旅115、116、新编一团以及师部警卫团二营黄百胜部、三营赵有钱部,即刻进取衮州、邹城、曲阜三地,占领后立刻布防,三城要互为犄角,死守住这个鬼子南下的关隘;59旅117团和警卫团一营林原平部以及孙杰海的炮团全部,随师部即刻前往腾县外围,汇合118团和新编三团;60旅120团驻守荷泽不准动防,119团和新编二团分取汶上和宁阳二县,随时支援58旅,情况紧急下可撤退至荷泽,确保鲁豫边境的安全。 ………… 二十师缴获的日军军旗被专人护送到了武汉,交给了待从室,又被送进了老蒋的办公室。 老蒋、何应钦、陈布雷、俞济时、戴笠五人围着铺在办桌上的这面旗帜啧啧称叹。 “这上面写的字是什么意思?”老蒋问道。 “委员长,已经让人看过了,这上面写的是帝国陆军第十师团第六十三联队,也就是正在进攻徐州外围的矶谷师团的一个联队,这支部队可不是容捏的柿子。孙玉民这场仗虽然打赢了,估计他的部队也够呛。”何应钦回答道。 “二十师自从交到了孙玉民手上,这一两个月可真没少出风头,打得鬼子满地找牙,长了咱中央军的威风。改天我真的找他好好喝几杯,向他讨教讨教。”俞济时满脸都是羡慕。 “委员长,军旗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缴获的,自九一八事件以来,不要说缴获军旗,连成建制的消灭日军,这也算是头一遭。”戴笠满脸笑容,投人所好是他的擅长。 看到手下人个个喜笑颜开,而陈布雷却是愁眉紧锁,老蒋很是纳闷,问道:“彦及,我看你好不太高兴啊。女婿如此出色,别人得意都来不及,为何你是这般模样?” “总裁,打了大胜仗,我自然高兴。只是……” “彦及,有话尽管讲,你翁婿二人都是党国的肱骨之臣。” “是啊,彦及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嘛。”俞济时插嘴道。 “总裁,我在想二十师现在的情况。也在想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有没有遵从军令去夺衮州等三城。更在担心,经过血战后的部队还有没有能力去打硬仗。”陈布雷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作为长期混迹于政府高层的人物,他知道什么时候是开口要钱要人要功劳的最佳时期,他自身不爱功名,可为了自己视为掌心宝的女儿,为了这个常常替他挣脸的女婿,他也学会了斤斤计较,学会了“厚颜无耻”。 老蒋听完他的话才记起一天之前才命令人家夺取济宁后,马上去打衮州、邹城、曲阜三地,完全没去考虑人家部队的实际情况。 “二十师现在的情况如何?战损上报了没有?”老蒋问向何应钦。 “战损已经上报,济宁之战孙玉民动用了两个旅,其中主攻的58旅两个团损失较大,其他部队则可以忽略不计,战斗力完全没问题。”何应钦回答。 “下面部队报战损时往往会偏大一点,实际受的损失可能还要小。另外,孙玉民报上来的弹药消耗过于偏大,有点不像正常消耗。现在他又要要求补充补给,如果每支部队都像二十师这样,我军政部就没法管了。”何应钦没有顾忌陈布雷在现场,直接就向老蒋打着小报告。 “何部长,如果是关麟征将军、杜聿明将军亦或是宋希濂将军的部队,你还会这样说吗?”陈布雷心中恼怒,不计后果地回击道:“同是委员长手下的中央军部队,不能太厚此薄彼。打这么大的仗,不消耗弹药,难道用人去填吗?” 何应钦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看得起这个常年伴在老蒋身边的人,在他的意识里,陈布雷就像古代帝王身边的宦官或者是太监一般,而自己这个军机大臣,地位自然是凌驾于他之上。 没想到平时这个老实巴交,几乎从不过问这些事的待从二室主任,今日竟会当着委员长还有别人的面顶撞自己,虽然听说过那个孙玉民是他女婿,还是戴笠替委员长主的婚,但这又能怎么样?自己手下哪个人逊于他,哪支部队又会弱于二十师! 想到这里,何应钦心里来火了,讥笑道:“什么样的角色都去和我黄浦精英去比较。” “是啊,精英们损兵折将就不浪费弹药,废材把人家军旗都缴来了,就是浪费弹药。什么时候让精英们消灭个把鬼子中队,再来告诉别人自己是精英吧。可笑!”陈布雷反嘲了过去。 眼看两个人从斗嘴即将变成争吵,俞济时和戴笠连忙前来相劝,一人拉开了一人。 “你们俩够了没有?”老蒋有点恼火,本来缴获日军军旗是喜事,可没有想到何应钦会有如此大反应。或许是黄浦系的将领面子上挂不住,给了何应钦和陈诚他们巨大的压力,所以他才会在这说弹药补给的事,明着是说孙玉民浪费,实际上是变相的告诉自己,真正的嫡系是他们这些人,帮自己打江山的也是他们这些人,而不是那个刚出茅庐的黄毛小子。 老蒋的话还是很管用,两个人都立刻不吭声,但却是各不相看,各不理睬。 “敬之,我说你也真是,打了一个如此大胜仗,浪费点弹药能怎么了?如果中央军各部谁能像孙玉民一样,多浪费点弹药,我都是高兴的。”老蒋责备道,紧接着又训斥陈布雷:“彦及你也是的,敬之只是说弹药消耗过大,又没说不给他补给,你那么大意见干什么。话说回来,二十师最近的弹药消耗确实有点过大,敬之作为统管军政部的长官,说说也是应当的。” “总裁教训得是,在下失礼了。”陈布雷心知不能得罪何应钦,只是刚刚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怼了他几句,现今已经后悔,毕竟以后孙玉民那边还要大量有求于人家,如果同黄浦系形同水火,后患将无穷。刚好老蒋给了个台阶,自己也就借坡下驴,对何应钦说道:“何部长,刚刚失言了,请勿怪罪。” 何应钦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冷哼一声。 陈布雷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自己在老蒋办公室里和何应钦的这番争吵,导致了孙玉民孤军苦战,近在咫尺的中央军各部无一相救,间接的加速了孙玉民在国军的军旅生涯的提早结束。 ………… 出发后,孙玉民一直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一样,坐在吉普车内心神不安的,终于忍不住问坐在副驾上的刘文智:“文智,我是不是忘带什么东西了,怎么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哈哈哈……”刘文智笑道:“小丫头才多久没在身边,你就觉着难受了。是不是少了这个磨人的小家伙,反而不习惯了?” 经他这一说,孙玉民才发觉是那个一直跟着自己,像个尾巴一样的丫头今天没有跟着大伙行动。 “她去哪了?”孙玉民问。 “林原平还没有醒,她一直在那守着呢。” “她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在我面前都说过好多次,要把那块牛皮糖赶走。”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说林原平是因为她才受的刺激,才会受这么重的伤。” “哦!”孙玉民似有所悟,不再说话,扭头往窗外望去。 弯弯曲曲的公路两边,穿着草绿军装的士兵宛若两条长龙,缓慢的行进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是被笼罩了一片薄纱,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也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和前进的方向。 浩浩荡荡的大军惹来了日军的侦察机,在抵近侦察发现了众多重武器后,它摆着翅膀快速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孙玉民看着远去的侦察机,心中暗叹:真正的血战就要来了。 生怕敌机的袭击,行进中的部队一直提心吊胆,刘文智也是悬着一颗心,他不明白师长为什么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担心会遭到空袭,很想去问他,可始终没有问出口。 1938年3月24日,孙玉民亲自率领的59旅三个团以及师部炮兵团和没有营长的警卫团一营,到达了五战区要求的攻击位置,前面不到十公里,就是川军122师王铭璋部全体殉国的地方:腾县。 当孙玉民的临时指挥部搭建好后,唐春红电讯室的大功率电台开始了工作,一封封电文雪片似的飞向了刘文智的手里,他整理好后一封封地摆在了孙玉民的面前。 在他们往腾县开拨的过程中,张小虎率领的58旅116团快速地攻占了衮州,115团和新编一团也随后攻占了邹城和曲阜。 同时,刘家华的120团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济上县城,孙东立的新编二团则拿下了宁阳。 至此,日军矶谷师团的后路完全被切断,补给线也完全中断。 得到了这些战报,孙玉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对唐春红说道:“给军政部和五战区去电,报告战况,并说明我部的位置,和攻击目标。” ………… 何应钦拿到了孙玉民发来的电报,冷哼了一声,口中说出了两个字:“愚蠢!”他电文撕成碎片,手一扬,白色的纸片如同蝴蝶一般,飘落在空中。 “通知关麟征、孙桐萱,不准给予孙玉民部任何支援,任何补给。”何应钦对身边的秘书说道。 第九十八章 危机重重 当进攻开始后,孙玉民真正的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本来是全力进攻台儿庄的矶谷廉介,在发觉身后突然冒出一支精兵后,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边让腾县守军巩固城防,一边调动了日军华北飞行队二三十架飞机,对腾县外围的攻城部队发动了报复式的轰炸和俯射。 随后出动了一个中队六辆坦克和一个大队的步兵在重炮的掩护下,从侧翼发动了对118团熊德华部阵地的突袭。 好在孙玉民有提防,让日军想一口吃掉正面进攻腾县的118团的梦想快速破灭。 日军六辆九七式坦克车在118团的阵地上没有耀武扬威一会儿,就遭到了孙杰海炮团的反击。连同近半个日军大队的士兵,一起葬身在这片事先为他们布置好的坟墓上。 熊德华是从138旅马威龙部过来跟随孙玉民的,一直对这个年轻的师座都不是怎么信服。 两打济宁,他的118团都没怎么的出力,也没有亲眼看到那些被传为神话的战绩,始终是认为是吹嘘出来的,捧出来的传说。 先前在阵地上突然接到孙玉民的命令,让他放弃辛辛苦苦才布置好的战壕时,他还在骂娘,说这个年轻的师长瞎指挥,可看到伪装过的阵地被鬼子飞机犁地似地轰炸和扫射,紧接着又挨了一轮重炮的轰击,亲身体验到地皮都在抖动的震感后,熊德华开始慢慢的觉着这个师长是真的有点能耐了,炮击过后他担心鬼子会趁势抢占,正欲下令全团重返阵地,却被师参谋长刘文智亲自过来拦住,说让师长让他在原地好好看戏,然后便是出现了让熊德华终生难忘的一幕,在中国大地上横冲直闯的鬼子九七式坦克,和跟在它屁股后面的鬼子兵被孙杰海的炮团给轰成了碎片。 三月二十四日,当台儿庄激战开始时,老蒋即赴徐州视察督导,返回时留下副参谋总长白崇禧、军政部次长兼待从一室主任林蔚,军令部第一厅厅长刘斐、高级参谋王鸿诏组成参谋团在徐州协助李宗仁指挥作战。3月27日,当日军增兵鲁南,战事趋向激烈的时刻,蒋介石亲赴前线车辐山车站,并去台儿庄南站观战。 李宗仁更是多次莅临台儿庄前线,给所有的前线将士表明了五战区的态度,表明了国民政府抗战的决心。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台儿庄时,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二军司令西尾寿造大将奉华北方面军最高长官寺内寿一大将的命令,向鲁西南投入了大量兵力,兵锋直指二十师的防御范围。 就在孙玉民捅矶谷廉介屁股的第三天,驻守邹城的115团赖文力部派出的暗哨传来了他不想听到的消息,多路日军从济南出发,先锋已经抵达泰安,遥相互应正围攻台儿庄的第十师团。 孙玉民收到这个消息时,五战区司令部里的李宗仁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武汉的老蒋同样也收到了情报。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紧急情况,国军众大佬都是大惊失色。 特别是李宗仁,他沙盘推演了一番,如果整个二十师被击溃,在徐州周围布口袋的几十万国军部队将赤裸裸的面对鬼子几个师团的威胁,而且已经被包围的矶谷师团,以及被张自忠和庞炳勋死死挡在临沂周边的坂桓师团都会生生逃出去,那么五战区这两个月的布署和牺牲,就会白费,而且徐州附近的国军部队都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正在徐州督战的老蒋征集了李宗仁的意见后,派专人去到腾县外围告知孙玉民:二十师在台儿庄战役未结束前,必须确保国军后背的安全,就算是二十师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甚至孙玉民亲上前线,都不能放华北鬼子前进一步。 这一道命令不似命令,通知不似通知的口头告知,孙玉民满心的疑惑,可前来通知的是待从一室的林蔚,这可是和陈布雷同为老蒋心腹的人,不由得他不相信这是那位的意思。 接到了这样的告知,孙玉民无奈之下,只得领着在腾县外鏖战了三日的五十九旅和师部炮团重新返回济宁。 他不知道,老蒋之所以会突然间让二十师去堵枪眼,是接到了一封秘密的报告之后,临时作出的决定。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是让展书堂的八十一师前去守邹城和曲阜,减轻二十师的压力,让在开封的新46师、许昌的55军随时准备支援,这样一来,即使是从济南方向杀来一个师团甚至是两个师团,在台儿庄战役结束之前,这些部队足以抵挡住。 可就在即将下达命令的当口,待从一室主任林蔚突然过来报告。 屋子里只有老蒋和林蔚二人,见这个平时颇有些温文尔雅的待从主任此刻的神情很严肃,老蒋甚是疑惑,问道:“什么事情能让你成这幅模样?” “委员长。”和陈布雷叫总裁不同,林蔚一直称呼老蒋为委员长。“有件事情,我认为必须得跟你说说。” “什么事情非得在大战即至的当口来说?”老蒋问道。 “关于二十师孙玉民的事。” “他?他怎么啦?” 一说到是孙玉民的事,老蒋立刻打起了精神。对于这种手握重兵的将领,他一直信仰着恩威并重,金钱加大棒的原则,除了自己的亲外甥俞济时,哪怕是诸如陈诚之类的黄浦精英,他都时刻留有一手,不会百分百的去信任。 更加不用说孙玉民这种心腹的心腹了,虽然最近这些大胜让老蒋面上有光,可当林蔚一说起事关他时,老蒋那多疑的性格又暴露出来。 “据我手上掌握的证据还有戴处长手中的证据,可以充分表明他和延安那边有说不清的关系。”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他履任二十师师长之后。” “说下去。” “孙玉民履任二十师师长之后不久,戴处长的人在武汉破获一起窃取我军事机密的案件。被抓的就是那边的人,通过这个人,戴处长又连着挖出一串那边的人。也正是这起案件的破获,得到了一个让我们非常意外的消息。” “继续说下去。” “被抓获的人之中有一个那边的联络员,从他嘴里撬出了一个重大的情报:延安方面派出了一个七人小组,从武汉转道前往荷泽,目的是护送和掩护一个那边的高级女间谍去到孙玉民的身边。” “那时,恰恰好是孙玉民收复济宁等地的时候,在您心目中,在国人心中的声望正高。这件事太过于重大,而且我们手里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一个gcd叛徒的片面之言,我和戴处长商量之后,决定把这件事压下来,等暗中调查清楚了,再向您汇报。” “那现在调查清楚了?” “非常清楚了。” “自那次获得情报后,戴处长便不动声色的安排了几批人打入了二十师,荷泽城也安排了不少的暗哨,经过了不懈地追踪和调查,终于在前两日有所收获,随同七人小组一起前来荷泽的,一个那边的女的被我们暗中抓捕。” “刚开始,这个女的嘴很硬,也很能挨,审讯的弟兄们一度拿他们没有办法,后来让一处的沈醉亲自出马,一下子就让她交待了。” 林蔚说完这些话后,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老蒋,说道:“这是她的供词。” 老蒋打开了供词,看了起来。 “这个女的叫海燕,是那边的人,她和七人小组的负责人是很好的姐妹关系。”林蔚在老蒋阅读供词的时候在边上介绍道。 听到了这些话,老蒋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供词,说道:“你讲吧,我听着。” “好的,委员长。”林蔚开始说道:“这个叫海燕的女孩,是从南京跟着孙玉民他们撤退下来的,她说从一开始,孙玉民就知道她们的身份。那时虽然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但已经身为团长的他是不应该和这些共党份子走得那么近的。更令人发指的是,孙玉民竟然一个叫陈芸的女共党打的火热,而这个叫陈芸的就是被派到荷泽的七人小组的负责人,他们来的目的就是策反孙玉民。” “娘西匹!”老蒋的浙江乡骂又了出来,“有孙玉民投共的证据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很奇怪的是,彦及兄的小女儿明知道那个女共党怀了孙玉民的孩子,还依然嫁给了他。还有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那个女共党在孙玉民成亲的前夕突然离开,差点让我们布署的人白白辛苦一趟,还好,在荷泽突然发现这个叫海燕的出现,戴处长得到报告后,生怕夜长梦多,第一时间就秘密逮捕了她,然后才有了这些证据。” “你说那个来策反孙玉民的女共党怀孕了?” “是的,委员长。” “色字头上一把刀,可惜了我一员虎将。” “委员长,不光孙玉民,我和戴处长还怀疑陈主任这个小女儿也是共党。”林蔚说道。 “不可能吧,彦及的家教甚严,他那么多子女中从没有过谁和那边扯上关系。”老蒋虽有怀疑,但是对于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还算是信任的。 “委员长,据那个被俘的女共党交待,孙玉民婚前,陈芸曾经向上级发出电文要求甄别某个人的身份。” “这又能说明什么?” “很简单,陈芸之所以要求甄别某个人的身份,肯定是发现了她以前不知道的人或者是事,后来她急匆匆地放下策反的工作,肯定是因为接到了新命令,策反工作有人接手了,她的使命已经完成。” “这只是你的分析,我要证据,一个孙玉民事小,如果牵扯到彦及身上,那么事情就会严重到无法想象,所以如果没有证据的话,关于他女儿的调查就到此为止,我不想因为这些无端的猜测,伤害到我和彦及多年的情份。”老蒋坐了下来,神情上很疲惫,缓慢的说道。 “是,委员长。”林蔚深知老蒋的脾性,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二十师孙玉民怎么办?” 问完这句话后,林蔚心里是忐忑不安,担心老蒋会念在陈布雷的情份下,放过这个被坐多黄浦系军官视为拦路虎和眼中钉的家伙。 屋子里沉寂了一小会,看得出来,老蒋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的。 “告知德邻,让他给二十师下死令,全师死守鲁西南。” “委员长,孙玉民向来不怎么奉五战区的命令,让李长官去下这个令,可能没太大作用。”林蔚说道。 “是啊,怎么能让桂系的人去命令我中央军部队去送死呢,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做吧。”老蒋苦笑,他对林蔚说道:“你亲自去找孙玉民吧,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他吧,二十师战至一兵一卒,也要给我顶住。” ………… 孙玉民不傻,看得出来这道口头告知的猫腻,但是他不知道老蒋为何会突然间来这一出。 带着部队往后撤的过程中,垫后的新编三团派人来报告说,后方发现了大股追赶的鬼子和伪军。 接到这个消息后,孙玉民冷哼了一声,心中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心想:既然有人要我的好看,想对二十师下手,如果不回击,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一番苦心。 刘文智在边上提醒他,说道:“要不要向陈主任汇报一下?” “别,我不想把他牵扯进去。”孙玉民很坚决。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孙玉民眉头紧皱。 “那我们的下一步怎么办?”刘文智继续发问。 “对付我们屁股后面的追兵先。既然别人都帮忙通风报信了,鬼子伪军也跟着上了趟,我们不唱出戏,人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 “师座,你就说说吧,我们怎么打?” “很简单,打个伏击吧。让熊德华和孙东立配合配合,顺便让孙杰海支持他表弟几发炮弹。” 炮团团长孙杰海是新编三团团长孙东立的表哥,是跟着他从138旅投奔过来的。 “那你认为在哪打较好?” “这个你自己去研究研究,我只看结果。另外,击溃追兵后,各部快速撤退到邹城至巨野这一带,以备随时支援58旅各部。”陷入到这重重危机中,孙玉民并没有慌乱,他想凭借着自己,去化解这一次似乎无解的难题。 第九十九章 困局 117团设的伏击圈没有派上用场,尽管新编三团孙东立部扮成被击溃的样子,边打边撤,可一段距离后,尾随的鬼子伪军便不再追赶,主动去攻击他们也不奏效,把他气得直叫唤。 孙玉民看到这样的情况,只得摇摇头叹息。 坐在吉普车上,刘文智愁眉紧锁,几天之前,率部往腾县开来时,他还没有这种感觉,那时的二十师是天之骄子,是民众眼中期盼的无敌之师,短短的几天过后,从原路返回,外人感觉不到什么,但是作为参谋长深知,这支部队已经不复昨日的光彩。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上层会突然间放弃这支部队,但是隐约间能够意识到这件事情多少会和陈芸他们有点关系。 坐在车上,孙玉民也同样的思绪万千,不管是谁,被人当作弃子一般,总是很不舒服。自己现在不是找寻原因的时候,最主要的是怎么能够即能够服从军令,又尽可能的保持有生力量。 也许是士兵们都感觉到了什么,和义气奋发出征不同,返程的队伍如同暮霭中的老人,死气沉沉。 ………… 台儿庄战场。 1938年3月27日,得到增援后的日军对台儿庄城发动第3次攻击。日军炮轰台儿庄围墙,北城墙被炸塌,小北门亦被毁,守卫小北门的181团3营官兵牺牲殆尽,300多鬼子兵突入城内,惨烈的巷战开始,城内中国守军同日寇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尽管日军占据了全庄的三分之二,但坚守在南关一带的中国守军至死不退,死守阵地,目的是为了外线部队完成对日军的反包围。参谋长封裔忠部以部分兵力死守台儿庄,守军尽量拖住敌人,以便庄外的大军将日寇团团围住,来个瓮中捉鳖。 28日,日军攻入台儿庄西北角,谋取西门,切断中国守军第31师师部与庄内的联系。该师师长池峰城指挥,以强大炮火压制敌人,并组织数十名敢死队员,与敌肉搏格斗。汤恩伯军团关麟征第52军和王仲廉第85军在外线向枣庄、峄县日军侧背攻击。 3月29日,日军濑谷支队再以兵力支援,并占领了台儿庄东半部。29日,林蔚转述蒋介石的电令:台儿庄屏障徐海,关系第二期作战至巨,故以第二集团军全力保守,即存一兵一卒,亦须本牺牲精神,努力死拼,如果失守,不特全体官兵应加重罚,即李长官、白副总长、林次长亦有处分。 31日,国军守军将进入台儿庄地区的濑谷支队完全包围。是时,坂本支队由临沂转向台儿庄驰援,到达向城、爱曲地区,侧击第20军团。该军团即命第52军和刚到的第75军围攻坂本支队。激战数日,予日军以重创,使其救援濑谷支队的计划落空。 矶谷师团见救援无望,决定以死相拼,一个个杀红了眼。国民党军队虽以5倍的兵力围攻,并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但难以将敌人消灭,战争一时呈胶着状态。 1938年4月3日,李宗仁下达总攻击令。第20军团汤恩伯部之第52军、第85军、第75军在台儿庄附近向敌展开猛烈攻势。日军拼力争夺,占领大部分街市。国军展开街垒战,逐次反击,肃清敌人,夺回被日军占领的街市。 4日,中国空军以27架飞机对台儿庄东北、西北日军阵地进行轰炸。当晚,日军濑谷支队力战不支,炸掉不易搬动的物资,向峄县溃逃。 4月6日,李宗仁赶到台儿庄附近,亲自指挥部队进行全线反击,4月7日凌晨1时,中国军队吹响了反攻的号角,以孙连仲第2集团军为主组成的左翼兵团和以汤恩伯第20军团为主组成的右翼兵团在台儿庄及其附近地区大举反攻。一直防守遭攻的孙连仲部,听说反击,神情振奋,命令一下,杀声震天。双方便展开了巷战、肉搏战,一时间,台儿庄城内枪林弹雨,血流成河。日军头一次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的如此顽强进攻,很快便溃不成军。台儿庄北面,枪炮声渐密,汤恩伯军团已向敌人开火。矶谷知已陷入反包围圈,开始动摇,下令部队全线撤退。此时敌军已成强弩之末,弹药汽油也用完,机动车多被击毁,全军丧魂落魄,狼狈逃窜。李宗仁命令部队猛追,敌兵遗尸遍野,各种辎重到处皆是,矶谷本人率残部拼命从枣庄方向突围,后在临沂坂桓师团的拼死救护下,终于逃出了生天,逃离了这个让他一辈子无法忘记的地点。 台儿庄会战,在张自忠部庞炳勋部抛弃前嫌,并肩浴血奋战在临沂城,把坂桓师团主力生生阻挡在徐海外围不能前进半步;在孙玉民第十师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用一个师的兵力,生生将华北日军派来救援第十师团的两个师团挡在了泰安附近不能动弹;在王铭章、池峰城等川军各部的舍生忘死,甚至是全军覆没的坚守下,在孙连仲西北军、汤恩伯中央军20军团和李、白桂系各部的紧密合作下,国军部队空前团结,集结了几十万人在台儿庄地区,击溃日军第5、第10两个精锐师团的主力,歼灭日军2万余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严重地挫伤了日军的气焰,是正面战场在抗战初期取得的一次大胜利。 ………… 台儿庄大胜了,可是陷在泰安附近疯狂的日军并没有因为第十师团、第五师团惨败,并已在临沂突围,就停止了进攻二十师的步伐,反而变本加利地拉长了战线的宽度,迫使兵力已经捉襟见纣的孙玉民,更是雪上加霜,几番向五战区请示增援和撤退,都得到了同一个结果,再坚守几日,待集结在徐州周围的国军各部分散撤离后,再行撤退。 防守邹城的115团赖文力部是二十师防线的突前部,这几日的防守真是苦不堪言,但他是跟着孙玉民一路走下来的,也算是见识过场面的战将,孙玉民的战术方法他也学了几成,唯一欠缺的可能就是孙玉民身上的那种对敌人的“猥琐无耻”,只要能赢只要能杀鬼子,便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劲”。 戴存祥兼任营长的一营上放济宁血战就几无战斗力,上面没有给二十师补充兵源,孙玉民也就无法给他补充兵源,但好在邓东平有先见之明,在一上任六十旅旅长后,就私自在荷泽一带未被鬼子侵占的地方,设置了多处征兵点,从华北各地逃荒而来和许多丧失家园的鲁西南本地百姓,或者是很多慕名而来的豫北民众,挤爆了各个征兵点,短短不到半个月,竟然召收了一万多名新兵,匆忙教会他们如何开枪等一些基本的军事技能后,就开始补充给各部,孙玉民虽然很是欣慰,但却是高兴不起来,他深知新兵上战场,意味着什么,可是上面不补充,他也没有办法。 戴存祥因为手下大量的新兵,自己怎么才能让这些新兵蛋子在战场上生存而头痛;孙玉民为怎么样才能化解这场危机而心烦;钱进则为了弹药补给和粮食供应而着急。 他已经几番前去第三集团军军需处,前往十二军军需处讨要从未补给过的装备物资,可是哪里要得到,得到的答复是二十师的物资补给不由他们管,十二军推到第三集团军,第三集团军推给五战区司令部。奔波几次,连想方设法的去打点都被拒收。 钱进也明白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解决能力范围,几次想和孙玉民报告,可一看到他每天忙得团团转,每天被一摊子的事缠得脱不开身,他就张不开这个嘴。眼看着囤积的物资不断地减少,已经支持不了全师消耗几天了,病急乱投医的钱进想到了从黑市上购买,可是他没料到,自己的这个做法,把已经上黑名单的孙玉民加速地推向了深渊。 自一开始打算从黑市购买,钱进就陷入了人家设好的陷阱,郑州交易时被宪兵团和一处的人给包围,不仅购买物资的大量现金被人当作赃款起走,连自己本人和陪同一起来的警卫二营营长黄百胜和几十名士兵都被当场擒获。 孙玉民知道这个消息时,钱进等人已被送去武汉。 内忧外患之际,孙玉民在师部急得嘴上都燎起了水泡。 深知二十师情况的唐春红看到他的样子也是心有不忍,偷偷地给陈布雷发去了电报,并且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和她形同姐妹的陆曼。 这段时间,陆曼一直在忙于医院的事,战事一开,最忙的其实是她们这些后勤方面的人员,医院这块更是犹为明显。 她已经很多天没见到自己的男人了,听到了唐春红的话语后,她赶到了同在荷泽城的二十师师部。 一段时间不见,孙玉民黑瘦了很多,以前英姿焕发的神色变得萎靡不振,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空洞无光,胡子拉碴的焦黄面容上没有一点亮光,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像团枯草一样杂乱的铺在头上。 看见他这副模样,陆曼心疼的不行,眼泪涮地流了下来,奔了过去,抱住了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孙玉民,将他的头搂入了自己怀中。 自在二十师师部见过了孙玉民后,陆曼就决定要帮这个自己的男人渡过难关。她一出师部的门,就跑到了唐春红的电讯室,给自己的八个哥哥姐姐分别打去电话和发出电报,哭求相助。她是众兄妹中的老幺,又是遗腹子,容颜性情就如他们九人的生母无二,一开口相求,便纷纷得到回应。要知道陈布雷虽然不赞同自己的子女从军从政,但是像他们这些高干子弟,有的是自己的门路,特别是比陆曼大上十几岁的大哥更是有着自己的贸易公司,虽比不上孔氏等世家的财力,那也不是平常人能相比的,上次陆曼就要了他三十根黄鱼,那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 陈芸发现海燕失踪已经是她被捕的第七天。 她从郑州派她和另外一名战士去荷泽执行任务。到达之后两个人分头去办事,那名战士办好了自己的事后,到了汇合的时间地点苦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她来,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护送她的战士寻遍了整个荷泽,又托人去警局和监狱打听,还是没有音讯,急得连夜往郑州赶,报告给了自己的上级陈芸。 虽然说这个海燕和自己的关系很亲密,陈芸还是第一时间履行了组织的程序,立刻更换了接头地点和疏散了自己这条线上的联络员,并向延安汇报。 其实自从黄浦系和桂系排挤二十师时,l部长就接到了各条线上的我党潜伏人员密报。特别是安排在二十师的从未启用的09号特工,也发来了求助的电文。 l部长不敢怠慢,立刻向周副主席和军委领导汇报。 隔日,l部长得到了中央的意思,全力支援和协助孙玉民的二十师,命令正在周边活动的新四军zyy部相机支援,鲁西南的各游击队全力协助。 领导虽然表明了中央的态度,但是l部长知道,表面上二十师是各派系斗争的牺牲品,但根源可能是因为自己这边的特工出现了叛徒。陈芸的电报恰好验证了这个猜想,组织上想吸纳孙玉民的事情已经暴露。 既然是因为我方的原因把人家陷入了险境,那我方就有必要打破这个困局。 好在09能量不小,已经自行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现在基本上能确认海燕已经叛变,因为发现的太晚,因她叛变产生的一系列后果已经陆续产生,如果不是先前无意中的一步闲棋产生了出乎意料的效果,这一时半刻还真不知道如何补救。 l部长理清了整件事情后发现,只要孙玉民立刻对怀疑他的人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个困局就能迎刃而解。09没有说清楚,这个孙玉民现在对我党倒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也没有讲明白她自己倒底有多大的把握,能把这个人引上这条康庄大道,或许是她自己也没有多大把握。 如今之际只得让09和孙玉民讲明白,让他先和我党这边划清界线,渡过眼前这个困局。 第一百章 秣马厉兵 孙玉民感觉自已被逼上了绝路。 军需处自钱进被抓后已经陷入了瘫痪中,各团如果不是自己有点贮备,早就要停伙了。 更要命的是武器弹药没有补给,仓库里已经见底,前线上也剩不了多少。 前来师部不是要粮就是要弹药补给的,孙玉民的头都要爆炸了。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陆曼带了一个人来到了师部,顺带着帮他解决了燃眉之急。来人是她大哥,第一次见到这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大舅子,孙玉民有些拘束。 和陈布雷斯斯文文不同,这个大舅哥陈迟生得是满脸凶相,第一面就给了孙玉民很大的压迫感,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了,作为一师之长,这种压迫感从来都是只有他给别人的。 “小妹夫,我可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 “大哥取笑了。”孙玉民嘴角的燎泡仍未消肿,说话都有点撕裂的痛,讲这句话时扯到了嘴角,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 “听怜儿说,你最近遇到了不少麻烦?”陆曼出生时,生母杨品仙得了产褥热而过世,陈布雷把爱妻去世的原因归结到这个遗腹女身上,一怒之下从窗口扔了出去,幸得竹篱挡了一下,陈迟奔出去时,小陆曼并没有哭啼,反而还在对他笑,后来大家都叫她怜儿。陈布雷在恼怒过后,非常后悔,给她取了个名叫琏,和乳名怜儿是谐音。 这些陆曼小时候的身世,孙玉民完全不清楚,他还以为陈迟叫的是琏儿。 陈布雷这个家庭结构很简单,和他这个人的性格也很相像。他平时的公务非常繁忙,没有了女主人后,家里大小的事物都是长子陈迟在处理,甚至连财务大权都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掌管,从小的锻炼,养成了他独立自强的性格,后来他慢慢的成为九兄妹的主心骨,而他犹为疼爱这个像极了生母的幺妹。这次一听到她的哭诉和要求后,飞快地动用了自己的资源,短短两天内筹集了大批粮响和物资送到了荷泽。 爱屋及乌的原因,陈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妹夫也是充满好感,所以一见到面就直接问他是不是碰到了麻烦。 “大哥,不瞒你说,我现在确实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本想同岳父大人说说,但又怕连累到他。” “孙师长,既然你已经娶了怜儿,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不比寻常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迟见已贵为师长的孙玉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教训而不高兴,也没有去反驳和解释,心中对这个人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这次我过来先帮你解决物资的困难,至于和上面的那层隔阂,就要靠家父和你自己去解决了。”陈迟又说道。 “多谢大哥。”孙玉民伸手搂紧了坐在他椅子扶手上的陆曼,望了一眼这个为他费尽苦心的女孩。 “谢就不用了,只要好好对待怜儿就好了。” 陆曼和孙玉民相视一笑,然后答道:“大哥,玉民对我很好,你就放心吧。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谢谢你,欠你的太多我们是还不清了,只得多欠你一点。” “傻丫头,大哥的就是你的,说什么欠不欠的。”陈迟看到这小两口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心中开心轻松了许多。 “玉民。”先前还称呼人家为孙师长,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名字。“你是怎么和黄浦系的结上怨恨的?” 孙玉民面对这个问题,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黄浦系的人,除了一个桂永清,谁也不认识,再说他和46师的关系还很好,桂永清一直把他视为自己人,肯定不会对自己使什么坏。其余的黄浦系军官,和自己丝毫扯不上关系。 “大哥,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黄浦系的人结了仇怨?”孙玉民反问道。 “你这一出事,我就四下打听,从孔家一个二世祖的嘴里听到了这些,说是黄浦系要整垮你。” “大哥,你说的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奇怪了!”陈迟也搞不懂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去纠结这个问题,对面前的陆曼和孙玉民说道:“先安排人去接收物资先,弹药不是很多,先节省点用,如果事情还没有解决,我再另想办法。你大可放心,就算国民政府不拨分文,不配发一发子弹一颗炮弹,我们几兄妹养活这一个两万人的师也不在话下。” “我知道了大哥,如果真到那个地步,我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小曼归隐田原,任他们黄浦系、西北系、桂系……,我不陪他们玩总可以吧。” “小妹夫,”这已经是这一番交谈中的第三个称呼了,从孙师长到玉民再到小妹夫,显示着这个陈家主心骨对孙玉民的态度由生疏到亲密的转变,也表示着陈家彻底的接纳了这个外人。“你不要太过于悲观,就算是和黄浦系结下了仇恨,凭家父的关系和能量,摆平这件事应该不太难。” “大哥,我不想惊动岳……” “小妹夫,现在这件事,说大能大,说小能小,但不管怎么样,都已经超出了你我的解决范围,你不要有什么想法。父亲那边来之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你我就等着好消息就行了。”陈迟没等孙玉民把话说完,就抢先说道。 “玉民,大哥都这样说了,你我就别扭扭捏捏了,等过年时,我们一起去向他磕头时再好好谢谢父亲大人。” “也好。”孙玉民对陆曼的意见从来就不会反驳。 “还有,你们二十师是不是个叫钱进的?” “是啊,大哥。”孙玉民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回答道:“他被一处的人抓了,戴处长特意放回来一个二十师的兵,好心通知我,让我事先做好准备和打算,这会他估计又被关进了城郊监狱。” “人我已经捞出来了,不过那笔钱是拿不回来。沈醉一下子吞了这么多钱,也不好意思,说要表示表示,交易时被查扣的枪支弹药他愿意奉还,不过得给他一些打点的费用。” “大概需要多少钱?”孙玉民问道。他不好开口说钱进是拿了二十师全部的家当去黑市买东西,自己已经拿不出钱来了。 “这个你不用操心了,我这边有人在和他交涉。”陈迟站了起来,说道:“小妹夫,物资那块,钱进已在接收,现在你们夫妻二人该表示表示一下了吧。” 孙玉民望向陆曼,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人家。 小夫妻之间无意的切动,在陈迟看来却是这个男人尊重自己妻子,尊重妻子家人的秉性,作为过来人,他岂会不清楚,许多微细的无意识的小动作都能展示一个人本来的性格和面目。在他看来,今天的临时“考验”,自己还是非常满意的。 陈迟的物资来的很及时,既稳定了军心又鼓舞了士气,让二十师渡过了最大的危机,即使是内忧外患也没有失去应有的战斗力。 ………… 戴存祥带着新兵在邹城前线已经顶了十多天,从刚开始的弹药充足到现在的扣索着用,让他忍不住多次破口大骂。 可骂归骂,守还得守,望着城外像蚂蚁一样的鬼子伪军在王八壳子一样的坦克车掩护下,再一次向城墙攻来,戴存祥的头开始嗡嗡作响,自己这边已经没有什么重威力的火力,能对只有一层薄薄装甲的鬼子九七式坦克产生威胁,上次打退鬼子还是依靠着手里的几门82mm口径迫击炮发挥了巨大的威力,现在,迫击炮还在,但是炮弹一颗都没有了。 怎么办?这样缺枪少弹的仗二十师基本上没打过,戴存祥也没有打过,可是这并没有妨碍他们守住城池、守住阵地的决心。 一连长大东是补充兵源进来时,由老一营的老兵提拨而成,前次的济宁攻坚战,他表现得犹为突出,这次担任连长,干得也很老练,完全看不出是个新手连长的感觉。城下的鬼子已经进入了射程,他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因为剩余的弹药已经不够这次消耗,手下的兵望着自己,自己望着副团长兼营长戴存祥,而这个被众人注目的家伙只是盯着那王八壳子发呆。 “副团长,鬼子已经马上到城下了,打不打?”大东问道。 戴存祥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睛直愣愣地只是看着那几辆王八壳子。 突然,他嘴里冒出了一句话:“大东,我们还有多少炸药包?” “没有了?” “手榴弹呢?” “还有几箱。” “把手榴弹全部拿过来。”戴存祥沉着冷静的神情感染着身边的战士,大东还没反应过来,大家伙就相互传递着把所有的手榴弹集中到了戴存祥和大东身边。 “我需要几个胆大心细的战士和我一起完成任务。”戴存祥没有看向面前的大东,反而是对挤靠过来的战士们问道:“谁跟我去炸坦克。” “我” “我” “我” ………… 面对这些踊跃的战士,戴存祥的眼眶有点湿润,谁都知道这一去是有去无回,可还是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三箱手榴弹被做成了十几个集束炸弹,被十几名战士牢牢地抱在怀中,戴存祥亲自带队,准备这致命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打。”戴存祥终于喊出了这一个字,一营的士兵等着这一声命令已经很不耐烦,把所有的不爽都统统发泄在自己这杆枪上面。 虽然人手都不剩多少子弹,但这一刻,城楼上的火力还是在尽情地倾射着,漫天的弹雨将城外所有的土地都笼盖,即使是有坦克车的掩护,进攻中的日军还是被扫倒了不少。 城楼上一开火,戴存祥便领着十几名战士猫到了城门口,巨大的城门板早已经千疮百孔,横卧在地上。门板上,门板边,到处都是国军将士的尸体,而十几二十米之外便是遍地的鬼子兵尸体。 两辆冒着黑烟的坦克车突突地朝着城门开来,屁股后面跟着一群群挑着膏药旗的鬼子兵。 城门内一个环型沙袋工事正对着大门口,吸引着大量的日军火力,而两侧的沙袋工事里的国军士兵只是静静地看着躲在门后的戴存祥他们。 日伪军如此高密度的攻击,而城楼上的枪声却渐渐的稀薄,火力压制明显已经跟不上,从城门口往外看,原先躲在坦克车后面的鬼子兵,有很多人已经大模大样地直接不要掩护了。 戴存祥发现了情况已经极度恶化,他朝城门口附近的沙袋工事里的士兵喊道:“你们还有弹药没有?”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长舒了口气,如果没有这个明显的目标充当掩护,自己的这些敢死队员很难靠近坦克车。 轰…… 嗡…… 躲在城门边上的戴存祥和他的兵们被近距离的爆炸给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吓得他以为鬼子发现了他想炸坦克车的企图,心都凉了半截。 城楼上的枪声越发稀薄,这让攻击邹城的鬼子指挥官看到即将拿下城池的希望,加大了攻击兵力的投入。 头辆鬼子九七式坦克车上的两门7.7mm口径车载重机枪疯狂的朝城门发射着子弹,57mm口径车载短管火炮,也在不停歇地发射着炮弹,刚那枚近距离的炮弹便是它所发射。 戴存祥的心跳动得很快,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他清楚的知道,这是诀别前的心悸,这是临行前的软弱。 “副团长,鬼子的王八壳子来了。”身边的一个战士提醒着他。 戴存祥打了个激灵,人仿似是在梦中被惊醒。他回过神来,对身后的敢死队员说道:“我第一个上,如果我没成功,那下一个继续,直到炸掉鬼子的王八壳子为止。” “副团长,怎么可能让你先上,大家一个个来排队,我先上。”说话的一个战士在招呼着身后的人。他的话得到了身后十几人的赞同。 轰…… 一发炮弹落在环型沙袋前,巨大的冲击力将几个沙袋送上了天空,顺带着收割了几名士兵的生命。一枪未发的马克沁重机枪也歪倒在沙袋上,机枪手趴在沙袋上生死不明。 眼看着鬼子夹杂着坦克就要冲进城来,戴存祥一急就要往环型工事跑去。 第一百零一章 徐州大撤退 想要进到环型工事里必须要从城门洞口跑过,可是鬼子坦克车上的车载7.7mm的重机枪就一直没有停过火,想要跑过去,肯定会被打成筛子。但环型工事里的几个人不知道是死光了,还是被震晕了,反正到现在仍是一枪未发。鬼子坦克车不可怕,但跟着步兵的坦克车是极度危险的,没有反坦克炮,全都是土办法对付它的中国军队拿这种突击,根本就没什么好办法,就像眼前一样,虽然戴存祥带着敢死队虽们想去以身炸车,可是跟在坦克车后的鬼子是不会让你接近它的。如果前面工事的重机枪不压制,把鬼子们全都赶到坦克车后头,那么就戴存祥带着的这十几人,完全不够人家塞牙缝。 眼看着敌人就要冲进城来,戴存祥打算就算中上几枪,也要冲进环型沙袋工事内,他把手上的集束手榴弹交给了身后的战士,拨腿就往工事跑去。 就在戴存祥往那边跑的同时,左右两边斜对着城门的工事里,都跑出去几个人,往那个正对着大门的环型工事钻去。城墙上也是有两三个人从七八米高的上面跳了下来。 奔跑中的戴存祥只听到身边子弹忽忽地擦身而过,脸上被一道劲风扫过,自己都能感觉到隐隐作痛,不光脸上,手臂上肩上腿上至少三四处地方都似被蚊子咬过一样,麻痒麻痒地夹杂着痛感往头上袭来。他不敢停步,一口气冲到沙袋前,滚身翻进了沙袋工事内。 戴存祥刚一进工事,一颗57mm的坦克炮弹就紧跟着从工事上方朝后飞去,如果他再晚两秒钟,这颗炮弹就会结结实实命中他,后果就是他被炸得粉碎,连累得刚从各处进入工事内的人都被炸死。 炮弹在远远地街后爆炸,鬼子的坦克车也已经即将冲进城门洞里。戴存祥趴在沙袋上,可以清清楚楚地从坦克车下面的空隙,看见密密麻麻的鬼子兵的小腿。 环型工事内的马克沁被两个人扶正,这个冷血怪物终于开始了它的第一声吼叫。 咚咚咚……咚咚咚……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重机枪声一响起,就似死神敲响了他的丧钟,无情地主宰了人类的命运。 几个和坦克车并驾齐驱的鬼子被突然响起的机枪打中,倒在履带旁,最前面的那个鬼子兵直接倒在了履带下面,被几吨重的坦克车压成了肉泥。后面的鬼子兵被这一下吓得全躲到了坦克车的后面,跟随着缓慢前进。 戴存祥听到了马克沁响起来,冲锋的鬼子兵被压制到坦克车后面以后,他才松了口气。朝机枪那望去,原来是大东带着一个士兵在操控机枪,在一营这么久,他从来没发现这家伙的机枪打得如此好,比那些专业的机枪射手打的更准更好。 身上的痛感越来越强烈,戴存祥很想滑到地上去看看自己哪个地方受伤了,可是现实的情况不允许他有这个时间。 鬼子的坦克车在压过几具尸体后,已经开进了城门洞里,跟在坦克车后的小腿也越来越真切,戴存祥朝躲在城门墙边的十多名死士大喊:“炸了它。” 距离不算太远,戴存祥认为自己的声音绝对可以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可是,就像没人听见一样,没有一个人动。戴存祥急得不得了,手脚并用,一边大喊:“炸了坦克。”一边比画着示意着敢死队员可以上了。 最前面的一个敢死队员见戴存祥还在大喊,也用手朝外指了指,意思让他看外面。 戴存祥顺着这个手指向的地方看去,只见那扇倒在地上的破城门的边上,一个国军尸体身上正冒着缕缕青烟。他定睛一看,这个“尸体正是先前要求第一个上的敢死队战士。 戴存祥紧张的把手指都扣进了沙袋,心里即希望这个战士能把鬼子坦克车炸掉,又希望这名战士不要牺牲。明知道这很难,但是他却一直揣怀着这个希望。 坦克车已经开到了这个战士身边,眼看着就要从他身上辗过,千钧一发之际,这个战士突然往旁边一滚,履带险险地在他边上压过,这种机会怎么可能放过,怀中的集束手榴弹被整个地塞进了履带和轮子之间。 塞完手榴弹后,这个战士连着几个滚身,从城门边上的尸体边上沾了一身的血渍,滚到了贴近墙根的地方。 看到这个战士身手如此敏捷,戴存祥长舒了一口气,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战士是什么时候躲到了那个地方,这可是非常凶险的一件事情,不仅要求胆大心细,还需要敏捷的身体协调能力,更需要极速的反应速度,好在这个战士这三点都很俱备。 如果这场仗打完,这个战士没有牺牲,一定要向师座引荐他。戴存祥心里暗暗想道。 滚到墙角根的战士没有老老实实地装死,他躺在地上用手使劲地在拉边上的一具尸体盖着自己,毕竟距离太近,又没有什么好的遮挡,一旦爆炸,自己难免不会被冲击到。 戴存祥见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不禁暗然失笑,嘴里还轻轻骂道:“这个家伙还真是胆子大。” 坦克车的轮子在履带上被这些绑在一起的手榴弹给卡住了,车上的鬼子车长正要让人去看看,耳中却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鸣,紧跟着身体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控制,在车内翻滚着撞着,然后侧倒在车内。 鬼子车长知道,这肯定是遭到人肉炸弹的袭击,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没有想到,车顶盖被人打开,一枚冒着青烟的手极弹被扔了进来,紧跟着车顶盖又牢牢地关紧。 往车内投手榴弹的正是戴存祥不知道名字的那个战士,他在扯动尸体遮盖自己的时候,赫然发现了这个死去的国军战士身上居然还有着三颗手榴弹。 集束手榴弹剧烈的爆炸,将坦克车都掀了一个跟头,翻倒在地,车顶恰好朝着他躲藏的这边。跟着坦克车前进的一堆鬼子兵,被这个爆炸产生的碎片和冲击波击倒一堆,特别是紧贴着坦克车前进的士兵,更是被炸得血肉模糊,稍后的一些鬼子兵或多或少地被爆炸碎片击中,一时间小小的城门洞里哀嚎惨叫不断地响起。 这个城门洞本来就不宽,两辆坦克车并排都走不过,现在这辆被炸毁的坦克车横卧在城门洞中间,挡住了大半个门洞,成了一个非常好的屏障,后面坦克车想要开进来,除非把这个已经不成样子的王八壳子推进城内,或者是拉出城外,否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戴存祥见这个战士一击见效,大声叫了个好,正兴奋间,却看第二辆坦克车边上的鬼子兵正往这个战士藏身的地方猛烈地开枪。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炸坦克车的战士还没出来呢,这边的重机枪不敢射击,怕误伤到他。 子弹打在墙角根上,溅起点点黄尘,打在已经死去的几具国军士兵尸体上,虽然没有喷出血花,但是推力把这些尸体打的不断扭动,就像是活人一样。这还不算,几颗手雷也被投了过来,戴存祥祥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就算刚才的子弹没打中那个战士,这几颗手雷一响,哪怕他就算有九条命,也得死翘翘。 正当戴存祥惋惜之时,一个身影从坦克车边上飞速地朝自己这边跑来,速度快的不像个人类,一出城门洞便飞身往前扑,娇捷地像只野猫。 这个身影从坦克后面跑出,再扑到城门洞外,短短的不超过三秒钟,他一趴在地上,身后就传来了爆炸声。 鬼子的四十八瓣手雷爆炸声势虽不如手榴弹大,但是杀伤力却不是手榴弹可比拟,如果在那种狭小的空间挨上一颗,身上绝对会是同时挨上几块碎片。 戴存祥本不对这个士兵能活下来还存有希望,没料到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大大出乎人们所料。高兴之余,他大声喊道:“机枪开火,掩护他。” 一场苦战随着坦克车被炸毁在门洞内,本已经弹尽粮绝的守军又得到了大量的补充而结束。 听着城楼上重新响起马克沁厚实的咚咚咚声、捷克式清脆的哒哒哒声、中正式步枪啪……啪……像打巴掌一样的声音,沙袋工事内的戴存祥终于放下心来,鬼子今天肯定是无法突破自己的防线了,他现在终于可以看看自己的伤势了。 还好,自己身上的几处枪伤都是贯通伤,没有伤及要害,只是流的血比较多,卫生员过来敷好药包扎好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妨碍。 戴存祥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卫生员包扎的时候一直在问刚才那名战士是谁,一直念叨到那个战士来到他边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以前不认识你?”戴存祥尽管很累,但还是对这个他异常欣赏的士兵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 “报告团座,我叫周善军,河北沧州人,前阵在荷泽入的伍,被分配到一营三连九班。”这名炸掉坦克车还能全身而退的战士回答道。 “好,很好。”戴存祥笑道,看着面前这个兵,像在看一件宝贝一样。 周善军被他看得有点害羞,躲躲闪闪地像个姑娘家,一点都没有刚才舍身炸坦克的英姿。 一直到傍晚,鬼子都没有再发动进攻。 晚上的时候,戴存祥在团部见到了从荷泽匆匆赶来的赖文力,铁牛被关了整整十多天的禁闭,即使是如此大战,孙玉民也没有把他放出来。 赖文力到来的同时带来了师部的命令,趁天黑交替撤退,放弃邹城。 戴存祥怕这个铁牛死性不改,乱传命令,特意偷偷地发电文询问师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把命令下发到各营。 夜幕中的邹城格外的寂静,明亮的火把和燃在铁锅里的篝火将整个城墙照得通亮,城外不远处鬼子指挥部门口,一个挂着大佐军衔从望远镜中看着红光漫天的城池,感叹道:“难怪福荣君会命丧济宁,难怪十师团会折戟沉沙,这支支那部队果然和别的部队不同,战斗力太顽强了。我十四师团的部队还从来没有碰到这么厉害的对手。” ………… 台儿庄战役的大败,使日本内阁震动,天皇裕仁责问华北方面军司令寺内寿一大将和华中方面军松井石根大将,限令二人不得在没有内阁命令前,再次发动大规模战争。 可吃了大亏的两个大鬼子哪会善罢甘休,商议过后,便各自出动大量部队,南北并进,更大规模的向徐州进逼。 日军改以部分兵力在正面牵制国军,主力向西迂回,企图从侧后包围徐州,歼灭第五战区主力。日军第10、第5师分别从山东峄城和临沂西北的义堂地区南进,对守军第2集团军和第20、第3军团及第27军团第59军实施牵制性进攻。守军顽强抗击,至月底,将日军阻止在韩庄、邳县和郯城一线。日军开始从南北两个方面向徐州西侧迂回包围。在南面,第9、第13师从蚌埠地区分别沿北淝河、涡河西岸北进,至13日,陷蒙城、永城后,向江苏萧县、砀山进攻;第3师团由蚌埠进入大营集地区,向宿县进攻。在北面,第16师团由山东济宁渡运河,至14日,连陷郓城、单县、金乡、鱼台后,向江苏丰县、砀山推进;第14师团从河南濮阳南渡黄河,陷山东菏泽、曹县后,直插河南兰封;同时,第10师将韩庄、台儿庄地区的作战交由第114师接替后,在夏镇附近渡过微山湖,向沛县进攻。5月中旬,前方越来越惨烈的战报不断传到武昌gmd军委会老蒋的案前,徐州突然面临的严重危机,使他那因台儿庄的胜利冲得有点晕乎乎的大脑一下冷静下来。老蒋突然意识到:日军的意图是要围歼徐州中国军队主力。蒋介石立即叫来何应钦、白崇禧、陈诚、封裔忠等人一块研究策划。日军的企图已经暴露,再死守徐州已不现实,何应钦等人亦主张赶紧突围,决定放弃徐州。老蒋口授给李宗仁的电令令其部力避决战,撤离徐州,火速突围。 16日,第五战区命令各部队分别向豫、皖边界山区突围。中国军队且战且退,阵形不乱,按部就班地向西、向南撤退。日军阻一处,中国军队冲一处,无所不破,大军向河南南部及湖北北部集结,各路都相继冲出重围。为避免与优势之敌作消耗战,当各路敌军向徐州步步合围时,李宗仁令所部各路守军,作稍事抵抗后,即相机撤向山区、湖沼地区,进行“化整为零”的游击战,与敌人纠缠了月余。李宗仁与长官部官兵一应人员700余人,乘夜色经宿县、蒙城,越过敌之包围圈移驻潢川。留守徐州城的刘汝明部在萧县一带伏击日军第9师团,对日军造成重大伤亡。日军见中国军队大部已走,企图于徐州城围歼刘汝明部。刘汝明部佯作死守状,及见各路大军撤尽,根据蒋介石的命令,放弃徐州城,巧妙地跳出日军数十万大军的重围,安全转移。敌军不但没有击溃刘汝明部,甚至连一个上尉也没有捉到。日军的华中派遣军的13师团一路杀来,发现李宗仁唱了一出空城计,又令一心想争功的华北方面军大感挫折,日军伤亡了万余人的代价,得到了一座空城。 这场耗时几个月的会战,终因中国军队的主动撤退而降下了帷幕,伤亡惨重、内忧外患的孙玉民部二十师五月初奉命撤退到了许昌,进行了新一轮的整训。 第一百零二章 陆曼要说什么? 部队到达了许昌也足足一个星期,师部的工作在刘文智的主持下,变得井井有条。新选拨上来的参谋里不泛一些正规军校出来的军官,甚至有两三个黄浦出来的高材生,以前占用孙玉民大部分时间的绘图和沙盘等杂事,全都被他们给接手,连军情疏理这等耗脑的工作也不用他亲自去做,省下了孙玉民大把的时间,一时间的无所事事,让他闲得慌,到处去溜达。这一下可苦了下面的各旅各团,特别是李铁胆这一块,关了那么久,连累着人家赖文力一起被关,至出来后,看到孙玉民老是哼哼哼,一副不理睬地样子,可现在孙玉民天天蹲在59旅不走,低头不见抬头见,再加上人家是一师之长,又不得不理,只得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 还好小玉英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照顾半鬼子,没有跟着孙玉民到处走,否则傻熊肯定头会大,这个小丫头就是傻熊的克星,谁让欠她一条命呢。 说来也奇怪,半鬼子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眼看着那口气就要上不来,没想到孙玉民给他输了血后,这条命竟然给捡了回来,过了大半个月后,已经能自己吃东西,加上小玉英和护士们这段时间的细心照顾,他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每次小丫头一来,立刻就装的可怜兮兮,她一走立刻就变得生龙活虎。惹得医院里的小姑娘常,笑话他。小玉英也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什么别的重伤员都已经好了很多,可这个半鬼子还是和刚醒来时差不多,连饭都要让她喂。 小玉英以为是自己害的半鬼子发疯,心里一直都得愧疚,所以这传日子她连玩都很少出去,把时间大多泡在医院里面,渐渐的居然学会了打针等等护士的职业技能,还和这一帮子都是小姑娘的护士们成了好朋友,终于在这天傍晚,小丫头喂完装作不能动弹的半鬼子吃完晚饭,一个和她一般大小的护士叫住了正要回师部的她,说道:“玉英妹子,你先别走,我带你看个古怪。” 小护士取过了一件白大褂给她穿上,又帮小玉英戴上了一顶护士帽,一张大口罩把她大半个脸都遮上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丫头很想笑,这身装扮后,她都不认识自己了,何况半鬼子呢。 小玉英在小护士的带领下,跟着进了半鬼子的病房。 林原平很是得意,这段时间的休息,伤已好了七八成,这其中当然得谢谢小丫头的照料,每天细心的喂饭是他最享受的时刻,靠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少女体香,每每都让林原平把饭吃完了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吃的什么。今天也是一样,小丫头喂过饭后,照旧走了,他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开始和正帮隔壁床伤员换药的护士小姑娘打趣。他从没有碰过女人,脑子里关于女人的认识全都是以前在鬼子军营里听那些老兵说的,这些天每天倚靠在温香软玉里,让他不由得想入非非,口里把这些小姑娘的便宜占定,有时候听得隔壁床的重伤都直拍床。 “小文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帮伤员接屎接尿,看到男人那玩意,有没有点心动的感觉啊。” 小玉英还在走廊上就听到了林原平色迷迷的声音,她正觉得奇怪,这个家伙不是一直都奄奄一息的吗?怎么这会还能说话,听声音还中气十足。 “林营长,你如果再取笑,我就把你诈伤的事告诉刘姑娘。”这个名叫小文的护士声音娇滴滴的,甚是好听。 “我才没诈伤呢,本来就是伤员好吧。” “你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一直赖在重伤员病房,不就是想每天靠在刘姑娘怀里,让她喂饭嘛,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只是没人去和刘姑娘去说而已。” “哈哈,你知道吗?我为了让大家不说出去,把响银和营养品全都拿来贿赂你们这帮小家伙了。” “我才不稀罕你的零嘴,如果你再油嘴滑舌,我就告诉刘姑娘去。” “唉呀,原来我们的小文姑娘是在醋了,看着我靠在别人怀里吃饭,非常不高兴吧。” “才不是呢,你乱说。” “不是?我知道了,肯定是你自卑了,刘姑娘胸那么大,你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人家一个,所以嫉妒她了,然后又因为我天天靠在她胸前,你又多增了恨意。我说的对吧。” “你……”小文姑娘被半鬼子这一番话气得满脸通红,说道:“我不理你了,坏死了。” 小玉英和带她来的那个女孩在门口也被林原平这番话羞得满脸红扑扑的,特别是小丫头,心道:好你个半鬼子,吃了老娘这么久的豆腐,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原平过了一番嘴瘾,见那个小文姑娘真的不理自己了,正觉无趣间,门口又走进了两个护士。 前面的那个护士林原平很熟,是专门负责照顾自己的,名叫秀萍。 这段时间,作为林原平的专门护士,秀萍姑娘没少被他吃豆腐和占便宜,前阵不能下地时,人家给他解裤带递尿壶,他时常故意勃起,把人家一个黄花女孩吓得直哭。其余的摸手掐脸袭胸之类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她一直在和苏院长诉苦,要求换人,却被苏院长以他是大功臣为由拒绝,无赖之下秀萍只好向小丫头求助。 林原平一看到自己的护士来了,立刻兴奋起来,刚刚过完嘴瘾现在又可以过手瘾了。他见秀萍身后还跟着另一个陌生的护士,微一打量,觉得身形有点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谁。精虫上脑的男人哪会细想,只一门心思地打量着后面跟着的那个护士。 虽然披着一件白大褂,但是内里军装的扣子依然像是扣不住胸前的那两团高耸。林原平咽了一口口水,心道:这个女孩的胸不比小丫头的小,也是属于波涛汹涌级别的。往上看去,护士帽下面飘出来几缕乌黑的长发,更是增添了更多的妩媚;一张大口罩遮住了女孩的大半张脸,看不到她本来的面目,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像也是特别的熟悉,像极了一个人的眼睛。这双眼睛像谁呢?林原平一时想不起来,他也懒得去想,嘴里早就吆喝:“秀萍妹子,你上哪去了?我找你半天了。”说完话,他竟然迎着秀萍二人走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搂人家姑娘。 小丫头惊呆了,这还是先前自己喂饭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半鬼子吗?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恐怕伤早就好了很久了。 一想到让这个家伙刚才龌龊的言语,还有现在卑鄙的动作,小丫头气不打一处来,决心狠狠地整治这个半鬼子一下。 长期的被骚扰,让秀萍练就了躲避的好身手,她一个闪身,轻巧巧地就避开了林原平的“魔爪”。 半鬼子心里暗笑:早知道你要躲,鬼才愿意去抓你平坦坦的胸前,后面有大山,我要靠大山。 小玉英没料到秀萍会躲过去,林原平一把搂空,双手直直地按到了她的胸上,还顺势捏子两下,柔软的感觉、异常舒适的感觉直冲林原平的大脑,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道:好舒服,如果天天能握住如此柔软,我愿意即即刻死去。 舒适感没持续两秒钟,他忽然觉得从手上传来巨痛,睁眼一看,这个新来的护士姑娘,抓着他的手指正往后折,再稍一用力就会生生折断。吓得他大声求饶:“姑娘快放了我,刚刚是不小心的,请饶命。” “你……”小玉英一怒之下想开口训斥他,却突然想到,这家伙对自己声音异常熟悉,一旦开口,再怎么伪装都没有用处,便生生打住了自己的话。 十指连心,林原平正痛得哇哇叫,哪里能听到人家说的什么,只一味的求饶,完全没有战场上的威风。 小玉英见过这家伙更怂包的样子,对于这样的没骨气完全不以为然,倒是秀萍和小文两个姑娘傻了眼,在她们心目中杀死鬼子大佐的大英雄林营长何尝会这般软弱。 虽然是让两个女孩失望了,但是她们还是一起过来劝道:“放开他吧,人家还是伤员呢。” 不提伤员还罢,一提伤员两个字,小丫头的无名火又窜了起来,眼前这个家伙,假借伤势之名,吃自己豆腐达一个多月,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已被扳到九十度的手指被她又加了几分力,只见咔嚓一声,两根手指被小玉英直接扳折了。 林原平呆了,他已经忘了痛,口中大骂:“哪来的黄毛丫头,我只不过是摸了一把胸,你居然弄断我的手指,等下小阎王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一句小阎王把小玉英弄懵了,她问道:“你说的是谁?管得着我?” 秀萍在他俩吵闹的时候已经偷偷地把她的身份告诉了小文,两人听到林原平说小阎王后都控制不住地大笑。 小玉英突然省悟,这个半鬼子口中说的小阎王就是自己,想到这家伙肯定是经常打着自己的名号“狐假虎威”,更加地生气,盛怒之下抄起了门边上的扫帚,又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口罩,大骂道:“小阎王,谁是小阎王?叫她来。” 林原平猛地看到大神本尊,一下子吓呆了,任凭扫帚打在自己的身上,心里想着:我说身形那么熟悉呢,眼睛也那么像,原来就是她呀。一想到刚刚抓了小丫头胸两把,他顿时兴奋起来,断两根手指算什么,如果再让他抓两把,他愿意再断两根手指。正想入非非之际,小丫头一扫帚打在还没完全长好的伤口下,痛得他倒吸两口冷气,跑着跳着上了床,用棉被严严实实地将自己裹了起来。 小玉英正准备继续撒泼,门口传来了呼唤:“丫头,陪我去找下你哥。” 这是陆曼的声音,小玉英没回头都能听出来,她把手上的扫帚一扔,恨恨地道:“算你走运,下次还敢欺负别人,打断你的腿。” 说完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扔到了林原平的床上,又将护士帽也摘了下来,脸一变,笑眯眯地朝门口的陆曼走去,边走边亲热地喊道:“嫂子,走吧。” 这幅场景把秀萍和小文两女看得是目瞪口呆。 陆曼和小丫头两个人在师部没找到孙玉民,询问之后得知他去了59旅,两人便让刘文智派了辆车把她们送到了李铁胆五十九旅旅部。 小丫头看着跟在孙玉民后面屁都不敢放的傻熊,不由得乐了起来,这魔瘴般的声音传到了正低头走路的李铁胆耳里,无疑比军号还要灵验,他吓得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掉头往后走。 “哥,李铁蛋要跑。”从江边开始,小丫头一直叫傻熊铁蛋,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来,反正是小丫头叫的不亦乐乎,而他像是没听到一样,任凭这个阎王怎么称呼他都行。 李铁胆轻身没走两步,那个他心目中的小阎王的声音又传进了耳朵,只得重新转过身来,又老老实实地跟到了孙玉民的屁股后面。 “你们怎么来了?”孙玉民看到她们后,很是高兴,这段时间他忙得几乎没空去看陆曼,正觉得对不住人家,没有料到她自己过来找了。 “我有事要和你说。”陆曼的眉头是微皱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喜悦,按理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正是粘乎的时候,可这两个人却像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小丫头见了都嘟起了嘴。 “什么事?很急吗?” “嗯,要不然我就不来找你了。” “那好吧。”孙玉民对李铁胆说道:“安排一间安静的房子,我和你嫂子有话说。” “是,”李铁胆说道:“嫂子,师座请跟我来。” “你们俩说话,那我就去找别人玩了。”小丫头笑道,说完蹦蹦跳跳就要去追赶傻熊。 “慢着,丫头。”陆曼开口叫住了她,继续说道:“妹妹,我和你哥说的这事事关重大,你要帮我们守着,不能给别人偷听。还有李旅长也得和你一起帮忙守着。” 孙玉民见她说的异常严肃,知道事情不小,忙问道:“倒底怎么啦?” 陆曼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前面带路的傻熊。 小丫头也是从来没见过陆曼如此严肃过,她的心也是一紧,收起了玩心,跟着二人往前走着。 第一百零三章 真实身份 旅部里的人全都被傻熊赶了出去,他和小丫头两个人搬了条板凳坐在了门口,二十师两尊大神坐在门口,谁敢靠近半步? 孙玉民给陆曼倒了杯茶,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才搬了另一张椅子坐到了她面前,柔声问道:“什么事?看把你急的。” 陆曼双手转动着桌子上的茶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没有下尽决心的样子。 孙玉民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女人,看着这个为了自己可以舍弃一切的女人。 小丫头年纪小,坐了一会儿,发现屋子里没声音,便顺着门缝往屋内瞧,却什么都看不见,又把耳朵贴在门上,还是没什么,不由得“咦”了一声,心道: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说有重要的事,却躲在里面不说话。 李铁胆一把将小丫头摁在板凳上,说道:“不要乱来,有些事情不能乱听的。” 两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陆曼一直在转动着的茶杯终于停了下来,她盯着孙玉民的眼睛,缓缓地说道:“陈芸那边出事了。” “什么?她怎么了?”孙玉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到了,急忙问道。 “不是她,是她身边的一个女孩。”陆曼说道:“你见过的,那个叫海燕的女孩。” “哦。”听到不是陈芸出事,孙玉民悬起的心又重新放了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前阵你二十师得不到补给和增援吗” 孙玉民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这个叫海燕的女孩被一处的人抓了,没经受住酷刑,叛变了。把你和陈芸的事会都交待了。” “什么?”孙玉民激动的站了起来。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陆曼仍是不急不慢的样子。 孙玉民见她的样子不是太惊慌,心想既然她都知道了这件事,说明已经有人在处理了,自己先听听再说,有了这个念头,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戴笠怕担责任,把整件事都推向了林蔚那边,这个待从一室主任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秘密收集了你很多不利的情报,告到了老蒋那里。” “原来是这样,我说作为国防部次长的他怎么会屈尊前来,亲自通知我死守济宁、邹城和曲阜,还tmd不给补给。”孙玉民气呼呼地开骂。 “这件事情的原凶其实不是他,而是姓戴的。”陆曼说道。“他担心一下子扳不倒父亲和你,就把姓林的推到了前台。” “难怪这个人会臭名远扬,原来是有原因的。”孙玉民恨恨地道。 “还好你和陈芸之间还有很多事没有让这个海燕知道,否则父亲还是很难把你洗白。姓林的手上的证据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足以对你造成致命的威胁,而先前黄浦系对你的打压却是父亲一手造成,经过他请的几个人的斡旋,也握手言和,何应钦畏怯自己太过份会被陈诚等人超过,所以也不敢和父亲成为死对头,一杯茶后,他们二人反而成了好朋友。你后来得到的补给,全都是何应钦亲自批审的。” 陆曼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也不顾孙玉民有没有听进去,喝了口茶后又继续说道:“虽然两个危机都被暂时排除,但是以老蒋的性格,他不会容忍一个和那边有瓜葛的人,手握重兵,所以你身边还是被安排了很多密探。这些人的身份是你我想象不到的,也是对你最大的危胁。” “有多少人被安排到了二十师?”孙玉民问道。 “这个很难调查清楚,反正是不少。”陆曼回答。 “那怎么办?” “这正是我今天来见你的原因。”陆曼深吸了口气说道:“父亲的意思是要你马上表态,驱赶排查二十师内的gcd员,甚至是杀上几个,让老蒋对你放心。” “不可能。”孙玉民第二次激动地站了起来,声音都有点颤抖:“gcd员怎么啦?他们是投敌卖国了还是鱼肉百姓了?都没有吧!奋勇杀敌、喋血疆场的gcd员还少吗?他们哪里错了?难道只单单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就要对他们痛下杀手?告诉岳父,这件事情我孙玉民做不到。” 听到了孙玉民的这番言论,先前还显得担心的陆曼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说道:“我和陈芸都知道你不会妥协。” 听到她说陈芸和她都不会妥协,孙玉民心中一动,问道:“难道……” 陆曼纤纤玉手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的话说出来,望着那双期待的眼睛,陆曼重重地点了点头。 果然,她果然也是那边的人。孙玉民心中泛起了涟漪,内心的感触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这个女人自己没有选错,她虽然出身富贵大家,可是和许许多多gcd人一样,为了中华民族之崛起,为了解放全民族这个神圣的使命,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握在手中的荣华富贵,而投身到这个艰难险阻的过程中,投身到这个随时会断送性命的事业中。 “玉民,我接到了指示。但在说出来之前,我想自己问你一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个问题陈芸已经问过了,我给你的答案是一样的。” “什么样的答案?陈芸没同我讲过。” “我还有个任务没有完成,现在还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孙玉民又重复了以前对陈芸说过的话,不过这次,他多对陆曼说了些话:“曼,请给我几个月时间,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随你而去。” “你能和我说说是什么任务吗?这个任务是谁下达给你的!”陆曼满脸的疑问。 “我现在不能对你具体说,但是可以告诉你,这个任务是我自己下发给我自己的。” “自己?” “是的。曼,这真不是我的借口,几个月后,你再回想我说的这些话,就知道真假了。” 孙玉民当然不会对她说,就在一个多月后的6月9日,国军掘开了郑州市郊黄河花园口大堤。那时,恰逢黄河中上游暴雨,巨大的洪流把6月4日掘开后又被淤塞的赵口大堤冲开,两股洪流汇聚到一起,淹没了近半个中国。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到时有能力阻止这场浩劫。 “那好吧!我现在不强求你,但是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陆曼看到他眼中的坚韧,知道自己无法让他说出原因,只得让步。 “曼,我会牢记在心的。” 陆曼被他这句话触动,拉住他的手,说道:“玉民,你要记着,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为了自己。如果整个国家,整个民族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么即使是自己天天锦衣美食,那又能怎么样呢?” 孙玉民微笑着点头,这个女孩真不是一般的人,自己娶了她,真不知道是修了几世的福。还有陈芸,她也是一个心系天下,心系民众的奇女子。想到这里,孙玉民越发责怪自己辜负了她。 “玉民。” 陆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孙玉民徇声望向表情严肃的陆曼,耳中听到了她一本正经,异常严肃的话语:“我现在以中国gcd山东省委委员的身份和你说话,请你认真倾听我说的每一句话。” 孙玉民心中一惊,他猜到了陆曼是那边的人,但却没有想到她的职位那么高。 陆曼看到他被惊到,笑了笑说道:“我这个委员是临时的,你可以叫我09,我是属于社会部l部长管辖下的秘密战线的人。” 孙玉民不傻,能在那个名闻天下的龙潭三杰手下代号09的人物,肯定是不一般的,这个代号未必会比一个山东省委委员职务上低。 “你好,09同志。”孙玉民打趣她说道:“我的老婆大人职位可真不低。” “好了,不和你耍贫嘴了。”陆曼说这话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被孙玉民拉入了他的怀中。靠在他宽广结实的胸膛上,陆曼有一种莫名的说不出口的安全感。 “说吧,你上级有什么话要你转达我?”孙玉民楼着这个让他刮目相看的女孩,柔声问道。 “玉民,这边的首长要我告诉你,不要担心会误会你,他们都清楚你是个真心打鬼子的英雄。既然你遇到的这个难题是我们所造成的,那这个责任必须要由我们来担。现在,你可以公然做出反共的态度,并且还会给你一份名单,把二十师内明面上我们党的人遣送回来,当然这些人中间会掺杂一些我们急需送回来的人。” “你们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 “才不怕,你如果翻脸了就见不到我和陈芸了,还有,你见不到陈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了。”陆曼嘻笑道。见他满脸惊愕,又笑道:“和你开玩笑呢,我们gcd人才不会做这种要挟人的下三滥的事,我的直接上级同我说过你的事。” “说来听听。” “我们党的原则向来是敝开怀抱,欢迎爱国爱民的有志之士,也会有拉拢团结一切心系民众、心系家国的英雄豪杰的行动,你孙大师长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吧。所以上级指示我们协助你好好打击日寇。在尝试拉拢你之前,社会部通常都会做一份评估,你的这份评估报告可是l部长亲自做的,得出的结论是……” 说到这里,陆曼故意卖了个关子,她从孙玉民怀中立了起来,盯着他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说道:“孙玉民,湖南人,出生年月不详,估约二十八岁。入伍时在西北军孙连仲部,历任战士、班长、排副、排长、连副。民国二十四年,教导总队扩编时从西北军中调入,任教导总队二团二营一连连长。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参加淞沪会战,因战功擢升教导总队二团二营营长。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参加南京保卫战,战地晋升为团长,光华门一役彻底打响了‘战神’的名号,后又临时代理旅长一职,南京城破后,护送我党十几位女生安全撤退,期间还支援我全椒县游击队田国桢部武器装备一批,到达武汉后派出专人护送我方人员到达西北,并给我方送出捷克式两挺和优秀的军事干部石中华同志等人。孙玉民其人爱兵如子,爱民如子,在军方在民间声誉都很好。综合各方意见和多份调查结果,建议派出专人,吸纳其加入我党组织。” 陆曼一口气将当时l部长所写的报告给背了出来。 孙玉民听完之后首先是不好意思,紧跟着又惊讶起来,瞬间他就想到了几个问题。 “你在医院见到我时,并不知道你们的组织正在观察我吧?” “是的,那时我只敬你是个英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英雄死在面前,所以才决定留在南京照顾你。”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陈芸她们的身份的?” “先前只是怀疑,后来被游击队俘虏时,我才确认了。”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和她们相认?” “我们有我们的纪律,即使是知道她们就是自己人,我也不能够表明自己的身份,除非在危急情况下,否则……” “既然你们的组织知道你在我身边,为什么还要派出陈芸来,难道是认为她比你适合完成这个任务?” “错,组织上压根就不知道我在你身边,后来还是因为陈芸发电文回去甄别我,他们才知道的。” “没弄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陆曼又喝了口茶,捋了一下额头前的几根散发,继续说道:“红姐把逼我们结婚的电报给我看时,我慌神了,不知道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和陈芸谈谈。” 她见孙玉民在回想以前的事,往这上面套时,就说道:“就是陈芸和你闹起来的那次。我和她的交谈就是在把你赶出屋子后的事,小丫头全都听见了。” “哦。”孙玉民立刻恍然大悟。 “那时我向她表明了身份,又把你所面临的危机一一分析给她听,所以才会有她自行离开,而让我们成亲这一出。陈芸离开前曾经甄别过我的身份,可能是让海燕听到了一点或者是看到了一点,所以才会有你前段时间的那个大麻烦。” “原来如此。”孙玉民叹道:“还好那个女孩只知道一点皮毛,否则天真的要塌。” “是啊!不过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后悔加入这个优秀的集体。” 看到孙玉民笑了,陆曼接着说道:“我的上级要我转告你,请你一定要相信gcd人,他们时刻都是你坚强的帮手,就像已经牺牲的我党的优秀党员:周海南、周洪,还有现在一直在帮助你的我党优秀成员:钱进、唐春红等等,有些同志因涉及到机密,我就不一一告诉你了,跟你讲这些,是希望你知道,组织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第一百零四章 震撼 听到了陆曼的这一席话,听到了这些让自己心血澎湃的名字,孙玉民被震惊了,光华门的一幕幕如电影般地闪现在脑海里。 周海南,这个自己永远都不会忘却的好搭挡,这个永远把自己摆在最苦最难之处的好兄弟,他如果不是优秀的gcd员,怎么会做的那么出色呢? 周洪,这个枪法如神,这个胆识谋略都不亚于自己的好部下,如果不是gcd员,怎么会那么善解人意呢?怎么会那么视生死如无睹呢? 还有,在戴笠一处的那个号称地狱的监狱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钱进,能够经受住常人几乎无法忍耐的酷刑,能够在受刑之后还能安心大睡,这不正能表明他的身份吗? 还有,自己的这个电讯主任唐春红,如果她不是gcd员,那么二十师的事早就会被捅到军政部甚至是军委会了,想要生养休整,根本就不可能。 孙玉民一直以为自己牢牢地把二十师掌控在手里,现在终于知道错了,gcd安插进的这些人全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可老蒋、戴笠等等甚至是孙桐萱他们安插进来的人呢?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了心头,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陆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问道:“玉民,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担心什么,只是你刚刚提起两个故人,一下子惹起了心中的伤感。”其实他是想说,如果周海南和周洪两人都还在世,二十师带起来会省心省事很多。再还有就是不想让陆曼知道自己的担心,免得这个傻女人会跟着一直担心。 “史主任,难得看到你到我们五十九旅来一趟啊。” 门外传来了李铁胆的大嗓门。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史主任孙玉民怎么会不知道,还有陆曼,对这个人更是恨之入骨,讹了她三十根余条,换任何人都会要了这个家伙的命,偏偏他还成天在众人面前转?如果不是担心戴笠会有什么后招,孙玉民早就想干掉他了。 史东鹏怎么会突然到来?屋子里的孙玉民和陆曼正在思索,门口的小玉英却早就迎了上去,边走边说道:“东笨主任,你来找我的吗?” 史东鹏自打收受了陆曼三十根金条以后,在二十师一直安份守己,几乎不过问什么事,除了一些面子上的和上面压下来的工作外,他每天的日子就和小丫头差不多,闲得慌。一来而去,两个人居然产生了一些交际,可是已年近四旬的中年人,耍心眼和花招怎么斗得过鬼精鬼精的小玉英,过了几次招后,这个史东鹏被整得狼狈不堪,还无处发火,只得自认倒霉。 今天,下面有人向他报告,说陆曼着急忙慌地在寻孙玉民,肯定是有什么事,请他去打探打探。史东鹏本不想去,可没想到,上面的那位居然亲自打了个电话来,没有办法,他只得亲自来看看。 刚进军营,就有一个军官假借迎接之名向他汇报:“孙玉民和陆曼两个人在旅部里呆了半天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史东鹏当时很想骂这个家伙,可人家说完这句话就径直走了,根本没有给他留下说话的机会。 他走到旅部门口时才发现铁塔一样的李铁胆和被称为二十师小阎王小祖宗的丫头正坐在门口,立刻就明白了刚那个军官怎么没自己想办法来打探,这两尊瘟神在,换成自己也不愿意来。 看到这个祖宗走了过来,史东鹏心里直发毛,可又不得不装出一张笑脸,说道:“刘秘书也在啊。”随即又装作省悟的样子:“师座在这里,刘秘书肯定会在这喽,看我这个蠢问题。咦,你和李旅长俩人坐在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大主任,还没说你来这做什么呢?” “我来找师座,有事情找他商议。”史东鹏没有遮掩他来的目的,开门见山地说道:“师座在吗?” “师座现在有事,不方便见你,回去师部等着吧。”小玉英丝毫不给人家面子。 “不行,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史东鹏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低着头径直往紧闭的旅部大门走去。 没走几步,就发现撞到了一堵墙,抬头一看,李铁胆像座山一样地挡在了面前。 “李旅长,你什么意思?我去见见师长,你拦着算怎么一回事。” “想见师长回师部去,来我五十九旅做什么?哪儿来的去哪凉快,我可不认识一些什么阿猫阿狗。”李铁胆从来就和这些从事文职工作的军官们不对付,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任何面子。更何况,孙玉民和陆曼两个人在里面,没得到允许任何人都别想进去。 “你……”史东鹏气得发抖,指着李铁胆又不敢开骂,看到他那双鼓起来像铜铃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就发虚。 “让他进来吧。”屋内传出来孙玉民的声音。 傻熊只得悻怏怏地让开了前面的路,拉着小丫头推开门当先走了进去,史东鹏只得哼了一声,跟在二人的屁股后面走了进去。 三个人进去时,孙玉民还在扣外套的扣子。陆曼虽然是面朝着巨副地图,背对着三人,但从她看上的动作来看,明显也在扣扣子。 傻熊和小丫头没往别处想,但史东鹏这个“过来人”则是想当然的以为,这俩人在屋子里肯定没做好事。 “你来有什么事吗?”孙玉民脸上脖子上的红潮还未退却,声音里也尽是不满和不高兴。 史东鹏心里暗暗骂那个给他提供情报,而且还借上面来压他的暗梢,把那个人的十八代祖宗都骂遍了。孙玉民这个人可不是好惹的,自己打搅了他的“好事”,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师座,我收到军政部的电文,要求我们师开展自清,把混入队伍中的‘老鼠’给灭了。”史东鹏情急之下把上面交给他的秘密任务给说了出来。一说出这句话,他马上就后悔,如果让上面知道或者是让人捅上去,自己真的会吃不完兜着走。可是如果自己刚刚不找个适当的理由,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惨样了。 果然,那些人果然容不下他们,孙玉民心里仅存的侥幸被史东鹏这句话击得粉碎。就像陈布雷让陆曼给他带的话一样,这边是真的要清自己的身侧了。其实孙玉民知道,如果不是陈布雷的百般维护和斡旋,自己是得不到这个被清身侧的机会,早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扫地出门,甚至是被杀鸡儆猴。 “那你计划怎么行动?” “我不知道师座您的意思,哪敢私自行动。”史东鹏说的道貌岸然,实则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到了孙玉民的人,或者是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到时自己是往上报呢还是不报呢?自认为是个聪明人的他怎么会把这种难题往身上扛呢。 “我的意思。”孙玉民苦笑了两声,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做这些个事,即使是得到了对方的应允,得到了对方的同意和谅解,他还是极度不情愿去让自己良心不安。“你拟个计划吧,不要让别人知道,我酌情让你进行行动。” “是!”史东鹏兴奋的回答。在这间屋子里,他感觉到了异常的压抑,虽然是自己强烈要求进来的,但是在微妙的气氛下,早就想离开了。 “史主任,我可有句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敢借查共党之名,干扰我医务处的工作,那对不起,请恕我医务处的人不待候,到时候你政治部的人有个三病两灾、大痛小伤的,别往我医院这边送。”陆曼本来在装着看地图,这会突然转身,说了这番话。 “陆处长放心,医务处我亲自去查,省得下面那帮不省心的得罪了您。”史东鹏哪敢说个不字,他一直以为自己打搅到人家的好事,生怕她翻脸,女人本身不可怕,可这个女人身后的那座大山,还有眼前的这面后盾,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角色。 “还有我五十九旅。”傻熊的声音也不合时宜的响起。 史东鹏傻了眼,不知道如何去接这话,如果连五十九旅都不能清查的话,那刚刚的话算是白说了。无耐之下,他望向了孙玉民,期待他能把这个大块头的话顶回去。 “你先回去拟个计划吧,其他的以后再说。”孙玉民开口说道,他也不是很愿意看到史东鹏这张脸,不光是为了心痛那三十根金条。 在小丫头和傻熊如刀子的目光中,史东鹏飞快地离开了,出了门口才狂拍胸口,暗道:“侥幸,好在姓孙的没翻脸。” 史东鹏的背影还能看见,会议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小玉英抢先拿起电话,只听了一句话,就把电话递给了孙玉民。 电话是刘文智打来的,一战区司令部发来电报,要孙玉民马上到郑州参加军事会议。 ………… 1938年5月。 日军华北方面军第1军第14师团为配合徐州方面主力作战,于5月13日渡过黄河,攻占菏泽。随后,分兵两路继续南攻。至19日,其主力攻占内黄、马庄寨、人和集之线;右纵队进至仪封附近。企图沿陇海路西进,攻取兰封。 据此,中国军队决定将孤军深入的日军第14师团消灭于兰封、内黄、民权、考城之间。老蒋亲赴郑州督战。其部署是:由第155师、第79军组成东路军,沿陇海路进攻;第27、第71军组成西路军,向仪封、内黄之间攻击,分割包围日军;第3集团军、第32军和新35师在定陶、菏泽、东明、考城附近切断日军退路。 21日,中国军队从东、西、北三面向日军第14师团发起攻击。当日,第51师和第58师一部攻克内黄、人和集。日军向毛姑寨、杨蝈集、双塔集退却;第87师攻克仪封,日军退往杨蝈、东岗头、毛姑寨。同日,日军分别向马道府、马集和后伊王进攻,并攻占马集。 22日,日军主力向孟郊集进攻,并乘势占领兰封西面之罗王车站、罗王寨、曲兴集。同日,中国军队第51、第87、第88师,在兰封以东之毛姑寨方向与日军展开激战。至23日,中国军队攻占西毛姑寨、杨庄、李庄、和楼。日军退守东岗头后,于当夜向兰封突进。守军第88师1个旅不战自退,兰封遂被日军占领。 至此,日军第14师团退至兰封、兰封口、陈留口之线。兰封失陷,使开封、郑州面临日军威胁,中国军队调整部署,以豫东兵团全力围歼日军第14师团。 25日,中国军队发起全面进攻。在罗王寨方面,第58、第155师于26日攻克罗王车站;27日,日军反攻罗王车站,第155师与其反复争夺,守住了阵地。同日,中国军队围攻罗王寨,至28日攻克。日军退往曲兴集。在兰封方面,第88师于25日晚夺取兰封车站;26日,第87师攻克许楼;27日,两师合力作战,攻克兰封。在三义寨方向,中国军队集中优势兵力向日军进攻,26日,进至柴楼、十八寨、宝王寺一线,逼近三义寨。此后,中国军队曾攻入寨内,被日军反攻击退。至29日,中国军队进攻无进展。 此时,东路日军第16师团攻占商丘,威胁中国军队豫东兵团侧背;同时,贯台日军5000余人渡过黄河支援第14师团。中国军队被迫转入守势。 5月中下旬,老蒋亲临郑州第一战区长官部。匆忙召集部下,召开第一战区军事会议。战区师以上军官20多人环桌就座于宽敞的长官部作战室。 听着战区参谋长封裔忠最新态势报告,老蒋的眼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大挂图上直指陇海路的大红箭头。这粗大的红箭头在前后左右中国军队蓝色防御线的衬托下是那么刺眼,那么的骄狂不羁,仿佛是满脸横肉的土肥原骄傲地昂着硕大的脑袋在向他招手挑战。这时参谋长的一个新的消息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据封裔忠报告,攻击考城的丰鸣房太郎的右纵队在受到87师的阻击后,已放弃了越过考城,直攻兰封的计划,而是向仪封转进,企图与土肥原师团主力合兵一处。看来敌对我攻击企图有所察觉,因而收缩正面,向主力靠拢。”老蒋听罢,眉头微蹙,向封裔忠发问道,“该路敌军的确切情况清楚吗?” “已查明,该路是丰鸣房太郎少将率领的步兵第27旅团,另附14师团的第28骑兵联队及炮兵一部,约八千余人。”蒋介石“嗯、嗯”两声,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众将军的目光这时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屋里一时空气沉闷。 第一百零五章 兰封序幕 会议室内沉闷压抑的气氛像传染病似的蔓延,偌大的一个空间却是哑雀无声,连平时会议时这些高级军官们吞云吐雾导致的乌烟瘴气也都统统没有。 老蒋站定身,扶椅而立,目光灼灼地扫视着环桌而坐的将军们。最后落在了程潜身上,语气缓缓地问道:“颂公,你怎么看?谈谈,谈谈吧。” 程潜并未急着表态。老蒋一到郑州,他就明白委员长这次又要亲自挂帅了。他太熟悉老蒋的这个习惯了,一到节骨眼上,他就碍手碍脚地出现在最高长官部里,而且很可能莫名其妙地就把你手下的一支部队弄得不知去向。哎,用兵不疑,老蒋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点。这个时候程潜倒是很羡慕起李宗仁来。 想当初李宗仁、封裔忠率部进驻徐州。临行前,深知蒋介石有此习惯的李宗仁没忘了叮问蒋介石:“委员长这次让我守徐州,能不能让我放开手脚打一仗,不插手五战区指挥?” 蒋介石这时是有求于李宗仁,再加上徐州这个烂摊子不好收拾,所以红着脸讪笑着说道:“不插手,不插手,你就自己干吧!” 可今天局势已不似当初那么恶劣了,委员长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次插手的机会,更何况他带来了配有两个战车营的桂永清27军。仗还没打,程潜就有种不祥之感。这时,见蒋介石盯着自己问,程潜略一思索,转向蒋介石说道: “土肥原先是两路进击陇海线,现在又有合兵一处的意图。但以此断言日军发觉我军攻击企图,似为时过早。也许土肥原更看重从陇海线南面迂回,而不是北面。但不管怎样,从大的方面讲情况并未有太多的变化,土肥原两万人缩在兰封、内黄、民权、考城之间,仍处在我包围态势之中,可以考虑发起攻击,包围歼灭。” 老蒋频频点头,众将军这时放开了许多,嘁嘁嚓嚓议论起来。这时,老蒋才想起了这场戏的主角——薛岳。“伯陵,你身处前方,你怎么看?”薛岳噌地立起身,老蒋忙开口:“坐下说,坐下说。” “委员长,我同意程长官意见。土肥原既然敢强渡黄河,劳师远征送上门来,我也敢张开罗网,全部收下。这次日本人既然敢摆下这么个战史上罕见的阵式,显然没把我国军放在眼里。如不还以颜色,怎能压住其嚣张气焰。我一兵团连日准备充分,就待委员长裁定。”薛岳操着带点儿广东味的官话,激昂地说道。 “好的,好的。”老蒋扫扫众人,字句坚定地说道,“现在,徐州我国军主力分头突围,已基本摆脱日寇。中原战局,渐次明朗。军委会已决定发起兰封会战,把突出冒进之骄敌14师团一举消灭于兰封地区。李长官能弄出个台儿庄大捷,我相信一战区也能有今日之辉煌一举,全歼土肥原这个甲种师团。” 孙玉民一直冷眼看着这师生二人的对话,即使是在座的众人都开始小声议论,他都没有吭声。其实在场的人中,他算是非常有资格发言的了,毕竟从济宁到荷泽,他和土肥原的十四师团结结实实地干了几仗。 桂永清和王辉武武等几个带兵的将领都知道这一层,见孙玉民不开口说话,委员长也不开口问,他们几个便不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老蒋和薛岳的一唱一和。 老蒋怎么会看透这一点,他红光满面,情绪激昂,笔挺的戎装上金星闪烁。每当参加军事会议,他极重视言谈举止,仪表军容,他知道这是给部下做表率的一个良机。 见会场众将军情绪高昂,他也颇受感染,这时他更想点起一把火,把诸将军消灭土肥原的劲头燃得更旺些。想到这,他话锋一转,问道:“在座的了解这个土肥原吗?”众将军一时愕然。其实土肥原在中国臭名远扬,在座的众人多少都了解一些。只是老蒋这时突然发问,众人不解其意,没人愿贸然开口。 见无人开口,老蒋便挥着手,恶狠狠地说道:“土肥原乃中国战场上劣迹最大的日本军人,他甚至比松井石根还要可恶。东北、华北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和他有关的。‘九一八’事变他是主谋;把溥仪挟持到东北是他干的;闹华北自治也是他的主意。说他是军人,倒不如说他是阴谋家,政治小丑。这样的家伙今天不除掉,日后他还是要搞出个什么花样来。听说有的西方人把他叫做‘东方的劳伦斯’,我不管他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今日要你们把他这个‘劳伦斯’消灭掉。” 老蒋咬牙切齿,桌子拍得嘭嘭响,一心要消灭土肥原,他这次亲赴郑州也有这层意思。他李宗仁能扬威台儿庄,我蒋某人为什么不能在兰封抖抖威风。为此,他甚至把他用金贵的美元装备起来的战车部队也带了来。他要亲自指挥部队,消灭日本人一个整师团。5月的郑州正是春意盎然,老蒋除略有些紧张、激动外,心情格外的好。他相信他一定能取得这次胜利。 20日夜,开封城第一战区前敌司令部里,薛岳渐渐冷静下来。连续几天紧张的部署、准备,他没敢合眼,连轴转了几天。第一次指挥6个军进行一次大的歼灭战,偏又碰上委员长亲自坐镇指挥,难免有些紧张。可随着各项准备的陆续落实,他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对自己的这次围歼部署还是满意的。东路有李汉魂指挥的3个加强师,拿下野鸡岗、贺村几个不大的据点,他认为有绝对的把握;西路是桂永清指挥的4个多师,都是老蒋的嫡系中央军,还配有邱清泉的两个战车营,攻击仪封、内黄、马王寨,也是胜算极大;北路有孙玉民、商震的9个师,断敌退路并向南攻击,应该说没什么负担。这样,被压缩在兰封、内黄、民权、考城之间仅数百平方公里的土肥原师团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薛岳一遍遍在脑子里过着筛子,他要的是绝对把握,他等这一天都快等疯了。21日天刚破晓,陇海路清晨的宁静便被惊天动地的炮声震醒。薛岳指挥10万中国军队向日军第14师团发起攻击。然而攻击并没有薛岳想象的那么顺利。一直处于攻击状态的日军被炮声惊醒后,突然发现四周都是中国军队,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仪封西南小李村的一户大院落里,土肥原从一封封告急报告中窥出了薛岳的意图。中国军队终于反攻了,他对这一点并未感到惊讶。当初受领任务时,第一军司令官西尾寿造中将眯起细小的眼睛,在他脸上睃了足有一分钟,才指着地图对他说:“土肥原君,你将率你的师团从璞城渡过黄河,先下菏泽,再直取陇海线。阻止开封、郑州的支那军东进增援徐州。” 说罢,西尾抬起头。这时,他从土肥原脸上分明看出了一些疑惑。丢下铅笔,西尾慢慢在屋里踱了几步。土肥原腰杆挺得笔直,宽厚的胸脯挺得老高,双目随着西尾移动着。“你要知道,这次皇军华北、华中两军南北对进,目的是要把徐州的60万支那军主力加以聚歼。兵力不足啊!所以截断陇海线的任务只能由你师团单独承担。只要你们能把程潜的10万支那军队拖住,中岛的16师团快速纵队会及时援助你们的。你们这次行动事关全局,虽有风险,但意义不可估量,拜托了。” 西尾言辞恳切,看着土肥原,甚至还低头行了个礼。“嗨!我师团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请司令官放心。”土肥原忙不迭地回答道。语毕,也忙向西尾低头还礼。 回到师团部,土肥原的感觉并不像受领任务时那般豪迈。有什么法子,当时是给西尾逼的。他心里清楚,他的2万人马冲进10多万中国军队中,必定会遭到攻击。虽然他从未看上中国军队的战斗力,可他知道今天的对手绝不是7年前的东北军,否则矶谷师团怎能在台儿庄遭此大难。土肥原可不像有的日军将佐那样不可一世,他更像只反应极灵敏的狡猾的狐狸,即使成功一百次,他也是谨小慎微。他心思清楚,失败一次就能毁掉一切。几天前,他便令丰鸣旅团长向他的师团靠拢,他也怕被各个击破。 土肥原贤二确实不是凡夫俗子。这个被日本军界誉为“三大中国通”之首的土肥原贤二不仅能说一口比老蒋还要地道的普通话,而且对中国国民党军各部队的底细清清楚楚。他是个天才,不仅仅在语言方面,他更懂得怎样与周围的人相处,更懂得从蛛丝马迹的细小端倪中找到突破口,去实现一个又一个大胆的阴谋。他那颗硕大的脑袋没有白长,只要他眯起细小而臃肿的双眼,皱起那两撇凶恶的眉毛,一个个诡计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出。他抓住了日本急于实现帝国梦想的好时机,捕捉到中国这个实现梦想的好目标,便开始了其阴谋诡计的辉煌生涯。 “九一八”事变导致了东北沦陷,他是主谋。挟持溥仪成立“满洲国”,是他的杰作。1935年软硬兼施,强逼察哈尔省主席秦德纯签订《秦土协定》,随后策动华北自治的还是他。 他就像一个驱不散的幽灵般萦绕在中国大地上。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令老蒋惴惴不安的地区,老蒋恨他恨得牙关咬得格格响。但土肥原却成了天皇的宠儿,从1932年到1936年仅仅4年,他就由一名普通的间谍大佐窜升至陆军中将。他的狡诈、他的视野、他的机敏,连西方反间谍机关也不能不叹服,给他送了一个恰如其分的绰号,“东方劳伦斯”(劳伦斯系闻名西方的间谍)。 军事上土肥原也不外行,陆军士官学校、陆军大学,他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再加上他灵敏的反应,发达的大脑,步入中国战场他也是所向披靡。因此,当嗅到薛岳发起攻击的气息后,土肥原不敢怠慢,一声令下,各路日军转攻为守,占据村落据点,凭着强大的火力拼死抵抗。他要先试试中国人的攻击力再说。21日,中国军队猛攻一天,进展不大,伤亡却不小。 开封城里,薛岳急红了眼。他真正领教了眼前这块硬骨头不好啃。他心里太清楚了,眼下中国军队是处在内线中之外线,如果土肥原师团久不能决,那么徐州地区日军抽出身来大军西上,那围歼土肥原的一切努力,所有牺牲都将付诸东流。他可不想错过这个实现梦想的好机会。薛岳连电各军、师,不得稍懈,连夜加紧攻击。 23日,僵势打破了。东路李汉魂的64军在填进2个团的兵力后,突破日军外围阵地,已与西路宋希濂的71军合兵一处,并攻下内黄、野鸡岗要地,土肥原师团已全部陷入重围。 薛岳那颗焦躁的心这才安定一些,紧绷着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眼下,徐州日军尚无动静,而土肥原师团已被逼入几个大村集中,看来解决土肥原已有了八成的把握。这时的薛岳,似乎感到全歼日军一个整师团的骄人战果已沉甸甸地落入他的口袋中,他连夜向郑州的老蒋、程潜发去了战况报告。 程潜接报甚感欣慰。“好样的,伯陵!”老蒋接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又走到地图前指指划划了一阵,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吩咐陈布雷道:“电告薛伯陵。前线的所有部队,包括桂永清的27军都交给他。限日消灭土肥原寇。”陈布雷正待出屋,蒋伸手止住他,“慢,慢。告诉桂永清,战车营之威力正发挥时,该用的要舍得用,不要落在后面,我在郑州看着他。” ………… 打日军十四师团,孙玉民其实最有发言权,在荷泽和他们正面交过手后,他立马对这支部队产生了警惕。 同为常设师团,矶谷廉介第十师团的战斗力明显落后于土肥原贤二的十四师团,并不是说装备兵源等方面,就光凭这些鬼子指挥官的军事素质以及小心谨慎的风格,就远远强于十师团的指挥官。 孙玉民的二十师在国军中的实力虽然比不上桂永清27军的新46师,也比不上由王耀武51师合编而成的74军那样嫡系中的嫡系,但也算得上中央军中的精锐了,可就是和土肥原的十四师团对憾几场,硬是没占到什么便宜。 陈布雷也看到了在郑州开会的这些天,孙玉民受到老蒋的冷落,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可还好,桂永清、王耀武等一干战将们还是很待见他,也让孙玉民不至于太过尴尬。 作战方案一决定,各人都即将返回部队部署。临行前桂永清拉着孙玉民说道:“玉民,你也是从我教导总队走出来的,四十六师甚至二十七军都可以算是你的娘家,大战时如果有任何不测,不管你有没有收到命令,你都一定要过来救援!换作你二十师有难,我二十七军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听到这番话,孙玉民很激动,他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动情地说道:“总队长,只要你和周副总队还有马威龙兄长在二十七军一天,我二十师就会把二十七军当娘家一天。” 第一百零六章 真相 孙玉民没有想到,他和桂永清的这番对话最后成了二十师的救命符,如果不是马威龙的舍命相救,他和他的二十师将全军覆没在兰封战场。 桂永清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个救命恩人,他的这个最为有出息的手下,帮他解了兰封的围,帮他重新夺回了兰封城,帮他扛了一个天大的雷。最后,这个他永远都看不明白的人,做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孙玉民从郑州回到了许昌驻地,几开了几天的会,压抑了几天的心情,随着像个小孩一样扑进自己怀中的小丫头的笑声而开怀。 还好孙玉民有个习惯,每次去外面都会随手买点小东西回来,以前是给陈芸和小玉英,现在则换成了给陆曼和小玉英。 小丫头撒了一下娇就伸手要礼物,弄得孙玉民好生郁闷,他故作生气:“丫头,你来迎接我是想要礼物啊?” 这番话引得来迎接孙玉民的众人捧腹大笑,小丫头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继续在他身上翻袋掏兜,寻找着自己的礼物。 ………… “日军14师团是日军常备师团,原驻日本宇都宫,下辖第27、28两个步兵旅团,现任师团长土肥原贤二。1937年8月下旬奉调入侵中国,9月上旬在塘沽登陆,被编入华北方面军第1军。” 孙玉民一回到师部就召集了团以上军官开会,他手中的指挥杆点着巨幅地图上那个粗大的代表十四团的红色箭头,继续说道:“这支日军大家都应该不陌生,我们现在来到许昌还是拜他们所赐。” “打他们啊,太好了,在荷泽如果我不是被关禁闭,早把他们杀得人仰马翻。”李铁胆听到了还是打十四师团,立刻兴奋得胡咧咧。 “如果没关禁闭,我看也用不着你参加这个会了。”张小虎怼了傻熊一句。 “那是当然,我在的话早就全歼了十四师团,活捉了土肥原那只老乌龟了,哪里还用得着大家伙这么大动干戈去对付他。”傻熊没听出别人话的意思,还冲着着张小虎使眼色。 “他说你如果不是关禁闭,早死在济宁或者是荷泽了。”邓东平和傻熊搭挡过一段时间,不忍他被人嘲笑,出言提醒。 “好你个张小猫,我看你是皮痒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傻熊说着说着就抡起了他醋钵子大小的拳头,想要去揍人。 “如果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赶出会议室。” 听到这句话,傻熊立刻老实的像只温顺的绵羊,低着头不去理会旁人的目光。 一物降一物,傻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二十师没几个人敢惹,可孙玉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让这个混世魔王不再吭声。 “各位,我部撤退至许昌休整后,便连同十二军其他两个师:二十二师和八十一师一起从五战区重新划归到一战区,作为第三集团军唯一剩下没被打散的军,十二军已被划归第一兵团薛岳司令长官管辖。”孙玉民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手下的这些人,心里盘算着,除了刘文智还有谁能独当一面。每每这种捉襟见肘的时候,他都会非常的想念周海南和周洪,两个人有一个在身边,自己都不会如此的为难。 “我们师的任务是由北向南,同友军一起绕到日军身后,切断敌军退路。”孙玉民简短的说出了任务,虽然说的这么简单,但是实际操作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先不说几百里的路途,光十四师团土肥原贤二那副谨慎小心的样子,把整个师团近三万人牢牢地聚在一起,要当拦路虎肯定不是个好差使。 “又是这种卖力不讨好的活。”刘文智轻拍了一下桌面,恨恨地说道。 “发牢骚也没有用,大家都准备吧,趁出击命令还未到,各部加紧贮备物资,备足运力,等待命令吧。”孙玉民也甚是无赖。 二十师从荷泽撤退,汇同二十二师、八十一师一起撤退到许昌不满二十天,作为一支连续征战了两三个月的部队,获得了如此难得的喘息机会,当然是有如新生。 孙玉民讲完了这些话就把会议主持交给了刘文智,有很多细节方面的东西,都需要他来和这些骨干军官一一确认和布置。 走出师部后,孙玉民漫无目地的到处游荡。这段时间以来,除了结婚,他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没空去操心除了军务之外的事;没空去探听陈芸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情况;没空去好好陪陪自己新婚燕尔的妻子陆曼;没空去管教已经无法无天,成天见不着踪影的小丫头;也没有去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随心所欲的脚步,凌乱的心事,还有脑子里混乱的想法,孙玉民就像个行尸走肉般地游荡了一个上午,停下脚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师部医院的大门口。 作为中国军队里非常稀少的师一级医院,陆曼和苏院长领导下的战地医院名气可不小,这还得‘拜托’展书堂的大力宣传,八十一师和二十师同守济宁、荷泽,底下的伤兵没少叨扰到苏院长她们。 门口的卫兵老早就发现了他,但是却没来打扰。很显然,孙玉民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也看出了。 怎么会自己就走到这来了呢?孙玉民摇摇头苦笑。陆曼自那天在五十九旅旅部见过后,便一直在忙着什么,派人找了她几次,都被推说没空。 休整期间,医院不会平白的多添伤员,医院少事医务处自然不会很忙,可陆曼一而再再而三地借故推脱二人相见,倒底是为什么呢? 孙玉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抱着这种想法,然后才自己走到这来的。一想到陆曼可能又会推脱二人的相见,孙玉民失去了想进去医院看看的想法,掉头就往师部走去。 “哥,你怎么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孙玉民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在这里?随即又醒悟,难怪这些天看不到人,原来是跑陆曼这来了。他停下了脚步,徇声望去,只见小丫头挽着陆曼的手,从外面缓缓而来。 这些天不见,陆曼身上又凭添了几分魅力。自结婚后很少去散开的披肩长发如瀑布般的铺在她的肩上背上;微微泛红的脸颊,衬得她白晰胜雪的肌肤更加的迷人;清澈的眼神不停地流转在孙玉民的身上,眉宇间几根飘零的发丝随风摆动,更加显示出她的妩媚;军装外套搭在她的手腕上,淡绿色的衬衣扣不住她胸前的丰满,草绿的长裤和齐小腿的黑色军靴,将陆曼修长的美腿展现的一览无疑,这一身装束把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完完全全的衬托出来。 孙玉民看呆了,他一直以为陈芸的美完胜陆曼,可是这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眼前的她简直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没有瑕疵的美人儿,许久没有的那种急速心跳又出现在孙玉民身上,当初见陈芸的那种口干舌燥,浑身燥热的情况也再次显现。 他急忙往前小跑了几步,迎向了两个如绚烂夏花般的女孩。 来到了两女面前后,他顺手接过了搭在陆曼手上的外套,牵住了她的纤纤小手。 小丫头很识趣,抢先往医院院子里走去,陆曼的医务处就在医院大院内,所以她的办公室和宿舍都在这里面。这几天,小丫头一直和陆曼俩混在一起,自然是住在她宿舍。 “你来做什么?”陆曼幽怨地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像是带着魔力一般,让人听了还想再听。 “好多天没看到你了,想你了!”孙玉民快被她的声音酥倒,不擅言词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句在他看来已经是很肉麻的话。 陆曼面颊上的两团红晕更加地明显,她嗔怨地说道:“你不是只记挂着你的部队,记着打你的仗吗?什么时候学会了油嘴滑舌。”她说归这样说,但实际上心里却是十分高兴。俩人从认识到结婚,到现在婚后不像新婚夫妻的生活,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手牵手随意漫步的时候呀。 “我没有油嘴滑舌,这次是真的想你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会走来的,可能是你无形的牵引吧。” “呵呵”陆曼忍不住笑了:“我的大师长,你可真会哄人开心,我又不是神仙,哪有这种本事。” “小曼。”孙玉民停住了脚步,把自己的爱人拥入了怀中,吻在她额头上,动情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脑子里不时就会冒出你的影子来。或许是因为面临大战、面临血仗?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我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有可能此次征途会很不顺,也有可能这次我真的不会再回来,才会如此的想……” “不,你别这么说。”陆曼仰起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陆曼被孙玉民这番直白触动了,这些天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好像自己的丈夫就像天边的一块云彩,随时都会飘走,而自己却没有丝毫挽留的办法。这种感觉随着前几日那个人的出现,愈发的强烈,她那已经隆起的大肚子,似乎在向自己宣战:喂,你侵占了我和我妈妈的领地,请马上离开。 是啊,她和他在一起也只有短短的一个来月时间,却怀上了他的骨肉。自己呢?结婚到现在近两个月了,身上依然毫无动静,难道上天本来就不看好自己和他的姻缘,才不让自己和他有爱的结晶。 陆曼不敢想下去,她怕再想下去,又会回想起那天和陈芸的谈话,想起l部长的循循交代。 “小曼,说真的,这一路让你跟着,吃尽了苦头,还冒着巨大的危险,而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还不停地连累你,让你提心吊胆。有时候我会想,孙玉民你何德何能,配得起这么好的姑娘吗?” “玉民,你不用说这些,都是我自愿的……”陆曼的眼泪都快让这说出来,可是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个身影,让她生生把即将说出口的话给收了回来,她的身子也随着这两个人的出现而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怎么了?”孙玉民感受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陆曼没说话,身子由最开始似被吓到一般的抖动,变成了轻微的发抖。 孙玉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发抖,只得把她搂得更紧,似乎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身体一样。 “小曼,怎么啦?”孙玉民再次问道。 “姓陆的,你有种做没胆说吗?” 身后突然传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孙玉民扭转头去,看到了这个时候他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陈芸和邓秀芬。 “你们怎么会在这?”孙玉民并没有像当初那样,看到陆曼来而放开陈芸的手。这次他紧紧地拥抱着怀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可怜人儿。 邓秀芬扶着大腹便便的陈芸缓缓地走了过来。 短短的两个来月未见,陈芸的脸变得苍黄,一头原本乌黑亮丽的秀发现今如枯草一般,随意地被一只发箸挽在脑后,宽大的腥红外衣被圆圆鼓起的肚子绷得紧紧的,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的长裤,脚下踩着一双黑布鞋,如果不是认识她的人,绝对和平常村姑一模一样,哪里看得出这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说呀,姓陆的,你怎么不敢把真相说出来?”邓秀芬扯着嗓子在喊,先前所听到的那个声音也是发自她口。 “秀芬,声音小点。”陈芸出言阻止气头上的好姐妹。 “都让人欺负成这样了,还要小点声?”邓秀芬似乎有万般委屈一样,松开了搀扶着陈芸的手,指着陆曼说道:“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假公济私,打着组……” 邓秀芬说的正激动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耳边还响起了陈芸凄厉的话语:“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邓秀芬使劲拉开了她的手,冲她吼道:“准她做不准我说吗?就算她是09又怎么样?”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陈芸就如烂泥般地瘫在地上,口中苦苦哀求:“秀芬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孙玉民被这番话给整得云里雾里,什么假公济私,什么准她做不准她说,自己完全听不明白,他向怀中的人儿看去,陆曼还在轻微发抖,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任凭邓秀芬如何的嘶吼,她都只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芸和邓秀芬,就是不开口说话。 邓秀芬扶起了坐在地上的陈芸,又冲孙玉民大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吃尽了苦头,成了现在的模样,可是你眼见着她摔在地上,却抱着另一个女人,扶都不来扶,你还算是个人吗?” 第一百零七章 陆曼骗婚? 孙玉民先前看到陈芸瘫坐在地上时,第一反应就是过去扶,可是他发现,只要自己一松手,怀中的这个女人肯定会直直地倒在地上,此时此刻的她如同失去了脊梁骨一样,如果不是倚靠着自己支撑,第一个倒的便是她。面对着邓秀芬的漫骂,孙玉民跟陆曼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任凭指责不吭声。 邓秀芬骂了几句,见人家不搭理她,自觉无趣,搀扶着陈芸时还不解气地说道:“两个狗男女。一个吃饱了连嘴都不擦,另一个更缺德,打着各种各样旗号骗婚。” 陈芸看着搂着陆曼的孙玉民,心中也是无比的凄楚,酸涩的感觉一阵一阵地涌了上来,可是她并没有失去理智,不停地阻止着身边打抱不平的邓秀芬:“别说了。” “大家别伫在医院门口了,先去曼姐房间那吧。”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她对四个已经惘然的人说道。 孙玉民也缓过神来,说道:“对,我们先进去,别让人看笑话,有什么事进去再说。”他示意小丫头过来,让她扶好陆曼,自己则走到了陈芸身边,想要去搀扶她。 “小人,伪君子,走开,我芸姐不用你照顾。”邓秀芬仍是怒火未消,冲着他骂骂咧咧。 “秀芬,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到时别怪我不理你。”相对于邓秀芬的气愤,陈芸显得非常淡然。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递给了孙玉民。 邓秀芬见她完全不听劝,不理会自己的一片苦心,把手一甩,恨恨地道:“你就作吧,别怨我不管你。” 这是孙玉民时隔两三个月后再次握住她的手。面前这个女人曾经是那么的风华绝代,可现在的模样是那么地令人心疼。手还是那么的冰冷,人也还是那个人,可握着的感觉却是找不回来了。 自己不爱她吗?爱!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孙玉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总是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 “你还好吗?”孙玉民问道。 “嗯,”陈芸点了点头:“我很好,只是她有点调皮,老是动来动去。” “她会动了吗?”听到了陈芸的话,孙玉民脸上忽然放出光彩,兴奋的问道:“她几个月啦?” 陈芸满脸的幸福感,抚摸着她的肚子,骄傲的说道:“医生说快七个月了,再有两三个月,你就要当爸爸了。” “看他那样,有半分想当爸爸没?人家巴不得你走得远远地,不要来烦他,眼不见心不乱。”邓秀芬在一旁岔岔不平地说道。 “没有没有,我没这么想。”孙玉民慌忙解释。“芸,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这种想法,我特别想看到咱们的孩子出生,也很想守着她长大,可是我不知道荷泽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去,连让我……” “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原因,其中的纠葛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我知道你没有抛弃我们娘俩,所以你不需要有愧疚,反而是我觉得对不起你。”陈芸说道。 “你们三个人跟上啊。”小丫头扶着陆曼站在医院大门里面,大声地喊。 邓秀芬口中虽然说不再管陈芸,生气归生气,但还是走了过来,搀扶住了她另一只手。 陈芸会心地朝她笑了笑,这个好姐妹不管任何时候都未曾放弃过自己。 三个人远远地跟在小丫头和陆曼身后,缓缓地走着。 孙玉民能感觉到自己手掌中那只冰冷的手渐渐的有了温度,而陈芸那张苍黄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点血色,先前一直深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容重新挂上了她的脸庞。 邓秀芬看到了她和前一刻竭然不同的变化,摇了摇头,叹道:“陷入爱情中的女人真的是愚蠢!” 陆曼的宿舍只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单间,进门的窗边上放着一张书桌,上面堆放着十几本书籍和一盏精致的小台灯,往里几步摆着一个茶几和一张竹制长椅,两边还各放着一张小板凳,屋最里面摆着一张木床,床头前放着一个小柜子,上面只摆了一个相框,相框里面赫然是她和孙玉民俩人的军装合照,非常的显眼,人一进屋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床尾用铁丝拉着一张布帘,把床和会客区给分隔了起来,只是现在帘子是收起来的。整间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幽雅,衬托出屋子主人不俗的生活品味。 孙玉民这也是第一次来陆曼的宿舍,放弃荷泽后,两人就再也没有重新布置新房,通常都是陆曼住在自己那边。 小丫头和陆曼是最先进来的,俩人正坐在竹椅上看着孙玉民他们,看到三个人不知道往哪坐时,陆曼开口了。 “让陈姑娘去床上躺会吧,我看她好像很疲惫。” 孙玉民正有此意,可又担心她生气,一直拘束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听到了她这番话,如得圣旨般,赶紧扶着陈芸往木床走去,到达床边后,还亲手脱去了她的黑布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平躺在床上,顺手拉过了被子替她盖上。 忙完了这一切,孙玉民转身要离开,想去到茶几边上坐下,却听到了陈芸轻微的一声“啊”,原本已经舒展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 “怎么啦?”孙玉民柔声问道。 “她又动了。”陈芸面容上虽然还有痛苦的神色,可话语中是满满的幸福。 “又装。” 这是小丫头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声,但屋子里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装了?你说清楚。”邓秀芬像个火药桶似的被她这句话点爆,本来她打算不发怒,可生性急燥地她又忍不住跳了出来。 “说的是谁这不是明摆着吗?”小丫头阴阳怪气地说道,完全没顾孙玉民的脸已经黑了下来,靠在椅子上的陆曼赶紧拉扯了她两下,生怕这个小祖宗等下说出不可收拾的话,把她哥又惹怒。 听到这句话后陈芸也不禁摇了摇头,她本来对这个小丫头蛮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小丫头现在却似和仇人一样,处处针对自己。 孙玉民这次没有去制止小丫头,他很想知道这几个人之间倒底有什么秘密。 邓秀芬则不一样,自己的姐妹被人如此“欺负”,那怎么行,直接冲到了茶几旁边,一副撒泼的样子,指着小丫头和陆曼说道:“就算我们在装,可怎么比得过你们宗师级的装功,健健康康的一个人,非得装成黛玉葬花般的楚楚可怜。”她的嗓门本来就大,语速又快,让不擅吵架的小玉英根本就插不上嘴。 “你……”小丫头才说出一个字,又被说话像机关枪开火一般的邓秀芬抢去话语权:“这还不算,有的人打着组织的旗号,骗我们离开,自己却鸠占鹊巢,把人家丈夫占为已有,这种‘装’功,平常人哪能学的会。” 听到了这番话,孙玉民心中一震,自己想知道的来了。 陆曼和陈芸听到了这句话后都被惊到了,特别是陆曼,本来身体就在发抖,现在就更加厉害了,连手脚都开始发抖起来。 见她这副样子,孙玉民心中更加的疑惑,心中在想,倒底有什么事能让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女人,如此的惊慌失措。 小玉英紧紧抓住了她瑟瑟发抖的手,看着已经是泪眼矇眬,嘴唇脸色都已发白的可怜人几,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吼道:“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你最好是拿一把机枪过来,把我和她都突突在这个房子里面,否则我肯定会把这件事说出来。”邓秀芬停顿了一下,又指着孙玉民说道:“我不仅要讲给这个忘恩负义的薄情汉听,我还要去延安讲给l部长听,如果还没人为我们作主,哪怕是告到m主席那里,也誓不罢休。” “你当我不敢毙了你吗?”小丫头指向邓秀芬,手中赫然就是那支在武汉军需仓库那支勃朗宁1906,那只小巧玲珑的“掌心雷”。 孙玉民太了解小丫头了,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她的手刚举起,手指还没搭上扳机,就被他把枪抢了下来,揣到了自己口袋里。动作之快,让小丫头和几个女人目瞪口呆,他瞪着小丫头说道:“我先不和你计较,听她把话说完再说。” 小丫头无奈,只得重新坐下。 从医院外面到屋子里的这段时间,孙玉民一直没有说话。这件事闹到了这个地步,是非曲直虽然暂不明朗,他也一直没有表明态度,这让陆曼和陈芸心里都非常的忐忑。 邓秀芬没有畏惧持枪的小丫头,反而冷笑了两声,看到孙玉民抢下了她手中的枪,说道:“早就知道你和姓陆的是一丘之貂,大师长你别拦她,让她赶快开枪,省得我在这,扰得大家不清净。” 孙玉民被邓秀芬的这番言语弄得很难堪,有点不耐烦地说道:“要么说下去,要么就去照顾你的好姐妹。” 邓秀芬被孙玉民这一说,立刻不吭声,走回到陈芸身边,一屁股坐到了床边。 陈芸心痛地看向为自己说话被人嫌弃,被人用枪指的好姐妹,轻声问道:“没事吧?” 邓秀芬摇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你们谁能告诉我,刚刚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孙玉民看向了陆曼和小丫头,又扭头看向了正盯着这边的陈芸。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被冻结,除了几个人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其他的声音,这种宁静让人很容易产生压抑感,连一向很沉得住气的陆曼也渐渐忍受不住,屁股不断地磨动着,像极了改性子前的小玉英。 “我来说吧,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我,也该由我来给你交待。”陆曼站了起来,看向了正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 小丫头伸手去拉,出言制止道:“陆姐姐,你不要犯傻。” 陆曼打开了她的手,苦笑着说道:“丫头,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这件事不说出来,不让你哥知道,我想我后半辈子都不会心安。” 她离开了茶几,走到了床边,挤开了邓秀芬,伸手去抚摸陈芸那变得粗糙和苍黄的脸庞,颤颤巍巍地说道:“让你吃苦了,对不起。” 陈芸生性就是很善良,被她这一句话一说,心立刻软了,回应道:“我不苦,倒是辛苦你了。” 孙玉民没去看两个似乎是惺惺相惜的女人,只死死盯着小丫头,想要从她嘴里听到事情的真相。可这个死丫头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靠在竹椅上,眼睛望着天花。孙玉民没发现,小丫头的眼眶是湿润的,要是他们之间没有不许哭这个约定,估摸她早就泪流满面了。 “玉民,你不是一直在问我和小丫头,那天在房间里我们说了什么吗?为什么从房间里出来以后,陈芸姑娘就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你身边吗?” 陆曼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床前,又重新走回到茶几这边,站在了孙玉民的背后。 孙玉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不是她的突然离去,如果不是这个死丫头的暗渡陈仓,我可能下不去和你结婚的决心。” 陆曼凄楚地笑了下,继续说道:“那天我在屋子里,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她。陈芸姑娘得知我是09后,一脸的惊讶和惘然。然后又把你的处境告诉了她。” “我的处境?什么处境?” “你自己不知道而已,那时的你不仅被一处的人盯上,连上头的那位也开始了对你产生了不信任和怀疑,虽然说他生性如此,可如果得不到信任,你包括你的二十师都会举步维艰。二十师是支什么部队,大家都很清楚,这是韩复榘的家底,是他起家的部队,本身就是要被打散或撤编的,只是因为父亲举荐了你,才让这支部队有了生存下去的机会。一旦你也得不到信任,那么二十师的前途可想而知。那个时候战事又紧,为了不让你分心,我询问了父亲,他说了两个字结婚。以父亲的地位和能量,能讲出这两个字,说明他已经是想尽了办法,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 陆曼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说道:“得到这个结果,我不知道怎么才好,所以才会在那天和陈芸姑娘商量。其实在和她商量之前,我已经和自己的上级取得了联系,你们现在都知道了,我的直接上级就是l部长。我把你现在所面临的处境以及自己的打算向他汇报了,得到的答复是同意,但需得到陈芸姑娘的同意。” “你的什么打算?”孙玉民插嘴问道。 “我的打算就是和你结婚,和你结假婚!”陆曼没有再犹豫,一口气把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假结婚?”孙玉民被震惊了,他问道:“也就是说陈芸釆纳了你的这个想法,在屋子里就决定离开对吗?” 第一百零八章 各奔东西 “没有。”陆曼回答之前回头望了望陈芸,说道:“我猜你当时应该是将信将疑,对吗?”见她点头,陆曼接着问道:“你倒底是因为什么才同意离开的?” 陈芸把头偏了过去,不愿意回答。 陆曼又看向了邓秀芬,说道:“你不是要给你的好姐妹找回公道吗?那么好吧,现在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邓秀芬望了一眼陈芸,心一横,站了起来,说道:“好,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们会同意走。那天在师部和你们吵架以后,回住处的途中,芸姐说肚子不舒服,要我去医院帮她拿点安胎药,回到住处时,你们刚走。” 邓秀芬说着说着,俯下了身,替眼睛已经闭上的陈芸掖好了被子,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没睡,但不会有人去点破她。 “她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消息,和我们一路从南京死里逃生的陆曼陆医生,是自己人,而且是重要性远超我们几个人的09号。”说到这,邓秀芬打住了话题,对孙玉民说道:“可能你不太清楚这个09代表着什么。我现在告诉你,09这个数字,这个序号是多么地厉害。它代表着在我们组织内,只有8个人比她重要,这其中还要减去代号为01的l部长。” 孙玉民没吭声,他前些日子就知道了陆曼09的身份,虽然那是她紧急情况下的自我坦承,但在别人眼里,尤其是邓秀芬眼中,他那波澜不惊,坦然的态度,表明着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了陆曼的真实身份。 果然,邓秀芬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似乎在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这时候闭着眼睛的陈芸说出了一句话。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个身份。” 说完了这句话后,她又不再吭声,邓秀芬只得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事关重大,牵扯到方方面面太多,芸姐在当天晚上就启用了电台,向上级发文要求甄别她的身份。” 可能是骂的太多,接着又说了太多,邓秀芬开始四处寻找水壶,想要倒杯水润润嗓子。 陆曼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壶,示意里面有水。 邓秀芬看到了她的动作,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倒了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她又继续说道:“很快,我们就收到了l部长的亲自回电。电文上写的很清楚,她确实是组织上代号为09的高级潜伏人员,上面还写着,要我们六人小组全力配合她。芸姐在一收到电文后,就明白了上面的意思,她知道肯定是陆曼已经抢先汇报过,上面才会这么快地回复。那之后,她就决定配合陆曼演这场假结婚的戏。可是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孙玉民问道。 “没想到她会假戏真做,没想到她会鸠占鹊巢,没想到身为党员还是领导的她居然会做出这种抢人老公的事来。”邓秀芬如倒豆子似的把怨气全都倒了出来。 事情的原委已经摆在了面前,孙玉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件事情,她们两个人都没做错,如果真要说谁有错的话,那就是自己。若不是自己一时心动,若不是自己心里一直暗存对陆曼的愧疚和迷恋,若不是自己决定和她结婚,怎么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尽管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辟如说二十师需要一个站得稳的靠山,辟如说自己需要借助她身后的力量来阻止那场浩劫,可孙玉民心里知道,这些全都是借口,实际上自己已经爱上了陆曼,已经离不开她。 陈芸呢?自己不爱吗?爱!而且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且不论自己和她的孩子,也不论自己和她的感情,就光论这件事来说,一般的女人能做到这点吗?把自己的丈夫推去和别的女人结婚,就算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这也得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包容心吧。还有,即使是到了现今这个阶段,人家假婚真过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有多么的怨恨对方。这样的女人,难道自己不该珍惜,难道自己就能任凭她受尽委屈,整日以泪洗面吗? “没错,我是假戏真做了。婚礼的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嘴里一直叫着陈芸,你们知道当时我有多难受吗?我也是女人,虽然是假婚,可也是我的新婚之夜啊。洞房花烛夜,自己的丈夫嘴里不停地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换作你们,会怎么做?”陆曼说着说着就似要崩溃,激动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是心痛。 “当时我虽然很难过,但也没有失去理智,心想你不是想要见陈芸吗,就穿上了她临行前送给我的一件旗袍。” “凤穿牡丹。”孙玉民惊问,连一直假寐的陈芸也睁开眼睛,看向了已是梨花带雨的陆曼。 “你记得那晚的事?”陆曼疑问道。 “不。”孙玉民摇头,他说道:“我完全不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你说旗袍,我才会问是不是凤穿牡丹,因为这件衣服是我替她新自挑选的,也只在试衣时见她穿过一次。”他说话的同时,脑子里泛起了南京城成衣铺内,陈芸穿着改制好的旗袍走出来的场景,那副画面停留在他脑海深处许久,一直都未曾磨灭。 “原来如此,难怪我穿上这件旗袍后,烂醉如泥的你眼睛会放出光彩,把我牢牢地地抱住,死都不肯放手,原来还是把我当成了她。”陆曼知道孙玉民当时只是因为这件记忆中的旗袍而搂住自己后,眼泪又开始如珍珠似的往下掉。 孙玉民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没搞明白,这一下肯定会把陆曼伤得不清。 “曼,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你也清楚我是不擅言词,但请你相信我们的未来是会很美好的。”孙玉民情急之下又说了一句让他后来后悔不迭的话。 陆曼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难道这就是他的选择?他的决定? “你们的未来会很美好,那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的未来在哪?孙玉民,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是不是我这个已成黄脸婆的女人,已经被美艳不可方物的大小姐完全踩在了脚下?”陈芸听到了他的话后,挣扎着坐了起来,原本心态平和的她心里也开始失衡,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小芸,我……”孙玉民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刚才情急之下的一句话语,没料到会把陈芸惹急。 “秀芬,我们走。呆在这里,看到这一对狗男女,我都觉得恶心。”陈芸说完就要往外走。 邓秀芬赶紧走到床前帮她穿鞋,搀扶着她就要往外走,一个身影挡在了她们面前,正是陆曼,她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眼睛还是红肿的。 “陈芸姑娘,你不能走。” “笑话,在这里看你们这对狗男女秀恩爱吗?” “你别误解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曼很是着急,她其实也不是很善于表达自己。“要走的不是你们,应该是我。现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我把他完完整整地交给你了,以后我绝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希望你能原谅他,也能原谅我,看淡这个你人生中这个小小的波澜。”陆曼说完这句话就抢先往外冲,刚到门口又返身走回来,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了那个相框,把这个有着二人合照的相框在陈芸面前晃了一下,说道:“我只带走它,留作纪念,可以吗?” 陈芸压根就不信她的话,直接就把头扭向了一边。 孙玉民呆坐在凳子上,没有去阻拦,因为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两个女人都是那么地倔强,他甚至是想着让她们两人分开,然后再逐个去解释,好过于四个女人分成两边,而把自己夹杂在中间。 陆曼临出门时幽怨地回头看了孙玉民一眼,见他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扭转头就往外奔去。 小丫头狠狠地踢了孙玉民一脚,紧跟着跑了出去。 陈芸同样看了孙玉民一眼,同样没有再对他说一句话,在邓秀芬的搀扶下,慢慢的往外走去。 很快,先前喧闹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孙玉民一个人,他呆坐在屋子里头,直到天黑也没有动过半步。 屋子里的灯亮了,一个苗条的身影走了进来,孙玉民以为是陆曼回来了,站了起来,却发现是小丫头。 他待在陆曼宿舍,就是在等着她回来,可没想到,等到了天黑都没有等到,心中突然腾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急忙问小丫头:“陆曼人呢?她怎么没回来?” “陆姐姐不会再回来了,她让医院的吉普车送她去武汉了。” “什么?你怎么不拦着她?” “我拦?我拦得住吗?你干嘛不去拦,不去劝她回来。”小丫头本来就很生气,这会的嗓门也开始高了起来。 “这么远的路途,就一辆车一个司机一个她,我不放心。”孙玉民喃喃自语,他没有去管小玉英不善的语气,对她说道:“丫头,去通知董文彬,让他赶紧派一个排的士兵和两辆车过来,我要去追她。” “追不上了,她都走了三四个小时了。”小玉英说道:“你放心,她出发前我就告诉了刘大哥,他安排了一个连的士兵专程护送,出不了事的。” “那就好,”孙玉民稍稍放下心来,刚想走出门,突然想起陈芸那边自己也得去看看,问道:“丫头,你知道陈芸她们住哪吗?” “知道!” “快带我去,我怕她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孙玉民担心他先前的话伤人家太伤,陈芸会伤害到她自己和她腹中的胎儿。 “不用去了,她们也走了!”小玉英回答很直接。“来这之前,我去找过她们,可是人已经走了,具体去哪儿,我真不知道?” 孙玉民一怔,他想不明白这两个女人唱得哪一出。陆曼走他能理解,毕竟她心中有愧,怕难以面对自己。可陈芸也走,他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她那么大的肚子,完全不适合长途远行,可是一下午的时间,人就已经走了,要知道这是两人分别两三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啊。 孙玉民心中很是失落,他想念陆曼,也想念陈芸,可想归想,人却是回不到自己面前了。昏黄的灯光下,陆曼的这间小屋子显得更加温馨和舒适,他重新打量了屋子一圈,心中叹道:你为什么扔下我走啊。 忽然,孙玉民的眼睛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先前放相框的床头柜上多了一件东西,一件他非常熟悉的东西。 他几步跨作一步,走到床前,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物品:一块凤形玉佩。 和孙玉民脖子上挂得那块龙形玉佩是一对,这一对玉佩的主人都是陈芸,是她们家的传家宝。 她把这块玉佩留在这里的意思是什么?孙玉民苦苦思索,难道她真的决意放下这一切?还是说,她把这块玉佩留下来,赠送给自己和陆曼,表达祝福? 连着几天,孙玉民都没暇理会军务,他眼前一会是陆曼一会是大着肚子的陈芸。 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让小玉英和刘文智非常的担心。 第好在第三天时,刘文智将陆曼平安到达武汉的消息告诉了他之后,孙玉民脸上才稍许露出了一丝微笑。 ………… 几天后,一战区的命令下发到了下来,作为北路军的当头部队,二十师要首先出发,经扶沟、太康、宁陵进入到曹县和东明之间,切断进攻兰封的鬼子十四团和荷泽方向鬼子的联系。通俗点来说,就是插到后头,当一根钉子,北拒鲁西南的日军,还得南攻十四师团,虽然有含二十师在内的十二军的三个师,还有商震指挥的五个师,可实际上,这些部队相对于面积如此广阔的防御线,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重新回到北面,重新踏上和陆曼成婚的地方荷泽,孙玉民现在的感受无法形容。 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在身边时自己没有好好的痛爱和珍惜,现在人家走了,却又无时无刻地想念。 孙玉民站在路边,看着蜿蜒向前缓缓流动的人流,听着从这条人流中传出来的牲畜嘶鸣;听着从这条人流中传出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听着水壶和手榴弹和步枪碰撞发出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听着这条人流中不时有基层军官发出来的“跟上”的喊声,他的思绪万千,心中念道:快了,快了,这一切都将结束了。 远处的黑暗不时地吞噬着这条巨大的人流,似乎在向他宣示着前路的危险。 第一百零九章 败象初露 孙玉民身边所有的心腹除了钱进要负责后勤而留在了许昌外,其他的人都跟随着大部队进发,包括刚伤愈归队的半鬼子。 小丫头这几天很是懂事,每天都跟在孙玉民身边,怕他突然间会崩溃,这是不能发生的,二十师近两万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这个支柱。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小丫头没往这方面想,可临出发的那天晚上,孙玉民突然把陈芸那块凤形玉佩交给了她,而且没有说原因,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你先保管着吧。” 自那以后,小丫头就成了他的影子,连睡觉都搭了个铺在他对面。 或许是底下的士兵都知道所面临的血战,所以行军的速度不是很快,军官不催,士兵慢行,二十师这股洪流缓慢地朝商丘流去。 1938年5月21日,中国军队从东、西、北三面向日军第14师团发起攻击。当日,第51师和第58师一部攻克内黄、人和集。日军向毛姑寨、杨蝈集、双塔集退却;第87师攻克仪封,日军退往杨蝈、东岗头、毛姑寨。同日,日军分别向马道府、马集和后伊王进攻,并攻占马集。 22日,日军主力向孟郊集进攻,并乘势占领兰封西面之罗王车站、罗王寨、曲兴集。同日,中国军队第51、第87、第88师,在兰封以东之毛姑寨方向与日军展开激战。至23日,中国军队攻占西毛姑寨、杨庄、李庄、和楼。日军退守东岗头后,于当夜向兰封突进。当日,日军第14师团集中力量向杨固集、双塔集地区攻击,第27军阵地被突破,桂永清竟率领所属部队退向开封、杞县,令第88师接替第106师防守兰封。而第88师师长龙慕韩在桂永清退走后,亦于5月23日夜擅自弃城逃走,致使日军于5月24日不战而占领陇海路上的战略要地兰封。此时,据守砀山的第8军第102师在日军猛攻下,师长柏辉章也下令放弃阵地西逃。日军第16师团于5月24日占领砀山。 至此,日军第14师团退至兰封、兰封口、陈留口之线。 此时此刻,孙玉民的二十师汇聚在第三集团军的洪流中,正在荷泽与兰封之间的定陶布防,国军切断十四师团的战略目的已经实现。 北路国军八个师(孙桐萱的第三集团军和商震的第二十集团军)十万余人,已经像把楔子一样,生生地插进了进人的后方。 临时作战会议上,孙玉民向孙桐萱提出先抢占黄河上各个渡口,炸毁各处桥梁,派出重兵确保商丘的安全,给北路深处敌后的八个国军师一条退路。没想到,这番好心的提议却得到了商震的嘲笑:“孙师长,你是不是让土肥原那个死胖了给打怕了?不要说我们这十万人只是挡住他的退路,就是生吃了他们都没问题。委员长,程长官和薛长官他们太过于小心了,不是商某吹牛,这次十四师团插翅难飞。” 孙桐萱巴不得有人打压孙玉民,他也附和道:“孙老弟,你太过于杞人忧天,土肥原那个老鬼子没有那么难对付,况且就算让他占了几个渡口又能怎么地,能运过河多少东西,多少兵力。要知道他们如果敢强行渡河撤退,那可就省了我们的事了,河神就会收了他们。” “可是如果让十四师团跳出包围圈,那兰封战场上的近四十万国军部队的结果,将会和徐州战场上的国军部队一样,抱头鼠窜。”孙玉民一心想要改变兰封战局的结果,没有去顾人家的嘲笑,仍在试图劝说着两个挂上将衔的集团军司令。 “够了,战事未开,你就扰乱军心,念你尚算一片热心,不作计较。可如若再犯,必将严惩不殆。”孙桐萱逮到机会就毫不留情的训斥,这一屋子可都是各师之长啊,他没有给孙玉民半分面子。 孙玉民一股热血往脑子里涌,他当场就想站起来顶撞这个自己没见过几面的上司,却被左右坐着的两个人好心地在桌子下死死按住,不让他起身。 作为十二军的同仁,展书堂和谷良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两个人把孙玉民牢牢地按在座位上。 看到孙玉民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孙桐萱更是怒不可遏,他心中暗骂两个不长眼的下属:蠢驴,让他当出头鸟呀,拦他做什么。 一场作战会议不欢而散,孙玉民没有停留,和展书堂、谷良民告别后就往自己师部赶。 还没进门,小丫头就奔了过来,轻声说道:“有一个人来找你,说是你的家兄。” “家兄?”孙玉民带着疑问走进了临时征用的师部。 “玉民。”一个许久未听见的声音响起在孙玉民的耳边。这个声音他在从上海撤退的火车上听过,他在南京的战场上听过,他在武汉行营也听见,相比桂永清,孙玉民更加认可这个声音,认可这个人:周振强。 “副总座,你怎么来了?”孙玉民奔了过去,给了这个算是他生命中贵人的周振强一个拥抱。 “玉民,我这次来,其实是受总座之托。”周振强穿着一件灰大褂,戴着一顶黑礼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到来。 见周振强似乎很着急,孙玉民赶紧拉着他坐下,又让小丫头去倒茶,然后问道:“您说吧,总座有什么指示?” “玉民,哪里是什么指示。总座要我来跟你说,据他得到的消息,有人想借这次战役整垮他,情况危急,现在能值得信用的就只有二十七军和你的二十师,所以总座让我来和你说,随时准备增援我们。”周振强一口气就把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战区会议时,师座有和我提过相互支援的事,但是没有提到有谁想整他。”孙玉民说道。 “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总座好像也没有直接证据,现在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做好准备,静观其变。”周振强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说道:“这是师座高价买来的密码本,除了总座只有龙慕韩师长的88师还有你的二十师才有,频率写在本子里面,千万不能丢失。” 孙玉民接过了这代表着生命线的密电本,心道:姓桂的虽待我不仁,可我不能不义,周振强和马威龙他们可都还在二十七军,在四十六师呢。 小丫头的茶端来时,这个她很好奇的自称孙玉民兄长的神秘人,已经不踪影,她生气地把托盘往桌上一放,说道:“辛辛苦苦泡的茶都没喝一口,看都没看清楚人就走了。” ………… 兰封失守,使老蒋极为愤怒。1938年5月25日,蒋介石以电话命令宋希濂、桂永清,务必于当日傍晚发动总攻,在26日拂晓前将兰封克复。 兰封城外围一线据点有日军1000余名,除炮兵外,大部分为骑兵。宋希濂的部队和桂永清的部队在向敌军据点发动进攻之前,便遭到日军的猛烈炮击。 龙慕韩刚率部抵达邓寨附近,就投入攻城战斗。兰封城外激烈的枪炮声,惊动了附近的部队,位于兰封西面的第106师,即派一支部队从西面发动进攻,46师第138旅在旅长马威龙的带领下,也投入了攻城的战斗。 下午,宋希濂接到薛岳电令,命第71军负责攻击兰封。傍晚,宋希濂率各师旅团长来到兰封城南郊,为攻城做周密部署。看完地形,宋希濂向部下下达了作战任务。 5月25日凌晨,宋希濂来到孙庄指挥所,接到沈发藻与龙慕韩的报告,两师已借夜色掩护,接近敌阵地。5时,宋希濂下达了向兰封城攻击的命令。沈、龙二师兵分两路向敌军据点发起冲锋。 第88师一路冲杀,先头部队于9时许逼近许楼。占领许楼的日军一部在村内凭借断壁残垣做掩护,向攻击部队射击,一部占领许楼东南之国防工事顽抗。 许楼东南国防工事,筑有机枪、迫击炮掩体群,掩体群之外,掘有壕沟。日军以迫击炮向第88师攻击部队猛射,并与村内日军的轻重武器构成交叉火力网,一时将攻击部队压迫于许楼以南的开阔地中。 龙慕韩命炮兵集中火力,轰击盘踞于国防工事内的日军,然后向村内之敌猛射。攻击部队在炮火掩护下,向敌阵地逼近。炮火停止之后,攻击部队正待发起冲锋,日军骑兵却从城内驰来,配合步兵发动反冲锋。 攻击受挫。龙慕韩将第二梯队推上前线,又命迫击炮向前节节推进,向敌据点猛攻。至12时,八十八师攻克赵庄、杨庄。宋希濂即命该师停止攻击,固守阵地,待八十七师沈发藻部进至城垣附近,再协同攻城。 由于兰封东南部地势平坦,兰封城外日军凭借铁路路基固守,第87师进展颇为困难。激战至正午,仅接近西岗头、张寨附近,且伤亡众多。 至下午3时,第87师沈发藻部突破日军铁路一线阵地,扫清兰封东面之敌,城外日军向兰封城逃走。沈发藻部接连攻克兰封城东南的王寨、张氏寨,右翼部队也推进至城外的高邵关、惠姚一线。 当宋希濂正待下达总攻命令时,日军步炮骑兵进行反攻,将许楼攻下,并占据国防工事顽抗。宋希濂见两师伤亡重大,便命两师由攻击部队就地构筑工事,固守已克据点,准备攻城。 面对困局,桂永清连忙去电正在不足百公里外的孙玉民,让他火速率一部精兵前来相助。 下午,天空飘起细雨。宋希濂担心小雨久下不停,给部队攻城造成困难,遂即召集沈发藻、龙慕韩两师长及炮兵营长会议,下达夜间攻城的命令,要求攻击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攻克兰封。 总攻时间定在晚7时,夜幕才降临,天空还有亮色,中国军队的大炮就开始向日军据点猛烈轰击,火光映红了兰封城郊。第87师在炮火掩护下由城东南发起攻击。第261旅很快攻占梁庄,继而向二里寨、田庄逼进,第518团已攻抵许楼附近,与日军激战。 兰封城垣已距离不远。第88师的进展更为迅速,由于重炮营集中火力向南门及城墙西南角猛轰,致使城内之敌一时无法增援外围据点。兰封车站被88师一举攻克。 龙慕韩见兰封车站已克,即命部队准备携云梯爬城。不料,日军组织反攻,兰封车站又落入敌手。龙慕韩大怒,命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车站。激战至晚10时左右,龙部终于将兰封车站占领,部分官兵已冲至南门花园附近。龙慕韩遂命预先组织的“爬城队”,分成数批,逐次前进,直逼兰封城下。 这次攻城,第88师投入100余人,除少数伤兵于火线爬回来外,其余全部壮烈牺牲。龙慕韩见爬城失败,急命重炮营再向城区轰击,同时命爬城队分成几个梯队,前仆后继,继续攻城。但由于日军顽强抵抗,攻城部队发起的三次攻击均告失败。第87师攻击部队为日军的密集火力所阻,进展维艰,至次日3时,始以重大牺牲攻克田庄,此后便难以接近城垣。宋希濂见两师激战已近一夜,伤亡惨重,遂命全军休息,并确保已攻占据点,于26日晚22时继续攻击。 26日入夜,宋希濂对攻城部队作了重新布置,命两师在侧重攻击东、南两门时,增加攻击点,以分散敌人火力。同时,他并命令山炮营将数门大炮移至城垣附近,直接向城墙射击。重炮营则向城内散射,以威慑城上守敌。 攻击打响后,两师部队悄悄接近日军外围据点,进行突袭。至午夜,第87师攻克二里寨,炮兵向城垣射击。此刻,重炮营也向城内开火,兰封城内炮声四起、火光冲天。未等日军反应过来,沈发藻、龙慕韩两师攻击部队发起冲锋。可就在他们还未冲到城垣下面,几声巨烈爆炸传来,他们辛苦攻了三日都无法突破的城墙突然被炸出了几个缺口,而且城内能够清晰地看见有国军士兵正在和日军厮杀,在火光下,不断飞舞的红穗大刀显得格外耀眼。见此场景,攻城官兵受到了极大鼓舞,第88师在西南面爬登了两处被炸开的城垣,87师在东面爬登了一处被炸开的城垣,登上城墙的官兵纷纷以刺刀、大刀同日军展开肉搏,协助正在拼杀的国军士兵,终将日军赶下城垣,获得了立足点。 零晨三点左右,在赖文力115团当先杀开的那条血路里,87师沈发藻部首先冲入了城内,随后88师龙慕韩部也紧跟着杀入了城,日军十四师团开始向北往三义寨方面撤退。 至此,沦入敌手的兰封城,经过三日血战之后,被国军收复。 孙玉民匆匆和桂永清见过一面后,便带着自己率领的两个团援军往定陶赶。他不敢声张,如果私自率部出来增援桂永清,孙桐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正当北路国军八个师的部队,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突发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情况:5月28日老蒋中央军的嫡系黄杰的第八军在面对日军16师团及混成第13旅团的攻击时,亲率第40、第24师退向柳河、开封,只单单将第187师留防朱集车站和商丘。5月29日拂晓,第187师师长彭林生也率该师退走,将商丘白白地送给了日军。商丘的失守,严重地威胁了进攻日军第14师团的薛岳军的侧背,也严重影响到了诸路国军的安全。 第一百一十章 还表自救 商丘的突然失守,让孙玉民深刻体会到了无力感,自己善意的警示,被人不作一顾。事实摆在了眼前,两位官威十足的司令还忙着自我推解,完全没有去想近十万本来是去卡日军退路的国军部队,现在完完全全地处于敌人的三面包围中。好在这边尚未发动攻击,土肥原贤二虽然知道这中间有部队在拦截补给,但是他没有想到数量竟然达十万余众,后来当他官至驻华日军总参谋长,得知了当时这一情况后,连肠子都悔青了,如果将一战区十万精锐消灭在鲁豫边界,历史可能真的要重写。 薛岳自然不甘心让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他分别电令孙桐萱和商震,让北路国军八个师由北向南发起进攻,压缩土肥原十四师团的生存空间,然后正面集中近三十万中央军部队,生生吃掉被团团围住的敌军。 可是前有桂永清、龙慕韩弃守兰封在先,后有黄杰、谭林生弃守商丘在后,薛岳这个名义上的第一兵团司令能调动得谁?就算是换程潜亲自指挥也照样徒劳无功。 孙桐萱和商震两个老油条早就打算撤,在收到薛岳命令的当天就凑到了一起商议。 “荫亭兄,薛伯陵这明显是要推你我入火坑呀。我们该怎么办?”商震当先开口。 “啓予兄,这还用说吗?我不管你作何打算,反正我十二军这边是肯定要撤。”孙桐萱回答。 “可是你我都算不上嫡系,桂永清和黄杰这样干没事,你我却未必哦。” “是啊,谁让我是已故韩主席的旧人,而啓予兄你出自阎司令长官门下,薛岳真要找人背黑锅,你我兄弟首当其冲啊。” “现在是打也打不得,撤也撤不能撤,难道就把十万国军放在这,成为鬼子的炮灰?” “那肯定不行,我先前说过十二军肯定是要撤的,既然我敢撤,那就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哦,荫亭兄,赶快说来听听,小弟愿闻其详。”商震一听到有办法,立刻等眯眯地凑到孙桐萱近前。 “啓予兄,不知道你对孙玉民这个人怎么看?” “他?不是很了解。只是听战报上提起过,好像蛮能打仗的。”商震想了一会儿,回答道,随即又反问:“不对呀,荫亭兄,他不是你手下的得力干将吗?怎么你反倒问我!” “错,他是二十师师长,但他不是我的人。是委员长亲自委任的师长,是陈布雷的女婿。”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你还提他做什么?这种背景的军官,你我部队里可不多见哦。” “就是因为他是上面派下来的,所以才好替我们背这个锅,替我们顶这个雷。你明白吗?” 商震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 “他薛伯陵不是要我们进攻日军吗?那就攻呀!孙玉民不是能打吗?那就打呀。”孙桐萱眯着他的三角眼,脸上的神色冰冷冷,让近在身边的商震都感觉到了一点寒意。 “可万一孙玉民出事了,我们怎么和陈布雷还有委员长交待?”商震摇摇头,否定这个提议。 孙桐萱冷哼了一声,说道:“啓予兄,枉你掌政一方这么多年,这一点都看不透,需要向上面交待的不是你我,而是他薛岳薛伯陵。就算有连带责任,顶多也是一顿训斥。” 商震闻言拍了下他的大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对,对,对。不过二十师可是荫亭兄你的家底,就这样送了不可惜吗?” “比起性命来,再丢一个二十师我也舍得。” “好,既然荫亭兄已下定决心,我商某人也表个态,只要你重建二十师,我负责提供一半的武器和一年的粮响。” “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 “好,啓予兄,我在这先谢过你。”说完这句话,孙桐萱冲门外喊道:“机要秘书。” ………… 孙玉民收到孙桐萱的电令后,正在细心地看着周围的地图,思考着部队进攻的路线。正烦躁郁闷之际,林原平领了一个士兵来到了师部门口。 这个士兵是展书堂派来的,同在鲁西南几个月,八十一师沾了不少二十师的光,展书堂也算厚道,关键时刻没有忘记这份恩情,把第三集团军和二十集团军另外七个师全部悄悄撤退这件事,派人来告诉了孙玉民。 听到了这个消息,孙玉民有如被晴天霹雳给轰到,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在济宁在荷泽,和十四师团硬扛的那几场防御战,打的有多苦有多累,自己一清二楚,那还是在有八十一师相助的情况下才不落下风的。现在,孙桐萱和商震二人,在隐瞒实情的情况下,还居然让二十师去主动进攻,先不论双方不对等的实力,光商丘那边的日军十六师团和混成十三旅团,就够自己喝一壶。 两个上将司令的行为,不正是把自己往火堆里,往油锅里推吗? 如果不是展书堂的秘密来告,二十师真的是给人卖了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给孙玉民提了个醒,也给他敲响了一记长鸣的警钟。 “师座,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上报给一战区司令部,或许这样才能避免二十师羊入虎口的结局。”刘文智在旁边提醒孙玉民。 “没用的,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逃跑,鲁莽上告只会自取其辱,到时候羊肉没吃着反而弄得一身骚。”孙玉民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要不我们也跟着他们的尾巴撤退?”刘文智明知道这个提议肯定不会被他接受,可是仍不死心,说了出来。 “更加不行,如果就这样让开通道放土肥原跑了,先不说咱们手底下的官兵答不答应,首先就会遭到国军各部笑话,其次会让各方爱国志士寒心,再者会让天下民众痛心,我本人也会无颜见江东父老。”孙玉民想都未想就直接否决,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怎么办?” “土肥原不是很谨慎吗?我今天就给他来个反其道而行。就算啃不动他的骨头,我也要扒掉他一层皮。”孙玉民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师座,你要做什么?” “文智,我打算集中优势兵力进攻三义塞土肥原主力,从正面打穿日军,实行撤退。” 刘文智闻言皱起眉头,说道:“师座,这很难哦。日军正面可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先不谈从正面进攻会遭到鬼子重炮的轰炸,伤亡肯定会不小,光十四师团配属的坦克车中队都会给我们造成很大麻烦。” “鬼子有坦克车中队,我们也有装甲营,如果战场相遇,不见得打不过他们。”孙玉民深知鬼子九七式坦克车的弱点,自然不会畏怯。 “装甲营在哪里?” “我们没有,二十七军有。”孙玉民说到这里,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事,摘下了手中的瑞士表,朝门外喊道:“林原平。” 半鬼子自出院后就不敢见小丫头,生怕这个小祖宗一不高兴又来收拾自己一顿,所以一直都老老实实呆在师部和警卫营。听到了孙玉民的呼唤,他飞快地跑了进来,敬了个礼,问道:“师座,你叫我有事吗?” “来,把这个拿着,想办法混到开封,把这个交给二十七军的桂军长,让他帮二十师一把。”孙玉民说道。 “帮我们一把?什么地方需要别人帮?”林原平被这句话弄糊涂了。 “这你不用管,你把话带到就好。”孙玉民略一算计,又说道:“商丘到三义塞这一片都在日军手里,可能不太好走。如果绕道长垣又太远,恐怕来不及。你想个办法,冒充鬼子兵,从正面穿过去,到达兰考找马威龙旅长,或者是直接到开封找周振强副师长和桂永清军长,就可以了。”见半鬼子似还有疑问,他接着说道:“事关重大,全师能不能全身而退,都系于你一身。千万不可儿戏。你去时,可以把刘秘书一起带去。” 这块表孙玉民戴了八年,保管了八年,他真的对它产生了感情,如果不是到了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不会把它拿出来。孙玉民还表的目的很简单,你桂永清不是欠我一条命吗?现在到了你还恩的时候了。如果二十七军能出兵,那么二十师这一劫算是渡过了多半。 孙玉民让半鬼子出发时带着小玉英,目的也很简单,血战在即,他不放心这个死丫头留在身边。假若自己出了什么事情,没人能管得住她。而且二十师好多的团旅长欠着她的情份,到时候那乱子就会大了,弄不好给小丫头一通瞎指挥,二十师就直的万劫不复了。 “师座,这万万不行。任务我保证能完死,但是如果带了刘姑娘,这个任务是肯定完不成了。” “为什么?”孙玉民问。 “师座,我这次过去是要冒充鬼子兵的,如果带了个女人,肯定会被那些军官们抢去的,你可能理解不了日军基层军人对女人的饥渴,一旦出问题,我们怎么办?”林原平虽然很想要小丫头跟着一块去,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不行。 “你一个人行吗?”刘文智疑问道。 “我想请师座派董团长和小山子跟我一起去,董团长的日语本来就好,小山子这段时间也跟着我学了不少日语,和人对话完全不成问题。有他们俩一起去,保证事半功倍。” 孙玉民自然会应允,看着三个身穿鬼子军装的部下远去,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涌起一阵凄凉的感觉。 也许是孙玉民的第六感很特别,他此刻的凄凉不是全无征兆的。这次林原平三人的离开,只是他周围这些生死兄弟渐渐分散的开始,到这次血仗结束时,孙玉民身边环绕的这一堆人只剩下寥寥无几。 看着门口仰首张望的那个稍显消瘦的背影,唐春红心中也满是感慨,作为电讯主任,她很清楚二十师目前的处境,想去劝慰,可又担心因为自己又勾起他另外的伤心事。 孙玉民一转过身来就看到了唐春红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眼神中是满满的怜惜,他不由得一怔,问道:“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你这样的看着我。” “没有。”唐春红等了笑,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说道:“孙桐萱又来电了,催促你进兵,还说其他七个师都已经开动,只有二十师还在磨蹭。” 孙玉民很想发火,心里骂道:其他七个师开动,都tmd的是去逃跑,要我二十师去替他们当炮灰,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真tmd不是人! 他心里虽然是这样想,却不会在下属面前表露,只是默默地接过了电文,扫了两眼,然后揉成一团,朝门外扔去。尔后冲唐春红笑了一下说道:“给他回电,二十师尚在做进攻准备,预计最快于明日中午对敌发动进攻。”他长了个心眼,没有上报自己真正打算进攻的时间,既然那边完全信不过,又何需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计划呢。 “是。”唐春红的回答很干脆,说完就走的动作也很利落。 “等一下。”孙玉民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唐春红,问道:“上次给你的和二十七军联络的密电本有收藏好吗?”看到她点头后,孙玉民继续说道:“马上联系46师周振强副师长和138旅马威龙旅长,让他们出兵协助我夹击土肥原师团。” “他们会听吗?”唐春红犹豫着。 “这不用你操心,你只负责保持和他们的联系就好。” “是。”唐春红奉命而去。 “黄百胜。”她一离开,孙玉民就扯着嗓子在喊。 待这个邓东平从南京带下来的生弟兄,现任警卫团二营营长的黄百胜进来,他就说道:“百胜,你派两个信得过的弟兄,去找八十一师的展师长,帮我带个口信给他。” “师座,您说。” “让展师长在适当的情况下,派出几支小分队,在部队经过范围内的黄河渡口上埋点炸药,就说是我让他这么什的。” 孙玉民没有想到,自己走的这一步临时之举,给骄横的十四团造成了重大伤亡,以致于后来,侵华日军部队几乎很少使用河流上的原渡口,如果桥梁被炸断,他们宁愿花费人力物力搭浮桥,都不再使用老渡口。 八十一师也因为这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的无心举动,而得到了军委会和军政部的通令嘉奖,展书堂本人更是一时威风八面。 第一百一十一章铁牛殇 三义寨位于兰封西部,南与杞县毗邻,北临黄河与封丘隔河相望,西距开封不足30公里,是连接豫东、鲁西南的必经之地。 土肥原就是看中了此地背靠黄河,进能攻,退能守,再不济能越河而逃,这才把它当作据守待援的中心。 虽然是个中国通,土肥原非常了解中国的风土人情、疆域和历史,但是对于芝麻大一个小地方也了若指掌,不得不让人心悦诚服。 经过一整夜的急行军,张小虎亲率的116团和新编一团当先抵达三义寨外围的十八寨,随后命令赖文力的115团攻占黄河边上的朱庄、管寨,截断日军可以从黄河渡口退却的后路。 此时此刻还在行军途中的孙玉民还不知道前沿部队已经抵达攻击地点,更不知道前去攻击朱庄和管寨的赖文力部已经陷在了土肥原的阴谋中。 乌漆抹黑的夜,寂静的让人感到可怕,朱庄外围田地里,115团三营士兵在戴存祥的带领下,摸索着往庄子走去,他要赶在天亮前做好防御,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残酷战斗。 黑暗拢罩着的这个小村子亦和四周一样,静的异常。如果换作从南京或者是从敌占区下来的军官,这样的宁静肯定会被注意到,可是戴存祥没有这样的经验呀,作为一个原二十师的军官,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被孙桐萱当作宝一样牢牢地护着养着,作战经验可以说算是基本没有,如果不是近段时间孙玉民上任后的几次大的军事行动,估计这方面的经验更少。戴存祥没有发现即将天亮,这个村子都没有鸡鸣,没有狗吠,更没有起早的农人,他的心思完全是入村后怎么布置防线和重火力点,完全没有考虑这里会不会有鬼子。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村子已经被土肥原早早地派重兵占领,设下了死亡陷阱,等着他们的到来。 好在戴存祥算是警惕性较高的军官,在三营前面派出了一个班的尖兵,也正是这一习惯性的举措,给了115团一次血拼的机会,给了孙玉民一个短暂地调整时间。 戴存祥和三营长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村子里走去,边走还不时地说两句关于布防的话语。 微亮的光芒中,一座屋子孤零零地伫立在前方,担任尖兵的十余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接近了这个屋子。 这已经是朱庄的外沿了,作为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村子里的屋子并没有什么规划性的布局,零零落落地这一栋那一栋。这栋土砖茅草结构的房子,在豫东和鲁西南都是很常见。离这栋屋子最少上百米才是另外三四栋样式结构都差不多的房子,之后才是依山坡修建的大部分的朱庄建筑,再往西北不足千米,便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 村子西边南边都是大片的麦田,只有东边有着一片不大的树林,一条被骡马车压成型的土路贴着树林边缘通向村子。戴存祥的部队没有沿着这条土路进村,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三营走在前面的士兵停下了脚步,把整个队伍的步子都给压停了,三营长边往前跑边小声问道:“怎么啦?什么情况。” 离三义寨太近,115团是偷偷地在往这边插,当然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 “营长,三班没传回来信号,人都不见了。”当先的一个排长回答,探路的那个班是他手下的兵,自然会比别人更加在意。 “什么?”三营长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道:“再给我派一个班去看下他们在搞什么鬼?” “卧倒。”没等那个排长回答和安排,一个人大声喊道,正是戴存祥的声音。尖兵突然间失去联系,还能代表什么?他可不会有那种侥幸心理,想都没想就喊出了这句话。 他的这句喊声一出来,不远处的村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闷响,紧跟着一个炽亮的白点被打上了天空,如一颗明亮的星星被挂在天上,将整个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昼,把无处遮掩的戴存祥和三营士兵全都亮堂堂地展露在这光芒之下。 看到这冉冉升起的照明弹,戴存祥心里顿时涌起了危险的预警,他的那声呐喊虽然得到了许多老兵的回应,但是三营至少有一大半是新补充进来的新兵,除了部分机灵的家伙跟随着老兵趴倒,大部分的新兵都还在却头张望,看着天顶上那朵从没有见过的刺眼白光,亦或是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哪里会料到灭顶之灾的突然来临。 咯咯咯咯…… 鬼子九七式重机枪独有的鸡叫般的吼叫声传到了戴存祥的耳中,他眼睁睁地看着不断地有着冒着血花倒下的士兵们,任凭他扯着嗓子在喊:“趴下呀!趴下!” 可是仍无继于事,还是有着新兵被机枪扫中。 被一枪击中要害的还好,直接牺牲在当地,但没被打中要害却又身中数枪的士兵们,纷纷倒在地上惨叫,凄厉的求救声和呼天喊地的痛哀嚎,犹如一颗子弹或是一把刀子,正在狠狠地剜挖着戴存祥的心灵。 重机枪一响,歪把子和三八大盖也开始响起来,而国军这边的老兵们也迅速地开始还击,本来就没有什么掩体能遮挡,现在还处于明处,只能拉着已经阵亡、牺牲的士兵兄弟的尸体,构筑了临时的防线。 照明灯一打上天,鬼子机枪一响,跟在三营身后千余米的四营在营长的带领下立刻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哪怕前进的途中不时有士兵被窜过来的流弹打伤,可依然没有阻止住他们。 戴存祥趴在地上,躲在用自己士兵尸体堆积而成的掩体后面,心犹如在滴血,他不敢去看这些熟悉的脸,生怕自己承受不住良心的煎熬,而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看到四营不顾伤亡的前来,戴存祥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以前的二十师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好地方,有的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都是见了你倒霉还恨不得落井下石,再踩两脚。哪会有如此这般的不顾自己性命,挺身来援,同甘共苦的事情发生。 “团副,看样子前面村子是被鬼子占领了,短时间内我们是不可能攻进去的。”四营长是一路爬到了戴存祥身边,他是孙玉民从46师特务连带过来的骨干,并没有仗着这层关系而对戴存祥有任何不敬。 “师座的命令是让我们占领朱庄和管寨,卡住这个位置,不让鬼子迈过去。现在虽然村子里有鬼子,我们岂能因为这而放弃?115团是二十师的尖刀团、王牌团,如果放弃了任务,那我和团座在师里面还能抬起头吗?”戴存祥虽然很是心疼战士的伤亡,但是为了顾全整个大局,为了执行孙玉民的命令,他毫不犹豫的决定要把朱庄占领。 “副团长,这里离三义寨太近,如果一波进攻没有拿下村子,我们就会有被包围的危险。到时候想撤都撤不了。”三营长说道。 “撤?你认为我们还能撤下去吗?就算把团长和一营二营扔下不管,我们还是甩不掉屁股后面跟着的这群日本狗。”戴存祥平淡地说道,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其实现在的情况对戴存祥他们非常不利,先是误判村子没有日军;再是误判设伏日军的火力和兵力,三营四营没有按常规从公路上进村,而是踩着田地里的麦子进村,让日军布署的重火力基本上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这也让戴存祥对鬼子实力产生了严重的误判,间接地倒致了三营、四营身处绝境,也连累了赖文力率领的一营和二营,导致这场战斗过后,115团近3000人只剩下了不到30人。 赖文力带领的人马还未赶到管寨的外围,北方的天空上就突然亮起了白炽一样的光芒,紧接着响起野鸡脖子的声音,即使是隔了近一两公里的距离,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紧,暗道:不好,像是中伏了。 时间不允许他有过多的考虑,此时想退已无可能,赖文力心一横,拨出了背在身后的红穗大刀,对身边的通信员喊道:“一营跟我速度冲击村子,二营随后跟上。” 身后朱庄方向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表明着戴存祥带领的人马并未完全丧失战斗力,可是这样持久的消耗下去,完全对己方不力,如果不快速攻占村子,布置防线。一旦让鬼子近在咫尺的援兵过来,结局无疑是全军覆没。赖文力此时此刻的心里完全是想着如何抢攻管寨,然后固守住,这样的话就算戴存祥他们攻不下朱庄,身后也来了敌人,也可以有一席之地能够容身。 踩着晨曦的微光,听着身后炒豆般热闹的枪声,赖文力和一营的几百士兵奋力地朝前奔跑着。 粗重的呼吸声和身上枪支和水壶的碰撞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汇集成了一曲雄壮的交响乐,似乎在为这些英勇的士兵擂响战鼓;又似乎是在告诉着人们,英勇的士兵们正在踏上为国捐躯的征途。 赖文力和他的士兵们都在等待着村子里传出的第一声枪响,等待着从村子里射出的第一颗子弹,也都深切的盼望着这是一个空荡的村子。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从身后朱庄方向传来第一声枪响开始,赖文力和他手下的军官、骨干和老兵们都知道,自己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200米 100米 50米…… 眼看着冲在最前头的一连马上就要进村了,还是没有听到枪声,这让后面的其士兵们舒了口气,连赖文力都是暗叹幸运,如果没有鬼子驻扎,自己便可以在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把这里变成一个合格的防御之地。 可就在众人以为即将兵不血刃占据管寨时,天空中突然传来几声怪响,紧跟着一连士兵中间腾起了几团火光。 “操蛋!”赖文力嘴里骂出一句脏话,一连刚挨的那几颗炸弹不是迫击炮所发射,破空的声响和爆炸的威力都能说明,这正是侵华日军的标志性武器:掷弹筒。 他心里很明白,既然鬼子动用的是掷弹筒投射榴弹,那就说明他们的第一道防线不在村口,也就是说是鬼子主动放弃的。他搞不懂这里的鬼子指挥官想的是什么,居然会放弃作为第一道防线最佳位置的村子口,换作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做。 掷弹筒虽然威力没有迫击炮大,但好歹也是门炮,几颗榴弹下来,一连也伤亡不小。 榴弹爆炸的声响还未消失在耳边,又是更多的怪响破空而来,凄厉的尖叫似乎要将人的耳朵刺破,且从声音来听,至少是有二三十具掷弹筒所发射榴弹才能达到这种阵势,声音去的方向竟然是覆盖了一营的所在区域。 “散开。”其实赖文力的这一句话是多余的,一营二营的士兵不同于戴存祥所带着的三营四营,大都是老兵,在一听到这种熟悉的尖叫,就飞快地朝周围散开,寻找着藏身的地方。 一连串的火光腾起在刚刚赖文力他们所处的位置,一连串爆炸声响彻在众人的耳边。 赖文力还在庆幸鬼子榴弹是分成两次来袭,如果第一波榴弹就有如此规模,方向地点也有此精准,自己所带这一帮子人起码要有三分一挂在那边。 心里还在暗自庆幸,可又觉得哪里不正常,他匍匐着在地上爬行了几米的距离,想要倚着前面的一个小土坡,看看前方一连的情况。 爬着爬着,赖文力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地上泥土的湿润、松动,似乎是要告诉着他什么,泥土里似乎还有一种不该有的味道。这个味道很熟悉,好像此刻的空气中就弥漫着同样的味道。什么味道?赖文力脑子里似乎像是短路一样,怎么都转不过来弯。 管寨里的一栋砖石结构的建筑内,一个矮胖的鬼子军官站在二楼走廊往外看着,村口的榴弹爆炸火光一直未停歇,声音也不停地寨子内荡漾。 鬼子军官脸上一直挂着狡黠的笑容,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那不停爆炸的村口,而是看向了在晨曦中仍显得不是那么清晰的田地。 “小笠原君,可以结束了。”矮胖鬼子军官对身边的一个鬼子说道,没等这人的回应,矮胖军官便转身往屋内走去。 轰隆隆…… 管寨外面的田地里,一营二营藏身的那一大片地方突然间腾起一团巨大的蘑菇云,火光、浓烟、爆炸声、抖动的地面和满天飞舞的泥尘,还有到处散落的断肢残臂,以及赖文力闭不上的眼睛,在被推上天空的时候,他终于识别出了湿润泥土里的味道:硫磺硝石。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分裂的征兆 赖文力他们挨炸的时候,戴存祥正在组织兵力,准备从两侧绕进村子,实施强攻。 朱庄的鬼子数目似乎不是很多,给了他能占据的希望,此时此刻他还满心的想着怎么完成孙玉民布置的任务,完全没有考虑一下自己这些人的退路。 天虽然已经大亮,可是朱庄内外还是看不见半个鬼子的影子,只有不断吼叫的机枪火舌告诉着进攻的国军士兵,这个地方倒处都是死亡的陷阱。 轰隆隆…… 管寨方向传来的巨烈响声和脚底下的震感,让戴存祥懵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听到那边响过枪,有的只是连绵不断地爆炸,哪怕是能听到一声中正式或捷克式的声音,自己心里也不至于如此没底。 这个铁牛团长,自己虽然和他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但是自己却十分喜欢和敬佩他,不光说他是师座带来的亲信,更是因为这个人从里到外完全不像一个国军团长。戴存祥从军这些年来,还没有看到有任何一个能和基层士兵抵足而眠的上校团长,他是第一个,也正是从身为的赖文力和身为旅长的张小虎身上,戴存祥看到了不同,看到了希望,才会一心一意,才会死说塌地的跟着孙玉民这帮人一起赴汤蹈火。 现在,团长那边情况如此的迥异,而自己像个睁眼瞎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戴存祥不能接受的,他的心里开始慌张起来。 村子左边先爆发了战斗,虽然声音很混杂,但戴存祥能听出来捷克式和中正式的声音明显占了上方,三八大盖那清脆的‘叭’声,越来越往远,似乎在边战边退。左边开始响枪后,就没有听到过鬼子机枪的声音,不要说野鸡脖子,就连歪把子的声响都没有。戴存祥心里纳闷:难道这个村子只有很少一部分鬼子,不对呀。先前响枪的鬼子重机枪至少有三挺,一个标准的日军中队火力配置,如果说有这里有一个中队的鬼子,那么至少有十多挺轻机枪,可是战斗到现在足足有十几分钟,硬是没有听到一声鬼子轻机枪的声音。 想到这里,戴存祥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这两个营可能会全扔在这里。 他这个念头还在脑中未消散,村左边的战斗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进攻的三营似乎遇到了一堵由弹雨组成的墙,一直未听到动静的歪把子声响终于揭开了它的面纱,欢快的“突突突……”声音,似乎是带着节奏的鼓点,把国军标备的捷克式和中正式压制的悄无声响。 听声响戴存祥就知道三营踢到铁板了,自己带着的四营的两个连虽然还未和鬼子发生正面交火,但左边的三营估计是不行了,正面引诱的四营另外两个连虽然还和鬼子在村口胡乱对射,但是如果自己这边的人还未能突破村子,那他们终将会被三义寨的鬼子援军给生吃了。 此时此刻,所有的压力都往戴存祥身上堆来,他感觉到了丝丝的力不从心,这么久的军旅生涯,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从他不断回头往来时路上看去,跟着他从村右绕攻的士兵们,都能感觉到团副在盼望着援兵,可大家都知道,旅长带着116团和新编一团是要和鬼子正面硬撼的,他们尚且兵力不足,何来的援兵来相助! 嘣…… 一声爆炸把正在胡思乱想的戴存祥拉回到了现实中,前面开路的两个士兵没事,反倒是他们后面跟着的几个士兵挨了一记手雷,这小东西爆炸威力看起来小,但杀伤力却是强于国军的手榴弹。这颗手雷不仅要了两个士兵的生命,还有几个受伤的混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事发突然,戴存祥自己又是在胡思乱想中,完全没发现刚刚这颗手雷来的方向,甚至是否是掷弹筒所发射都没搞清楚。 戴存祥问身边的一个士兵:“手雷哪边来的。” 士兵指了指头顶,说道:“屋顶滚下来的。” 话刚落音,从茅草屋顶上又滚下了几颗冒着烟的手雷。 “扔出去。”戴存祥的反应奇快,别人还在呆滞状态,他已经捡起了一颗朝外扔出去,边扔还在边喊。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赖文力捡过鬼子手雷往外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有如此举动。有人带头,就不乏有人学样。刚落下的几颗手雷都被扔了出去,看到了在空中爆炸的手雷,戴存祥不仅心有余兢,要是这几个小玩意,炸在自己这堆人之间,不知道又得夺去几个人的生命,甚至是自己都有可能被夺去性命。 “屋子后面有鬼子。”一个机灵的士兵首先喊道,他手中的中正式也是第一个开枪。 不用戴存祥下命令,己方士兵手中的武器都开始朝屋子那边开枪。这种土砖茅草结构的房子,根本就挡不住子弹,纸糊的窗户和薄薄的门板就更不在话下了。 国军这边一响枪,屋子那边立刻就有人中枪闷哼倒地。同时,屋子那边响起了戴存祥最不想听到的‘咯咯咯咯……’的声音,鬼子重机枪,而且还不只一挺。这是什么概念,村口那边有三挺,这个破屋子后面两挺,算下来就有五挺重机枪了,按鬼子编制火力算,这里面的日军至少是两个中队。 操蛋。戴存祥心里暗暗骂道,自己怕是已经中计,手下的这帮子人估计都得葬身在这黄河边上。 头脑在运转,脚下也没停歇,戴存祥在枪一响的时候已经带着人往前窜,直直跑了三十多米,来到了另一栋屋子边上才往左转,他的目的很明确,先干掉那栋屋子后的鬼子再说。 他是跑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几个四营士兵,跑到的刚到的这栋屋子屋檐底下便急着往响枪那边冲,一转角就发觉一股寒风当胸袭来,人的本能促使他往边上让,可还是慢了,一柄刺刀贴着他的胸口,将他胸前的皮肤生生剌了个口。如果不是自己侧身让了一下,这柄刺刀何只是割破皮肤,恐怕早已经插入心脏。 戴存祥的第一反应很快,刚避过去这致命一刀,手就飞快地抓住了这支突然刺出来的三八大盖的枪口,稍用力一提一拉,便将刺刀从枪口的卡槽上取了下来,反手刺进了那个已经被他拉出来半截的鬼子兵胸口。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看得他身后的士兵目瞪口呆。 “里面有鬼子!”戴存祥手中的刀插进鬼子兵胸膛的同时,他的嘴里喊出了这句大家都不愿意听到的话。 枪又响了,是歪把子的声音,戴存祥听到这个声音时,至少有两颗子弹打进了自己的胳膊和肩膀,然后又从这两处飞出,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不光他一个人,身后的士兵们被密集射来的子弹打了个措手不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倒一片。土砖房子完全挡不住鬼子机枪子弹,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己方士兵的伤亡还如此之高,这让戴存祥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可能知道,同管寨一样,朱庄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被一个矮胖的鬼子军官走过,精细测量过,甚至还亲身模拟过国军的战法。 打倒的和没被打倒的国军士兵都趴在了地上,在完全摸不清对方人数火力的情况下,只能这样做才是最为安全的办法。 很快戴存祥他们就后悔了,因为他们发现,和先前一样的情况出现了,茅草房顶上又落下了十几二十颗手雷,想要把这些玩意捡起来已然是不可能,趴在地上的人想要避过这些索命雷也是不可能,深暗其中道理的戴存祥已然闭上了眼睛,认命了。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跟着他的,看着他在瞬间刺杀鬼子兵的士兵扑到了他身上,将戴存祥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上。 崩、崩、崩………… 如放鞭炮似的连续爆炸,巴掌大的地方如同被犁地般的炸起了一层尘土,即使是被压在身下,戴存祥腿上、手上等没被遮盖的地方还是中了几块弹片。而他身上的那个战士身上则不知道挨了多少块四十八瓣爆炸后的碎片,从他身上流下的血水已经把底下压着的人浸湿。 戴存祥是感觉不到这粘粘腥腥的湿润,且不说他自己也在流血,光这阵爆炸产生的强大的冲击波就已经把他冲晕。 护着戴存祥的那个士兵脸上完全看不到痛楚,反而一直洋溢着笑容。当最后一声爆炸过后,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从戴存祥身上滚了下来。 一队鬼子兵从屋子后冲了出来,对着地上的尸体开着枪,很幸运,昏迷在最前头的戴存祥连一枪都没挨上。 看着这一地死得不能再死的国军士兵,一个鬼子军官制止了这些人的胡乱射击,嘴里叽里咕噜了几句后,带着这一队鬼子,往戴存祥他们来的路上猫了过去。 ………… 孙玉民到达前沿指挥部的时候,张小虎正在那发火,咆哮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指挥部里的人都在低头听着他的咆哮,没人发现孙玉民和刘文智他们进来。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不管要填进去多少人命,我都只要结果!不管如何我都要看到他的人摆在我面前!”张小虎狂吼着说出这句话。 “怎么一回事?你在发什么火?”孙玉民摘下了手上的白手套,丢在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张破桌上,柔声问道。 他的声音一出来,张小虎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猛地一抬头,冲着孙玉民吼道:“铁牛死了,115团全没了。都是你,让他们不惜代价拿下那两个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的破村子。都是你,让二千多弟兄白白送进了虎口。” 孙玉民怔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刚一来就被人吼,更没想到自己刚一来就听到了如此噩耗。不光他被怔住了,随同他一起来的刘文智和小丫头都被惊呆了,谁都不曾想到,平时温温顺顺的张小虎会有如此惊人之举。 “张小猫,你是不是活腻味了,敢这么和我大哥说话。”小丫头很机灵,没有去拿孙玉民的身份说话,她其实是想给张小虎一个台阶下。 “我是活腻味了!”张小虎说出这句话时,已带着哭腔,眼泪也沿着脸庞流了下来。“二千多人啊,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还有铁牛,他可是老二营的人,我们老二营现在还剩多少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死一个就少一个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张小虎是吴幼元担任老二营营长时的通信员,后来一直跟着孙玉民,算得上是最为心腹的几个人之一,虽然中途出了些许误会,但是他一直都被算作这个小团队的骨干。他也是从八角桥一路走来的老兵,即使是孙玉民都几乎没有看到过的哭相,这次他是真的伤心了,二千多士兵外加铁牛的死深深地刺激到了他,让他口不择言,知去了一个指挥员应有的理智和冷静。 “你是个娘们吗?只会哭哭啼啼?”孙玉民升高了自己说话的音调,他冲张小虎骂道:“如果谁杀了我孙玉民的兄弟,那只有一个结果,他也得死,就算杀不了他,哪怕是用嘴咬,用手抓,我都要让他脱层皮。” 看到张小虎似乎有触动,孙玉民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抓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又扯下了自己的肩章领章,解下了腰带,往地上一甩,指着他吼道:“现在你我的兄弟被人杀了,是个男人就带上你的人跟着我杀过去。” 张小虎被骂呆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孙玉民走出了这个简易的指挥部,从门口一个卫兵手中夺走一支中正式,拉动了枪栓,卡上了刺刀。 “带上李天喜的新编一团,跟我杀过去帮铁牛报仇。”孙玉民甩下这一句话,头都没回就往前走。 这一次,刘文智没有阻止,战斗到了这个混乱的时刻,师长亲自出马,对底下士兵的士气是个莫大的鼓舞。 看着小丫头也学孙玉民的样抢了一支中正式,跟着他跑去,刘文智叹了口气,真的是大的小的都不省心啊。 张小虎望了一眼刘文智,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的了口。心一横,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抓起了一柄大刀,紧跟着走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报复 土肥原贤二的眼眯成了一条线,脸上神色是似笑非笑,矮胖的身躯在面前摆着的几具国军尸体边上走来走去,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地上。 “这些都是孙玉民身边的亲信吗?”问话的正是人称中国通的土肥原,他开口问向一个捧着文件夹正在翻看的年轻军官。 “将军阁下,如果特高课没有弄错的话,地下那个挂上校军衔,皮肤黑黝的尸体应该是二十师115团团长赖文力,是孙玉民最为器重的亲信之一。此人一路跟着孙,从一个侦察班长升任到上校团长,在支那军中也是很罕见的。” “他的部下当中像这样的人多吗?” “不多,孙玉民最为器重的人叫刘文智,然后才是三个旅长李铁胆、张小虎、邓东平,这个赖文力也可以算是他的嫡系,其他的军官例如董文彬、李天喜、刘家华、孙杰海、孙东立等等都比不上他,因为这个人是跟着孙一路起家的。” “这个孙玉民给帝国陆军造成了难以磨灭的耻辱,我一定要抓住他,剐了他,唯有此才能洗去陆军战旗上的污点。” “将军阁下,依据大本营参谋本部对此人的研究,发现他有一个很特别之处。” “什么特别之处?” “预判能力。”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先前所发生的很多战斗都能说明,但是时间已长久,不是很明显的展露出来,就拿这次兰封会战来说,握特高课谍报,孙在作战会议上明确提出来要在商丘重兵部防,并且抢夺沿线所有黄河渡口。只可惜没被支那军高层所釆纳。” “作为一个优秀指挥官,有这战前瞻力是很正常的,这说明不了什么!”土肥原自认为很了解中国人脾性,了解中国的风土人情,和二十师的几场大战下来,特别是这次管寨和朱庄伏击战,几乎全歼一个团。通过这件事,不由得让他的虚荣心开始澎涨,先前对孙玉民的警惕也在慢慢消失,认为这个人只是稍微比别的支那军官优秀一点点,比起自己,差距还是很明显。 “将军阁下,属下认为,参谋本部能作出这样的推断报告,自然会有其中的道理,请您务必重视。” “按中国人的话来说,参谋本部的那帮子家伙只会闭门靠车,完全看不到中国战场上的形式,拼着命的阳止帝国陆军往支那纵深进攻。不仅是我,还有寺内大将和松井大将,甚至是西尾寿造司令官都对那帮家伙很大的意见。”土肥原身上平时很少见的傲气显露了出来,这让围绕在他身边的十四师团的鬼子军官们都感到惊讶。 拿文件夹的鬼子军官似乎还想说什么,土肥原直接没让他说出口,自己讲道:“现在支那军对师团的包围已经破口,第十师团已经攻占商丘,也就是说,包围我们的支那军即将被帝国陆军反包围,这么多天的持久苦战,总算让我们顶过来,现在正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他环视了一圈把他围在中心的军官们,歇斯底里的喊道:“兰封,我要将你踏在脚下!孙玉民,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 孙玉民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前线了,心里头还是有点紧张,也不是很有底气,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任何事只要是触碰到他的底线,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前面是油锅是断头台,他都敢去闯一闯。 孙玉民也不是盲目的就决定自己带兵去冲锋,到58旅前沿指挥部之前,唐春红就向他报告了友军的动向:最先反应的是马威龙的138旅,他虽然受46师管辖,但是该旅就在兰封不远的位置,直接就回复孙玉民,一旦战斗打响,他将率全旅鼎力配合二十师。紧跟着周振强也来电,说竭力劝说46师配合进攻,他毕竟是个副师长,很多地方都受人制约。桂永清回电是最晚的,估计一直在犹豫当中,或许是收到了半鬼子他们送去的手表,他才狠下心来,命令邱清泉率领两个装甲营开向了兰封战场。还有展书堂,他派人来告知,黄河对岸的大部分老渡口都已经被埋下大量炸药,还有专门负责引爆的小分队,只要小鬼子敢从渡口过,他就让鬼子兵们坐坐土飞机。 加上二十师的部队都已经集结完毕,孙玉民手中有了如此多的底牌,他才敢如此大胆,决定亲自去替铁牛报仇。 二十师的炮团配备的重炮虽然不多,但拥有的九门125mm口径榴弹炮也不是摆着看的玩意,加上其它的一些诸如82mm口径迫击炮之类的近距离平射或曲射火,打出来的效果和威力也不容小觑。 孙玉民、张小虎、小玉英三个人看着李天喜在集合川军士兵,都不禁暗暗伸出大拇指。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是从刚刚三义寨的攻击战中撤下来的,马上又要跟着去冲击黄河岸边的两个小村子,即使如此,他们的脸上都没有半分畏战怯战,相反,他们有的都是血脉喷张,激情飞扬。 孙玉民心中感慨:难怪据后世统计,在抗日战争中每阵亡四个士兵,就有一个是川军。四川承担了全国30%的财政税收和40%的抗战兵力。重庆抗日胜利纪功碑书写着川军这一华彩乐章,李宗仁曾评价道:“八年抗战,川军之功,殊不可没! 二十师炮团的125mm口径榴弹炮没有试射便是三发速射,直接轰向了朱庄,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取得了奇效,此时的朱庄内的鬼子还正在打扫和清理战场,压根就没有想到国军如此之快就展开了报复。朱庄内的鬼子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轰炸给打懵了,即使是完全被包围,他们也没有遭受到如此强度的炮击。其实国军一军团里面很多部队都有炮兵,但像这种大集团作战,没有几个人愿意会像孙玉民这样,舍得动用家底去轰炸,而丝毫不去顾忌自己的炮兵会不会遭到反轰炸。 踩着炮火的鼓点,孙玉民和张小虎、小玉英、李天喜带着新编一团的两千余人冲进了戴存祥他们浴血奋战,却依然全军覆没的小村子。许久没有亲上战场,孙玉民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把近十年军旅生涯换来的战场生存技能给遗忘。当中正式枪口上挑着的刺刀插进一个鬼子兵的腹部后,孙玉民发现自己的技能并没有被丢掉,先前的紧张全都焕发成了愤怒,复仇的子弹和刺刀一次次射进了或刺进了鬼子的胸膛。 戴存祥醒来的时候周边已经听不到一点声音,有的只是自己带来的已经成为冰冷尸体的士兵。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到两只脚上都是蚀心的痛,低头一看,原来小腿上,大腿外侧有几个伤口还在汨汨的流血,伤口中甚至还能看见漆黑的碎小的弹片。他坐了起来,想要用手去拔,这才发现两只手都好似不是自己的,软弱的垂在身侧。 这一刻,戴存祥的心是颓废的,是凄凉无助的,看着身边这些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战士们此时都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他恨不得一枪就结果了自己。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了自杀能力,唯一能做的只是坐在这儿等着鬼子兵的发现,然后吃上几颗子弹或者是一柄刺刀插进心脏。 “团副!” “团副!” “团副……” 一个刻意压着嗓子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这个声音很熟,也不是很远。 戴存祥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画面:一个灵巧的身影,将一束手榴弹扔到了正在往前行进的坦克车履带上。 周善军! 戴存祥心里冒出一个名字,是他,就是他。对呀!这个小家伙,这个机灵鬼,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命丧在此。 “我在这!”戴存祥想扯着嗓子大喊,可一发声却发现自己根本已经没有力气去喊,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微弱。可这已经足够让那个机灵的家伙发现自己了,当被周善军从地上背到一间小茅屋后,他清楚地听见,刚才坐着的那块地方响起了鬼子兵的嘻笑声。 好险,如果周善军晚几分钟找到自己,那么肯定已经命丧原地了。 朱庄内的鬼子很快就被扫清,孙玉民站在村子的晒谷场上,看着被一具具抬出来国军士兵尸体,他的眼睛都红了,愤怒的火焰在他心里越烧越旺,他一把从皮带上的枪套中取出手枪,朝天扣动着扳机。 一坪的军人看着情绪激动的孙玉民,没有人去打断和安慰他,或许是大家都认为,师长如此的表现,才是真性情吧。 “师座……” 戴存祥被周善军和一个川军军官抬着,来到了晒谷场上,他非常激动,即使是声音是嘶哑的,他仍然喊出了很多声! 六月一日,在国军三面夹击下,土肥原师团终于尝试到了失败的滋味,和从兰封撤退不同,这次是倾巢往黄河边上涌去。不仅是孙玉民自己,还有他亲率的川军组成的新编一团都没有遇到过传说中日军的猪突战术,看着比自己子弹还多的日军,在不计数量和消耗量炮弹的助攻下,如同炸窝的蜂子和蚂蚁似的袭来,大家都几乎傻眼了。有士兵来报,从管寨到朱庄这一段的黄河中忽然从对岸出现了数不清的船只和竹排。 孙玉民明白了,土肥原早就备好了退路,他是要不计代价的从黄河突围,哪怕商丘已经被他的友军进占,东面的口子已经打开,他还是一门心思的渡河而去。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有退路,土肥原还非得这样干,要知道要打通这条路可是要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 孙玉民不知道,隶属于华北方面军的土肥原十四团怎么会容忍自己被隶属于华中方面军的第十师团和独立十三旅团的救援。就似国军中有中央军和桂系、晋系等地方军系的区别,寺内寿一怎么会允许自己的部队欠松井石根一份这么大的恩情。如果十四师团的指挥官不是土肥原贤二,或许上述情况还可能发生。现在这支已经被土肥原深深打下烙印的部队,怎么可能会‘逃’向商丘。 兰封之战,二十师犯下诸多错误,孙玉民也没有幸免。 这一次他也错误的估算了日军的决心,当川军的火力被鬼子兵不计伤亡的完全无视后,匆忙修建的简易工事被很快突破,鬼子兵如潮水般地涌进了管寨到朱庄的这段黄河沿岸。 即使是新编一团的川军战士浴血奋战,仍然还是伤亡惨重,正在朱庄的孙玉民被压制在村子东头的一片屋子周围,整个聚在一起的人不足三百人。 原本以为鬼子会重重包围他们,然后一口气吃掉他们,可实际情况是攻占了村子的鬼子除了派出一部建立了警戒线,防止孙玉民他们攻出来外,其他的日军都纷纷往黄河岸边奔去,连很多辎重都扔弃在沿途。 满身都是血迹的李天喜走到了孙玉民身边,问道:“师座,鬼子唱的是哪一出?”他摸不清头脑,把疑问抛向了自己的上司。 “他们要逃命呗,被咱们这一通猛攻,土肥原也摸不清楚状况了,他着急跳出去。”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了吗?”李天喜手下的士兵也伤亡不少,他已经顾不得自己这方已经没有阻拦鬼子的实力。 “对!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跑了。哥,我们再去杀一通,哪怕死在这里,我们也都算尽力了!”孙玉民身边的小丫头也跟着起哄。她虽然是个女孩,但跟着孙玉民东冲西突,居然没有掉队,也没有畏怯,只是因为女人性别的原因,力气太小,对拼不了刺刀。她很聪明,自己单独做不了,但一直都在帮着别人,李天喜、张小虎甚至孙玉民都被她帮过忙,还有一些跟着他们的士兵们也都亲眼看到这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睛的冷面阎罗。 “好!”孙玉民被小丫头这一通话给激得热血往头上涌,他操起了手中的中正式,对着身后的这些已成血人一般的川军士兵喊道:“兄弟们,今天你我就算是葬身这里,也不能让鬼子轻易溜掉。” 说完话他就带头往前冲了出去。 坐在地上的戴存祥对身边的机灵鬼周善军说道:“快去,保护好师座。” “是!”这家伙说出这个字时,已经在几步之外。 第一百一十四章 欠周善军一条命 警戒的鬼子远远地就开了枪,三八大盖射出来的子弹打在孙玉民身侧的土枪上,激起了一小撮黄土。没让那个二三百米外举枪射击的鬼子兵有第二次拉动枪栓的机会,孙玉民手中的中正式已经吐出了火舌,一颗7.92mm步枪弹生生打入了远处那个鬼子兵的喉咙。 “打低了。”奔跑中的孙玉民快速地拉动了枪栓,将弹壳退了出来,过程中还在喃喃自语。 鬼子警戒线上的鬼子不是很多,火力倒是很猛,一段不足二三米的防线上,光能看得见的重机枪就有两挺,歪把子和九六式轻机枪至少有六七挺。 如此猛的火力压制,如果没有炮或者是同等数量机枪压制,光凭人的肉体想要冲过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么简单的道理,孙玉民岂会不明白,可是他现在能有什么办法!鬼子的猪突战术一波就奏效,新编一团的重火力都被遗弃在阵地上,不要说迫击炮,连重机枪都没一挺。 “咯咯咯咯……” “突突突……” 孙玉民干掉开枪的鬼子兵后,警戒线的鬼子机枪手就开始搂火,下雨似的子弹将前面的一段土路给完全封锁,射在地上、墙上的子弹激荡起的尘土很快就形成了一层黄雾。猛烈的火力把孙玉民和他身后的川军士兵死死地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十四师团的鬼子士兵不愧为鬼子中的精锐,这么短短的一条警戒防线,分工也是那么地明确,两挺重机枪和几挺轻机枪是分成两批开火的。前一批刚停火压弹,后一批立刻射击,后一批停火压弹时,前一批又开始射击,完全不给孙玉民他们冲出来的机会。 “tmd,鬼子的火力太猛,强冲出去只会是徒添无谓的伤亡,老大怎么办?”李天喜在孙玉民后面嘟囔道,他此刻想冲出去杀鬼子的心虽然很强烈,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战场的纪律,没有叫孙玉民师长,而直接称呼他为老大。 “有路迂回出去吗?”孙玉民问道。 “没有。”李天喜迅速回答,他指着这条土路两边说道:“你看,这条土路到了这两幢房子后,前面是两口水塘,路刚好从水塘中间穿过,过了水塘又是一片几十米长宽的晒谷场,我们之所以能稳守住村东这一小片地方,还多亏了这两口水塘,否则这里早就让攻破了。” 这边出不去,从两边绕过去又显兵力不足,现在用肉眼都能看到成批成批的鬼子正在往江边跑,狼狈不堪的样子仿似是后面跟着老虎。 三义寨方向的枪炮声越来越激烈,很显然国军的攻势很猛,如果自己的兵力足够,能在这布置多几道防线,那么肯定会让土肥原栽个大根头。可惜手上只有一个团,完全挡不住如动物迁徙般逃命的鬼子兵。孙玉民很清楚刘文智,知道他肯定看到了这一点,如果能抽出部队来,他早就已经派来了,可现在战斗打的如此艰苦,还是没人来相助,显然那边已经是无兵可援。怎么办?孙玉民在自问自,是放土肥原他们渡河而过,逃之幺幺?还是不顾一切阻拦?他自己都已经作不了决定。 “大哥,我们从水里过去吧。”小丫头也凑了上来,也了个馊主意:“我刚仔细看了下,这两口水塘只是长而不宽,大家可以潜水过去,拿他们个措手不及。” “胡闹。这是大白天,鬼子就在水塘那头不远,如果下水,人家岂会看不见?没等上岸,早让鬼子在水里就杀光了。”孙玉民口气虽然很严厉,但手上动作还是很温柔,食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口中痛爱的说道:“丫头,战场上一定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大哥有时候会顾忌不到你!” “放心吧哥,我会注意的。”小丫头没有撒娇,只是乖巧的回答。 “我知道有条隐蔽的小道可以绕过鬼子这道封锁线。”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孙玉民他们徇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单瘦的士兵。 “你是谁?”小丫头毫不客气,对面陌生人她的态度向来不好。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二十师的兵,是新编一团的兵就行了。”周善军也没有客气,他怼了回去。 “你……”小丫头被气到了,在二十师还从来没有这敢这样对她说话,包括孙玉民在内。上次扇了她一记耳光,找她道歉了好几次,最后还是答应教她骑马,才得到原谅。 “你是不是救下戴副团长的那个兵?叫周……什么来着?”孙玉民一眼认出了这个机灵鬼。 二个营千多号人,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别的士兵都是靠着躲藏和装死才保全生命的,他却不同,不仅完好无损,还偷偷地猎杀了好几个鬼子,顺便还救下了戴存祥。孙玉民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家伙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自己要培养出一支精英小分队,人数越少越好,每一个人都有类似后世特种部队精锐实力。前生没能当兵是自己的遗憾,现在虽然贵为一师之长,但刘文智他们基本上不让自己亲上战场,这个处境和没当兵有什么两样。 “您认得我?”周善军两眼都放出光来,自己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本来以为得到戴存祥的赏识已经是烧了高香了,没想到这个全师最大的人会记住自己的名字,让他立刻萌生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当然,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戴团长呢。”孙玉民笑了一下,回答道。“先前的功劳放在一边,你先说能过去的小道在哪?远不远,要不要出村子?” “不远,就在那边。”周善军手朝左边一指,说道:“那边看似是堵死的,其实有条小道可以过去,只是很隐蔽,不是熟悉这儿的人完全发现不了。” 孙玉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左边水塘的边上有一处十余米高的石岩,说是石岩其实也算不上,因为只有几块体积巨大的石头错乱的叠堆在那,形成了这一看似石岩的屏障。 “真有路吗?” “是的。”周善军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已经从那条道走了两个来回。” 孙玉民见他说的很坚决,便没有再犹豫,说道:“带路吧。” 众人跟着周善军七拐八拐,走了好几分钟,才来到这道巨石屏障前。 这哪有路,面前这块四五米高的光滑巨石横在了众人面前。 孙玉民正想问周善军,却见他往前冲了几步,脚在巨石上蹬了两下,双手已经扒在巨石顶上,接着一个翻身,人如大鸟般似的飞上了巨石顶上。 孙玉民没明白他的意思,正想问他,还未开口,却看到一根绳索从上面丢了下来。 “老大,你上来看看。”周善军的声音传了下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孙玉民最大的长处,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他没有丝毫犹豫,走了过去,伸手抓住绳子,才蹬了一下脚,就感觉到绳索上方传来一股力量,整个人跟着飞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巨石上。 孙玉民这才发现,这块巨石其实就是一个不小的平台。上面还有两块更大巨石成了这个平台的屏障,难怪常人发现不了这条秘道,没有周善军这身本事,谁能够爬得上来。 “路在那边。” 孙玉民顺着他的手指向方向,见两块巨石的缝隙中有一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口子。他走到口子边上往外看去,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毛竹林下面,正是一条鬼子兵撤退到黄河边的路线。 “太好了,这下可以好好杀过瘾了。”孙玉民喃喃自语,他扭转头想让周善军把下面的人拉上来,还没出声就发现平台上多了七八个人,小丫头也赫然在内。她一副犯花痴的表情,痴痴地看着周善军,先前的气愤早抛到九宵云外了。小丫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惜英雄重英雄,敬高手服高手,对于像周善军这般的她更是欣赏的不得了。 孙玉民看到她这副样子真是哭笑不得,只得当做没看见一样,从一个士兵手中拿过一条绑腿往下扔,帮着拉人上来。 远处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从最开始三义寨的外围各处,到三义寨中心区域,现在明显是往朱庄和管寨方向而来。孙玉民非常熟悉的捷克式‘哒哒哒’声和中正式清脆的‘啪’声,在这些汇合的枪炮声中也能清楚的辩别。这是国军部队在追击落荒而逃的鬼子。 想到友军在屁股后面撵着鬼子,而前面没有什么能拦得住这些亡命之徒,孙玉民心就感到非常的可惜,这可是截杀土肥原师团的最好机会,无奈自己只有二三百残兵。此时此刻,孙玉民多么盼望着自己的那个老部下、老搭档能派来一支奇兵来,只要再有一个团。不!只要再有半个团,自己绝对能堵住朱庄这个口。 看到连绵不绝溃败的鬼子从自己前面经过,孙玉民心急如焚,他对张小虎和李天喜说道,留几个人继续把人拉上来,其他人跟我杀出去。 他说完话就操起手中那把中正式从缝隙钻了出去。 小丫头虽然是在犯花痴,但还没有无可救药,她紧随着孙玉民钻了出去。 土肥原站在晒谷场上,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往身后枪声密集的地方望去,除了黑压压顶着钢盔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枪声虽然听起来很近,可实际上还有一段距离,望远镜中是看不到什么实际的东西。 他一生高傲,没想到却在兰封这个小地方吃了个如此大的亏。 本以为商丘被侵占后,中国军队会望风而逃,没想到却碰上了硬茬子,孙玉民这个帝国陆军最大的仇人,硬是以一已之力,裹挟着大批精锐国军对自己的师团进行了拼命式的攻击,甚至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两个装甲车中队也碰上了宿敌,中国军队为数不多的,二十七军惟有的两个德式装甲营也开上了战场,大战一场的结果是己方的九七式坦克全军覆没,而中国军队只损失了五辆。虽然在自己士兵人肉炸弹的威胁下,中国军队的坦克退却了,可三义寨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了,幸好手下的基层军官顶力,没有出现那种夺路而逃的场面,在层层阻击下,自己师团大部都已经渡过了黄河。再有最多一个小时,即使是再来十万中国军队,拿自己都会是无可奈何。 “孙玉民!不要让我再次在战场上见到你。”土肥原咬着牙,嘴里蹦出了一串日语。 “将军阁下,我们该撤退了。”身边那个戴着眼镜的参谋说道。 土肥原十分不舍就这样放弃脚下的这片土地,他走几步便回次头,像是游子离乡那般依依不舍。这明明是中国的土地,却被他视为了自家的一样。难怪后世的史学家评价,侵华战争的发动,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发形成的。 “冲啊!” “杀鬼子啊!” 突如其来的汉语喊杀把故作不舍样子的土肥原吓了一跳,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他抬头望去,前面的一个遍布毛竹的陡坡上忽然冲下来一堆中国士兵。 “将军阁下,我们这边走。”眼镜参谋挡在他身前,指挥着一群鬼子兵护着土肥原往另外一边走去。 “这群支那军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土肥原贤二虽然在说话,脚下一点都不慢。突然出现的近在咫尺的中国军人着实吓到他了,如果让这群中国军人端了自己这帮家伙,那十四师团算是步了濑谷旅团的后尘了。 “不知道哪出来的,将军阁下请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了。”眼镜回答道。 “渡边君在吗?”土肥原问道。一个挂中佐军衔的军官挤到了他身边,说道:“将军阁下请吩咐。” 土肥原停下了脚步,回身指着正和自己师团士兵战成一团的那群中国军人说道:“杀了他们。展现我十四师团的风采。” “嗨已。”渡边中佐冲土肥原鞠了个躬,拔出指挥刀,带着一队士兵就往毛竹坡下跑去。 孙玉民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杀了几个鬼子,反正先前的那把中正式已经不知道插在哪个鬼子身上了,现在手上拿的是一把捡来的三八大盖。虽然精疲力尽,但是他还能继续坚持,小丫头就完全不行了,虽然她不怕死,但她基本上已经举不起步枪,手中现在拿的只是一柄中正式上缷下来的刺刀,她和孙玉民、李天喜和周善军四个人背靠着背,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虽然说她是站立着,其实整个人完全是借助着孙玉民和周善军的力量才能坚持着的。 毛竹坡上已经没有自己这边的人冲下来,显然都加入了战团,可终究只有两三百号人,犹如冲入大江的水滴,虽然一时激起了波浪,但是很快就归入平静。 孙玉民现时有点后悔了,自己带着冲下来的人已经剩不了多少了,都被鬼子分割成几小块在围攻,很快就会不支。 自己都已经感到力不从心,小丫头就会更加顶不住,刚想去看下,就发现她已经软倒在自己和周善脚下。 一个鬼子兵见有机可乘,突刺出三八大盖,眼见就要刺进小丫头身体,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刀锋,硬生生的挡住了这夺命一刺。 孙玉民吓得魂都快飞出来,将手中的三八大盖当梭镖扔了出去,那个刺杀小丫头的鬼子兵应声倒地,手中的枪还是被周善军牢牢地抓着。 小玉英看着那已经刺到身前的刺刀,已经没有躲避的力气,她闭上了眼睛,心道: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有的只是滴在脸上的湿润和血腥,她睁开眼睛一看,周善军牢牢地抓着那柄刺向自己的刺刀,鲜血正不停地往下滴。 这幅定格在小丫头脑海里的画面,让她许久都不曾忘怀,还有当时心里的那句话:好吧!算我欠你一条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雨飘摇 手中的三八大盖被甩出去以后,孙玉民连和人拼命的家伙式都没有了,他苦笑了一声,对瘫坐在地上的小丫头说道:“妹子,别怕,有哥陪你一起上路。” 小玉英本来还在痴傻着盯着周善军看,听到了孙玉民的话,她忙回答:“哥,我不怕,只是我还没杀够一千个鬼子,没有替临江刘家村的父老乡亲报完仇,心有点不甘。” 渡边中佐长期跟着土肥原,是能听懂中文的,他见被分割成很多小块的中国军人已然不敌,却还在拼命反抗。一地的帝国陆军士兵尸体似乎在向他抗诉着哀怨着,渡边再没有再去压抑自己的情绪,口里大喊道:“杀了这些支那军人!” “都卧倒!”和渡边的日语同时传来一句中国话,喊这句话的声音也很熟悉。 孙玉民没多想,直接将坐在地上的小丫头扑倒,将她死死地护在身上。周善军和李天喜的反应速度也很快,特别是看起来瘦弱的周善军,他把沾满自己血的刺刀甩向一名最近的鬼子兵,趴下之前还扔出了一枚手榴弹。 围攻他们四人的鬼子兵,都被这颗连盖都没揭开的手榴弹吓得疯狂往后跑,生怕挨上两片弹片。 也正是因为这颗没有揭盖的手榴弹,让他们四人免受了其他川军士兵趴到地上后,还挨了几刺刀的悲惨命运。 渡边听到了有人喊卧倒,生理反应就跟着趴到地下,只剩下这些完全听不懂中国话的鬼子兵们还在继续用刀刺着倒在地上的中国士兵。 哒哒哒哒哒哒…… 捷克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还有中正式步枪清脆的啪声和马克沁那种声似敲击盖着桶盖一般的洋铁皮桶发出沉重闷响的“咚咚咚”声。 看到周边那些站着的鬼子士兵被这些枪声所射发的子弹成片成片打倒后,孙玉民才意识到援兵来了,自己和小丫头他们不会命丧这个叫朱庄的小地方了。 当所有的声音归为沉寂的时候,有人在远处大声喊:“这边还有活的吗?活着的吭个声,不能吭声的抬下手。” 小丫头在孙玉民身子底下钻来钻去,想要站起身来,可经过血战后她哪还有力气折腾,动了两下后就不再动了,她心有不甘,问道:“哥,我们的人都在喊了,怎么还不起来?” “不能莽撞,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小心。如果让自己人给误杀了,才是最大的不值。”孙玉民教育小玉英,这些可都是用血换来的经验和教训。 “有活的,”周善军先是伸出一只手举了起来,伸出的手手掌中血肉模糊,正是那只抓住刺刀的手。见没人开枪,又举起了另一只手,然后才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没有站直身子,高举着双手蹲在地上,直到十几个国军士兵跑了过来问话,他才站了起来。 经过清点人数,跟着孙玉民从毛竹坡上冲下来的人剩下了不足二十人,近三百无畏的川军士兵就这样命丧在这里,加上115团半个团,小小的朱庄就让二十师损失了一个半团。 张小虎脸色铁青,一直不说话,即使是军医检查出他身上多处需要包扎,孙玉民过来看望,他还是沉默不语。 小丫头心细,她悄悄地和孙玉民说道:“大哥,张小猫似乎对你有很大的怨恨,以后千万得防着他一点。” “傻丫头,别以你女人的心态去看待一个男子汉。”孙玉民心里虽然隐约感觉到了点不同寻常,但是他还是选择信任自己的兄弟。 解他们围的是四十六师一三八旅。当马威龙听说孙玉民在这时,几乎是跑着过来的,气喘吁吁地搂住了他,说道:“唉呀,玉民老弟,想煞老哥了。” 老友相见自然是隔外亲切,特别是在这种危急时刻,人家还救了自己一命,总得好好感谢感谢。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们二人身上时,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渡边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当他发现那个被师团长阁下称为帝国陆军最大敌人的孙玉民,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被军国主义严重荼毒的脑子一下子热血喷张,对准了孙玉民扣响了手中大正十四年式手枪。 枪响了,人也倒下了。孙玉民感觉到一个硬物钻进了胸腔,然后停留在某处,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使劲一呼吸,嘴里鼻子里都喷出血来。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好似被什么抽走,脚下也站立不稳,往后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直直地跌倒,而没有人去扶住。 渡边中佐看到那个让土肥原恨之入骨的孙玉民被自己击中后,兴奋跳了起来,手舞足稻的又唱又笑,整个人都高兴的疯掉了。 马威龙吓傻了,他看着自己这个在战场出尽风头的小兄弟,就这样被冷枪击中,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小丫头也被吓傻了,她猛地扑到了孙玉民身上,放肆大哭,什么没杀够鬼子,没帮全村百姓报仇就不能哭的誓言统统被扔在了脑后。李天喜懵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的脑子里真正的完全空白了,不知道失去师长的自己该何去何从。张小虎坐在担架上,仍旧是没有言语,但是早就热泪满眶,虽然对这个师长有很多的怨恨,但实际上自己早就把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师长当作亲人了。只有周善军还保持着清醒,第一时间操起一把刺刀,几个跨步冲到已经高兴得魔怔的鬼子军官跟前,已经钝口的刺刀,硬是生生的将肩上扛着中佐军衔的鬼子军官的头颅割了下来,残忍的场面让一些年纪较小的138旅士兵呕吐不已。 刘文智收到孙玉民身负重伤的斗息后,魂都被吓了出来,带着苏院长和几个医生就往朱庄赶,紧接着又带着一个连的士兵护送苏院长他们跟着专车往郑州赶。 孙玉民负重伤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孙桐萱虽然很是盼望着二十师回到自己手中,可兰封一战,自己确实过份了,让人家一个师干了自己整个集团军的活。这件事已经被桂永清和自己内部某个不长眼的人给捅了出去。如果此旅孙玉民出事,自己和商震以后的日子肯定难受。不说桂永清有无翻身之日,光陈布雷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商震也是如此,他现在无比的后悔,当时怎么会听信了孙桐萱的花言巧语,如果自己多长个心眼,派出一个团或一个旅悄悄地支持二十师,这天大的战功也能分走一份,以抵消兰封会战失利的罪责。 桂永清得到消息后,一整天都滴水粒米未进。如果不是这个刀疤脸,自己此次不知道要担什么罪责。被龙慕韩弃守的兰封攻击不顺,人家长途跋涉来夺下的城,这次围攻十四师也是人家用代表着一条命的手表来求才派的兵,结果大半功劳都被记到自己名下,而人家却是身负重伤。 陈布雷得到这个消息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让秘书把电文送到委员长办公室,自己则驱车回家,他不知道如果怜儿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是怎么样一个反应,他得陪着她,不能让她听到半点风声。 老蒋捏着电文半天没说话,最后当着林蔚的面说道:“兰封一战,如果不是此人挽回中央军的脸面,我将如何面对天下大众,将如何面对李、阎等人。真是天妒英才啊!如果我手上有十个孙玉民,小小日本国弹丸之地,何敢到中国大地上胡作非为。让郑州派最好的医生护送,来武汉救治。给我用最好的药,用最好的医疗条件。” 此次大战,二十师损伤惨重,不仅师长身负重伤,生死未仆。全师官兵二万多人战后也不足八千;四十六师也好不到哪儿去,死了一个旅长,重伤了一个旅长,部队也锐减五成。终究而言,桂永清认为此战自己这一脉受损太深,基本上失去了和人掰手腕的本钱。 当军委会对这次会战作战后总结时,桂永清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凄凉。幸好还有三义寨一战的功劳分了一半给他,否则会怎么样,还真没人能知道。 孙玉民被急速送医救治的次日,日军第16师团攻占杞县、通许、陈留,新编第35师师长王劲哉放弃兰封。6月4日,被孙玉民重创的日军第14师团重新渡过了黄河,当日即占领兰封,后继续向开封进攻。6月5日夜,日军从西北角攻城。6日凌晨1时许,宋肯堂率防守开封的第141师退走,开封失守。此时日军第16师团已占领尉氏、扶沟,第10师团已占领柘城。薛岳致电商震:“宋师擅自撤出开封,即令固守中牟县城至中牟车站之线……非奉命令再敢擅自撤退者,决依法严办。”但事实上由于有些高级军官畏死或无能,豫东作战中擅自撤退及私自逃走者大有人在。如属主力军的第29军团第187师,“团长张鼎光于6月2日守杞县猪皮冈时,擅自撤退;该师参谋长张淑民屡次煽动退却,复敢弃职潜逃;旅长谢锡珍首先退出猪皮冈,未经报告师长,即便借口收容,擅自乘车南下;叶赓常旅长,当睢县之战时,突告失踪,事后闻已易服赴汉口。” 日军第14师团及第16师团的西进严重地威胁了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所在地郑州及平汉路的安全。当时第一战区虽然拥有近30个师的数十万军队,而且大多为中央嫡系的所谓主力部队,却抵抗不了日军2个多师团的西进。老蒋综合了各方意见后,决定决黄河堤,制造水障,以阻止日军西进。他的这一主张并非临时产生。早在1937年7月间,他的德国首席顾问法肯豪森就曾建议他“将黄河决堤”以阻止日军。1938年4月13日,正当台儿庄战场上中国军队追击部队攻击败退峄县附近的日军时,陈果夫曾致函老蒋,准备在河南武陟县的沁河口附近决黄河北堤。但他是为了“恐敌以决堤制我”而建议采取的反措施。他说:“沁河附近之黄河北岸,地势低下,故在下游岸任何地点决堤,只须将沁河附近北堤决开,全部黄水即可北趋漳卫,则我大厄可解,而敌反居危地。”老蒋批示:“电告程长官核办。”徐州失守后,姚琮等主张在河南铜瓦箱决堤,恢复清咸丰5年(1855年)以前故道,使黄河水经徐州、淮阴以北入海。陈诚及其部属则建议在黄河南堤黑岗口等处决口。当日军于6月1日占领睢县,迫近兰封、杞县时,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即决定决堤,并通过侍从室主任陈布雷向老蒋请示,得到蒋的口头同意。但程潜等深知此举的后果严重,又以正式电文请示,经蒋以电文批准后才开始实施。第一战区召集黄河水利委员会及有关河防的军政人员开会,研究决堤位置,最后选择中牟县赵口。遂令第20集团军商震负责,限6月4日夜12时掘堤放水,同时将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迁往洛阳。商震令万福麟第53军1个团施工。至6月5日上午,因地形关系仍未完工。老蒋在电话中令商震“严厉督促实行”。商震带参谋处处长魏汝霖去监工,加派刘和鼎第39军1个团协助,并令工兵用炸药炸开堤内斜石基。下午8时放水,因缺口倾颓,水道阻塞,又未成功。6月6日又重挖缺口,仍告失败。统帅部及第一战区对此“异常焦灼,日必三四次询问决口情形”。商震又令刚爆破黄河大铁桥的新8师增派1个团。该师师长蒋在珍观察后建议改在花园口决堤。蒋介石及程潜予以批准。 6月6日,晕迷了四天四夜的孙玉民嘴里突然开始说胡话:“不能炸黄河大堤呀,不能呀!”藏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让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一直守着的小丫头在睡梦中听到了这么多天来他的第一句话,瞬间就泪流满面,她尖叫着跑出病房:“医生快来呀,我哥他说话了。” 兰封战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对于国军的屡战屡败国人都习以为常,可就在这个消息下面附着的一小段话引发了无数的牵挂:第三集团军第十二军第二十师师长孙玉民将军在兰封前线英勇奋战,身负重伤!已急送武汉军医院救治,目前处境不佳。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吓到陆曼了 孙玉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洁白的墙壁,洁白的被子,洁白的床单,甚至是连窗帘都是白的。这单一的颜色,他很不习惯,扭头去寻找小丫头,却不见她的人影。 或许是躺久了,孙玉民感到浑身酸疼,连脖子都觉得很僵硬。他很想活动一下身体,可稍一动弹,胸口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想用手去摸疼痛的地方,才发现右手上还插着针管打着点滴。 现在的孙玉民即想小便,又想喝水,矛盾的自己都不敢相信。烦闷的心情,让他产生了对小丫头的嫉恨。这个小妮子枉费自己平时那么疼爱她了,现在那么难受,她居然不在身边。 正在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了急跑过来的脚步声。 听到了这熟悉的脚步声,孙玉民先前怪罪的心思收了回来,这种急促的轻轻的完全没有规律的脚步声,是那个被号称二十师小祖宗的死丫头的特有标志。 小玉英急匆匆赶回病房,看到病床上的孙玉民居然睁着眼睛,她高兴的流出泪来,激动的说道:“大哥,你终于醒了。” 孙玉民现在是尿憋的难受,很想告诉小丫头自己要干什么,可从喉咙里发出的微弱声音被她完全无视,这下可把孙玉民急的不行。 小丫头来到床边,贴心地问东问西,就是没问到上厕所这上面,直到一群人走进了病房,孙玉民就更加着急了,医生问东问西的什么都没听清楚,脑子里有的只是怎么解决问题。 折腾了好一会儿,让孙玉民开始有点不耐烦,好在有个年纪较大经验比较丰富的护士发觉了他的窘样,从床底下拿了个小便壶递给了小丫头,然后又请屋子里的耳他医护人出去,才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过程虽然很尴尬,但已经没法再忍受的孙玉民只能自我安慰:小丫头是自己的亲妹妹,做这些事情能有什么的! 反而是小玉英,完全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一直把床上这个人当作至亲在待候,连一点男女之间的羞涩都没有。 “丫头,我睡了多久了?”孙玉民问正在帮他揉揉捏捏的小丫头,声音虽然还是虚弱,但是比刚醒时好很多了。先前医生有交待专门负责照顾他的两个护士要多帮着按摩,一个人如果长时间卧床,身体机能都会下降,肌肉也会轻度萎缩。这句话被小玉英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此后只要一闭下来,她就给孙玉民揉揉捏捏。 “五天四夜了。”小丫头说完这句话,突然间又带上了哭腔。也确实,这几天她所有的担心,所有的疲累,都是因为病床上躺着的这个人。 “五天四夜了?这么久啊。”孙玉民叹了口气,又问道:“我伤到哪里了?对我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医生说,如果子弹再偏两公分,就会击中心脏,如果那样的话神仙都救不了你。现在虽然没有击中心脏,但还是被子弹打穿了肺叶,可能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恢复。” “哦。”听到说休养很久,他的心情睁间低落,眼睛呆呆地朝自己脚的方向看着,许久都未挪开视线。 小丫头见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再去说什么,只是乖巧地替他按摩。 本来像孙玉民这种级别的军官,而且还是老蒋亲自下令动用一切资源救治的,肯定会安排专门的护士来照顾,小丫头却对她们不放心,两个全职护士的工作被她干了大半。这还不算,中饭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张小床,让周善军和小山子两个人给搬进了病房,按照她的说法,孙玉民在医院肯定要住不短时间,自己也懒得走来走去,干脆也住进了病房。 小丫头喂孙玉民喝完像米汤似的流质营养餐后,自己正在病房里吃饭,看着她咬着肥的流油的红烧腣膀,把孙玉民馋得直流口水,可怜巴巴地对她说道:“丫头,你咬一小口腣膀给我吃行吗?” 小玉英先是一呆,随即娇笑起来,看到孙玉民嘴角的口水,她更加乐不可支,笑的是花枝乱颤:“哥,你馋得都发洪水了,可尽管这样我也不能……” “洪水!”没个词一从小丫头嘴里蹦出来,孙玉民立刻就激动起来,醒来的这段时间里,自己一直觉得有什么事还没做,现在记得了,今天会发生一件悲惨万分的事。自己到二十师,或者说辛辛苦苦爬到师长这个位置上,就是想能够有能力去阻止这场悲剧的上演。受伤前,自己已经安排邓东平派出了刘家华的120团去郑州附近待命,等待自己去阻止这场浩劫。可没有想到,一个鬼子中佐居然打乱了自己所有的部属。 看到孙玉民眉头紧锁,小丫头以为他生气了,小心地从腣膀上撕了一小块肉,递到了他嘴边,说道:“只能吃这么一点点,而且还不能让医生知道。” 孙玉民没有去吃正在嘴边放着的,筷子,摇了摇头表示让她拿开。 “今天是几号了?” 小丫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然后又摸了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烧呀?怎么会又说胡话了?” “我说了什么胡话?”孙玉民问道。 “你先前才问过我几号,现在又问我,这不是胡话是什么?” “除了这,还有吗?” “有啊!你醒之前一直在喊:不能炸啊。不能炸黄河大堤啊。”小丫头回答,紧跟着又问道:“哥,谁要炸黄河大堤?” 孙玉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手朝头上指了指,又问道:“丫头,除了你,还有谁在医院?” “小山子和周善军都在,还有一些士兵,在医院附近,这都是刘大哥安排的。” “哦。那我们现在是在哪?” “武汉军医院。” “武汉?”孙玉民没有想到昏迷前自己身在豫东,醒来时却已在武汉。他哪会知道,老蒋为了救他,专门派出飞机从郑州把他接到了武汉。“小山子不是和董文彬、半鬼子他们在一起吗?难道他们俩也来了?” 孙玉民其实是想他们俩能在身边,很多事情需要有人去跑路,虽然说小丫头也能做,但是他压根就没打算把这些难题抛给她。 “董文彬和半鬼子都去洛阳了,从郑州撤下来的部队大部分都去洛阳休整了。不过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小丫头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那个害你的孙桐萱被老蒋留在了那边打游击。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像田国桢队长和杨队长那样的游击队,但是让他每天在鬼子后头提醒吊胆,也算是报了一点仇吧。” 小玉英是笑着讲出来的,要是孙玉民却笑不出来,谁在后面指挥都是一样的,拼命的总是底下的弟兄们,终归是死不到他,如果走投无路还能投降,这是很多国军将领的实际做法。而且现在孙玉民压根就没空去想报复别人,他一心想着怎么去阻止这场影响深远的浩劫。 怎么办呢?孙玉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在某一刻他突然想到如果陆曼在自己身边,或许可能会把陈布雷带来,这样的话就有阻止的可能。 他的想法很幼稚,花园口决堤是老蒋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不是光靠某一个人的说辞就能劝服的。 ………… 陆曼回到武汉已经整整三十五天,她记得很清楚。 那次风波过后,她从河南回到了武汉,就没怎么出门,每天宅在家里看书做饭。陈布雷虽有疑问,却不好开口问他,叫来她大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这个小妮子只一口咬死是孙玉民担心她在前线,会让他分心,才派兵送她回武汉。这个解释倒合情合理,陈布雷和陈迟二人便没有再去怀疑。 这几天陆曼觉得很奇怪,先前每天都送报纸来的邮差,居然连着几天没有来了。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几乎很少时间在家的陈布雷,每天下班后都准时回家,甚至是中午都赶回来吃中饭,然后捧着一本书,在书房院她看书,还时不时地抬头看会她。 陆曼先前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出嫁,让老人家牵挂了,现在回来了,自然想多陪陪形同手中宝的自己,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有几次自己想出门,他都要陪着去,还让司机备车,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却又不好说什么。 陆曼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知道不太对劲,但是她还是没有明着来反抗。 中午时分,陈布雷回家吃过午饭后正打算驱车回办公室,却看见陆曼提着个小手袋跟着出来了,他赶紧问道:“怜儿,你要去哪?” “父亲,我去您办公室玩,天天呆家里我都快起霉了。”陆曼撒娇道。 陈布雷笑嘻嘻地说道:“人怎么会长霉,傻丫头。” 待陆曼坐上自己车后,陈布雷猛然醒悟,这丫头哪是去自己办公室玩啊,肯定是察觉到给什么,才会想去自己那边查询什么。 想到这里,陈布雷有点紧张。自己去过军医院,孙玉民的伤势很严重,一直在昏迷中,虽然一堆医生围着他在抢救,但是从德国专家的神态里,他看出了情况不容乐观。 现在陆曼要去自己办公室,行营那么多张嘴,还有那么多的报纸和信息渠道,想让她不知道,简直太难了。 陈布雷还在苦思冥想对策,怎么能够让这丫头打消去自己办公室的念头。陆曼却在偷偷观察,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行至半途中,陈布雷突然提议道:“丫头,好久没有去看你二姐了,要不我们现在去吧?” 他这个提议还没得到陆曼的回应,坐在副驾位上的秘书插嘴道:“主任,您下午还要陪委员长参加军事会议,去不了二小姐那边。” 陈布雷气得咬牙,这个家伙提醒的真是时候。 陆曼没有去笑话父亲的窘样,她已经隐约猜到他对自己隐瞒了什么。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父亲如此苦心的去刻意隐瞒?除了他还能有什么!难道他在战场上……?陆曼不敢想下去,只凝望着车窗外面。 车刚在台阶前停下,陆曼就抢在秘书来帮忙开门前跑下了车,飞快地朝陈布雷办公室跑去,一路上甚至撞倒了几个拿文件的女军官。 冲进办公室她首先就跑到报架上去翻看报纸,那边打大仗,不可能报纸上不刊登的。 只一下,她就发现了陈布雷想要对自己隐瞒的信息:兰封战败,名部均开始撤退。 光这个消息父亲不会费那么大的苦心,肯定还有其他的什么。 陆曼耐着性子往下看去,这篇各种战败解释,各种推托的报道,换作平时她肯定看不下去,可是现在,她急于知道实情,只得一行一行地仔细看着。终于她看到了最后那句话:第三集团军第十二军第二十师师长孙玉民将军在兰封前线英勇奋战,身负重伤!状况不佳,生死未仆! 看到这一行字后,陆曼立时就觉得天旋地转,无尽的悲伤和痛心涌了上来,口中只喊出了一句:“玉民!”人就摔倒在地上。 陈布雷毕竟是年事已高,哪里还跑得动,在秘书的搀扶下紧赶慢赶地往办公室走。还在走廊上就听到自己办公室里传出了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瞬间他的心就凉了:怜儿知道了。 一个女军官恰好在陈布雷办公室门口,看到陆曼倒下,赶紧尖叫着:“来人啦。” “别喊了!”陈布雷气喘吁吁地走进了办公室,和女军官一起把陆曼扶着坐了起来,在她人中使劲掐了一下,看着她悠悠的醒了过来。 “爸爸,玉民不行了。”陆曼靠在陈布雷怀中,凄惨的大哭。 “怜儿,生死有命,不是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陈布雷看到女儿这番模样,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她母亲杨品仙产褥热去世的场景,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像她一样悲伤欲终。 “不,爸爸,玉民不能死!他还有很多壮志未酬,还有很多鬼子等着他去杀!玉民不能死,爸爸,他不能死,您救救他吧!”陆曼痛哭流涕,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些话让人心疼不已。 陈布雷不知如何安慰自己这个可怜的女儿,只得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防着她流泪。 “陈小姐您说的玉民是不是二十师师长孙玉民将军?”蹲在边上照料的女军官忽然问道。 陆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嘴里不停地呼唤着:“玉民。”,听到女军官的问题,她更加伤心,点着头说道:“是的,他是我丈夫。” “您不用伤心了,先前医院来电话,孙将军已经醒了!主任家里没人接电话,我才在门口等着的。”女军官的话如同灵丹妙药,陆曼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抓着女军官的肩膀,把她拉起,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园口惨案 陆曼奔进病房时,小丫头正在细喂孙玉民喝米糊,一勺一勺地很是认真。小丫头好不容易从担心中恢复,玩心又起,看到他张着嘴,有时故意不喂进去,勺子停在嘴前,待病床上的孙玉民有点生气了,又像哄小孩般的哄他吃。 本来满怀歉意和爱意的陆曼见到这一幕,也不仅笑出声来。 孙玉民恼怒小丫头调戏他,抿着嘴不肯吃,小丫头则在哄,听到了笑声,两人才发现有人来了。 “陆姐姐。”小丫头放下了手中的碗和勺子,扑向了一身便装的陆曼。 “丫头,你长大了。辛苦你了。”陆曼抚摸着她的头说道。 “嗯,小丫头好像是长高了。”病房外面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陈伯伯。”每次在陈布雷面前,小丫头都表现出来很乖巧的样子。 陈布雷跟在陆曼身后进来的,看到两女抱在一起,知道二人关系好,也顺嘴夸了夸小玉英。 “玉民,你好些了吗?”陆曼趁小丫头和自己父亲说话的时候,走到了病床前,握住他的手问道。 “嗯。”孙玉民的声音虽然比刚醒来时好很多,可还是显得略为微弱。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还好,一听到曾经铿锵有力,威武洪亮的声音变成了如此这般的沙哑我虚弱,陆曼的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随陈布雷来的秘书带人提了一篮鲜花和一篮水果走了进来,白色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点鲜艳的颜色。 孙玉民拉了拉陆曼的手,示意她别哭,自己没事。 “怜儿知道你受伤后,都吓晕了。”陈布雷看着病床前的小两口,颇有点心痛。 听到了这句话,孙玉民望向陆曼,此刻她的泪水还在流着,他冲她摇了摇头,轻轻说道:“让你担心了。” “我没事,只要你能平安就好。”陆曼拭去脸上的泪水,露出了个笑脸给孙玉民看。 秘书和他带来的人出去后,小丫头又带着两个小护士搬了几张圆凳子进来,请陈布雷和陆曼坐下。 孙玉民很想坐起身来和陈布雷好好聊聊,可是他的身体完全不能支撑他长时间的说话,更加不允许他有激动或者是其它的动作。可是花园口黄河大堤就像是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胸口,如果不说出来,自己就算是立刻能痊愈,也是不会心安的。 “岳父。”这是孙玉民自婚礼后第一次如此称呼他。“您能劝说委员长别炸黄河大堤吗?” 陈布雷完全没有想到孙玉民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自己可以肯定绝对没有听错。 炸黄河大堤是个完全封闭的消息,不是上面的那几个人和执行任务的当事人,绝对不可能会得知这个消息的。所以陈布雷一听到这句话就立刻被惊呆了,他不知道孙玉民是从哪得知这个消息的,也顾不得问他从哪知道的,现在得立刻让他封口,不闭上嘴巴,后果会很严重。 “怜儿,你和丫头去门口看着,我有话要对玉民说。” 待二女依言到门口,赶开了门前的警卫后,陈布雷才开口说道:“决黄河堤是绝密,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现在你既然是知道了,我就得告诉你,千万得管着自己的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作为两万多人的长官,相信你不用我来教。” 陈布雷看见他好像有点着急,便把语气放缓了一点,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委员长已经拍板,命令已经下发到商震部去了。你我就算再去拦,也已经来不急拦了。” “新八师,蒋在珍。”孙玉民情绪有点波动,形色上也有点着急。 “问他做什么?”陈布雷不知道,命令下达到商震部后,他先后派出两个团去掘黄河堤,都未能成功,特别是赵口堤,已经掘开后来都被河水携带的巨量黄沙给堵上。老蒋催得急,鬼子又跟得紧,商震无奈之下,请出了炸塌黄河铁路桥的新八师蒋在珍,才终于决定在花园口决堤。 孙玉民肯定不能告诉陈布雷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事件的,他现在一门心思的只是想劝说这个泰山大人去向那个人进谏,放弃炸堤念头。 “给新八师蒋在珍去电,别炸花园口大堤。”孙玉民有点激动,说这句话时很吃力,脸涨得绯红,还伴随着咳嗽,虽然不剧烈,但足以扯动到伤口。 看到他嘴角又渗出了鲜血,陈布雷担心出事,赶紧点头答应:“我马上发电报给蒋在珍,你别着急。”随即又冲门口两女叫道:“叫医生。” 孙玉民听到了陈布雷答应去电文到新八师,情绪才稍微平复,他本来很虚弱,又说了这一会话,感觉到很累,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就这样睡着了。 医生检查过后,责备两个专职护士,说在不好好照顾孙将军,就处罚她俩。其实不关人家护士的事,而医生哪敢去责备陈布雷和他的人,只得变相提醒,别再吵到床上的重伤员了。 陈布雷从医院回到办公室后,一直在想着孙玉民的话,他一直在想,这个重伤之中的女婿为什么不顾自己的伤势,一定要自己去阻止这个即将成为事实的命令呢。黄河大堤虽然牢固,但在坐拥几个师兵力的商震面前,无疑不是小儿科吗?可能此时,赵口大堤已然被掘开,泛滥的黄河水已经一泄而下,把整个豫南都淹没在一片泽国之下。 还有,孙玉民为什么要自己给新八师蒋在珍去电阻止他炸堤,而不是找商震呢?据自己所知,在赵口决堤是程潜正式电文请示的。虽然老蒋口头上有命令让其在赵口决堤,但这事关千千万万百姓生计;关系后世史书记载;关系自己名声的事情,这些所谓的国府大佬谁都不会扛上身。程潜这道电文还是自己亲自经的手,所以孙玉民说让劝阻蒋在珍在花园口决堤,他实在无法理解。 正当陈布雷在思索这个让他头疼的问题时,秘书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主任,刚才见到一室的林长官急匆匆地去了委员长办公室。” 陈布雷闻言立刻走出了办公室,他要赶快去摸清楚具体情况,好让自己能对孙玉民有个解释。 走到老蒋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带着浓郁浙江口音的说话声:“好,好,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顶用。商震这个窝囊废,打仗贪生怕死不算,炸个大堤都炸不开。” 陈布雷心中一惊:自家人?难道说商震赵口大堤真没炸开,而被蒋在珍在郑州外围的花园口给掘开了? 他急于想知道答案,连基本的礼仪敲门都忘记了,直接走进了老蒋办公室。 对于陈布雷的突然出现,老蒋没有什么讶异,作为老乡兼跟随自己十多年的心腹,他对陈布雷还是非常信任的。林蔚则不同,他想的是如果自己不敲门就进来,老蒋还会不会如此大度。虽然同是待从室主任,但两人的交集是非常的少,平时见面也都是稍稍点到为止,今日也不例外,两个人都向对方点了个头,表示打过招呼了,然后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彦及来了啊。” “是的,总裁。” “先前我让人去找你,回来说你去医院了。怎么样?孙玉民现在情况好点了没有?”老蒋问道。 “谢谢总裁关心。小婿孙玉民已经苏醒,只是伤势太重,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无生命危险。”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彦及,今天有两件喜事了,加上孙玉民无恙,就是第三件了。早上林蔚就在说今日是个黄道吉日,果然如此啊。” “总裁,除了玉民醒来这件喜事外,其他两件什么喜事我还不知道呢。” “第一件喜事也和孙将军有关,兰封战场他率二十师重创日军十四师团,为各部赢得了难得的撤退时间,刚得报,展书堂所部八十一师,在黄河对岸各个渡口埋下炸药,让本就被重创的十四师团,更加伤亡惨重。展书堂电文里说,他是听取了孙玉民的意见,才会想到埋炸药这件事。”林蔚自然不会把这种叙述的事情让老蒋亲自来做,抢先说道。他比谁都知道孙玉民是陈布雷的爱婿,也试过去搬倒孙玉民,只是迫于苦无力证,让陈布雷稍加活动就化险为夷。现在从他自己嘴里讲出那个让他不爽的人,林蔚的表情是尴尬和嫉妒的。 “这确实是件大喜事呀。”陈布雷附和道:“展师长立此大功,理应重奖。” “不不不,彦及,我说的大喜并不是说偷偷炸死一点日本士兵,而是四十万国军精锐已经全部脱离和日军的接触,安然转移了。”老蒋亲自开口说道,他完全没有在意这本来可以是场大胜,只是因为自己的嫡系临阵脱逃,才变成的一场大溃败。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陈布雷深隌奉承之道,岂会不打蛇随竿上。“只要一战区四十万国军精锐安然撤退,我们就有和日军一战的资本。此事当是首当其冲的大喜。请林处长接着告知第二喜,好让陈某跟着高兴高兴。” 林蔚看见老蒋被陈布雷几句话哄得笑容满面,心中很是不舒服,可他没一点办法,面前的这两人都是浙江人,陈布雷慈溪,老蒋奉化,这么多年的情谊非他一个外乡人所能赶上的。他虽然有想法,但脸上依旧是笑眯眯地,张口说道:“陈主任说的极是,我国军尽数安然无恙,驱赶倭寇只是时间问题。” 老蒋和陈布雷都笑而不语,这种奉承话他们听过了太多太多。 “第二喜是黄河大堤终于被炸开,鲁豫皖所有敌战区的日军都被洪水所阻挡,可确保三月内日军无法开进到武汉周边,也就是说大武汉三月内肯定不会有战火。”林蔚说这些话时,满脸都是笑容,在他的脑子里,在他的心里,完全没有考虑过,黄河大堤被掘开后,洪泛区的老百姓该怎么办?为了保几十万国军,为了保华中这片土地,为保武汉这一城,把原本需要军队所担负的责任,全部都推到了老百姓的肩上。 花园口决堤后,奔腾的黄河水迅速下泄。此时正值雨季黄河上游河水暴涨,花园口决口处被迅速冲大,同时被淤塞的赵口也被大水冲开。赵口和花园口两股洪水汇合一起,如脱僵野马,奔泻而下的黄河水,卷起滔天巨浪,历时4天4夜,由西向东奔泄的河水冲断了陇海铁路,浩浩荡荡向豫东南流去。淹没了中牟、尉氏、扶沟、西华、淮阳等地,又经颍河、西淝河,注入蚌埠上游的淮河,淹没了淮河的堤岸,冲断了蚌埠附近的淮河铁路大桥。蚌埠向北经曹老集至宿县,也都成了一片汪洋。日军被黄水阻隔后。整个黄泛区由西北至东南,长达400余公里,流经豫、皖、苏3省44个县30多万平方公里的地方,给这一地区的人民生命财产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据不完全统计,河南民宅被冲毁140万余家,淹没耕地800余万亩,安徽、江苏耕地被淹没1100余万亩,倾家荡产者达480万人。89余万老百姓猝不及防,葬身鱼腹,上千万人流离失所,并且造成了此后连年灾害的黄泛区这是蒋介石根本没料到的后果。 据国民政府《豫省灾况纪实》记载:黄泛区居民因事前毫无闻知,猝不及备,堤防骤溃,洪流踵至;财物田庐,悉付流水。当时澎湃动地,呼号震天,其悲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 以侥幸不死,因而仅保余生,大都缺衣乏食,魂荡魄惊。其辗转外徙者,又以饥馁煎迫,疾病侵夺,往往横尸道路,填委沟壑,为数不知几几。幸而勉能逃出,得达彼岸,亦皆九死一生,艰苦备历,不为溺鬼,尽成流民……因之卖儿鬻女更是司空见惯。河南省档案馆的记载死亡人数为89万人,受灾人口的高达1,200万人,花园口决堤事件给黄河下游豫、皖、苏等地的中国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淹没耕地1,200余万亩,造成黄泛区。共计有千万人受灾,390万人流离失所。花园口决堤将黄河每年几十亿吨的泥沙顺着决口涌入平原,淤塞河道,淹没田野,漫溢湖泊,堵塞交通和航运,形成了穿越豫皖苏三省44个县的广阔黄泛区”每年汛期时,黄水都会泛滥回流倒灌,淹没农田,洪水过后便是蝗灾,到处是沙丘,地表突兀凸凹,根本无法耕种,对当地农业造成严重破坏。 这次决口直接造成了1941年至1943年连续两年的大规模旱灾,并由此引发著名的的“河南大饥荒”,数千万人沦为难民,仅河南一地就有300万农民死于饥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归隐之念 孙玉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陆曼来后的第三天早上。 还是熟悉的白墙白床白被白床单和白窗帘,唯一不同的是病房里多了一张小床。他还记得这张床是周善军和小山子两人帮小丫头搬进来的。现在这张小床上挤睡着两个人,两个孙玉民都还不起情份的人:小玉英和陆曼。 看着两个女人睡得如此香甜,他不忍心去打扰,静静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看着天花板上垂下的那种罩着白色灯罩的白炽灯。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他可以肯定,花园口黄河大堤肯定是被炸开了。陈布雷答应的事本来就是千难万难,如果强行要求人家办成,到哪都说不过去。 不知怎么地,孙玉民脑海里突然泛起了无数个灾民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这些衣衫褴褛的人是在哪看见过的,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阻止得了这场浩劫吗? 莫名其妙的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泪水遮住了迷矇了眼睛,许多以前的事,以前的人,都一件一件,一个个地浮现在朦胧之中。 八角桥阵地上那震得地都发抖的大口径舰炮吼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二营长吴幼元的问询:“你能不能守住?”也还依旧清晰;南京城光华门阵地上航弹引发的冲天火光,似乎再次映红了他的双眼,高副团长、周海南、周洪等等老二营官兵的音容笑貌仍然清清晰晰地记在脑中;还有济宁城、荷泽城、兖州城战死的二十师官兵们,兰封一战被成建制打光的115团,新编一团,最让孙玉民心中有愧的铁牛,最让孙玉民后悔的毛竹坡下的三百川军勇士们,似乎一下子全都站在了孙玉民的面前,口中都在异口同声地质问着他:“孙玉民,你不是要阻止花园口惨案发生吗?为什么你还躺在床上装死,成千上万的老百姓都被你抛弃了吗?” “不!没有……”孙玉民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眼眶中的泪早就流了下来,枕头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此时此刻孙玉民感觉自己就像风雨中漂浮在江海中的一叶扁舟,无依无靠又漫无目地,该何去何从呢?谁来教教我。 迷茫中,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帮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紧接着一张柔软的脸贴上了他的面庞。 “玉民,你别这样好吗!” 这是陆曼的声音,孙玉民在这个女人的心中从来都是个坚强的支柱,是个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巨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有如此软弱的一面,刚刚在病床上那流着泪,哽咽着声音,微微颤抖的身躯,怎么可能是这个铁做的汉子所表现出来的。这一刻,陆曼的心有一种被人用针不断刺的疼,她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脸紧紧的贴了上去。许昌对陈芸说过的那些不再和孙玉民纠缠的话全都让扔到了脑后。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孙玉民从思绪中回到了现实,虽然眼睛还模糊,但是他能清楚地分辨出这是陆曼,毕竟两个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哥,你刚才怎么啦?吓到我和陆姐姐了。”小丫头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我没事。”孙玉民很想告诉她们自己只是想起了一些人和事,可说出这三个字,他都觉得很辛苦,便打消了把自己内心想法告诉二女的打算。 刚才的那瞬间,孙玉民真的是非常想离开,他很想找个地方带着陆曼和陈芸,还有小丫头和李铁胆他们一起,与世无争的生活,哪怕是所有的国军精锐就堆在敌人的枪口下任人宰割,自己都不想去管。为了保自己而把百姓推向前台去顶去扛的军队;不顾民众死活的,腐蚀到骨子里的国民政府;还有那些只知道中饱私囊,为权为利勾心斗角的高官们,自己肯定是不屑和他们为伍的。孙玉民也想过去大西北,可是干系太大了,牵扯太宽广了,先不说陈布雷这边会受到牵连,光二十师的这些人,老蒋会如何处置他们?除非自己把他们全部带走,可这又何尝不是个更大难度的事情呢。 小丫头一出声,原本俯着身子,脸紧贴着孙玉民面庞的陆曼立直了身子,替他拉了拉被子,又掖了掖被角,尔后坐到了床边,深情地凝望着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脑海中闪现出昨日父亲来医院所说的那些话。 “怜儿,我现在对你这个丈夫越来越好奇了。” “父亲,您怎么会这样说?” “怜儿,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带他到家里来,我们彻夜长谈开始,我就对他充满了好奇,也像你一样,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他和您讲了什么,让您如此抬爱?” “那天晚上,他和我分析了徐州会战的局势。从那时我就在仔细观察,发现所有的进展和结果都在他的预料当中。可以这样说,整个会战就像是按照他的设想进行的。我们这一方的部署和行动他能悉知这可以解释的过去,但是日军也都像是他安排的一样,完全和他所说的路线步骤进行的,这就让人叹为观止了。” “我也听他底下的军官说过,玉民对战场的形势把握得很好,预判也非常准确。” “不不不,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你明白不了我所说的这些东西。这样讲吧,换作李宗仁或程潜有这种本事,台儿庄会取得更大胜利,兰封也不会落得如此惨败。” “哦……” “怜儿,讲到兰封战役,虽然我没在前线,但我从别的渠道得知,玉民曾经帮桂永清夺回过兰封城,还曾经向孙桐萱和商震建议重兵防守商丘城,预防日军华中方面军的部队来袭,结果不出所料,黄杰直接就放弃了商丘,把整个兰封战场上所有国军部队的侧翼暴露给了日军。后来才会有孙桐萱和商震让二十师去撞铁板,他们偷偷撤退,害二十师伤亡惨重和玉民身负重伤这一情况出现。” “原来是这样!” “怜儿,不只这样,玉民在明知七个师都撤退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地要和土肥原十四师团硬拼,以致于别人都说他傻,在我和总裁以及军委会看来却是忠勇可嘉。” “为什么?这明明就是愚忠!” “错,如果不是玉民这一闹,在包围圈中的十四师团,马上就会变成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一旦如此,四十万国军精锐想撤都难,可以这样说,二十师是用了全师一万多官兵的性命换取了四十万国军的安全。” “父亲,我听懂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傻。” “不对,他一点都不傻。三义寨和寨子周边的大战,虽然二十师伤亡惨重,但日军十四师团也好不到哪去,伤亡也不少,过了黄河后又挨了展书堂的一通炸,损失就更加惨重了。怜儿,你知道吗?你这个丈夫所走的这一步,看似十分鲁莽,其实是步步为营,正面强攻土肥原十四师团之前,他首先就已经找好了帮手,四十六师的138旅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他居然说动了桂永清,派出了被他当成宝的装甲营,如果不是装甲营击溃日军的坦克,这场仗还要打的艰苦。还有更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算计到了土肥原不会从已经被占领的商丘突围,而是从黄河渡河而过,甚至预先让展书堂在各个渡口埋下炸药,这种非常人能匹及的思维,让为父自叹不如。” 当时听到父亲如此的夸他,自己的脸还臊红了。 “怜儿,这些都还不算,你知道前天他在病房里对我说什么?本来这种事情不能告诉你一个女人,但是为了证明你的丈夫是何等一个人,我豁着犯条令也要告诉你实情。孙玉民他让我去阻止总裁炸黄河大堤。你可能不清楚,这件事是高度的绝密,除了少数几个人,还有执行任务的部队,旁人是无法得知的。而且,我所知道的是要炸赵口黄河堤,没料到他受了重伤晕迷了几天几夜,醒来时居然念叨着让我劝阻新八师蒋在珍炸花园口黄河大堤。这个突发的情况,可是连我都不知道的呀,他却一清二楚。当我在总裁办公室里证实了这一点后,你知道我内心当时的震惊和讶异是多么地强烈。当时我就在想,一个人如果能运筹帷幄到如此程度,那还有什么能够打败的呢?以前别人说他是战神,我总是置之一笑,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是最为贴切的,只可惜现在的党国内部出了严重的问题,否则只要重用他,驱逐倭寇,指日可待。” 陆曼没有想到父亲会给他如此之高的评价,更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得到父亲如此般的赏识,只可惜,这个男人即将就要不属于自己,而自己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思绪中回来,陆曼讶异地发现,孙玉民不知何时牵住了自己的手,眼睛也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小床上的小玉英也打了个盘,卷着被子,傻傻的看着自己。 ………… 陈芸是在许昌就接到了指令,让她带着她的小组去上海。 虽然组织上没有明说理由,但是她非常清楚,这是上级为了保护她们几个人而实行的无奈之举。海燕能供出孙玉民来,自然就会把她们全数供出。如果自己从国统区,从武汉这条线回西北,难保不会被特务发现。现在正有大把的人想找到置孙玉民于死地的证据呢,如果落到这些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一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上海,进入到了英租界内组织上给的接头点。 在这间叫着知味的小书店内,陈芸接到了组织的新命令,暂时留在上海,完成一些不太危险的工作,顺便养胎。 陈芸心中顿时十分感动,从河南到上海这一路的颠簸,自己已经是疲惫不堪,更何况还要从上海去更远的大西北,自己的身体肯定会坚持不住的。如果强行出发,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其实从一开始加入到这个集体中来,陈芸就知道,虽然党的纪律森严,组织严明,但充满人性化的特性和为劳苦大众不懈奋斗的宗旨才是自己加入的最大原因。 在一片弄堂里租了间屋子安定下来后,陈芸开始闲了起来,组织上给他们的任务本来就不重,又有五个人帮着去完成,到了她这基本上已经无所事事。 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慢慢的淡定,到有一天无意中从报纸上看到兰封大战的消息,陈芸立时就发现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每天挺着个大肚子去找那些报摊的老板,找收废纸的小贩,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收集了多份报刊一年的所有报纸。 看着整整半屋子的报纸,邓秀芬和张全都惊呆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陈芸除了正常的生活起居外,她唯一做的事就是翻阅各种各样的报纸,把关于孙玉民的所有报道都剪了下来,哪怕是文中只是稍带了一句他的名字,都被她收集了起来。 邓秀芬骂她傻,可她只是笑笑,埋藏在心底的想法让她继续着自己的行为。 当屋檐下开始有燕子出现的时候,陈芸也差不多完成了自己要干的活:一本贴满了关于孙玉民内容的剪报。 看着这本精心完成的剪报,先前持反对意见的邓秀芬也改变了看法,只是意语深长地说道:“芸姐,你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我没有为难自己。”陈芸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让宝宝生下来后,知道她有一个多么英雄的爸爸。” “可孙玉民不是好好地活着吗?宝宝可以看见他,可以找到他的,甚至能和他一起生活,你何必这样做呢。”邓秀芬疑问道。 “你不会懂的!”陈芸眼中含着泪花,说道:“我和他已经回不到南京城的那段时光了。” “因为陆曼?” “不光是她,还有其他的原因。或许因为他是大英雄,本来就不属于我,能留下一段这么美好的时光,我已经满足了。” “那你打算就这样把宝宝生下来?不告诉他也不告诉家里人?” “孙玉民他那边就算了,我不想让他知道,让他分心,或者说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跟着他在战场上东奔西跑。家里那边,我前些日子已经写信回武汉了,估计这些天就会收到了。父母是肯定来不了,小莱应该会在我生宝宝前赶来吧。” “小莱?”邓秀芬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她好奇地问道:“你弟弟吗?” “我亲妹妹,比我小两岁。如果你见到她,肯定会和她成为好朋友。”提到这个妹妹,陈芸满眼都是光彩。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食人间烟火 陈芸依然收集着报纸,她发现自五月开始,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在关注着一场大战,所有的焦点都在一座城市:徐州。 来之前就知道徐州在打仗,也清楚孙玉民他的部队要开赴前线,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她虽然不明白战场上的艰苦和凶险,但是作为从南京城下来的幸存儿,战争意味着什么,还是能够理解的。 她对徐州、对台儿庄都不感兴趣,只想从无数的消息中找到豫东那一块的消息,找到哪怕只有孙玉民的只言片字。 到了五月下旬,报纸上的消息又转向了另一个战场,转向了另一个地点:兰封! 慢慢的,报纸上看到二十师,看到孙玉民名字的频率多了起来。起先报纸上都在鼓吹鼓擂国军,把这些不足一提的小胜小利写成通天大功,这其中当然会有二十师。可是形势突转急下,先前的大好局面被一则消息全部葬送:商丘失守。 虽然报纸上写着黄杰所部拼死抵抗,后奉命撤退,但是连陈芸这个不懂军事的人都能看出来,日军进攻商丘,从开始到结束都没用得了半天,黄部几万士兵,就算都是猪,鬼子半天也宰不完吧。 陈芸开始担心起来,虽然她并不知道孙玉民现在的具体位置,但是她知道,这些gm党的喉舌们肯定会是只报喜不报忧,当报纸上都是情势严峻时,那就表明事情已经极度恶化。 果然,六月初五的申报头版上赫赫然刊登了兰封战败的消息。或许是真的是预感的作用,陈芸看这篇报道时手不停地发抖,当最后那行字显现在自己眼前时,她一下子后腿了好几步,连脚边的板凳被她碰倒在地,她都没反应。 租住的这间房子是两层,陈芸和邓秀芬俩住在楼上的两个房间,楼下住的是张全和另外三个早已成忠诚革命战士的原二营老兵。因为陈芸有孕在身,所以大家对她都特别留心。板凳倒在木制楼板上,响亮的声音惊得邓秀芬和张全他们都跑了过来。 他们进到房间里来时,陈芸手上拿着一张报纸,正伫立在窗口,虽然是背对着众人,但从她微微耸动的肩膀上,大家都能看得出她在哭泣。 “芸姐,你没事吧?” 邓秀芬开口问道,见她没反应,便走到了窗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冰冷! 这是邓秀芬握住她手后的第一感觉。这种冰冷的感觉已经很久没在她身上出现了,陈芸的体质并不偏寒,只是有时一激动,或者是心里藏事时,她的手脚就会莫名其妙的冰冷。 “芸姐,你别吓我好吗?”邓秀芬有点紧张了,她担心因为大人的情绪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情,有什么为难处你和大家讲好吗?” 张全见邓秀芬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他也走了过来,只是他是个粗人,哪里会哄人,情急之下一把抢过了陈芸手上的报纸,大声怨道:“让你不要那么辛劳去整这些废报纸,你偏不听。现在倒好,把自己整成这副狼狈样。” 邓秀芬见张全有点微怒,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正想使眼色让他别说话,却猛地想起,陈芸情绪激动,肯定会和报纸有关,说不定是从上面看到了什么消息,才让她如此伤心。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如此失魂落魄,让她如此伤心不已的,除了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还能有谁呢! 想到这里,邓秀芬从张全手中拿过来报纸,翻阅起来。 “卖报!卖报!”窗户外传来了一个清脆的童声,这个小报童因为这段时间陈芸一直是照顾他生意的老客户,他索性每天都跑到屋前吆喝,然后等着陈芸来买报纸,谁知今天陈芸已经在街上先买了一份。“号外,国军豫东大撤退,二十师师长孙玉民将军身负重伤,战神之光即将熄灭。” 这一句从报童口中喊出来的话让邓秀芬停止了翻阅的动作,她不用找报纸都已经知道陈芸伤心欲绝的原因。此时此刻,邓秀芬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去劝慰她,虽然上次在许昌,这个刀疤脸深深地伤害了陈芸,也让自己看不起他,但凭心而论,孙玉民这个人还是很优秀的,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因为这个人在战场上每次都是竭尽全力去和鬼子血战,而不像某些国军将领,见到膏药旗就望风而逃。近段时间的胜利,除了台儿庄战役的大胜外,基本上都是他所打的。台儿庄战役的大胜,其实也有他不少功劳,如果不是二十师死死扼守兖州、济宁几城,日军华北方面军的援兵早就蜂拥而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台儿庄一战的结局怎样,无人能知。 要知道一段时间里,孙玉民的名字几乎是响彻大江南北,光是缴获鬼子联队旗这一功劳就已经罄竹难书,更不用说重创濑谷旅团、矶谷师团和兰封一战血拼土肥原师团。这些血性之战,一般的国军将领也只能想想,不敢真的去和鬼子真枪实刀的干。加上初露锋芒的八角桥一战,还有南京城光华门和日军第九师团的那场血仗,帮他在民间搏得了一个“战神”的称号。 现在“战神”要陨落了,各大报纸岂会不出号外来报道。 张全是老二营出来的,对于这个老营长是有很深厚感情的,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后,也一下子懵了。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报纸上只是说他重伤,并没有说他死了呀,想到了这点,他赶紧说道:“芸姐,营长只是负伤,他又没死,你哭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仅邓秀芬他们几个一起附和,陈芸也缓过神来。 “营长从南京下来时负了那么重的伤,照样在临江刘家村杀了那么多鬼子,休养过后照旧生龙活虎,他有九条命,小鬼子想要杀死营长,那是不可能的事。”张全为了哄陈芸,说了一些他以前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口的话来。 是啊,他没有那么容易死的。他还没见过他的亲生骨肉,怎么会就这样舍得离开我们。陈芸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情绪自然好了很多,对邓秀芬她们几个说道:“谢谢你们。” 接连几天,陈芸都想从报纸上再次找到关于孙玉民的一点消息,可自他受伤后,报纸上就再也没有他的任何音讯,唯一和他有关的就是二十师被任命了个新师长,虽然是代理师长,这无疑不让陈芸的心理蒙上了层阴影。 好在没过几天就收到了武汉的电报,陈莱将于六月十一日随同几个同镇邻居一起乘火轮来沪。 这个好消息终于让已愁眉苦脸好几日的陈芸高兴起来,也开始行动起来,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新置了一张小床,又购置了全套崭新的生活用品,甚至连贴身内衣和睡衣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好几年不见,不知道这个妹妹现在是什么样子,离家前美若天仙的一个女孩,现今应该更加的与众不同了吧。 张全他们四个人也听说了陈芸的妹妹要来,特别是听到邓秀芬说她这个妹妹比陈芸还漂亮时,个个都兴奋起来,盼望着一睹芳容。不能说他们几个肤浅,要知道怀孕前的陈芸在他们心目中就惊为天人,现在竟然听到她自己说,这个妹妹高她一个档次,这样说来,得美成什么样子啊! 一屋子的人都怀着想看到陈莱的心思,等到了六月十一日这一天。早早地张全就叫了两辆黄包车等在门口,待她们吃过早饭就陪着二女去码头接人。 “芸姐,张全有多久没这么积极了呀?”看着忙前忙后的张全,邓秀芬故意打趣他。 “好像有一段时间了,手中没了‘烧火棍’,他不自在呢。”陈芸是不知道内幕的,前些日子看到张全他们无精打彩的样子,还以为是因为枪被收集起来藏好后,不适应才会有点颓废。 “芸姐,你看他们像是不高兴的样吗?” “是哦。他今天怎么了?像打了鸡血一样。” “因为陈莱妹妹要来了。他们着急忙慌去看美女妹妹呗。” “哦。”陈芸似是恍然大悟,然后又笑着对邓秀芬说道:“肯定是你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他们才会这样的吧!” “这不能怨我,是你自己说的。陈莱妹妹真的有那么好看吗?比你还美?”邓秀芬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等会儿你就看见了。”陈芸抿嘴一笑,上了黄包车。 上海码头。 当一行扛着大包小包,扶老携幼的旅客们从出口鱼贯而出时,陈芸就在邓秀芬和张全他们的照护下挤在接般的人堆里,瞪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乘客,生怕把陈莱给漏过去。张全很机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了一张红纸,上面歪七八扭地写着陈莱两个大字,即使是看到邓秀芬不停地取笑他,也双手高高地举着这张纸。 这条鱼贯而出的人龙很快就要见底,可是还没有发现陈莱的身影,这让陈莱开始担心起来。 电报上明明说着她会乘这艘火轮来沪,可是怎么会没有呢? 正焦急时,轮船到岸边的踏板上又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几个穿长衫提箱子的中年人,簇拥着一个个子高挑瘦弱,一身土里土气的男孩走了出来。 看到了那个男孩,陈芸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她不顾自己有孕在身,使劲地朝那几个人挥手,边挥手还边对身边的邓秀芬说道:“他们来了。” 邓秀芬也已经看到了那几个人,只是四处寻找,也没有看到她先前所说的妹妹在哪,难道是这几个人中间的那个土头土脸,面黄肌瘦的大男孩,不会吧,什么情况,这么热的天,这个男孩居然还戴着一顶狗皮帽子。 正往外走的那几个人显然已经看到了陈芸他们,张全手中的红纸太显眼了,看不见就有问题了。几个人都加快了步伐,特别是中间的那个大男孩,更是显得特别兴奋。 “芸姐,你不是说来的是妹妹吗?怎么是个弟弟呀。”张全显得很失落,高高举着的红纸也被他放了下来。 “瞎嚷嚷什么?弟弟不好吗?”邓秀芬虽然没搞清状况,但是她还是在维护着陈芸。其实邓秀芬比张全他们更觉得奇怪,陈芸可是把安排她们两姐妹一起住的,如果真是弟弟那也有点不方便吧。还有,先前帮买的那些床上用品可都是粉红色的,按照女孩子的习性买的,一个男孩用也不是太好吧。更加奇怪的是,陈芸买的睡衣和内衣,那可是完完全全买给女孩的,弟弟是不可能用得上的。 陈芸看到邓秀芬还在胡思乱想,凑到她耳边说道:“女孩子这么远的路途不大方便,她女扮男装来的。” 听到了这句话,邓秀芬如梦初醒,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嘴里说道:“我怎么会这么笨呢,早就应该想到了。” 几个邻居把大男孩交给了陈芸后就要离开,她死活不乐意,先前就让邓秀芬准备了一些礼物,非得给每个人都送上一份,感谢把他们陈莱完完整整地带过来。 看着面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大热天还戴着顶狗皮帽子的大男孩,张全他们是愁眉苦脸的,先前所说的大美女没看到,还得帮这个臭小子提行李,真是不甘心。 回到住处后,张全他们把行李提到陈芸房间里后,便下了楼。他们几个才不关心什么男女有别,姐弟俩怎么能住一个房间的世俗问题,连邓秀芬让他们去准备点饭菜的叫喊声都没有理会。 “累了吧?”陈芸拉住大男孩的手,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 “嗯,是有点累。船上就像个大摇椅,我骨头都快摇散了。”大男孩说出的是一串银铃般的女声,他从陈芸那把手抽了回来,一下子就去掀她的上衣,伸手去扶摸那鼓得圆圆的肚子,边摸还边笑问:“姐,你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小外甥吧?我要当小姨了呀。” “是呀,好快呀,我的小公主都要当小姨了。”陈芸打趣她道,边说边去擦她的脸,问道:“你脸上涂的什么?怎么会这么黄?” “这是胡大叔的主意,他说我一个女孩子,如果真被人盯上了,他们也护不了我周全,就让我换上了男装。还给我脸上抹了层黄泥,这还不算,他们还在我脸上涂了层蜡,这些天可难受死我了。”陈莱有点小不高兴,她撒娇道:“姐,我要洗澡,身上快臭死了。” “好,好,好!你秀芬姐已经在帮你烧洗澡水了,你就再忍一下下吧,我的小公主。”陈芸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张全他们四个人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个让他们置之不理的大男孩会是如此的让他们目瞪口呆,惊艳得不似人间女子。 午饭桌上,邓秀芬准备的一桌丰盛的饭菜,张全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见陈芸带着那个“大男孩”下来,不免心中开始不太乐意,甚至开始发起小牢骚。 楼梯上传来了三个人的轻盈脚步声,在张全他们的注视下,大着肚子的陈芸在邓秀芬和另一名白衣女孩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下来。 张全他们四个人的目光都呆泄了,死死地盯着白衣女子看着。 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女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大家好,我是陈莱,是她的妹妹。”她手指向陈芸。 张全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娇憨顽皮、双颊晕红,年纪虽幼,却又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 这个女孩大概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天使吧!张全心中如此猜想:她眉宇之间透着的,是与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她就像空中的羽毛,你很想触碰,却始终不忍心打扰她的安静。倒不如就把她当作一幅画,永远地守护着凝望着! 第一百二十章 惊险 陈莱的到来,使本就热闹的屋子更加的喧闹。 邓秀芬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先前陈芸会说她来了之后,会和自己成为好朋友。 原来这个丫头纯净的像张白纸,一犯错误或者是想偷懒时,就会用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你看,然后你就会不忍或心肠瞬间发软,她就可以得到赦免,躲到小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可即使是她偶尔偷懒都没人去责备她,反而是觉得一会没看见她,像是少了个什么似的。 好在陈莱不是每天这样,她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着她姐,有时候还会去厨房露上两小手,做的几个精致的湖北小菜,让张全他们几个是吃得精光。惹得邓秀芬使劲凶他们:“姑奶奶我天天辛辛苦苦地做好饭菜,从来也没有见过你们吃的那么香。” 张全他们自然不会反驳,毕竟天天做饭的还是邓秀芬,如果惹毛了她,估计得挨两天饿。 自陈莱住进来以后,张全他们几个每天都有一个必修项目:猜她! 什么叫“猜她”呢?四个大老粗能有什么花样。不过是每天起床后都在猜她什么时候起床;吃不吃早餐;穿什么衣服;扎什么头发等等,好几次争论间,被邓秀芬听见,惹得她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打这几个不上进的货。 日子就在这纷扰和喧闹中慢慢地渡过,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底,本来快乐美好的日子突然出现了危机。 来到上海这么久,因为要陪着姐姐,陈莱还没有出去玩过。面对着花花世界的诱惑,泄世未深的小姑娘哪里能经得住诱惑,可她又知道,身在这乱世,像她这种漂亮的女孩,谁敢单独出门。于是就一直缠着张全他们带她出去玩,张全哪里能拒绝,虽然很想带她出去走走玩玩,可是陈芸不同意,谁敢点这个头,只得让她征求她姐姐的同意。 陈芸今天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消息,让她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放了下来。中央日报上刊载老蒋去武汉军医院探望受伤的官兵,照片上和老蒋握手的赫然是孙玉民,虽然还躺在床上,可是看起来精神还好,应当不会有性命之虞了。孙玉民的无恙让她很高兴,其实她更高兴的是,照片上只看到了小丫头,而没有发现陆曼。她哪里知道,拍照时陆曼是刻意躲开的,就是担心陈芸会看到报纸。 人在高兴之余,自然会掉以轻心,所以当陈莱一来相求,她就欣然应允了,甚至没有提醒要她换上男装。 陈莱这个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怎么会不打扮自己。她换了一一身衣服,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碎花中袖上衣,外面还罩着一件淡黄色的紧身小马夹,把她傲人的高耸衬托得那么突出和明显;下身穿着和上衣同样质地的白色碎花齐膝短裙,脚下穿着一双半高跟黄色小皮鞋,把她一双白晰修长的美腿完美地展露出来;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被一根淡黄色的绸带随意地扎在脑后,显得整个人都特别的精神和调皮;手腕上一串杏黄色的琥珀珠子,和手上拿着的一个镶着许多透明珠子的金黄色小手袋,完美的融合进她的这一身装扮中;未施粉黛,未经妆容,这张精致的脸蛋,这副曼妙的身材,可以说是无数女人的梦想。 张全本来只打算一个人陪他出去玩,见了他这一身打扮,不由得叫苦不迭,就这样子出门,自己哪有把握把她带回来。 “小莱姑娘,要不我们改天再出去玩吧,我突然有点不舒服。”面前站着这样一个可人儿,他心中莫名的犯虚,打起了退堂鼓。 “张全哥,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姐姐同意我出去玩,你若不去,她肯定会变卦的,求求你嘛。”陈莱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带着些哀求的语气,直听得张全骨头都酥了。 “可是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我哪敢带你出去呀,上海滩这么乱,万一出事了我怎么交待?”张全还是有些理智的,没有被陈莱的几句张全哥给腐蚀掉。 “唉呀,我已经没打扮了,这样还不行,那我干脆天天窝在家好了,连楼都不下来。”她见张全还在坚持,有点生气了,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故意把呼吸弄得很重。 张全见这个小家伙真要生气,只得屈服于她的“威胁”,说道:“我的姑奶奶,我怕你了,你去把二狗、东海、大壮他们全叫上,我们五个人一起出去吧。” “那么多人不好玩,你陪我就好了。”她又嘟起了嘴。 张全拿这个小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同意,他说道:“小莱,你先等我一下,我去问下秀芬和二狗他们要帮着带什么回来不。”既然这个小家伙硬要出去,而自己又没有护,只得偷偷地让二狗他们去找邓秀芬要武器,远远地跟着自己和这个小祖宗,以防万一。 一出门,陈莱就像被放飞的小鸟,怎么都不听话。 原本张全只想随便带她在租界这一块随便走走逛逛,可是作为一个新派学生,作为一个知识青年,她才不是那么好糊弄,一开口就要去外滩,去十里洋场。 这可把张全可愁死了。光在租界这一块,治安环境相对来说比较好的地方,这个小家伙都已经惹得好多人侧目,更有一些登徒浪子想凑过来,都被自己打发了。这已经把自己累得够戗,如果再去这些地方,还让不让人活。 这个要求不能答应她,想到这里,张全跑到了陈莱前面,伸出双手挡住了她,说道:“小莱姑娘,那可不行,我们今天只能在这玩,外滩肯定不能去。” “你不去我去,反正都出来了,我是肯定不会这么快回去的。”陈莱才不管那么多,直直往他手臂上撞去。 虽然隔着衣裳,张全还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他一惊,手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生怕再次唐突了这个小妮子。 陈莱见一击奏效,高兴的蹦起了小碎步,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张全被刚才那种从没有过的感觉给震撼呆了,伫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头望时,发现陈莱已经走出去好远。他赶忙追了上去,又重新挡到了陈莱面前,见这个小家伙又往自己撞来,赶紧往后退去。 陈莱没把身前的张全当做障碍物,她只顾着往前走着,两只眼睛不住地打量街道两旁的店铺。 张全只得倒退着走着,边走边不停地苦苦相劝,走着走着发现这个小祖宗突然不动了,他心里暗喜:终于把她给说动了。正要对她说话时,才一张口就发现这个小祖宗又往前迈了一步,自己连忙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呯!” 后退的幅度太大,张全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什么,脑子“嗡”地一下,眼前冒出无数颗金星,一下子就摔倒在地。 陈莱停住脚步本是好心,不想让他撞到后面的电线杆,可看到张全又要开口劝说自己,顿时生气,童心未抿地她索性再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他撞到电线杆后摔倒在地,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她不知道,这一切早都进入了路边一辆黑色小轿车后座上那个青年男子的视线内,他手指不顾烟头的高温,直接在手中掐灭了。 副驾驶位上的一个黑衣人谄媚的说道:“申爷,要不要把妞弄来,这种货色现在很少见哦。” 后座上的那个青年男子正是戴笠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极为好色的申追1。 说起申追这个人,其实他算是军统四大金刚手上染上gc党人鲜血最少的一个,暗地里还帮过不少gc党人,不能说他是好人,其实只是人家看得广,提早为自己铺上一条路而已。 坐在副驾驶位的黑衣人,如果让张全看到,绝对不会陌生,甚至二狗和大壮、东海他们都会认识。赫然是南京城旅馆中要非礼陈芸邓秀芬她们的那个沈发藻的外甥,大名叫王金平,外号金牙子的家伙。他见申追没有下定决心,便添油加醋地说道:“申爷,如果你不下手,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了。”金牙子边说边朝一个方向指去。 申追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穿着青色汗褂的人聚在一间药铺下面,正盯着陈莱在品头论足呢。 申追早就发现了这几个人,还有街对面另外几个聚在一起的家伙,虽然着装没像对面那几个家伙一样那般统一,但干这一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某个组织的,甚至是远远地跟着陈莱和张全的二狗他们三个人都让他发现了。 头两拨人申追都知道来路,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可是后面远远地跟着的,三个分散的人,和那个女孩身边的,那个看似傻傻的随从,自己却是没有半点把握能对付得了。就算依着金牙子的建议,把四个“保镖”全部挡住了,可万一女孩身后的势力非自己能配敌的,别羊肉没吃着,反而弄得一身骚就太不划算了。 别看申追年纪轻轻,可他得到了其姐夫余乐醒的亲传,是戴笠眼中的红人。能够站到这个位置上,自然有他独特的地方。申追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把要做的事,彻彻底底都看清楚了才会下手,否则他宁愿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都不会去吃刚从油锅捞起的热豆腐。 “申爷,那几个家伙要动手了。”金牙子看到别人要行动,心痒得不行。自南京让孙玉民两枪打掉蛋蛋以后,他虽然失掉了生育能力,但某些功能还是在的。人就是这样,你失去了什么,就会越想得到什么。金牙子伤势复原后,就变本加利的祸害良家妇女,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和申追成为一丘之貉。 “让他们动手,我们看着就好。” “为什么?申爷。” 申追又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在肺里打了个转的浓烟被他吐了出来,随着浓烟而出的还有五个字:“坐山观虎斗。” 金牙子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听到这句话后,便不再吭声,看着那几个穿青色汗褂的人往“猎物”那边而去。 一丝秀发凌乱地拂到了眼睛前,陈莱伸手缕了下,然后走到了坐在地上的张全身前,笑嘻嘻地问道:“没事吧?谁让你不听我话了。” 张全还在揉被撞得生疼的后脑勺,看样子撞的不轻。 陈莱见他没有搭理她,以为他生气了,忙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吗?” “小心,有坏人。”张全看似还在揉头,其实他早已经发现往这边而来的几个青衫人。 陈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警惕起来,赶紧往四周看去。刚扭头,就发现了五六个穿着青色汗褂的汉子,成一个半圆向自己走来。 一般的女孩子见到这番场景,必定会惊恐万分,不说尖叫发抖,躲起来肯定是必然的。可陈莱没有这样做,她反而大模大样地迎了上去。 张全吓了一跳,赶紧爬了起来,跑到了她身后。见过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的姑娘。 那几个青衣人也没有料到她会主动迎过来,一时被惊得立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们什么人?有什么事吗?”陈莱站在一个看似为首的人面前,娇叱道。她的眉头微锁,眼里面透着一股杀气,虽然是个姑娘家,所表现出来的神态,还是让人有种心虚胆怯、不敢面对她的感觉。 为首的那个灰衣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只是资历老点,才被安排为这几个人的头领。这种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情况,一时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他身边稍疯弱的人嘴里戏谑道:“唉哟,小娘子还是朵带刺的玫瑰,扎手呀!” “玫瑰谈不上,只是个小女子。怎么,你们有事找?” 张全见到陈莱没有丝毫畏怯,反而大大方方地说话,心中不由得再次改变了对她的印象。 “豹哥,这么嫩的小娘子,今晚咱们得好好尽尽兴。”另一个灰衣人哈哈笑道。 在这人说话的当口,最先开口的那个灰衣人伸手就往陈莱脸上摸去。 这张全圆能答应,如果让这个家伙碰到了陈莱一根汗毛,自己如何抬起头来!在那家伙出手的瞬间就捏住了他的手腕,没怎么用力地一掰,就将这人的手反了过来,一声清脆的“啪”声,连陈莱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看见了白色的骨刺已经穿透了皮肉,那个人的手被折断了。 金牙子看到了这一幕,不仅心惊胆战,拍了拍胸口,叹道:“先前还以为这个跟班是个窝囊废,没料到如此厉害。” “不只他一个,还有三个远远地跟着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可能你我惹不起。” 金牙子听到申追的这番话,点了点头。有件事情他没说出来,那个跟班他总有种在哪见过的感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只得摇了摇头,继续看着电线杆边上的那一幕。 1申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取谐音。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红颜是祸水吗? 被抓断手腕的青衣汉子先是呆了一下,随着剧烈的疼痛感传来,他开始了大声惨呼。 如杀猪般的惨叫吓得街上的人纷纷躲让,也让为首的青褂汉子勃然大怒,口中骂道:“哪儿来的杂碎,敢在青帮头上撒野!”言语中带着剩下的人围住了张全,似乎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张全也正在火头上,你可以骂他两句,踢他一脚,打他一顿,但是就是不能碰他心中的那个“神圣”一下,见那个青褂汉子还在骂骂咧咧,他心道:既然已经动手,如果不把他们打怕,后患无穷。 他心一有此念头,人就动了起来,先是一个后旋踢狠狠地踢中了为首那人的脑袋,挨了这记重击,那人当场昏死过去,栽倒在街道上。紧跟着又是一记勾拳,重重地打在离他最近的一个青衣人下颚,只听到“咔嚓”一声,这人的下鄂骨明显错位,承受了这一击后,这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不住,不过他还算灵活,看到张全的脚已经抬起,就自己先装作晕倒在地。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个人就被打倒在地,余下的四人相互看了一眼,便一起冲了上来。 张全虽然能打,可似乎是架不住四人围攻,好像先前那一脚一拳只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现在被四个人围攻得很狼狈,身上连着挨了好几记拳脚。 二狗大壮他们见这边打了起来,正打算去帮忙,远处的东海却分别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别过去,张全他能搞定。四人中他年纪最大,想的看的都比其他三人多,见他如此表态了,二狗和大壮只得停住了脚步,在人堆中远远地观望着。 “申爷,那个小子先前那两下就打倒了两个,怎么现在不行了?”金牙子似乎看不懂场上的情形。 “傻蛋,他在等巡警过来,如果太强势了,得不到同情。”申追一眼就看出了张全心里的小九九。他对张全的能打一点都不惊奇,倒是对陈莱的不害怕不紧张感到意外。他从车窗里死死盯着那张美丽的脸,喃喃自语:“你倒底是何方神圣?” 张全眼睛的余光老远就发现了几个华人巡警在一个红鼻子英国人带领下,往这边而来,可没有想到,当先的一个华人巡警对红鼻子英国佬说了几句什么,那人就带着几个巡警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开,好像前面的群殴没有发生一样。 他这一下更加生气了,这些拳脚算是白挨了,其边突然响起了陈莱的声音:“警察都走远了,再不还手,又要挨打了。” 原来这个死丫头看出了自己在装怂,先前还担心她看低自己,被这样一说,心中的英雄气慨又冒了出来。拳头一紧,朝一只打向他的拳头对了过去,又是几声“咔嚓”,和他对拳的那个人,整只手的骨头都像碎了一样,耸垂了下去,怎么也抬不起来。 另一个青褂汉子想从背后偷袭,没料到张全后脑勺像是长了眼一样,右脚一个扫堂腿,把这个人狠狠地踢翻在地,连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他刚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似乎是滚到了那个女孩脚边,他忙抬头看去,一只抬起的黄色皮鞋正往他脸上踢来。这人没有避让,因为女孩踢腿过来时,裙子下面的风光完整无疑地展露在他眼前,虽然他只看到了一条白色的底裤,但是只要是能看到如此私密的所在,他宁愿再挨上两脚。 陈莱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这人面前走光,第一脚踢过去,那人没有避让,她的小皮鞋是结结实实地踢在那人脸上,鼻子里,嘴里都涌出鲜血来,见那人还睁着眼睛,她第二脚又踹了过去,第三脚又踹了过去……不知道踢了多少脚,直到张全喊住她,那个被她踢的人还一直睁着眼睛盯着她看。 张全打倒了其他人后,发现了陈莱还在不停地踢着一个人的脸,他赶忙制止了她,一探那人的鼻息,已经没了呼吸。张全心中一惊,这可是在租界,杀人是要偿命的。想到这里,他赶紧拉着陈莱的手,轻声说道:“这人被你踢死了,我们赶紧跑。” 陈莱闻言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才踢了那么几下,居然把人给踢死了。她更没有想到,那个被她踢死的人,本来有大把机会避让或者说逃走,可是就因为贪恋了几眼她裙下的美好,而被活生生地踢死。 张全拉着陈莱的手往回跑去,可是她穿着一双半高跟的小皮鞋,哪里能跑得动。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咋呼:“打死人了。” 这句喊声一出,围观的人群就像炸了锅一样,四散逃离,个个都生怕沾上事非。 人群的突然炸窝,给了张全和陈莱逃跑最好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巡警疯狂的吹着警笛,可怎么能阻止得了疯狂四散的行人。 见陈莱实在跑不动了,张全拉着她进了一条巷子,又往前走了一段,到了一个拐角处,才停了下来。 “我快喘不过气来了。”陈莱拍着自己的胸口,虽然是跑得香汗淋漓,脸颊发红,但仍然是笑嘻嘻地,似乎刚刚经历的那惊险一幕,只是个游戏。 “你不怕吗?”张全好奇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容貌的美女和内心的强大完全不协调。 “怕?我为什么要怕?”陈莱用手作扇子,在自己面前扇来扇去,想要驱散因奔跑所带来的躁热。 “被你踢的那个人死了。”张全本不想再提这件事,可看到陈莱这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试下她。 “我才轻轻踢了他几脚,而且我力气那么小,怎么可能会踢死他。就算他死了,也是你先把他打死了,后来我才踢的。”陈莱这番道理几乎是没经思考就说了出来,而且还让张全无法反驳。 难道真如老人们常说的,女人越漂亮,心肠就越狠毒!眼前这个鲜活的例子就摆在面前,让他由不得不相信。 “啪、啪、啪。”几声掌声传了过来,紧跟着几个壮汉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一个看似为首的人笑着说道:“小姑娘说的对,她那么小的力气,怎么杀得死那个青帮的人呢。明明是你失手杀了他,把责任推到了她身上!” 张全见来者不善,忙挡到了陈莱身前,说道:“朋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之事,你权当没看见,改日张某以及我们当家的会报答你。” “你们杀没杀人我们管不了,也没打算管。小子,你身手不错,爷也不忍心让好汉为难,不过三爷说了,让我们兄弟把这丫头带回去,只得委屈她走一回了。”为首那人想用言语说服,让张全知难而退,见他仍挡在陈莱面前,又说道:“让我们三爷看上,是这丫头的福气,小子我劝你识点相,赶快让开,否则别怪老子无情。” “你家三爷是干什么的呀?”陈莱没等张全说话,她抢先问道,调皮的神情让张全哭笑不得。 “我家三爷是虎头帮帮主的记名弟子,在上海滩提起他的名字,谁敢不给面子。”为首这人不清楚陈芸的品性,以为这丫头贪图享乐,才有如此一问。其实不用脑袋也能想明白,光这女孩子一副洋气十足的打扮,就不是一般的女孩所能拥有的。 “我当是什么达官贵人呢。原来只不过是王亚樵手下的一条狗!”陈芸本来笑嘻嘻的脸上突然间转变成厌恶的神色,淬了一口痰在地上,狠狠地说道:“今天是怎么了,什么样的狗都往我这边扑。张全,愣着干什么,我们走。” 张全完全没有听过王亚樵这个名字,也不清楚陈莱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当作什么都没听清楚,挡在她身前,一言不发。 斧头帮的这几个人被陈莱这几句话给恐吓到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敢称三爷是王帮主手下一条狗的人,显然非自己等辈所惹得起的,于是全都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陈莱和张全一前一后地离开。 一个斧头帮的人说道:“胡哥,就让这妞这样走了?” “你去禀报三爷,说这丫头是个硬荐,让他老人家亲自来瞧瞧。” 说话那人忙往回跑,从巷子拐角外经过时,看到了两个人正站在那里说着些什么。 他只看了一眼,想去问问这两个不知来路的人是干什么的,可心里想着差使,迟疑了一下便又跑开了。 站在拐角处叼着根烟,正偷听他们讲话的申追,盯着那个去报信的人跑远,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朝金牙子打了个手势,轻轻说道:“我们跟上去。” “可是,斧头帮的人也跟上去了,我们也跟着不太好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申追把烟蒂扔在了地上,伸脚一踩,说道:“跟着才好,我们也去瞧瞧。” 陈莱在前,张全在后,几个斧头帮的人远远地跟着,最后面则是申追和绰号金牙子的王金平。 眼见就要出巷口了,街道上的行人、车辆已经清晰可见,商贩的叫卖声也已经能听清楚了,一辆黄包车就停在巷子口,用草帽扇风的人赫然是大壮。 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张全快行了几步,一把抱起了陈莱,飞速地朝前奔去。 斧头帮的那几个人也跟着跑了起来,可没想到张全将陈莱放到黄包车上后,就站到了巷子口中间,想从他面前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壮拉起黄包车就往前跑,出发前还冲巷子里的几个斧头帮的人示威似的亮了亮拳头。 张全两只拳头握得铁紧,拳面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关节都哗哗地作响。 斧头帮的这几个人亲眼目暏了张全秒击青帮属下的全过程,知道他的实力,都踌躇着不敢往前。 张全见大壮的黄包车已经跑出去上百米远,心中仍有点放心不下,他手一指巷子中间的几个斧头帮的人,说道:“警告你们,别跟着!”说完撒腿就往陈莱他们去的方向追去。 斧头帮的这几人还在商量怎么办的时候,远远在后的申追和金牙子两人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直往张全他们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陈莱坐在黄包车上,看着冲她不断傻笑的大壮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只是张全说你不想太多人跟着,才让我远远地躲着。”大壮很老实,如实地回答。 “哦。”陈莱吐了吐舌头,俯下身取下了脚上的半高跟鞋,揉着生痛的脚趾头,嘴里嘟囔着:“这双破鞋,把我脚卡得疼死了。”眼睛余光忽然发现右脚鞋面上还沾着几点血渍,赶紧丢了出去,把一双完好的皮鞋扔到了马路上。 大壮虽然是拉着黄包车,但时不时地回头看着座椅上的陈莱,见她耍小姐脾气把这么好看的一双鞋给扔了,立刻停住了脚步,把车停在了路边,自己则回跑了几步,把被扔掉的两只鞋子全都捡了回来,边走边用自己的衣服细心地擦拭着鞋子表面的血渍和灰尘。 陈莱被他这个动作羞愧的满脸通红,嘴里也吞吞吐吐地说道:“大壮哥,对不起,我不该乱扔东西。” “没事,没事。你下回别扔就好。”大壮见陈莱接过鞋子直接穿上了,满脸都是笑容。就在他拉起黄包车准备出发时,两辆黑色小汽车停到了跟前,把他们前行的路线堵了个严实。 车上的人还没下来,街道两边忽然聚过来几十个衣着装扮都各不相同的人,把黄包车和小轿车都围在了中间。 大壮正欲强行闯出去,后座上的陈莱开口了:“大壮哥,先别动,让我下来。”见她心有成竹的样子,大壮依言把车放了下来,搭手把陈莱从后座上扶了下来。 陈莱大大方方地站在圈子中间,双手环绕着抱在胸口,等着主事的人出面。大壮则像个忠实的跟班,站在她身后一步,警惕地四周观察,直到眼睛里看到远远地盯着这的二狗、东海,还有正朝这边疾跑的邓全,他才稍稍有点定神。 两辆车的车后门都被打开了,头辆车上下来的是个穿着洋装的年轻人,他上身穿着一件灰麻色的毛料西服,下身穿着一条大红的西裤,脚上一双棕色皮鞋,头上还戴着一顶咖啡色的礼帽,这一身庸俗的打扮,让陈莱看得直摇头。后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穿着灰青色长衫的中年人,他一下车就看到了中间环手站着的陈莱,口中轻轻地说了一句:“红颜祸水!” “什么?”其实这句话陈莱听得很清楚,她故意想让那人重说一遍,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是哪个婊子骂本爷是狗的?”红裤青年装模作样的大声说道。 “你母亲大人说的。”陈莱毫不客气地还了回去,她可是个有怨报怨的主,别人骂她,她岂能不原话奉还,顺便再沾点小便宜。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孙玉民是我姐夫 “哟嗬,这个骚蹄子还挺野,看你三爷我今晚怎么弄你。”红裤青年一副无赖的样子,径直走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抓陈莱的胸。 大壮岂会让他得逞,闪身到了陆曼身前,红裤青年的这一抓被他硬生生地挡住。这还不算,伸出的手被大壮牢牢地抓住,冷不妨陈莱在大壮的身后踢出一脚来,正中红裤青年的命根子,这一记断子绝孙脚着实不轻,红裤青年当时就像一只虾米似的躬着腰倒在地上。 围着他们的人见红裤青年挨打,马上就有几个人冲了上来,想把突施冷脚的陈莱给抓过去,却被她身前的大壮一顿拳脚,全都打趴在地上。 “好身手。”先前说陈莱红颜祸水的中年人鼓了两下掌,接着说道:“小伙子,这个女孩子是你什么人?你要如此这般维护她。” 大壮这个人生性木讷,一直都不怎么会说话,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围着的这个圈子突然被人打出了一口缺口,几个像红裤青年手下的人,被人打倒在圈子中间。 “她是我家二小姐,谁若敢对她不敬,张某拼得一死也要这个人喋血当场。” 冲进来的是张全,他远远地就看到陈莱和大壮被人围住,想都没想就打了进来,动手前听到了中年人如此一问,便代替大壮回答了。 长衫中年人脸上已经有了微愠的神情,语气也开始有点冰凉:“王某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还有被人威胁过。小子,你是第一个。说吧,想怎么个死法?” “未必吧。我说过,就算是死,我也得拖个垫背的,我看你就蛮合适。”张全知道眼前这个场面自己几个很难全身而退,索性想把这个为首的中年人拿下,以他为质,才有逃脱的希望。所以他身形暴涨,如鬼魅般的速度向这个中年人欺了过去。眼看就要得手,却发现陈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行进路线的中间,恰好挡住了他准备攻击的那个人。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生生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这位王先生不知和故去的王亚樵先生有何关联?说出来让小女子见识见识。”陈莱面带微笑,吐气如兰,问询的口气不是相求,而是带着些命令的口吻。其实以她的聪明,早就猜出了来人是谁,故意这样一说,只是想灭灭他的威风。提醒他,现在上海滩已经不是斧头帮横行的时候了。 中年人正是原斧头帮帮主王亚樵的胞弟:王述樵。这个人不简单,虽然混迹于江湖,但其老师是法律界的泰斗沈钧儒。 戴笠当年奉命抓捕王亚樵无果,曾一怒之下把他抓进了监狱,结果沈钧儒到处为其奔走,老蒋承受不住舆论诸多的压力,无奈之下只得让戴笠把他给放了。 后来余婉君被戴笠利用,设计诱杀了王亚樵,这件事情让王述樵一直耿耿于怀,所有才有了先前说红颜祸水那一幕。 王述樵自认为见过美女无数,可真正让他眼前一亮的寥寥无几,余婉君是一个,陈莱更是一个。他这个人不像其胞兄王亚樵那般心狠手辣,手下大多也都是些不堪重用的人。当年在上海滩和洪门和青帮鼎足而立的斧头帮是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像红裤青年这般龌蹉的人都敢在他面前放肆,好好的一个斧头帮让弄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若是王亚樵地下有知,定当死不瞑目。 王述樵本身对美色这一块就不怎么爱好,不像站在远处看着的申追和金牙子,两个人硬是一路跟到了这儿来。 “申爷,您说的对,这个女人有点不好惹,又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手下。”金牙子看到大壮能将奔跑中的黄包车硬生生的停下,立刻就知道了这个人的身手应该也不差。 “闭嘴,看看就好。”申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向自己左边稍稍撇了一下。 金牙子不蠢,看到他这一微细的动作后,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傻傻的自嘲道:“看到漂亮姑娘,就想起怡春楼小翠,鬼晓得她被勾队长给包养了,害我白挨一顿揍。” 东海在人堆里一直关注着事情的发展,无奈距离太远,完全听不到那边在讲什么。正焦急间,忽然听到身边两个人在议论陈莱,他连忙看了过去,是两个穿着洋装的人在说话,待摒心静听时,才发现原来是两个登徒浪子把陈莱比作了青楼姑娘,他本想教训教训这两个出口无礼的家伙,可一想到张全正处于危险之中,自己不能再节外生枝,只得把怒火压了下去。 王述樵虽然性格上有很多缺陷,不适合做一个当家人。但这种人也有一个优点,对下面的人非常的好,这样的做法深受很多中下层帮众的爱戴,以致于一些有想法的人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就像红裤青年,作为王亚樵的亲传弟子之一,他从来就没有把这个师叔和帮主放在眼里,可不管他如何嚣张跋扈,在外人面前对他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现在这个师侄在自己眼皮底下给人放倒,王述樵岂能忍,刚要示意手下的人把这二男一女给灭了,却发现那边已然先要动手,而且目的就是控制自己,他一介文生,不像其兄王亚樵一身武艺,如何能躲得开张全的一击。眼见张全就要冲到面前,这一下把他给吓脸色都发青,好在那个被他骂红颜祸水的女人挡在了他面前,才让他舒了口气。 王述樵这人的脾性太好,见这女人阻止了他属下对自己无礼,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足了自己的面子,于是就有心想放她们一马。其实他也知道,肯定是这个叫他师叔的阿三惹得人家,欺负的人家,如果自己再助纣为虐,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听到了陈莱那颇为不“客气”的''话,他也能看出来这个女人似乎是背后有实力的,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和亡兄王亚樵有什么交情,这让他更加不敢怠慢,忙说道:“王亚樵正是家兄。” “王帮主在世时,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斧头帮在上海滩也是威名显赫,何时也开始做起了这等欺男霸女的勾当?”别看陈莱长的漂亮,这张小嘴可是得理不饶人的,张全他们深有见识,王述樵这一中年大叔,如何能说得过这调皮捣蛋的鬼灵精。 “姑娘,王某可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听说有人骂小三子是狗,才顺路来看看。一下车就看见你的人直接把他打倒在地上,你说的欺男霸女可有这种欺法。”学习法律出身的他自认为口才不错,可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王述樵第一次感到了词穷辞尽,只能够勉强的搪塞。心中没由得开始产生对红裤阿三的厌恶,低头看时,先前还弓着个腰在地上打滚的人已经不见,往旁边瞧去,才发现已经被两个他的手下搀扶着,正恶狠狠地瞪着陈莱。 “你觉得我一个弱女子会无缘故在街上动手打人?何况这只红皮狗是什么德性,想毕你一清二楚。”陈莱见这王述说话也有点无赖的味道,心里原本不多的好感立刻下降了一大截。 王述樵被这一句话噎得无话可说,脸红一阵白一阵,只得狠狠地瞪了红裤阿三一眼,嫌他给自己丢人现眼了。 没料到这个家伙会错了意,以为王述樵让动手,下身的疼痛感还在,这让他十分地恼怒,嘴里喊道:“给我把这两个男的杀了,女的抓回去。” 听到了红裤阿三的喊声,陈莱的脸色也微变,但她没有慌张,指着王述樵叱道:“今天你动我们三个一根汗毛,马上就有人将你斧头帮连根铲除。不信你试试看。” “住手。”王述樵被这句话给恐吓到了,他不敢拿这个亡兄一手创下来的江山当赌注。在上海滩处于洪门和青帮的夹缝中生存本就已经很难,如果再得罪了不知道哪路神仙,恐怕自己真的会保不住这片产业。 本已经冲上来的斧头帮的人,被王述樵这声怒吼给震住了,纷纷退了下去,又重新围了个圈子。 “姑娘,敢问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被陈莱的这一恐吓,王述樵说话的语气已大为改善,客客气气地发问。 斧头帮的人冲上来时,陈莱也快被吓到,好在王述樵喝止了那些莽夫,尽管这样,她的心还是扑通扑通地狂跳,虽然面不改声,实际上她已经似是经历了从高处跌落又被人接住了的那种感受。 “好吧!念你挺上道的,我就透露一点点。”陈莱脸上重新露出了调皮的笑容,她说道:“我是哪家府上的你自己慢慢猜,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情,孙玉民是我姐夫。”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指着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对王亚樵说道:“这两位是我姐夫派来保护我的军官,如果你想惹我姐夫,尽管把我们三抓走,看他怎么跟你们算帐。” 陈莱这一串话说出来,不仅把王述樵唬得愣愣的,更是把张全和大壮也给整懵了,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妮子会把孙玉民给推上了前台,也不知道这个鬼精灵什么时候把她姐和孙玉民的事弄得如此清楚。 “孙玉民是个什么东……”红裤青年还在叫嚣着,冷不丁脸上挨了王述樵重重一巴掌,话没说完就被打退了回去。 “陈姑娘,今儿个是个误会,还请大人大量,不要和这些狗奴才们一般见识。”王述樵居然弯下腰来,朝陈莱半鞠躬,神态是十分尊重。 “是狗没错,你说对了。”陈莱笑道,说完了这句调皮话,她脸又立刻冷了下来,冰冷的说道:“王大帮主,这次就给你点面子,叫这条红皮狗离我远点,否则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的狗命。” “陈姑娘放心,不会有下次了。请代向陈老问好。”王亚樵没有半分恼怒这个姑娘大庭广众之下说他手下是狗,反而满脸堆笑。 陈莱没有再和他废话,搭着张全的手往黄包车上走去,边走边说:“大壮,拉车,我们回去。” 红裤阿三被这王述樵这一把掌扇得嘴角都渗出血丝来,他目露凶光,冲他说道:“你敢打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要……” “啪。” 又是一记重重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紧跟着这记重响传到红裤阿三的耳里:“你有你师父十分之一的本事吗?连他都丧命了,你惹得起吗?今天不是我救了你,你已经成了黄浦江的一具无名尸体了。” 红裤阿三从来没见过老好人王述樵动过如此大怒,心里也发虚,从来没用过的尊称也用上了,问道:“师叔,这女的什么来头?您如此惧怕她。” “你给我记着,看到这个女人,你躲远点。上海滩不光我,黄金荣、杜月笙也未必敢招惹她。”王述樵余怒未消,站在大街上训斥红裤阿三:“你知道她是谁吗?”没等阿三回答,他又说道:“她是孙玉民的小姨子,孙玉民是谁不用我告诉你吧。日本人看到都怕的角色,你惹了不是找死?” “这个姓孙的不是前番打仗受重伤了吗?难道说他没死?” “你死了他都不会死,上头的那位用飞机把他拉到了武汉治。” “就算没死,他一个带兵的,手能伸到上海滩来?” “他的手伸不过来,但有人伸得过来。不是告诉了你,这个女人是孙玉民的小姨子吗,她家的力量才是孙玉民如日中天的靠山,戴笠算是个人物了吧,但是在这个女的父亲面前还得低着头。你说说你小三子够人家捏吗?”王述樵能让斧头帮在乱世上海立足,还是有一定长处的,对这些事情摸得门清。陈莱一说她是孙玉民的小姨子,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陈布雷的女儿,红裤阿三不知道陈布雷是何许人能理解,如果他还不知道,就不用在上海混了,斧头帮也早就生存不了啦。 东海见陈莱她们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往身边看时,先前那两个登徒浪子,已经不知去向。这个小小地插曲没有得到他的重视,为日后的那悲惨一幕埋下了深深地隐患。 陈莱不知道,斧头帮闹的这一幕给她以后省去了很多麻烦。光青帮那块,杜月笙本来恼怒有人杀了他的人,准备报复,后又从斧头帮那边安插的内线那边得知,杀他手下的是孙玉民的小姨子、陈布雷的女儿,这让他不由得狂称侥幸。他和老蒋、戴笠关系都不错,如果一个大小心,误伤了那边的人,怎么都交待不过去。为此他甚至安排了一些人在陈莱居住的屋子附近悄悄地保护,生怕她在自己地盘上出问题。 当然,这些事情陈莱是完全不知情的。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闹的这一出,不久以后就产生了让她后悔不迭的后果。 虽然回来的时候,转了好多的路,绕了很多的巷子,但是申追和金牙子还是跟到了她们的落脚处,和杜月笙一样,他们也在附近安排了暗哨。恰恰好某一天,金牙子无意中看到了邓秀芬,仇恨立刻在他心中燃烧,自己被绝后的大仇岂能不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孙桐萱的毒计 孙玉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恢复了过来。虽然伤未痊愈,但是已经能下床行走,只是不能剧烈运动和呼吸,毕竟肺叶被打穿了,想要彻底复原,不是短时间的事情。 好在有小丫头这个开心果在,把一天当中看到的碰到的好玩的事,时不时地讲给他听,让孙玉民避免了躺在床上一整月的那种枯燥无聊的日子。还有陆曼,她本身就是护士出身,这段时间里专心致志地照顾着孙玉民,不要说褥疮,人都给养白养胖了很多。 她除了洗澡和洗衣服之外,全天候陪在他身边,两个人常常手牵着手,含情脉脉、四目相对,诉说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话,两个人的感情比以前更加的深厚。 孙玉民刚能下床的第二天,钱进带着李铁胆跑到了医院来。 看到傻熊黑着脸,一副气呼呼地样子,孙玉民感到莫名其妙,他问坐在板凳上给他削苹果的钱进:“他怎么了?像人欠他几百万大洋一样。” 钱进虽然不会打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是这些细致活干得是非常的漂亮,苹果皮给他削成了一条,均均匀匀,不宽不窄、不深不薄,甚是好看。他听到了孙玉民的问话,并没有直接回应,只是笑着说道:“你不在师里的时候,他的脸从来都是这样子。估计他已经不会笑了。” 李铁胆听到钱进如是说他,也不反驳,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钱进和李铁胆都是从老二营开始就跟着孙玉民的,他们的秉性自己是一清二楚,见他仍旧是一副只是过来看看的姿态,孙玉民有些不悦了。 离开部队这么久,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怀念,甚至有了不打算回去的想法,但是那些跟着他从死人堆、从血水里走出来的老弟兄们,却是他一直放不下的牵挂。他正打算去找钱进他们,想询问下他们的看法,现在他来了,刚好可以问一问。 “……大哥看到了肯定会很高兴。” 走廊里远远地就传来了小丫头的声音。 一脸铁青,傻坐在板凳上的李铁胆终于露出了一点点微笑,二十师没有小丫头在,简直让他呆不下去了。他询问般的目光望向孙玉民,这是他的老习惯了,任何事情过来,他首先做的都是看向孙玉民,得到指示和同意后,他才会下一步的行动。 孙玉民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嘴里说道:“她很是就会进来了,你在这等不更好?” 傻熊还是没说话,表情有些失望,可还是点了点头。 “哥,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 “这么大一个女孩子了,还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真是愁死我了。”孙玉民故意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把钱进还有正黑着脸的傻熊都给逗笑了。 小丫头也听到了这句话,不过她完全无视了孙玉民,直接奔到了傻熊身前,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耳朵,骂道:“好你个铁蛋,我哥住了这么久的院,你现在才来看望,枉费我们对你这么好。” 周善军和小山子俩一人抱着一个大西爪,跟在小丫头身后走了进来,看到钱进和李铁胆两个人,连忙放下西瓜给他们敬礼,叫道:“钱处长好,李旅长好。” 这段时间,两个人带着其他几个人轮班在孙玉民病房门口值班,被孙玉民说了很多次也没有更改,到后来他也懒得说了,任凭他们把这间病房当成军事重地来保护。日子虽然比在军营舒服,可是他们还是很想念部队的那些人和事,可是自孙玉民进军医院以来,除了刘文智百忙中来了一趟,呆了不到半个钟又匆忙地离开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二十师的其他人来看过。这既是他们失望的地方,又是他们盼望的地方。 今天终于见到了二十师的人,他们俩激动的眼泪都快掉出来。特别是周善军,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记挂着戴存祥的伤势,可联络过很多次,都没有找到这个人。上次参谋长来,终于告诉了他说戴存祥没有事,在医院恢复中,这才让他放下心来,现在一看到二十师的人,他没管人家的职务军衔,直接开口问道:“李旅长,我们团副回部队了吗。” 李铁胆此时正被小丫头捏住耳朵呢,虽然是有点痛,但他没有生气,这种熟悉的感觉和气氛一发生,他的眼里差点流出泪来,口中正在装模作样地叫着痛,冷不丁周善军问出这个问题,他先是呆了一下,问道:“你们团副?董文彬还是林原平?”他看到周善军和小山子在一起,以为他是警卫团的兵。 “不是,我问的是115团的戴存祥副团长。”周善军赶紧说明白。 他们说话的时候,钱进已经把那个削好皮的苹果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用一根牙签插了一块,递了过去,问道:“师座,这个兵有点陌生呀。” “你听他们讲话,就知道了。”孙玉民将递过来的苹果吃了下去,又补充道:“他可是个兵王来着。” “115团呀。”李铁胆轻轻嘀咕了一声,似乎是触到了什么心事一样,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任凭小丫头的手还在掐着他的耳朵, 周善军见他这副样子,以为戴存祥出了什么问题,可又不敢去问又沉默了的傻熊,只得眼巴巴地望向了钱进。 小丫头也发现了他的情绪不太对,松开了自己的手,走到自己的小床边坐了下来,随着这次孙玉民的重伤,她像是长大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般不分场合。 “钱进,还是你来说吧。”孙玉民不想再看着傻熊这拙劣的表演,他早就猜到肯定是这二人来时就已经商量好的。 师长已经这样说了,如果还不坦吐心扉的话,肯定会发怒,赶走自己二人都会有可能。钱进很清楚这一点,便不再矜持,开口讲道:“孙桐萱重新给我们任命了个师长。” “哦,这我知道了。”孙玉民早就听刘文智讲过这件事情,他也把这个情况同陈布雷讲过,这个岳父大人让他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还说了一句话:“秋后蚂蚱!” “您不知道,先前任命的那个人前几天又被调走了,孙桐萱重新给我们又任命了个代师长。”钱进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不自然。 “继续说下去。” “这次孙桐萱很阴险,他把张小虎给提拨了上来当代师长,却把58旅原有人员装备全给划到二十二师去了,重新划了一个旅到这边来。先不说这个旅的武器装备如何,光这些人员构成,您看到的话肯定会大发雷霆。”钱进说完了这些话,才对周善军说道:“你问的115团,上次兰封大战就没剩下多少老兵,这次新补给进来的人员和武器装备都被划到二十二师去了。戴副团长因为受伤在医院,幸运地躲过了这一事件,所以你不用担心。” “让人家把自己的精锐拿走,还接收了一堆糟粕,张小猫是怎么想的?”小玉英本不打算说话的,可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忍不住忿忿不平。 听到了小丫头这句话,傻熊先前一直低着头的也抬了起来,冲她笑了一下。 “为了这件事,铁胆在师部和他干了一架。”钱进紧盯着孙玉民的脸色,生怕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勃然大怒,见他没有预想中的生气,便又继续说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让铁胆来说吧。” 傻熊看到孙玉民听说了如此大事后,仍没有丝毫表情,心里大为失望,可又不敢去横加指责,听到钱进让他说话,立刻站了起来,嚷嚷着说道:“我本来以为是孙桐萱那个老杂碎,看我们这场血战打得太苦,突发善心,给我们补充了一个旅的老兵。没想到补充进来的这一个旅,老兵倒是老兵,只不过得多加两个字:老弱残兵。也亏得他了,不知道从哪搜集到了这大几千人的老弱残幼,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傻熊说的很气愤,孙玉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听的是别人家的事,自顾自的吃着钱进给他削的苹果。 他的这种事不关己的神情大大出乎了二人的意料,傻熊更是不知道该不该讲下去,望向了钱进。 恰在此时,陆曼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先是小山子和周善军首先喊嫂子好,跟着钱进和傻熊也恭敬地叫了声嫂子。 陆曼表现得很大气,满脸笑容,热情的招呼两人坐,又让小山子去破一个西瓜来招待客人,然后才把花插到床前的花盆里,坐到孙玉民身边,帮着用牙签插苹果给他吃。 “你接着说。”孙玉民开口说道,他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还有自己尚未下定决心的决定表露出来,所以他此时此刻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漠,连小丫头都感受到了这近乎没有人情味的冷漠。 傻熊看着钱进,不知道自己该接着说下去,还是就此结束,直到看到他冲自己点点头,才继续说道:“兵不像兵,官不像官还不算什么,我发现这帮人背的全是些老枪,说来你不会相信,满清时期的火铳都有。我见过穷的,川军就不富裕,但人家起码背得是枪啊,孙桐萱可好,把能不能打响都是问题的鸟铳都让人给背上了。” “这些都还不可气,最可气的是张小虎。明知道人家拿这些埋汰货换走了师里的全进口德械装备,用这些老弱残幼换走了二十师的主力旅,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是一口一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像谁不和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样,不就是担心惹毛了孙桐萱那个杂碎,把他这个代师长给撤了吗!” 看到李铁胆气愤难平的样子,孙玉民很想笑,但他没有笑出来,拿着叉起的一小块苹果,示意陆曼递过去,见他懵懵懂懂地接了过去,才开始说道:“铁胆,我知道你和钱进今天所说的这些事,肯定和参谋长有过商量,不用讲我都知道他的态度,也清楚他现在应该被孙桐萱调到十二军或者是第三集团军司令部去了,否则光张小虎那点能耐,办不成这么大的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孙玉民先前还在犹豫的决定,此刻已经作出了决断,他觉得有必要和这两个生死弟兄说清楚了,也该让他们自己选择方向了。想到这里,他坐直了身子,让小丫头把他的拖鞋提了过来,又让陆曼扶着他走到了窗边,指着远处隐现的长江说道:“你们看,从上海到南京,这条长江饮了多少我们兄弟的血;还有那条黄河,飘浮过多少我们兄弟的尸骨。” 钱进和傻熊不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站起身来,跟着来到了窗前,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烟雾迷蒙中,一江绿波浩浩荡荡地往东而去。 孙玉民的手指又忽地指向了脚下,声音冰冷的说道:“我们脚下站的这片土地,倒下去过多少的前人志士,埋葬过多少的英雄豪杰!” 陆曼这段时间和孙玉民在一起,心事有同她讲过,自然知道他要讲什么,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柔声说道:“玉民,你不能这样做。” 孙玉民对她微微一笑,伸手将她的手从嘴上拿开,轻轻说道:“小曼,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真的不想再为这个病入膏肓的国民政府;为这个只重长嫡看派系、只顾自己生死,而不把百姓死活放在眼里的军队做哪怕是一丁点儿事。” 听到了这句话,钱进似乎明白了许多,只有傻熊还在迷懵中,不明白他说的这些江呀河呀土地呀,和二十师的事会扯上什么样的关系。 “可是不只是国民政府在反抗侵略,延安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以你的能耐,以你的号召你,在那边同样会让鬼子闻风丧胆。”陆曼有点着急,她不顾自己这些人身处军医院,居然把这些不能明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没有这么简单的,小曼,我如果就这样过去,干系太大,会牵连太多人和事。”孙玉民一如既往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难道你认为我们的部队配不上你孙大师长,孙大英雄,孙大战神指挥?”陆曼生气了,有点口不择言。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如果因为我孙玉民一人的所作所为导致了一群人被牺牲,我还能安心还能有脸活在这世界上吗?”孙玉民很想告诉她,自己不能马上过去,是为了她的父亲,为了她一家子人不被老蒋毒害;为了二十师、新四十六师的这些兄弟们不被军统,不被戴笠、不被老蒋所屠戮。 可在一门心思只想着把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拉到自己路上的陆曼眼里,所有的顾虑只是他拒绝自己的借口。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的要离开了 对于陆曼的想法,孙玉民只能是狠心拒绝。她是一个女人,虽然走得是抗日救国的道路,但是很多长远的东西看得不如自己透彻。并不是说所有女人看的想的都不如男人多深远,但至少是从陆曼身上来讲,身陷情网中的她,到现在都没能看透孙玉民的一片苦心。 看着她一副失望透顶的神情,他忽然有一种想要跟着她走的冲动,她说去哪就去哪,她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只要和她双宿双飞就好! “师座,你决定不回二十师了吗?”从刚刚他们夫妻的对话中,钱进听出来一些孙玉民的想法。难怪刚才傻熊如此气愤填應地陈述,而他却像事外人一样的冷漠。这个问题钱进想都没想就问了出来,他也累了。如果师长真的要离开,自己何不随他而去,至少是再不用为了这些弹药粮响、物资补给,天天受夹板气。 孙玉民和陆曼之间的异常气氛被钱进的话打破,两个人虽然看似在闹别扭,但实际上陆曼微怒的时候,两个人的手都紧紧相扣,没有松开过。 “我已经决定了,再过几天就出院,出院了就去请辞。”孙玉民说出这些话时没有犹豫,一个对这些都死了心的人,还有什么不好做决定?“今天我也想问问你们俩人,我走了以后,你们怎么打算?” “你去哪我去哪!”傻熊永远是他的忠实拥趸,这一切都是光华门阵地上那个抱着捷克式,和自己一起并肩向鬼子冲去的瞬间所注定的,一个可以和自己一起去赴死的长官、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舍得你的旅长职位和手上几千大兵吗?”这是小丫头的声音,她才不管什么国民政府和延安,孙玉民在哪,她就肯定在哪。听到了傻熊的表态,她心里非常高兴,除了两个大哥,她最不愿舍弃的大概就只有这个傻熊了,至于半鬼子林原平,即使是他有再多战功,她也永远无法忘记那片小树林里,他被吓得大小便失襟的情形。 “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只要有师座在,有你们在,我宁愿天天嚼菜叶。” 傻熊的话让孙玉民心中很温暖,也让陆曼很意外。她虽然知道这个大块头是跟着从南京撤下来的,但她没料到,在荣华富贵和兄弟情义面前,他未假思索就选择了后者。 “你呢?”孙玉民看到钱进没说话,他又问了一句。 “我也肯定是跟你走呀。去西北还是哪?如果打算好了,我们就得提前做准备了。”钱进不似傻熊,他考虑的很多,但又怕孙玉民他们误解他,所以先表了个态,再询问他下一步如何走。长期从事军需后勤工作,使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不瞒你俩说,我是打算找个依山傍水、僻静的所在,去过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逍遥日子。自己种种菜,养养鸡,钓钓鱼,高兴时和几个兄弟一起大醉一场,不高兴时,一起进山打上几天猎,这种日子有多么的美,你们想得到吗?” 孙玉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溢满了光彩,好似他携着陆曼、小丫头还有这些生死弟兄一起,已经过上了他所描绘的生活。 “国难当头,你居然会有这种贪图安逸,迷恋舒适的想法。如果国人都是你这样想,那谁来抵抗外族的侵略?谁来拯救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劳苦大众?”陆曼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脸上全是失望的神情,她的眼泪已经盈满了整个眼眶。“孙玉民,你让我太失望了,枉我如此痴爱你。”她说完话就奔出了病房,一出门口就伤心大哭起来,寂静的走廊上,她那让孙玉民心碎的哭声一直在回荡。 小丫头没有等到让孙玉民的吩咐,她直接就跟了出去。在她的世界观里,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陆曼怎么会如此地抗拒孙玉民所描绘的那种美好生活。 “我们还要离开二十师吗?”钱进本不想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一定要离开!”孙玉民说这句话很坚决。 陆曼走时,他没有挽留,这是因为他想从现在就和以前的一切做个了断,把缠绕着他的这些羁绊全都一一斩断,让他能毫无牵挂地随着她走入那条光明大道。虽然一段时间内,她会误解自己,但是这是自己破茧重生的必然阵痛。 “那嫂子她……”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我的。”孙玉民看向窗口外面,那条烟雾迷矇的大江正奔流不息地直往前方。 钱进和傻熊都不会知道,孙玉民此时此刻的心情正如那条大江一样,澎湃不已。 按照孙玉民的意思,钱进回去之后即刻提现以前没花费完的钱款,并且开始转移一小部分德式武器,包括:马克沁两挺,捷克式八挺,中正式一百支,手榴弹二十箱,德国原装二十响镜面匣子三十支,子弹各备足十个基数。 准备这么多武器弹药,是因为孙玉民估算了一下,如果他真的要走,至少有六七十个兄弟会跟着离开。这么多人在一起,如果没有些武器防身,让人欺负了都没地说理去。 至于傻熊,孙玉民只是让他把自己的想法同董文彬、林原平包括张小虎在内,同他们说一下自己决定。去留或者是另有打算都让他们自己去决定。 周善军也听到了他们的话,托付钱进一定要把戴存祥带过来。这些天和孙玉民的相处,使这个“兵王”小伙子更加尊重这个师长,爱戴这个师长,现在既然已经作了一起走的决定,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跟随。 小丫头是一个人回来的,她没劝回来陆曼,只代为转告孙玉民,不管他以后做的什么决定,一定要以这个国家为重,要以百姓为重。 连着三四日,陆曼都没有再迈进医院半步,一时间孙玉民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适应,她在的这段日子里,真的让自己犯上了依赖症。 既然已经成这样了,孙玉民索性决定加快自己决定的些伐,约谈了主治医生和院长,把自己想回家休养的决定告诉了他们,让医院尽快给他办理出院手续。 他这个要求一提出来,让两个平时见惯了老赖高官的医生院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孙玉民是老蒋亲批用飞机从郑州拉到武汉来救治的,现在虽然大为好转,但是仍未痊癒,冒然出院风险太大。 院长和主治医生苦劝无效后,便把这件事情往他们的上级军政部医务署报告了。 很快陈布雷就得到了消息,他这段时间忙着给徐州会战、兰封会战做汇总,每天忙得昏头转向。以至于陆曼已经回家好几天他都不知道。 他搞不懂这个乘龙快婿是怎么想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居然还自己往外推。 虽然自己很喜欢这个小子,他的一些行为也很合自己胃口,可毕竟还是年轻人,许多事情还是要自己来提点。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布雷带着秘书赶去了军医院。 一进病房门就发现了不对劲,孙玉民已然换下了病号服,在小玉英的帮助下正在试穿便装。小丫头很调皮,她不断地在取笑孙玉民:“哥,你看你胖成了啥样,我按你以前的尺寸帮你做的衣服,都穿不进去,你只能不穿衣服出院了。” “没你说的那么离谱,你看这不是穿进来了吗?”他憋着气,好不容易把西裤给挤了进去,却怎么也扣不上腰上的扣子,嘴里还不停地说没事。 “你们打算闹什么呢?”陈布雷的脚步声很轻,他进来时两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整衣服,完全没发现病房多了个人,直到陈布雷出声。 “岳父,您来了啊。”孙玉民恭敬地叫了一声。 “嗯。”陈布雷脸有愠色,他又问道:“怜儿去哪了,不在医院吗?” 这句话问得孙玉民不知如何回答,他看向了小玉英,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回答。 “陈伯伯,曼姐回家拿衣服去了,这些天老是反复穿这几身,某人都已经视觉疲劳了。”小丫头笑嘻嘻地回答,她边说边搬了个圆凳子给陈布雷,请他坐着聊。 女人爱美是天性,特别是像陆曼这般年轻漂亮的姑娘,自然会更加在意,所以小玉英的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他怀疑什么。 “医院这边说你要出院?这是为什么?” “岳父,天天呆在这个白色牢笼里,没病都会憋出毛病来,所以我打算带着小曼还有丫头她们一起回老家的山里,好好调养休息一段时间。” “你老家?湖南?”陈布雷有印象他是湖南人,但是却记不起具体位置。 “是的,岳父,我打算回湖南。医生也说了,我这块被打穿的肺,如果想要痊愈,最好是找个山青水秀的所在,好好调养两年,否则肯定会落下病根。”医生说过要好好调养,但有没有说找山青水秀的所在去调养,陈布雷不会找医生核实这文字上的游戏,所以孙玉民才敢如此大胆,想假用医生的话来劝说他同意自己离开。 陈布雷本来是打算来劝说孙玉民别出院,可是被这小子暗暗将了一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说了。如果强行让他呆在医院里,就相当于用一个白色牢房把他关了起来,不利于他的恢复。可如果让他出院,万一身体出现什么状况或变化,想找个好点的医院无疑比登天还难。还有,作为文化人,他肯定知道休养当然是找越僻静,越风景秀丽的地方越好,人家都说了,如果要想痊愈,必须得调养,自己强加阻拦,似乎也是不太好。 可是自己来的目的就是来劝阻他出院的,如果说服不了他,自己怎么和总裁交待,党国缺少他这种血性的军官,总裁也想多几个孙玉民出来帮他带兵打仗,现在还时不时地询问他的恢复情况,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只要孙玉民能够再上战场,老蒋交给他的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二十师。 日军的攻势虽然被花园口汹涌而下的黄河水给阻挡,可这也仅仅是临时的办法,迟早日军会大举南下,或者是绕道进击武汉。所以这段时间自己一直盼望着孙玉民能早日康复,然后两翁婿能再次促膝长谈。陈布雷已经下定决心,这次只要孙玉民说出战略布署,自己一定拼死相谏,让老蒋听从。可没有料到,这个女婿居然会在未痊愈的情况下,主动要求病养。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偏偏还一来就掉到这小子预先挖好的“坑”里。 孙玉民见陈布雷陷入了沉思中,知道他在考虑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让这个为了国民政府鞠躬尽瘁,为了老蒋不惜自尽的民国文胆想出自己无法拒绝的说辞,那该如何是好?孙玉民不是那种为了颜面而犹豫不决的人,他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反正自己心意已决,他同不同意都势在必行。 “岳父,我有些想法想对你说说。” “什么想法?”陈布雷以为他要说的是和上次一样对时局的分析,立刻来了精神,吩咐秘书准备记录下来。 孙玉民看到这副情形,苦笑了一下,对小玉英说道:“丫头,你带这位秘书去外面呆一会儿,我有话和岳父讲。” 待两个人出了房间把门关好后,孙玉民直接了当地说道:“岳父,我想辞职归隐。”未等陈布雷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道:“您不用阻止了,我心意已决,除非您在这枪毙我,否则这次一定要离开。” 这几句话一出,如同重锤敲在陈布雷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身处高位多年,他已经见惯各种各样的场面,孙玉民的这个想法虽然对他产生了冲击,可还不至于让他心理崩溃。 “难道就是因为被孙桐萱和商震联合出卖?”陈布雷首先想到的就是造成他重伤的元凶,他以为孙玉民是因为没有看到老蒋重罚临阵脱逃的这二人,才萌生了退意。 “两个伪君子还不值得我为了他们做什么!”孙玉民提都不想提这二人的名字。 “那你为何会突有此念?” “岳父,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去想为什么这一年多来,日军会横冲直撞,势如破竹,犯我国土犹如进无人之地?我不知道您会不会去想,为什么堆翻满清这么多年,老百姓还是食不裹腹、衣不遮体,反而是一些人过着花天酒地、朱门酒肉臭的日子?我不知道您会不会去想,花园口决堤后,黄河下游鲁豫皖三省的老百姓将会面临着什么?” 孙玉民见陈布雷不开口说话,他又继续说道:“为这样一个腐朽到骨子里的国民政府卖命?我做不到!和这些视民众性命如草芥的人为伍,我感到羞耻。所以我才会有一走了之的想法,请岳父成全。” 听完了孙玉民的述说,陈布雷真正的了解到他是为何决定离开了。花园口大堤一被掘开,他就像这倾泻而出的黄河水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陈布雷没有说一句话,缓缓地站起,又缓缓地走到门口,此时此刻的他像突然老了十几二十岁一样,让人不禁唏嘘。 第一百二十五章 噩耗 看着陈布雷蹒跚而去的背影,孙玉民突然间有了愧疚感。人家为了他可没少费苦心,本性不争的他为了给自己创造无干扰的带兵环境,不知道欠下了多少本不应有的人情。 现在自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了一个如此大的烂摊子,他还得替自己收拾。这样做倒底算不算过份?孙玉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唯有没直接了当跟随陈芸和陆曼去西北,算是给他些许补偿吧。 决定了要离开后,心情变得份外的好,时间也过得快了起来。 几天之后,林原平和董文彬首先就来到了武汉,两个人连军装都没穿,行李都没拿,直接是两个人来的。 才隔了一天,钱进手底下的几个小伙子就找了上门,孙玉民还认得这几个人,是当初老刘头亲自挑到炊事班的那几个小鬼。时隔大半年,在钱进的调教下,都已经成了一名合格的后勤官。他们不像董文彬和半鬼子,是携带了重金过来的,亏得钱进也放心,一整箱的金条,和两整箱的银圆,就这样被堂而皇之地带到了武汉,带到了孙玉民所在的军医院。 又过了两三天,周善军盼望许久的戴存祥在李天喜和黄百胜、赵有钱的陪同下来到了武汉。 人越来越多,医院病房已经不适合聚集,旅馆人员又太混乱,小玉英索性租下了一栋屋子,既方便了现有人员的安置,又给后续人员到来提供了联络点。 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下旬,孙玉民在征得陈布雷同意后,办理了出院手续。他本打算去拜访一下他,顺便再见一下陆曼,想试着说服她跟自己走,可没有想到,陈布雷让秘书带话来,让他不要去了,省得让陆曼为难。 待到刘文智和邓东平带着最后几个人到来后,聚在武汉的人手已达五十多人。这其中不仅有刘文智、李铁胆这样的老二营骨干,也有像邓东平、黄百胜、赵有钱、董文彬这样的从南京一路跟下来的死忠,也有像李天喜这般的从46师特务连跟着一起走的兄弟,同样不乏像戴存祥、周善军这种从二十师里面铁心跟随的军官战士。孙玉民看着一屋子的,可以真正称为自己心腹、死忠的兄弟,他有点激动,说的话都有些哽咽:“兄弟们,我孙玉民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抬爱。” 刘文智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安抚:“师座,哦不,现在得改口叫大哥,大家愿意跟着你,并不是因为什么少将师长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是因为你是个仁义的兄长。现在好了,这辈子大家都赖定了你!” “对呀,大哥!” “是的,大哥!” 一屋子的人都兴奋的附合。 “不行!”一个尖锐的女声打破了喧哗。在座的都是二十师的老人、精英、骨干们,自然都知道声音来源,大家都把目光望向了声音的主人,正挡在孙玉民前头的小玉英。 “不行,你们不能叫大哥!”她像护宝一样,小小的身躯想把高他一头的孙玉民给藏起来。 “丫头,你这就不地道了,我们怎么就不能叫大哥了?”傻熊知道小丫头心里的小九九,她是想吃“独”食,不许别人染指她的特权。 “大哥是我的,如果你们都这些叫了,那年纪这么小的我岂不是多了几十个哥哥?。”小丫头嘴上在说,心里在想:都想做我哥,没门。真要这样了,以后欺负个人都没地找去。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说道:“除了我和刘大哥外,你们都只能叫老大。如果谁敢叫大哥,看我跟不跟他急。”她说完话,朝李铁胆做了个眼色,手上又比划了一下捏耳朵的动作。 傻熊是除了孙玉民、刘文智外,和她走得最近的人,两个人号称是二十师的两大魔王,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花花肠子。他帮着附和:“对、对、对。还是老大好听些,哪里能和玉英妹子抢大哥呢。大家就这么决定了吧,以后别叫师座不师座的,直接喊老大了。”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地就把孙玉民的称呼这样决定了。 刘文智看着这两个活宝也只是无奈地摇头,对大伙说道:“既然都决定不再吃国军这碗饭,跟着老大去过太平日子,那以后大家互相就别叫官职军衔了吧,按年龄大小互相相称吧。” 解决了称呼叫法,就得商量着去哪过太平日子,先前对陈布雷说的去湖南休养只是个托辞,如果真的去了孙玉民老家,肯定得不到半刻清闲。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董文彬直接了当地说:“只要在国统区,不管隐居在哪,凭借戴笠的手段,都会很快找到老大。既然决心不陪他们玩,大家索性去敌后。” 这个提议得到了刘文智和邓东平的响应,他们三个相对而言都是考虑事情比较周全,说出的话,提出的意见大伙都是比较赞同。 李天喜却泼了盆冷水,说道:“日占区的日子肯定没有这么好过,听说东三省小鬼子已经在搞奴化教育,河北、山东那边也民不聊生。我们能去哪?河南、安徽?黄河洪水正淹着呢!” 他这话一出,刘文智等人立刻沉默了。别看李天喜平时人老老实实,不太争强好胜,但有时说出的话还是挺让人深思的。 “去山西!”孙玉民半天没吭声,突然冒出来这一句。 凭他的后世的记忆,想在山西立足,简直太小儿科。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军进攻势头正盛,在平张地区击溃西北军宋哲元部29军后,于8月14日组成“察哈尔派遣兵团”以东条英机中将为统率,兵锋直指晋绥地区。8月16日,国民政府下达国家总动员令,布置全面对日作战,阎锡山被任命为第二战区司令长官,指挥晋、绥、察三省所有部队,在此区域内的中国军队共编为六、七、十八三个集团军。 此时被老蒋编为第十八集团军的正是由中国工农红军改编的,后世大家津津乐道的八路军,z老总是总司令、p老总是副总司令。 而阎老西指挥的晋绥军,自1937年8月7日进行张家口保卫战开始,自11月9日撤出太原为止,对日军顽强抵抗了整整三个月,全军十余万人仅存不足两万。在阎锡山的督率下和中国gc党人的全力配合下,惨烈的晋北保卫战显示了中国军队保家卫国的坚强决心和旺盛的作战毅志。此外山西优良的兵工企业生产的武器装备也为山西抗日作战作出了巨大贡献。 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阎赖以生存的晋绥军就十去七八,为了重振晋绥军,尽快恢复晋绥军的实力,阎锡山在gc党员包依柏1的帮助下,建立了“山西抗敌决死队”共编成四个纵队,吸收了大批山西青年参军。又从山西各工厂逃出的产业工人中组成了一个“工卫旅”,这便是后来被称作“新军”的山西抗战中坚。 此时的山西无疑是国共合作的典型模范区,可好景不长。阎锡山眼看gc党的影响迅速扩大,新军逐渐发展成为自己不可控的力量,感到继续下去势将动摇自己的统治,于是决心消除中国gc党对新军的领导和影响。8月,阎锡山在吉县古贤村召开的由军师长参加的“古贤会议”上,即鼓动原有旧军反对新军,老派反对新派,并且大肆撤除新军中的gc党人,任命其亲信骨干进入新军,意图将新军的指挥权夺回去。 孙玉民正是因为熟知这一段历史,他才会建议大家伙去山西。他知道,山西在中国gc党发展过程中的地位太重要了,据史料记载:抗战时期,山西作为华北敌后抗战的中心,是八路军总部及三大主力师所在地,八路军和广大山西人民群众同仇敌忾、威武不屈,筑起抵抗日军侵略的铜墙铁壁。在山西境内发生的平型关大捷、忻口战役及夜袭阳明堡日军飞机场,以及百团大战、黄崖洞保卫战、沁源围困战等重大战役战斗,创造了八路军抗战史上的辉煌战绩。据不完全统计,抗日军民在山西境内共歼灭日军近7万人,占侵略华北日军总数的三分之一,充分发挥了华北抗日主战场的重要作用,在中国抗日战争史上书写了光辉的篇章。 其实去山西的想法还包含孙玉民的一点私心,那就是被人称为“战神”的他,想亲眼见见后世被尊称为“战神”的l帅本尊。既然早就决定要加入到陈芸和陆曼她们的队伍,为何不去最能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 刘文智他们不知道孙玉民的想法,个个都带着疑惑。阎老西这个人在民众间的誉望不太好,个个都知道他即扣又精,典型的晋商代表。去山西不仅路途遥远,而且大多为南方人的众人,去到那个什么都不能适应的地方,无疑不是最佳的选择。不过,大家伙虽然都有想法,但是都没有说出来。大家都认为,既然是孙玉民的决定,那肯定自有他的道理,只要跟着,准不会错。 全部人员参加的聚会在大家不同心思下一一散去,人员太多,太过于集中也不太方便,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有戴笠这般鼻子比狗还灵的特务们,说不定就被盯上,到时就会很麻烦和棘手。 孙玉民目送着众多自己的死忠散去,心里也忽然有一种重担上身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南京光华门被桂永清阵前提拔为二团团长时曾有过,在被任命为二十师师长时也有过。按理说,他此时不该有这种负担,但莫名其妙的就突然间有了这样的感觉。孙玉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只得自顾自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晚饭过后,孙玉民早早地就休息了,刘文智他们都清楚,他的伤势并未痊愈,只是急着离开才会出院。先前聚会上已经决定,待明日孙玉民亲自去向老蒋辞行后,大伙就向山西进发,钱进那边还有二十几号人和一批武器弹药要偷偷地运过去,这也是个不小的难题。为了不打搅到孙玉民的休息,整栋屋子只留下了小丫头和周善军、小山子四个人,连刘文智都去住了旅馆。 小丫头为了照顾孙玉民,直接打了个地铺在他房间里。 半夜时分,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不光小丫头被惊到,连正在熟睡的孙玉民也被吵醒,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凌晨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先前的计划全都打乱,也让钱进他们那一批人和武器弹药整整藏了大半年才交到孙玉民手上。 小丫头正准备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楼梯上就传来飞速上楼的脚步声,还有邓东平急切地喊声:“老大,有兄弟出事了。” 孙玉民心一沉,猜到事情可能很严重,当即坐了起来。小丫头动作也不慢,飞快地穿上了一件外套,拉亮了电灯,打开了房门。 邓东平着急忙慌地冲进了屋子,差一点两只脚都要踩到小丫头打的地铺上,看到孙玉民已经醒了,正盯着自己,他赶忙说道:“老大,戴笠手下的人不知道抽哪门子风,突然袭击了一些兄弟住宿的昌和旅馆,我得到的消息是至少有三个我们的人已经被他们击毙了。” “什么?”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孙玉民的心似乎窒息了,感觉到已经不会呼吸,脸色瞬间苍白。 “大哥,你千万不要着急,先听东平哥说完。”小丫头一直是关注着孙玉民,自然立刻发现了他脸色的变化。 “你说下去。”孙玉民的话中带着伤痛和仇恨。 “文智兄那边有记录,昌和旅馆那边住有我们的人十三名,除了已知被杀害的三人外,其他的人全无消息。” “都有谁?” “文彬兄,还有林元平,还有他们带来的一些人,我不是很熟悉,但全都是我们的好弟兄。”邓东平说的时候,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他和董文彬他们关系不错,如今他们几个蒙难,他肯定是怒火中烧。 “戴笠亲自动的手吗?” “应该不是,这么晚了,估计他早就睡了!” “那是谁?” “赵理君,和他手下的一个叫马龙的行动队长!”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一个侥幸逃脱的兄弟赶回来报告的。”邓东平急忙说道:“姓赵的很过份,他现在还在昌和旅馆那边叫嚣,我们三个兄弟的尸身就被他扔在门口。” “姓戴的手上一条狗,居然敢踩到我头上来了!”孙玉民恨得咬牙切齿,他对小玉英说道:“丫头,我的军装还在吗?” “还没烧呢。”小丫头没想到她一时没舍得烧掉的军装,此时此刻派上了大用场,连忙回答。 “帮我换衣服,我要去亲自宰了这条狗,以慰不幸懌难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听到了这掷地铿锵的话语,邓东平知道,他所熟知的那个孙玉民又重新站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闹武昌城(一) 武昌城是现今武汉市的一个区。人们对它的印象不亚乎革命党人在这打响了反对封建社会的第一枪:武昌起义。 1911年10月10日,武昌发生了一场旨在推翻清朝统治的兵变,也是辛亥革命的开端。黄花岗起义失败后,以文学社和共进会为主的革命党人决定把目标转向长江流域,准备在以武汉为中心的两湖地区发动一次新的武装起义。通过革命党人的努力,终于在1911年10月10日成功地发动了具有划时代意义武昌起义。 1926年10月,北伐军攻克武昌。12月改武昌县城区为武昌市。1927年4月,武昌市与汉口市合并为武汉特别市,直属国民政府。到了1937年,囯民政府又重新将武昌城区设为湖北省的直辖武昌市,南京保卫战前夕,老蒋决定将临时陪都设置在了这里。 出事的昌和旅馆在户部巷附近,白日这里可是人员密集区,后世让游人留连忘返的美食街,现时已颇俱规模。 此刻的昌和旅馆门口,气氛沉重,除了血腥昧惹得不知道哪来的几只狗在狂吠外,还隐约地传来人的痛苦哀嚎。 旅馆一楼柜台里的服务员躲在柜子下面瑟瑟发抖,不敢抬头,更不用说敢看向外面。会客区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斜戴礼貌,西装笔挺的人。整个旅馆一楼,包括旅馆门口都站满了全是一身黑衣的人,甚至连枪都大抵差不多,除了偶尔有几个人是拿着mp18式德式冲锋枪,其余的人都是人手一把驳壳手枪。 西装男子从茶几的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放到鼻子上闻了两下,又叼到了嘴里,还未动手掏火,已经有点燃着的火柴凑到了他的面前。他狠狠吸了两口,一股浓烟从嘴里、鼻孔里冒了出来。 这个西装男子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国字脸,浓眉,眼睛偏小,鼻子浑圆,特别是嘴唇较厚很像广西那一带的人。 手上的烟只几口就让他抽了大半截,仍连着打了几个呵欠,很显然熬夜对他来说也是很难得的事情。 柜台右后方的楼梯上传来了一个人急促而下的脚步声,听到了这个声音,本来精神萎靡的西装男子又精神起来,眼睛看了过去。 一个和大厅里其他黑衣劲装打扮稍稍不同,敞披着衣服,黑衣里面还穿了件白色衬衣的人,从楼梯奔下后,几步就跨到了会客区,站在茶几前,轻声说道:“处长,那几个人嘴很硬,死活都不肯交待是那边秘密派来的人。” 西装男子闻言站了起来,将还剩小半截的香烟扔到了地上,用脚揉了几下,冷冰冰地说道:“既然审不出个所以然,那就都宰了,然后和门口三具尸体一起扔长江吧。”这种冷漠的口气,一点都不把人命当回事,让人听了不禁心悸。 “处长,可能不能杀!”黑衣里还穿了件白衬衣的人说道,“有两个人边受刑边在骂,听他们的话,说孙玉民不会放过我们。” “哪个孙玉民?”西装男子反问了一句,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一下没想起从哪听过。 “就是那个……” “被委员长派飞机从郑州接来武汉抢救的那个师长,号称‘战神’、鬼子克星的孙玉民?” 西装男子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从哪听过了,脱口说了出来。他清楚地记得,某一天戴笠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狠狠地骂陈布雷不是东西,孙玉民是王八蛋。后来他从申追嘴里才知道,在城郊监狱,戴笠被这两个人演了场‘戏’,羞辱了一番。作为最受戴笠赏识的他,自然会想着替老板找回这个面子,从那时起,他就对孙玉民这个人格外地关注。可没想到,那件事之后,孙玉民很快就去了河南,去了桂永清的新46师。相比陈布雷,桂氏才是戴笠最大的敌人之一,自己手下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办法把手伸过去,报复的事只能这样不了了之。再后来,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在广播里、报纸里,先是晋升二十师师长,后来又是不断地捷报,一段时间里,国府的这些喉舌都在鼓吹他,本来就一个小小的师长,硬是被宣传成了“战神”、“鬼子克星”。那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想替戴笠出一时之气,已经不可能了。别看自己身为戴笠手下四大金刚之一,但是在已贵为少将师长的人的眼里是连说话资格都没有,所以他的念头就已经打消,没想到忽然听到这样一个名字,居然是在这样一个深夜,这样一个破旅馆。 西装男子名叫赵理君,是戴笠手下最深受器重的人,也是戴的最铁心的走狗,这次军统改组,他被戴笠私下透露,已经被提名为行动处处长,他听到小道消息,八月初军统就要挂牌正式成立,现今正是需要功劳的时候,他担心被很多人眼红的行动处长职位会突生变卦,才会在这个时候疯狂的四处捕杀,他想用实际行动向别人表明,自己并不只是因为只是戴笠的亲信,才能坐上这个职位。 赵理君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贪功心切,结结实实地踢了块铁板。 往户部巷来的方向,孙玉民脑子里一直在回忆,他已经不太记得,现在的军统是已经成立了还是仍挂着二处的牌子。 历史上,1938年3月29日召开的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上,老蒋决定把原有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改组,扩大成为3个公开的特务组织:一、以第一处为基础,建立隶属中央党部秘书处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局长由国民党中央秘书长朱家骅兼任,徐恩曾任副局长,由徐负责日常实际工作。这就是后世上通讲的中统或中统局。二、第二处扩大为隶属军事委员会办公厅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首任局长由陈立夫兼任,戴笠任副局长。这个局也就是孙玉民今晚要硬怼的称军统。 此时此刻的军统虽然还未挂牌成立,但是实际上早在几个月之前,戴笠手底下的人就已经尊称他为局长了,而赵理君、申追等等几个他的心腹也随之被称为处长。 没有车,孙玉民带着邓东平、小玉英、周善军和小山子四个人急匆匆地往户部巷往昌和旅馆赶去,虽然他的胸口还有痛感,但是涉及到自己亲信的生死,孙玉民没有一点怜惜自己的意思,走的步子并不比火急火燎的邓东平小。 此时正值盛夏,天上繁星点点,月光明亮。即使是没有路灯,几个人也能清楚地看见,前方不远处昌和旅馆的招牌,还有大门前站成一堆的五六个黑衣人。 旅馆门前的大街上躺着三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孙玉民心狂跳了一下,他认得其中的一个人,不管是衣饰还是身材,都像极了一个人。 邓东平也好像是看到了那个人,如果没错的话,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是跟着自己从南京城中逃出来的原八十七师的兄弟。 “哥,躺地上的有个是赵有钱大哥。”小玉英的话冷不丁地响起,彻底击碎了邓东平的侥幸心理,他多么地希望那个已成为冰冷尸体的,不是和自己一起漂过长江的好兄弟呀。 愤怒之下,邓东平从枪盒里掏出了自己手枪:m1911。这种七发弹容量的手枪,每次都被邓东平上膛一发后,又重新往弹夹装进一发子弹,这把枪里的八颗子弹,想要解决门口的那五六个黑衣人,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他望向了身边的那个刀疤脸男人。 孙玉民没有言语,一个动作就表明了他的意思。一支和小丫头一模一样的小手枪被他拿到了手中,邓东平是见过小丫头炫耀自己的小枪的,他以为这丫头把自己防身的枪给了孙玉民,便扭头想夸她两句,没料到这妮子手上也拿着一把小枪,很显然这才是她自己的。余光中,邓东平看见小山子手上拿的是一把镜面匣子,和不远处那几个人手里提着的驳壳枪明显是同一款。周善军却是空手,邓东平以为他没带枪,正想发问,这家伙冲着自己笑了一下,跟在孙玉民身边大步往前走去。 他们几个人从一栋屋子的阴影里走出来时,邓东平才发现,就刚刚那短短的几步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善军这家伙已不知去向。他有听说过这个兵王的事迹,但是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周善军动手,完全不知道一个人能够迅捷灵活到他那个地步,现在被这小子秀了这一手后,立刻惊得目瞪口呆。 已经能听见昌和旅馆楼上传来的惨叫,声音很熟悉,是半鬼子林原平的。 小丫头虽然记恨他在医院占自己小便宜,吃小护士的豆腐,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还是记挂着这个家伙的安危。 “什么人?” 旅馆大门前的几黑衣人老远就发现了正往这边而来的他们,只是看他们穿着军装,又距离太远,就没管顾他们。现在发现这四个人的目标是旅馆,才警惕起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不认识我们孙师长吗?”小丫头一声清脆的喝叱,在夜里传得好远,不仅门外的这几个黑衣人听得非常清楚,连屋子里的赵理君都听的明明白白,把他从沙发惊得弹了起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马龙前一刻还在说楼上被他们抓起来拷问的人可能是孙玉民的人,门外摆着的尸体也有很大机率是这个号称“战神”的家伙手下的人。想到这里,赵理君头都炸了,他沉着声音喝问道:“你不是说,昌和旅馆有大批共党集会吗?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他的人?现在怎么办?”一连三个问题甩给了这个颇受他信用的行动队长。 “处长,我得到的情报就是这样的,谁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说也真是的,既然是国军兄弟,为什么要穿着便装。我们来抓人不用还手嘛,解释清楚不就没事了吗!现在闹成这个样子,我……”马龙还在找别人的原因,就没有想过是自己过于霸道,仗着特务身份,在武汉三镇横冲直闯。 他们哪里会知道,这些二十师的骨干精英,看到突如其来的军统特务,都以为是孙玉民要走的事被捅了出去,惹恼了老蒋,所以才会有大批的人前来他们居住的旅馆大肆抓人,哪曾想到这只是个巧合。心都牵系着孙玉民的他们哪会轻易束手就擒,打死打伤了一片特务后,终于全都被擒,赵有钱三人还身中数枪,命丧此地。好在有一个自己人正在茅厕,躲过了搜查,趁混乱溜了出去,急忙就近报告了邓东平。 “你们这群狗特务,还敢拿枪指着孙师长,你们戴局长也未必敢这样做。”小丫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很近,容不得赵理君再想对策,他冲马龙说道:“派个机灵的从后门出去,回去报告戴局长。我们先去拖着姓孙的。” 早期的军统确实是个纪律严明的组织,赵理君话刚落音,:马龙就对角落里一个黑衣人点了一下头,那人像个幽灵般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赵理君将头上的帽子扶正了一下,迈步往门外边走去。一动步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响,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呼,楼下所有人都能够分辨出来,这两声惨呼都不属于先前受刑的人,最有可能是动刑的人受到了攻击。 赵理君是老江湖了,这点变故怎会不知道,他对身边的马龙吼道:“跟着我干什么?带人上去看看呀。” 这个手下自己虽然很器重,但孙玉民真的要闹起来,自己无奈之下只得让他做做挡箭牌,必要的时候把他交出去,或许能够消得了姓孙的怒火。 赵理君走出旅馆大门时,孙玉民带着一个女军官和两个警卫已经走得很近。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肩上扛着金星,脸上一道刀疤的男人正是孙玉民,关注他的那段日子里,自己搜集过他的档案和资料。虽然从没有亲眼看到过,但这张脸在自己的印象中已经非常深刻。此时,自己放在外面的几个兄弟正用枪指着他们,他赶紧喝止道:“快把枪放下,看不到是孙将军吗?” 几个军统特务乖乖地把枪放了下来,灰溜溜地跑到赵理君的身后。 孙玉民没有理睬正笑脸相迎地赵理君,他直接走到了正伏在地上的三具尸体边上。中间那具果然是赵有钱,虽然已经死去多时,但是他的眼睛却是鼓得圆圆的,一幅心不甘情不愿离去的样子。邓东平抱着已经冰冷的尸身放声大哭,凄惨的呼喊让小丫头的眼睛都开始矇眬。小山子仔细检查了一下三具尸体上的伤口,口中恨恨地说道:“师长,赵营长他们每个人都中了十几枪,全都是德制驳壳枪打的。” “谁干的?”孙玉民低沉的喝问。话语中透着不怒自威,让赵理君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知道这是害怕所造成的,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等一百二十七章 大闹武昌城(二) “孙将军,在下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行动处处长赵理君,是戴局长的手下!”赵理君知道自己压不住面前来者不善的这个家伙,一出声就先摆出了军统这块招牌和戴笠这座靠山。 此时军统虽然还未挂牌,但在大家心里都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了,没有几个人会傻傻的去和相当于老蒋手上的“血滴子”、锦衣卫同类的军统作对。赵理君以为搬出了这块招牌就能震住孙玉民,没想到他压根就不给面子。 “什么什么局?我没听说过。别打岔,我这三个人是谁杀的,是不是你。”孙玉民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耍起无赖来。 “这是个误会,孙将军你听我解释。”赵理君心中暗暗叫苦,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会一口否掉尚未正式挂牌的军统。孙玉民能否认知道军统局这个部门,但是自己却不能否认这个如假包换的少将师长,而且还是正在委员长面前大红大紫的人。他只能不停解释,以换取戴笠赶来的时间。 “误会?什么误会能要了人命?我倒想听听看。” “是这样子的,孙将军,我的人得到情报,说有共……”赵理君本来想说g党份子集会,却突然想起,现今是国共合作时期,大肆缉拿gcd员,是要背破坏抗日统一战线这个大黑锅的,连忙改口说道:“说有乱党份子想要刺杀政府要员,我带着人一进来搜查,就遇到了强烈抵抗,冲突过后才发现是误会,您那边死了三个兄弟。”他说完这些话,生怕孙玉民当场发飙,忙又说道:“您这些手下太厉害了,我这边死了十几个,伤得更多。孙将军,这真是个天大误会,真的对不起您。” “一句误会就想这样算了,你当我孙玉民是这么好唬弄的吗?”他说完这句话,握枪的手就狠狠地砸向赵理君的面颊。别看枪小,但人家也是个硬物,这一枪托直接将赵理君的脸砸的皮开肉绽,绯红的鲜血立时就顺着流了下来。 赵理君身后的那些军统特务们见到自己长官被打了,马上涌了上来,纷纷举着枪指着孙玉民他们四人,其中还有叫嚣道:“少将又怎么样?你活不耐烦了吗?” 小丫头正在寻找是谁在说这话时,突然间旅馆大门正上方三楼的玻璃窗户整个地掉了下来,砸向的目标正是僵持的军统特务和孙玉民他们四人,亏得小丫头反应快,一把拉着孙玉民退了两三部,将将地避过了这飞来之物。只可怜了那些不可一世的特务们,被从天而降的窗户砸倒好几个,还有几个被四处飞溅的玻璃射中,痛的直叫唤。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光赵理君懵了,连孙玉民都摸不着头脑。 赵理君不愧深得戴笠赏识,这个时候都没有慌乱,他拔出了溅到他脸上的一小块玻璃渣,又伸手扶起了边上一个被砸倒的手下,去拉另一人时发现了情况不对。这个人已经是个死人,而且还是自己最为赏识的马龙。 他不是被自己派上了三楼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和窗户一起掉下来的?不对呀,三楼上本身就有七八个人在,马龙又带着七八个人上去,而且都是带了枪的,谁想在无声无息中结果这近二十个训练有素的手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如果楼上还有自己的人,马龙会让人就这样丢下来吗? 赵理君百思不得其解,他正欲叫人再上楼看看,冷不丁从已经破损的窗口又掉下来一个人。这一次所有的人都有准备,都飞快地闪开了,待那个人重重地摔到地面上,人才都围了上去。摔下来的又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自己的手下,尸体上穿的衣服就能证明这一点。赵理君用脚把尸体翻了个个,仔细一看,正是负责审问的二毛。他脖子上的一道创口很窄但是很深,既割断了喉管,又割破了动脉,很显然是一刀致命。二毛的死相很惊恐,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呈举在头顶的姿势,嘴巴也是张开的,像是在求饶。 赵理君此刻想将马龙挫骨扬灰的心都有,只是碍着孙玉民在场,有点不太合适对一个已经死去的手下做这种不合时宜的事情。 邓东平算是明白了,这从天而降的两具尸体肯定是半途不见的周善军的杰作,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小子会有如此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看到军统那家伙,时青时白的脸色,邓东平突然有了种幸灾乐祸、大仇得报的快感。 “孙将军,我知道你手下能人多,我楼上的近二十个兄弟已经给你这三个兄弟陪葬,加上先前动手时死伤的兄弟,赵某在这家破旅馆已经丢了近三十个兄弟的性命。这件事情不管谁对谁错,到此结束可以吗?”赵理君看到孙玉民身边的那个女军官一直盯着楼上,突然想到这肯定是他的手下做的。都说孙玉民手下能打,可没想到会恐怖到如此程度。从特务处时期开始,到现在军统马上要成立,他们何尝吃过如此大亏。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也不管你在说什么!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这三个兄弟?”孙玉民的声音比先前还冰冷,让人更加的心惊胆寒。 “孙师长,动手的人已经死在您脚下了。”赵理君本来就打算让马龙当替罪羊,现在正好,所有的罪责都往他身上推的一干二净。 “就他一个人吗?”孙玉民眼神像是要杀人,他的声音仍是那般低沉:“我手下的人再不继,这具尸体也没这个能耐,一挑三杀了他们,还把其他的人给抓起来。你当我姓孙的是三岁小儿吗?”说到最后那句话时,他的音调高了起来。 “完蛋,姓孙的这是油盐不进啊!”赵理君心里在暗暗骂娘,可又没有办法能奈何。他此刻就感觉到自己像是如来佛掌心中的孙悟空,被拿捏得毫无办法。 赵理君此时此刻无比盼望着救星能前来,面前的这个刀疤脸表面上看是孤身犯险,拢共四个人就敢来闯龙潭虎穴,可实际上肯定不是这样子,楼上还不定有多少他偷偷派过来的人呢。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间,孙玉民又出声了:“你姓赵对吧?” 赵理君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一问,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正确。 “戴笠养你这条狗是到处咬人的对吧?”这句话说的赵理君极度难堪,正想撕破脸皮发火时,又听到了这个刀疤脸男人说道:“姓戴的看不好他的狗,就别怪我把狗打死打残了。” 孙玉民说话的同时,扣响了手中的小手枪,目标正是赵理君本人。他的突然发难大大出乎了军统特务们的意料,也亏得赵理君命不该绝,孙玉民的突然伸手,让他以为又要打他的脸,匆忙将头偏向了一边,也正是这一偏,恰好躲过了朝他射来的这颗夺命的子弹。 “姓孙的,你想要我的命?”赵理君侥幸躲过了这夺命一击后,骨子里的凶残被彻底激发起来,他吼骂的同时,手里突然多了把绣春刀,这种稍向内弯曲的刀是黑道中人的常用武器,也是赵理君的成名之物,当年他曾用手中这把绣春刀干倒过十一个围殴他的仇家。 孙玉民响枪的同时,小丫头手中的枪也响了,她没有像孙玉民一样失手,一枪正中一个特务的眉心,那个被击中的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往后倒去。她正想炫耀,却看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锋利的刀锋已经向孙玉民当头斩去,她大惊失色,去救援已然来不及,只得一口气扣光了手枪中剩下的几颗子弹,也没有去管有没有打中那个身形很快的特务头子。 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早已把孙玉民变成了一个全才,虽然他现在的灵魂是穿越而来,可丝毫不影响动作的迅捷和反应的速度。只轻轻往左连续转了两步,就轻巧地避过了这志在夺命的一刀。 赵理君压根就没有想一击能中,他这一刀只是想试下对面这个刀疤脸少将师长的本身实力如何,见他躲避自己这几乎没有失过手的一刀,完全像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一下的震惊,完全不亚于看到马龙从三楼摔下来的尸体那一刻。 “好身手,想不到你贵为中央军的主力师长,还有如此快的速度。”赵理君现时已经是完全不奢想孙玉民会放过他,所以就铁了心和这个刀疤脸拼个你死我活。一击不中后,他也没有打算再施偷袭,双手同时往前挥,喊道:“兄弟们给我上,把这四个人给我灭了。” 哈哈哈哈…… 这句话惹得小丫头娇笑不已,她指着赵理君说道:“赖皮狗,只剩你一个人了,还在狂吠,笑死人了。” 赵理君本来往前冲了两步,被她这一笑差点弄得摔倒,回头一看,他傻眼了,本来站在自己身后的十几个手下,现在都已经成了摆在地下的一具具尸体。 赵理君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地痞流氓,在江湖中混了这么些年,他怎么会不被吓到,不被震摄到。就在自己的身边,确切地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十多条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虽然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带着七八个衣着褴褛的人,站在了原本属于自己手下人的位置,但是要想做到完全悄无声息也太不容易了。 现在的形势对于赵理君说非常的困难,想从这个“恶魔”一般的人手上脱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不似人的士兵。如果说没亲眼见到这个身材瘦瘦弱弱的士兵,他打死也不会相信,楼上近二十名手下被他如屠猪宰牛般地杀得干干净净。这些原本已经被俘,又被自己手下大刑待侯过的,衣衫褴褛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赵理君处于这种随时会被孙玉民捏死的境界时,戴笠刚从自己情人的温暖被窝里爬起来,他不是个迷恋女色而不顾正事的人,知道深更半夜如此着急的寻找,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所以他只穿着睡衣就出来见前来报信的人。 当得知赵理君可能是误杀了孙玉民手下时,他心里暗骂这帮子不长眼的玩意,什么不好惹,偏要惹到这个阎王身上。 这段时间各处又飞来急电,日军又在蠢蠢欲动,昨日委员长还在询问孙玉民的伤势,听他的口气,似乎想把整个十二军全交到这个人手上。要知道当上军长以后,立刻就会被晋升中将,那可是和自己平走平坐的军衔了。自己正打算从桂永清手上把这个桂氏一派最大外援的人抢过来,没料到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种无法弥补的事情。 尽管戴笠很生气,但他还是很快换了一身衣服,带着大队人马往昌和旅馆所在的户部巷赶来。 孙玉民和戴笠都不知道,就在他们两方针锋相对的时候,刘文智为了引开军统和其他势力的注意,带着李铁胆他们偷偷地在颇富盛名的鄂军都督府放了一把火。也正是这把火,彻底地烧断了孙玉民和gmd之间的纠葛。 赵理君这时的心思完完全全都放到了怎么逃生上面,他心里盘算着如何能挟持到一个人,以其为质,然后得到一丁点生存的机会。挟持孙玉民?胜算太小,刚才自己那一刀被他那么轻易地躲过,若想再次偷袭,得手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 挟持那个小女孩?那副鬼头鬼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比猴还精,说不定自己还未对她下手,就已经被她发觉,刚才她冲自己打的那几枪,如果不是枪太小威力太小,已经中了两发子弹的他,是不可能能站得起来,还在这一一衡量这些索命鬼的实力,还有,她既然能呆在孙玉民身边,那肯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去惹她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穿上校军装的男人?更不行,这种人不用说都看得出来是孙玉民手下的骨干,没几分本事能如此得到这个号称“战神”的刀疤脸那么器重?这个人已不能小觑。 三个人都不适合做人质,赵理君把心思都放到了小山子身上,至少是从目测来说,这个看似警卫员的士兵是最为适合自己下手的人。 想清楚了要对谁动手,赵理君就开始了行动,他一副认错的态度,当即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孙将军、孙师长,您大人大量,就放我一马吧,日后定当衔枚含草来报答不杀之恩。” 孙玉民的性格中有太大柔弱和慈祥,如果不是伤他太狠,真有心放这个人一马。 正犹豫不决间,一道寒光飞来,正是赵理君手中的绣春刀,被他当成成飞刀甩了出来,目标正是有所不忍的孙玉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闹武昌城(三) 飞刀快,有个人影更快。 眼看着那把刀锋向内弯曲的绣春刀就要击中孙玉民,却在离他不到二十公分的空中被一只瘦弱的手硬生生地抓住,这一刀的力道很重,抓住刀的的那只手能清楚地看见有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小丫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个半死,她想都没想就往孙玉民身前挡去,可显然已经来不及,待到周善军的手生生抓住那柄绣春刀时,她悬起的心才落回原处。这个士兵怎么会有如此快的身手呢?小丫头的心中又多添了几分对他的崇拜。 众人还在艳羡周善军的身手时,赵理君已经得手了,他挟持住了正满脸惨白的小山子,一柄似剔骨刀般尖细锋利的小刀紧紧贴在他的喉管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周善军,他将绣春刀交到了没受伤的左手上,平举着指向了赵理君,说道:“如果你今天敢动他一根汗毛,那么你手中的剔骨刀将会成为削你皮肉的最好工具。” 周善军的话落音后,大家才发现先前还跪在地上求饶的家伙,此刻已经神气十足地挟持住了小山子。 赵理君是个江湖中人,他先前就基本上猜中身后的那个穿军装的士兵是个难得碰见的高手,刚才单手接刀的那一幕更是把他折服,如果不是现在处于敌对之中,他真的想去招揽这个人才进军统。 “兄弟,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没办法,为了保住这条贱命,只得这样做。如果孙将军让我平安离开,不再找我的麻烦和责任,我可以现在就放人,绝对不会伤害这个小兄弟一分一毫。”赵理君说的很有骨气,并不像刚才跪地求饶那般怂,或许他认为,在孙玉民面前装可怜没有骨气这般管用。 小山子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军统特务会把自己作为首要攻击目标,在他扔刀的那一刹那,自己还想着去替老大去挡这一刀,电光火石间,救人不成,自己反倒成了累赘,这一刻他后悔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小丫头以为他是害怕才会流泪,嘴里骂道:“小山子,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不要遇到危险就哭鼻子行吗?这么怂蛋,没女孩喜欢的。” 她哪曾想到,小山子并不是因为害怕才流的眼泪,只是恨自己不争气,拖累了大家才会伤心如此。他是和小丫头一起从南京效外被孙玉民所救,一路跟着看着到了现在,先前的那帮子人中间,就数自己现在最没出息,别的人最少都混成了营长,特别是小丫头,管直成了二十师的女师长,而自己却还是孙玉民身边的一个小兵。有时候这极大的落差,让小山子压力很大,甚至早就打算要进战斗班排去当个小兵,也好过别人看自己时的那种带着轻蔑的眼光。 现在听到了小丫头如此说话,他心如死灰,一个念头在自己脑海中升起:小山子,你有什么用?除了会拖累别人还能做什么,还不如死去。 这个念头一在脑子里腾起,小山子即刻感到了轻松不少,是啊,既然是个窝囊废,何必留在这个世界上去害别人呢!想到这里,他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眼睛里透露出他从来没有过的坚毅。 小山子的轻微变化被孙玉民看在眼里,特别是从他眼睛中看出不同寻常的光芒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可以,放了他我就让你走,绝不反悔。” 赵理君等的这是这句话,正想把手上的人质放掉时,冷不丁这个被他牢牢控制的人质突然把脖子往刀上用力撞去。 这是要自杀呀,这个小兵想用他的命换取自己的命啊。赵理君被吓得出了身冷汗,还好孙玉民话说的早,自己拿刀的手已经放松了,否则锋利的刀锋肯定会将这小子的喉管和动脉一古脑儿切断,感觉到手上这个人的不对劲,赵理君赶紧把手上的剔骨刀给扔掉了。可即使是他自杀未遂,刀锋仍然割破了其颈上皮肤。 “这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求死,才会伤到他一点点。”赵理君七魂被吓出了五魂,慌忙解释。 “快滚,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孙玉民恨不得亲自手刃了这个王八蛋,但自己先前已经说过放过他,就不能食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赵理君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师座。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林原平激动的哭了起来,声音都有点抽搐。他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痕,虽然从重伤中伤愈不久,可这一次他没有像小树林一样那般怂。即使是自己那身伤别人看着都觉得疼,可他仍然像个坚强的战士,伫立在董文彬身旁。 “别哭,你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孙玉民感到很欣慰,眼前的这些好兄弟们,即使是在生死关头,都没有人露出哪怕是一丁点的胆怯和畏惧,特别是以前最为担心的半鬼子也表现的如此大无畏,这真的是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董文彬咧着嘴,笑着举起了手,他这是要和孙玉民击掌。在所有跟随孙玉民的人中,只有他是真正没把孙玉民当成师长,而是当作兄长或者说是亲人的。 小丫头平时虽然常常欺负小山子,但是刚刚他求死的那一幕,彻底改观了他原本的形象,这个小家伙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坚强的意志了?看到他脖子上渗出的鲜血,小丫头也是心疼的不行,嗔骂道:“你怎么能自己往刀口上去撞,是会死人的你不知道吗?”她骂归骂,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帕,叠成了一个长条,细心的帮小山子颈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邓东平没有去和被营救下来的人寒喧,只蹲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这具自己异常熟悉的尸体。直到周善军也蹲下身把赵有钱趴着的尸体翻转了过来,伸手抚上那一直鼓着的眼睛后,他才冲人家说了一句谢谢。 周善军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继续替地上的这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整理着衣服。可是赵有钱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被血染的稠稠的,怎么看都不合适让已逝之人穿着血衣上路。周善军没有过多考虑,直接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军装,想替赵有钱穿上。 这一举动让邓东平本已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他心中既伤悲又高兴。悲的是自己失掉了个生死兄弟,喜的是自己又多了个同生共死的朋友。 三具尸体怎么办?带回去还是就地火葬? 孙玉民正在考虑的时候,远处忽然喧闹起来,依稀还能听到锣声和“走水了”的喊声。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漫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照得通红,看这情形似乎是某处着火了,而且火势还不小。 这场“偶然”的大火给了孙玉民一个启发,他对周善军说道:“小周,你去把旅馆里的客人和服务员都赶出来。”又对邓东平和小山子说道:“拆了旅馆的大门和柜台,多弄些木头来,我们就在这给有钱兄他们送行。” 孙玉民没有对大家说出他担的心,毕竟杀了这么多军统特务,戴笠岂会善罢甘休。与其说给赵有钱他们火葬,不如说是孙玉民想要毁尸灭迹。 听到孙玉民说要火葬牺牲了的三个兄弟,大家都动起手来,哪怕是大家大多有伤在身,可都没有人闲着,心里全是一个念头:给曾经的兄弟送上自己的一片不舍。 小丫头很机灵,她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小桶煤油,这可是助火的好东西。 很快,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到位,旅馆里的人也都被清了出来,除了已方三名死去的兄弟,其余的特务尸体都被扔进了旅馆里面。 孙玉民举着一个临时扎起的火把,站到了架在大街当中的木柴堆前,静静地看着安歇在柴堆上的赵有钱三人,眼中忽地闪过在长江岸边被田国桢抗日游击队俘虏的情景,赵有钱就是那个唯一的机枪手,当初如果不是畏怯他手中的那挺捷克式,也有可能成不了现在这般的好兄弟。 是时候说再见了,尽管有诸多不舍。火把的光亮下,孙玉民稍显消瘦的脸庞依然是那么的坚毅,那道扭曲的伤疤显得更加恐怖,可就是这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偏偏有一众铁心的跟随,有着弃而不舍的知己。 “上路吧!你们三慢点走,黄泉路太长,就当是帮众兄弟打先锋吧!”孙玉民大声喊道,边言语边用火把点着了木柴堆,看到被浸了煤油的干柴燃起了熊熊烈火后,他又往旅馆走了几步,在门口稍停顿了几秒钟后,一狠心把火把甩了进去。 “老大,附近可都是民居呀,这一烧恐怕很多老百姓要遭殃哦。”邓东平在一边提醒他。 “我何尝不知道啊,如果能有选择就好了”孙玉民无奈地苦笑,他叫过来小丫头,问道:“小妹,先前钱进让带过来的黄金银圆都在你那边吧?” “嗯。”小丫头点头回答。 “这把火不烧不行,肯定会连累一些乡邻。这样,你准备一些钱,明天偷偷地送过来赔偿,我们只能做到这些了。” “好的大哥。”平时吝啬小气的要命的小丫头,听到说给老百姓补偿,没有半点含糊,直接答应了。 浇了煤油的木柴堆烧得很旺,躺在上面的赵有钱三人很快就被这高温吞噬,就如同孙玉民所说的一样,他们三个人先走一步,替大伙儿淌路去了。 戴笠带人赶到昌和旅馆时,街道中间的木柴堆已经是烧得只剩红通通的木炭,而昌和旅馆这栋三层高的木制建筑,还有附近的几座民居的大火却是越旺,颇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他带着那么多人不是赶来扑火的,可是这么大的火灾现场,除了蜂攘而来扑火的各式人群,看不到半个自己的人。报信的那个年轻特务到处寻找,也没有看到赵理君和马龙他们的人,焦头烂额之际抓住一个正在灭火的老百姓喝问:“有没有看到几十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人?” 这哪能问得出来,连着好几个个人都是同样的回答,气得他发狂似的踹倒了被他询问的人。 “你带几个人去火场边上去看看,说不定里面会有你想看到的。”戴笠看到这烧红整个夜空的大火,他感到了太不寻常。先前鄂军都督府那边突然烧起的大火就不太寻常,如果不是担心那里的大火蔓延到老蒋的临时居所,担心老蒋的安危,自己绝对不会来的这么晚。偏偏赶到这儿时,同样是冲天大火迎接着自己,如果这还看不出端倪,就不是他戴笠了。 “火场里面好多尸体!”有救火的人在大喊,此时军统的人还没走过去,听到喊声后,几个人冲到了火场边上,借着旺盛的火光,他们清楚地看见,旅馆一楼的地上趴着好多被烧糊的尸体。 或许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戴笠掏出了手帕,捂住了鼻子。 一辆车亮着刺眼的灯光,从街道那头呼啸而来,戴笠身边的特务们如临大敌,把他团团护在了中间,有的人甚至举枪瞄向了那辆急驰而来的车子。 “散开吧,是我们自己的车。”戴笠虽然很赞赏这帮手下的谨慎,却又为他们那低自己几个档次的观察力而失望。 车来得快,刹得也急,开车的人把车一停稳便跳了下来,着急地喊道:“局长,委员长居所附近还有行营附近都有爆炸声,现在正着急找您呢!” “委员长没事吧?” “人没事。只是被爆炸响声惊到,叫您回去应该是询问什么情况!”来人回答道。 戴笠现在大抵猜了,大晚上如此大的动静,应该都和这个地方有关。而自己除了听到了报信人的片面之词外,其他的一无所知。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找到一个还能讲话的当事人,能够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 戴笠不打算去看火场上的那些尸体,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那里面只能是自己的人。他只是没有想到,什么人能够如此厉害,把自己一队训练有素的手下,尽数杀死不留一个活口。虽然报信的人说和孙玉民有关,可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且不论他有伤在身,就凭他带在身边的两个大头兵和一个情人似的妹妹,想要吃掉自己这么多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局座。” 戴笠正要转身离去,忽然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赵理君。 “谁干的?”即使是听到了能解晓迷团的声音,他仍旧没有停下步子,更没有回头,仍旧是一句平常的问话。 “孙玉民!”赵理君太熟知这个局座的性格,直接报出了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名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戴笠停顿了一下步伐,但也只是简短的停顿,在扔下一句“果真是他”的话后,快步登上了已经打开车门的轿车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霸气辞官(一)求票票 孙玉民回到住处后,总是感觉到今晚的事太过于蹊跷。 昌和旅馆那儿呆了那么久,除了那个姓赵的带来的军统份子外,硬是再没有任何支援,不用说都知道肯定是被什么羁绊住了,或许先前给自己灵感的那场火就是羁绊之一。 小丫头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身边说道:“哥,先前城里打仗了。” “打仗了?”孙玉民知道这妮子视觉和听觉都异于常人,可这样的说法也太过于奇怪了,赶紧问她是什么情况。 “先前我听见城里有爆炸和开枪的声音,还不只一个地方。” “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不会吧!这么大的声响你会听不见?” 孙玉民没有回答她的话,脑子里迅速地理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是自己住在昌和旅馆的兄弟突然被袭。据先前赵理君所说,他是得到情报,说昌和旅馆那有集会,才会带人去现场。到达之后,搜房引出了冲突,才有了赵有钱他们三个人被杀这一幕出现。 这本身就有很大疑点,如果说这只是个巧合,孙玉民有点不相信。早不去晚不去,偏偏等自己的人住进去才说抓共党,天底下这种巧合也太少了点吧。但如果说不是巧合,问题就严重了,说明自己和这帮兄弟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都在人家的掌握和算计中。到底是谁在针对自己?针对自己的这个人想要干嘛? 其次,自己在昌和旅馆闹的动静也不小,就算没人回去报信,周边的居民也绝对会报到警局或城防司令部去,可那么长的时间,硬是没有人来救援,这一点也是自己想不明白的,虽然怀疑是自己的帮手,但是在武汉城闹出这大动静来,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 再者,昌和旅馆这一闹,加上放走了赵理君,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自己和戴笠肯定是势不两立。得罪了这个家伙,想在国军中安生是几乎不可能。虽然自己已经决定了脱离国军的队伍,可临了的时候让这个魔王盯上,也是件头痛的事情。 孙玉民头脑飞速的运转,虽然很多事情他没经历到,但其实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应对方法。 小丫头看到他凝眉发呆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事情,便没有再说话,等着孙玉民自己开口。 “丫头,你刘大哥住哪?” “他们住得挺远,在汉口那边去了。”小丫头回答道:“刘大哥说我们人太多,目标太大,所以才住得那么远。” “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够速度联系到他们吗?” 小丫头摇了摇头。 “那平时怎么和他们联络的?” “都是小山子和周大哥两个人跑腿。”小丫头回答。 “周大哥?哪个周大……”孙玉民忽然想起,这个小妮子近来对周善军好的要命。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态度的突然转变,还能有什么。孙玉民没有把话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正尴尬的小丫头,取笑她道:“去把你周大哥叫来吧。” “哥。”小丫头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思,撒娇着跑了出去。 周善军换了一身便装,急匆匆地出了门。 虽然经过半夜的折腾,人已经感到疲惫,但是从他外表上看,没有一丝萎靡不振的样子。 孙玉民让他赶到汉口,去找刘文智、李铁胆和剩下的兄弟们。 先前的想到的那些疑惑,让孙玉民越来越不放心他们,才会明知道周善军已经很累,却依旧将他派了出来。 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沉寂了一夜的江城开始被逐渐的唤醒,捣粪的喊声开始响彻大街小巷,还有走夫贩卒赶着的骡马的嘶鸣声也多了起来。周善军走在这些普通的商贩中,自己也活脱脱的成了一个商贩。 刚进汉口不远就发现了一个城防军士兵所设的关卡,挨个检查着行人的随身之物,很明显是昨晚的动静扰到了某位大人物,城防军也不得不上街设卡。 周善军摸了摸腰间,一把二十响盒子炮正斜查在裤带上,如果就这样过去,肯定会被逮个正着。正焦急间,一个戴着斗笠的商贩突然搂住了自己的肩膀。他大吃了一惊,从师门出来这么久,从来还没有人能够在他保持警惕的情况下搭上他的肩膀,正想动手时,耳朵里传来了一声不陌生的呼唤:“周善军,我们是一起的。” 他敢肯定这个声音在哪听过,而且就是最近两天。对于自己的记性,周善军还是挺有信心的,虽然说比不过那个号称“阎王”的小丫头,但是足以让他确认身边的这人是没有恶意的。 “你是谁?”周善军的话冰冷冷,他并没有因为身边这人对自己没有威胁,而有丝毫放松。 “我也是跟着孙大哥的。”这人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身份给挑明了。“你是来找刘大哥的吧?”他继续说道,顺手稍稍抬起了斗笠帽檐。 这个小动作在旁人看来是很平常,可周善军却是把这个人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他认得这个人,是新编一团团长李天喜。 对于这个在二十师颇俱传奇色彩的人物,周善军也有所了解过,特别是在黄河边上那一战,面对着如同蚁军一样的鬼子兵,他所带的川军士兵们,不计生死地跟随孙玉民从毛竹坡上冲下,那时他就开始敬佩这个像普通百姓般的团长。 “把枪给我。” 李天喜毕竟是做过军事主官的人,说出的话自带着威严,他没容周善军有反驳的机会,直接摸出了他插在腰间的手枪,随手就丢进了迎面走过的捣粪工的粪桶里。 周善军还在回头看着那个扔有自己驳壳枪的粪桶,他出身于穷苦人家,何时能奢侈到把如此珍贵之物扔粪桶里面。 “走吧。”李天喜看着他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很是想笑,对他说道:“以后做哥的再给你一把更好的。” 有了李天喜这个老江湖的相助,过这个小小的关卡自然不会出问题。 很快,他就见到了刘文智和戴存祥等人。 周善军这才知道,如果不是他们在大武汉城里乱搞一通,自己和师座他们哪会有如此轻松脱身。一番细聊后,他清楚了昨晚上刘文智他们做的一系列好事:鄂军都督府的火、行营附近的爆炸、军统老巢附近的枪声……他真没有想到,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军官们,做起这些勾当来,也不输那些地痞流氓般的军统特务们。 休息了好几个小时后,他才被刘文智往孙玉民那边赶,还叮嘱道:“小周,你回去告诉孙大哥,昨天的事不是轻易能够摆平的,戴笠这个人心眼很小,别枉想和他和平解决。” “那师座应该怎么办?” “硬!”刘文智的态度很明确,他说道:“在戴笠面前不要未弱,否则你退一尺,他就想着进一丈。只有让他觉得你这个人的硬气和可怕,他才不敢轻易朝你身边动手。” “我记清楚了,刘大哥。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师座吗?”虽然明确了大家别再叫孙玉民师座,但周善军怎么都改不过口来。 “告诉他,我们中间有叛徒。” “什么?”周善军差点惊得喊出来,好在刘文智有准备,捂住了他的嘴。 “刘大哥,叛徒是谁?我去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 “我也是从昨晚上的事情上看出来的,倒底是谁我现在还不敢肯定,但是很快我就会把这个人找出来。抓叛徒的事我来做,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保护好孙大哥,不能让他遭到伤害。” “这个刘大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别人伤到师座一根汗毛。”周善军拍着胸脯回答。 “那你快点赶回去。大哥那边还等着你的信呢。” “刘大哥,师座要我告诉你。今天务必找机会把大家带出城,不要走河南、山西方向,全部南撤,去江西,他会在瑞昌等着大伙儿。” 刘文智愣了一下,他所有的打算和准备都是往山西方向,现在计划被全盘打乱,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醒悟过来时,周善军那小子已经走出好远。 ………… 孙玉民前些天就预约了今日去拜见老蒋。所以尽管感觉到累,但也只是稍稍躺了一下,就带着小丫头和小山子坐上了来迎接他的轿车。 再一次走进老蒋的办公室,孙玉民没有了当初的那般紧张和畏惧,有的只是无尽的唏嘘。半年前自己义气风发,想要凭借自己的一身学识和胆量来改变这个世界和历史,半年后再一次进来,带的是一颗失望透顶的心,带着的是一个不愿再去这潭泥水里蹚的心。 上次小丫头没有能够进来看下这个国民政府最大的人的办公室,一直引以为憾,这次借着扶孙玉民,也跟着进来了这处她一直想看看的地方。 孙玉民的伤早已不用她搀扶,可担心老蒋不应允,只得装作病兮兮的样子。 他昨晚折腾了一夜,本就没有休息好,现今看起来,原本苍白的脸庞,显得更加的吓人。 老蒋了解过孙玉民的伤势,也知道他已经能下床,先前还抱着说服孙玉民,让他带伤上战场的念头,为了好让他接受,老蒋还故意岔开了陈布雷。可看到这副病容,那些本就准备好的说词都说不出来,人家这副模样,怎么能赶去战场呢。 “玉民,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谢谢委员长关心,卑职的伤还是反反复复,可能很难痊愈了。”他故意说的可怜昔昔,想搏到面前这人的同情,然后放自己离开。 其实孙玉民完全可以不来向老蒋请辞,直接走人就完事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太多人的命运和他紧紧相连,如果冒然不辞而别,可能事情的结果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玉民,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恨我,没有对孙桐萱和商震进行处罚,让你受伤之后还伤心。”老蒋说这些话时有点自责,这让孙玉民感到有点意外。要知道房间里除了自己和小丫头外,还有陪同会见的林蔚。 作为国民政府的当家人,他很少会对手下的军官如此说话,或许是这一个多月来,日军华中方面军新任司令官畑俊六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历史上,自1938年5月日军攻陷徐州后,便积极准备扩大侵略战争。日军先以一部兵力攻占安庆,作为进攻武汉的前进基地,然后以主力沿淮河进攻大别山以北地区,由武胜关攻取武汉,另以一部沿长江西进。后因黄河花园口决堤,被迫中止沿淮河主攻武汉的计划,改以主力沿长江两岸进攻。5月4日,日军华中派遣军调整战斗序列,由其司令官畑俊六指挥第2、第11军共约140个大队25万兵力负责对武汉的作战。以冈村宁次指挥侵华日军第十一军5个半师团沿长江两岸主攻武汉;东久迩宫稔彦王指挥第2军4个半师团沿大别山北麓助攻武汉。以及海军及川古志郎第3舰队120余艘舰艇,日本第一个飞上天的飞行员德川好敏的航空兵团500余架飞机,另以华中派遣军直辖的5个师团分别担任对上海、南京、杭州等地区的警备任务,以巩固后方,保障此次作战。 南京失陷前夕,国民政府虽然将重庆设为了临时首都,但政府机关大部和军事统帅部却在武汉,武汉实际上成为当时全国军事、政治、经济中心和战时首都。为了保障这个当时全国第二大城市,也是华中最后一道屏障不陷敌手,六月中旬,老蒋亲自牵头,由国民政府军委会制定了保卫武汉的作战计划,也规定了战略方针,其中心思想是立足外线,保持部队高度的机动性,利用地形和工事,逐次抵抗消耗日军,以空间换时间,最后转变敌攻我守的战争态势。 按此计划,蒋介石自任总指挥,调集第五、第九战区全部兵力和海空军各一部,沿大别山、鄱阳湖和长江两岸,组织防御,准备持久作战。主要目的一在于以空间换取时间,内、外战线结合,消耗、挫败敌人;二是及早内迁工厂、内运物资、整备军队、加紧生产,作长期抗战准备;三是争取国际上同情和支援,期待国际战场的开辟以彻底战胜日军。 可没有想到,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长江南岸先是川军杨森部失安庆;再是李韫珩丢马当要塞;然后湖口和彭泽前后失守,李汉魂率部退往九江,原本以为可以凭险坚守,但李部在九江只支持了十几天,便宣告失陷,这还是敌波田支队主动休养了近十日的结果。 第一百三十章霸气辞官(二)求票票 攻战九江后,南岸的日军兵分两路,松浦的106师团则沿南浔路攻向德安。波田支队和海军陆战队搭乘海军舰艇继续沿江西进,攻击下一个要点瑞昌。 而此时此刻,由孙桐萱统率的第三集团军正奉命调往瑞昌,其中当然包括由张小虎担任代师长的二十师。 长江北岸这一边,日军第六师团从合肥南下;突破了徐源泉26集团军的防御,13日攻占桐城后,转向西南方向进攻,17日陷潜山。 至7月初,日军在江北占领太湖、望江以东,在江南占领江西湖口以东的长江沿岸地区。 这意料不到的情况让不断收到败报的老蒋恼羞成怒,每日都是“娘西匹”的不离口。 7月24日,在师团长稻叶四郎指挥下,日军第六师团从安徽潜山向太湖进攻,一路势如破竹,相继击溃第31、第68军、84军防线,先后攻占太湖、宿松,兵锋直指湖北黄梅。 组织了如此大规模的兵力,可竟然连日军的先锋部队都抵挡不住,眼见武汉即将彻底暴露在南北两路日军枪口之下。老蒋震怒之余,终于想起了前几个月在鲁西南不断给自己惊喜的孙玉民。 其实老蒋知道孙玉民在民间和军队底层军官士兵中间流传的战神绰号,这是他亲外甥俞济时告诉他的。听闻后,老蒋难得的没有厌恶,反而笑着对俞济时说道:“良桢,你如果能有孙玉民的打仗本事,我让你做战区司令。” 得知孙玉民即将出院,老蒋特意让将十二军调到了江西前线,打算等这次和他面谈之后,就把整个十二军都交给其指挥,至于孙桐萱,就让他继续挂着第三集团军的光杆司令头衔。老蒋知道孙玉民恨透了孙桐萱在兰封战役上的背后插刀和将二十师58旅武器装备人员全数调到二十二师,换来一批老弱残兵的下三滥行为,所以在调防十二军之前,就找借口把第三集团军的另外二个军调离和撤编。不仅如此,老蒋已经让军政部起草了命令,打算立刻任命孙玉民为中将军长,这也算为了让他接受这个任命,所做的一些补偿措施吧。老蒋的想法很简单,有了孙玉民在江西前线顶着,然后让何应钦亲自监督和操办他的军需后勤,南边这一路日军先锋基本上不用再作考虑。自己可以腾出手来,把恶贯满盈的日军第六师团给彻底吃掉。为此他把白崇禧任命为五战区副司令长官,集结了大批兵力,打算让小诸葛再次重现桂军在台儿庄的神奇。 可惜,孙玉民没有给老蒋把这些话说出口的机会,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身体的不适。 老蒋这个人其实挺护犊的,只要是认可的自己人,他都会不避讳地、明目张胆的偏心,这也是诸多地方军阀不满的地方。 现今看到孙玉民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他好多话都忍住了没说出口,失望的眼神溢于言表,问侯了一句后,就让小玉英扶着孙玉民去到会客区沙发上坐下,自己也跟着来到了这边,坐了下来。 “玉民,有些话我真的……”老蒋吞吞吐吐的样子很让他意外,连边上的林蔚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孙玉民心中也隐约猜到了点什么。自己来的目的可是要辞行,不能因为他说些什么就推翻了先前兄弟们商量好的一切,而且自己已经安排刘文智他们先往江西方向去,规避戴笠的报复。 如果孙玉民没有经历被自己商震他们摆一道,不知道花园口决堤的真实内情,没有经历桂永清私卖军火,没有对这个腐朽到骨子里的国民政府失望,他说不定会接下老蒋的话荐,然后带着一师或一旅兵力,上前线和鬼子死怼。现在,他已经彻底死心,就算要打鬼子,也不会再站在国军的队伍中,和这些只知道升官发财,不顾民众死活的人一起同流合污。 林蔚可没有像老蒋那样诸多顾忌,在他的世界里,像孙玉民这样的军人,生来就是为党国排忧解难的。至于你还能不能打得动,能不能坚持住,从来都不是他所考虑的事情,他一心想的是怎么能够帮委员长排忧解难,所以很多时候他比陈布雷还如老蒋的意。 “孙蒋军,你不会是听说了日军的动向,忍不住手,想向委员长请命,带兵上前线杀敌吧?” 作为长期在国府高层这个大染缸里混迹的人物,林蔚说出的话常常挖阱设坑。 “林次长,正如您所说,玉民非常渴望领兵上战场,和侵我国土的日寇决一死战。哪怕是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小丫头听到了这一句话,脸色都有点微变,忍不住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这个动作看在老蒋和林蔚眼里,完全是一副小情人间的幽怨,只是他们都在纳闷,这家伙不是陈布雷的女婿吗?那这个漂亮的女上尉是谁?他们不会往情人或小妾之类的这方面去想,国军中私自纳妾是要判刑的,没有谁敢狂妄的敢在老蒋面前带出这种不可见人的事情,像孙玉民这般精于思考的聪明人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可惜玉民心有余而力不足,受伤至今仍未康复,且有反复的迹象,辜负了委员长和林次长的期望,有愧呀。”孙玉民只是看了一眼扯他衣服的小丫头,继续把话给说完了。看到老蒋眼里带着疑问,便解释道:“委员长,舍妹担心我拖着病残之躯上前线,才会有失态之处,请委员长念在她年幼,不要怪罪于她。” 孙玉民很聪明,从林蔚的话里,已然听出来一些意思,刚好借着这个契机把他的嘴给堵上。 老蒋听到了孙玉民的这番话,对这个女孩身份的疑惑消除了,脸色却开始变得难看起来,先前许多计划都已经开始实施,现在这其中的关键一环出了问题,这可如何是好? 南岸的日军先锋是一支名不见经传的波田旅团,可就是这支部队横冲直撞几百公里,硬是没人挡得住,老蒋生气之余会想到,如果孙玉民的十二师在的话,这支什么都算不上的旅团恐怕早都已经成为一地尸体。 有此想法后,他便时刻关注着孙玉民的伤势,交待林蔚和陈布雷这边,让他们转告医院,什么药物见效快就用什么药物。虽然他住院期间,老蒋只借着看望医院伤员去探望过孙玉民一次,但这已经是对于下属军官莫高的荣幸了。 看到老蒋的脸色起了变化,林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孙将军,有些话我想在这里说出来,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考虑。”林蔚要说什么,不用说孙玉民,就连小丫头都知道。 见他没有反对,林蔚继续说道:“孙将军,你可能不知道,现今日军兵锋已达九江,长江南岸的部队虽浴血抵抗,但仍是不敌,连委员长苦心经营的马当要塞也都只坚持了七天。” 孙玉民听着这些话时,眼睛余光一直看着老蒋,当听到马当这两个字时,先前还看似有点精神的他,立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望的神情展露无疑。 “这还只是南岸的鬼子,长江北岸的日寇的另外一路日军,现已经突破了太湖、宿松,下一步肯定是攻取黄梅。为了集中精力对付这一路的日军,委员长特意调白副总长去五战区,准备再打一个台儿庄那样的胜仗。”林蔚不顾孙玉民有没有听下去的欲望,他依然把局势说了出来。 “林次长,不知道您告诉在下这些敌态是何用意?”孙玉民故意说道。 “现在北路日军对武汉威胁更大,白副总长虽已前往五战区运筹帷幄,但还有一个非常严峻的任务需要一个有担当的人来挑起这个责任。” “什么任务?”孙玉民没有细想就直接问道,一说出口就立马后悔起来,自己还偷偷地掐了一下大腿,心道:真傻,别人挖个坑,自己就跳了下去。 “南岸日军的波田旅团攻取九江后,下一个目标就是瑞昌。” “哪?”这个地名一说出把孙玉民惊到了,因为先前他派出去周善军时,就告诉了他,要刘文智和其他兄弟们去瑞昌会合。 “瑞昌,九江下面的一个县。”林蔚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见他点头后,又说道:“孙将军,委座已经把十二军全部调到了瑞昌周边。目的就是让你来指挥,如果能吃掉波田旅团更好,吃不掉也没关系,只要死死地把他们掐在九江不能动弹,就算大功一件。”他生怕孙玉民拒绝,直接抛出了个大馅饼:“徐州会战时,李品仙以一己之力独抗松井石根华中派遣军,令国军各部无不刮目相看,谁人提及时不竖大拇指。委座同样看在眼里,第十战区司令谁人能抢过他?” 听到说老蒋把十二军都给调了过来,孙玉民满脸的惊愕,心中的讶异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难道这就是上苍冥冥之中的安排? 自己打算弃它而去,可它就在自己要去的地方等着,自己打算不再和它有任何关系,可它偏偏不让自己有离开它的机会。 接受? 撒手? 孙玉民陷入了极端地困惑之中,也许是脑袋的极速运转,让他的脸色开始有点红润起来,精神显得比先前好了很多。 见到林蔚的话像是起了作用,老蒋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如果真的能让孙玉民同意带伤去瑞昌前线,当真重奖他。 “报告。” 就在孙玉民的决心即将动摇时,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立即拉了回来。 声音的主人是戴笠! 自己怎么能把这样一个人给忘了呢?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呀。孙玉民直呼侥幸,如果不是这个声音将自己惊醒,说不定刚才就在冲动之下,答应了林蔚刚刚说的事情。 突然间,孙玉民又发现了刚才差点又掉进了坑中坑,所有的话全都是姓林的说的,自始自终老蒋没提过一句,如果到时出了问题,所有责任都可推向这个待从室主任,他则可以置身事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想明白了这一点,孙玉民本已经开始泛红的面庞又重新变成苍白,先前的那一点精神又似被抽离,整个人的感觉又成了刚进来的那副模样。 这细微的变化林蔚没有发现,但是老蒋看得清楚,只是不明白突然出声的戴笠为何会让他产生这样的变化。 眼看原本就要成功的事情即将泡汤,老蒋心头微泛怒火,斜眼瞪向正在门口站着的戴笠,操着带着浓烈浙江口音的腔调说道:“你不知道我这有客人吗?非得现在跑来?” 常年混迹于老蒋身边,了解他胜过自己的戴笠怎么会听不出话中的怒意,连忙说道:“委座,我有急事禀报。” 见戴笠那副急切的样子,老蒋更加的生气,就差没有骂出娘西匹。 “有事就说。”他为了向孙玉民表明自己的诚意和信用,直接把这句话甩给了戴笠。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的这个心腹想向他说的,正是面前这个看似病怏怏的刀疤脸师长。 “这……”戴笠有苦说不出,只得看向孙玉民和林蔚,想这样提示一下这个向来以独裁者自居的老蒋。可是没有想到,面前的委座对自己的提醒视若无睹,这还不算,居然让自己当着外人面说出来。 戴笠混迹于老蒋身边多年,但从未遇过如此情况,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尴尬时刻,还是孙玉民帮他解了围。他说道:“委员长,卑职今天前来打扰您,是想向您请辞。” 老蒋和林蔚没有想到孙玉民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们本以为孙玉民过来,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去休养休养,没料到他真正的目的是这个。两个人都愣住了,连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戴笠跟着懵了,他来这是想阻止老蒋把十二军交给孙玉民,没有想到这个刀疤脸居然会直接提出辞掉军职。 师长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从一个普通士兵开始,没有十几二十年的辛勤耕耘和良好的机遇,也是很艰难的。 孙玉民倒好,在即将要晋职晋衔的时刻,霸气的提出了辞职,这如何不让人惊愕? “委员长,卑职真的是需要调养,如果硬上战场,丢了自己性命事小,葬送了国军精锐那玉民百死都不能赎罪了。”孙玉民没有再给他们挽留自己的机会,直接说道:“委员长,既然戴大局长有急事报告,卑职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了。如果玉民有幸不死,再为国家效劳!” 他没说党国二字,直接提的国家,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这间办公室,再也不会和这些所谓的党国精英们混在一起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林蔚和老蒋都没有想到孙玉民会如此坚决,俩人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全在猜想这个人倒底是真的想去休养疗伤,还是这次被孙桐萱和商震二人伤透心,不想再成为别人暗算的对象,抱着退一步天空海阔的想法,才会走出辞官的这一步。 老蒋既恼怒戴笠的不分时候,也在怨恨孙玉民完全不给自己和林蔚颜面,即使是你真的要去休养治疗,也用不着当面说甩手不干了。 他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却没在脸上表露出来,那口地道的浙江口音又冒了出来:“玉民,既然你的伤真的不适宜上战场,那我们也不能强求。只希望你能够早日康复,然后替党国建功立业。” 老蒋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来,拄着那根几乎从不离手的手杖,落寞的往办公室后面的屋子走去,既没有理会孙玉民,也没有理会门口杵着的戴笠。 孙玉民他的心还是太软,每每看到这种场景,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总会不停地问询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几人之中最难堪的是林蔚,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委座的这个态度是同意让孙玉民辞职修养呢?还是说只是同意休养不同意辞职? 而在门口伫立的戴笠更是五味泛陈,他不仅不懂孙玉民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辞职,更不理解委座为何会在听到孙玉民要辞职后,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岁一般。 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孙玉民缓缓地走出了办公室,又缓缓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 小山子和周善军站在车子旁边,看到小丫头搀扶着孙玉民出来,便跑到了过去,接着搀扶他上了车子。 周善军没有上车,他目送着载着三人的轿车消失在街角,才迈着懒散的步了往前走去。 赵理君躲在临街的一间房子二楼,透过缝隙,他能清楚地看见孙玉民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乘坐一辆黑色轿车离开。不是他不想派人跟踪,可一看到周善军迈着庸懒的步子,缓缓的走在街道上时,他就莫名其妙的怂了。 车子没有回住处,载着他们就往江边而去,在一个没有多少人知道的野渡口,小丫头高价找了艘渔船等在那里,只要上了船,孙玉民就真的算是和这个肮脏世界彻底脱离了关系。因为担心有人跟着,周善军拖在了最后,如果有尾巴,他会毫不留情地剪除。 路线规划、交通工具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也没有出任何问题,所以很快,孙玉民和小丫头、小山子就上到了船上,只等着周善军一过来,就可以顺流而下,直接到瑞昌和刘文智他们会合。 九江已然失守,日寇舰艇早已把长江航道当成了自家后花园,如果不是受到重金的诱惑,渔船主人怎么会舍命往东。船舱里不光只有孙玉民他们三人,渔船主人一家子都在里面,这是小丫头的主意,她不想让军统的特务顺着这条线,能够找到自己。也算是为船夫考虑,如果知道是他把人送走,估计也是没命活在这里。 船夫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带着一个妇人也约摸三十来岁,生有两个小孩,都是男孩。夫妇二人都是善良的渔民,特别是那一双七八岁的小男孩,生得都是非常可爱,只是碍于陌生人,只躲在妇人身后,任凭小丫头怎么逗他们,都不肯出来。 只等了不到半小时,周善军就骑了辆单车飞奔而来,一到码头就从飞驰的单车上跳上,朝渔船跑来。一上来,就大喊开船。看他汗流夹背、着急忙慌的样子,小丫头问道:“有人跟上来了吗?” 周善军点了下头,说道:“两批,都让我打发了。”他说的很轻巧,过程的艰险别人不知道,孙玉民和小丫头却是能深刻理解。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江面上,有如万点碎金,闪闪发光。波浪在轻风吹拂下,柔和地、温顺地一起一伏,舒缓缓地向前、向前……每一朵涌起的浪花顶端,都闪着耀人眼目的亮光。 渔船顺风行驶在这金灿灿的光芒中,就如沐着圣光一般,连在船尾掌舵的赤着上身的船夫都如同是披着一身金色的衣裳。 渔妇坐在船头,挽起一个小木桶,手轻巧巧地朝江中一飞舞,就打上来一桶清水,两个小男孩都乖巧的坐在她身边,帮着摘菜叶和洗米,妇人抚摸着一个小男孩的头,眼晴里的光芒并不比落日的余辉逊色,或许是美满的生活让她沉醉,居然哼出来一首湖北小曲。 悠扬婉转的声音立即传进了船舱里,本来就被这一江美景吸引住的小丫头立刻走了过去,双手托腮,静静地坐在了这三母子身边,细听着这仿似天籁般的声音。 孙玉民也露出了笑容,他也许久没有看见这种温馨和谐的场景了。一个温柔善良的爱人,一双可爱懂事的儿女,这些朴实的普通百姓,毕生的追求大概莫过于此吧。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自己也应该能过上如此美好的生活吧。 天还未黑下来,船妇就做出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船夫也把船停到了一处水缓的岸边,让大家准备开饭。 饭桌上有鱼有肉,最让小丫头馋嘴的是是正中间的那碗鱼肉。同住在长江边,南京和武汉虽然相隔千里,但很多习性还是相共的,就如同吃鱼一样。 两个小男孩怯生生的不敢动,只是站在母亲身边,远远地望着船舱中桌子上的那些肉。这么好的家教让孙玉民很是舒服,他对那三母子说道:“小家伙们,开饭了,快来一起吃吧。” 小丫头见她们三个仍在原地未动,就走了过来,说道:“大姐,你不带孩子们一起吃,让我们如何下得了筷啊?” 周善军和小山子连声附和,一人抱起一个小男孩,坐到了桌子边上,船妇也被小丫头拉了过来,得到了母亲的许可后,俩个小男孩才露出笑容来。这种纯真的笑,彻底让孙玉民放松下来,或者就像后世的某个专家所说:只有孩子们的笑是不夹杂其他肮脏的东西。 船夫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个老手,摸黑行舟也是四平八稳,没有让大家感觉到不适。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前方战事紧急,他们乘坐的这艘船,经过一整夜不停歇,和半个白天的顺流而下,第二天中午就到了瑞昌境内,在一处偏僻之地停下后,船夫将船藏入了附近的水草茂盛之地,笑着对孙玉民他们说道:“虽然这条船不值什么钱,但放在这个地方,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救人火急。” “你们不打算跑船了吗?”孙玉民好奇地问道。 “不跑了。你们的这个小姑娘给了我们一家一笔丰厚的安家费,说武汉就要打仗了,要我们搬迁到重庆去。”船夫说这些话时,脸上透着光彩,他背着一个行囊,一手牵着一个小男孩,身边站着小男孩的母亲,仿似全世界都没有他们这一家子幸福。 和船夫一家告别后,孙玉民四人踏上了去和刘文智他们会合的路途。 军装早已换成老百姓的打扮,只是小丫头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早就让她成为了一个新派知识女性,一身村姑的打扮,怎么也掩不去、遮不住她身上的气质。后来还是孙玉民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摸了她一脸灰,才掩盖住她的光彩。 行走在两旁满是金黄稻穗的田梗上,小丫头的心情是相当的愉悦。时不时地和沿路忙碌的农人打着招呼,还时不时地追一通冲她狂吠的柴犬,然后又被一群狗反追回来,惹得小山子和周善军二人狂笑不止。 一路上的好心情持续到了下午,问询过农人后得知瑞昌城已然不远,天黑前就能赶到。周善军和小丫头都格外的兴奋,刘文智和戴存祥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大家伙终于能团聚,这如何不让人兴奋。 因为孙玉民的伤势,四个人行走的速度不是很快,这也算是让小丫头结结实实地游玩了一下午,她一直没有停歇过,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了阵阵清脆的铃铛声。 “商队。”小丫头兴奋的从孙玉民他们身前跑过,直直地往骡队中间奔去。 现在怎么会有商队?孙玉民心里顿生疑惑,他冲周善军使了个眼色,这个家伙便加速往前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眼里。 ………… 波田支队是日本统治台湾期间驻扎台湾的一支守备部队。前身为重藤支队(又称台湾旅团。由驻台湾守备司令重藤千秋少将任支队长,而得名。),1937年12月编入第5军,第5军战斗序列解除后在台湾整训。1938年2月22日编入华中派遣军。7月4日编入第11军战斗序列。下辖:台湾守备司令部、台湾步兵第1联队联队长佐藤要大佐、台湾步兵第2联队联队长高桥良大佐、台湾山炮兵联队联队长中岛要吉中佐、台湾临时汽车队、台湾第1、2卫生队、台湾临时汽车队、台湾第1、2输送监视队。其中台湾步兵第2联队、台湾山炮兵联队士兵全部由日本九州熊本县人组成(1871年8月在镇西(熊本)镇台成立),台湾步兵第1联队由日本九州其它地方的人组成。 在日军进攻武汉的军事序列中,波田支队以强悍骁勇、作战凶猛而著称。而波田支队的官兵多为台湾青年,日军军部把波田支队从台湾调来,意在让其在武汉酷热条件下发挥作用。事实上波田支队自充当进攻武汉的急先锋后,一路攻势凌厉,所向披靡。 这支部队之所以被称呼为波田支队,是因为波田重一这个人。他出生于广岛县。熊本陆军地方幼年学校,中央幼年学校毕业,1905年11月,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18期。翌年6月,被任命为步兵少尉。1919年11月,毕业于陆军大学第31期。历任步兵第39联队中队长,参谋本部付,关东军参谋部付,关东军参谋,步兵第30联队大队长,第17师参谋,教育总监部课员等,1925年12月以后的一年时间,重新入陆大进行特科修炼。陆军省军务局课员,1930年8月,晋升步兵大佐,成为陆军步兵学校教官。历任步兵第41联队长,天津驻屯步兵联队长,第9师参谋长等,1935年3月,晋级陆军少将。波田重一这个人头脑冷静,多谋善断,长于进攻,是一位难得的将才。袭安庆,夺九江都是他利用手下士兵全是台湾人的这一特点,或派出士兵扮成老百姓,把国军布防情况摸个一清二楚,或是将整支步兵大队换成中国军队的服装和武器,堂而皇之地往中国守军开进,澎泽、湖口都是如此被他们拿下。 夺下九江,休养了几日后,波田重一闲不住了,他开始谋划再往前行进,瑞昌自然是首当其冲。 九江城内。 原李汉魂的指挥部被波田重一给占去了,前几日还是满屋国军军官的变成了满座的鬼子军官。 “诸位,取下九江已经近一周,这些日子大家也应该都休息够了,有没有人想过如何继续前进,夺取下一个地点?”波田重一环视了众人一圈,开口说道。 “将军阁下,中国有句古话叫兵不厌诈。虽然他们知道了我们有很多会中国话的士兵,但是只要掩饰的到位,很难分辨得出来。”第二联队联队长高桥良是执行湖口和澎泽两战的指挥者,他想旧计重施,把瑞昌当成第三个目标。 “好。”波田重一赞赏道:“高桥君,瑞昌一战还是由你来指挥,中岛中佐全力配合你。” “嗨已。”高桥良信心满满。 当他亲自带着十多名台湾籍士兵扮成骡马商队往瑞昌行进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前方的路上,碰到了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小丫头兴致冲冲的跑进了骡队中间,不顾人家惊异的眼光,抚摸着骡背问道:“这就是驴吧?” “驴?不是啦,这明明就是骡子嘛。”高桥良的一口汉语讲得不错,虽然很想把面前这个村姑给赶走,可他忍住了没有发作,是因为他发现前面不远处站着三个男人,像是和这个村姑一起的,现在离瑞昌城外国军防线已然不远,如果因为这个村姑而节外生枝那真的得不偿失,所以只得耐着性子,同这个村姑解释。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的众多疑点在孙玉民眼中完全就是败露身份的证据。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只会讲中国话的鬼子 高桥良对小丫头说的话全听在孙玉民耳中,小山子没从话中听出来什么,那是因为资讯不发达,情有可原。但是如果孙玉民没听出来,那就不对了,作为经历过二十一世纪的人,他如何听不出来那口明显台湾口腔的普通话。 还有,商队作为中国特有的一个行业,历来都是以消息灵通为标志,不可能不知道这边在打仗。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明知前面在打仗,还赶着去凑“热闹”,何况是带着如此多货物的商队。 另外,商队的牲畜也是个很大的漏洞。高桥良虽然觉习过中国文化,但是他怎会知道,中国各处的商队都有独特的标记,像西北最里面那块的驼马商队,像滇商的滇马商队,晋商的马车商队,以及南方的乌蓬船商队,和湖广这边的独轮车商队。骡子在北方很多,但是在江西,这可是稀奇的玩意。 联系到后世所了解的历史,孙玉民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臭名远扬的台籍波田支队。 “丫头,别玩了,大哥要生气了。”小山子在孙玉民的示意下大声喊道。 小丫头玩心已起,怎么会在意他的呼唤,在这只骡子身上摸摸,那匹马身上拽拽,甚至去翻骡马身上驮的筐子。 高桥心中对这个土里土气,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村姑十分的厌恶,很想把她赶出去,甚至杀掉她,可是一看到那边站着的两个中国男人,这个念头又被压了下去。直到这个没心眼的村姑,升手去揭盖在筐上的布。 这还能行,高桥良眼急手快,迅速地抓住了正在掀布的小丫头,因为心急,他手上的劲头使得可能大了些,顿时捏得这个丑陋村苦叫唤起来。 “啊,好痛啊,哥救我。”如钳子般的大手捏住手腕骨,剧烈的疼痛感使小玉英叫唤出来。 小丫头的痛苦叫唤惹怒了高桥良,也让孙玉民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家里人教你可以随便翻人家东西吗?”高桥良心中有火,筐子里的秘密差点就让这个丑陋村姑发现,叫他怎么能够不生气。 孙玉民在小丫头还没开始叫唤时就已经往假商队这边走来,他明知道很危险,可不管危险到何种程度,他都不可能抛弃小丫头。 高桥良没想到前面站着的两个支那男人会来到他们中间。刚刚不是因为和他们有点距离,早就让人动手,干掉这三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了。现在,他们居然送上门来,这让高桥良心中顿时乐了起来,朝那些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动手干掉这三个不长眼的家伙。 孙玉民走过去时,高桥良还捏着小丫头的手腕,疼得她几乎使去了抵抗力。一天的舒适惬意让她丧失了基本的防备,否则凭高桥良,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将她擒住。 孙玉民没有和这个抓住小丫头的人废话,直接向那人的手腕抓去。小丫头被抓手腕是她没有防备,孙玉民则是当着这人的面抓了下去,还偏偏他想躲避和反抗不了。 高桥良感觉到整个手腕骨都被抓碎了,无法形容的痛感,让先前抓着那个村姑的手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自己就松开了。 小丫头心中的委屈和愤怒都在高桥良松手那一刻迸发,她直接一脚踹在那个捏他手腕的人裤裆里。这一脚可不轻,几乎使尽了她的全身之力,得来的结果就是被踢的这个人直接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你们怎么可以这个样子!”看到孙玉民动手,商队里的人说道。高桥昏倒之前已经使了眼包,相当于已经下了命令,要取他们四人的性命,现在这个场面,正好给了这个让这些假行脚商人围过来要群殴孙玉民他们的一个借口。 小山子看到几个人朝着孙玉民和小丫头冲去,伸手就往腰上摸,想要拔枪,发现腰上空空如也时,才记起几个人的枪都放在周善军的行囊里。他自嘲地拍了自己头一巴掌,然后朝最近的一个“行脚商人”冲去。 孙玉民在二十师时跟着林原平学了几句日语,虽然还谈不上能够和人对话,但是唬人是绰绰有余。见这些家伙朝自己冲来,忽然用日语大喊道:“目上の人に対しては失礼して、死にたいのですか?” 这句话的意思是:敢对上级无礼,你们找死吗? 孙玉民打错了算盘,他忘记了面前的这些士兵全是台籍士兵,虽被日寇统治数年,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精通日语。 不过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就是因为这些不是日本本土士兵,完全听不出来这假冒之人的不正宗日语。一伙人全被这突然间的一句日语给整懵了,纷纷停在了原地,而此时小山子正冲向他最近的那个人,狠狠地一脚踹在那人小腹下,嘴里也蹦出来一串日语。 和孙玉民的野路子不同,小山子可是正儿八经向半鬼子和董文彬学过的,这一长串日语说的不比汉语语速慢,这更让这些台籍鬼子兵深深地相信面前的三个支那打扮的是自己人。 一个稍许会点日语的士兵结结巴巴用日语地问道:“失礼ですが、どちらさまですか?” 孙玉民哪里听得懂,只得装模作样的怒吼:“八嘎牙怒。” 小山子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大是半桶子水,忙走到那个士兵身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骂道:“大佐の閣下もあなたは聞いたのですか?” 小玉英见到这有趣的一幕,玩心又起,手腕的疼痛都给忘记了,也走了过来,甩手给了回话士兵一记更响亮的耳光,口里也学样骂:“死啦死啦的。”她不会日语,也没有兴趣去学那种她听了都生气的鸟语。现学现卖的这句话还是从鬼子口中学来的。或许是见那士兵被她扇了一巴掌后还一直在鞠躬说嗨已,把笑点极低的小丫头给逗乐了,而且还有乐不可支,开始不停地扇那鬼子耳光。她扇一个耳光就停顿一下,等着那鬼子兵说嗨已,玩得不亦乐乎,也不嫌自己手疼。连打了十几记耳光后,她可能忘了自己三人是装的鬼子身份,居然冲孙玉民叫道:“哥,你看这个死鬼子笨死了,快让我给打死了,还一直在说嗨已。” 这句话一出口,孙玉民和小山子就暗暗叫苦,这个死丫头,又要坏事了。 小丫头本人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仍继续甩了一记耳光过去,正等着那人鞠躬说嗨已呢,突然发现那个被打的行脚商人并没有像先前那样低头,反而是两个眼睛都像要喷出火来一般,狰狞的表情就似要把小丫头活活吃了。 孙玉民没有等那些人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直接欺了过去,一记手头就砍在一个人的颈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这也是他大伤初愈手上劲头还不足,换作状态正佳时,这一记手刀绝对能够将这人颈椎骨震碎。 小山子也暴起身形,手肘朝另一个正发怔的行脚商人当胸砸去,在场的人都能够听到“咔嚓”的一声脆响,这人整个胸口都塌陷下去了,肯定是活不成了。 这一击又准又狠,是小山子长这么大以来,干得最漂亮最厉害的一件事情。他几乎将全身的力气和自身的重量都集中到了那一肘上,普通人的肋骨哪里能受得了这致命一击。 电光火石间,两个行脚商人就被击杀在眼前,这让剩下的那些人如同愤怒的牛群,不要命似的攻了过来。更有几个距离稍远的人,从骡马身上驮着的筐中翻出了几支大正十四年式手枪,如果不是被冲上去的人挡住了路线,早就开枪射击了。 孙玉民打倒第一人后,直接奔向小丫头那边,她又是猝不及防,被她打的那个人抓住了手腕,先前是左手手腕被捏得发紫了,现在是右手右腕又被人抓住,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抓她手腕的那人已经抡起拳头,朝她脸庞砸来。 如果被这一拳打中,小丫头的这张小脸肯定会惨不忍睹。孙玉民和小山子都来不及帮她抵挡这一拳,只得不顾一切地往她那边冲,不能挡第一拳也不能让她再挨第二拳。 就在他们以为小丫头这一拳要挨定时,她却直接往后弯下腰。那看似凶猛地一拳被她轻飘飘地躲了过去。这还不算,她下腰的同时,双脚一前一后地凌空翻踢,如同一个后空翻,结结实实地踢在那人的下额,这一冲击力直接让小丫头挣脱了那人的手心,而且把那人踢得昏死过去。 “趴下啦,我们可是要开枪了。”这种腔调让孙玉民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也同时给了他一个警示,这些台籍鬼子兵要开枪了。 虽然地上躺着四个冒充行脚商人的鬼子兵,但是这个商队还有十几二十人,而且还拿着武器,凭他们三个赤手空拳的人,想要逃离已经很难。可是不走又能如何,难道杀光这些助纣为虐的家伙? 孙玉民一起了杀念,整个人就会变得特别恐怖,特别是左脸上那道像蜈蚣般的伤疤,如同吸了血一般,红得发亮。 虽然这些人是台籍,但是全都经过和本土日军一样的军事训练大纲的训练,听到同伴如此呼唤,纷纷都趴到地上了。 预料中的王八盒子的枪响没有听到,先前的喊声也都没有了,听到的只是嘶嘶嘶地怪响,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鬼子兵看到了他怎么也想不通的一幕。 一个消瘦的年轻男人,手上拿着一柄尖细地小刀,正割过一个持枪的同伴喉咙,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和气管里不断冒出来的血泡,正是那种嘶嘶嘶地奇怪声响的来源。 小丫头呆了,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看到周善军杀人。 这个消瘦的小身板,为何会蕴藏着如此高深的本领。她是看到他从旁边的稻田里钻出来的,那时正是一个鬼子用台湾腔喊趴下的时候,正因为众人都在自顾自,所以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周善军就如同一只嗜血的饿狼,速度快得吓人,刀锋从最边上那个鬼子兵脖子上抹过后,那个人还没有任何反应,待到周善军手上那把小刀切断第二个鬼子兵的喉管时,头前那个鬼子兵的脖子才显现出一道血痕,紧跟着那道血痕中喷出了几道血液,哧哧作响,如同喷泉一般,按都按不住。这个鬼子兵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料到一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血疤却裂开了,无数泡沫从创口冒了出来。 反头看的那个鬼子被吓傻了,什么反应都没有,即没有动也没张口喊,只是张着嘴看着浑身血迹,如同杀神般的周善军。 “别看!”孙玉民怕这血腥一幕吓到小丫头,伸手捂住了她的眼,搂着她就往前走去,小山子跟着二人身后,头都没回一下,完全把趴在地上等枪响的那些鬼子兵是死人。 这赤裸裸的羞愧,让地上的那些鬼子后是气愤,纷纷爬起来,想朝前追去。 “喂,不用追了,大爷懒得跑。”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众鬼子身后响起,和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清脆的十四年式手枪的枪声。 正欲朝前追去的众鬼子兵,先还没有把身后的这个声音当回事,直到枪响过后,一个同伴被击倒在路上时,才有人返头回看,然后就紧跟着响起了第二声、第三声枪响。 终于有几个人反应过来,疯狂的奔向了满是金黄稻穂的稻田中,慌不择路的落荒而逃。 周善军岂会让他们逃脱,连开了数枪,直到又打光了一个弹夹,才拔腿朝没被打中的人追去。 高桥良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如果不是天上的月光,他不会发现自己带来的这一批人都已经成了尸体。骡马没人照看没人管,都在田梗或田地里吃着稻穗,如果不是看到这些骡马和一地的尸体,高桥良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下身的疼痛依然还在,先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恨得高桥良牙齿咯咯作响。一个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那个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家伙怎么好像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忽然间,他像是记起了什么,匆忙卸下一匹马身上的箩筐,连马鞍都没要,不顾下身还有剧痛,直接飞身上马,往来路狂奔而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张小虎是叛徒? 突然间响起的枪声,把正在阵地附近简易指挥部里的刘家华,从瞌睡中惊醒,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够将他惊扰到。 他敞着军装走到了瞭望口,除了外面金灿灿的稻穗,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阵地上值班的营长派了通信兵过来汇报:“前方约一公里的地方响枪了,是鬼子的王八盒子的声音。” “鬼子?”刘家华心里揪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失去了主意。 他自从被派到二十师六十旅一二零团当团长以来,要不就是担当后方守备任务,要不就是担当预备队任务,像样的仗基本没打过两次。如果不是兰封大战,全师出动,自己的团可能真像人家所说,是师长养在家看的。 这回不知道张小虎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把第一道防线交给了自己的120团。虽然生气,却偏偏还不能拒绝他,人家直接就一句话,不守也得守!想着要给师长争口气,别让其他部队嚼舌根,自己忍了下来。 他当时就去找参谋长刘文智,想让他去和张小虎说说,让多派一支部队在阵地上协助一下,毕竟战场是不能儿戏的,结果他没有找到人。又去找代旅长邓东平,结果还是没有找到人,连平常像阎王一般的59旅旅长傻熊李铁胆也都同样不见了。以前和孙玉民关系比较近的人,除了张小虎和孙杰海外,其他人全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一下,刘家华才着急起来。连忙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了陈布雷,才得知孙玉民已经辞去了二十师师长的职务,要回老家休养。 这一下,他明白了,张小虎这是在剪除异己,要把孙玉民的势力和影子彻底从二十师消除掉呢。因为以前走得近,他知道自己是上面派下来扶助孙玉民的,又不敢动自己分毫,只得想出这个辙,借鬼子的手干掉自己。 现在枪声已到跟前,除了加强防备,自己还能做什么。如果此时阵地上是已经阵亡的赖文力或者是李天喜,他们毫不犹豫就会派出一支小分队去枪声那里看个究竟,但刘家华没有,他只做了一件事,不允许任何人接近阵地,哪怕是老百姓。 孙玉民护着小丫头快速地往前走着,小山子也跟了上来,只剩下身后不断传来的枪声。 “哥,周大哥还在后面呢。我们不能扔下他不管。”小丫头不甘情愿地走着,时不时地提醒孙玉民,还有一个人在后面。 “他不会有事的。”孙玉民抚摸了一下小丫头的秀发,说道:“这小子有九条命,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才能降服他。” “反正不是我。”小丫头被说中了心事,脸红说虚,这句话脱口而出。 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她挣脱了孙玉民牵着的手,往前跑去,身后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你别跑那么快,我跟不上你。” 小丫头心头如小鹿乱撞,从来没有过如此奇异的感觉。难道真的如大哥所说的那样,这个瘦弱的家伙已经把自己的心偷走。不是的,人家并没有对自己表示过什么,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者说是自己芳心暗许才是最正确的。 “啪”。 小丫头正胡思乱想间,突然一声枪响,身前不远处溅起一撮黄土,这一突然间的状况,把她拉回到了现实中间。 她听得很真切,是中正式步枪的声音,在二十师时,她可没少打,最后都已经到了闭着眼睛也能把将中正式拆下来的地步。 她没等第二声枪响,迅速地滚到路边,躲在田梗边上,大声怒骂:“哪个不长眼的朝姑奶奶放枪。” 小丫头忘了现在是在江西,而不是在鲁西南和豫东,她这个二十师的小阎王,恐吓不到人。 “对面的人听着,我现在郑重警告你,不准再往前一步,否则别怪子弹没长眼睛。”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丫头趴在田梗上,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前方四五百处有一大片的新土,再远一点能够明显看到都着一些沙袋。 阵地和防御工事。 小丫头一眼就看明白了,跟随孙玉民快一年了,对于这些东西,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结合中正式发出的枪声,可以断定是国军的防御工事。她恼怒这些丘八不分青红枣白胡乱开枪,故意喊道:“傻缺玩意,你再朝姑奶奶开两枪试试,看能不能伤到我半根毫毛?” 刘家华因为担心阵地安危,一直亲自带队守在上面,听到这个的喊声,觉得份外熟悉。只是因为知道小丫头陪在孙玉民身边,就没往她身上想。 他正在纳闷,这是谁的声音,怎么会像是听过一样?阵地对面那边又传来了喊声,这一句话让刘家华一下就听出来了,百分百是二十师那个小祖宗的声音。 她在,姑爷肯定就在。只要姑爷在,那么自己的一二零团守这小小一个地方,岂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这里,刘家华兴奋了,他不知道姑爷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也不管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此刻他唯一想的事情是快把他迎进来。 “玉英姑娘,是你吗?”刘家华扯着嗓子喊道,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嗓门,哪怕是私底下拍张小虎的桌子时都未曾使过这大的力气。 奇怪,怎么有人喊我名字?小丫头很纳闷,可她给刚刚那一冷枪吓到了,正在怒火之中,便没打算回话,趴在地上自顾自地玩起了稻草梗。 “怎么不回应了?那么大的嗓门,我还没发现呢。”孙玉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丫头就是因为看到孙玉民和小山子来了,才会堵气地趴在地上玩。 本来心情超好,可先前连着被两个人抓手腕,现在都还有一圈紫印,现在又给人打冷枪,虽然没有受伤,但却实被吓得不轻。听到孙玉民问话,她不顾田地的脏,打了个滚,把脸朝向另外一边,不理睬他们。 孙玉民哪里能够理解小女生的这种心事,只当是她受了伤,焦急的问道:“丫头,你没事吧?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刚走到她身边,这妮子又是一个翻滚,把脸朝向了另一边。 孙玉民无奈,只得又走了过去,怕她再使性子,双手一把扶住她的肩,把她提了起来,关心的问道:“倒底伤在哪里?让哥看看。” 小丫头没说话,只是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直视他的目光。 孙玉民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只得将这个倔强的家伙搂在怀中,像哄小孩一样,轻拍她的后背,边拍边说:“唉呀,都大姑娘了,还要撒娇,让别人看到了笑话你了。” “谁敢看!”小丫头突然冒出来这一句,看样子她很享受被人哄的感觉。也确实,她才十七八岁,正是天真纯洁的年纪,如果不是鬼子血洗村子,沾污了她的清白,现在她应该正是在家中享受宝贝一般的待遇。 “小山子就在看着你呢,等下让他都笑话你了。” “他敢,只要瞎扯一句,我就撕了他的嘴。”小丫头没有被孙玉民这句话说的不好意思,反而把头放到了他肩膀上,一副超级享受的样子,还威胁正偷笑的小山子,完全忘了刚刚还差点让人打了冷枪。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这个威胁很有效,小山子吓得赶紧把目光移开。 刘家华喊出了那句话后,一直等着回音,却始终没听到对面那个熟悉的女声回话。他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先前的兴奋一下就跌到了谷底,正打算离开战壕,对面却传来了另一熟悉的声音。 “是刘团长吗?师座在这里。” 刘家华认得这个声音,是姑爷身边的警卫员,加上先前那个小阎王的声音,现在他可以肯定,姑爷来了。 “你们几个跟我来。”他冲身边战壕趴着的几个士兵喊了一声,紧接着就翻出了战壕。 在离阵地不远的简陋指挥部里,孙玉民对欣喜异常的刘家华说道:“怎么会是你的部队守第一道防线?” “还不是张小虎的命令。”刘家华回答:“他现在师长官威很大,为这事我据理说了几句,他便冲我发火,说再不服从命令就送去军事法庭或者是第三集团军司令部,让孙司令处理我。” “哦……”孙玉民没有明显的气愤,只是平淡的应了一声。 刘家华毕竟和孙玉民接触不算太多,只是因为陆曼和陈布雷的关系才算是他的嫡系。孙玉民这样的表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外,原本以为会痛斥张小虎狼心狗肺,没想到只是一个“哦”就完事了,这让刘家华有点失落,瞬间就满脸愁容。 “不说他了,我想问你些事情。”孙玉民看到他的样子,有点不落忍,只好改个话题。 “您说。”即使是有所失望,但他还是对孙玉民很尊重。 “这个阵地是你布置的吗?” “是的,师座。” “别叫我师座,我现在是一介平民。”孙玉民纠正了叫法,他已经不愿意再和国军扯上什么关系,哪怕是自己一手带着打出名声的二十师。不是太过于绝情,而是他认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刘家华犹豫了一下,看到孙玉民坚毅的神情时,他知道自己真的要改口了,好在没人时他常会用另外一个称呼,改口也不算太困难。 “好的,姑爷。我以后不再叫您师长,姑爷是陈主任让我这样称呼的。” 一声姑爷彻底将孙玉民本已成一汪死水、平静无波的心完全打乱,陆曼那伤心的哭泣和失望的诉求依然历历在目。 小丫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扯了扯他的衣袖,轻轻地喊了一声:“哥。” 孙玉民被这一把呼唤给带了回来,冲刘家华笑了一下,说道:“你想这样叫就这样叫吧。”待看到他咧嘴点头笑了,继续说道:“部队的这个阵型布置的还行,但是地点选的不对,你先带我往后走走,看能不能帮你选个易守难攻之处。” “可是这个地方是张小虎选的,他的死命令,让我们团在此坚守三日,三日后接师部通知进行下一步动作。”刘家华如实回答。 心真狠呀!孙玉民心里也忍不住骂了两句,他面上虽无表情,但是不代表他不生气。 经过阵地的时候,他就暗暗观察过这一片甚至是这一带的地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个阵地恰似大门口一般,堵死了敌人的进攻路线。但实则不是,这个阵地离长江太近,在舰炮的攻击范围之内,相当于双面受敌,除非有足够的人命去填,否则是不可能扼守得住。 刘家华仗打的少,也从没经受过敌人军舰大口径舰炮的轰炸,不知道当两面都挨炸时,那几乎不让任何生物存活的场面是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经历过淞沪战役的张小虎怎么会不知道。既然是很清楚,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孙玉民突然间想到,这很有可能是张小虎的故意为之。他想借着自己优于一般人的军事技能,毫无把柄地把最后一支算是自己嫡系的部队葬送掉,然后将二十师牢牢地抓在手中。 这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孙玉民的心随之揪了起来。不能让几千号人就这样无辜受死,他将自己不再理会国军任何事情的誓言丢到了九宵云外。 “报告。” 门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喊声。 “进来。”孙玉民未经思考就说出了这句话,当看到小丫头和刘家华、小山子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早已不是一师之长。 门口的士兵没发现这一句话是外人所说,直接走了进来,冲刘家华敬了个礼,说道:“报告团长,外面有一帮子人找,他们不肯说来找您的目的,只讲他也姓刘。” 这个士兵在向刘家华报告的时候还看了孙玉民三人一眼,心中想道:怎么今天会有这么多老百姓来找团长?偏偏团长还这么的热情,真是奇怪。 这不用猜都知道是刘文智他们来了,小丫头兴奋的奔了出去,她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那一层黑灰,已经将她遮得面目全非。 好在刘文智、李铁胆他们对这个小阎王太熟悉了,并没有闹出什么笑话。 他们一跨进这间简陋的指挥部,孙玉民就发现了异常,黄百胜五花大绑地被邓东平推了进来。而且,刘文智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哥,在武汉出卖我们的是张小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人意料的原因 “你自己对大哥说。”邓东平一脚踢在黄百胜的腿弯里,将他踹跪在孙玉民面前。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敢拍着胸脯保证,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兄弟们的事。”黄百胜即使是跪在地上,仍然笔直地挺着他的脊梁,面不改色的说道。 “你还嘴硬。”邓东平怒不可遏,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还好是被李铁胆给拦住了。 邓东平的脸胀得发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被拦住后也一下子跪在地上,口中说道:“大哥,我对不起你。是我管教不善,才让他被人欺骗,走上了歪路。” “我没走歪路。”黄百胜很倔强,他没等孙玉民说什么,直接强硬地表态道:“邓哥,孙大哥,如果我黄百胜有做出任何一件对不起大家的事,甘受千刀万剐之刑。” 董文彬和林原平站在小丫头身边,小声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 原来,昌和旅馆出事后,刘文智就怀疑内部出了问题。时间匆忙,一时也不知如何下手查找,恰好孙玉民派周善军来找寻,并且告知往江西方向进发,在瑞昌集合。 接到这个意外的通知,刘文智计上心来,他决定撒个大谎,引内奸上钩。 首先要确定一个帮手,在所有人当中,毫无疑问当属傻熊最符合自己的要求,有这个货的帮助,自己的计划成功机率会增加很多。 至于傻熊,听到说要抓内奸,差点没有蹦起来,当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又准备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后,刘文智召集了大家商议。 “刚收到老大的通知,先前往山西方向的计划要暂时改变。大家要往西南撤,去重庆会合。”刘文智抛出了诱饵,等着那个“内奸”上钩。 “为什么要去重庆?”傻熊按照计划,故意跳出来疑问。 “老大说要去重庆,就去重庆,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我废话?凭什么先前大伙商量好的事情说改变就改变,哪有这种道理。”傻熊似乎较起真来,和刘文智吼了起来。 “又不是我改变的,你冲我吼什么?有本事去找老大。” “我当然要问他,但是现在你不说清楚,我是肯定不会跟着你去重庆的。” “你不去又没人强迫,随便你。” “你以为就我一个人吗?你不说清楚明白的话,谁会跟着你走。”傻熊居然会扇动其他人,直接冲着邓东平他们说道:“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黄百胜第一个站出来附和,他说道:“参谋长,我们大家都是兄弟,总不能把去重庆干什么都不告诉大家伙吧。” 事实就是这样,中国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如果有人挑头,有人附和的话总是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就像眼前的这一幕一样,傻熊一起头,黄百胜再一附和,众人立刻骚动起来。 邓东平见刘文智似乎要震不住场面了,连忙站了出来,说道:“去做什么又不是刘哥能决定的,等见到老大,自然就知道了。” 傻熊根本就不买邓东平的帐,嚷嚷道:“不行,你让参谋长自己讲,他如果说不知道我们去重庆的目的,我马上就闭嘴。” “这……”邓东平无语。 “我是知道,但这件事要很保密,不能这样说出来。”刘文智装作被傻熊逼到没办法。 “保狗屁的密,全是自家兄弟,要我们去又不让我们知道,这能说的通吗?” “行,我只能说出来一点点,希望大家不要泄露出去。”刘文智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才这样说道:“老大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必须要赶去重庆,怕有闪失,才让大家一起跟着去。” “什么很重要的人?” “这真不能说!” “什么真不能说,当我李铁胆真是傻子吗?他要去重庆哄他的那个陆医生还有那个陈姑娘。说是带着大家去隐居,实际上是想去当山大王,不找两个压塞夫人,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老大,不怕他生气吗?” “生气?我还没生气呢,只许他有色心色胆,就不让我们说说呀。” 董文彬和林原平两个人都把手抱在胸前,看着傻熊硬怼刘文智,都觉得很奇怪,这个货从来不都是老大的铁杆跟随吗?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去质疑了。越看就越觉得不对,索性一言不发,站在一边静静地观察?很快,邓东平也凑了过来,变成了三个看热闹的人。 “文智哥,铁胆说的对,有什么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说,非得藏着掖着,让弟兄们心里不疼快。”黄百胜表现得很积极,让邓东平皱起了眉头,也让刘文智和李铁胆亮起了眼睛。 “有些事情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讲的,否则一露出风声,会陷老大于万劫不复之地。”刘文智这副焦头烂额的样子,让屋子里的人更加深信,老大是有事瞒着他们的。 “不说出来我们就不去重庆。”李铁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的提议开始慢慢有人应和。 屋子里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一些人站在李铁胆这边,不说出原因就不愿意去重庆;另一批是铁心跟随孙玉民的,他们只有一句话:老大去哪我们去哪。 刘文智见时机已到,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我答应过老大,要把你们一个不少地带到他身边,可是现在还没出发就内哄。我真是愧对老大呀,枉我跟随他这么多年,连这种小事都办不成。” “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只要你说出老大要我们去重庆的原因,什么都好办了。”李铁胆“趁热打铁”地说道。 刘文智装作呆泄了一下,然后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个耳光不轻,把半边脸都打肿了。 “好,我今天就对大家说明白。”刘文智开始下饵,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很心痛。“先前说了,老大要去重庆见一个人。那个人不是铁胆所说的陆医生和陈姑娘,他是……西北那边的一个大人物。” “不要问老大为什么要去见那个人,我只说一个事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刘文智继续说道:“如果你们这帮子人,还有一点羞耻心,就别再说任何话,都去收拾东西,晚上出发。” 待到众人散去,邓东平、董文彬和林原平拦住了他,询问道:“你搞什么鬼?这种事情能让这么多人知道吗?是在想辙抓内奸对吗?” 见被人识穿,他只好和盘托出,说道:“既然你们都看出来了,那刚好帮我忙,正嫌人手不够呢。” “傻熊也是故意造反的对吗?”邓东平问道,刚才那一幕,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自己带来的黄百胜,这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是的,我本来只他一个帮手,现在好了,多了你们三个。” 刘文智的这句话一说,瞬间就把他打入到了冰窖。如果内奸真是黄百胜,那自己该怎么办?赵有钱可正是因为内奸的出卖而死去的。 果然,很快黄百胜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在一家茶馆的桌子底下贴了一张纸条。刚起身要回去时,刘文智带着邓东平、李铁胆、董文彬和林原平站在了他周围,桌子底下贴的那张纸条也被取了下来,上面赫然写着:去重庆见西北。 邓东平虎目一瞪,伸手就要打人,却被刘文智一把幸下,说道:“人多眼杂,回去再说。” 纸条又被重新弄好,贴到了桌子底下,本来就是个假消息,为何不让它散发出去呢。 ………… 董文彬把这件事讲给小丫头听时,孙玉民也听了个大概。 他看到黄百胜宁死不愿承认,便心生疑虑,问道:“既然你说没有出卖大家,为什么还要往外递纸条。” 或许是看到了孙玉民本人,黄百胜激动起来,说道:“师座,我黄百胜自打从全椒跟着你后,便认定了你。愿意一生都跟随着你,哪怕是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看到孙玉民点头,他又继续说道:“可是,张旅长说您要抛弃党国,带着大家伙投奔共匪,这是我不能答应的,也是张旅长不能答应的。” “张旅长?哪个张旅长?”孙玉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 “58旅张小虎旅长。”黄百胜说道。 “哦!”孙玉民恍然大悟,他有点明白了,面前这个傻蛋看样子让人家给洗脑了。 “这个王八蛋,居然会跟我来这一手。”孙玉民心里骂道。 即使是大概明白了一些什么,他仍未在脸上表现出来,嘴里也只是淡淡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我没什么可说的。”黄百胜依然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是我们这么多人的依靠,可偏偏为了个女人,就抛弃党国的栽培,和那些共匪眉来眼去,太让兄弟们寒心了。” 孙玉民得知自己极为信任的张小虎在自己身后捅刀子,本就已经极为生气了,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现在又听了黄百胜这一歪曲自己用心的说法,就更加生气了。 “是大家都有这种想法吗?” 孙玉民没有理会跪在面前的黄百胜,反而冲屋子里其他人吼问。 刘文智跟随他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见到过他对自己人发火,这一声吼让他不禁颤抖了一下,还有小丫头和林原平都吓得抖了一下。 众人都低下了头,不管是有这种想法的还是没有这种想法的,都不敢吭声。 小丫头生怕孙玉民气坏身子,走到了他跟前,伸手搂住了他。小丫头的想法很简单,她想用女性独有的温柔,去抚慰孙玉民正在燃烧的怒火。 “你别动。” 孙玉民一把推开她,口中说道。 小丫头懵了,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就是怕孙玉民生气,这一推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没有半点迟疑,人就像个弹簧一样,被推开后立刻又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孙玉民,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哥,你不要我啦。” 他没有再次推开怀中已经委屈得不行的小丫头,任凭她死死地搂着自己。 “我再问一遍,你们全都是这么想的吗?”可能是因为对小丫头的愧疚,他这一次的声音柔和了很多。 “我没有,哪怕是你现在端着枪去干老蒋,都算上我一份。”傻熊的声音,他说完这句话后,居然走到了孙玉民的身后,摆明了是向大家宣示自己是和孙玉民站在一边的。 紧接着林原平也跟着走到了李铁胆身边,边走还边冲众人挥了挥手。 董文彬是第三个走过来的,他自从被周振强带到光华门阵地后,便真正的成为了孙玉民最忠实的部属之一。 越来越多的人走到了孙玉民身后,黄百胜的身后只剩下了邓东平一个人,他不是不愿意过来,只是现在没面目站过去。 “看到了吗?就算是我投靠西北那边,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我去。”孙玉民指着身后这些人对黄百胜说道。 看到黄百胜垂下了头,他又说道:“我相信你也是他们其中之一,只是受了小人的蒙蔽而已,对吗?” 他这句话一出,本已经像只斗败公鸡似的黄百胜重又抬起了头,说道:“师座,我真没有出卖兄弟们的想法,只是张小虎说不能看着您自毁前程,投靠西北那边,把所有兄弟的身家性命全都搭进去。” “然后呢?”孙玉民问道。 “他说只要我把大家的行踪传递出去,就有办法阻止您投敌,只有阻止了您的错误,才能挽救大家的性命和您的前途。”黄百胜一口气说道。 “你是傻子吗?”邓东平从身后一脚踹倒了跪在地上的黄百胜,口中依依不饶地骂道:“就是因为你偷偷地传递消息,才倒致了有钱和另两个兄弟命丧武汉,你这个傻子。” 邓东平边骂边踢,被李铁胆拖开时,他已经泣不成声,嘴里还在嚷嚷:“有钱,你知道吗?是你的好兄弟害死了你呀!” “我猜到他是这样蒙骗你了!”孙玉民伸手去扶黄百胜,一边拉着他,一边对邓东平说道:“这是你的失职,自己的好兄弟被人利用,还完全不知情,你也好意思踢他。” 邓东平被这句话给说的脸一下就红了,反手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百胜,你不知道吧,那张你写的纸条被人得到后,立刻传去了军统。”刘文智说道,可他看到黄百胜似乎听不明白,又解释道:“可能我说直白一战,你会更清楚,那张纸条被人传到了杀有钱的那帮人手上。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去重庆,不管是走公路、铁路或者是水路,迎接我们的都会是无休止的暗杀。” 听完这句话,黄百胜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被吓破胆了吗? 指挥部里的一幕,让刘家华彻底重新认识了孙玉民。 以前只是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孙玉民荣升师长,自然会有一帮“小鬼”跟着上来。这种凭借人际关系的升迁,他从来都是瞧不起的。可是一段时间后,他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济宁几场大战,孙玉民的这些手下,个个让他刮目相看。结合到今天这一幕,刘家华真的是开始崇拜起这个姑爷。 事情虽然已经讲清楚,黄百胜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是他内心很清楚,因为自己的蠢笨,白白丧失了三个兄弟。即使是大家都没有怪罪,自己的良心也是会过意不去。 内奸事件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确实也给孙玉民敲响了一记警钟,不管张小虎出于什么目的,也不论自己找不找他问询清楚,现在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鬼子的先头探路部队已经到达了附近,大部队跟着就会来。就凭眼前的这道防线,是不可能防守得住凶残的日寇的。 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快找一处地方,重新布置防线,如果等到鬼子来了再动,基本上120团这几千号大兵全都得扔在这。 虽然说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义务去管这大几千人的死活,但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见死不救。 “刘团长,你现在派出侦察小队,往前探出十公里,让你阵地上的士兵轮番休息吧,仗还没打,就已经把他们的精神耗得差不多了。” “好的,姑爷。”刘家华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也确实不能怪他,真正独立指挥部队打仗,这还是头一次。 120团驻扎的这个地方叫许家村,右边是宽阔的长江,左边是水域几百亩的赤湖。 张小虎之所以选中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许家村刚好卡在两片水域中间,这中间的陆地宽度超不过两公里,这个位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牙门口,看似易守难攻,实则不然,只要从长江江面上发动攻击,配合陆地上的进攻,这个牙门口就会变成死地,这也是孙玉民一来就要换阵地的原因。 许家村往后约十公里的地方叫城子镇,是江边上一处大镇,两地中间难得有一座小山,虽然只有一两百米高,但是却是一处天然的屏障,难得是,这座小山靠江那面是悬崖峭壁,陆地这端也是十分陡峭,就似是平地上突然窜出来一样。更为难得是,这座小山恰好卡住了江边的大路,如果能守住这座小山,绝对能完成张小虎所说的坚守三天三夜的任务。 孙玉民没有向随同他一起来看地形的刘文智和刘家华说明白,这座小山其实是一个天然的反斜面阵地,江面上的舰炮根本就打不到这上面的任何一点。 刘家华完全不明白孙玉民为什么会看中这样一个地方,在他的意识中,如果把阵地设在这座山上面,只要被围住了,那只有死路一条,除了跳江,别无他法。 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出于对孙玉民的极端信任,他当即把撤下来休息的两个营拉了过来,按照孙玉民的意思,开始挖战壕。 刘家华虽不擅指挥打仗,但是跟随孙玉民一起来的可都是些“老妖怪”,这些旅团营长们全都让派到了120团的连一级单位。 如此大材小用,布置出来的防线能不是完美的吗? 大到防御纵深,中到重火力点,小到单兵坑,几乎将阵地上的每个位置都具体到了个人,更不用说给团里的二十多门82mm迫击炮准备的一个另人意想不到的阵地。 当山头的一切准备好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刘家华看着负责布置阵地的这帮怨声载道、疲困不堪的士兵们,心里突然气愤起来,当场就开骂:“累一点就要死要活,还是男人吗?”其实他想讲的是,现在你们多流点汗,战时你们就会少流点血。但是不善言辞的他和孙玉民都没有讲出这个道理来,也许他们认为,实践永远都是检验真理的最好办法。 留守在许家村防线上的两个营也撤到了山上,本来孙玉民打算把先前那个阵地上的战壕全埋上炸药,可一观察和询问刘家华部队携带的弹药量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倒底不是自己当家时期的二十师了,所有补给供应全靠孙桐萱拨发的张小虎,哪里有豪气让底下的部队像以前一样浪费弹药。回填只会增加部队的疲惫,引长江水或者赤湖水淹没战壕又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个辛辛苦苦建立的阵地,现在倒成了累赘,这让孙玉民尴尬不已。 好在周善军给他出了个主意,南方到处都长有楠竹,他让人砍来了许多竹子,一段一段地削成尖头,倒埋在战壕里,前后两道战壕立刻变成了两条巨形的陷兽坑。又把剩下的那些枝条盖在战壕上方,铺上一层泥巴,伪装的还像回事。只不过稍微留心一点,就会发现这些新土和前后的泥土完完全全不是一个颜色。 孙玉民当然知道这是个破绽,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重新布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给臭名远扬的波田支队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 小丫头闲的无聊,一直跟在孙玉民身边,看到新布置的伪装,觉得很好玩,跑了起来,从战壕跳了过去,可是战壕太宽,她助跑距离不够,将将落到了对岸。 跳是跳了过去,但是落地时,脚底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得她半天没坐起来,嘴里一直嘟囔着:“娘西皮,这两天怎么这么倒霉啊。”自从在老蒋办公室听到这句某人的口头禅后,她也把这三个字当成了自己的口头禅。 孙玉民被这一跤摔出了灵感,他没有去扶坐在地上的小丫头,冲刘家华说道,想尽一切办法,把两边全都打湿,越湿越好。 虽然这样做的用处不会很大,但是只要能拖住鬼子一段时间,120团的伤亡就会少一点。 仓促的布置好原阵地以后,孙玉民让刘家华给准备了一点武器,他要亲自上阵,试试脑子里的那个想法。 孙玉民只要了两挺捷克式和三支中正式,还帮每个人都要了支二十响的镜面匣子,手榴弹四枚,子弹若干发。人也是只带了李铁胆、周善军、董文彬和半鬼子,小丫头死活要跟着,被孙玉民黑着脸拒绝,他可不想关键时刻还要分心去照顾这个姑奶奶。 ………… 高桥良虽然下身挨了重踢,但是因此而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狼狈地逃到九江城门口时,自己都没有知觉和发现,裤裆已经湿成一片。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受伤所致,亦或是惊吓过度才会如此不堪。 他在士兵的帮助下回到了住所,换上了军装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匆忙地赶去城里的支队指挥部。 波田重一已经听闻他狼狈不堪的事情,正想找他过来询问事情的始末,得知他来,亲自出门迎接。 斜垮武士刀,手上拿着一个本子的高桥良给波田鞠了个躬,便说道:“将军阁下,瑞昌一战能否推迟再战?” “这不可能!”波田重一连原因都没有问,就直接拒绝他的要求,近一个月的横冲直撞已经把他的傲气全都迸发出来,就像濑谷启一样,心中的信念完完全全是帝国陆军不可战胜,自己不可战胜。 “将军阁下,如果现在瑞昌的守军是块难咬的骨头,我们的部队可能咬不动,那是否能暂停进攻呢?” “高桥君,你的勇气不会是因为这次侦察失利就被吓得丧失掉了吧!你这个样子就不配做天皇陛下的武士,不配做帝国陆军的联队长!”波田重一瞪着眼朝这个已经连续两次向自己建议暂停进攻的属下吼骂道。 “将军阁下请息怒,让我把话说完,您再训斥属下也不迟!”高桥良并没有因为被骂而表现有什么委屈和羞愧,反而直视着波田重一说出了这一段话。 “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原因把我们的高桥大佐吓得不敢动弹。” “将军阁下,你记得这个人吗?”高桥良打开了手上拿着的一个记事本,上面用铅笔素描着一个人物的肖像。 波田重一接过了记事本,仔细端详着这副不怎么精致的素描。这副素描是一个人物的半身像,最打眼的是这个人戴着一顶国军军帽,帽顶上面的青天白日帽徽和左脸上的那条伤疤一样特别惹人注目。 好熟悉,波田重一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这人在哪见过,他一时陷入了回想之中,正当高桥良想提醒时,他说出了三个字:“孙玉民。” 他还清楚地记得,在上海参加战前会议时,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畑俊六亲自拿着一幅画像,对一众高级军官说道:“此人是帝国陆军的心腹大患,先后和多支精英师团交手,让不少部队蒙羞。更为可耻的是居然让他把第六十三联队的联队旗给夺去了,让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军旗上蒙上了洗不去的污点。此次进攻武汉,支那军肯定会派出此人来,如果在座诸位谁能取了他的性命,立刻享受无上荣耀。” “难道真的碰到了他?”波田重一关闭了回忆,自己问自己。 高桥良以为在问他,抢答道:“将军阁下,虽然他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但是我敢肯定,这个人就是孙玉民。” “哪个人?”波田重一感到奇怪,他不知道高桥说的是什么。 “是这样子的,将军阁下。我带着精锐分队打算去前面侦察,没想到就快接近支那军队的阵地时,碰到了老百姓装扮的他。”高桥良手指向了记事本上的肖像,“他不只一个人,还带着一个丑陋的女人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身份的,动起手后我被第一个打昏了,醒来时发现所有带去的人都成为了地上的尸体。” 波田重一被他这段话惊呆了,问道:“就他们三个人?” 高桥良点头。 “三个人杀了我们近二十个勇士?” “是的,将军阁下。” 波田重一没有再问什么,他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口喊道:“来人。” 会见高桥良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他需要秘书来帮他记录了。 “命令、すべて部隊原地警戒、以前キャンセル攻撃命令。”(命令,所有部队原地警戒,先前的进攻命令取消。) “畑に俊六司令官に電気、請求戦術指導。”(给畑俊六司令官去电,请求战术指导。) 波田重一不是个轻率的人,他从一个陆军少尉开始,就养成了谨慎的性格。虽然近段时间的连战连捷,甚至是不费一枪一弹夺取城池,把骨子里的骄横给激发出来,但是理智还是最终让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道停止进攻的命令,恰好给了孙玉民布置防线的时间,也给他自己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畑俊六早就接到了特高课转来的情报,原本在洛阳休整的支那十二军奉命调防,已经进驻到瑞昌,这其中就有孙玉民的二十师。所以当他收到波田重一的电文时,一点都不惊讶,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孙桑,这次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军队。” 他当即给配属给华中方面军的海军及川古志郎第三舰队去电,命令他们沿长江协助波田支队进取瑞昌。 本来日本海军方面担心,囯军又重施吴淞口沉船和南京沉船堵塞航弹那一幕,让整支舰队困在内河一两个月出不去,所以在攻下九江后,就重新返回了南京,可还没走出多远,又收到了畑俊六的来电,不惜一切代价,协助波田重一取下瑞昌。 及川古志郎虽然是一千万个不情愿,但也不敢不遵从命令,只得带着十余艘小型军舰返航,准备协助陆军进攻瑞昌。 而波田重一收到回复后也兴奋了起来,本身有着舰炮的助攻,能让很多本来很难做到的事情变得得容易,攻下九江之后海军的返航让他懊恼了好几天,现在失而复得,如何能不信心百般。 海军舰艇一到达,甚至是只休息了一个上午,就在波田重一的催促下,缓缓向武汉方向开进。 地面上,波田支队近万人马也开始向瑞昌方向进发,为了安抚已经胆怯的高桥良,波田本人跟随着步兵第二联队一起行进在第一集团中,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会会那个被称为国军“战神”的刀疤脸! 第一百三十六章 捣蛋鬼小丫头 小丫头在门外踱来踱去,虽然脸已经洗干净,秀美的容颜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可还是遮挡不住她的焦虑。 大哥的伤还不算全愈,可是现在他就要去打鬼子,自己怎么能放心得下。 孙玉民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军装走了出来。 小丫头往后退了两步,仔细端详着身穿士兵军装的大哥,眼中仿似透出不相信的神情。 看惯了他的军官装扮,偶然看到另一种风格的大哥,让她极为不适应。 脚上是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虽没有鬼子兵的靴子耐穿,但胜在轻巧,特别是在炎热的秋季;灰白色的绑腿,将整个小腿紧紧的束缚起来,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长途行军,腿上的疲劳感也会少很多;腰上扎着一根灰褐色的牛皮腰带,将整件上衣和斜挎在肩上的子弹带,牢牢地系在了身上;绣有青天白日徽的布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帽檐压得很低,可还是盖不住那横跨半张脸的刀疤。 本来一身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士兵军装,穿在孙玉民身上后立刻焕发了不一下的光彩,挺拨的军姿、整洁的军容,以及从内里透出来的军事素养和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军人气质,把身边的董文彬、周善军他们几个完全的比了下去,就像孙玉民自己常说的,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他接过周善军递来的中正式步枪,顺势拉动枪栓,枪簧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后,手上又是一个轻盈地出枪动作,枪托顶在肩上,右脸紧紧贴在枪身上,整支步枪似乎和他这个人融为了一体,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好枪。”孙玉民赞叹道,对于手中的武器,他没有吝啬赞美之词,相对于穿透力很强的三八大盖,中正式才是他的更爱。 小丫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孙玉民穿上这身军装后,整个人都会看起来不一样。她也永远弄不懂,自己这个大哥怎么会如此的优秀。甚至是有时她还会想,为什么别的女人可以爱他,而自己只能是他的妹妹。怀春少女的心事,永远比天书还难懂。 “哥,你带我去好吗?”小丫头不死心,还在哀求。 孙玉民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一眼,放下枪后,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好好跟刘大哥在这儿,听话。” “哼。”小丫头满脸不高兴。有句话她没说出来,一直在她心里念叨:我又不是没长腿,你们不带我去,我自己还不能去吗? 孙玉民带着周善军他们四人出发后,她就开始赖上了刘家华,说好话、拍马屁、攀关系等等无所不用其极,目的就是为了骗取一支长枪,最后甚至开始威胁:“如果你不给我枪,下次看到陆姐姐,我就说你坏话。”见他无动于衷,竟然开始耍赖:“姓刘的,你不给枪,我就在你这脱衣服了,说你要非礼我,等我哥回来,看你怎么交待。” 刘家华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赶紧从一个士兵手上拿过来一只步枪,递了过去:“姑奶奶,你去祸害别人吧,可别缠着我了。” “我才不要你的烧火棍,换一把。” “姑奶奶,这可不是烧火棍,你不要长枪,那要什么?”刘家华无奈,把自己的配枪递了过去,说道:“那我的给你吧。” 小丫头没有去接他递来的手枪,反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小枪,炫耀似的说道:“你那把撸子我看不上。” 刘家华看得真真切切,这个小丫头拿的是一把在达官贵人名媛中间非常流行的掌心雷,有了这么好的枪,自然看不上自己制式的撸子。 “那你要什么?” “傻熊手上拿的就行。”她大言不惭就提出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不行,姑爷已经拿去了两挺机枪了,你再拿走一挺,我们就又少了个火力点了。” “不行吗?”小丫头开始解她颈上的扣子。 “行、行、行,”刘家华吓得就差没跑出去,满口答应。 小丫头见一击奏效,又开始提要求:“机枪太重,我扛不动,你派一个力气大,跑得快的兵跟着我,记得多给几个弹夹给他带上。” “啊?”刘家华急切问道:“你要跑得快的兵做什么?你要枪倒底做什么?” “你别管,我只问你给不给?”她作势又要解扣子。 “姑奶奶,我真不敢让你出去呀,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让你玩重机枪行吗?” “我不和你哆嗦了,一句话给还是还不给?”说话的同时已经解开了第二粒扣子,手已经搭到第三粒扣子上。 “给、给、给。”刘家华没有一点办法,只得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江边上的一堆杂草丛中,孙玉民带着傻熊躲在里面。 已经过了小半天了,还未见到鬼子过来,傻熊早已饥肠辘辘,带来的一餐干粮早已经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连孙玉民的那份都被他干掉了,还在喊饿。此时此刻他正仰躺着,捷克式被他扔在一边,目光呆泄地望着天空,嘴里喃喃自语:“杀千刀的小鬼子,爷爷等了这么久都还不来。” 孙玉民没有理会这头永远都觉得吃不饱的傻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二百处的那两条陷阱。 “咕、咕、咕。” 离他们藏身之处的右斜方几十米处传出来几声癞蛤蟆叫。 听到这叫声,傻熊忽然笑出声来,说道:“老大,还真别说,半鬼子还真像只癞蛤蟆。” “学的挺像。”孙玉民随口说了一句。 “我才不是说他学得像不像。”傻熊的本意是想讲半鬼子这只癞蛤蟆想吃小丫头那只天鹅肉,可一看到孙玉民那副不爱搭理的神情,于是忍下了后面这些话,重新仰躺过去。如果不是孙玉民怕他打呼噜,不让他睡觉,否则傻熊估计已经睡醒了一觉。 传来癞蛤蟆叫声的地方也有一大蓬长草,虽已近深秋,但是这些茂盛的杂草丝毫没有变黄的预兆。 孙玉民知道那里面惹着董文彬和半鬼子,他们两个也有着一挺捷克式。那边和这边相在一条线上,再加上周善军单人单枪躺在前面一处三四米的小坑里,正好形成了一个前突的品字形。 眼见着太阳就要西落,天际边上的层层云朵,也似被它镀红,映在江水中,就如一块块斑斓的锦缎。 孙玉民无心去关注这大自然的美好,也没有闲心去计较红似火的晚霞预示着什么。 傻熊帮不上忙,也不放心让他担当警戒,只有自己辛苦一点,不仅要时刻盯着前方,还得时不时地提醒身边这货别睡觉。 最前面的周善军也听到了半鬼子发来的警示,本已经迷离犯困的眼睛又重新露出精光来。 前方几百米处,十几名鬼子兵端着枪猫着腰往前行进着。 虽然入伍时间不长,但是周善军都能够看明白,这是鬼子前锋部队的尖兵。 这些鬼子兵们很警慎,分散的很开,十几个人至少拉出了四五十米的距离,一边行进一边探索着,甚至是用刺刀去挑那些长的茂盛的草丛。 看到这种情况,周善军皱起眉头,往自己左后方望去,那里正是孙玉民和傻熊藏身的地方。可惜除了一堆杂草,他什么都看不见,自然就得不到什么指示了。 其实周善军也不用太担心,己方和那十几名鬼子中间还隔着整整两道被伪装成捕兽坑的战壕。唯一借得担心的并不是鬼子派出了尖兵,而是这些鬼子兵们为什么会如此的谨慎。 和周善军的担心不同,孙玉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陆地上了。远处江面上已经能够看到很多道黑色烟柱,以及隐约传来的汽笛。这是鬼子的海军舰艇,虽然没有像在外海中类似于“出云号”这种超级战列舰那么庞大,但是相对干内河中的小船来说,也已经是怪物级别的了。 还好自己有准备,如果120团还在先前的这道阵地上,他敢打赌,不用鬼子步兵冲锋,光军舰上的巨炮就足以将整个阵地犁一遍,足以将整个120团所有官兵轰成碎片。 孙玉民还在暗自庆幸着,那边的十几名鬼子尖兵已经走到了第一道战壕附近。虽然上午走的时候,将整个战壕两侧都浇透了,但是经过大半天的日晒,本来湿滑的地面重又干涸起来,让众人辛苦了一个多小时的劳动变成了无用功。不过这样也好,经过水浇之后,本来松跨的新土完完全全地凝固起来,甚至有一些裸露在地面上的泥土都形成了裂缝。 这些鬼子尖兵们注意力全在四周和前方,脚下反而被忽视了,直到三四个鬼子兵脚下踩空掉进了坑道,被倒插着的楠竹刺成了刺猬后,其他人才发现面前竟然是一道伪装的战壕。 带队的军曹口中骂道:“卑劣な支那人。”(卑鄙的支那人。)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些士兵掉下去的位置,朝下望去,那几人已经被刺成了透心凉,肯定活不下去了。 鬼子军曹正打算再次开骂,忽地一缕疾风擦着耳边飞过,脸面上都能感觉到这缕疼风带来的灼热感。他往耳边摸去,手上立刻传来了湿漉漉、粘糊糊、热乎乎的感觉,把手伸到眼前一看,满手的殷红。 就在这个鬼子军曹伸手摸耳朵的同时,所有人的耳中都听到了“啪”的一声枪响。 中正式步枪的声音!鬼子军曹的第一反容是摸耳朵,而半鬼子和董文彬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老大开枪了,于是都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先前分散的鬼子尖兵们,因为那几个倒霉蛋掉下陷阱而聚到一起,恰好给了董文彬机枪扫射的机会。一梭子二十发子弹打光之后,那边的鬼子尖兵们已经没有人能站着了。 孙玉民还在纳闷,是谁开了这第一枪。 响枪时,他从准星里死死地瞄着那个鬼子军曹,右手的食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正准备击发时,却听到了一声枪响,然后那个鬼子军曹的耳朵就被子弹削掉了一半。 他正想去看是谁开的枪时,董文彬和半鬼子的枪也响了,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重新矇准一名鬼子兵,扣下了扳机。本来已经昏昏入睡的李铁胆听见枪响后,第一时间就翻转了身子,扶起倒在地上的机枪,望外看时对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空无一人自然不用开枪,他搞不明白状况,便问道:“老大,你们在打什么呢?” 孙玉民没有理会他,只说了一个字:“撤。” 刚才的枪声,孙玉民听得很真切,包含鬼子在内,总共只有四个人放了枪。自己是一个,董文彬和半鬼子是第二个和第三个,那么首先开枪的是谁。自己看得很真切,至始至终,周善军没打过一发子弹,所以这一枪不是他打的。傻熊玩的是机枪,刚才响枪时他正闭目养神,所以开枪的也不是他。这就出问题了,既然开枪的不是自己五人,那能是谁呢? 他正在思考的时候,傻熊刚好来问,孙玉民只得下令撤退。 枪声一响,战机已失,再怎么辛苦准备的陷阱也没有办法拿来加以利用了,如果不想挨炮,只得舍弃掉。 “撤。”孙玉民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冲着董文彬那边喊了一声,又朝向前面周善军藏身的地点喊道:“小周,撤退。” 董文彬和林原平听到喊声后立刻爬了起来,朝这边跑来汇合,反而是周善军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玉民心里一惊,难道他出事了?不对呀,鬼子尖兵从头到尾都没打过一枪,不可能会受伤啊。难道是董文彬他们打出的子弹误伤到他了? 有了这样的担心,孙玉民的心悬了起来,首先就往周善军藏身的位置冲去,跑到后才发现,已经是空无一人。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溜掉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孙玉民心里默默地回想了一遍,他可以肯定,周善军藏身的地方草都没有动过一根,但他的人确实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 李铁胆他们三个人也跟着跑了过来,看到这个明显被压过的草丛,都惊奇地问道:“人呢?” 就在四个人都觉得纳闷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哥!” 孙玉民回头看去,只见小丫头手中拿着一支中正式步枪,被周善军抓着手腕,正不甘情愿地往这边走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和李铁胆一般魁梧,肩上扛着一挺捷克式,胸前子弹袋上别满弹夹的陌生士兵。 孙玉民终于明白了,这让自己摸不着头脑的第一枪原来是这个小祖宗打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初尝舰炮威力 波田重一站在还留有斑斑血迹的战壕前面时,先前掉落下去的几名尖兵尸体已经同其他被击毙的尖兵尸体摆在了一起。 高桥良向他报告说道:“将军阁下,尖兵分队共十七人,除去掉入这道陷阱的四名勇士外,还有六名勇士被击毙,另外七人都受了伤。” “能看出来是什么人干的吗?” “四周都搜查过,没有发现敌人。此处应当是支那军队的阵地,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放弃了。” “放弃了?” “是的,将军阁下。支那军队不仅放弃了阵地,还把这个阵地布置成了两条大大的陷阱。”高桥良用手比划了下,想同波田重一说明白这两条陷阱的位置,以及起始的长度。 “可恶的支那人!”波田重一骂道,“这两条陷阱给部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只玉碎了四名勇士。”高桥良回答,紧接着又说道:“如果不是这四名勇士玉碎,给部队提了个醒,说不准会是个什么场面。” “把他们火化,骨灰带回他们家乡去吧。”波田重一本想说把他们的骨灰带回本土,却突然间想到,自己所率的这支部队,两个步兵联队的士兵大多是台籍,本土是不可能会接纳他们的。 “你说这是支那军队先前的阵地,现在被他们放弃了,那现在人去哪了?” “将军阁下,我已经往前派出尖兵分队,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他知道波田不会相信孙玉民的部队会落荒而逃,自己也不会相信,但是眼前的阵地显然是经过精心布置,就是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放弃。 “呜……” 江面上的军舰响了一声汽笛,巨大的响声让波田重一都皱起了眉头。这是海军在嫌弃自己的部队行进太慢,在催促了。 “高桥君,率领部队出发吧,省得让人家说我们像蜗牛在爬。” “嗨已,将军阁下。”高桥良恭敬地鞠了个躬,然后对跟在他和波田身后的一个中佐军官说道:“江川君,你的大队继续在前。记住,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先派出尖兵先行。” ………… 从伏击地点回来后,小丫头就刻意地避开孙玉民,生怕他会来找自己算帐,可没想到,回来后这帮子男人都聚到了战地指挥部里。 这个指挥部是按照孙玉民的意思,从山体中挖出来的。阵地本身就建立反斜面上,现在又藏进了山体中,炮击想要命中到,除非是出现奇迹。 尖兵虽然被打残,但是已经赤裸裸的向守军发出信号,鬼子就要来了,不管你们有没有准备好,血战都即将来临。 虽然自己已经不是这支部队的主官,但既然决定了要把这几千名被张小虎抛弃了的士兵带出生天,那么暂时接手指挥又有何碍。 指挥部里120团的军官们对这个穿着普通士兵衣服的人并不陌生,毕竟孙玉民脸上的这道刀疤就是最显眼的标志,从鲁西南开始他们就以自己是二十师的人而自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师长,赫赫有名的“战神”呢! “鬼子马上就要攻过来了,不知诸位有如想法,是否畏怯?”孙玉民不担心自己带来的这些弟兄们,只是120团这些未真正经历血战的军官士兵们才是他的最大担忧。 “师座,有您在,就是小鬼子的天皇来了,我们也不害怕。”一个挂着少校军衔的军官回应。 孙玉民脸带微笑,冲最先回应的这个军官点了点头,又说道:“大家也知道,此番来袭的鬼子不是善茬,也都知道跟着我过来的这些兄弟们都是些打仗的老手,说不定你们还认识他们。” “我认得刘参谋长、李旅长、邓旅长……” “我认得董团长,戴团长……” 指挥部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应着孙玉民。 见到大家都积极响应自己,孙玉民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对刘家华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就委屈你一下,暂时当当我的团副了。” “姑爷,您说笑了,我哪够格当您的副手。” 孙玉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对众人说道:“如果我把各位现在的正职全都临时换成副职,战后又重新复原,不知道你们是否同意。” “师座,就算是让去当小兵打仗,我们也愿意。”还是那个少校军官首先回应,这让孙玉民很是意外,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俗话说面由心手,这个少校一双小眼都快眯成一条线,油头粉面,典型的阿谀拍马之流。 可能他以为自己还是几个月前的一师之长,所以才会极其所能的附和吧。孙玉民自嘲了一下,没有再看那人,直接对众人说道:“刘参谋长会把人员调配到位,我希望三天的防守期限内,大家精诚合作,共同完成这个任务。” 周善军分配到的任务是保护孙玉民,这让他很郁闷。老大呆在指挥部里头能有什么危险,已经有了小山子保护,何必再让自己呆在里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孙玉民看着一副苦瓜脸样子的周善军,笑着说道:“小周,参谋长虽然安排你在我身边,但是我还没有这般金贵,用不着两个警卫员。等下你就去一营找吧,东平把他拉去了一营。” 得到了孙玉民的特赦,周善军很是高兴,直接就跑了出去,奔向一营的阵地。 看到这家伙兴高采烈的样子,孙玉民嘿嘿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叹道:“又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他把这个深受自己喜欢的小伙子归纳到自己这一类人里面。 “走吧,我们也去阵地上。”他对身后一脸羡慕神情的小山子说道,拿起先前自己所用的那支中正式步枪,快步出了指挥部。刘文智和刘家华都没有劝阻他,或许是他们认为,以后归隐了,像这种集中兵力的大战基本上很少有机会参加了,就让他再次体验体验吧。 孙玉民带着小山子来到了阵地的最前沿,这里是邓东平临时指挥的一营所在阵地。 看到他来,邓东平和黄百胜赶紧迎了过来,特别是邓东平一脸怨气,说道:“这些兵完全没有打仗的经验,就和新兵差不多。” “谁天生就是一名合格的战士?”孙玉民回了他一句,然后又说道:“现在你这不完全是新兵了,老兵孙玉民和刘小山前来报道。”小山子把小玉英视为亲姐,本身不姓刘的他把姓都改成了刘。 “老大,这怎么行,你去指挥部呆着,这儿有我们你放心好了。”黄百胜开口劝道。 “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就当我俩是个普通小兵,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孙玉民扔下这句话后,就带着小山子找了个射击位,伏到了战壕上,没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邓东平和黄百胜,直到这两个人跺着脚离开,他才和小山子相视一笑。 鬼子又是尖兵打头,远远地他们就发现了山上的阵地,虽然是在有效射击范围内,但是邓东平并没有开枪,要在这防守三天,弹药本来就捉襟见肘,不可能为了这十几名零星鬼子而齐射一轮,太不划算。 对于邓东平的这个决定,孙玉民心里是赞许的,战争果然是锻炼人的,邓东平从一个小小的警卫连长,快速地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旅级军官,是无数子弹和生命把他练就的。 尖兵很快就回头,阵地上的中国士兵开始了揪心的等待,先前没有看到鬼子,还能放松一些,现在看到了,反正会变得紧张起来,精神上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时间也会变得慢吞吞起来。 孙玉民伏在战壕上看了下射击视角,又整理了下射击位置,然后坐到了战壕里面,开始闭目养神,他知道现在自己做什么也减轻不了士兵们的恐惧感,索性什么都不做,自己养足精神先。 鬼子兵没等来,先等到了炮弹。 江面上鬼子军舰的大口径舰炮开始了第一发试射。 阵地上的中国士兵被远处呼啸而来的怪异叫声给惊到,纷纷抬头向天上看去。只见到一道疾速而来的黑影从山头上掠过,然后急剧下坠,落在了阵地外至少是一千米有余。 巨烈的爆炸迸发了巨大的声响,地面上忽然腾起了一朵黄黑间夹的蘑菇云。 120团的士兵虽然见过炮击,但是从来都不曾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首先是声响,耳膜似乎都被震穿一样,许多人在爆炸过后,耳朵里都还一直嗡嗡作响;然后是视觉,那朵腾起的巨大蘑菇云,已经比阵地所在的山头还高出许多;再是震感,伏在战壕上,隔着这么远,120团的士兵们都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这还只是一发,如果是连着几发,或者是集群轰击,那没炸死都会被震死。 孙玉民本来是带着小山子坐在战壕里面,听到了破空的声音后,飞快地爬起来,双手捂耳蹲到了战壕里,他们太有经验了,这些动作就是本能的反应,根本不需要人来提醒,120团的士兵们想要做到这一点,不经历几场苦战血战是做不到的。 即使是他们如此做了,耳膜也被震得生疼,小山子揉着太阳穴说道:“老大,这什么炮呀?怎么会如此大的威力?” “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应该是127mm或者是130mm口径的舰载火炮,这种炮的口径虽然和陆军的125mm口径榴弹炮差不多,但是精确度和威力远胜后者。”孙玉民趁空解释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黄百胜没教过这一连的部队怎么防炮吗?让所有人不要趴在战壕上了,等会儿集群炮击,没被炸死都被震死了,你去帮忙教他们防炮。” 第一炮试击之后,隔了有近四五分钟,第二发炮弹才打了过来,还是一发试射,这颗炮弹的弹着点比刚才那一发声音更响,几乎是贴着山头下坠,抛物线般的掉落在山脚下的那块平地上,虽然比刚才那发炮弹更近,但还是没有对阵地造成实际的影响。特别是当阵地上所有人都蹲在战壕里,捂着耳朵张着嘴巴后,就更加没有损伤了。 120团的士兵们本身就对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师长感到好奇,现在经过这小小的一个防炮手段,对他的崇拜又增加了几分。 第二发试射炮弹过后,又是停顿,时间比刚刚那个间隔还长。孙玉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冲小山子说道:“你去找周善军,跟着他去寻找一下那一片区域,里面应该躲着鬼子的侦察兵和观察兵,把他们干掉。” 小山子顺着孙玉民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左前方那一大片长的份外茂盛的杂草和灌木,如果真有人藏在那边,想要把他们找出来,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面积太大了,光靠自己和周善军去寻,难度太大,他正想对孙玉民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料到他似看出了自己的疑虑一样,说道:“你去寻他一起去就好,他会很快找到那通风报信的鬼子观察兵的。” 周善军接到小山子的通知时,二话没说,带着他就往山下溜去。刚才戴存祥已经对他说了,那片区域有异常,他刚打算自己去瞧瞧,没想到老大的命令也来了。正好,自己可以验证一下,这两个自己最信任的人,他们的想法是否正确。 两个人在草丛中穿行找寻了好一会儿,可是面积太大,没有丝毫发现。望着这茫茫大一片地方,想要找完得到什么时候啊。 周善军停住了步子,对小山子说道:“我们不能这样找,等找到了鬼子观察兵,不知得到什么时候。” “那怎么办?”小山子完全没有主意,来时孙玉民就说了让他听周善军的,正好省去了他操心。 周善军站在原地朝四周望了望,除去满眼的绿色外,只有太阳西落后天边还挂有一丝光彩的云朵。再过一会儿天就会完全黑下来,如果再找不到鬼子的观察兵,阵地可能就会被他们一一看透,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自己完全预料不到。 一定两在天黑之前找到他们,周善军心中暗暗发誓。他回头冲阵地望了一眼,又准备开始寻找。就是这一回头,让他突然想起了孙玉民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真的陷入了迷茫,那为何不抛开所有的繁琐,直接看待事情的本身。 对呀,我为什么要这样漫无目的寻找,其实只要站在鬼子观察兵的角度去看,找到他们岂不是很容易? 果然,周善军只稍稍观察了下,便发现了最适宜观察又不会挨误炸的地方。 他带着小山子猫过去的时候,一个鬼子正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串鸟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炸不着的阵地 周善军望向小山子,轻声询问:“鬼子的话说的什么?” “一些数字。”小山子不懂座标这些专业的词汇,只听明白了一串数字。 “你掩护我!我去干掉他们。”周善军没顾人家赞不赞同,说完了直接就往前猫去,小山子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透过草丛周善军清楚地看见两个鬼子兵蹲在一处灌木后面,一个人背着一个盒子,盒子上还插着一根竹杆似的东西,顶端上面还有三片竹叶似的东西。另外一人手上拿着一个电话筒,不停地说着什么。 他停顿了下来,没有冒然地冲上去制服这两个鬼子,而是仔细地打量起这两个鬼子周围的情况。 小山子蹑手蹑脚地跟了上来,见到他不动了,便轻声问道:“怎么了?” “嘘。”周善军做了一个让他闭嘴的手势,然后继续警惕地观望着这两个鬼子兵周边的情况。 时间犹如静止了一般,周善军和小山子犹如两座雕塑一般,蹲在与里,静静地看着那两个鬼子兵不断地说着什么,然后又使用望远镜在看着什么。 两名鬼子兵忙忙碌碌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天空中的呼啸又不约而至,听到了这个声响后,两名鬼子兵如临大敌,蹲在原地双手捂耳,张着嘴巴,同孙玉民教给大家的动作是一模一样。 周善军拍了下正发愣的小山子,示意他也跟着照做。 这已经是第三发试射弹了,孙玉民设计的阵地是江面上的军舰舰炮所发射的炮弹无法轰击得到的,曲线炮炮弹在江面那个方向,是没有可能落到这个精心选择和布置的阵地上。和前两次一样,这颗炮弹又是擦着山头落下,但是和刚刚那发相比,离阵地的距离更远了一些。 周善军立刻明白了这两个鬼子兵刚刚在做什么了,他朝小山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准备动手。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小島君、何をやってるの?”(小岛君,你们在搞什么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周善军和小山子都吓了一跳,他们俩这才记起,先前停止行动就是要观察其他埋伏起来的鬼子,结果被这颗炮弹一轰,居然把这一茬忘到了九宵云外。听到这个声音后,两人又重新伏了下来,静观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两名负责通信的鬼子兵还没来得急去观察弹着点,就听到了这一句骂声,本来是蹲在地上,被吓得坐到了地上。 周善军看见一个中尉军官带着一个军曹走了过来,甩手就给了这二个鬼子一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口中骂道:“君ら二個は簡単な座標は計れるにできないのか?”(你们两个连个简单的座标都不会测算了吗?) 两名士兵不停地解释,可就是说不明白为什么炮弹就是炸不到点上去,连着挨了中尉和军曹连续好几记耳光。 “莫西,莫西……” 步话机里传来了急切地呼唤,两个正挨打的士兵不敢去接对话,只一个劲地求饶。 周善军反正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他反身问道:“小山兄弟,你能听懂吗?” “嗯。”小山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能说日本话吗?” “能!”他又重重地点了下头。 “会用那个机器吗?” 这次他摇了摇头,确实他不会用也没有用过。 周善军本来就没奢望他能够会用那个从来都没见过的玩意,自己喃喃自语:“先不管那么多了,干掉这几个家伙先。” 心一有此念,握成拳头的手关节哗哗作响,不仅小山子听得真切,连正在训斥两个士兵的中尉和军曹都听到了动静。 “誰ですか?”(谁?)鬼子中尉吼问了出来。 没人回答他的话,有的只是一柄锋利的刀锋。 周善军如同一头迅捷的猎豹,从藏身的地方窜了出去。 小山子直接看傻,他无论如都理解不了,一个平凡人怎么有如此快的速度,他的腿刚才在地上那一蹬,所迸发的力量可真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周善军手中那把从赵理君那得来的剔骨刀,又一次向小山子展示了他的锋利。 周善军窜出的同时,手上的剔骨刀也被他甩了出去,比他人的速度更快,插进了离的较近的那个鬼子军曹的太阳穴。被射中的鬼子军曹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就歪倒下去,半空中却被飞速而至地周善军从头上拔出了小刀,在鬼子中尉的惊愕中,从他脸上划了下来,由头至腹部被周善军拉了条直线。 小山子是见过很多的场面,但是从没有见过有人会有如此快的刀和如此狠的心,称其为屠夫也不为过。那个被刀子从上至下被划过的鬼子中尉,如同杀猪一般,被周善军开膛破腹了,喷洒出来的鲜血染了两个正低着脑袋磕头的鬼子兵一身,从这条巨大创口中流出来的内脏,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恰好掉在正抬头看的一个鬼子兵脸上,这极度让人心灵遭受到摧残的场面,将那个本就已经胆战心惊的鬼子士兵直接吓晕过去,另一名鬼子士兵也被这恐怖一幕给吓傻了,直到周善军那把锋利的小刀抵住了他的脖子,他才战战兢兢地哀求:“求求你,别杀我。” 周善军没想到这个被他留了活口的鬼子兵会说出中国话来,愣了一下,然后踢了那鬼子兵一脚,问道:“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话?” “我是中国人,求求你别杀我。”鬼子兵不顾脖子上顶着小刀,如捣蒜般地磕头,如果不是周善军反应快,他的脖子上肯定是会多一道伤疤。 小山子此时还未从震撼中回复,虽然是走了过来,但是那极度血腥的场面让他还是忍不住捂上了嘴鼻。 “想骗我?”周善军又是一脚踢了过去,嘴里骂道:“死鬼子,如果你是中国人,怎么会披着一身鬼子皮?” “军哥,不用踢了,他确实是中国人。”小山子替鬼子兵回答道。“如果他是真正的鬼子兵,刚被你杀死的这两个鬼子军官怎么会如此凶狠地打他们。” “那他们……” “老大说过,这次我们的对手是台籍鬼子部队。”小山回答道,怕周善军不理解,又解释道:“就是说,即将和我们交手的鬼子部队是由台湾人组成的。” “是的,长官。我们是中国人,是日本人强行征召我们,才会穿上这身衣服。”本来瑟瑟发抖的鬼子兵见有人替他说话,胆子稍大了一些,抢着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莫西莫西……”本来已经安静的步话机里又传出了声响。把正准备再踢那个人一脚的周善军惊醒,他冲那个鬼子兵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长官,这是话报机。”跪在地上的鬼子兵回答。 “这是做什么用的?他现在在叫什么呢?” “长官,这是和大部队通信用的,现在正在呼唤这里。”鬼子兵怕他不明白,又解释道:“声音那一边,也是一个像我一样的士兵,在操控着一台同样的话报机,他们正在等待着我们对于弹着点的回复。” 周善军这次算是听明白了,直接问道:“你是说,炮弹落在哪里是由你们决定的吗?” “可以这么说。” “那好,赶快回复那边的鬼子,让他们的炮弹就落在刚刚这个位置。”周善军担心这个鬼子兵会玩花样,又对小山子说道:“说几句日语警告他。” “长官,不用让那位长官警告了,我是台湾人,但我更是一个中国人,我们自己的家被鬼子侵占了,连孩子们都被奴役化了。现在他们还逼迫着我们来攻打自己的国家。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说算能活着离开这里,后半辈子我也不会心安。” 鬼子兵说完这些话后,就捡起了扔在地上的步话机,回应了两声后,开始讲出了一长串的日语。 周善军完全听不懂,只得望向小山子,见他不时地点头,便知道了这个鬼子兵没有使诈。 ………… 鬼子今天的谨慎出乎了孙玉民的意外,从来没有见过有过三发试射的情况出现,自己派出的周善军和小山子去了十几分钟都还没有消息,这让他开始有点急躁,连陪在身边的黄百胜都已经感觉到了,直接说道:“老大,我带点人下去看看周兄弟他们,顺便去摸摸鬼子的底?” “别做这种无畏的牺牲,如果他们俩回不来,派谁去都是白搭。” 黄百胜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被一阵奇异的响声给打断,和先前的炮弹划空而过的声音不同,此刻传来的是一片“嗖嗖嗖”地声音,就如同空中突然间飞来一群马蜂似的。 孙玉民先前紧张的神情被这突然而至的声响弄得更加紧张,可是只细听了一会,他的脸就舒展开来,从声音中听得分明,炮弹又是冲着刚才那个地点而去。 这充分说明周善军他们俩已经抓到了鬼子的观察哨,并且冒充观察哨给鬼子军舰发去了错误的信号。 “让大家都按刚才教的做法去做吧。这次炮击的强度很大,让大家做好准备。”孙玉民在炮弹还未落地时就对黄百胜说道。 “好的,老大。” 看到黄百胜因为着急执行命令而被绊到踉跄的背影,他心里忽然有了点欣慰,虽然曾经犯错,但是人家确实是被蒙骗,不用猜都能够想像得到,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让自己最好的兄弟丧命,会是有多大的心理压力。 想到这些层,孙玉民的脑海里突然间浮现出双眼眯成一条缝的那个少校军官,那张极尽阿谀拍马的脸,总有点让他感觉哪里不对。 没有时间让他细想,连着数颗炮弹落了下来。 不说那让人耳膜无法忍受的巨响,光看到战壕上方的小树枝或小石块在地上不断地跳跃着,就知道这些重达上百斤的炮弹爆炸后产生的威力有多么的强大。要知道弹着点离阵地这块至少都有上千米,如果是身处爆炸中央,那种感受是人都不会去想体验。 这波轰炸从天上还有亮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从只能看到炮弹的黑影呼啸而来,到能看到炮弹拖着漂亮的曳光坠下;从120团的战士先前还被炮弹的爆炸吓得一惊一乍,到后来大家连耳朵都不捂,只张大着嘴的搞笑场面;从先前蹲在战壕里面还瑟瑟发抖,到后来旁若无人般地在阵地走来走去。 孙玉民笑了,他为自己寻找到的这个反斜面阵地而高兴,可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士兵中间开始蔓延了一种情绪:小鬼子的炮也不过如此! 这是不能有的态度,也是个很不好的苗头,有必要得让刘文智出马了,他可是给人泼冷水的好手。 “小山子,去叫你刘大哥来一下。” 孙玉民头都没回,直接喊道,他的声音用得不小,炮弹轰炸的声音太大,如果不大点声,边上的人根本就听不见。 没人回应,孙玉民觉得很奇怪,扭头寻找小山子的所在,可是连他的人影都没有看到。 正纳闷间,心想这家伙跑哪去了。却忽然间想起,他和周善军就一直没有回来。 连续轰炸了大半个钟头的炮击终于结束。 炮声刚停,孙玉民就发现了不对劲,炮击停止的很突然,连常规的炮火延升都没有。这非常不正常,什么情况下不会炮火延伸?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延升的区域全是炮击方的人。如果连退路都是敌人的话,那么自己所据守的这座小山就完全成了孤岛,说不定此时此刻山脚下已经满是鬼子兵了。 此时的夜空上虽然有月亮和星星,但是被云层遮住了光芒,战场上飘浮的浓烟也挡住了不少,使得原本不黑的夜也变得乌漆麻黑,这正是偷袭者最喜欢和最想要的效果。 孙玉民心里想道:如果是自己,绝对会发动袭击,如此夜色不加利用,岂不白白浪费掉。 想到有可能存在的危机,孙玉民立刻喊道:“黄百胜,黄百胜。” 当照明弹被打上天空的时候,众人在明亮的光芒下发现,不计其数的鬼子兵正往山上爬着。 这时的孙玉民无暇去想周善军和小山子的事情,唯一的念头是先扛过这一波进攻再说。 他把中正式步枪的标尺立了起来,将刻床标厂了二百的位置,然后屏住呼吸,瞄准了一个穿着士兵衣服,手上却拿着武士刀的鬼子,迅速地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求援的方法 枪托上一股推力重重地撞在孙玉民的肩上,即使明明有提防,也被撞的生痛,他无暇顾忌肩上的感受,眼睛死死地看着前方那名鬼子军官。从步枪枪口闪现的美丽小花中,疾速飞出的子弹,旋转着射入了那名鬼子的身体。 虽然看到了鬼子军官倒下,但是孙玉民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唉,枪法退步了。”他刚刚瞄的是那人的头,结果却打到了胸膛,鬼子是被打死了,但这只是幸运,下次肯定没那么好运。 孙玉民打的这些仗从来都是不吝啬弹药的,已经养成阔绰的习惯一下子很难改正过来,按照120团现在的贮存量,如果在这个距离上开枪,那不可能支撑三天的消耗。 邓东平明白这一点,戴存祥也明白这一点,可他们都没有有任何的异议,跟了孙玉民这么久,深知他的为人处事以及爱好秉性,也都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少让阵地上的战士付出牺牲。用弹药的消耗量换取战士的生存量,不是每个军事主官都能有这个魄力,能下这样的决心。 照明灯被打上天,然后孙玉民开枪击中一个鬼子军官,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鬼子兵们和阵地上的中国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同时愣了两三秒钟,直到黄百胜手中的捷克式机枪开始响应孙玉民的那记枪声,所有人才开始醒悟,一时间枪声响成了一团。 鬼子兵虽然战术素养和单兵素质远胜中国士兵,但是120团的战士居高临下,又有战壕掩护。交起手来自然极为不对等,枪声一响,爬在最前排的鬼子兵们,被120团的战士一阵排枪打死打伤一片,后面跟着的鬼子兵立刻全都伏到了地上,任凭身后的军曹和军官们如何催促,都没人敢起身。 120团的这一通反击虽然动静很大,但实际上给鬼子造成的伤亡不大,这主要是距离太远,孙玉民早早地就开了枪,如果让鬼子兵们再往前推进百十米,敢说这一波鬼子兵拢共都回不去几个。 但即使是造成的伤亡不大,却依然让众120团官兵很兴奋,这番交火,己方除了一两个士兵被流弹击伤外,其他人完好无损,这在这些基层官兵的心里,完完全全是不可想像的。先是鬼子炮完全炸不着,再是对射也没伤到己方的人,孙玉民想让这些战士们不崇拜和敬重都很难了。 看到鬼子步兵第一波进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被打退,孙玉民心里腾起了疑问,让他陷入了冥思之中。 和鬼子各支部队交手了那么多次,除了光华门战斗外,这还是第一次有鬼子主动发起夜袭,这很出乎他的意料,如果不是自己刚刚临时起意,让黄百胜打了一发照明弹,说不定就让鬼子摸了上来。这批鬼子和他印象中的鬼子完全不一样,那种骄横的戾气几乎是没有,反而是处处谨慎,步步小心,让自己几乎找不到什么切入口来突施变化。 还有,从刚刚鬼子的进攻方向来看,肯定已经有鬼子绕过了赤湖,从另一边完成了对城子镇的攻占,也就是说,其实120团已经陷入了波田支队的重围之中。 假如说真的如自己所预料的这样,二十师的其他部队不可能没有察觉鬼子的行动,城子镇也有部队驻防,鬼子要夺取那里,必定会发生战斗,最起码肯定会有交火,可是直到鬼子对这边发动进攻,都没有消息传过来。120团的电台是通畅的,二十师师部或者是十二军军部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联络过这里,这从哪方面都说不通呀。难道说从让120团防守许家村阵地开始,就已经被人当成了弃子,而且还是被军部或者是集团军军部上层默许的? 想到这里,孙玉民心中忽然间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立刻明白,可能是自己到来的消息已经被透露出去。而那个把消息捅出去的人,极有可能是那个眼睛迷成一条缝的少校。 “黄百胜,你过来。”孙玉民急切地呼唤。 “老大,您有什么事吩咐?”他就站在孙玉民的身后,见他寻自己,赶紧回应。 “两件事马上去办。”孙玉民的脸色很严峻,就算是上次查内奸的时候,黄百胜都没有见过他有如此急切。 “老大,您说。” “你还记得先前那个小眼睛的少校吗?” “就是那个一直拍您马屁的那个对吗?” “就是他!现在你马上带人把他抓过来。”孙玉民说完这句话后,又轻轻地说道:“带我们的人去抓。” “是!”黄百胜不自觉地立正警礼,敬到一半又突然记起他曾经说过,不要再用军队那一套,弄得黄百胜敬礼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最后一狠心,直接给放下了,他转身就要走,背后又传来了孙玉民的声音:“我话还没说完呢。” 黄百胜差点忘了老大说了有两件事让做,这才听了一件就拔腿走,他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笑道:“我这个急性子都是跟傻熊学的。” 孙玉民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和话语,直接对他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赶快帮我找到周善军我小山子,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这……您不是说,他们如果……”黄百胜很想说,明明先前你说过不用去找,找也找不到,怎么才一转眼就变了主意,可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他听得真切,是小山子的声音。 “不用找了,我们回来了。” 孙玉民在这个声音一传过来时,就已经朝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小山子在前,周善军在后,两人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背着步话机的鬼子兵。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孙玉民先前还在念叨,如果能有个鬼子俘虏,该有多好多方便啊。没想到才刚刚打退鬼子的趁黑进攻,周善军和小山子就给了自己如此大的一个惊喜。 不过他现在没空去理会这个惊喜,冲正得意洋洋的二人说道:“你俩快滚过来。” 周善军见孙玉民发话了,嫌中间那个被他俘虏的台籍鬼子兵挡住了路,直接跃身踩在战壕壁上,一个飞身,从鬼子兵的头顶上翻了过去。 这精彩的一幕被战壕里的120团士兵看在眼里,纷纷喝彩鼓掌起来。 孙玉民拿面前这个出足风头的家伙无可奈何,伸手弹了他一爆指,说道:“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收敛一些。” 周善军没有躲避,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用手使劲地揉被弹的地方,口中还在邀功:“辛苦半天抓来活鬼子,不奖就算了,还弹我。罢工了,罢工了。” 小山子不知道他是在玩,连忙扯了他两下,轻声说道:“别这样说,等下老大生气了。” 周善军见没逗到孙玉民,只骗到了小山子,顿感没趣,站了起来,冲一副担心关切样子的小山子做了个鬼脸,这一下又把战壕内的士兵逗乐了。 孙玉民好气又好笑,作势又要弹他,这厮却又是一个翻身,躲的远远的,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别玩了,你们俩快过来,我有事让你们去做!”孙玉民现在真没闲心去和他闹着玩,表情开始严肃起来,本来还在看热闹的黄百胜见状赶快开溜了,他可不想等会儿城门失火,殃及他这条池鱼。 周善军看到老大似乎要生气,赶紧收起了玩心,如同小丫头一样,简直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小孩。 “老大,别生气。我看你这些日子天天都愁眉苦脸,基本上都没笑过,才会想这样逗你开心一下。”周善军忙着解释。 “先不说这个了,你们俩过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你俩去办。”孙玉民将两个小家伙召过来后,自己翻上了战壕,往山上走了十几米,冲呆看着他的二人招手,喊道:“过来这。” 待两个人走过来后,他首先坐到了地上,示意他们贴着自己坐下来。 “老大,是不是又有落单的鬼子让我俩去杀?”小山子首先问道,这次跟着周善军下去,真正的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虐杀,也让他这颗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有了一个宏伟的愿望:当一个周善军般的高手。为了这个能实现这个愿望,他在那令人恐怖的虐杀现场和满眼恶心内脏、血渍的地方,把吓晕的那个鬼子士兵拉了出来,可惜,那个晕死的台籍鬼子兵胆子太小,竟是被生生地吓死了。他只好将两名被杀死的鬼子军官的肩章和武器带了回来,本来想炫耀炫耀,结果还没等他展示出来,周善军已经出尽了风头。现在一听到孙玉民说出任务,立刻就想当然的以为去杀鬼子,如果真如自己所料,那这次一定要亲手杀两个鬼子,不能所有的荣耀都让他一个人占光了。 “小周还有小山,现在恐怕没有时间给你俩休息,我还得派你俩去趟武穴。”孙玉民的话一下就把小山子的胡思乱想彻底击粹。 “武穴?去武穴做什么?”小山子他们来时经过那个地方,记得这个地名。 周善军没吭声,继续认真的听孙玉民说下去。 两个人的言语动作立刻显示了他们的不同秉性,在旁人眼里,二人的高低立刻展露了出来。 “张小虎的师部现在在武穴,我要你们俩去找他求救?” “求救?”小山子差点惊呼出来。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差点把这句话给喊出去,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待孙玉民和周善军不再用凶狠地目光瞪自己时,才又继续问道:“老大,我们都还没什么伤亡,也没有弹尽粮绝,怎么您突然会有求救这一说?” “我没空和你们解释,等熬过这一关以后,再慢慢讲给你们听吧。”孙玉民的声音虽小,但是话里透露出的急切他们俩都能听出来。 “你们俩现在要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地记在心中,120团几千官兵和兄弟们的性命就得看你们的了。” “您说吧,哪怕是送掉我这条命,也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周善军说道。 “你们想办法溜过鬼子防线后,尽快赶去武穴。记住,不要去城子镇,如果我没猜错,那里现在已经成了鬼子的老巢,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什么?”小山子又是一惊,城子镇他去过一次,孙玉民他们布置阵地时,他奉命协助刘家华去镇上采购了一些粮食,作为据守小山的根本。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但是因为背靠着长江,发达的航运成就了它的繁华,近来只是因为鬼子的来袭,才变得荒芜起来。才一天的时间,十余公里外驻有守军的镇子被占,这边却是完全没有得到通报,即使是再不懂军事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危险。 “老大,那我们岂不是被重重围在了这座无名小山上了吗?” “你说对了,所以我需要人去搬援兵,最合适的人员就是你们。”孙玉民说的很严肃,这让小山子后背有点发凉。 “武汉的事不是姓张的一手弄出来的吗?他既然那么想我们死,岂会领兵来救!”周善军一下子就说出了事情的难点。 听到他能说出这番话,孙玉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对,他不会轻易地来救,如果有那么简单,我为何不用电台直接和他联系。” “那我该怎么做?” “想办法见到他,最好是能够让他害怕或觉得有威胁。”说到这里,孙玉民停顿了一下,对周善军说道:“张小虎也是个练家子,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做到。” 周善军似有所思,正想点头,又听到了孙玉民说的话:“他那个人吃软不吃硬,你千万不可以直接威胁他,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见周善军疑惑地看着自己,他又说道:“让他感觉到你的威胁就好,如果能让他恐惧,那就更加事半功倍了。害怕或者恐惧并不一定是被别人用枪指着头,或者是被别人用刀抵着喉咙,有时暗存的隐忧会更加让一个人崩溃,你明白了吗?” 话说的这么直白,周善军怎么会听不懂,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步,做到这一点后,你才告诉他,是我派你去的,我要和他做笔交易。”孙玉民说的很慎重,他怕周善军和小山子掉以轻心,又重申了一遍:“千万记住我说的话。告诉张小虎,我愿意保他做二十师师长,而且是不用看孙桐萱脸色的,堂堂正正的二十师师长。” 第一百四十章 波田支队 “这不行,老大。你不能保这个叛徒当师长。”小山子插嘴道。 “你别说话,听我讲完先。”孙玉民斜瞟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他肯定会问你,如何相信我们。” 周善军没说话,他在等着孙玉民继续说下去。 “你就直接对他说,孙桐萱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张小虎是个有心机的人,我相信他肯定已经收到了风声,上头要架空孙桐萱,重新委任新军长。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把师长前头的代理两个字去掉,就答应我的要求,否则就算如他心愿,我和120团全军覆没在这无名小山上,他的仕途也算是跟着我们葬送在这个山头了。” 孙玉民见周善军和小山子两个人都似乎听不明白这些话,耐着性子解释道:“只要我们全体葬身在这,那不管换任何人上来担任十二军军长,都不会帮他去掉代理这两个字。最多让他当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副师长,或者找个机会直接把他踢走。” “为什么?”又不小山子的疑问。 “谁也不敢让一个弑主的人在自己手下掌握重兵。”周善军冷冷的甩出一句话来。 小山子望向孙玉民,想从他嘴里听到真正的答案。 “小周说的没错。”他冲周善军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张小虎是个聪明人,他肯定想到了这一点。你告诉他,只要能让120团这两三千兄弟不白白牺牲,能给这些弟兄们一条生路,我一定保他做二十师师长,而且把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弄走,包括刘家华和孙杰海。他可以尽情任命他的心腹去担任这些职务。” “他会相信吗?您当面说,他可能会相信,可是从我们两个嘴里说出来,那就未必了。”周善军每每都能说到重点上。 “这个你不用担心,直接告诉他,我会送一份天大战功给他,只要他在电台里向120团发号施令就行,至于命令的内容,由他自己想。我这边只需要两天后的深夜两点,他派出一个团的部队攻击城子镇,同时命令炮兵朝长江轰击。” “他不会这样做的,只要他的炮兵一开火,肯定会遭到报复性的炮击,到时,二十师那点炮可就保不住了。” “如果他想要坐上这个位置,他就得作出牺牲,天底下没有免费午餐这个道理他岂会不懂。” “我们这样说这样做了以后,张小虎这个叛徒就会乖乖照做吗?” “我敢保证他会照做!”孙玉民说的斩钉截铁,他拉住了两个小家伙的手,说道:“成败生死都系于你们一身,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周善军和小山子没有再回阵地,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孙玉民才突然想起,这两个小家伙才从外面回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又被自己赶了出去。想到这一点,孙玉民不由得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喃喃自语:“还是不够仔细,怎么会没考虑到自己兄弟的负荷。” 怀着这种内疚的心思,孙玉民返回到了战壕,黄百胜带着几个人正押着那个小眼少校等着自己。 这家伙很老实,一声不吭,抱着头蹲在地上,只是那双小眼睛贼溜溜地不停转悠,直到看到孙玉民盯着他看,才装作受冤枉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座,不知道什么事,黄兄弟把我给揪来了。” 孙玉民现在没有闲心和他扯这些没用的,只淡淡的说道:“张小虎许诺你什么了?如此替他卖命?” 小眼少校听到这句话后,怔了一下,眼珠子骨碌一转,然后说道:“师座,张师长不是您的兄弟吗?他说要我把这边的事情告知他,好让师里随时准备支援。” 这个理由和黄百胜当时的理由一模一样,明显是偷听了那天的审问现场,这个家伙从自己一来到120团,就已经开始盯上了,当时兄弟们讲的关于张小虎的不好听的话,恐怕早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孙玉民没有去揭穿他的慌言,仍旧是淡淡的说道:“你和他是怎么联络的?” “……这” “不能说吗?”孙玉民声音虽轻,语气也很平淡,但是却透着莫名的威言。 小眼少校不禁打了个寒颤,急忙说道:“能,能,能说。” “你和他之间怎么联络的?” “师座,我就用的团里的电台和他联系的。” 小眼少校的说话如同一桶凉水浇在孙玉民的头上,他立刻明白了120团为什么像个睁眼瞎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原来整个电台都已经控制在人家手中。想通了这一点,孙玉民苦笑了一下,枉费自己猜测半天。 “百胜,去把文智和文彬叫来,我有急事让找他们。” 虽然是同一个理由,孙玉民有一万个理由信任黄百胜,但却不会相信小眼少校半分,他必须马上将电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而这个人选非董文彬莫属。 小眼少校一直在揣摩和猜测孙玉民的心思和想法,可是这张刀疤脸一直都是冰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哪里能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正犹豫中,听到了孙玉民的说话。 “这位少校,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分管哪块。” “师团,卑职郭祖德,是团里分管电台和情报这一块的参谋。” 孙玉民完全没去听他说的什么,其实早就算准了这个人肯定和讯息这块有关,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下一段话打伏笔。 “郭参谋,是这个样子的,我觉得你很对我的胃口,想把你调到我身边帮几天忙。”孙玉民没让人把他关起来,反而是客客气气地,这让小眼少校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人家是给他留面子,如果换成其他人,关起来是肯定的,说不准还会挨上一顿毒打。他也明白,孙玉民是想把电台这一块给收到自己手上,这些天他遵从张小虎的指令把所有的电文来往都给隐瞒起来了,想来是被这个心细如发的师座给发现了。现在,人家既没有追究责任,也没有对自己怎么样,如果这还不借坡下驴,那就是傻子了。 所以小眼少校满脸“喜气洋洋”,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拍着胸脯说道:“师座,得您如此看重,郭某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点假,不由得“嘿嘿”傻笑了两声。 孙玉民还是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完全无视那张阿谀拍马的脸,直接说道:“那你把你的人全部一起调出来,把电台交给他。” 小眼少校顺着孙玉民的手指,看见刘文智、董文彬、林原平和小丫头一起走了过来,他的手指的正是最为帅气的董文彬。 小丫头远远地就看到孙玉民用手指着自己,心里直打鼓,赶紧躲到了刘文智身后,生怕孙玉民过来扇她一巴掌。 正当她提心吊胆时,忽然间听到了孙玉民说话的目标不是自己,才长舒了一口气,可话一讲完,她立马就又蔫了。 “文彬,你去把电台接收了。”孙玉民没等他们走到跟前,就已经开口说话了,当看到小丫头躲躲闪闪时,突然想到把她支去电讯那里,既避免了她到处惹事生非撞上危险,又省了自己精力有限还得分心照顾她。“还有,文彬你把丫头带过去,好好教教,让她尽快学会,省得这几天你一个人会忙不过来。” 董文彬听到孙玉民让他接管电台后,本来想把林原平拖下水陪自己,没想到孙玉民居然把小丫头这个小祖宗给派过来了,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刚想委婉地拒绝这个“好心”的提议,林原平却扯了他衣服两下。董文彬多聪明的人,岂会不懂这厮的心意,有心想成全,可一想到那个小祖宗的德性,眉头又皱了起来。 “文彬,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孙玉民见他没反应,又追问了一句。 他见已经到了推辞不掉的地步,又碍于林原平在身边一直在扯自己衣服,只得准备应承,没想到小丫头倒先发难了。 “我才不跟这个油头粉面,比女人还爱打扮的家伙走呢。” 小丫头的这句话一说出来,让附近的战士爆笑不已,连本来愁眉苦脸的小眼少校都笑了出来。 孙玉民很尴尬,但比起董文彬来,他的尴尬少了不是一点两点。 董文彬是留过洋上过大学堂的人,在孙玉民的众多亲信中,自然算是比较会注重个人的仪容仪表,但是远称不上刻意打扮。可现在被小丫头这一说,立刻变成了伤女人一样爱打扮的娘娘腔,气得他脸都红了,如果不是畏怯这个小祖宗日后报复自己,立刻就想骂还回去。 孙玉民被小丫头气得没有办法,又担心董文彬会生这小妮子的气,只得对林原平说道:“你去帮文彬吧。” 说出让林原平去帮手后,孙玉民才佯装生气地骂小丫头:“除了捣蛋,你还会什么?从现在起,不准离开我视线半步。” 小丫头丝毫不畏怯他的骂声,从刘文智身后闪了出来,做了个鬼脸,便乖乖地往孙玉民身边走来。 她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嬉皮笑脸地对着满脸通红的董文彬挑衅,冷不丁被一个蹲在地上的人绊了个踉跄,摔倒在战壕里。 在众人的轰笑中,小丫头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火气一下子冲了上来,抬脚就往害他摔倒的人身上踹去,连踢了两脚后才猛地发现,面前这个正挨自己打的人穿着一身日军军装。 “是个鬼子啊!”小丫头惊喜地叫了出来,不顾刚才的狼狈,抢过战壕上的一把步枪,双手高高甩起枪托,直接朝蹲在地上的鬼子头上砸去。 小丫头踹鬼子兵时,整个阵地不知为何居然会哑雀无声,她没有发现这一点,当抡起枪砸向鬼子兵时,却发现怎么也打不下去。 “谁呀?”小丫头气愤地松开了手,枪被别人按着,她完全抡不动,只得松手,可又不甘心,便想骂人。 “你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行吗?” 是孙玉民的声音,对于小丫头来说,这比任何东西都管用,听到这个声音后,她立刻老实起来,扭转身撒娇,说道:“哥,我打鬼子,你急什么呀?” “我不是鬼子。” 没等孙玉民回话,鬼子兵先开口说话了。 有过林原平的经验,小丫头没有特别的惊讶,只是笑着对孙玉民说:“哥,又是一个能说中国话的鬼子。” 倒是孙玉民没有料到,周善军他们抓到的这个鬼子兵是会说中国话的,虽然自己身边不乏会讲日语的人,但是这和鬼子本身就能和自己沟通完全是两回事。 孙玉民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当时直接就把他们两个赶走,如果能问一下这个鬼子兵的来历,或许对这场即将越来越凶猛的血战有很大的帮助。既然已经无法这个失误,只得自己设法补救。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穿着鬼子的军装?”孙玉民开口问道。 台籍鬼子兵亲眼看到这个穿着士兵服的刀疤脸一直在发号施令,刚才又帮自己拦下了那可能是致命的一击,心中对他的好感不是一点点,见他发问,连忙回答:“长官,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那你……”孙玉民指着他身上的鬼子军装。 “长官,如果说现在和你们交锋的全是和我一样的人,你会信吗?” 孙玉民没有惊讶,因为他从这个会说中国话的鬼子兵身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让后世两岸炎黄子孙都羞愧的事:1937年9月6日,以台湾人为基层士兵主体的台湾军在杨树浦登陆,次日该部以台湾守备司令部下辖的第1、第2联队,台湾山炮兵联队及新组建的台湾第1、第2卫生队,台湾临时汽车队,台湾第1、第2输送监视队合编为重藤支队,以重藤千秋少将为支队长。总员额约1.4万人。相当于日本半个师团或国民革命军一个师的兵力。 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进行了三个月惨无人道的肆虐后,12月22日全员返台休整。 1938年2月22日,重藤支队划归华中派遣军指挥,波田重一替换重藤千秋出任这支部队的部队长,日军内部开始称呼这支部队为波田支队。随即,这支按日军《步兵操练大典》训练出来的;全副日式装备的;由台湾人为基层士兵主体的部队,又重新开始了在祖国土地上的罪恶行径。 这应该就是面前的鬼子兵会说中国话的原因。 孙玉民不敢将这个真相说出来,也不能将这个真相说出来,更加不能让这个台籍鬼子兵把真相就在战壕里说出来。因为一旦这样做,战壕里的士兵们将深受重重地打击,不仅仅因为交手的对象是台湾人,而是自己已经被人当成了弃子,马上就要成为这些台湾鬼子兵枪炮下的亡魂。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伪反斜面阵地 “带他去指挥部。”孙玉民把人家刘文智叫来,就只说了这一句话。本来他自己想去讯问,可现在他已经十分清楚自己的对手来历,关于军情方面,一个鬼子士兵能知道多少呢,没必要去浪费自己的精力,交给刘文智去慢慢追问好了。 作为孙玉民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他的想法,一举一动,刘文智似乎心有灵犀。在一张口叫他名字时,已经走向了鬼子兵,对他说道:“跟我走吧,有什么事到地方了再说。” 台籍鬼子兵以为要送他回老家,着急了,一把起身,奔到孙玉民跟前,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我没有杀过一个中国人,我只是个炮兵观测手,长官别杀我。” 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更让孙玉民生气,他冰冷的说道:“因为你提供的座标数据,丧生在炮火中的人不计其数,还敢说没杀过一个人?”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鬼子兵的心头,顿时让他哑口无言,心灰意冷,他很想说自己先前帮助这边的人骗炮击,但是两个当事人都不在这里,自己说的话有谁会相信呢。 正当台籍鬼子兵情绪低落的时候,让他抱有极大希望,又亲手将这个希望葬送的刀疤脸士兵说话了。 “放心吧,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好好配合。” 孙玉民本身对这个台籍鬼子兵没什么好感,可突然间发现,这人身上还背着一部步话机,这可是个好东西,有了它,鬼子的动静岂不是一清二楚。 台籍鬼子丘听到了这句话后才舒了口气,又看到刀疤脸盯着自己身后的步话机,立刻明白了,自己肯定没有生命之虞了。 人都已经各自散开,阵地上除了每隔二三十米有一个士兵值夜警惕外,其他的人都和衣卷缩在战壕里面开始睡觉。 孙玉民没有丝毫倦意,他坐在战壕里,直愣愣地盯着还飘有硝烟的夜空,望着那时不时就会被厚厚云层遮住光芒的半变月亮,突然间想起许多从前的往事。 陈芸现在在哪?她还好吗?肚子里的孩子好吗? 陆曼又在哪?医院一别以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难道两人之间的感情就这么容易被割断? 右手习惯性地捣向上衣口袋,虽然早就不抽烟了,但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手就不自觉地想要拿烟。 小丫头每每在孙玉民身边的时候,就会和平时判若两人,乖巧安静的不像她本人。 孙玉民此刻的迷惘全看在她眼里,可是小丫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可是看着这个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如此的落寞,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红着眼眶,把头依上了孙玉民的胸膛。 他没有推开将整个身体都依偎上自己的小丫头,自己是个孤家寡人,或许只有怀中这个小女孩的存在,还在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个世界你不只一个人,至少还有这个情似亲兄妹的小家伙存在。 迷迷糊糊中他和怀中那个小妮子一样,睡了过去。 孙玉民醒来是因为天空中又传来了昨日的那种怪响,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身上压着个重物,睁着矇眬的双眼一看,小丫头几乎把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此刻他睡得正香,脸上带着笑意,嘴角流着口水。 “丫头,醒醒。”孙玉民使劲推着像只八爪鱼一样附着自己的小丫头。见她仍无反应,索性强行站了起来,任凭她像只小猫似的从自己身上滑落,滚落在地上。 天空中的声音很尖锐,而且明显是朝着小山而来,可是孙玉民就是看不到炮弹往这边掉。 直到山后响起爆炸声,强烈的震感从山背传来,孙玉民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鬼子舰炮肯定是已经修正了座标参数,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军舰上的曲射炮弹想要落到孙玉民精心布置的这道专门用来防舰炮的反斜面阵地,基本上没有这个可能。 其实孙玉民布置的这个阵地并不是规范的反斜面阵地,只是因为鬼子军舰过于强大,不布置一个相对于军舰来说的“反斜面阵地”,自己的这一团二三千人,完完全全不够人家的消耗。 真正的反斜面阵地是山地攻防战斗中背向敌方、面向我方的一侧山坡。而自己现在的这个“伪反斜面”阵地是完全面向鬼子步兵的,即防不了鬼子步兵所携带的九二式步兵炮,也防不了迫击炮和掷弹筒,甚至是鬼子的地面炮兵都能轰炸得到。 孙玉民在赌,鬼子步兵有了军舰舰炮的支援,还会不会携带那些笨重的家伙,慢吞吞的向前推进。结果他真的赌中了,隶属于波田支队的山炮兵联队此刻还远远地落在后面,没有个七八日是无论如何也赶不过来的。近距离的迫击炮或掷弹筒虽然能攻击到这个阵地,但是孙玉民已经布置了一个陷阱,正等着鬼子不可一世的步兵炮和掷弹筒来上菜呢。 鬼子舰炮不断轰击,整座小山似乎一直处于地震中,渐渐的120团的官兵都开始适用了这种大地的颤抖,不再是昨日那般的惊慌失措。所有的官兵全在战壕里解决了早餐,而孙玉民却没有工夫去解决肚子问题,小丫头那下摔得不轻,她在完全无意识下,掉到了地上,人虽然没大事,但是魂都快吓飞,此刻正赌着气,不管孙玉民怎么哄她,承诺她,都不起半点作用。 战争就是这样,正当大家都放松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颗炮弹偏离了路线,恰巧击中了山顶的一大块岩石上,猛烈的爆炸将一整块巨石击成了几个大块和无数的小块。这些破碎的岩石,如同是冰雹一样,欢呼雀跃地从山顶掉落下来。 孙玉民此时的心思全在哄小丫头身上,完全没发现几块巨石夹杂着许多碎石翻滚着朝他这个方向而来。 眼见着他俩就要被石头砸中,猛地一个身影冲了过去,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把孙玉民和小丫头推开了几米远。 小丫头睡梦中狠狠地摔了一跤,正站在战壕里背朝着孙玉民赌气,冷不丁看到黄百胜不要命地冲了过来,一把将自己和孙玉民俩给推了几个踉跄,摔倒在这并不是很深的战壕里。 山体太硬,一米多深的浮土下全是岩石,很难挖下去,所以整条战壕前面用石头和浮土垫得蛮高,但山顶这个方向却是只有一米来深。错打错着的这颗炮弹击中的那块岩石,而成分裂的那些碎石块,并不比炮弹爆炸后四处飞散的弹片弱,孙玉民待着的这条战壕,也是整个阵地最后面的这条战壕立刻有了伤亡。 小丫头本想张嘴开骂,可是当亲眼看到推她的黄百胜被石头击中倒下,又目暏了更多的石头砸在已经倒下的他,最后是整个人都被碎石给埋了起来。 孙玉民由被推倒的惊愕,到马上反应过来,一把将小丫头搂在怀中,替她遮挡不时飞溅过来的小石子,无暇再去观察其它的事情。当看到小丫头手伸的老长,嘴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丫头,你没事吧?”孙玉民以为她被吓到了,从怀里把她推了出来,紧紧的询问。 “他……救命……推我……救他……”小丫头显得很着急,她见孙玉民伸手去摸自己额头,一把打开他的手,然后吼了出来:“救命啊哥。” “别害怕丫头,哥会保护你。”孙玉民想把小丫头重新揽回怀中,可是被她闪开,随着她的闪避还有一句更为急切的话。 “快救黄百胜,他被石头埋起来了!” 邓东平得到消息时,黄百胜已经被人挖了出来,被一张白布蒙着,和另外十几具白布蒙着的尸体一起摆在战壕里,摆在那一大片从山顶掉落的乱石旁边。 他已经走了,这颗乱打乱撞掉在山顶的炮弹,不仅带走黄百胜的生命,顺带着还收割了另外十几名战士。 孙玉民很是懊恼,如果不是自己分心,完全有时间有机会带着小丫头躲过去,可是就是因为自己的大意,这个好兄弟怎会因为救自己和小丫头,而白白送了性命。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像邓东平那样五味乏陈,自己从87师带来的两个兄弟,一个死在武汉,一个死在这里,只留下了自己。先前还在想以后到了黄泉下面,不好向赵有钱交待,现在好了,百胜自己去了,或许这就是他最好的赎罪方法。所以,邓东平没有落泪,他更没有悲伤,好兄弟要团聚了,高兴都来不及,何来的悲伤,说不准下一秒自己也下去相聚了。他掀开了白布,看着脸上带着笑容的黄百胜,替他将衣领上的扣子细心的扣上,抚摸了一下他那粗糙的面容,动情地说了一句:“兄弟,一路好走。” 没有时间用来为牺牲了的战士送行,邓东平还没有替黄百胜盖上白布,阵地上的警戒哨就已经发出了警示:“鬼子上来了!” 悲伤的情绪都化作了愤怒,邓东平不顾自己还担当着临时营长的职务,奔到了一挺马克沁旁边,准备亲自操作这挺重机枪。 孙玉民从望远镜中看见至少有一个大队的鬼子压了过来,不过他们并没有往山上进攻,只是在离山脚还有三四百米就开始停了下来。正纳闷间,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鬼子兵停下的地方开始扬起黄尘,而且黄尘越来越多,越来越浓。他们在挖工事,孙玉民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企图。 难道他们想构筑阵地,把自己和这一团人活生生地困死在这个无名小山上?或者他们有其他的阴谋,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孙玉民哪里会知道,自从波田重一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他后,便变得异常小心谨慎起来。特别是他发现,纵横了整个长江水域的海军舰艇的火炮压根就伤害不到面前这支中国军队时,立刻明白了面前的这个对手不是徒有虚名,而是实打实的“战神”。 他不敢掉以轻心,把昨日的战况向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向畑俊六作出了汇报。 舰炮打不着敌人,这还是头次遇到,畑俊六接报后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召集了一众参谋彻夜的研究。亏得日军的地图做的很精细,连长江边上这一座无名小山也标记得清清楚楚。当无数次的推演后,畑俊六惊奇地发现,只要海军军舰在长江江面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轰炸得到这个经过精心布置的阵地。能够轰炸得到阵地的只有陆军的火炮和直射炮,可波田支队编制内总共都没有几门九二式步兵炮,重新再调,明显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山炮兵联队现在也是远远地赶不过去,现在能成规模集结的只有80mm迫击炮和掷弹筒,配以几门九二式步兵炮。 畑俊六开始对这个传说中的“战神”,起了浓厚的兴趣。他让司令部所有的参谋都开始参与研究、对付这个看起来非常稀松平常,实际上却是精妙无比的阵地。 波田重一收到畑俊六亲自署名的电文后,立刻眉开眼笑。 自己的想法同华中派遣军司部的计划不谋而同:绕前占领城子镇,围困无名小山上的中国军队,建立推前阵地,给这些轻型炮缩短距离,增加炮火覆盖面积。 孙玉民选择这个无名小山作为据守点时,就已经考虑过一点,一旦被围困后,敌人不断压缩生存空间时该怎么办?他其实已经早早做好准备,部分参与布置的120团战士也都知道了他的这个秘密:部队所有的迫击炮全都给集中了,为的就是这致命一击。 孙玉民虽然做好了这个准备,但是他没想到鬼子会在全面大优的情况下,居然还会这样步步为营,完全不给自己侥幸的机会。 仗打成这副模样,不仅120团的战士们看不懂,连邓东平、李铁胆等人都看不明白了,鬼子不进攻,反而是在挖战壕?这完全不是嚣张跋扈的鬼子作风呀。 “大哥,鬼子们也怕死,他们不敢进攻,一个劲地挖战壕,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吗?”连小丫头都看出了敌人的企图。 孙玉民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说道:“真聪明!”然后又装作诡异莫深的样子说道:“哥有那么容易被困住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看不透猜不明 “来吧,我等着你们的炮击呢。”孙玉民自言自语。 虽然他有布置对策,但也是棋行险招,如果一招不慎,不仅会将团里所有的压制力量损失掉,整支部队都有可能会被鬼子一步步迫近,一步步蚕食。 紧张、急燥的情绪萦绕在孙玉民的心头,连跟在他旁边的小丫头都感觉到了。 山脚下的鬼子几乎将整个大队都投入到了施工中,看到那幅热火朝天的样子,邓东平着急了,跑到孙玉民身边问道:“老大,不能让他们这样挖,到时他们把迫击炮、掷弹筒放在里面轰炸,我们跑没地方跑,躲也没地方躲。” 孙玉民看着面前的这个兄弟,很想安慰他一下,连着逝去的两人全是跟着他一起来的,换作谁都会悲伤,而他没有被悲伤击倒,反而是化悲痛为力量,把自己安排的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甚至还主动请缨把守最危险的第一道战壕。 看到孙玉民没说话,邓东平又继续说道:“老大,我不能在这等死呀,要赶快想办法呀。”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孙玉民没有对他说出自己的安排,并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想听听别人的想法,或许有些细节他能想到自己却想不到呢。 “老大,你给一个营,然后让迫击炮稍稍支援一下,我去把这伙鬼子给干掉。” “怎么干?拼刺刀吗?” 邓东平没有说话,他这是默认了,在他的心中,如果就这样窝囊地等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倒在冲锋的路上。 正是因为知道身边这帮子兄弟的性格,孙玉民才会不讲颜面地怼回去,他已经见多了自己身边兄弟的离去,现在不会再让任何一个自己的人白白牺牲。 邓东平也清楚孙玉民刚刚的话没有恶意,只是自己复仇心切,也是不甘心就这样不作为,他没有回答老大的话,也没有再去说什么。 两个人和阵地上的士兵一样,都直愣愣地看着那漫天扬起的黄尘,整个战壕像是静止了一样,哑雀无声。 “老大,电报。” 林原平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把这份不该有的宁静打破,也将沉默中的孙玉民给唤醒。 电报?怎么会这么快就有电报?难道说周善军和小山子俩人已经摸到了武穴?怎么会这么快?就算到了武穴,自己交待的事也不是轻易能够办到的,难道有其他的变数? 带着一堆的疑问,孙玉民看向了奔跑而来的半鬼子。 小丫头迎了上去,从半鬼子手中接过了那张寄聚了很多人目光的电稿。 电文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已接周刘二人来报,请务必坚守阵地,等待撤退命令。 孙玉民没有关注后面的字,光“已接周刘二人来报”这几个字就足以让他欣喜异常。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两个小家伙能在短短一夜中完成这个基本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许…… 孙玉民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可是他却不大敢去印证或者相信这个想法。不管是否如自己所想,这场仗已经定型,必须得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下去,哪怕前面是一个个无法预料的危险,自己都只能一往向前。 邓东平看到孙玉民脸上的神情由最先的平淡变成喜悦,再由喜悦变成了深思,再由深思变成了阴晴不定,立刻就明白了老大肯定是已经提前步署,刚才的电报可能是有什么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作为跟随了这么久的骨干,邓东平深知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更不问,可是此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老大,哪里发来的电报,上面说的什么?” 孙玉民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文递给了他,说道:“张小虎发来的,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他?能信吗?”邓东平有点不放心,边看电文边说道。 “我在想,大家是不是错怪了他?”孙玉民没有说出原因,只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啊……”邓东平完全没想到会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 “好了,先顾不上这个问题了。”孙玉民将这个疑惑重新放了下来,接着说道:“让战士们先休息休息吧,鬼子这一两个小时还不会发动进攻,你留好警戒哨就行。” “好的。” 邓东平从来不会质疑他的任何决定,回答完后就去忙活了,留下了还在原地站着的孙玉民和小丫头。 林原平也想走,却被叫住了。 “文彬那里有没有接收到别的部队的电文来往?” “老大,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呢。不过这里不太好讲,你能去一下指挥部吗?” 孙玉民迟疑了一下,他何尝不知道,手下这帮子家伙是不放心让自己呆在战壕里,千方百计地想把自己弄回指挥部里,毕竟呆在那个一半都建在山体里的简易指挥部,要比外面战壕安全很多。小丫头也早就想拉他回去,只是一直没找到契机,现在正是时候,她可不管别人看待她的眼光,直接扯着孙玉民就往指挥部走。 小小的临时指挥部里异常的忙碌,刘文智和刘家华他们带着些参谋一直在讨论着什么,小眼少校也在内,只是他的关注点和心思完全不在桌面的那张地图上,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不时地会看向电台处忙碌的董文彬那边。 孙玉民冷笑了一声,这个傻蛋,如果不是自己心慈手软,早让他见了阎王,现在身处如此困境,居然还念念不忘自己的使命,这人倒真还是一根筋。 小眼少校冷不丁发现孙玉民正盯着他看,两个人一对视,他那冰冷的眼神将小眼少校吓得打了个哆嗦,即使是在炎热的天气里,也感觉到了浑身冒寒意。 小丫头到处寻找那个被带来的鬼子兵,小小的指挥部让看遍了,也没发现那鬼子兵的踪迹,正想问半鬼子,却听到了刘文智在叫她:“丫头,吃早饭了吗?” 她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昏昏沉沉了一早上,小丫头已经记不清自己倒座有没有吃早餐。 刘文智笑了笑,扔过来一个铁盒了,说道:“快把这个吃了。” 小丫头伸手接住了扔来的铁盒子,没有他想像中的欢喜,却嬉皮笑脸地问道:“哥,那个鬼子兵关哪儿了?” 林原平看到她脸上的那种神情,一下子想起了当初小树林里,自己被这个小祖宗吓得大小便失禁的事情,顿时脸上臊红起来。 他的这个细微的变化让小丫头看在了眼里,这个小祖宗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捉弄机会,扯着他就往外走,临出门时还对董文彬说道:“文彬哥,借你助手用一下。” 对于这个妮子,董文彬向来是敬而远之,巴不得她离自己远远地,刚才过来,他还以为孙玉民又强行地她塞到自己这里来呢。 还有很多正事要安排,孙玉民也不想这个拖油瓶缠着,让自己分心,也没有去管她拉半鬼子去做什么。 孙玉民才一坐到董文彬身边,就接到了他递来的一叠电文,草草地看了一遍。这些电文虽然和120团没有太大直接关系,但却清清楚地告诉了孙玉民,120团确实被当成了弃子,孙桐萱没有半点怜惜,直接将瑞昌周边的二十二师和八十一师撤走了,而且其中还有一份电文命令张小虎部全体撤往黄石。这明摆着是压根就没有打算守瑞昌,让120团扼守许家村那个咽喉口,看似是为其他部队布防做准备,实际上上是让这一团兵成为掩护大部队逃跑的炮灰。 孙玉民不管孙桐萱和张小虎他们有没有这种想法,他现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要把这两三千号曾经跟随他的战士们带出生天,别让他们成为一个连收尸人都没有的亡魂。 一看完电文后,孙玉民就对邓东平说道:“给张小虎去电,装作质问他倒底要120团守几天。” 董文彬听到这句话后,疑惑地望向了他,问道:“怎么质疑?” 孙玉民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给他发封电报,就说你们都已经往黄石撤了,还要我们守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做什么。” “这样做不是明着告诉张小虎和孙桐萱,我们已经重新掌控了电台,发现了他们的企图。”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看他们敢明着让大伙成炮灰吗?” 孙玉民也是有点意气用事了,张小虎或者是不敢,但孙桐萱这只老狐狸却是半分手软都不会。他没有想到,孙桐萱给张小虎二十师发的命令并没有被真正的执行,除了师部跟着辎重团往黄石方向撤了之外,其他的部队,包括被换过来的58旅的那些抱着火铳的老弱残兵们,都跟随着张小虎留在了武穴。他做的非常隐蔽,先是所有部队都往黄石方向开,然后又折向了后方,在绕过了武穴后,急速向城子镇进军。 周善军和小山子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后,武穴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他俩根本就没有找到张小虎,就更谈不上去威胁他,完成孙玉民交待的任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愿离开家园的百姓,略一打听,才知道驻扎在这里的部队昨日已经开拨。 周善军气得破口大骂:“张小虎,你这个狗娘养的!” 小山子提议去追,被周善军拒绝了,用屁股想都知道,就算追上了,也叫回了他,那起码也得是两天之后的事情,光老大带着的那一团兵,能再坚持两天?天方夜谈,任凭老大有何种本事,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摆在他们两个小家伙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立刻返回无名小山,和众兄弟同生共死;一条是立刻往前追,虽然救不了老大和众兄弟们,却可以击杀掉张小虎,替大伙报仇。 这样的选择其实对于两个不到二十的毛头小伙太过于困难,两个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小山子的意见就是追上去,杀死张小虎后再去击杀孙桐萱,给大伙儿报仇。周善军则持反对意见,他说道:“就算我们把这些祸害大家的凶手全都杀光了,又能怎么样?老大他们能复活吗?不能!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去到他们的身边,说不定还有机会救出几个来,实在不行,陪着大伙一起死,黄泉路上结伴而行,未尝不是件快活的事情。” 小山子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反口问道:“难道就让这些害死大家的元凶,好端端的在这世界上逍遥自在?” 周善军苦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不去找他们算帐,自然有人去找他们报仇。相比起去报仇,我更愿意同大家呆在一起,我真的很害怕,兄弟们都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地在这世界上。我已经试过这种滋味,再也不想第二次尝试。” 小山子被他说服了,两个人稍稍填了一下肚子后,又原路返回,没想到居然在途中发现了大量的国军,而且居然是二十师的部队。 作为二十师的“老人”,小山子很快就发现了不少熟人,也很自然地带着周善军混进了队伍中。 没有人会怀疑两个穿便装的老兵,而且还有一个是老师长的警卫员。所以当他们二人出现在张小虎面前时,没有人觉得奇怪和危险,甚至连张小虎本人都只是冷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们会找错地方呢!” 从他的话中,周善军至少听出来三重意思。第一,他早就预算到了孙玉民会派人来联络他。第二,他一直在等着来找他联络的人。第三,他离开武穴前往120团方向不是去看热闹,而是真的去救援。 怎么会这样,周善军脑袋一下子就乱了,他怎么也猜不出前因后果来,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张小虎,你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山子没有听出来张小虎话中有话,张口就开骂,他也没有周善军的头脑和心思,直接就拨出了驳壳枪,边骂边径直指向了张小虎的头。 话还没说完,枪也没指直,就生生被人夺了去。 “张师长,小山子不懂事,请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小山子耳中听到的这句话,让他几乎不敢相信。 夺枪的人和讲话的人,正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是自己的偶像周善军。正当小山子想质问这个自己无比崇拜的人时,他却先开口了:“傻蛋,你没发现张师长几乎带了整个师去救老大吗?” 小山子这才恍然大悟,脸上顿时臊了起来。是啊!自己怎么会那么笨呢?和他简直比不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国军再无战神(一) 正当孙玉民还在猜测张小虎的心事时,董文彬的电台又收到了他的电文:按计划撤退! 这封电文距先前那封电文不足一个小时,可是完全是两个意思。 前封电报讲明了三个意思:周善军和刘小山到了,坚守阵地,等待撤退电文。 后封电文则只有一个意思:按计划撤退。 按计划撤退?自己根本就没制定过撤退计划,难道先前刘家华有和他商量过撤退? “刘团长,过来一下。”孙玉民一有此疑问,便叫道。可当从刘家华那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瞬间明白了,这是张小虎给自己的暗示,可以开打了。 不管张小虎是何原因要在武汉摆自己一道,也不管这封电报是不是个陷阱,现在自己只有相信他这一条路可走。 不能再犹豫,周洪的前车之鉴就似在昨天,难道自己还要重蹈复辙吗?孙玉民不会允许自己再次犯错,不会容忍自己再次失误,既然布置这个“伪反斜面阵地”时,已经在赌,那为什么不再赌一次?就算输个精光,至少有这帮子兄弟陪着自己,至少有小丫头这个妹妹陪着自己。 “准备作战!”孙玉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血沸腾,没有这般慷慨激昂,他从电台后站了起来,冲着吵吵嚷嚷的指挥部喊了一声。 刘文智听到这句话时,差点没激动的流出泪来。自从孙玉民兰封战场上身受重伤后,二十师经历了激烈的动荡,再也不复当时的风光,他也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能让整个二十师沸腾的话语,这短短的四个字如同有奇特的魔力一般,能让一屋子的人立刻肃静。 “除了傻熊,其他的兄弟们和120团原连级以上军官都过来听布署。” 没有人等刘家华的命令,指挥部里立刻就奔出去几个人,一声声喊叫在阵地上回荡:“师长命令,连以上军官指挥部开会。” 师长这两个字让孙玉民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豪情。好吧!就让我最后一次作为二十师的师长,最后一次带着二十师,长长中国军队的威风吧!这一定是最后一次,这次过后,无论输赢,国军将再无“战神”! 细心的丫头发现傻熊不在,忙问身边的半鬼子,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理会自己,反而冲自己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这让小丫头很郁闷,只得耐着性子听着孙玉民的布署。 “家华和文智带三营、四营,分别把守一道战壕,接替出东平和存祥的一二营。只要鬼子一响炮,就准备冲锋,东平带人从左边冲下去,攻击鬼子右翼,存祥从右边冲下去,绕到鬼子左边,三营四营跟着我从正面突击。第一时间内拿下前方刚完成土方作业的鬼子大队和数量绝不会少的鬼子炮兵。” 孙玉民的话一说完,刘文智就问道:“顶着炮火出击,我担心我们损耗会太大,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不用了,只是鬼子他敢响炮,我姓孙的就敢冲。” 孙玉民的这句话像是根导火索,点燃了现场的气氛,特别是邓东平,他几乎是吼着说道:“参谋长,等下冲锋你带着四营在后,我领三营在前,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别说迫击炮,就算是舰炮,能奈兄弟们何?” 他这话说的有点不好听,让刘文智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他什么时候落于人后过?念在是自己兄弟,他才没有发火。 “炮火!我让他们的炮弹成为他们自己的噩梦!”孙玉民冷笑着说道:“兄弟们,这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打如此大的仗,既然那么多苦仗血仗都顶过来了,还怕这最后一哆嗦吗?” “不怕!”指挥部里难得的异口同声。 “准备吧!” 孙玉民的话才落音,天空中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响声,由远至近,由弱至强。 指挥部里多的是久经战场的老兵,自然能听明白这是由岸上发射的火炮,目标是正对向长江。更有人能够听明白,这是国军装备的75mm口径山炮、野炮的声音,这其中还夹杂着克虏伯150mm榴弹炮的声音。哪支部队''装备了这些炮,用屁股也能想得到这是二十师的炮团,孙杰海的炮团。 刘文智心中立时就明白了孙玉民的企图,他没有再让大家伙去听去观察弹着点,大声吼道:“别愣在这儿了,名司其职,打好这最后一仗!” 及川古志郎率领的近十艘军舰就停在了长江航道上。他有点小郁闷,连着两天的轰击,几乎用了军舰所载弹药的一半,可从陆军那边反馈的结果却是连中国军队的皮毛都没伤到。这让他很没面子,在陆军面前丢尽了海军的荣耀,如果传扬出去,自己的第三舰队将无法在海军内部立足。 此刻他正在和一帮子军官聚在旗舰上商量和研究,忽然间觉得整个军舰都摇晃了一下。 如果说在海面上,这种摇晃那是很常见,可现在是在内河上,长江水是不可能产生能够掀动军舰的波浪。随着军舰的摇晃,沉闷的爆炸声传了过来,及川古志郎对这种声音很熟悉,不用出去看都明白,这是炮弹弹在水中爆炸发出的声音。这种爆炸看起来威力不大,可实际上水中的冲击波比空气中的杀伤力大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会产生巨大的推力,将军舰如此大的庞然大物推动的原因。 哪来的炮击?看情形还是大口径炮,不是一般部队所能拥有的。中国军队想干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大日本帝国的皇家海军的厉害?及川古志郎不能理解中国炮兵这无疑于是自杀的行为。他对自己的这些手下很是信任,也有这个自信。只要五分钟的时间,向舰队开炮的中国军队炮兵阵地肯定会从这个地球上消失。而且,在这五分钟的时间内,自己的舰队肯定不会被这不算密集的炮击全歼,中国军队除非能够集中三十门以上的150mm口径,或者更大口径的火炮群,否则凭这点火力,绝对不会对自己的舰队遭成很大的损伤。 想到这里,及川古志郎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口中说道:“10分以内に支那軍の砲兵を消滅させる!”(十分钟内消灭支那军队的炮兵!) “嗨已!”一个挂着大佐军衔的海军军官走出了会议室,虽然外面的炮击未停止,军舰一直有摇晃,但是他仍然像如履平地一般。 及川古志郎和许多的鬼子军官一样,打心里的瞧不起中国军队,他以为能很快进行反击,很快就能将中国军队的炮兵全部消灭掉。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孙杰海作为孙玉民最为嫡系的炮团团长,自然不是一般的军官所能比拟。从一开始收到张小虎的密报,说孙玉民已经来到瑞昌,来到120团,他就知道,肯定要和打到二十师门口的鬼子大干一场。研究过这一路鬼子的套路后,他发现鬼子由于攻击速度过快,地面上的炮兵步队已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攻击火炮大多由鬼子军舰所提供,所以他们的进攻路线只能沿长江两岸行进。鬼子所向披靡并非中国军队不抵抗,而是江面上的军舰火力太过于强大,完全无法抗衡,而国军海军已经名存实亡,才会有这支鬼子部队耀武扬威、横冲直闯出现。 如果能让鬼子军舰无法进入内河,那么光这区区万余鬼子,给国军塞牙缝还不够。所以,目前最大的困难是如何阻塞长江航道。既然是有了明确的目标,那行动就很简单,孙杰海决定,将不惜任何代价,把长江航线在此截断,为此他几乎将手上所有的“本钱”都拿了出来。 及川古志郎还在等着自己军舰上的大口径炮开始鸣响,可没料到舱外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巨大爆炸,强大的冲击力把江水推出了几道两三米高的波浪。本来是在会议室的众海军军官,在他下达攻击命令后,都跟随着来到了旗舰的驾驶舱。也正是在这里,这些海军军官们都亲眼看到了几乎无法想像的一幕:一艘军舰被击沉了。 先前还是凌乱攻击的炮弹,此刻忽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都盯上了停在最前方的军舰:大力丸号护卫舰。 在内河中,及川古志郎第三舰队的十来艘小型军舰没有像在大海大洋中一字排开,只是行驶成了一条长蛇般,依次行进或停泊。现在正是大力丸号在整支舰队的正前方,昨日落下的锚此刻正被水兵们用绞盘收回。 炮弹过于密集,而且攻击目标都是这艘首当其冲的护卫舰。很快,就连着有几发炮弹击中了舰身和甲板,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开始冒出浓浓黑烟。 及川古志郎似乎明白了中国军队的炮兵要做什么了,他嘴里呼喊道:“すべての軍艦はすべて私に発砲して、弾薬は支那の砲兵を打ち落としすることをいとわない!”(所有军舰都给我开火,不惜弹药打掉支那炮兵!) 可惜舰炮都还在调整方向和参数座标,他和他的一帮子海军军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又一颗大小不一的炮弹击中了大力丸号,终于,这艘弹痕累累的护卫舰不堪重负,在锅炉房被击中后,猛地一阵连续爆炸,快速地向江底沉去。 看着在水中拼命挣扎的海军士兵们,及川古志郎的心犹如在滴血,他朝身边的一众军官怒吼道:“私たちの砲いつ開戦しますか?”(我们的炮什么时候才能打响?) 他的话还没落音,从这艘旗舰的舰尾和舰首连续传来了两声巨大的轰鸣,紧跟着附近的军舰也纷纷传来了舰炮开火的吼叫。 及川古志郎抬起手腕,低头看了一下腕表,从中国军队第一颗炮弹落下,到己方的第一声炮响,只用了四分多钟。 大力丸号被击沉不能苛责于自己的炮手们,他们从计算炮击方位到装填击发,只用了短短不到五分钟,这几乎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如果真心要找寻原因,只能说是中国军队的炮兵太过于狡黠。 大力丸号沉没的速度很快,形成的漩涡把还在附近扑腾的水兵一一吸附下去,即使是已经有橡皮艇在施救,可是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人被不断旋转的水给吸了下去。 及川古志郎缓了一口气,己方的大口径舰炮已经开始击发,中国军队的炮兵阵地很快就会成为一片火海,想要再攻击自己的军舰,已然是不可能。 可是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处在队伍最后的一艘补给舰突然发出了急促的求救汽笛。距离太远,及川虽能听到代表着危险的汽笛,但是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之下,他当先出了驾驶舱,往后甲板快速走去。 瞭望杆上的士兵往下打着旗语,及川古志郎不用别人汇报,都知道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瞭望兵旗语的意思是后面有十几条中国的小木船在对补给舰发动袭击。 不自量力的中国人。及川心里恨恨地骂道。他虽然对补给舰担心,但是知道中国军队只有十几条小木船后,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补给舰的火力虽不如护卫舰和驱逐舰,但是对付连海盗都不如的木船,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他没有再去担心尾船的安危,反而去问身边一直跟着的参谋:“強力に丸の兵士に助け?瀋沒軍艦に長江航路の大きい影響か?”(大力丸上的士兵救上来多少?沉没的军舰对长江航道有没有影响?) “将軍様、これら統計と評価に。”(将军阁下,这些都在统计和评估中。)参谋回答道,紧跟着他又说道:“砲撃を終え、支那兵は消滅する。”(炮击已经结束,支那炮兵被消灭。) “哟西!”及川点头说道,他又望了一眼舰队最后面响成一团的枪声,然后迈步往回走去,可是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 跟随及川往回走的海军军官们,还有及川古志郎本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 这一次他们都看见了,一团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爆炸比先前大力丸号更为猛烈。 及川古志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陷入惊愕中,他第一时间抬头望向桅杆上的瞭望兵,从旗语他知道了,那十几条木船上都是满载着油料和爆炸物,连带着划船的人一起撞上了补给舰。 及川古志郎现在终于明白,全力以赴攻击排头的大力丸号,以炮兵阵地上的火炮和炮兵为代价,换取自己一艘军舰,用以阻塞前进的航道,再以十几条木船和部分士兵为代价,炸沉自己的尾端的船,用以阻塞后退的航道,这样做的目地很显然是想把这十来条军舰困死在这里。 想到了这一点,及川古志郎冷笑了一声,心道:也不看看这是哪条河,这可是长江,就算再沉一条军舰,航道也是畅通无阻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国军再无战神(二) 从孙杰海的炮团轰击江面上的舰艇,到鬼子军舰炮火反击,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这大大超出孙玉民的预料,他想到过鬼子炮火的反应速度很快,但是没料到人家居然快到如此速度。炮团完了,孙杰海也完了,哪怕是先前他已经作好失去炮团的打算,哪怕是他预估到张小虎也会做出牺牲炮团的打算,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孙玉民还是心痛的不行,毕竟二十师炮团很多骨干都是自己从马威龙那边带来的,几门克虏伯150mm口径榴弹炮也是陈布雷从军政部那帮着要来的,一仗就全报销,换谁都会不舍。 山头下面挖了战壕的鬼子听到炮声后,也开始往阵地上试射迫击炮和榴弹,几发试射过后便开始集火轰击。 邓东平伏在战壕上,任凭不断地有榴弹在前方炸响,他都只死死地盯着孙玉民的一举一动。鬼子的炮打的真的是很准,只简单几发试射,便开始集火轰击。邓东平的第一道战壕前前后后,甚至是第一道战壕和第二道战壕的缓冲带都落下了如雨般的炮弹和榴弹。 128团这边很快就有了伤亡,随着一团团黑烟夹杂着泥石飞起,不断地有战士倒在血泊中,阵地上立刻就响起了受伤士兵的哀嚎。 邓东平心急如焚,死死地盯着孙玉民那张异常严峻和冷漠的脸,可是除了那道狰狞的刀疤会稍稍抖动一下之外,旁人怎么也看不出他倒底在想什么。他很想冲过去问问这个表面上看着很冷血其实内心火热的老大,想让他告诉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行动,不能就这样白白挨鬼子的炸。 虽然他有这种想法,包括正在孙玉民身边的刘家华和小丫头等等其他人都有这种想法,可是没有一个人前去询问或者说质问。长久的信任和逢战必胜,使得孙玉民在他们这些人心中犹如神一般的存在,如果一场仗神都打不赢了,那么自己再去多嘴又有何用。 孙玉民习惯性地抬手去看腕表,可是他忘记了,手表已经还回给桂永清,兰封战场上用一块表的代价避免了二十师的全军覆没。又习惯性地去裤袋里摸烟盒,他还是忘记了,兰封一战,肺部深受重创,哪里还能吸烟?不吸烟哪里来的烟盒? 小丫头看出了他的紧张和拘束,偷偷地从他身边溜开,在战壕里找了一个会抽烟的士兵,点着一根香烟后跑了回来,然后又递到了他面前。 小丫头这个小举动一下将孙玉民的心给温暖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谢谢你,丫头。”冒着炮火不顾危险,只单单为了替自己找根烟,除了至亲至敬的人,谁会去这样子做。 孙玉民狠狠地吸了一口嘴上的烟,把一股浓浓的烟雾给吸到了曾经受过重创的肺里。或许是太久没有尝试过烟草的味道,强烈的辛辣味道,呛得他猛烈咳嗽,连眼泪都给咳了出来。 小丫头不停地轻拍他的后背,一边拍一边不停地自责,怪自己心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才会去帮忙找烟,这会看到孙玉民这个样子,心痛的不行,急得眼泪都在眼眶打转。 邓东平也被这几声咳嗽吓得不轻,生怕他肺部受不了这急促的收缩和扩张,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问题,这两三千号人该怎么办? 在孙玉民附近的士兵们几乎都看向了他,似乎他的安危胜过了大家自身的安危。要知道此时此刻,鬼子的炮弹正往这边落,不时有战士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推向空中,然后又被摔下来。那爆炸腾起的并不只有硝烟和黄尘,还有战士们的血肉之躯。 孙玉民既使是咳得直不起腰,他的眼睛、他的视线都一直盯着鬼子挖出来的战壕那边,神情中即有渴望,也有着焦急。 终于,他看到了藏着鬼子炮兵的那处工事上也落下了迫击炮弹,是己方的炮,确切地说,是自己藏了近两天的迫击炮,现在终于开始抖露它的威风了。 熟悉的82mm口径炮声,如同是灵丹妙药一般,把孙玉民的咳嗽立刻治好,没有半点犹豫,他首先翻上了战壕,手中的中正式高举着,向阵地上的士兵发出了进攻指令。被刘文智和刘家华派在孙玉民身边的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在远处炮声的协奏下,像是带着鼓点一般,附和着满山遍野的喊声,水银泻地般流淌下来。 鬼子的炮停了,迫击炮和掷弹筒被几发82mm迫击炮弹一下就打哑。憋了两天的傻熊没有听从孙玉民的安排,他只留下了一个班的兵力保护整个团的炮手,自己则带着侦察连百十号人直接下了湖,淌着水从后面往鬼子阵地摸去。 ………… 高桥良在新挖的战壕里听到炮响后,他还以为是海军正在攻击这座只是两三百米高的小山没,根本就没有验证,就命令自己带来的掷弹筒和迫击炮也开始攻击。 看到山头上中国军队阵地上不断冒起的火光和硝烟,他脸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在山脚下挖一处地方,让炮手近距离的攻击,这个点子正是他想出来的。波田重一在听到这个点子以后,当着一屋子的军官夸奖了他,而且命令他来执行。 虽然知道对面的国军不是软柿子,而且对面的指挥官是面对帝国陆军无败迹的孙玉民,他也没有多少担心和害怕。只要有海军的帮手,区区一个小山头,只要自己谨慎一些,拿下它随手可得。 高桥良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第一枚国军的82mm迫击炮弹落在刚修好的战壕上方时,他就暗道不好。可是在强烈的武士精神驱使下,他并没有下令撤退,山头上的中国军人挨了这么多炮弹都没有退却,自己的帝国勇士们怎么能在只受了一点点打击就往后撤呢。 “発砲、山に隠れている支那軍をちぎって!”(开炮,把躲在山上的支那军队撕碎!) 高桥良还在做着他的美梦,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指着他带来的几乎是整个第二联队的炮手们。 可是当如雨似的炮弹落到这块炮手藏身的地方时,高桥良知道自己错了。炮手们根本无法在弹片乱飞的狭窄战壕内组织有效的反击,而且这炮击明显是针对自己这个看似高明的点子而来。因为这些炮弹压根就不是从山上而来,反而是从相反的地方,自己的身后射来的。 身后是什么地方?这块宽度不超过两公里的陆地上,左边是宽阔的赤湖,右边是川流不息的长江,此刻这处新挖的战壕正面朝无名小山,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赤湖水面。正因为如此,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会突然有炮弹从身后打来。 高桥良还在纠结怎么会有炮弹从后面射来时,无名小山上忽然响起了悠扬嘹亮的军号声,以及士兵冲锋时那壮胆的呐喊声,这一子真的把他给吓到了。 中国军队这是要全体冲锋的节奏,难道他们想突围?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守住这道防线是最主要的。 “早く波に向けて将軍閣下に援助を求める。”(快向波田将军求援。)高桥良没有失去应有的冷静,他一面指挥着士兵冒着炮火开枪阻击,一面督促炮手尽快开火还击,不管是往前打阻截中国军队冲锋的脚步,还是往后打攻击中国军队的炮兵,且不论匆忙间能否打准,只要能开火,对战壕里的士兵的信心绝对是个鼓舞。他也知道,其实不用求救,战况如何波田重一都会很清楚。就在前方不足两公里处,自己第二联队的其他部队就在那驻扎着,波田重一没有呆在已被占领的城子镇,亲自镇守在那边,这边一响枪,那边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盲目的乐观,以及过度的自信致使高桥良做出了诸多错误的判断。他和他的兵们注意力全在前方从山上冲下的中国军队身上,完全遗漏了此刻还往这边倾泄炮弹的身后,等到傻熊带着上百号中国士兵杀进战壕时,他才明白,今天算是彻底完了,很多地方高桥良都无法理解,就像身后的炮弹倒底是从哪发射过来的?这些从后面突然杀出来的中国士兵是从哪来的?还有,为什么当中国士兵一杀过来时,先前猛烈无比的炮火会突然停止。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解此战的真相了,这一战之后,不仅身为大佐的他殉职,甚至是不可一世的波田支队都损失惨重,被迫重回台湾修整和补充。 傻熊憋了两天了,如果不是孙玉民给他的任务,以他的性子早就按捺不住了。此刻他操着一把中正式步枪,如同恶虎扑进了狼群。根本就不把说着中国话却干着丧尽天良的事的这些台籍鬼子兵当人看,像是宰鸡杀猴一般,把刺刀都生生给折断了。 邓东平很是纳闷,他带着人往下冲时,远远地就有鬼子放枪,可越近时,反而没有了枪声;先前还在挨炸的鬼子阵地,待越冲越近时,炮击竟然停止了;快到跟前,才听见鬼子战壕里面喊杀声已经响成一片,特别是傻熊那如破锣般的嗓子,此刻在他耳中听起来是如此的亲切。 没有丝毫犹豫,邓东平一马当先跳进了挖得并不深的鬼子战壕。 李铁胆算是解了恨了,这两天呆在赤湖上的一个小岛上,深受蚊虫叮咬之苦,携带的口粮也早早地被他吃完,又烦又饿又恼火,把这些鬼子兵当成了出气筒。自己的中正式步枪刺刀折断后,他从地上拾起了一把三八大盖,虽然使起来没有中正式顺手,但对于他这种粗人来说,哪怕是一根棍子,照样会拎在手中迎向鬼子。 他挑翻一名鬼子后,忽然发现一个鬼子军官手持武士刀,连着劈翻了两个自己的士兵,眼见着第三名士兵已经不支,马上就丧生在这人刀下。傻熊三步跨作两步,手中的步枪向前递出,硬生生地挡住了向那名战士迎面砍下的那一刀。 高桥良已经连着砍翻了好几名中国士兵,作为大佐,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系统的参与锻炼,才这小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感觉到体力不支,面前的这个中国士兵已经踉跄倒地,再杀死这一个,自己真得歇息一下了。高桥良高举着手中的武士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地上的中国士兵砍去。 不光高桥良,连瘫倒在地上的中国士兵自己都以为死定了,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或痛或不痛的那一下,爽快地来临。可没想到,凭空出现的三八大盖拦下了这一刀。自己用的力太猛,两刀交错碰撞产生的强大反弹力,震得他手发麻,虎口都已经裂开,渗出鲜血来。 没有容高桥良再有机会砍第二刀,傻熊的枪托反向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这沉重的一击,让他立刻晕头转向,踉踉跄跄地站立不稳,想用手去摸那传来巨痛的伤口,可是发现手居然会抬不起来,使劲眨了两下、瞪了两下眼睛,用力地甩了一下、摇晃了一下脑袋,才看见站在面前的铁塔一样的中国军人,手中操着三八式步枪,刺刀豁然已经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高桥良没有感觉到痛,反而全身都传来一种懒洋洋的舒适感,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终于可以躺下来休息了,终于不用再去面对那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支那怪物了。高桥良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刹那他好像看见了远在本岛的妻子,她带着一双正在上学的儿女,在不停地招手。 张小虎率领的二十师三个旅从狡长的区域分成几路向城子镇进攻,虽然没有炮兵的支援,但是胜在猝不及防,很快将波田支队的守军击溃。从城子镇退下来的部队裹挟着高桥良第二联队的其他部队疯狂的压了过来,虽然孙玉民占据了无名小山的制高点,可奈不住鬼子人多,还是被波田重一率着幸存不多的台籍鬼子兵逃了出去。 张小虎见到孙玉民时,什么话都没说,庄重地向他敬了个礼以后,转身就走了。 孙玉民也没有叫转他,只是让回到身边的周善军和小山子给送去了一封信笺。 ………… 已经身处重庆的陈布雷终于等到了辞职归来的刘家华,他的焦急来源于张小虎的战报电文,上面写着他始终不愿相信的事情。电文中如此写着:在孙玉民将军的亲自指挥下,我部在瑞昌苦战数日,重创敌波田支队,击伤击毙日寇万余,击沉敌军舰两艘,缴获武器装备无数,俘虏敌兵数百。然不幸,在敌疯狂突围中,孙玉民将军不幸以身殉国,时年二十九岁! 刘家华默默无语,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低着头,这个态度和神情似乎验证着电文所写是真的。 陈布雷老泪纵横,仰天长叹:“玉民,自你以后,国军再无战神!” 老蒋在办公室拿到这封电文后,手也不禁发抖,说话的声音也都带着颤抖:“雨农,电报上说的是真的吗?” “委员长,从截听到的日军电报,和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张小虎没有说谎,此次城子镇大捷,确实是孙将军所指挥,而且……” “而且什么?说下去!” “我得到的消息是……”戴笠再次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孙玉民将军确实已经殉国。” 即使是有所准备,老蒋还是被惊得坐了下来,从他的嘴里冒出了五个带着浓浓浙江口音的字:“天妒英才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当个东家也不错 六安,简称英,别称“皋城”。位于安徽省西部,处于长江与淮河之间,大别山北麓,地理意义上的“皖西”特指六安。六安之名始于公元前121年,汉武帝取“六地平安、永不反叛”之意,置六安国,历史悠久。因舜封皋陶于六(lu),故后世称六安为皋城。 六安地处江淮,东衔吴越,西领荆楚,北接中原,江淮分水岭,由西南向东偏北横贯本区,属于淮河流域。 民国21年(1932年)寿县、霍邱属安徽省第四行政督察区,六安、舒城、霍山属第三行政督察区。同年10月析安徽省六安、霍山、霍邱,河南省商城、固始5县边境的55个保设立煌县,初属河南省第九行政督察区,次年3月划归安徽省第三行政督察区。民国27年7月,寿县、霍邱由第四行政督察区划入第三行政督察区。 城子镇大战已过去月余,此时此刻在大别山的北麓,一个叫杨树坪的地方,辛劳的人们正在收获着金黄的果实。 林子里忽然窜出一只柴犬,速度奇怪地向村子急奔,跑的过程中还不时地朝后狂吠,仿佛后面跟着令它极端害怕的怪兽一样。 “还跑!看我抓到你后,剥了你的皮炖一锅给我哥下酒。”声音很美,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咂嘴。 随着声音,一个娇小的身躯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她奔跑的速度明显比柴犬更快。在人们讶异的目光中,她眼看着就要撵上,村子里突然传出来一声苍老的喊叫:“玉英姑娘,你就别成天撵着村子里的狗了,我家旺财肚子里怀着胎呢。” 听到了这声喊叫,这个娇小的姑娘停住了步伐,满脸不好意思地朝喊话的老妪说道:“张大娘,我在逗你家旺财玩呢。” 她边说边往往村子里溜,在一栋典型的徽式建筑前停住了脚步,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追狗的女孩正是小丫头,自从瑞昌一战后,她跟随着孙玉民往北而行,偶然经过六安时,被这的安静和谐.山青水秀所吸引,一行人商量过后决定在此安家。 钱进让人送来的金钱一直被他们随身带着,孙玉民花了些金条,从大地主杨万财手上将所有的地买了下来,当着杨树铺所有村民的面将地契给烧掉了,只给兄弟们留下了十几亩地耕种,他又让邓东平带人去城里购置了好些粮食物资给杨树铺的乡亲们,以备让他们开春后就能耕种。 生活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人命贱如狗,杨树铺的乡亲们感觉也是如此,可是自从孙玉民带着这几十号人来了以后,他们才真正感觉到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尊严。先是分耕地,这是劳苦大众的生存根本,以前的大地主杨万财虽然说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但租种他的地,只能让乡亲勉强能过活渡日,想剩点余粮那真的是很难,现在大家有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地,马上就感觉到日子有盼头了,这种感恩戴德的心不是傻熊和邓东平所能理解的。这还不算,这些人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购置了大批农具、粮食、油盐酱醋、布匹,甚至是还赶回了两头大肥猪,在村子里唯一一栋青砖灰瓦的大宅子前,由住在村子东头的已歇刀的屠夫杨东叔亲自操刀宰杀,就在现场支起两口大锅,一口煮肉,一口蒸饭,中午晚上连着两餐,剩下没用完的猪肉连同那些物资一起分发了下去。这么大的场面在杨树铺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个有着近一百多户,好几百人的村子彻底被新来的这个刀疤脸年轻人所征服。杨树铺村最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在村民的簇拥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孙玉民面前,连称了他几十句大善人,说到激动处,不禁老泪纵横,当场就要跪谢他给了杨树铺的人一条大活路,被孙玉民抢先拦住,自己先跪了下来,对着所有的村民说道:“孙某不才,浪迹于天涯,然日寇横行,为生计才流落至此,今得众乡亲收留,感激不尽。在这里,我孙某人表个态,以后只要我吃干的,就绝不让杨树铺的乡亲们喝稀的,只要我能穿的暖,就绝不让乡亲冻着。” 这跪着说的一席话,把整个杨树铺的乡亲们都给说哭了,纷纷跪下还礼。连已是垂幕之年的杨老村长也都要跟着跪下还礼,被刘文智带着傻熊给拦扶住,他说道:“老村长,您这要是一跪下,我们东家哪还有脸呆在杨树铺村啊。” 老村长叹道:“老朽有生之年,能够遇到如此之大善人,真是三生有幸啊。”他亲自伸手去扶孙玉民,然后拉着孙玉民的手,面对着所有的乡亲们说道:“从今天起,孙先生就是整个杨树铺村的东家,如果有谁敢对东家不尊重,休怪我等将其逐出村子,族谱除名。” “使不得,使不得。”孙玉民急忙推辞,他说道:“老村长,你这是太抬举我了,小子无德无能,岂能担得起东家之称,大家还是直呼我名字吧。” “你别推辞,有你这样一个东家,是咱杨树铺的福气。再说了,这只是一个称呼,是咱杨树铺的乡亲们对你的认可和尊重,孙先生万勿再推辞。”老村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吐沫都喷到了孙玉民的脸上,弄得他非常尴尬,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自此以后,整个杨树铺老老少少,从上到下,从年长都年幼,都开始称呼孙玉民为东家。 其实“东家”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从小跟着师父替衡阳城的东家跑东跑西,没想到这些年以后,居然有那么多的人称呼自己为东家,虽然这个东家并不是寻常人称呼的那种意思,但至少是说明这些纯朴的乡亲,对自己的认可和尊重。 杨树铺的乡亲开始称呼孙玉民为东家以后,慢慢的傻熊他们也开始叫他东家,除了小丫头这个没心没肺的仍旧称他为哥。 从定居杨树铺第一天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众人适应的很快,基本上都不会闲着,特别是傻熊和小丫头。 傻熊凭借一身蛮力,每天在村子里晃荡,帮这一家挑几担谷子,帮另一家挖个池子或者是人家干不动的重体力活,他都一手承包了。这也是傻熊被众乡亲们喜爱的最主要原因。 在一众随着孙玉民过来的人中,傻熊是一个极端,而小丫头算是另一个极端。她无聊时,就会赶鸡撵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杨树铺的所有家禽们几乎都被这个小祖宗给祸害过,特别是一村子的狗,看到她过来,立刻躲得远远地。 这不,刚刚把杨四婶家已经怀孕的母狗赶得不要命的跑,生怕成了她嘴里的美味佳肴。杨树铺的乡亲都很宽容,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懂事而气愤,反而个个都宠爱她,不单单因为他是东家的妹妹。 孙玉民没事时就爱拉着刘文智下棋,或许是受了陈布雷的影响,年纪轻轻就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穿着一件青衫,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捣腾出来的拐杖,十足一副已至幕年的模样。 小丫头最开始还反对几天,冲他吵闹几下,缠着他换上洋装或者是其他衣服,可当她一离开,孙玉民又重新罩上了那件青色长衫。反复几次以后,小丫头也被弄得哑口无言,再也不去吵闹了,只是一看到他穿着那身令她厌恶的长衫时,立刻就走得远远地,按照她的说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深秋的傍晚,片片红霞映着满脸笑容的人们。孙玉民站在门檐下,笑眯眯地看着每一个经过的乡亲们,和他们打着招呼,分享着他们丰收的喜悦。 戴存祥带着周善军和小山子从远处返来,早上时他们仨就出了门,去了大别山深处打猎。 兵荒马乱的年代,山上的野兽已经被靠山吃山的山里猎户打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有时附近山村的百姓,被生活所迫,无奈之下也进山寻猎,所以进山打猎想要有太多收获,也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有了周善军这个怪物在,绝不至于让他们三个人空手而归。这不,小山子用根木棍挑着两只野鸡和一只獐子,正兴高采烈地而来。 戴存祥没有像两个小家伙一样高兴,示意两人先回去后,他走到了正凝神望着他的孙玉民身边,直接说道:“东家,我们得想办法弄点武器来。” “武器?要武器做什么?” “今天去打猎,无意中走到了另外一个村子那边,想进村去找点吃的,可没有想到,刚进村便被几个人用枪指着头。”戴存祥说起这件事时仍气愤难平,他紧跟着又说道:“老大,你猜这几个家伙背的什么家伙?” 孙玉民摇摇头,没有吭声。 “他们用的居然都是崭新一把的中正式。”戴存祥显得更加气愤,他的语气中有着很多的怨气:“上次大战时,我看到老58旅的好多士兵都背着老套筒和汉阳造,那时我就问自己,政府真的穷成这样了吗?虽然说二十二师比不上咱们,但也不至于让手下的兵拿一根连烧火棍都不如的家伙式,上战场和鬼子拼命啊。” “然后呢?”孙玉民笑着看着他,问道:“这和我们要武器有什么关系?” “东家,当时我真的很生气,很想把这个家伙收拾一顿。可是被周善军给阻止了,你猜是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了更让你惊奇的东西。”孙玉民仍是笑嘻嘻地说道:“如果我料想的没错,应该有一挺机枪正在暗处瞄着你们。” “正是啊,”戴存祥说道:“我发现,暗中至少有两挺捷克式正瞄着我们。” “人家又没突突你们,生那么大气做什么?” “老大,难道你不生气吗?国军在前线没武器,反而是这些地主老财用这么好的武器,养着一波闲人。” “你现在还自认是国军吗?存祥,以后国军的生死与我们都无关了。”孙玉民说完这句话后,又叹了口气,背着手转身向屋内走去。 “老大,就算与我们无关,但起码我们都要有自保的能力吧!鬼子都已经占领六安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这了。” 听到这句话后,孙玉民站住了,可也只是短短的停留了一秒钟,然后又往屋子里走去,留下了满脸失望的戴存祥。 晚餐时,孙玉民没有出来,听小丫头说,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似乎在想着什么。 戴存祥以为是自己傍晚的言词有什么冲撞了他,或者是说触及到了什么,心中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草草地吃了两口后,就来到了书房外面。 站在门口就看到了孙玉民像尊雕塑一样立在窗前,盯着不远处伫立在黑暗中的、巍峨的大别山,眼睛迷离失神,让人无法相信,这还是那个战无不胜,叱咤风云的老大吗! “存祥,你来了呀。” “是的,老大。”戴存祥不知道孙玉民是从哪得知自己过来的,明明他连头都没回,自己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进来坐吧!”孙玉民仍然还是看着远处,没有回头。 戴存祥走了进来,坐到了靠近窗口的一张椅子上,顺着孙玉民的视线往外望去,只是一片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见。 “存祥,我知道你来是想说什么,但是你千万别说出口,因为你先前说的全是对的。” 孙玉民态度的突然变化,让戴存祥有点措手不及,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存祥,你看这夜黑不黑?” “很黑。” “为什么会这么黑?” “因为月亮和星星的光芒被云层遮住了!”戴存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黑夜上去,出于对他的尊重,才回答了连小孩都知道答案的这句话。 “那还有没有比现在这样的夜更加漆黑、更加可怕的时候呢?” “有!”戴存祥回答的斩钉截铁,他说道:“黎明前才是最为漆黑,才是最为可怕的时候。” “是的!”孙玉民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很对,如今的杨树铺虽然是风平浪静,但是鬼子带来的恐怖和灾难,如同黑夜一般,即将拢盖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乡亲们既然是如此信任我、善待我,那我就有义务让他们活下去,不让鬼子的铁蹄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 说到这里时,他终于转过身来,说道:“所以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带着你们一起,把杨树铺建设成一块铁板!”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绑票(一) 戴存祥一夜没睡着,昨日孙玉民的那一席话让自己兴奋了一整夜,让让自己思考了一整夜。 从东家的话中,戴存祥能清楚地感受到,东家并不是那种为一己安宁而弃同胞于水深火热中不顾的人。其实,他为什么带着大家隅居于这个偏僻所在,戴存祥也很明白,如果不是国军内部的排己和勾心斗角,甚至是出卖、背后捅刀,如果不是实在无法坚持,孙玉民肯定不会像个逃兵一般地扔下二十师,躲到这穷乡僻壤里来。 在戴存祥期盼的眼神中,孙玉民终于出来了,身穿着那身青色长衫,后面跟着扭扭捏捏,极不情愿的小丫头,他手上没拿拐杖,或许这是小丫头和他两个人间争执后的妥协。 一屋子的人都在和他打招呼,孙玉民却没有像平时那般还礼,脸上很凝重,走到众人的中间,扫视了一圈,对正在吃着早饭的众兄弟说道:“昨儿我和存祥谈了一会,后来又和文智聊了一会。”看到众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专心听他说话后,又讲道:“他们的话给了我一个很大的警醒,所以我想了一晚,考虑了一晚。俗话说得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身处这个大环境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就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不得不为整个杨树铺的乡亲们想想。虽然杨树铺很偏僻,但是一到征粮季节,六安的鬼子、霍山的鬼子说不定哪天就会到这边来。” “以我们现在的样子和状态,鬼子来了的话,怎么自保都是个问题,更不用提和之抗衡,所以在这里想和大家伙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好建议没有。”孙玉民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但常年的军旅生涯使得这帮子兄弟都养成听从命令的习惯,突然间说和他们商量,个个都不怎么适应,全场哑雀无声,连先前还能听见的咀嚼和吞咽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怕个球,鬼子敢来,刚好让我的大刀片子开开斋。”这种时候,只有傻熊会说话,也只有这个傻熊会在这种场合毫无顾忌地说傻话。 “你去吃你的早餐。”孙玉民不用看都知道是这个活宝,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就说出了这句话。如果换作旁人,或许是会认为他有点苛刻,傻熊却不会这样想,反正他让孙玉民说习惯了,也让小丫头欺负惯了。 孙玉民不说傻熊还好,说了以后更加没人说话了。看到这寂静的场面,他又生气又好笑,还好刘文智出来解围,总算没有让场面继续冷场。 “我昨晚和老大商量了一下,想把杨树铺所有的房子规划一下后重建,这可能要花费一笔不少的费用,我们目前的资金虽然能承担起这笔钱,但是我却不赞同动用。” 刘文智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伙便立刻开始了交头接耳,议论从先前的很小声,变成了大声的争执。 大家的情绪一被调动起来,刘文智又接着说道:“我虽然不赞成动用这笔钱,但是不代表我不同意重建杨树铺村。” “文智哥,你这话说的前后矛盾啊,既然不舍得花钱,又要重新建房,难道你让我们、让杨树铺村的乡亲用口水去建吗?” “稍安勿躁,”刘文智没有因为大家七嘴八舌地调侃他而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我知道在场的各位中有很多高人,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几个人去做,完成了以后,绝对能够解决重建的资金问题。” 孙玉民借着刘文智的话说道:“有没有人主动请缨啊,没有的话我可要点将了。” 本来有人打算出来领受这个任务,见孙玉民这样一说,便立刻明白了,这肯定不是个好差使,而且他已经挑好人选了。 孙玉民急着说话,就是不想有自己不愿意让去的人站出来,辟如说他话音还未落下就跳出来的两个家伙:傻熊和小丫头。 “你们不行,这个任务不适合你俩,哪凉快哪呆着去。”孙玉民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 “凭什么,你任务都还没说出来,就说我不合适,讲不讲理啊。”小丫头的声音,她从来不会害怕孙玉民,也从不分场合,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她会得理不饶人,彻底追究到底。 “男人的事,丫头片子一边去。”傻熊又狠狠地往她心里插一把刀子,他以为这个任务只需要一个人执行,所以不惜“出卖”自己的战友,即使是发现小丫头鼓着大大的眼睛瞪着他,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害怕。 “老大,什么任务?我保证完成。” “你也不行,带丫头去帮乡亲秋收还行,这就是你俩的任务。” “啊……”小丫头愁眉苦脸。“我还是去撵狗玩去。”她知道孙玉民说了不让她去,就肯定不会改变主意,与其在这不痛快,还不如去玩。当下就没顾一群人的目光注视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径直走了出去,甚至是忘了吃点早饭再走。 “啥东西我就不行了?老大,你这就不厚道了,在场的人除了你和那个变态周善军外,其他人我都敢比比,除了读书写字,只要是身体和军事这一块的,谁要是能把我比下去,以后我见着他就喊师父。”傻熊没有像小丫头那抽身而去,反而是较起真来。 “这句话你自己先记着,等我安排好了以后,再找个人和你比。”孙玉民没有理会傻熊的霸蛮,甩下了一句话,让他等着。 “存祥,我觉得这件事就交给你带队,带上周善军和刘小山,再挑几个兄弟去帮手。”孙玉民说道。 “老大,你和文智哥说了半天,都还没有告诉我们,任务是什么呢!”戴存祥站了出来,把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哈哈,这个任务不能在这说。”孙玉民笑了,看到大家又开始交头接耳,他忙解释道:“不是要对大家保密,只是这种事情,我有点说不出口。” “好了,好了,既然咱们东家说不出口,那这个坏人就交给我来做吧。”刘文智出来解围。“其实这个主意也原本是我出的,只是老大没有反对而已。” “唉呀,老刘,你就别卖关子了,可把我给急死了。”傻熊在一边催促道。 “昨晚老大说想重建杨树铺,要把钱进准备的那些钱花掉,我当时就反对了,因为那些钱要留着以后用在刀刃上。但是杨树铺的重建势在必行,因为以后这也是我们生活的家园,不能没有防守和反抗能力。既不能花手上的钱,又要重建村子,怎么办呢?我出的主意就是让一些兄弟当当绿林好汉。” “当土匪打家劫舍啊?老刘,你出得什么馊主意啊!”傻熊又在边上叫嚷。 “你再吵,我把你赶出去。”孙玉民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作势要敲他头。 傻熊立刻用手把嘴捂上,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 刘文智见这家伙吃了憋,强忍住笑意,继续说道:“前些天我和村子里的乡亲们聊天时,听到了有关一个人的传闻。后来专门去找老村长打听了一下,证实了这个人在这一片横行乡邻、鱼肉百姓多年。”刘文智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离这几十公里外,有一个叫佛子岭的地方,那里淠河是辉阳河的交界处,这个镇的名字来源于附近的一个湖。镇子里有叫王得贵的人,年轻时是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地痞,某一天因为对一个年轻寡妇动手动脚,被族人逐出了镇子。十多年后,他突然回来了,还带来了上百号扛枪的大兵。这一下子佛子岭立刻就变了天,原本和他有仇有怨的乡亲,不是远走他乡,就是惨死在他的淫威之下。又过了这么些年,这个王得贵已经成了方圆几百里首屈一指的大财主,强娶了五房老婆,生下了七个儿子。他当年带回来的那些大兵走了一些,也还留存了一些,经过这么多年,他慢慢组成了一支近千号人的民团。就凭着手上的这些杆枪,县里、省里、甚至是一些小军阀都在拉拢他,这让周边的普通百姓如何敢去反抗?。” 刘文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惹来了大家很多的议论,原来近些日子兄弟们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个王得贵的恶行劣迹。 “既然没有人敢惹,他又那么有钱,恰恰我们重建又缺钱,那只好去找他拿点花一花。”刘文智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老大,人家可是有一千人马的枪,就派几个人去,恐怕有去无回哦。”有人疑问道。 “我们又不是去明抢,再多人和枪也是他的事,有什么好畏怯的。我们要去智取,让这个王得贵自己乖乖地把钱拿出来,然后还不会前来报复。所以说铁胆不适合去,他太扎眼,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去了反而坏事。” “谁也不可能会乖乖的拿出那么多钱出来,这姓王的一听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哪会轻易这么做。”戴存祥说道。 “王得贵膝下虽有七子,但却只生了一个女儿。他这个女儿今年有十七八岁,据说生得漂漂亮亮,此刻正在省城合肥上学。王得贵很疼爱这个女儿,把她当成掌心宝,无所无依无所不从。如果我们把她劫为人质,要点小钱花花,那岂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吗?” 刘文智把绑架小女孩这种事情说出来后,邓东平和傻熊脸都绿了,虽然说这个女孩的爹不是好人,但她只是个小女生,完全无辜的。现在要劫持人家为人质,勒索赎金,这种事情他们是干不出来。两个人听完之后,赶紧推开身边的人,走了出去。 “铁胆,你不是抢着去吗?这会就怂了呀。”一个兄弟在人群中叫嚷,弄得傻熊脸一下就红了,屁都没放一个,小跑着朝村东头而去。 戴存祥也有点不想去干这种不屑的事,刚想拒绝这个差使,孙玉民却先说道:“你别小瞧了这个小姑娘,她身边王得贵派了不少人保护,有明有暗,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干成这件事。” “可是,这样的事终究不光彩呀!实在不行我们去绑架姓王的儿子,他不是有七个儿子吗?总比让我去对付个小姑娘强点。”戴存祥有点不愿意,好歹也曾经是一个团副,做这种他认为的“下三滥”事情,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不行,为了保险起见,为了杨树铺重建计划万无一失,你必须要这样做。”孙玉民显得很严肃,说完这些话后,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太于严苛,便继续说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那么我就亲自去,你嫌丢人,我不怕。” “别,别,别!”戴存祥见他已经这样说了,只得答应。“你若亲自去了,那让我们这些兄弟们脸往哪搁?” 孙玉民听到了他这样表态,才露出了笑脸,说道:“办成这件事后,我让你好好休息休息。你吃完早饭后就去准备,走时再过来找我,还有些话要交待你们。” “行!”戴存祥点头答应。 “存祥做的是第一件任务,还有第二个任务谁来做?” “老大,我吧!”董文彬站了出来。他很敬重孙玉民的,也深受孙的赏识,屋子里众人见他出来领命,便没有人再去相抢。 “行,这个任务确实是要个细心的人来做,钱进不在,只得你来了。” 孙玉民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董文彬听到这些话后,脸色已经开始微变。 他了解孙玉民,是崇拜和敬重之后开始的深入骨子里头的,不像有些人说是了解,其实只是表面上的文章。听到他说起钱进,便立刻明白了,这是要让他去管重建这一摊子事。 “老大,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从江西带来的那个步话机还要研究,恐怕不能再接受任务了,要不让别的兄弟上吧。” 董文彬的快速反悔,出乎了孙玉民的意料,他先是懵了一下,随即快速反应过来,直接拒绝道:“不行,军无戏言,你已经接受任务,岂能随意反悔。” 一句话就就回绝了董文彬的小聪明,他只得无奈地摊开了手。 “等会儿你带着小宋他们五个人,找丫头拿钱,去附近镇子,特别是佛子岭和霍山县城,大肆采购建筑材料和粮食。最好是放出风去,我们杨树铺要重建。” “老大,买东西我能理解,可是这种事情不是越悄悄摸摸地越好吗?为什么反而还要大举张扬?” “你不用问这么多,照我的话做就行。”孙玉民没有回答董文彬的疑问,反而直接对刘文智说道:“等会你去把老村长还有几个长辈请来,重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请人家来主主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绑票(二) 孙玉民带着刘文智,在这座杨树铺唯一一座青砖灰瓦的宅子中,和老村长他们几个杨树铺村的长辈见了面。 小丫头难得的乖巧,居然还给他们几个奉上了茶,然后又安安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 孙玉民明知道这小丫头有蹊跷,但是仍没有赶她走,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她多学学也是蛮好的。 “杨老,麻烦你们过来这一趟,是有个事想和大家商量商量。” “东家,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什么商量不商量的,大伙都相信你,你作决定就好了。” “杨老,话不能这样说。我一个外乡人,幸得乡亲们收留,感激都来不及,哪敢私自作什么主。” 小丫头听到这句话后,扑赤一声笑了出来,发觉失态后,立刻转过身,仍在偷偷地笑。关于重建的事,她已经从傻熊嘴里知道了,戴存祥和董文彬的任务她也一清二楚。明明已经全安排好了,却依然还摆出一副商量的姿态来,叫她如何能忍住笑。 老村长他们,甚至是整个杨树铺的乡亲们对于小丫头都是非常好和宽容的,每次看到她把村子里的狗呀鸡呀赶得四处逃窜,也没有去责备她,反而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款待她。大家都知道她是东家唯一的妹妹,也知道她生性贪玩,人却是极好。所以她在边上偷笑,并没有惹几位老人生气,反而倒过来劝慰正有点微怒的孙玉民:“东家,玉英姑娘正是贪玩的年纪,你可不能禁固了她的天性。” 孙玉民本想教训她几句,却被老村长这两句话堵住了嘴,只得忍了下来,笑着说道:“舍妹这些日子给乡亲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老村长忙挥手,说道:“玉英姑娘长的漂亮,心肠又好,将来不知道谁家有这个福气,能将他娶回家,也算他家是祖坟冒青烟了!” 小丫头听得有点不好意思,推了孙玉民两下,弄得他也很尴尬,忙岔开话题。 “杨老,今天找您几位来,主要是要商量一下我们杨树铺重建的事情。” 孙玉民的这一句话,差点没将老村长和屠夫杨东惊得从椅子上掉下来。 “东家,恕老夫耳拙,刚才您说的什么?” 重建整个村子这种事情是他们从来不敢想象的,涉及到的人力和物力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说孙玉民一来杨树铺时就谈重建,老村长他们肯定以为这人是疯子,可经历了送地送粮食送物资,甚至是这些天收获的粮食,这个新东家居然半粒都没要,综合这所有的事情,让孙玉民的形象在乡亲们的心目中高高在上,没人会质疑他的任何决定。现在他说重建村子,这个事情太大了,让没有丝毫准备的老村长他们几个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会有如此一问。 “杨老,本来我也不想动大家的祖业,可是现今这个时候,如果不重建村子,不做一些防范措施。别说六安或者霍山的鬼子,就是王得贵的民团,或者是盘居在扁担石的土匪来了,我们都无法抵抗,所有的乡亲们都会成为人家手里的玩偶,嘴里的肥肉。”孙玉民以为这几个老人家不同意重建这件事,解释了一大堆,生怕他们会持反对意见,哪里会想到人家只是被惊到了。 “东家,您是说要帮全村的乡亲们盖房子对吗?”屠夫杨东首先反应过来,他是个粗人,重建这种文绉绉的词他讲不出来,反正在他的认识中就是这个东家要帮自己和乡亲们盖房子。 “是这样的意思。”孙玉民点头道:“如果我们不做好准备,像这些天收的粮食,像给大家分发的东西,迟早都会让人一扫而空。” “东家,您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们这些小百姓不懂,但至少乡亲们都知道,东家您是真心对大家好。而且,重建村子可不是小事情,这可是功在当前,利在后代的大善事啊。”老村长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激动,他一大把年纪,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像孙玉民这般完全不图回报的人,此刻他已经有点语无论次。如果这件事真的做成了,不光对整个村子都是件大好事,更加会惠及到周边,自己也算是跟着落个好名声。 “那几位前悲算是同意了吗?”孙玉民脸上露出了笑。 “同意,同意。这若不同意,那我们几个祖坟怕都会被乡亲们给掘了。”杨东叔很是兴奋,看到孙玉民的样子很是认真,随即又提了个要求:“东家,我们杨树铺除了娶进来的媳妇和招上门的女婿,都是同一个杨姓。村子近百户却没有个像样的祠堂,能否这次重建村子时,顺便帮忙建个宗祠,也不枉祖上积德,才会有今日东家来造福乡邻。” 孙玉民听到老头应允,松了口气,先前那么担心这几个老人墨守成规,不愿把老村子拆掉。建个宗祠的要求不算过份,如果真要彻底收服杨树铺乡亲们的心,这件事还必须得干。 “杨老,您也是杨东叔一样的意见吗?”孙玉民礼节性地询问了一句老村长。没想到老头竟然流出泪来,哽咽着说道:“同意,同意!东家,你可真是老天派来造福杨树铺的呀。” 既然已经同意重建村子这件事,其他的关于村子怎么规划,怎么建设,每家劳工的出法,拆掉屋子的乡亲们的住宿,以及每天帮厨和厨师的指派这些杂乱的细节,就交给了刘文智和杨东大叔去商议了。 孙玉民带着小丫头把老村长送出门口后,连忙让人把邓东平和傻熊、林原平找来,他这么着急叫三人来,是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么大张旗鼓的建设,让某些嫉妒的人或者势力眼谗了,以杨树铺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法抵挡。 傻熊被叫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全是土,这货不知道又在帮哪家在做什么活呢。一进屋他就在嚷嚷:“别让我去干那种挨天打雷劈的缺德事,说得再好听我也不去。” 孙玉民眉头微皱,拿起手中那根装模作样用的拐杖,顺手就往他他身上敲去。 “我让雷劈了,第一个拉你垫背。” 听出孙玉民话中的微怒,傻熊立刻就老实了,忙拍马屁:“别人干肯定是天打雷劈,老大你那肯定是替天行道。” 邓东平他们都被这话逗乐了,纷纷打趣他。 “好了,和你们说个正事。”孙玉民敛起了笑容,说道:“有个事情需要你们几个去办。” “老大,有事吩咐就好!”傻熊巴不得出去放羊,立刻又站了出来,生怕孙玉民因为刚才的话而改变主意,忙急着表态。 “这边现在需要一批武器弹药,以前这一块对我们来说很容易,但是现在却很难,我想来想去无非是两条路能搞到枪,一是黑市购买,二就是去把钱进运到山西的那一批武器接过来。” 孙玉民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去黑市购买的话,我们很难找到路子,就算侥幸找到了,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购买,所以这条路其实是没用的。去山西把钱进藏起来的武器运过来,也不太现实,路途太过于遥远,且不说要经过敌占区,光一路上的土匪强盗都会让我们应接不暇,所以这条路也行不通。” “老大,既然两条路都行不通,那我们去哪搞武器弹药?”邓东平问道。 “借!抢!”孙玉民扔出了两个字。 “借?抢?”邓东平他们有点摸不着头脑。“找谁借?去哪借?又找谁抢?既然能借到,为什么又要去抢?而且我们也没资本去抢呀,兄弟们除了短枪外,其他的可都是一无所有。” “武汉!”孙玉民说出了这个让他们几个都未曾想到的地名。大家才从那跑出来,现在又要回去那里,多少让人有点不爽。而且鬼子正两路进攻武汉,现在去那个事非之地,似乎真的有点不妥。 “怎么都这样看着我,不认识我?”孙玉民感觉到了大家奇怪的眼神,心中也乐了,不就是去趟武汉吗?至于那么胆怯么。 “老大,去武汉弄枪弄子弹能带得出来吗?而且,我实在是想不到找谁去借,陈先生他们已经去了重庆,当时从江西走的时候,是让虎子假传了你的死讯,如果冒然现身,恐怕会惹来麻烦。”邓东平考虑得比傻熊和半鬼子都周到,说出的话,问出的问题都一针见血。 “你说的没错,确实难,可是为了以后能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次武汉之行势在必行。”孙玉民没有再让他们有反对的余地,直接说出了这已经是他决定了的事。“你们三个去准备行李,丫头这次也跟着去,把钱交给文智保管,明天一早出发。” 邓东平见他已经把话说死,便没有再去反对,只得拉着傻熊和半鬼子去准备。 “丫头,你去通知小宋,让他们五个人抽出来两个人,去找钱进,他现在还在虎子那边。如果我料想没错的话,二十师现在应该是在黄石那一块,让他们寻到以后,告诉虎子和钱进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他们不愿意呆在部队了,随时可以过来安家。”他说的这个小宋就是在南京光华门,二营炊事班长老刘头从阵地上带下去的五个小鬼。后来在钱进的带领下,跟着粤军从正面突出了日军的封锁线,这一年多跟着钱进也学了不少,渐渐的也能独当一面。只不过昨日,他已经安排让小宋带着另四个人去帮董文彬的忙,现在又朝令夕改,似乎是不太妥当。 ………… 周善军正在一块磨刀石上细心的磨着那把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剔骨刀,小小的刀身上泛着银光,特别是刀锋上散发的光芒透着冰冷的气息,让人感觉到心里发悚。 身后忽然传来了人蹑手蹑脚的声响,他佯装着拿起小刀观看,刀身上映出来一个人的影像,正是自己非常不愿见到的一个人。 周善军苦笑了一下,当作不知道有人来一样,用清水将刀冲干净,又取过手边的毛巾,将这柄锋利的小刀擦拭得干干净净。 小丫头忍着笑,悄悄地走到了正专心致志磨刀的周善军身后,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可手伸过去时,发现他突然站了起来,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大门,好像完全不知道身后还有一个她,气得小丫头将那块磨刀石踢得飞远,自己也抱着生痛的脚尖,生着闷气。 这一幕,完完全全地被戴存祥看在了眼里,他摇着头叹道:“妾有意,郎无情啊!” 第二天一大早,戴存祥就领着周善军、小山子和另外五个兄弟出了门,目标正是安庆。 孙玉民为了方便他们办事,特别让杨东大叔找了个村子里年青力壮的小伙子陪着他们去安庆。这个小伙子叫杨大志,稍有点文化的戴存祥便开玩笑叫他“青面兽”。 一路上也算是顺顺利利,大家也都高高兴兴,只是周善军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旁人觉得很奇怪,只戴存祥知道,他正为小丫头的一厢情愿而苦脑着。 一行人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民国时期的安徽省会,安庆。 可是他们白跑了一趟,五月初时,王得贵女儿就学的省立女子公学就已经随着省府迁到了立煌(今安徽金寨)。 戴存祥很郁闷,几百公里的路途可不是说着玩的,满腔的愤怒和郁闷,最后都发泄到了几个正在公学附近欺负百姓的鬼子身上。 老百姓向来都是逆来顺受,哪曾看到有人敢徒手空拳的和鬼子干,待到看到周善军和小山子他们如屠狗一般地将那几个鬼子兵杀死在街头时,一下子全都闪得干干净净,生怕因此惹上飞来横祸。 他们几个出发时,除了带了些钱之外,并没有带武器,杀死这几个鬼子后,小山子和另外几个兄弟就要捡枪,却被戴存祥给喝止:“你们想自己暴露吗?” 在已经被占领了两个月的城市中,光天化日之下被杀死几名士兵,这让城中的日军指挥官很震惊,当即就封闭了城池,经过几天的折腾,冲老百姓发了一通淫威,杀了几个无辜之人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只是戴存祥、周善军他们几个人被困在了城里好些天,解禁之后又不敢马上走,生怕是鬼子设的陷阱,又待了几日,才偷偷摸摸地出了这个差点让他们阴沟翻船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绑票(三) 立煌,安徽临时省会。 立煌这个名字来源于国军将领卫立煌。1932年9月,在h军第四次反“围剿”中,国军卫立煌部进占金家寨,gmd政府为加强对鄂豫皖边区的统治,于10月11日划鄂、豫、皖三省交界处的河南商城、固始县及安徽省的六安、霍邱、霍山3个县计5个县各一部分地区,在原属六安县的金家寨设立煌县。 1938年6月13日,省会安庆被日军波田支队占领以后,省府和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一集团军总部于6月27日宣布立煌为临时省会和总部驻地。 闭塞的消息和落后的通讯条件使得一个多月以后,孙玉民他们这帮子人还不知道省会易地的消息。否则怎么还会让戴存祥白跑一趟安庆,甚至是差点出问题。 金家塞在霍山以西,其实距离并不遥远,但因为都是背靠着十万大山,比起去安庆,显然是前者更难。 小山子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不停地在骂骂咧咧,一时咒骂小鬼子,一会又恶毒诅咒把省会迁去这么偏地方的廖磊1和李品仙。 怨气归有怨气,可是事还得做。他们一行八人匆匆赶往立煌金家寨,连从霍山路过都没有回杨树铺,戴存祥担心在众兄弟中没有颜面,索性回家报信的都没派出一个。 日军虽然已经占领六安、霍山等县,但是立煌却一直牢牢掌握在二十一集团军手上。面对着十数万的国军,六安这边的鬼子们也不敢过于嚣张跋扈,秋收时节都不敢下来抢粮收粮。 田间地间,到处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让出身于贫困家庭的小山子很是兴奋,不时地对周善军和戴存祥说笑着。小丫头不在,他很好的替代了这个开心果的角色,这也让枯燥辛苦的旅程变得有趣很多。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叫青山镇的地方,一询问,才知道已经进入立煌境内。 小镇虽然不大,但是很热闹,比起一般的小镇的寂静完全不同。时近中午,街道两边仍都是人声鼎沸,叫卖和讨价还价声不绝。 周善军觉得很奇怪,问戴存祥:“哥,这有点不对头哦,怎么这里的百姓好像都蛮富裕一样,集市到中午了还有这么多人?” 戴存祥还没回话,倒是有个女声扔出来了一句话:“土包子。” 周善军徇声望去,只见是一个新式洋装打扮,绑着两条马尾辫,长得眉清目秀的姑娘,接了自己的话,他刚想回骂过去,却被这女子身后一个随从装扮样中年人的冰冷眼神给吸引,他凝神望去,只见那中年人,背稍驼,身材瘦小,但是人却很精神,特别是手背上暴起的血管,让周善军格外的惊讶,他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而且看起来身手不弱。 洋装女孩见周善军看着自己这边,眼都不眨一下,以为是自己的美丽把对方给看呆了,不由得脸都红了,佯怒骂道:“看什么看,小心把你眼珠子都挖出来。” 周善军倒真是被这句话给弄得怔了一下,随即醒悟人家是误会了自己,忙收回目光,一口痰啐在地上。这个女孩虽然漂亮,可和丫头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就连丫头自己都没正眼瞧几眼,就更别说她了。 那个少女被周善军这个鄙夷的眼神和那一口痰给啐生气了,她拨开了身前的行人,气冲冲地走到了戴存祥他们跟前,伸手拦住了周善军,说道:“你朝谁吐口水呢?” “奇怪,我吐口水关你什么事?你什么人啊?就算你能管天管地,也管不着我吐口水呀。”周善军没好气的顶了回去。 小女孩被呛得满脸通红,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从来都是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何尝受过这种窝囊气,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指着周善军的鼻子说道:“你快给我道歉,还要保证以后不准再欺负我,否则我就让你走不了。” 周善军哼了一声,把头扭过一边去,理都不去理她。 倒是戴存祥不想节外生枝,站了出来,对这个正发小姐脾气的小女孩说道:“姑娘,我这个弟弟性格有点倔强,如果有哪个地方得罪了,请大人有大量,放过他这一回,我诚心代他向你道歉。” “你道歉不行,我要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小女孩见有人向她示弱,总算是捡回了点面子,可一看到周善军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立刻腾起无名之火,不依不饶地说道:“不行,我今天非得让她给我道歉!” “想要我道歉,没门!”周善军扭头回来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想从这女孩边上走过去。哪曾想到他往左,那小女孩也往左,他往右,那小女孩也向右,死死的拦在他身着,就是不让他过去。 周善军见这个女孩像块牛皮糖一样,有点烦躁,便喝问道:“你想干什么?” “道歉!”这小女孩没有丝毫畏怯他的大声,反而冲他叫唤。 周善军有点不耐烦,想强行冲过去,没料到那个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竟然往他身上扑来,边扑边喊:“非礼啊!” 这一下子不仅把周善军吓得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连先前还想看他窘样的戴存祥也被吓子一跳,忙把周善军往身后拉,可是已经晚了,小女孩已经死死地抱住了他,双手紧扣一副死都不放手的架势。 周善军是彻底懵了,高举着双手,不停地解释:“我没有非礼她。” 旁人谁会看不出来,明显是这个女孩在欺负别人,所以尽管她在不停喊着非礼,并没有多少人来围观,这多少让她有点尴尬。 倒是跟在女孩身后的那个驼背中年人,像是没看见她在胡闹一样,人倒是在边上,眼睛却不知道看到哪去了。 “我道歉,我道歉!你快把手松开。”虽然鼻尖全是少女身上的体香,身上也能感觉到少女的柔软,可周善军已经被吓得魂魄都丢了,哪里还知道享受齐人之福,忙向那女孩子求饶。 少女见目的已达成,才松开了手,对周善军说道:“赶快道歉!否则本姑娘有的是招对付你这种无赖。” 周善军无语,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无赖,可又不敢惹这个泼辣的女孩,只得苦笑着道歉:“姑娘,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对,你宰相肚里能撑船,饶恕我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 少女扑哧笑了出来,却依然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指着周善军的鼻尖说道:“记住了,本姑娘叫小茹,以后看到我了,最好是客气一点,否则别怪我欺负你。” 看着这个少女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周善军呸了一句,心里默默地骂道:“妖女,鬼才愿意再看到你。” 经历了这一场闹剧后,周善军本来已经恢复的情绪又低落了,连中饭都没吃上几口。 稍稍休息了一下,戴存祥又催促着大家上路。看到周善军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便不停地开导他。 而他却始终提不起精神,在家里深受小丫头“迫害”,出门了心想终于逃出了她的魔爪,可没有想到让个陌生的少女给欺负了一把。这确实有点打击到他,难道真如傻熊所说,自己今年犯了桃花劫? 没有马匹和车辆等其它交通工具,他们几个的前进速度也不慢,天黑的时候已经来到了离立煌不远的梅山。 此处离立煌已然不远,已经到处都能看到国军士兵以飞关卡了,显然附近的国军部队不在少数。戴存祥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趁黑进城的好,便带着众人找了间旅店住下。 小山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早就叫着饿了,住下之后便缠着戴存祥带着大伙去找吃食。 在街上只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家酒楼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显得生意极好。 戴存祥二话没说,领着大家就往这家牌匾上写着“林隐酒家”的酒楼里。 周善军是最后一个走进酒楼的,正跟着众人身后往楼上走去,冷不丁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虽然酒楼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但是这周善军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他正想抬头寻找这股味道的来源,却猛地发现,楼梯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往下走。 这一下把他的心都吓得差点跳出来,他赶紧扭转身低着头,侧侧地挨着楼梯往上走,生怕那个克星发现自己。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和手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话:“你胆子不是很肥吗?怎么这会却躲着我?” 说话的正是中午在青山镇碰见的那个霸道少女,戴存祥他们上楼的时候已经发现了正要下楼的她,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她不会再去找周善军的麻烦,可是没想到这个女孩,即使是周善军已经躲着她,却还是被她堵住了。 “姑娘,我们素不相识,请你不要挡着我好吗?”周善军只得硬着头皮和这个不讲道理的女孩说话。 “素不相识?”少女有点生气了。“你居然敢说和我素不相识?” 看到她这副就要撒泼的样子,周善军暗道不好,赶紧改口:“没有,我们认识,我们认识,中午才见过的。” 看到他示弱,少女并没有也跟着退让,反而得寸进尺,说道:“那好,既然是我们中午才见过,也提醒过你离我远点,为什么你像条尾巴一样跟着我?” “我?”周善军用手指着自己反问:“跟着你?” 少女两个眼睛眨了眨,头快速地点了几下,说道:“是不是被我迷上了,想偷偷地看我几眼?” 戴存祥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少女明显是在故意等着周善军,故意来戏弄他的。只是她为什么会算得那么准,恰恰好出现在这个镇子里,恰恰好出现在这间酒楼里,又恰恰好在他们上楼时堵住了周善军的路,看似是巧合,其实肯定不会是那么一回事。 周善军听到少女居然如此不害臊,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己,气得脸都红了,他很想反怼过去,可又害怕这个泼辣少女又做出他所想象不到的事情,只得忍着自己的脾气。 “这位小姐,天地良心在此,中午一别以后,你往哪边走的我都不知道,何谈跟随二字。” “哪好,就算你没有跟着,但是我中午跟你说过我的名字,现在请你说出来。” “这……”周善军完全没去听那女孩中午说的什么,那时自己的头脑完全是懵的,即使是小丫头也没有像这个少女一样如此霸道,一上来就搂着陌生的男子,虽然让自己初次触及到了女人的身体,但是留下的阴影却是一直在脑中萦绕。现在这个煞星问起了中午的事情,哪里能回答的出来,直急得本已经通红的脸愈发通红。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戴存祥见那少女并无恶意,索性带着小山子他们上楼去了,只把他扔在了那里。 “你居然记不住我的话?”少女忽然间变脸,先前还在调戏周善军,这会儿又成了梨花带雨,凄楚可怜的模样,说出的话也是满腔的怨恨。 周善军虽然身怀绝技,可毕竟还是个毛头小伙,一见到这女孩流眼泪了,生硬的心肠一下子就软了,忙道歉:“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没记住你的名字,如果你能再告诉我一次,我绝不会再忘记!” 少女又是一击见效,马上就破涕为笑:“真的?你没骗我?一定不会忘了对吗?” 周善军想尽快摆脑这个噩梦般的少女,忙急着答应:“肯定的,肯定的。” “那你听好了,我叫……”少女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一直跟在身后的驼背中年人拉了一下。 少女显得很不耐烦,看得出她很生气,对驼背中年人说话的口气也不是很好:“王叔,如果你再对我做的事指手划脚,那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驼背中年人似乎是个哑巴,听到了少女的话后声都没吭一下,直接退了两步,不再阻止这个刁蛮的少女。 “你听好了,姑娘我姓王,芳名叫艳茹,还是中午那样,你可以叫我王姑娘,也可以叫我小茹!” 刁蛮少女的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响在周善军的头上,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耳中猛地回响起临行前孙玉民交待的话:“王得贵有个宝贝女儿叫王艳茹,他爱这个女儿胜过了任何人,把他七个儿子全绑来,都不及这个女儿分,所以这一次杨树铺重建的效果怎么样,全看你们的了。” 周善军被这个名字惊呆的模样,全被王艳茹身后的驼背中年人看在眼里,他那双看似灰暗的眼睛里忽然间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精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绑票(四) 周善军虽然被惊到了,但是与生俱来的警觉让他发现了驼背王叔的那一点细微变化,心里立时就对那个看似普通,实则棘手的人多了几分警惕。 “喂,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周善军发呆的模样把王艳茹惹恼,她以为自己的话这家伙又没听进去。她哪里知道,此刻周善军的内心如同沸腾的热开水一样,不停地在挣扎和反复。本来他对于来绑架一个女人本身就不太赞成,可等到领下任务后,本打算狠心做成这一单,可当他发现自己要绑架的人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虽然这个女孩刁蛮任性,也很霸道,但经过这两次相遇以后,他发现即使是出身金贵,这个女孩也没有半点娇生惯养后的戻气,更没有借助家里去欺负像自己这样的普通百姓。而且她虽然看起来很难缠,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刚才的泪水就能表明,她只是个非常单纯的小女陔。 就在她流出眼泪的那一刹那,似乎触动了周善军心灵深处地某些东西,这种感觉哪怕是美如小丫头,都从来没有给过自己的。难道就是下午搂住自己的那短短时光?难道就是那鼻尖闻到的点点清香?难道就是从身上传来的那一片异常的柔软感觉?他此时此刻是无比地希望,面前这个纯朴的女孩不是老大让自己去绑架的那个女孩。 “你是哪儿人呀?”周善军不敢去叫她的名字,如果她不是这个名字,那么自己就不会有这种烦恼。 “你是不是没听见我说什么?”王艳茹没有去回答他的话,反问了回去。 “我在认真听呀。” “那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愿叫?”王艳茹的脸又晴轻多云了,眼眶中也蒙上了薄雾,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 楼梯上有人往下走,走得很急,不知道为什么就绊了一下,眼见就要撞上正面朝楼下站着的王艳茹。 周善军一把就将她抱了过来,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挡住了她,即使是那个人滚下来,也会伤不着王艳茹。 人是不可能会撞到这个任性的女孩,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驼背王叔呢。他那看似佝偻的弱不经风的身躯,此时竟如同像块磐石一般立在那楼梯上,滚下来的那人撞在他的背上,居然被弹飞,从护拦上摔了下去,砸在下面的一张桌子上,顿时将一桌子的酒菜,连同桌子一起砸碎。 王艳茹被这突然的一搂羞得满脸通红,待看到有人从楼梯上摔下,便明白了他是担心自己受到伤害,才将自己抱进怀中,心里又多了些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她本是少女怀春的年龄,情窦初开,哪里还管顾别人的目光,竟然大大方方地环住了周善军的腰,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虽然周善军又感觉到了中午一模一样的柔软,也闻到了中午一模一样的清香,可是他的心思完全被驼背王叔刚才的稳如磐石给震惊,刚刚那一幕,即使是没有这个驼背王叔,自己也能护住这个女孩,但是他绝对做不到像王叔那样,受到如此大的冲击力,不仅纹丝不动,而且还把别人撞飞,如何能不让他惊讶。怀中可人儿的心思变化,他没有感觉到,心底里只是多了些警觉,也隐约地感觉到了,怀中的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了。 绑?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即使是驼背王叔有天大本领,也不可能把她从自己手中抢去。可是,如果自己真的就此把她掳去,不仅会将这个初涉社会的女孩的那份纯真击得粉碎,而且会把自己的那颗也算是善良的心彻底杀死,那样的话就算是计划成功了,杨树铺重建了,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会是个行尸走肉了。 不绑?那也不行,如果筹不到这笔钱,不光自己,连戴大哥也不好意思回去交差。而且就算是王艳茹是无辜的,她那个老爹却是真正的十恶不赦。 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教教我?周善军心底在呐喊,心底在询问。 他怀中的少女却不是这样的想法,依偎在这个并不宽厚的胸膛里,自己却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特别的舒适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或许是雄性荷尔蒙的味道深深地把王艳茹吸引,她居然舍不得从这个怀抱中离开。 两个各怀心事的男女在这个并不宽畅的楼梯上抱在一起,仿佛世界都静止了一般,直到戴存祥在楼上喊了一声小周,二人才仿若是如梦初醒,赶紧分开。 周善军脸羞得通红,放开王艳茹后,迈腿就往楼上走去,再也不敢去看依然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那个人儿。 王艳茹却似没事人似的,没有女孩子应有的矜持和害羞,反而大声对周善军说道:“我也还没吃饭呢,你能陪我吗?” 周善军闻言停顿了一下,他似乎想答应这个请求,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重新往楼上走去。 正当王艳茹黯然神伤,正失望的时候,从楼上传来了她想要听到的声音:“上来吧!” ………… 就在戴存祥他们出发的当天,孙玉民带着李铁胆、邓东平、林原平和小丫头四个人也踏上了去武汉的路途。 此时此刻武汉外围的第五、九战区正打得如火如荼,孙玉民率二十师击溃波田支队后,汤恩伯的三十二军团奉命前来支援独剩一个十二军的第三集团军。8月下旬,日第9师团也在在及川古志郎第三舰队军舰的护送下抵达瑞昌,前锋第6旅团登陆后一路势如破竹,连下鲤鱼山、笔架山等要地,8月24日攻占瑞昌。占领瑞昌后,丸山政男的第6旅团本应该往西南攻击,切断粤汉铁路,可是看到南浔路106和101师团竟然被薛岳的第1兵团打得寸步难进,觉得不可思议,一多事就杀了过来。丸山率部进入岷山山脉,直插南浔路正面守军的背后。防守岷山的是川军王陵基部,本是保安队改编的,战力薄弱,一触即溃,薛岳还以为川军谎报军情,就命令74军派一个旅去驱赶岷山之敌,掩护南浔路正面守军侧背的安全。没想到,俞济时派去的一个旅差点被包了饺子。151旅旅长周志道立马回过味来,一面率部队边打边撤边报告。王耀武接到报告也害怕151旅有什么不测,急忙率51师其它部队前往支援,谁知51师一起上也不是对手。51师被打得节节后退,俞济时这时终于搞清了敌人的兵力和番号,也急忙率74军其它全部部队赶往支援。但还是不支节节败退。到9月3日,丸山支队占领回马岭,南浔路正面守军第4军、64军、18军等部侧背受威胁被迫撤退,退到下一道防线乌石门阵地继续坚守,丸山如狂潮般的攻势终于被顶住了。 在几次强攻无效后,丸山旅团终于自己退回瑞昌会合第9师团,归建后又和波田支队一起继续沿长江西进。与此同时日军以第27师团向箬溪方向进犯,国军第30集团军和第18军等部在瑞昌-武宁公路沿途地区逐次抗击,迫使敌进展极度缓慢,长江南岸的战事进入了相持阶段。 长江北岸这边情况也不容乐观。6月初,日军第六师团从合肥南下,突破了徐源泉26集团军的防御,13日攻占桐城后,转向西南方向进攻,17日陷潜山。 7月24日,侵华日军第十一军第6师团在稻叶四郎指挥下从安徽潜山向太湖进攻,一路血战,相继突破第31、第68军、84军防线,先后攻占太湖、宿松、8月4日经过激烈的巷战终于占领了广济的门户黄梅。丢掉黄梅后,五战区代理司令白崇禧立即指挥部队反击,但日军据险死守,还施放大量毒气,硬攻惨失惨重。见强攻不行,白崇禧就调部队侧击日军的后方,李品仙兵团收复太湖、潜山,切断了日军第6师团的陆上补给线和陆上退路,使稻叶四郎第六师团的处境变得非常艰难。白崇禧抓住机会,指挥正面对峙的28军、84军等部队趁机猛攻,意图全歼曾在南京大屠杀中犯下累累罪行的第6师团。这一回白崇禧的布局虽然高明,但还是低估了日军的战斗力。第6师团据险死守,同时施放大量毒气,死撑硬顶渡过了难关。冈村宁茨也立刻派遣海军在九江对面的小池开辟了补给通道,为第6师团大量补给了弹药和兵员。稻叶得到补充后,开始反攻,白崇禧虽然亲临前线督战,但也于事无补。在日军的猛攻下,28军、68军和84军伤亡惨重,而且预备队用尽,但还是无法扼止日军的攻势,被迫向广济撤退。日军见守军撤退,立马尾随追击到了广济,在广济又是一番激烈的厮杀,国军最后不支撤退,田家镇的门户广济失守。经过这场惨烈的战斗,第6师团损失惨重,无力继续进攻,在广济就地休整7天,又补充了新兵3200人和大量武器装备。 8月22日,东久迩宫稔彦王从合肥带部队出发,至8月27日,他所率领的第2军同时向大别山的门户六安和霍山进攻。攻占六安、霍山后,第2军兵分两路。左路第13、16师团穿越大别山北麓直逼武汉,右路直捣罗山、信阳,迂回武汉。 这一些军情动向,孙玉民几乎完全不知情,隅居杨树铺一个多月,几乎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如果不是想去弄批武器弹药,他也不可能再去淌国军的这滩浑水。 出发前规划的路线就是经罗田,团凤县抵达武汉,虽然是陆路,但相对来说距离也会近些。可当他们真正出发后,立刻就发现了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公路上鬼子的军车,炮车,给养车还有连绵不断地步兵和坦克车,不停地向武汉进发。 傻熊看呆了,即使是守南京时,他也没有看到过如此多的鬼子,倒是林原平不停地在用根树枝计算着什么,看到他专心的样子,小丫头没有去吵闹他,只是扯了扯孙玉民的衣裳,喊他看看半鬼子,曾经两次的战场“发疯”,使得小丫头对他再也不放心。 孙玉民一看就明白他是在计算日军的兵力,作为一个老辎重兵,半鬼子从军车上就能计算出倒底有多少部队,甚至是能看出来是常设师团还是新组建的师团。 孙玉民没有去打扰正专心统计和计算的半鬼子,此刻他的心里也在算计着。 如果一路都是同一副场景,自己几个人想要到达武汉,会特别的艰难,现在离战场还远,再往前到达双方交战之地,想过去岂非天方夜谈!如果换水路去,又得绕个大圈圈,到达武汉时,估计武汉都已被鬼子占领。 这种情势下去武汉很显然已经不是个很理智的选择。当时说去武汉借武器装备主要是看路途其实并不远,如果还是国统区,有很大机率能运回来。可面前的情况,就算自己从武汉搞到了武器装备,想要运回来也是不可能的。既然是这样,那就失去了去武汉的理由,虽然清楚地知道武汉将于10月27日城破,自己去武汉的目地并不只是单纯地借枪,可现在已经彻底的没意义了。 “老大,从装备和军车数量上看,这批鬼子不是常设师团,如果估计得没错的话,应当是新近运来中国的预备师团,至于编制,我无法弄清楚。”林原平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孙玉民的苦思冥想。 正当他想开口问林原平关于常设师团和预备师团的一些问题时,他又开口了:“像这种临时编成的师团,虽然是乙种师团,但战斗力一点都不弱。” “为什么这样说?”孙玉民没明白他话里面的意思。 “老大,就拿二十师来说吧,58旅这次从二十二师换过来的这些所谓的‘老弱残兵’们,表现得怎么样?” “很坚韧,很耐打。如果武器装备能和59旅60旅持平,我估计他们的战斗力会更惊人。” “这个情况就和眼前的这支预备师团一样,其实他们中间很多是退役老兵,换个说话就是,绝大部分的常设师团士兵骨干都是他们所训练和培养出来的。您想想,这些人的战斗力会弱吗?” 孙玉民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是认同的。就像后世的中国一样,伫备了大量的退役老兵,战时随便就能拉起超现役几倍甚至十数倍的部队。 第一百五十章 绑票(五) “老大,按照日军的操典,乙种师团或者更低的丙种师团,大都只是执行城市守备任务。如果参加大型战役,也只是担当支援任务。”他以为孙玉民没听明白,便解释道:“也就是说,在这部队的前面或者是后面,肯定有一支规模远超它的常设师团。” 孙玉民本还在考虑,倒底还要不要去武汉,听到林原平的话后,这个念头彻底的被击碎了,去武汉对于现在来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枪支弹药怎么办?孙玉民的头立时就大了起来,这个以前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现在却成了绝症,已然无解。 “老大,鬼子那么多车,我们去劫他一车,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还去破武汉做什么。”傻熊在一边瞎咧咧。 可就是傻熊的这一句话,惊醒了如同梦中人的孙玉民。他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同时又记起了那场著名的伏击战:平型关大捷。 是啊,既然自己守着这条交通线,何必舍近求远,什么武器装备、给养物资等等,只要自己计划得当,劫他几车那还不简单吗? 抗战初期的时侯m主席的游击战精髓还没有普及到全国各地,但是孙玉民不同呀,作为后来人,他岂会不知道那十六字经典!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光彩,用力拍了一下傻熊的头,又搂住了他,不顾那油腻腻地面庞,居然在傻熊脸上亲了一口。 李铁胆被他这突然的一拍给拍懵了,正想躲第二下时,却发现这个老大把自己给抱住了,甚至是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这一下他就更懵了,伸手在脸上反复地擦拭,一副超级嫌弃的样子。 “铁胆,你真的是我的福将。”孙玉民显得很高兴,他对傻熊做了这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后,并没有什么难堪,反而又转脸对半鬼子说道:“原平,如果我要截一辆鬼子的卡车,有没有好点的办法?” “很难,除非有车抛锚,否则我们很难有下手的机会。”林原平直接泼了盆冷水,他见孙玉民似乎是不太相信,又继续说道:“通常情况下军车是有专门的押送部队,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肯定是跟着大部队在行进,就像我们眼前的这种情况,任谁也没有胆量去打歪主意。” “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小丫头半天没吭声,一听到抢劫鬼子军车,马上就来劲了,她看了眼半鬼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俘的了吗?” 半鬼子被这话噎了一下,顿时哑口无言,那天的场景一直在自己脑海中浮现:身着国军军装的小丫头,如同一个披着黄绿色衣裳的仙子,不停地奔跑着,不停地朝自己挥手,而就是从那时起,自己的心被面前的这个死丫头无情地夺了去。 “别那么小气好吗?我只是见不得你长鬼子威风,灭自己人志气。”小丫头看到他被说了一句以后,陷入了发呆中,以为自己说的话伤到了他,便解释了两句。 “难道就没有小规模的补给车队吗?”孙玉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对呀!我怎么没有往这方面想呢!”半鬼子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接着说道:“像大规模补给战场的车队,我们暂时肯定没有能力去劫,但是像从六安补给到霍山的物资,合肥补给到六安的物资,我们都可以去抢呀。而且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林原平自跟随孙玉民后,已经多次见识过他的实力,还有众兄弟中的那些“变态”们,即使是鬼子有押运兵,但是对他们来说都不会太过于棘手,反而是运送物资才是最大的难题。 “那这条路上肯定是不能抢对吗?”傻熊被孙玉民亲了一口,嫌弃了半天,此刻才说出一句话来。 林原平没回答他,只是看向了孙玉民。 傻熊也跟着看向了他,可一转头就发现,一只手掌朝自己头拍来,这怎么能躲闪得过去,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他正要埋怨孙玉民又拍他头,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孙玉民的声音却先传了过来:“我们回家吧,幸亏还只是在隔壁县,路途不远。” 傻熊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嘟囔:“拍我头,拍我头,都拍傻了。” 孙玉民乐了,他笑着说道:“你还不走,等下丫头又走不动了。” 这句话如灵丹妙药一般,吓得傻熊拔腿就走。他又不真傻,丫头虽轻,但是好歹也是个人啊。正往前走着,听到了身后丫头的惊呼:“哥,你是怎么知道我走不动了?” 傻熊听到了这句话,吓得浑身冒冷汗,如同没有听到一般,撒腿就跑,可惜他忘记了,小丫头的速度有多么的吓人,即使是他抢先跑出了十几米,也很快地被追上,然后就是妥协,某人像趴在摇椅上一样,流着哈喇子,做着美梦,舒舒服服地回到了杨树铺。 ………… 王艳茹被周善军的这一句“上来吧”,乐得心里开了花,她几乎是跑着上的楼梯的,像个小媳妇一般站到了周善军的身边。 “哥,这是……”周善军想把她介绍给正坐成一桌的戴存祥他们,却被小山子的调侃打断。 “你说了算啥呀,让小嫂子自己说。” 这一句话没把王艳茹吓到,倒是把周善军羞得满脸通红,他已经记不起是第几次红脸了,可现在完全顾不上了,生怕王艳茹受委屈,忙出声道:“你们别瞎说,坏了人家姑娘名声可不好。” 他的这些话惹来了小山子他们一阵嘘声,倒是戴存祥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制止了众人,笑眯眯地问王艳茹:“姑娘,你叫什么呀?哪里人啊?” “各位哥哥好,我叫王……”她说话的样子落落大方,可周善军却被吓到魂都没有了,如果她把自己的名字、籍贯说出来,那现场会怎么样,自己真的无法预料得到。所以在王艳茹即将要说出名字的当口,他飞速地捂住了她的嘴,代替她说道:“哥,她叫小茹,就是本地人,你就别问了。” 王艳茹被他这一捂给整懵了,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又镇定了下来,虽然周善军的手很快就放下来,她却再也没有说话。刚才周善军的那个举动,让她误以为是自己叫错了人,索性安安静静地站在了旁边。 戴存祥是多厉害的一个人,这种举动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挖坑。从那个女孩说她姓王以后,周善军慌忙去捂她的嘴,然后又介绍说叫那女子小茹。别人可能会觉得没什么,但是戴存祥已经全然明白,面前的这个女孩,十有八九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看周善军的这副样子,应该是对这女孩动了情。这小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兰封战场上把自己从死人堆里救出来,按理说应该成全他帮助他,可是杨树铺的几百号乡亲们,还有老大那期待的眼神,自己怎能放任不顾呢。 戴存祥那一桌坐了七个人,再加两个人会太挤,周善军也害怕这个单纯的女孩会说出自己无法补救的话来,乐得带着她从开一桌。 二人世界正是王艳茹所想,她冲驼背王叔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店小二招呼他们两个进了一个雅致的包间。 “你家是住在佛子岭对吗?王得贵是令尊对吗?” 周善军不顾驼背王叔凶狠的目光,一把将门关上,然后就急切扎问道。 “原来你认识我呀?”王艳茹丝毫没有觉得异常。她还沉醉在少女美好的期许中。 “今天之前我不认识你,今天我也不想认识你。”周善军现在的内心已经是一团乱麻,这句话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完全没去想对面的女孩听了这话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不想认识我,那你叫我上来做什么?”王艳茹很伤心,她情绪开始有点激动。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周善军也不例外。和孙玉民一样,他完全见不得女人落泪。看到对面的那个女孩伤心的样子,他忙解释道:“小茹,你是个好姑娘,认识你我很荣幸,可是……可是……” 周善军心里的苦怎么能说出来,难道当着人家的面说,我要绑架你,让你父母拿钱来赎。如果这个女孩像他父亲那样,横行乡邻、草菅人命,那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掳走。可是面前的她,完全是一个涉世未深、情窦初开、心地善良的小女生,自己如何下得了手。 王艳茹没有说话,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正在发愣地周善军,而他更加没有说话,脑子里在飞速地旋转,看能不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两个正值青春年华,又都是情愫暗生,相处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属于他们两个人。 可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敲门声打破,店小二推开门走了进来,把手上的茶壶放到了桌子上,又给他们一人倒了杯茶,问道:“两位客官,请问要吃点什么?” 周善军没说话,倒是王艳茹开口了:“把你们店的拿手好菜来一桌,给外面那一桌客人也上一桌同样的?” “一桌?”店小二从没见过有人如此的点菜法,别人都是一个一个点菜,这个漂亮的姑娘却是一桌一桌地点菜,不过店小二没有再去疑问什,反而直接说道:“和您一起来的那一桌客人要不要也上一桌?” “一样,也上一桌。” 王艳茹说这句话时,还是偷偷地看了周善军一眼,她只发现了他的脸轻轻抖了一下,可却看不出来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而周善军则不同,他如同被一桶冰水惊醒,自己一直以为,这个女孩身边只跟着一个驼背王叔在保护她,完全没发现居然还有一桌人是跟着的。如果刚才要强行掳走她,估计已然是场血战了。 店小二又出去了,关门时,周善军清清楚楚地看见,包厢对面,楼梯另一边的一围桌子上,正坐着七八个精壮男人,腰间都是鼓鼓的,明显就是枪。 王艳茹见他还是站在门口未动,便走了过来,伸手把他拉到桌前,又把他按到凳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和我在一起就那么可怕吗?” 周善军赶紧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你那么漂亮……”他不太会夸奖人,能说出漂亮两个字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王艳茹将自己的凳子往周善军身边挪了挪,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吓得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王艳茹明知故问,毕竟年纪还小,玩心也重。越见他紧张,越是凑得更近。 看到王艳茹跟着站了起来,甚至是已经凑到了自己跟前,脸上都能感觉到从她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吓得周善军有一种想逃的冲动。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红唇已然贴了上来,他完全猝不及防,身体中仿似传过一道强烈的电流,心脏也似停止了跳动,空白的脑袋完全没有了思维能力,男人原始的冲动让他一下子将面前这个大胆的妮子搂在了怀里。 可就在这个同时,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周善军,你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杨树铺的人都在看着你呢! 这一下,他真的犹如被针扎醒,赶紧松开了手,把正闭着眼睛亲吻自己的王艳茹一把推开,嘴里喃喃念叨:“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这么做!” “没人怪你呀,我是自愿的。”王艳茹被推开后先是有点微怒,可看到他的那副像做错事小孩一样的神情,不由得笑了出来,忙开导他。 周善军摆摆手,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懂。”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表述的能力,也丧失了作出决定的能力。 王艳茹哪里知道此刻他内心的挣扎,伸出手去拉他的手,却被他避过,再往前一步去拉他,又被他退后一步避开。 “我要生气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似军令一般,把周善军钉在了原地。他任凭这个单纯的女生拉住自己的手,嘴里说出了那句经过深思熟虑的话:“小茹,你能跟我回去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车子弹(一) 周善军带回来王艳茹的时候,孙玉民刚刚好急着出门,还没来得及了解两人之间的纠葛,只在出门时稍稍讲了两句客套话:“王姑娘,先委屈你呆两天,有什么事都等我们回来再说。” 王艳茹也不知道这个刀疤脸和自己爱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不过她很聪明,见到周善军对他很恭敬,自己也学着样叫道:“大哥,没事,你去忙你的,我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戴存祥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孙玉民正嫌人手不够呢。 小伍带了一个人去了黄石去找钱进,刘文智这边占用了十多二十个兄弟,派出去侦察的又有十来个兄弟,现在自己边上只有李铁胆他们十来号人。刚刚接到情报,鬼子今天会有一批补给要来,这个时机孙玉民已经等了好些人,虽然手头只有这些兄弟,但是他还是决定走这一趟。现在有了戴存祥他们这八个生力军加入,特别是有周善军这个兵王级别的怪胎加入,做起这件事来,成功率会大的很多。 要干这种拦路打截的事,自然要准备的妥妥当当,可是孙玉民他们现在除了人手一支短枪外,连手榴弹都没一颗。巧妇都能做无米之炊,更何况是一场战斗。 戴存祥一路上都在想:就凭自己这一帮子不到二十人的队伍,就凭手上的这二十来支短枪,老大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会想着去抢鬼子军车。 这件事情在旁人看起来简直是有点胆大妄为,但对于孙玉民来说,这却是件很容易成功的事情。如果是到了战争中后期,鬼子加强了对战备物资和补给品的押运,或许自己这些人很难得手。但是现在,骄横的日军士兵都有着目空一切地自傲,不抢他几次,简直对不起自己。 从侦察回来的信息上,孙玉民已经把六安补给霍山鬼子的押运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开路的是一辆边三轮摩托车,一个司机,一个坐在边舱的架着歪把子的机枪手,和一个坐在司机后面的机枪弹药手。二三百米以后,跟着的是另一辆边三轮摩托车,同头辆摩托车一样,也是三个人,一挺轻机枪。然后才是六轮军用卡车,卡车上通常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副驾驶,但如果押运的是重要物资,车斗上也会乘上两名士兵,一挺歪把子。但这种情况很少,主要是几个月来从未出过事,让六安的鬼子放松了警惕。军车一般会有五到六辆,基本上是日军中队,还有保安大队军官们一个月的补给和消耗。最后一辆车上会有一个日军分队,或者是皇协军一个班垫后。 如果孙玉民此刻手上有哪怕是一挺捷克式,他都敢来一次堂堂正正的伏击。可是他没有,不仅没有捷克式,连长枪都没有一支,叫他如何能和这区区二三十的鬼子押运队伍硬拼。 所以这次打劫注定只能是一次非常规的伏击,虽然孙玉民自己都没有必成的把握,但是他面上做出的还是很轻松的模样。给自己人一种胸有成竹和势在必得的姿态,有时可能会胜过十数句激情的发言。 周善军则不同,一路上他都在想怎么和孙玉民说王艳茹的事情,人虽然被“绑架”回来了,但却不是平常的绑架,他把人家的心,把人家的灵魂和整个人都给“绑架”回来了。 “老大,我想求你件事。”周善军找了个机会,走到了孙玉民身边,终于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傻熊本来想去听他们说什么,去被戴存祥拉开,只是小丫头在一边嘀咕:“他能说什么事,肯定是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妖精呗。” 戴存祥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拉着这个小祖宗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小丫头对周善军有点意思,其实完全是少女对于本领高强英雄的盲目崇拜,真要把他们凑成一对,说不定早都已经闹别扭了。两个人完全是两个性子,连互补都会很难,更别说成为一家去过日子,所以小丫头只是刚开始见到王艳茹时,有那么一丝酸楚,现在早已经没有了那种排除异己的念头。刚刚那句话,看似生气,实际上只是漂亮女人见到另一个漂亮女人,说出的那种气话而已。 “兄弟间,还用什么求不求的?你直说呗。”孙玉民在他们几个带回来那女孩时就发觉到了不太对头,绑架有把肉票带回自己窝里来的吗? “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就是王得贵的女儿。”周善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孙玉民的表情。 “哦,我猜到了。”孙玉民说这句话显得很平淡。 “她来了,但不是我们绑来的,是她自己跟着我回来的。” “嗯,我也猜到了。” “她是个好女孩,我不能伤害她,也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我也不会让你去做。”孙玉民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重建的钱怎么办?”周善军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自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善军,人这一辈子,想要找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很难很难。如果你们相互之间都认准了自己,那我祝贺你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让你做出伤害弟妹的事情。” 孙玉民见他不说话,又说了这一通,让周善军更加的内疚。他也发现了这一点,忙又说道:“重建的钱我们暂时还够,如果真缺钱的时候,大不了咱们去抢一回霍山。” 孙玉民的这句话起了作用,周善军眼睛里开始有了光彩,他忙接过话来:“老大,你放心,如果抢县城,我当你的先锋。” 孙玉民笑着嗯了一声,顺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说道:“那姑娘也不容易,好好对待人家。” 一行人从上午出发,走了大半天,绕过霍山县城,到达了事先决定的抢车地点:下符桥镇洪山村。 六安到霍山的土公路从这贴着山经过,大别山的余脉很多,这里也不例外,同属于大别山区。这座不高的山坡算不上陡峭,也算不上很高,可是树木长得十分茂盛。半山腰上有座已经庙宇,叫做水口寺。前些年有个老和尚在这住持,香火倒也旺盛,可自打老和尚羽化升天后,这座小庙也渐渐荒废,连山门都倒了一半。 孙玉民带着近二十号兄弟,现在就在这个水口寺里栖身。 戴存祥带着周善军拾来了两大捆柴火,在大厅里燃起一个火堆来,众人就围着这个火堆盘膝而坐,小丫头或许是害怕那个泥塑的罗汉菩萨胚子,紧紧地依偎在孙玉民身边,走都不敢敌走,完全没了平时的骄横之气。 庙外进来了两个人,是孙玉民派出的侦察,都是跟着他从特务连,从二十师出来的精英。 “老大,从霍山出发的空车下午就已经过去了,估计明天上午就能回来。”走在前面的那一个兄弟开口说道。 孙玉民对这个兄弟很熟悉,他本是铁牛手下的一个连长,名叫吴林生,他因伤没有参加兰封那场恶仗,所以没有和赖文力一起丧生在管寨,伤好了以后是跟着戴存祥一起归队的,可是整个五十八旅都让孙桐萱调到了二十二师,换来的都是些他不屑为伍的一群老家伙,恰好戴存祥那么也少人,索性在向傻熊申请过后,直接去了五十九旅。 “老吴,辛苦了,过来先坐。”孙玉民没有去问关于军车的事情,任何时候,他都是首先关注着这些兄弟们,然后才是其他的。 吴林生带着另一个被派来的兄弟坐到了孙玉民边上,小丫头有些不高兴,又往孙玉民身边挤了挤,几乎是把整个自己都依靠到了他的怀中。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小祖宗的一些奇怪行为,也就不会惊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会害怕庙宇的阴森,和泥菩萨的威严。 “你俩吃过了吗?” 吴林生摇摇头,说道:“这附近几里都没住人家,本打算在下符桥吃点东西,可又担心生人在镇子上出现会引起注意,所以就忍了忍。” 孙玉民能理解手下这些兄弟的做法,他们来的时候也是绕过了县城和下符桥镇,就是担心留下马脚让人顺藤摸瓜。 “铁胆,快点把干粮拿出来,大家伙应该都饿了。” 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在下面的弟兄心目中却是满满的温暖。 晚餐过后天已经大黑,正是布置“作案现场”的好时候。 公路上很快就被掘了两条个长坑,傻熊他们不明白孙玉民的想法是什么,陷车的话这长坑完全不够深,正当他要发问的时候,孙玉民却说道:“铁胆,去找桶来,把这坑里灌满水。” 最近的一个村子洪山村都在几里地之外,这去哪找桶,他正想质问孙玉民,却被丫头一句话提醒:“庙里说不定有。”傻熊如梦初醒,赶紧奔上了山腰,找了两只已经残旧的木桶下来,这一下子他连呼幸运,如果坑再挖深点,挑水都累死他, 傻熊提两桶水倒进坑中,孙玉民便让人铲两铲松土进去,马上水就给泥吸干,连着十来次,傻熊不干了,他问道:“老大,你倒底是要水还是泥?” 孙玉民笑而不语,只是对戴存祥说道:“傻熊没劲了,让兄弟们换换他。” “你才没劲了呢,我只是不明白这样做的用处,换人大可不必。”所有人中间,只有傻熊敢对孙玉民大呼小叫,反正他皮厚脸皮厚,不怕打不怕骂也不怕罚。 忙活了半夜,好不容易才把两条长坑弄成了稀泥坑,可没想到就在大家要清除剩泥准备收工时,天下忽然下起雨来,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傻熊气疯了,嘴里不停地嘟囔:“连老天都捉弄我,早点下就不用我提半夜水了。” 孙玉民则皱起眉头,他略一思忖对正往水口寺跑的众人说道:“不能这样走,全部回来。” 他亲自动手带着大家把挖坑所剩的土全都又往那两条长坑中填,如果不这样子做,明天想把车陷在这里的梦想就要破灭了,那大家辛苦了两天就相当于白白浪费时间。 这场大雨即下得好,又下得不好,总之就是超出了孙玉民的预计。下得好是可以抹去大家所布置的一切痕迹,不好是这场大雨可能会导致他精心布置的这两条陷车坑,没有实际意义。 还好,一阵急骤暴雨之后,雨势慢慢的减小,虽然仍未停,可是却不会让孙玉民担心会将坑里的浮土冲走了。 火堆边上大家纷纷脱下衣服烘烤,这可苦了丫头,她也一身湿淋,可总不能像男人一样脱下衣服烘烤。 孙玉民没顾自己也是一身湿淋淋,搬了一些柴火,分出一堆火到了神像后面,让小丫头去后面自行照顾自己,可哪里料到,她是真的害怕这泥胎菩萨,死死地拉住孙玉民不肯放手,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背朝火堆,闭着眼睛陪在后面。小丫头也不客气,脱下来的湿衣服就往孙玉民身上放,把他当成了个衣架子。女人就是磨叽,孙玉民后背都已经让烤得发烫了,她还没有把衣服全部烤干,弄得孙玉民很是郁闷。他哪里知道,女人的衣物本来就比男人多,特别是贴身的,不能像男人那般,怄怄就干了,她烘衣的时间长一些也是有情可原的。 天亮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吴林生一大早又带着他那个兄弟出去了,孙玉民趁大家伙吃早饭的时候重申了一遍他拟定的纪律:“不准逞英雄主义,不准负伤,不准留下活口。” “还有不准和我抢东西!”小丫头适时地插了一句。 佛堂里顿时笑声一片,孙玉民对于这个妹妹也是很无奈,昨晚又当了一晚她的枕头,现在大腿还有些酸痛。 “哥,我有个事告诉你。”小丫头神神秘秘地拉着孙玉民走到了佛像后面,绕过了地上的那堆灰烬,她挑起了盖在佛像上的一块脏帷幔,豁然出现了一扇小门。 这尊佛像只有两三米高,背后的这扇小门也很矮,像傻熊这种块头钻进去都很难,可对于小丫头来说,低头弯腰就直接走了进去。 孙玉民进这扇小门也没有花太大的劲,毕竟他的身材是属于标准类型的。 小门下面是一串往下的台阶,不长,大概就十几二十级,到底下后发现是一个约十几平的石室,挨着墙三面都是书架,上面全是书籍和竹简,中间是一张石床,石床旁边是一张书桌,上面还摊着一卷半开的竹简。 小丫头在石室里转了一圈,大为失望,话中全是怨气:“挖个暗室就为了放书,真奇怪!” 孙玉民没有告诉她,这些东西如果到了二十一世纪,可是比什么真金白银珍贵哪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车子弹(二) 周善军带回来王艳茹的时候,孙玉民刚刚好急着出门,还没来得及了解两人之间的纠葛,只在出门时稍稍讲了两句客套话:“王姑娘,先委屈你呆两天,有什么事都等我们回来再说。” 王艳茹也不知道这个刀疤脸和自己爱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不过她很聪明,见到周善军对他很恭敬,自己也学着样叫道:“大哥,没事,你去忙你的,我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戴存祥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孙玉民正嫌人手不够呢。 小伍带了一个人去了黄石去找钱进,刘文智这边占用了十多二十个兄弟,派出去侦察的又有十来个兄弟,现在自己边上只有李铁胆他们十来号人。刚刚接到情报,鬼子今天会有一批补给要来,这个时机孙玉民已经等了好些人,虽然手头只有这些兄弟,但是他还是决定走这一趟。现在有了戴存祥他们这八个生力军加入,特别是有周善军这个兵王级别的怪胎加入,做起这件事来,成功率会大的很多。 要干这种拦路打截的事,自然要准备的妥妥当当,可是孙玉民他们现在除了人手一支短枪外,连手榴弹都没一颗。巧妇都能做无米之炊,更何况是一场战斗。 戴存祥一路上都在想:就凭自己这一帮子不到二十人的队伍,就凭手上的这二十来支短枪,老大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会想着去抢鬼子军车。 这件事情在旁人看起来简直是有点胆大妄为,但对于孙玉民来说,这却是件很容易成功的事情。如果是到了战争中后期,鬼子加强了对战备物资和补给品的押运,或许自己这些人很难得手。但是现在,骄横的日军士兵都有着目空一切地自傲,不抢他几次,简直对不起自己。 从侦察回来的信息上,孙玉民已经把六安补给霍山鬼子的押运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开路的是一辆边三轮摩托车,一个司机,一个坐在边舱的架着歪把子的机枪手,和一个坐在司机后面的机枪弹药手。二三百米以后,跟着的是另一辆边三轮摩托车,同头辆摩托车一样,也是三个人,一挺轻机枪。然后才是六轮军用卡车,卡车上通常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副驾驶,但如果押运的是重要物资,车斗上也会乘上两名士兵,一挺歪把子。但这种情况很少,主要是几个月来从未出过事,让六安的鬼子放松了警惕。军车一般会有五到六辆,基本上是日军中队,还有保安大队军官们一个月的补给和消耗。最后一辆车上会有一个日军分队,或者是皇协军一个班垫后。 如果孙玉民此刻手上有哪怕是一挺捷克式,他都敢来一次堂堂正正的伏击。可是他没有,不仅没有捷克式,连长枪都没有一支,叫他如何能和这区区二三十的鬼子押运队伍硬拼。 所以这次打劫注定只能是一次非常规的伏击,虽然孙玉民自己都没有必成的把握,但是他面上做出的还是很轻松的模样。给自己人一种胸有成竹和势在必得的姿态,有时可能会胜过十数句激情的发言。 周善军则不同,一路上他都在想怎么和孙玉民说王艳茹的事情,人虽然被“绑架”回来了,但却不是平常的绑架,他把人家的心,把人家的灵魂和整个人都给“绑架”回来了。 “老大,我想求你件事。”周善军找了个机会,走到了孙玉民身边,终于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傻熊本来想去听他们说什么,去被戴存祥拉开,只是小丫头在一边嘀咕:“他能说什么事,肯定是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妖精呗。” 戴存祥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拉着这个小祖宗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小丫头对周善军有点意思,其实完全是少女对于本领高强英雄的盲目崇拜,真要把他们凑成一对,说不定早都已经闹别扭了。两个人完全是两个性子,连互补都会很难,更别说成为一家去过日子,所以小丫头只是刚开始见到王艳茹时,有那么一丝酸楚,现在早已经没有了那种排除异己的念头。刚刚那句话,看似生气,实际上只是漂亮女人见到另一个漂亮女人,说出的那种气话而已。 “兄弟间,还用什么求不求的?你直说呗。”孙玉民在他们几个带回来那女孩时就发觉到了不太对头,绑架有把肉票带回自己窝里来的吗? “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就是王得贵的女儿。”周善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孙玉民的表情。 “哦,我猜到了。”孙玉民说这句话显得很平淡。 “她来了,但不是我们绑来的,是她自己跟着我回来的。” “嗯,我也猜到了。” “她是个好女孩,我不能伤害她,也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我也不会让你去做。”孙玉民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重建的钱怎么办?”周善军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自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善军,人这一辈子,想要找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很难很难。如果你们相互之间都认准了自己,那我祝贺你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让你做出伤害弟妹的事情。” 孙玉民见他不说话,又说了这一通,让周善军更加的内疚。他也发现了这一点,忙又说道:“重建的钱我们暂时还够,如果真缺钱的时候,大不了咱们去抢一回霍山。” 孙玉民的这句话起了作用,周善军眼睛里开始有了光彩,他忙接过话来:“老大,你放心,如果抢县城,我当你的先锋。” 孙玉民笑着嗯了一声,顺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说道:“那姑娘也不容易,好好对待人家。” 一行人从上午出发,走了大半天,绕过霍山县城,到达了事先决定的抢车地点:下符桥镇洪山村。 六安到霍山的土公路从这贴着山经过,大别山的余脉很多,这里也不例外,同属于大别山区。这座不高的山坡算不上陡峭,也算不上很高,可是树木长得十分茂盛。半山腰上有座已经庙宇,叫做水口寺。前些年有个老和尚在这住持,香火倒也旺盛,可自打老和尚羽化升天后,这座小庙也渐渐荒废,连山门都倒了一半。 孙玉民带着近二十号兄弟,现在就在这个水口寺里栖身。 戴存祥带着周善军拾来了两大捆柴火,在大厅里燃起一个火堆来,众人就围着这个火堆盘膝而坐,小丫头或许是害怕那个泥塑的罗汉菩萨胚子,紧紧地依偎在孙玉民身边,走都不敢敌走,完全没了平时的骄横之气。 庙外进来了两个人,是孙玉民派出的侦察,都是跟着他从特务连,从二十师出来的精英。 “老大,从霍山出发的空车下午就已经过去了,估计明天上午就能回来。”走在前面的那一个兄弟开口说道。 孙玉民对这个兄弟很熟悉,他本是铁牛手下的一个连长,名叫吴林生,他因伤没有参加兰封那场恶仗,所以没有和赖文力一起丧生在管寨,伤好了以后是跟着戴存祥一起归队的,可是整个五十八旅都让孙桐萱调到了二十二师,换来的都是些他不屑为伍的一群老家伙,恰好戴存祥那么也少人,索性在向傻熊申请过后,直接去了五十九旅。 “老吴,辛苦了,过来先坐。”孙玉民没有去问关于军车的事情,任何时候,他都是首先关注着这些兄弟们,然后才是其他的。 吴林生带着另一个被派来的兄弟坐到了孙玉民边上,小丫头有些不高兴,又往孙玉民身边挤了挤,几乎是把整个自己都依靠到了他的怀中。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小祖宗的一些奇怪行为,也就不会惊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会害怕庙宇的阴森,和泥菩萨的威严。 “你俩吃过了吗?” 吴林生摇摇头,说道:“这附近几里都没住人家,本打算在下符桥吃点东西,可又担心生人在镇子上出现会引起注意,所以就忍了忍。” 孙玉民能理解手下这些兄弟的做法,他们来的时候也是绕过了县城和下符桥镇,就是担心留下马脚让人顺藤摸瓜。 “铁胆,快点把干粮拿出来,大家伙应该都饿了。” 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在下面的弟兄心目中却是满满的温暖。 晚餐过后天已经大黑,正是布置“作案现场”的好时候。 公路上很快就被掘了两条个长坑,傻熊他们不明白孙玉民的想法是什么,陷车的话这长坑完全不够深,正当他要发问的时候,孙玉民却说道:“铁胆,去找桶来,把这坑里灌满水。” 最近的一个村子洪山村都在几里地之外,这去哪找桶,他正想质问孙玉民,却被丫头一句话提醒:“庙里说不定有。”傻熊如梦初醒,赶紧奔上了山腰,找了两只已经残旧的木桶下来,这一下子他连呼幸运,如果坑再挖深点,挑水都累死他, 傻熊提两桶水倒进坑中,孙玉民便让人铲两铲松土进去,马上水就给泥吸干,连着十来次,傻熊不干了,他问道:“老大,你倒底是要水还是泥?” 孙玉民笑而不语,只是对戴存祥说道:“傻熊没劲了,让兄弟们换换他。” “你才没劲了呢,我只是不明白这样做的用处,换人大可不必。”所有人中间,只有傻熊敢对孙玉民大呼小叫,反正他皮厚脸皮厚,不怕打不怕骂也不怕罚。 忙活了半夜,好不容易才把两条长坑弄成了稀泥坑,可没想到就在大家要清除剩泥准备收工时,天下忽然下起雨来,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傻熊气疯了,嘴里不停地嘟囔:“连老天都捉弄我,早点下就不用我提半夜水了。” 孙玉民则皱起眉头,他略一思忖对正往水口寺跑的众人说道:“不能这样走,全部回来。” 他亲自动手带着大家把挖坑所剩的土全都又往那两条长坑中填,如果不这样子做,明天想把车陷在这里的梦想就要破灭了,那大家辛苦了两天就相当于白白浪费时间。 这场大雨即下得好,又下得不好,总之就是超出了孙玉民的预计。下得好是可以抹去大家所布置的一切痕迹,不好是这场大雨可能会导致他精心布置的这两条陷车坑,没有实际意义。 还好,一阵急骤暴雨之后,雨势慢慢的减小,虽然仍未停,可是却不会让孙玉民担心会将坑里的浮土冲走了。 火堆边上大家纷纷脱下衣服烘烤,这可苦了丫头,她也一身湿淋,可总不能像男人一样脱下衣服烘烤。 孙玉民没顾自己也是一身湿淋淋,搬了一些柴火,分出一堆火到了神像后面,让小丫头去后面自行照顾自己,可哪里料到,她是真的害怕这泥胎菩萨,死死地拉住孙玉民不肯放手,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背朝火堆,闭着眼睛陪在后面。小丫头也不客气,脱下来的湿衣服就往孙玉民身上放,把他当成了个衣架子。女人就是磨叽,孙玉民后背都已经让烤得发烫了,她还没有把衣服全部烤干,弄得孙玉民很是郁闷。他哪里知道,女人的衣物本来就比男人多,特别是贴身的,不能像男人那般,怄怄就干了,她烘衣的时间长一些也是有情可原的。 天亮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吴林生一大早又带着他那个兄弟出去了,孙玉民趁大家伙吃早饭的时候重申了一遍他拟定的纪律:“不准逞英雄主义,不准负伤,不准留下活口。” “还有不准和我抢东西!”小丫头适时地插了一句。 佛堂里顿时笑声一片,孙玉民对于这个妹妹也是很无奈,昨晚又当了一晚她的枕头,现在大腿还有些酸痛。 “哥,我有个事告诉你。”小丫头神神秘秘地拉着孙玉民走到了佛像后面,绕过了地上的那堆灰烬,她挑起了盖在佛像上的一块脏帷幔,豁然出现了一扇小门。 这尊佛像只有两三米高,背后的这扇小门也很矮,像傻熊这种块头钻进去都很难,可对于小丫头来说,低头弯腰就直接走了进去。 孙玉民进这扇小门也没有花太大的劲,毕竟他的身材是属于标准类型的。 小门下面是一串往下的台阶,不长,大概就十几二十级,到底下后发现是一个约十几平的石室,挨着墙三面都是书架,上面全是书籍和竹简,中间是一张石床,石床旁边是一张书桌,上面还摊着一卷半开的竹简。 小丫头在石室里转了一圈,大为失望,话中全是怨气:“挖个暗室就为了放书,真奇怪!” 孙玉民没有告诉她,这些东西如果到了二十一世纪,可是比什么真金白银珍贵哪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车子弹(三) “哥,我们上去吧,这一屋子烂东西,送人都没人要,害我白白高兴一场。”小丫头大失所望过后,就叫嚷着要走。 孙玉民笑着说:“丫头,如果把这个地方用来藏东西,你说安全不安全?”他看到那么多的书籍和竹简都能保存完好,便想着把这次截下来的物资藏到这来。 “东西不拉回去吗?” “我们这点人手可能不够。”孙玉民苦笑道。 “鬼子会运来很多东西吗?”小丫头这个财迷,一听到说人手不够,立刻就联想到有很多很多的宝贝。 “但愿吧,最好是有武器!” 孙玉民其实并不想去抢鬼子军车,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如果不准备点看家防身之物,杨树铺就算是重建了也是个软柿子,人家想捏就捏。 响午时分,小雨也停了。吴林生老远就在挥舞着一块红布,孙玉民知道,正主来了,该自己动手了。 孙玉民扮作一个农夫,扛着把锄头,小丫头则扮作个小媳妇,挎着个篮子,就在离公路不远的田间劳作。 战争伊始的时候,鬼子对待中国百姓暂时还没有实行三光政策,所以还是能看到一些人的,到了中后期日寇高层发现,他们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那之后,老百姓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孙玉民对于祖国近代的这段耻辱历史有过了解,所以才会胆大如厮,带着小丫头就在不知道谁家的田地里忙活着。如果稍微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很多疑点,田间都只剩下了一些稻梗,还有什么重要的劳作要跑这么远来做。 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车头的膏药旗也依稀可见。小丫头有些紧张,时不时地抬头去看正往这边行来的开路摩托车,她很想问一声边上正专心修田梗的孙玉民,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担心鬼子会朝这边来上一梭子。 开路的鬼子摩托车已经满是黄泥,除了车斗里的机枪射手身上干净一点,司机和坐在他身后的鬼子兵身上已经溅了一身的泥巴,昨夜的雨把整条公路都变得泥泞不堪,也让摩托车上的鬼子兵叫苦不迭,如果不是怕城里的小野大尉扇耳刮子,他们才不会冒着小雨往回赶呢。还好,六安到霍山的距离不算远,走到一半时雨也停了,前面马上就要到下符桥镇,过了下符桥不用多久就能到霍山县城,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 忽然间,摩托车似陷入了烂泥中,后轮不停转着,可是车子却不往前走半分,从车轮上甩出的泥巴飞得老远,就似下起了泥巴雨。 坐在司机后面的鬼子兵首先下了车,可却一脚踩在了烂泥中,山区特有的带着黏性的红泥,让他费了老大的劲才拔了出来,可这只脚刚拔出来,立足脚又陷在稀泥里,气得鬼子破口大骂:“これは何のぼろぼろになる道。”(这是什么烂路。) 机枪手和司机看到他这副狼狈相,都笑了起来,鬼子司机说道:“山本君、君は愚かすぎる。”(山本君,你太笨了。) 小丫头又偷偷地看了这几个鬼子一眼,悄悄地问道:“哥,这些鬼子怎么不走了?” “昨晚给他们准备了大餐,不吃完哪行!”孙玉民停下了手中的锄头,吐了口吐沫在手心中,双手搓了搓,然后又举起了锄头,边挖土边对小丫头说话。虽然出身不是农民,但他修的这段田梗却是十分的光滑整齐。 摩托车陷住,即前进不了,又退不出来,正陷入了两难中,后面跟着的鬼子军车队伍都跟了上来。 除了陷入泥中的摩托车外,后面还跟着另一辆摩托车,然后再是五辆卡车,除去一辆运兵外,四辆车都装满了物资,特别是最中间的那辆卡车,上面竟然还趴着两个鬼子,一挺歪把子架在上面,比起摩托车上的两挺机枪,显然它的威胁是最大的。 孙玉民眼睛的余光早已经把公路上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先前有过各种设想,当然包括车上的机枪,这将是周善军表演的舞台。 从那辆架着机枪的卡车驾驶室下来了一个日军少尉,他没有嫌弃地上的泥巴弄脏他的军靴,大步地走到前面,询问怎么回事。 “笠原少尉、昨夜の雨は、道が爛、車は通行できない、どうする?”(小笠少尉,昨晚的雨把路泡烂了,车子无法通行,怎么办?)第一辆摩托车的司机给这个鬼子少尉敬了个礼,向他报告。 鬼子少尉走到了烂泥坑旁边,看着这黏糊糊的泥巴,不由得怪叫了几句。如果不是昨晚上的倾盆大雨,包不准这个细心的鬼子军官会发现端倪。最后一辆军车上的鬼子全都下了车,都来到了烂泥坑前,一个个地在那怨咒着,鬼子少尉也没有去责骂这些毫无警惕心的士兵们,反而和身边一个军曹交流起来。 这条公路是贴着山弯弯曲曲地往前,左边是山,右边是一片梯田,虽然秋收都完成的差不多了,可是不远处还是有着两个老百姓在田间劳动着。 鬼子少尉和军曹似乎没有商议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打量四周的地形,很快就发现了这两个勤劳的百姓,看到了那个举着锄头不断挥舞的老百姓,他顿时笑了,对身边一个鬼子兵说道:“あの2人のお百姓さんを呼んで。”(去把那两个老百姓叫来。) 看到有鬼子兵往这边跑来,小丫头紧张的把手放进了裤兜,那里面装着她的宝贝,那支已经很久没有击发的掌心雷。 “放轻松,不能让鬼子发现你有异常。” 孙玉民的话语适时地在她耳边响起,小丫头听到这个声音,犹如吃了颗定心丸,手又重新拿了出来。是的,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在,她就不会感觉到害怕。 “嘿,你的,过来的干活。”来传话的鬼子也不太会中文,只能学着说出了这几个字。 听到这个鬼子兵的声音,孙玉民装着非常害怕,将锄头一扔,拉着小丫头的手就往前跑。 这副情景把远处正看着的鬼子兵们都逗乐了,还有人远远地冲这边喊着什么。 躲在林子里的戴存祥和傻熊他们看到鬼子兵往孙玉民那边而去,都紧张的手心里冒出汗来,特别是傻熊,紧张的都不敢呼吸了。那边的一男一女可都是他最亲最亲的人,如果他俩出事了,自己将不会知道怎么办。就在他们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前方时,周善军却带着小山子偷偷地溜了下去。 来传话的鬼子兵见这两个老百姓要跑,忙喊道:“你的别跑,大大的有赏。” 听到了有赏这两个字,逃跑中的两人停下了脚步,又慢吞吞地往这边挪来。好似是想要赏钱,却又害怕的样子。 鬼子兵也乐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法币,冲他们二人说道:“你们的,过来,这个,你们的。” 还是真钱起了作用,两个百姓加快了步子,来到了这个鬼子面前,伸手就要去拿鬼子手上的钱。 鬼子兵一把将铁攥在手心,指着田梗上被他们扔下的锄头,说道:“你们的,拿上,跟我走的干活。”不等两个老百姓答复,他就转身往回走。 孙玉民和小丫头相视一笑,拾起了地上的锄头和篮子,跟在鬼子兵身后往车队走去。 活该这些骄横的鬼子兵们倒霉,面前的这两个老百姓如此的假,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发觉出来,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脸上会有一条那么长伤疤吗?一个普通的村姑会有小丫头那般出凡脱俗的容貌吗?蠢成这样,死在他们手上也不算是冤枉。 鬼子少尉看到士兵把老百姓给带来,顿时松了口气,如果找不到人和工具,他们这些人今天算是要守在这里过夜了。 还有十几米远,鬼子少尉就焦急地说道:“彼は方法がこの道路を直して、私たちの車を通過させることができますか。”(问他有没有办法把这条路修好,让我们的车经过。) 孙玉民和小丫头都听不懂中国话,那个传话的鬼子兵也说不出这么长的中文,只是指着那块陷着摩托车的烂泥坑说道:“你的,修路,有赏。” 孙玉民假装没明白,走到了说话的那个鬼子兵身边,问道:“长官,你说什么?” 孙玉民贴近鬼子兵是因为他发现,在场的鬼子兵都被自己和小丫头吸引住了目光,特别是小丫头,长得那么漂亮,虽然打扮的一副村姑的模样,但是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美丽,不仅鬼子少尉盯着她高耸的胸脯,眼都不眨一下,连在第三辆军车上的两个鬼子机枪手,都流着口水,死盯着小丫头。 这给了周善军和小山子太好的机会,在无声无息杀死后两辆车上的司机后,他们迅速地翻上了第三辆卡车的后车厢。冰冷的刀锋从这两个鬼子兵脖子上划过时,他们俩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鬼子少尉那只肮脏的手往小丫头丰满的胸脯上抓去。 傻熊他们在看到孙玉民俩往车队方向走的时候就开始往林子边缘溜,只要一动手,他们就能很快地冲出来帮手。 小丫头岂会让鬼子的爪子触碰到她的身体,曾经的那不堪的一幕在她心里烙下了永久的印记,对于这相同的情形,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孩。 只是轻轻一个侧步,她就躲过了这邪恶的一爪。鬼子少尉已然精虫上脑,他没有去想,这个漂亮村妇为什么会如此轻巧就避开了自己的那一抓,只是一心想把面前的这个女人揽入自己怀中。可是他已然没有机会了,小丫头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平举的右手中那只小巧玲珑的手枪终于响起了许久未闻的脆响。子弹从鬼子少尉的眉心钻了进去,那个小指大小的弹洞里喷出红的白的液状物,小丫头没有去躲闪,任凭有几滴液状物溅到了她那张秀美的脸上。 在全椒伏击林原平他们时,虽然也杀过鬼子,但那时她连枪都不会开,只能说是借别人的手杀鬼子。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从前的她,当这颗复仇的子弹从掌心雷中射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忽然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特别是当脸上溅上鬼子创口中喷出的血液和脑汁时,那种痛快的感觉,愈发的强烈。 突如其来的变故,突如其来的枪声,如同睛空响雷般将这些还在看热闹的鬼子兵们惊醒,可惜已然晚了,孙玉民在丫头枪响的同时已经捏住了鬼子军曹的喉管,没给这个鬼子任何的反抗机会,一使劲就掐爆了他的喉咙,跟着又是一记重重地肘击,鬼子军曹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已经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了。 “趴到车底下。” 这是周善军的喊声,听到了这句喊声,孙玉民没有半点迟疑,一把搂倒正在疯狂开枪的小丫头,翻滚着进了第一辆车的车底。 几乎是在他们滚倒的同时,歪把子的枪声响了起来,首先遭殃的就是正往摩托车跑的那几个鬼子兵,他们想去控制住那两挺歪把子,可是周善军岂会给他们机会,一弹仓子弹,二十发就被他一扣到底,枪声停的时候,那几个鬼子兵也倒在烂泥中。 搂着小丫头趴在车底下的孙玉民没有听见一声三八大盖的响声,耳中全是驳壳枪的特有响声,不用讲都知道,这是自己人已经冲下来。 枪声停止时,孙玉民他们已经从车底下爬出,两个人相互看着泥人一样的对方,都大笑了起来。 “老大,总共二十九个鬼子,一个都没逃得了。”吴林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先前还在远处挥舞红布,这会儿他已经到了战斗现场,可见他的身手也不简单。 “好!”孙玉民停住了笑,他手一挥,说道:“走,看看我们的战利品去。” 他拉着小丫头的手,径直往第三辆军车走去,那辆车上有机枪守护,肯定押送着贵重物品。 掀开车后厢的帘布时,周善军和小山子两个人正在撬一个木箱的盖子,可没有顺手的工具,被钉死的盖子哪能这么容易打开。 “没吃饭一样,连个箱子都打不开。”说话的是傻熊,他手上拿着一把捡来的三八大盖,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翻身上了车,不愧有这一身块头,木箱盖只一下就被他掰开,里面露出一片耀眼的黄色。 子弹,全是子弹,这一箱子都是子弹,这一车箱都是子弹,傻熊大失所望,他抓起一把子弹,又把这些子弹漏进了子弹箱里,嘴里念叨着:“真他娘的倒了血霉,忙活了半天,得了这么多子弹,我们连枪都没有,要这么多子弹做什么。” “谁说我们没枪?”戴存祥的声音传到了傻熊的耳中,傻熊徇声望去,只见到他手上举着一挺沾满着泥巴的歪把子,满脸笑容的正看着自己。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得贵来访 虽然大家都感到失望,但是孙玉民却没有。 他也翻上了车,取出了一枚子弹放到掌心。 很熟悉,这是鬼子的通用子弹:友坂6.5mm步枪弹,不仅鬼子的三八大盖使用这种子弹,大正十一式轻机枪,三年式重机枪都是使用这种步枪弹,甚至是后来鬼子仿造捷克式而来的九六式轻机枪也都是用的这种步枪弹。 这一车厢子弹估计得有十几万发,比起枪支来,孙玉民更加愿意要这些子弹。 这么多的子弹运回杨树铺有点不太现实,就地掩埋肯定会潮坏,还好先前在水口寺发现的那间藏经文的秘室正好可以存放。 看到众人都还垂头丧气,孙玉民乐了,他骂道:“你们傻不傻呀,宁愿要根烧火棍,也不愿要这么金贵的子弹。再说了,不是缴获了一些枪支吗?” 众人之中只有戴存祥是高兴的,他经历过那种每个士兵只能配发三发子弹的窘迫,没有子弹,枪真的连根烧火棍都不如。见大家还是提不起兴趣,他开始开骂了:“一群傻蛋,子弹是消耗品,打一发少一发,得了这么大收获,个个还不知道好,真是傻蛋一帮。” 经戴存祥这样一说,众兄弟们才转过弯来,特别是傻熊,他乐呵呵地问孙玉民:“老大,这么说我们是发大财了?” “是的,我们赚大发了。”孙玉民笑着回答,他对已经开始兴奋的众兄弟们说道:“先把子弹搬下来,往水口寺运。” “往水口寺运?不搬回家吗?”戴存祥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疑问道。 “没时间解释了,大家快动起手来。”孙玉民跳下车,示意周善军给他一箱子弹,搬起来后就往山上走。 这种体力活可不是小丫头所能干得了的,不过她也没闲着,这辆车转转,那辆车翻翻,很快就把所有的车找了个遍,甚至是连那些已经成为尸体的鬼子身上也不放过,她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死人她不怕,可是一尊泥塑的菩萨却能吓得她像只温顺的小猫。经过一番折腾,小丫头把所有缴获的枪支都摆到了一起,三挺歪把子,两支大正十四年式手枪,二十六支三八大盖。从鬼子身上翻出来两块手表一块男式一块女式,一块怀表,一些日元,一些法币,甚至还有十几块银圆,她偷偷地藏了起来,知道孙玉民以前的那块手表还给了桂永清,又藏起来了一块手表,她打算回去以后再给他戴上,算是替代自己一直都有陪在他身边。 孙玉民他们二十来号人,每个人跑了两趟才把近百个子弹箱背到水口寺内。傻熊一直在叫嚷着他扛的那两箱子弹重,这让孙玉民很奇怪,打开后发现,最里面的二十个木箱子里面各装着十个铁盒,打开铁盒才发现居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子弹,一个铁盒120发子弹,全是弹尖朝上,甚是好看。 那些散装的子弹没有清点数目,只是看到木箱上面写着“もさかとライフルの弾”(友坂步枪弹)几个日文字,后面还写着1500几个阿拉伯数字,很显然是每箱都装有一千五百发子弹。而用铁盒装着的是120发子弹一盒,一箱十盒,一箱共计1200发子弹。 孙玉民赶紧把正扛着子弹箱进来的半鬼子叫来,问道:“这些子弹和那些有区别吗?” 半鬼子愣了一下随即笑呵呵地说道:“完全没有区别,铁盒子码起来的只是方便机枪取用,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孙玉民很是尴尬,他还以为铁盒装的子弹要更好一些呢。 搬完了子弹,孙玉民才顾得上去看其他车上装的什么。其实他不用去看,小丫头早都已经翻过了,头辆车上是满满一车补给,除了大米就是铁盒罐头,第二辆车上装的全是棉被,整整一车的棉被,第三辆车是子弹,第四辆车则全是冬靴和棉大衣。这个架式一看就知道是鬼子已经开始准备过冬的物资了。这些东西虽说不是太好,可也不枉大家辛苦走这一遭;虽然说得到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但有了这一卡车的子弹,孙玉民还是觉得收获满满。 众人行动的速度很快,从开始卸车到全部弄完,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四卡车的物资都给搬到了水口寺里的地下室。孙玉民亲自带着周善军和小山子,把水口寺里人为的痕迹给去除了,又指着众人把鬼子尸体搬上了车,用木材垫好了昨晚挖的烂泥坑,带着众人开着鬼子车队往霍山县城进发。 孙玉民本不想再去碰鬼子的车队,可他不能让这些尸体和车子就停在案发地,这样对水口寺内的物资也不安全,只得冒险带着兄弟们开着鬼子车队往霍山方向进发。 这帮子兄弟大都是二十师的军官出来的,开摩托车和卡车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穿上那臭哄哄、脏兮兮的鬼子皮,有些不乐意。还好,孙玉民的话很是管用,没有过多言语,这个已经被抢夺一空的鬼子车队在停泄了近两个小时后,又重新开动起来,虽然上面的全是孙玉民的兄弟,但是经过下符桥的时候,还是被诸多百姓暗地里鄙夷。 车队在离县城不到两公里的城外被遗弃,在吴林生的指引下,孙玉民和兄弟们带着满满的收获,从山路往杨树铺赶。 傻熊像是个没见过东西的土鳖一样,扛了箱子弹还提溜着挺歪把子,小丫头虽然扛不动子弹箱,但是四个口袋里塞得全是子弹,走起路叮叮当当响,害得孙玉民担心了一路,生怕其中有颗子弹被盲碰到底火,然后炸伤她。 走出了一两里路,身后传来了几声爆炸声响,这是周善军做的好事,没有炸药,孙玉民就让他在每辆车的油箱处都点上了柴火,油箱点着后发生的爆炸引发了大火,把这些车子,连带着车子上的鬼子尸体都烧得一干二净。 当霍山的鬼子头目小笠原正雄大尉带着部队赶到时,这些被烧得精光的车上还在冒着黑烟,其中一辆车的后厢还能看得出有已经烧得焦黑的人形物体,现场散发的恶臭直往小笠原的鼻子里钻,他两眼似乎要冒出火来,手中的南部十四手枪连着扣响了几枪,伴随着枪声的还有他的吼声:“下はだれがやったのですか。私はあなたを遺棄万切れ!”(倒底是谁干的?我要把你碎尸万断!) ………… 周善军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他的身材偏瘦弱,但是归心似箭,他的心早已经飞向了那个简单纯朴的女孩身上。 就似心有灵犀一样,还未进村,就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躯不停地厂村口徘徊,还有那个像她影子一般的驼背王叔,像个雕塑一样立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她。 两个人都发现了彼此,然后两个人都立在了原地,似乎时间画面都已经静止,短短几秒钟后,双方又拼命朝对方跑过去,周善军的肩头上还扛着一箱子弹,可是那并不能阻碍他前进的步伐,在戴存祥他们瞠目结舌的速度下,他已经单手搂住了那个依偎进自己怀中的女孩。 傻熊嘿嘿傻笑了两声,把歪把子递给了小丫头,路过两个紧紧抱着的男女时,伸手拿过了还扛在周善军肩头的子弹箱。 “一对狗男女。”小丫头恨恨地骂了一声,把傻熊给她拿的歪把子扔到了地上,头也没回地往村子里走去。 孙玉民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这丫头。”他很清楚,丫头并不是在吃醋,只是因为众人中多了一个女生,她那份独有的尊宠会被分削,感受到了这方面的威胁,才会如此的失态。 短短的十来天时间,村子里的旧房子已经被拆了十来户,头一批青砖瓦房正在开始砌筑中,孙玉民只对村子的总体做了个大的规划,房子却没有硬性要求,所以经过刘文智和老村长他们的商议后,决定尊从古徽式建筑的模式来建,这也给以后杨树铺成为远近闻名的徽式建筑群,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周善军就带着王艳茹来见拜见。 孙玉民此时正在洗脸,人家一对新人来,自己又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连忙去找小丫头,可这鬼灵精一大清早就不见了踪影,正焦急间,他看见了丫头床上放着一块手表,一块怀表,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知道你会着急,所以把礼物准备好了,怀表给姓周的那个死猴子,手表给那个姓王的狐狸精。这块表本来想自己留着用,现在好了,便宜了这个骚蹄子。 虽然这张纸条上写着的全是些骂人的外号,但孙玉民知道,小丫头其实还是挺有心的,至少她只嘴上说说,现实里并不会去为难人家小两口。 孙玉民来到堂屋时,他们两个人正十指相扣,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见到孙玉民出来,两个人才慌张地松开了手,向他打招呼。 “早,大哥。” “早,大哥。” 面前的这两个人实在是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和陈芸,不管是新人间的羞涩,还是腻在一起的那种劲头,都和那时一模一样。仿佛,面前的这对小情侣,就是自己和陈芸的幻像一般,让孙玉民不禁唏嘘。 “你们两个坐吧。”他当先坐到了主位上,然后又招呼这两个小家伙坐。 小山子很快就端上了茶,虽然是自己人,但人家姑娘算是第一次见长辈,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两人一坐下来,双手又扣在了一起。看得出,两人昨晚已经在一起了,都已经把自己彻彻底底交给了对方,要不然这个看似很小的动作,不会这么地自然。 “王姑娘,你能看中我们家善军,是他天大的福份,也是我们大家伙的荣耀,本来要给你准备点像样的礼物,可匆忙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这块手表权当做哥哥的一点表示吧。” 小丫头昨天从鬼子身上搜出这些东西来时,周善军他们正在搬子弹,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孙玉民也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小丫头的私藏呢,完全没想到这是从死人口袋里得来的战利品。 死人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未必不好,手表也不是不贵重,可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战争年代,能够找出来这些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能责怨小丫头不给人家“新媳妇”准备更好些的礼物。 虽然只是块手表,但足以能表明这个看似面容狰狞的大哥的一番心意,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是民国时期,中国是没有能力去制造这些精密的玩意,所以基本上每块手表都是瑞士货,都是价值不菲的。 周善军忙从王艳茹手中拿过手表,准备还过去,他可不敢收如此重礼。 才从她手中拿过手表,还没说话,就听到了孙玉民的声音:“表是给弟妹的,快还给人家,你的在这。” 孙玉民的手中拿着的是一块怀表。虽然这块怀表的材质只是白银,没有像金表那般昂贵,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出来的。 这两块表一拿出来,就让王艳茹很感动,她昨晚已经听周善军说过这个大哥的事,和他一样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年纪不大的大哥。没想到出于礼节性的拜访,却得到了珍贵的赠礼,这让她完全没有料到,正想开口道谢时,却看见一个人匆匆地从外面跑来,站在堂屋门口大声地说道:“东家,村口来了一帮子人,让我们来通报,说他是佛子岭王得贵,要见您。” 王艳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站了起来,手中的手表都掉了下来,还好周善军眼急手快,一把就接住了,把手表重新递到了她手中,柔声说道:“别担心,有我呢!实在不行,有大哥呢!” 孙玉民听到了这突然的传话,也是惊了一下,可很快就趋于了平静,他从不怕事,也从不怕别人来惹事。看到了王艳茹的惊慌,也听到了周善军给她的安慰,接着他的话说道:“放心吧,有大哥作主,什么都别担心。” ………… 王得贵得到手下人的报告时,大惊失色,最开始就以为是给哪路不睁眼的家伙给绑了,可一细问便发觉了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样子,原来是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宝贝突然间看上了一个傻小子,竟然跟着他跑了。 气愤之下,忙询问那个傻小子的来路,可手下人没有一个能说出所以然来,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小姐去了哪里,气得王得贵大发雷霆,但是他并没有过于着急,因为还有一个人是一直跟在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身边的,驼背王叔。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过招(一) 王得贵能混到今天的这个样子,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可是不管他多么的强势,不管他多么的精明,也不管他手下的民团有多少人枪,他的财富如何地让人瞠目结舌,可是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无解的死穴:王艳茹,那个让他捧成掌心宝的女儿。 可是现在,这个掌心宝不见了,叫他如何能不着急。 正当他在焦虑地责骂手下时,一个民团壮丁小跑着进来,口中喊着报告。 王得贵正烦躁着,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事,讲。” “司令,外面有个老百姓,说是王爷派来的,找您要赏钱。”民团壮丁回答道。 “什么王爷?”王得贵更加恼火,整个佛子岭除了自己,谁还敢自称王爷。 “那个老百姓口中的王爷应该是跟着小姐的王叔。”民团壮丁回答:“那个老百姓说,传话来的王爷是个驼背。” 王得贵被民团壮丁这句话一下提醒,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嘶喊道:“快把人带进来。”然后又对正挨自己训的几个手下,说道:“你们也在这听着,得到小姐消息以后,马上出发去迎接。” 前来报信的不是杨树铺的村民,不知道那个驼背王叔从哪里找了一个老百姓,又怎么样哄到他前来通风报信。其实王艳茹她们主仆二人在杨树铺非常自由,没人去管着盯着他们,只是没想到找个人去几十公里外的佛子岭去报个信,竟然会四处碰壁。后来才慢慢的了解到,杨树铺的乡亲们和孙玉民他们几乎是抱成了一块铁板,她们主仆新来乍到,人家没有认可,自然不会理睬。 “王老爷。”来报信的老百姓显然是认识这个名动整个霍山的大财主,他接着说道:“有个驼背的,。说他姓王,让我带个话来,找您领赏。” “肯定有赏,”王得贵岂会在乎这点小钱,他朝边上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扔过去七八枚银圆。 “你快点说,那个驼背要你来告诉我什么?”王得贵有点着急。 “谢谢王老爷。”报信的老百姓爬着把几个大洋都捡了起来,一边磕头一边道谢,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正事。 给钱的那个手下看不过去了,吼道:“快告诉老爷,让你带的什么口信?” 这一声吼,把那个报信的老百姓吓得抖了一下,一个激灵手上的大洋又重新掉到了地上。这次他没敢再捡,直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王老爷,那人要我向您说,小姐无恙,现在杨树铺。” “杨树铺?”王得贵首先听到了小姐无恙几个字,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又放了下来,然后才听到了这个稍显熟悉的名字,他看向了一边站着的手下。 扔钱的那个手下忙回答:“就是这些日子在县城和各处城镇大肆采购,又到处聘请泥瓦工的杨树铺。” “哦,我说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王得贵恍然大悟,这些天他时不时地听到这个名字,是因为底下很多店铺的掌柜的都来汇报说店里被买空了。人家全是拿着现钱来买的,这些买卖让王得贵着实赚了不少,所以他也特意地留意了一下这个地方,以为那里出了一个像自己这样从外面闯荡一番,然后衣锦还乡回来当当闲人的财主。正打算这几天去那边看看,却得到了宝贝女儿在那的消息。常言说一山不容二虎,霍山只有这么大一点地,自己卧畔岂能容他人酣睡。正好借这个契机,去会会那个素无谋面的对手。 王得贵在村口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这个杨树铺新来的财主行事方法让他不能理解。 整个杨树铺村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三分一个村子都给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时开工建造的十几间房子,而且用的材料还是青砖灰瓦,石灰糯米河沙。 村口有着几个壮汗看似是在榕树下歇息,实际上一直在警惕着自己的人。 王得贵没有轻举妄动,他还不清楚对方的来路,宝贝女儿也还在村子里,虽然自己带了上百号民团过来,手下的三个营长也来了两个,可还是静心屏气地在村口等着人的通报。 孙玉民本来是不想去会这个他迟早要吃下的恶霸,可碍于周善军和王艳茹的情面,只好带着刘文智、小山子和小两口去村口迎接。 王得贵看到孙玉民时愣了一下,这张脸似乎也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半会间想不起来。 “欢迎王老爷子来杨树铺做客。”孙玉民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早早地升出了自己的右手。 王得贵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自然不会失礼,虽然被这张稍显熟悉且太过于年轻的脸给震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客套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孙老板年纪轻轻,手笔可不小,看来是要将半个村子都要圈进自己的宅院啊。”王得贵看到村子里拆建的情况,以为是面前这个年轻人要建自家宅院,哪里会想到,这居然是他帮村民所建。 “王老爷子谬赞,小打小闹,哪里能入了这尊真神的法眼。”孙玉民敷衍着回答,侧身让了条路,作了个请的手势。 王得贵微微一笑,正要迈步往前走,却发现一男一女挡在了前面。正是自己的那个宝贝女儿,此刻她正拉着一个瘦瘦弱弱的男青年的手站在自己面前,还没等他询问,两人就扑通跪在了地上,甚至是不顾地上的尘土和石子,真他连磕了三个响头。 王得贵正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耳中又听到了一句更令他惊愕的话语:“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这句话如同刺刀一样,瞬间就就把王得贵这颗老迈的心割出几道口子来,脑袋就像被一记重拳击中一般,立刻就是一片空白,双脚也突然间发软,如果不是被身边那个一身戎装的副团长扶住,恐怕当场就要摔倒在地。 这个宝贝女儿是五姨太所生,虽然是人们口中的庶出,但是比起其它儿子来说,这个才正是真正的王得贵心尖上的肉。 可是现在这块心尖尖上的肉,掌心中的宝要走了,马上就要不属于自己了,这让王得贵如何能一下子适应过来。 “把小姐先扶起来。”王得贵还在幻想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只是心血来潮,闹着玩玩,以为像以前一样哄哄就完事,哪里知道面前这两个小家伙已经私定终生,甚至是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手下的两个营长听到了王得贵的吩咐,忙走了过去,一起伸手去扶王艳茹,可还没碰到她的身体,周善军已经抓住了他俩去扶人的手,口中还狠狠地说道:“不准碰她。”从昨晚她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自己开始,他就暗暗发誓,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到她。周善军没有去想这是人家父亲叫的人来扶,完全没有恶意。 两个营长从面上看都是孔武有力,也都算是半拉子军人,可在瘦弱的周善军面前却是显得那么软弱无力,被抓住的手是伸也伸不出,抽也抽不回,两个人都使了吃奶的劲,脸都憋的通红,可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站在一侧的驼背王叔眼中闪过精光,他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个家伙身手不凡,可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年青人身手居然厉害如斯,这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也让自己对这个看似花瓶一般的小姐有了重新的认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小子都和普通人没两样,可偏偏这个不学无术的花瓶小姐,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竟然选中了他。 两个营长没想到会遭到这突然的变故,先前听到这小子称呼王得贵为岳父大人,对他还有点畏首畏尾,可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扫王得贵的脸,不用说都知道他会面子上挂不住。回头一望之下,见他果然脸都黑了,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对望一眼,然后都挥起拳头,同时向周善军抡去。 “住手!”王艳茹情急之下竟然站了起来,想要挡到周善军面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善军没有躲闪,就在王艳茹起身的同时,他双手同时用力,居然把两个身形比他魁梧许多的汉子,往他身前拉了过来,不仅避过了生猛的两拳,连两个出拳的人都被扯得撞在他肩头上,紧跟着便是两声闷响夹带着两声闷哼,王得贵带来的这两个营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了几丈远。 周善军露的这一手不仅将王得贵带来的那些人给震住了,连己方的人都被惊得哑雀无声。 驼背王叔显然也被这一手给惊呆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硬碰硬,他自问巅峰时期或者能够做到,但是现在,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然绝不可能做出相同的动作来。 两个民团营长显然被撞得不轻,又被摔得不轻,在地上不断扭曲着身体,如果不是王得贵出声说救人,估计那些被震撼住的民团壮丁们,还没有人会想到在地上痛苦的是自己上司。 王艳茹被吓到了,不是担心父亲的那两个手下,而是害怕如此的硬碰硬,自己的心上人会受伤。她赶紧凑到周善军跟前,捧着他的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两个废物怎么伤得到我。”周善军说话的声音非常小,毕竟是自己老丈人的手下,不能太过于给人家难堪。 “那就好,那就好!”王艳茹轻拍着胸口,显然是在害怕着什么,正当她放下心来,准备去自己父亲身边说话时,一个厚重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子,我不管你是谁,现在你伤了我的兄弟,休怪我不客气。” 王艳茹一听到这个声音,心立刻又揪了起来,她非常清楚说话的这个人的实力,也知道这个人的手段,所以她几乎是像母鸡护崽似地挡在了周善军的面前,大声叫道:“胡叔叔,你今天要是敢动他一下,我绝对不会愿谅你。” 说话的是王得贵的副手,确切地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佛子岭民团团副胡海龙。 这个人是王得贵的生死弟兄,原本还是他的上级,军阀混战时期,王得贵从死人堆里把胡海龙给翻了出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从此开启了二人之间近二十年的兄弟生涯,后来王得贵在某次大战的时候,无意中闯到了某位小军阀的金库,得了他们俩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商议之后,便带着手下一连的兵开了小差,带着这些钱回了霍山老家,然后便有了这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和这横行附近县乡的霍山民团, 这个胡海龙一身功夫本就不错,到了霍山之后,闲来无事就在练武,王艳茹是亲眼看到七八个精猛的壮丁围攻他,却被他短短几分钟内全部放倒,所以才会挺身护着自己的男人。 胡海龙虽然也有妻室,可是生的两个儿子性子完全不像他,都是爱文不爱武,也亏得王家有钱,把他这两个小子都送去了美利坚。如此一来,在他和王得贵的孩子中,王艳茹是独一份的公主待遇,不仅王得贵把她宠上了天,连胡海龙也是同样爱护着她。见到这个小公主如此着急,他的心一下就软了,说道:“茹儿,这……” 倒是王得贵气不打一处来,他从未看到过这个宝贝女儿如此护着一个人,哪怕是一直宠爱她的哥哥们,在他们受罚时,她还在旁边嘲讽,现在为了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小青年,居然会和自己的胡叔叔翻脸,这让他接受不了,有心让她吃点小亏,长点见识。 有了这样的念头,王得贵便没顾自己身边还站着此处的主人,指着王艳茹骂道:“成何体统,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光了。赶快给我过来,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这句恐吓显然是起了作用,前一下还很强势的王艳茹立刻就不说话了,只是依然挡在周善军的面前,并不让开。 孙玉民有心看下王得贵手下的实力,所以他并没有吭声,反而朝正望着他这边的周善军点了点头。 先前还在担心得罪了佛子岭的人,会给杨树铺这边惹来麻烦,现在有了老大的许可,自然不再有其它的羁绊,他便扒开了身前的女人,柔声说道:“别担心,如果连个半老头都对付不了,怎么能当上你王大小姐的丈夫。” 王艳茹被这句俏皮话羞到了,看见周善军似乎胸有成竹的术子,便没有再去拦着他。哪个少女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个盖世英雄?王艳茹也不例外,如果周善军能将不可一世的胡叔叔打败,那么看父亲还能说啥。想到这一点,她的脸上开始有了更多的希冀和期待。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招(二) 村口要比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杨树铺,特别是老村长,听说王得贵带着人马来了,便让人通知了所有的乡亲们去村口,给那个年轻的东家壮胆,为了多凑些人,甚至是把请来的正在砌屋的工人们都叫了过去。很快,小小的村口便聚集了几百号人,除了中间那个被当作了擂台的圈圈,外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这么精彩的事情怎么少得了小丫头和傻熊,俩人挤了好一会儿才钻了进来,站到了孙玉民身边。她虽然对周善军和王艳茹俩没有好感,但是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自然会替他加油,看到王艳茹满怀关切地站在那个陌生老头后面,她大叫道:“王姐姐,你是我们家的人,怎么能站到别人家那边,赶快过来。” 王得贵也听到了小丫头的叫唤,只是冷笑了一下,对于这个宝贝女儿他是有信心的,怎么可能会因为不知道哪来的一个黄毛丫头一句话,就弃自己亲生父亲而去。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当在场的一大堆围观群众的目光随着某个人的移动而稀动时,王得贵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事情,直到场中的胡海龙张大了嘴巴,他才回身看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把他自己给气得差点吐血。身后那个被认为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站到了那个年轻的、脸上有道刀疤的杨树铺东家身边,而先前出声的那个黄毛丫头正和自己的这个掌心宝,两个人正手牵着手示威般的看着这边。 现场不知道是谁喊出了一声:“打趴胡海龙!” 然后紧跟着全场的杨树铺乡亲都喊了起来:“打趴胡海龙,打趴胡海龙……” 对于王得贵来说,这一天算是他近些年以来最为难忘的一天,现在连自己最为好的兄弟都要跟着受人侮辱,所有的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自己这个宝贝女儿。 好,既然要比声势,那就比吧,人虽少,但是气场绝不能输。王得贵心里暗暗较劲,他招过来一个民团壮丁,对他说道:“带着兄弟们给胡爷助助威。” 待佛子岭民团的喊声一起,和杨树铺的声音一对比,双方立刻燃起了激情,也将场中两个要比试之人的热血沸腾起来。 周善军从王艳茹那里得知了这个半百老者是他父亲的八拜之交,也知道了这个人半辈子都浸淫在武学当中,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自己都不能掉以轻心。 胡海龙则是怀着要试试这个年轻人身手的心思,所以打定了全力以赴的主意,没等周善军把外衣脱完,就喊道:“别那么麻烦,早打早结束,反正你也抵挡不住几招。” 周善军没有理睬他的激将法,冷哼了一声,说道:“嘴上功夫倒不弱,就是不知道手上有几斤几两,别练了半辈子,还是个花拳绣腿。” 习武之人最为忌讳心浮气躁,所以一上来双方都抱着激怒对方的想法,周善军没上当,年过半百的胡海龙自然也不会上当,不过这嘴上的交锋,立刻让他有了初步的认识,对面这个瘦弱青年,应该不会太好对付。 “小子,你先上吧,大爷我让你三招,不闪不避不让不退,只要你能让胡爷我动半步,这场比试算你赢。” “老爷子,你一大地年纪了,让我打三下,恐怕得躺床上三月起不来,伤到了你,我在小茹那交代不过去。不如这样,晚辈年轻,按照你的说法,不闪不避不让不退,只要你能让我动半步,这场比试算你赢。”周善军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王艳茹,算是感谢她这个小“内奸”吧。先前从她嘴里知道这个胡海龙一身横练的功夫,自己冒然去攻,未必能占得了便宜。 田忌赛马中讲道:以己之短迎敌之强,以已之中迎敌之短,以已之强迎敌之中。胡海龙最厉害的是一身横练功夫,中国民间留传下来的金钟罩、铁布衫可不是假把式,很多武艺高强的人却未必破得了这些横练功夫,周善军也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这个胡海龙的罩门在哪,如果冒然去攻,几乎没有胜算。还不如让他来攻自己,虽然没有练过这些算是偏门的横练功夫,但凭借着师门所学,周善军有这个自信能抵挡得住胡海龙三招。 “伶牙俐齿,别废话了,谁也别让着谁,各凭本事说话吧。”胡海龙显然有些不耐烦,已然跨步欺了上来。 “好,胡老前辈得罪了。”周善军也没有再去和对面这个半百老头去逞口舌之利,也迎了上去。 他有心要以硬功夫震惊胡海龙,所以见到他一记重拳打来时,不仅没有躲闪,反而是也出了一拳。 眼见两拳就要相撞,作为知道胡海龙拳头力量的王艳茹吓得眼睛都闭上了,:她曾亲眼看见故海南一拳击碎青砖,这对于没见过什么这种场景的女人来说,已然是不可思议,哪里知道会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一说。 两个拳头明显不是一个级别,胡海龙的拳头比周善军的拳头大出不小,也黝黑不小,可是两记拳头正面相撞后,除了发出一声闷响外,众人只看到胡海龙被一股力道推出了几步外,周善军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了原地,晃都没晃一下。 这一拳周善军便试出了胡海龙的斤两,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或许他在一身横练功夫上有所建树,但是其他的真的不值一提。如果他的真实实力在刚刚这一拳上,那么自己有这个自信,不用找到他的罩门,都能够破得了他的金钟罩、铁布衫。 驼背王叔眯着狭小的眼睛,看着周善军那看似没什么力量的一拳,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一样,连原本驼着的背都直起来了许多。 周善军知道了他的真实实力后,便没有再藏着掖着,胡海龙退了几步,他便欺了几步,急行中的一个突然转身,左腿顺势一个后旋踢,结结实实地踢在胡海龙的肩膀上。 围观的人群中,杨树铺的乡亲们都为周善军这潇洒至极的一踢叫好,而佛子岭民团的壮丁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一脚可是结结实实地踢在了团副身上,光听那个响亮的声音都觉得疼,更不用说当事人自己了。 事情的走向往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先前那一拳的强弱大家有目共暏,所以人们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会经受不住这一脚。大家都错了,这看似凶猛地一脚如同踢中了一块铁板,虽然是很有声势,但是却未能给胡海龙造成半分损伤。 众目睽睽之下,胡海龙怒吼了一声,双腿成半蹲式,双手握拳往左右同时击去,只见得他身上的衣裳似被什么利器从内往外撕得粉碎,露出了一身的腱子肉,而且此时他身上的这些腱子肉都崩得紧紧的,崩得鼓鼓的,让人一看就心生羡慕。 周善军刚才那一腿本可踢向胡海龙的脑袋,可他没有这样做,先不论人家对自己那位视若亲生的这份恩情,光是人家的年龄摆在那儿,都让他下不了手。所以这一击只使出了他不足五成的力道,没料到胡海龙虽然先前那一拳吃了亏,但是他的横练功夫早已炉火纯青,让周善军也吃了个小亏。 倒底是年轻人,争强好胜的心理太重,见自己一腿未能奏效,口中叫道:“老爷子老当益壮,功夫着实不错,再接我几腿。” 胡海龙却似没听见似的,仍是马步扎在原地,一身的肌肉仿似要渗出油来。眼睛鼓得圆圆的,瞪着正往他冲来的周善军。 先是一个扁腿,接着又是一个后旋踢,连着两脚都踢在第一脚踢中的肩膀位置。 孙玉民立刻就明白了这小子的想法,既然是不知道人家的罩门在哪,那还不如集中力量攻其一点。就像射击一样,如果连续打出的子弹能够打中同一点,防弹玻璃也同样是抵挡不住那精确到点的攻击力。 果然,胡海龙立刻就感觉到了左肩传来的些许痛感,虽然大部分力量都被自己引以为傲的铁布衫所抵挡,但是这个小子的破坏力太强悍,似乎只要再继续两脚,自己决然会抵挡不住。不能让他攻击到同一个位置,胡海龙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所以当周善军暴起一记直拳再次攻向左肩时,他动了,双脚同时往左移动了半步,用胸膛接下了这志在击倒自己的一拳。 才睁开眼的王艳茹又让吓得闭上了眼睛,她不忍见到周善军受伤,也不愿意见到她的胡叔叔受伤,如果不是知道这只是个比试,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挡在这两个男人之间。 周善军收拳已经来不及,只得硬生生地收回了一些力道,可没料到,从胡海龙身上竟然还反弹了很强的一股力量回来,就像波浪一样,这两股力量从周善军的手臂上传回到他的身上,毫无准备之下,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旁人不知道情况,看到他一拳打在胡海龙身上,反而被震飞,个个都呆若木鸡,原本看似强弱分明的对决,却出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 胡海龙是当事人,自然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所以在看到周善军被震飞时,脚下也快速移动,在他快要掉落的时候,伸手托住了他的腰,防止他摔落受到二次伤害。 周善军面色惨白,嘴角已经渗出鲜血来,如果不是胡海龙那一托,刚刚那一下肯定会摔倒。他正想再度出手攻击时,耳中却听到了胡海龙的话语:“不用再比试了,你远胜于我,刚才如果不是你手下留情,估计胡某要到床上歇上半载。” 胡海龙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他击伤了周善军,却先低头认输。 正当大家纷纷猜测原因时,胡海龙退回到王得贵身边,说道:“司令,恭喜你得了个好女婿,不仅武艺高强,人品也是没得说,刚刚那一拳如果不是他硬生生收住劲头,估计我这张老脸和这把老骨头都得扔在这里。” 王得贵深知这个生死弟兄的人格秉性,极爱面子的他,如果不是确实受了人的大恩情,绝不会这样认栽,而且还帮着别人说话。 这个毛头小伙看似瘦瘦弱弱,没想到会是这么厉害,太出乎了他的预料。正想质问他什么来路时,却看到自己那个宝贝女儿正抱着他,关切地问侯着,甚至是细心的替他擦去嘴角的血渍。 这个场景看在王得贵的眼里这,让他羡慕不已。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不可能拆得散这两个小家伙了,如果一再强逼,恐怕这个女儿都会失去。 罢了罢了,与其成仇人,不如成全他们。王得贵苦笑着,眼睛里落下了两滴混浊的老泪来,生怕人家发现他的失态,悄悄地用衣袖拂了一下。 别人也许没有发现他这凄凉的一刻,孙玉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冷笑:你横行县乡二十余年、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现在算是第一次得到报应。时间还长着呢,后续的帐,我慢慢找你算。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面子上的事还得做,他走到了王得贵身前,说道:“王老爷子手下果然强将如云,在下佩服佩服。” 王得贵尴尬一笑,抱拳回礼,说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孙东家的手下也是让王某大开眼界。” 在孙玉民的盛邀之下,王得贵带着胡海龙和两个营长去到了那座目前唯一的青砖瓦房里,喝了会茶,又吃了桌酒席,直到临近天黑时,才带着人马离去。 王得贵一直没有提女儿的事,不是他不想提,做为霍山鼎鼎大名的民团司令,嫁女儿还要他来先开口,岂不是大失面子,直到临走时,孙玉民才装作突然想起,提及到此事,并言明选中一个黄道吉日后,亲自带着周善军上门提亲,也算是给足了王艳茹和这个吸血鬼面子。 第二天早上,孙玉民刚起床,就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小山子跑着进来传话:“老大,王得贵派来好多人送礼,一部分说是送给您,一部分说是给周善军的,更多的则都是给王小姐的,现在他们小俩口的屋子都快堆不下了,外面还有很多呢。” “真的是地主老财呀!”孙玉民叹了一声。他脸带喜色,别人送钱来,他岂会不高兴,招呼着小山子说道:“走,去看看我们那个王大司令给送了些什么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太岁头上动土 小笠原正雄把押运车队出事的情况向六安的鬼子中佐汇报后,得到的只是一堆怒骂,并且还被要求限时找出凶手,杀之以慰二十九名帝国陆军勇士的英魂。 小笠原在上级那里挨了骂,自然会发泄到属下以及配属给其的皇协军大队军官身上。 一屋子的人都直直地站立着,哪怕是挂着上校军衔的皇协军大队队长龙望霸。 这个龙望霸原本是国军地方保安团的团长,鬼子打六安时,这货一枪没放,带着所部全员投降,美其名曰:跟随汪先生的脚步,曲线救国。实际上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墙头草,哪方有利就站哪边,二十一集团军占据六安时,他每天都把自己标榜成国军的正规军,鬼子一来他立马摇身一变成了皇协军的上校大队长。 带着手上近千号人,助纣为虐,祸害乡邻,十里八乡的老百姓暗底里都称呼他为龙王八。 小笠原虽然说只是个大尉,但是人家是主子,他龙望霸只是个下人,所以此刻他也站得直直地,倾听着鬼子大尉的训斥。 “龙大队长,霍山县境内有什么人敢伏击帝国陆军的军车?”小笠原正雄算得上半拉子中国通,一口汉语讲得还不赖。 “小笠原队长,据我所知,整个霍山境内有组织的武装力量,除了佛子岭的民团和扁担石的土匪谷麻子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而他们两家,就是借个胆子给他们,也不敢跟皇军作对,所以我估计下手的不是霍山的人。” “佛子岭民团?那不是王有财他家的吗?”小笠原说到这,看了一眼整个屋子里的人,然后吼道:“王翻译哪去了?派人把他给我找回来。” 王有财是王得贵的三儿子,由于生母是个服待夫人的丫环,所以他在王家的地位是最低的,也是最受人轻视,自小就生活在其他兄弟的鄙视和家人的轻蔑中,所以养成了他极为卑劣阴险的性格,某一日趁王得贵不在家时,居然在他老子的宠妾茶里下了药,趁机弓虽暴了人家,恰好被临时回家的王得贵给发现,便被赶出了家门。可怜了他那个年轻的“姨妈”,也连带着被赶出了家门。这可便宜了这小子,带着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女人,来到了霍山县城,恰逢日军占城,凭着他去东洋留学时,学会的一口流利日语,便干上了汉奸翻译的行当。从此以后穿着一身日军的狗皮在霍山县城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甚至时不时地带着几个鬼子军官去到佛子岭,吓一吓他那个大财主父亲。王得贵本来是已经把这个逆子赶出了家门,可没料到他居然攀上了皇军这根“高枝”,无奈之下只得将那个自己都念念不忘的小妾重新娶进了家门,许给这个忤逆的三儿子。老子把妻子让给儿子做老婆,这件丑闻在佛子岭,甚至是在霍山县的老百姓中间广为流传,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笑话。 小笠原派人寻找这个王有财时,他正在县城家里抱着他那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辛勤耕耘着,这个他父亲的宠妾跟着他已经近三个月,每天都要来上几回,可她那个肚子一点都不争气,仍是平坦坦地,没有一丝有喜的迹象。他之所以着急让老婆怀孕,主要是担心那个死鬼老爹会再次把这个女人抢走,这些天的风流快活,让他深深地迷恋上了这个女人的身体,绝对舍不得把这个让他欲仙欲死的女人拱手相让。 此刻他正是箭在弦上,忽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了过来,伴随着敲门声还有人的喊声:“王哥,小笠原太君找。” 王有财本来还恼火是谁扰了他的好事,可一听到小笠原的名字,就如同听到了天王老子的名字一样,快速地在这个女人身上起伏了几下,打了个寒颤之后,便滚了下来,飞速地穿上了那身狗皮,斜垮上了那个让他横冲直撞无障碍的王八盒子,手伸到了被子里,在女人白花花的胸脯上捏了一把,说道:“晚上等我回来再睡。”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打开门,随着那个来叫他的皇协军士兵一起去往鬼子司令部。 “王翻译这日子过得不错嘛,又是才从哪个女人肚皮上滚下来的吧。”龙望霸气恼这个狗腿子害自己在鬼子这里白白耗了一中午,心里有气,故意损了他一句。 “哪里能跟龙大队长比,昨晚包下了整个探春楼,让整个霍山县的男人眼谗的呀……” 王有财本想回敬一下那个一来就损自己的“龙王八”,可没料到话未说完,小笠原却先开口了,说道:“王翻译,你的带路,我要去见一见你的父亲。” “啊……”王有财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侧目马上发现了小笠原像要发火,便立刻答道:“嗨已。” 虽然不知道鬼子头去佛子岭有什么事,但他心中有预感,这次肯定是去找碴了。昨日无意中得知死了二十九个鬼子兵,如果能栽到老爷子头上,然后在皇军的支持下,让自己当上王家家主,那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觊觎家里那个美人了。 王有财坐在边三轮的车斗里,想到自己美梦或许就要成急,不仅脸上露出了笑意,甚至是连笑声都发了出来。 常言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王得贵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那个丧尽天良的儿子,此刻带着一小队鬼子,和一个中队的皇协军正杀气冲冲地奔向佛子岭而来。 门口站岗的壮丁没敢阻挡在门口架起重机枪的鬼子兵们,连站岗的位置都让皇协军给占了去,在鬼子兵们刺刀的威胁下,这些平日里欺负百姓时威风八面的民团壮丁们,如同一条条丧家之犬一般,逃向了内宅。 王得贵此时正躺在摇椅上,边上两个丫环一个在替他扇着扇子,一个则是在喂着水果,这样逍遥自在的日子正是王得贵的日常,也正是王有财的所求。 当十几个背着枪的壮丁被鬼子兵用枪逼进后堂来的时候,王得贵才知大祸临头,慌忙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一边拍着小笠原的马屁,一边责骂着手下那些无辜的壮丁们。 “你的良心大大的坏!”鬼子大尉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着王得贵说道,大马金刀地坐到了王家祖宗牌位下的太师椅上。 “太君,这从哪儿说起呀?”王得贵满脸惊愕,完全不知道这个鬼子头说的什么。 “王得贵,你杀了二十九个太君,抢走了物资,还在装糊涂吗!”王有财完全没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直接叫起了他的名字。 “这……冤枉啊,有财,你快帮着和太君说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别说杀太君了,就连太君的面都没有见过呀。”王得贵被这一通话给吓了一跳,慌乱中竟然没有发现这个败家子说这番话时,一副不关己事的神态。 “王桑,你这个父亲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就像你们中国人所说的那样,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小笠原适时地来了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把王得贵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说道:“太君,我真的不知道有二十九个太君被杀的事,而且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的事,都统统不知道,更加不知道太君为什么会怀疑到在下头上呀。” 看到王得贵吓得豆大的汗滴从额头冒出,而且焦急的样子完全不似装出来的,小笠原笑了出来,说道:“王桑,看来你父亲真的不会开玩笑。” 王得贵和王有财都被这个鬼子头的笑声弄糊涂了,直到听到了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两人才各有心思。 王得贵先前确实被吓到了,到了现在他也明白了,鬼子头在诈他,也亏得他真的不知道这回事,更没有听说过这回事,否则真说不定会给这个鬼子头怀疑到。 而王有财则是心里暗骂这个糟老头子好运,居然就这样混了过去,同时他也在暗暗骂着小笠原,为什么不一举将王家端了,如果让自己当上了王家家主,那该有多好啊。 进到内堂的壮丁和鬼子士兵都退了下去,屋子里除了王得贵父子和鬼子头外,就只有了几个服待的丫鬟。 “王先生,最近霍山境内有没有什么异常?比方说某个有组织的武装进来?或者说有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想和皇军作对。”小笠原嘴里嚼着王得贵准备的珍馐佳肴,还能说出这一串话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有。”王得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杨树铺的那个年轻的东家,不过随即又摇摇头,说道:“但是不可能是他。” 听到王得贵说有的时候,小笠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连端在手上的酒杯都放了下来,仔细听着他的话。当看到他又摇头说不可能时,小笠原大失所望,随口说道:“你说的这人是谁呀?” “太君,最近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回来了一个财主,最近这些日子在大张旗鼓地搞建设,在下昨日还曾去会过他,所以劫军车的不可能是他,他也没有那个实力。”王得贵如实回答道。 小笠原愣了一下,说道:“昨日?军车被劫,皇军被杀是前日的事。” 王得贵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喝酒的那个败家子,他先前就是听这个败家玩意的话才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昨天的事。 “太君,我敢肯定,皇军被害和军车被劫和那个小财主扯不上关系。”王得贵这是念在自己女儿在人家那边,不想把这件倒霉事引过去,牵扯到自己女儿,最后又扯到自己,才会主动去帮杨树铺挡这个祸。 “你为何会这样肯定?”小笠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双小眼犀利地盯着王得贵。 鬼子头不知道,当他坐上这个酒桌后,王得贵便没有了先前的害怕,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他深知这个太君只是来捞好处的,完全不用担心会对这个家里的人造成什么危害,反倒是这个败家子,有点想把整个王家拉下水的味道。 “很简单,在下昨日去过那边,如果他们真的有了能对皇军下手的实力,那您想想,我王某人岂容得身边有这么一个火药桶在附近,不用太君招呼,我手下的民团就已经把他们给灭了。”王得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高傲的,这些话虽然是说杨树铺,但实际上他也是在提醒面前的这个鬼子头,我王得贵手上也是有千把号人枪的,如果惹急了我,管你是太君还是乞丐,都休想走出这个门。 小笠原哪里会懂中国人的这些道道,反而冲王得贵伸出了大拇指。 鬼子头回去的时候免不了让王得贵又破财,还有那个败家子也跟着伸手要钱,偏偏还不得不给,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心疼了半天。 “老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话的是家里的管家王福,他原本是个游走江湖算命的,可战火纷飞的年代,普通百姓哪有那个闭钱去弄这些,在霍山境内一连几日没有开张,昏倒在王宅大门口,王得贵便收留了他,后来发现这人说话滴水不漏,做人做事都很缜密,时不时地还能出上几个馊主意,慢慢的越来越受王得贵赏识,做到了王家管家的位置。这两日他生病在床,所以去杨树铺时并没有带上他,听说了东家被日本人训斥了一顿,然后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主意,便讲了出来。 “有事就说,别藏着掖着。”王得贵还在心痛他刚刚送出去的那些财物,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老爷,先前您说了杨树铺新来的那个小财主,也从下人嘴里听说了胡爷和那边人比试的事情,可能您不认为有什么,但是小的怎么觉得很蹊跷。”王福一副认真思考过后的神情,食指还在嘴边扣了两下,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每做出这个动作后,肯定就会有个恶毒主意出来。 “什么蹊跷?” “老爷,您今天当着太君的面,拍着胸脯说杨树铺的人和杀皇军抢军车的事无关,可是您真能保证吗?” “这……” “还有,听说杨树铺那个新来的小财主,本身不是那的人,可他为什么偏偏看重了山脚下的这个小村子,花重金去在那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去安家呢?” “你说为什么?” “估我估计,肯定是看上了那的地形,您是司令,背靠着大别山,意味着什么,不用小的讲明白了吧。” “你是说……” “是的,老爷。”王福没让他把话说出来,直接就点头说是。跟随了王得贵多年,他岂不知面前这个东家想要说什么。 看到王得贵似乎还在考虑和犹豫着什么,王福又说话了。 “老爷,其实这个事情很好办,只要试上一试,很快就能摸清他的底细。” “如何试?”王得贵稍一沉吟,很快就问出了口。 “太岁头上动把土就行。”王福脸上露出险隘的笑,说话的声音也让人有些发冷:“最近他们不是到处大肆采购吗?告诉一下谷麻子详情,让杨树铺和扁担石咬上一咬,结果是怎么样,咱们不一下子就清楚了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扁担石土匪 秋日上午的日头虽然还是很毒辣,可是仍不能阻挡杨树铺村民重建的热情,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后,孙玉民被小丫头给逮住,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帮孙玉民理发。虽然心里是拒绝的,但他又不想打击这个小妮子的自信心,只好任凭她摆弄,坐在大门前忍受着她的“摧残”。 这个小妮子把他一头乌黑的头发当成了试验田,东一剪刀西一剪刀,让蹲在一边等着成为下一个试验田的傻熊都看不下去了,偷偷摸摸地就想开溜。可才走出几步,就听到了小丫头的声音:“你再往前走一步,以后都别来找我玩。” 傻熊赶紧停下步子,回过身傻笑:“我又没走,只是尿急,去上茅房而已。” 小丫头被他这个憋脚的理由逗得止不住笑,然后手一抖,在孙玉民的脑门心上剪去了一大片头发,然后自己立刻就傻眼了。 孙玉民是不知情,否则肯定会气得吐血,傻熊却被小丫头这一杰作惊傻了,满脑子想得都是老大知道这一结果后,会怎么收拾这个小祖宗。 “老大,出事了。”小山子从村口跑来,边跑边喊。 小丫头趁机赶紧将手中的一团头发扔到了地上,解开了围在孙玉民脖子上的布,说道:“哥,你先忙,等下我来帮你洗头发。”也不管孙玉民是什么样的一个意见,拿着那块围脖布和剪刀,兔子般地消失两人的视野中。 孙玉民拍了拍身上的碎发,又抖了抖衣襟,这才站起来,等着小山子的到来。 从他听到小山子焦急的声音,然后又看到他身后远远地有着一群人,相互搀扶或被人搀扶着往这边来,他心里就有了种不好的感觉。 “老大,我们从立煌那边采购的物资被人劫了,死了几个人,伤了一些兄弟。” “什么?”孙玉民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跟着我来这的兄弟有没有人出事?”作为这一群人的老大,哪怕会让人误以为偏颇,他首先问的还是这个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问题。 小山子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有点低沉:“有,天喜哥他带着去的几个兄弟,死了两个,他自己也受了伤,现在还在包扎呢。” “王八蛋。”孙玉民爆出一句粗口,问道:“知道什么人干的吗?” “听天喜哥说,是土匪干的。” “土匪?”孙玉民先前还以为是王得贵在玩什么花样,一听到说是另外的势力,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附近有土匪窝?”孙玉民自言自语,他略一思忖,对小山子说道:“你去把杨东大叔和老村长给请来,我去看下天喜。” 原本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杨树铺在被劫的这一批人回来后,立刻便陷入了悲伤之中,死了七个人,两个孙玉民带来的手下,虽然只是从二十师开始才跟着自己的,也还是让他红了眼眶;两个外面请来的泥瓦匠,一天活还没干,一分工钱还没挣,''就身遭横祸;剩下的三个人都是杨树铺的乡亲,还分别是三个家庭的顶梁柱,他们一去,这三个家庭立马就要陷入风里雨里,让他们的家人如何不痛苦,呼天抢地的哭喊如同一柄柄小刀刺痛着孙玉民他们的心。 李天喜坐在村口那却刻着“杨树铺”的大石块上,呆呆地看着地上摆着的一溜白布盖着的尸体,眼睛红得可怕,他好歹曾是一团之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如果出门时带了武器,绝对不至于像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人欺凌,身上的枪伤虽不严重,但是强烈的自责感让他如同变成了巨石的一部分。 孙玉民走到了他身旁,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问道:“没事吧?” “老大,”李天喜是完全没发现孙玉民已经在自己跟前,被这一拍之后,才仿似是如梦初醒。“我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他没把话说完,不是他不愿说,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些已逝者的亲人。 “什么人动的手知道吗?” “看样子像土匪,武器很杂,人倒很多。”李天喜在回想着那帮人的特征,慢慢的说道:“这些人喊一个用紫布蒙脸的人大哥,我们的两个兄弟就是这个人杀死的。” 孙玉民先前已经听小山子说了是土匪干的,只是心里没有确定,现在作为当事人的李天喜也如是说了,自然不会再有异议。 自己前天才带人灭了鬼子车队,今天就有人同样劫了自己的物资,杀了自己的人。这让孙玉民难免不会联想到,这件事情可能是别人设下的圈套,目的是什么,或者动机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光从被劫的物资上就能看出来,这其中可能有问题,就一些木材、砖石还有粮食,绝对不至于让土匪觊觎,如果真要打劫的话,干嘛不来杨树铺,这里可是他孙玉民的老巢。 不管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孙玉民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人生的信条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且不论死了两个从济宁就跟着自己的兄弟,光杀了杨树铺三个乡亲,就不是他所能容忍的。哪怕明知道是个圈套,孙玉民都毫无畏惧。 杨东大叔和老村长也是满脸悲伤,可人家没有先去安慰逝去亲人的乡亲,反而过来向孙玉民表示歉意:“东家,都是咱们连累了你,让你带来的兄弟客死他乡,真是对不起。” 孙玉民忙说道:“老村长,杨东叔,他们没有客死他乡,自打杨树铺的乡亲们收留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游子时,大家就都是杨树铺的人了,为自己的家而死,怎么会是客死他乡。” “东家说的对,是老朽失言了。”老村长完全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东家早就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这次的变故虽然损失了不少,可哪里比得上得到一个如此之好的东家的允诺。他先是表示了歉意,紧接着又说道:“这一次杨树铺痛失五个亲人,来日定有报应应在谷麻子身上,老天不会放过这个作恶多端的土匪头头,山神同样不会放过这个碎尸万段都不为过的恶魔。” “谷麻子?”孙玉民疑问道:“他是什么人?” “东家,离我们杨树铺西南约四五十里路有一处山峰,叫扁担石。同样是属于十万大别山的余脉,这个地方不像附近的其他的山一样,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巨石,只有山顶那一片才长满大树,更为惊奇的是,要上到山顶必须要经过一条形似扁担的石路。这条石路生得很是奇特,中间是一道宽近二十米,深达百米的断崖。它却像座桥一般地模在了”杨东显然是去过那里,说起来如数家珍。 “也就是说,那个地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凶险之地。” “东家,你说的对,那儿确实是这样一个地。”杨东说道:“去年年前,山上大摆酒筵,我被请去帮着宰猪宰羊,也算是到过土匪窝里了吧。” “杨东叔,你能讲讲山上面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不过……东家你想干什么?如果你想以身犯险,那我杨东宁愿承受责罚,也不会告诉山上的情况。”杨东大叔虽然只是个屠夫,却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这一点从他的女儿身上就能看出来,在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是非常之重,许多人再穷都要坚持生个儿子来,可他却恰恰相反,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没有再生,如今小陔都已成年,而且都长得秀秀气气,媒婆都快把他家门槛踩破。 “杨东叔,你听我说,不管如何,我们杨树铺都不能让人骑到头上,杨树铺的人也不能白死,如果今天我们忍让了,扁担石的土匪明天就会杀进我们的家园,到那时我们还能忍让吗?还有退路吗?”孙玉民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很威严,就似在二十师发布战前命令时一样,根本不容别人反对。 “杨东,东家说的对,光靠忍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既然东家有这个把握能替杨树铺讨回公道,那么我们所有的乡亲就是东家的后盾。如果东家不幸,杨树铺的所有人,所有人的后代都会把报这个血仇,列为头等大事,直到彻底灭掉扁担石。” “老村长,你这话可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放心吧,小小一个扁担石,还奈何不了我孙某人。”孙玉民哪能想到古稀的老村长竟然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被他这几句话给激得热血沸腾。 “那好,我就把上扁担石山顶的一路都画下来,如果东家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还中用,我愿随东家一起上山报仇。”杨东大叔似乎受到了感染,居然说出了也要前往的话来。 很快,一份草图就画了出来,杨东大叔虽然是个屠夫,可平常也喜欢写写字画会画,这一份扁担石的草图画得是简洁易懂,连傻熊都能够看得明明白白。 扁担石是大别山的余脉,是十万大山中较为奇特的一座,它是三座较矮的山峰汇聚后,再突起的一座高峰。 它的造型很奇特,四面都是或深或浅的断崖,最宽处足有几百米,最窄处却只有二十余米,先前所说的那个形似扁担的石路就在这个地方。石路不是桥,它就像是从断崖两边的岩石中长出来的一样。两头窄,中间宽,完全就像一条巨大的扁担,这座山的名字就是因为这条石路而得名。 孙玉民带着周善军、小山子、傻熊、戴存祥、李天喜还有吴林生和小丫头,一行八人先行出发,他们只带了一挺歪把子,其他的全是短枪,刘文智和邓东平带着其他的兄弟们随后出发,老村长硬是不放心,召集了几十号青壮年,提着砍刀和梭标、锄头让杨东带着,去助这个年轻东家一臂之力。 ………… 王得贵得到暗中派出的探子回报,说杨树铺的村民们提着梭标锄头跟着孙玉民去扁担石报仇时,竟然愣了一下,他没明白那个刀疤脸倒底想要做什么,更不明白杨树铺的那些泥腿子想要做什么。 王福凑了过来,说道:“老爷,如果他真的敢去扁担石报仇,那霍山县城皇军被袭的事,十之八九就是他做的。” “什么!”王得贵被这句话给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急忙问道:“你敢确定?” “八成。”王福那双倒三角眼里闪过寒光,他说道:“如果今晚扁担石的谷麻子被他端了,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谷麻子被端掉?”王得贵又被吓了一跳,问道:“那个姓孙的会有如此厉害?要知道前些年国军出动了一个营都没能奈何得了他呀。” “老爷,您若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明天您起床后,估计就会得到谷麻子伏诛的消息。”王福说完了这些话,又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更能说明前日皇军遇袭就是他的杰作。日后,霍山怕是不得安宁了。” ………… 孙玉民并没有按照杨东大叔所说的那条主路往扁担石而来,他想找条别的捷径。 以他的思维来考虑,既然谷麻子敢把老巢筑在绝顶,那么就不可能会把自己还有手下几百人的性命会压在一条石路上。 这个看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反过来也是一片死地,如果被人封锁住这条扁担一样的石路,那山上的人岂不是就会让堵在上面,永远都下不来。 谷麻子的这一群土匪,能够在此地生存这么多年,没有被剿灭或者是被吞并,就说明这个人是有两把刷子的,既然他是个聪明人,哪里会看不出这一点。 他有恃无恐地在扁担石绝顶筑巢,恰恰就能说明他肯定有退路,而孙玉民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条退路,然后利用这条退路,消灭他。 皓洁的明月悬在夜空中,就似是一颗永不会落下的照明弹一般,将整个扁担石照得清清楚楚,甚至是远处大别山主峰的轮廓都能依稀分辩。 孙玉民带着周善军他们几个,已经在这峰下的两座小山上转了两圈了,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路径能够上得了扁担石主峰。 小丫头累瘫了,坐在小溪旁边,不停地用水冲洗着脸,嘴里嚷嚷道:“有什么好转的嘛,直接冲上去,剥了土匪头子的皮就完事了。” 孙玉民掏出自己的手帕,把丫头脸上的水滴擦拭干净,佯装生气地说道:“叫你别跟着来,偏偏不听,现在又发牢骚,下次真不带你出来了。” 他边说边牵着小丫头的手,往周善军他们那边而去,就在一转身的时候,耳中溪水流淌的哗哗响声,突然间就让他发现了事情的关键,也因此很快就找到了谷麻子的那条神秘的退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别有洞天 “铁胆,给大家都找些棍子来。” 孙玉民想到了可能的路径,立刻就出声让傻熊准备木棍,人在水中,而且是在流动的水中,平衡感会瞬间变弱,如果有了根棍子作为支柱,那自然会好上很多。 小丫头不明白他要棍子做什么,屁颠屁颠地跟着傻熊去帮忙。直到孙玉民拿着一根棍子,戳戳点点地走进了水中,她才明白原来是要下水。这让她有点措手不及,这几天正是她来亲戚的日子,虽然说生在农村里的女孩没那么多的忌讳,可是她还是有点犹豫。直到所有人都下了水,她不得不跟着去的时候,才叫道:“哥,你陪着我走在最后面行吗?” 虽然还是秋天,可在这深夜里,这条不知道源自哪里的溪水是刺骨的凉。 孙玉民以为小丫头是忍受不了这冰冷的溪水,便转身走了回来,来到岸边才发现她连水都没下,纳闷着问道:“丫头,怎么了?” 小丫头见走在后面的李天喜他们还在回头看着他们,便冲着这帮人说道:“你们先走,我有话和我哥说。” 待到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时,小丫头才扭扭捏捏地说道:“哥,我那个来了,不能把裤子弄湿了。” 孙玉民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那个来了?什么那个来了?” “唉呀,哥,你是故意的吗?”小丫头有点气恼,说道:“我例假来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是啊,小丫头是个女孩子,跟着自己的这些日子里,从来没有把她当作过一个女人,事事都按照一个男人的标准去要求她,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孩,是一个青春正茂、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孩。自己一直受着她的细心照顾,不论是受伤住院,还是平常生活,她都事无巨细地把自己待侯得舒舒服服,妥妥当当。虽然自己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也很在意她,可这么久了,连她的例假是什么时候来,自己都完全不知道,这算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吗? 孙玉民走上了岸,看着一脸自责神情的小丫头,心疼得不行,一地将她搂在怀里,柔声说道:“都怪我,以后哥不会再这么粗心了。你就在这等着,我让小山子回来陪你。” “哥……”小丫头显然没想到会得到孙玉民如此温情的安慰,心中忽然间感到很温暖,紧紧地搂住了他。 交待了丫头几句后,孙玉民又重新下到溪水中,淌着水赶上了正停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的兄弟们。 “小山子回去,去陪着你玉英姐。”孙玉民没有讲原因,也没有去看小山子的表情,直接是不容他反对的决定。 原本八个人,现在只有六个人,这无疑加大了偷取土匪老巢的难度。孙玉民本想跟大家伙说声抱歉,但是又想到小丫头可能会不大愿意把如此私密的事情,让大家伙都知道,所以他只是在超过每一个人时,都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小溪的水很清,荡漾的碎波反射着皎洁的月色,连水底下的卵石都能清晰可见;小溪的水很急,山体的落差使溪水在这条不宽的河道里,流得特别的湍急,时不时撞在岸边石头上激荡起水花,飞到在溪水中蹒跚而行的几个人身上,然后就看到某个人或某几个人停住步子打个寒颤;小溪的水很浅,越往上走,水就越浅,从刚下水时能没过小腹,到现在只能没过膝盖,说明着源头已然不远。 “老大,你怎么会想到这条小溪能上山?”周善军本不想说话,但他看到大家长时间浸泡在这冰冷的水中,每个人的嘴唇都已经发白,显然都是在强行忍受,如果再不分散注意力,说不准有人就会倒下。 孙玉民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对这个年纪轻轻却思虑细密的小家伙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是啊,老大,你敢肯定这条溪水能通向山顶吗?”傻熊皮厚,众人之中,只有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扛着那挺歪把子,不急不慢地淌着水。 “我只是猜测。”对于这几个家伙,孙玉民从来不会对他们说假话,就像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战斗一样。 这句话一出,六人又陷入了沉默中,虽然其他人都知道这个老大很厉害,可是凭空猜测的事情,倒底还是作不了数的。 忽然间,周善军感觉到了异常,先前急湍的溪水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变得平缓,溪面也变宽了很多,溪边上的大树比先前更为密集,本来还能用以照明的月光,被密密麻麻的树枝遮挡得完全看不见。 “大哥,我们是不是到了?”周善军疑问道。 “应该没有。”孙玉民同样发现了溪水的变化。他脑中稍一计算,便知道根本就还没上到扁担石主峰,这条溪水弯弯曲曲,似乎像盘山公路一般,围着这个山在转,现在溪水的平缓大概是因为已经进入到了包围着主峰的断崖之中。 果然,溪水两边不仅是树木更密集,甚至是连两岸茂盛的杂草都快将溪面给完会遮盖住,难怪先前转悠时站在高处时完全看不到这条溪水。 继续往前时,周善军发现,这段被草遮盖住的溪水中间,恰好留出了两个人并排行走的空间,或者说是留下了一叶小舟通行的空间,因为走着走着,溪水又慢慢的深了起来,甚至是比刚下水的那个时侯都要深上那么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水势平缓,估计这个已经至胸口的溪水中站都站不住,更不用说前进了。 还好,这段较深的溪水距离并不是很长,约摸只有两百米。过了这段杂草密集的地方后,溪水又开始慢慢的急促起来,孙玉民他们也能感觉到又是在往上走的过程中了。 又能看见月光了,在往前走了几百米后,被树木枝条挡住的头顶豁然开朗,溪水到了此处变成了一个不小的潭,绝壁上一条不是很宽的瀑布从高处跌落至这汪潭水中,溪水到此处后似乎是已经成了条绝路。 “tmd,走了这么久,竟然是条绝路。”傻熊从水中走了出去,坐到了潭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口中咧咧地骂道,他一边在骂,一边却在摆弄手中的歪把子。 孙玉民他们也从水中走了出来,在潭边的卵石堆上坐了下来。走得时间虽不长,但耗废的体能可真不少。 “老大,没路了,怎么办?”说话的是吴林生,作为一个老侦察兵,他早已经细细打量过周围。这个地方三面都是茂盛的林木和荆棘柴草,唯一能上来的就是这条溪水,到了这个水潭边上后,又三面都是绝壁,只有一面是进来的溪水,如果不是亲自上来,哪里能想象得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功,会造出来此等地境。 周善军只稍稍坐了一下,便围着这个水潭往绝壁上张望,可哪里能看得清楚,虽然有月光从上面照下来,可这么暗的光线,根本就让人看不清楚悬崖峭壁上有什么。 孙玉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想了,这么光滑的峭壁,完全没有受力点和支撑点,人若想爬上去,完全没有可能。” 周善军也知道这一点,苦笑了一下,摊开双手说道:“是的,老大。这里太滑了,完全没可能爬上去。” “老大,既然是条死路,我们赶快掉头回去吧,省得文智他们着急。”说话的是戴存祥,他没有像傻熊那般埋怨。 孙玉民没有理会他们的话,围绕着潭水边转来转去,头脑不停地运转着,心里也在盘算着:不可能呀,如果说谷麻子真的没有退路,那他是凭借着什么屹立在扁担石这么多年,却纹丝不倒呢? 他弯下腰来,捧起一捧水来,全部都抹在脸上,凉馊馊的感觉一下子就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难怪人累的时候,人困的时候,都爱用冷水洗脸,原来真的有宁神的效果。”孙玉民苦笑着自嘲了几句。他又把手伸进了水里,打算再捧起一捧水来洗脸,可突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路在哪了。” 这突然的一声惊咋,让傻熊他们全都围了过来,纷纷问道:“老大,路在哪里?” 孙玉民冷哼了一声,说道:“谷麻子的死期到了。”说完了这一句让众人费解的话后,手指向了潭水,问道:“你们看这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周善军他们徇声都望向了潭面,只见瀑布从高处冲下,掉落在潭水中间,巨大的冲击力使瀑布掉落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漩涡,附近的潭水都跟着这个漩涡不停地旋转着。这个情形只要是有瀑布的地方都会出现,完全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大家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又重新把目光汇聚到了孙玉民身上来。 “你们仔细看,潭边上的水和潭中间的水有什么不同?” 几个人闻言后,又把目光投向潭中,很快他们就发现,即使是潭中间的水旋得再急,可两边却有水流径直地往溪中流去,丝毫不受漩涡的影响。 “奇怪哈,这边上的水不跟着中间的水打转转。” 傻熊只顾着稀奇,完全没有去想这个景像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而戴存祥却是不同,他直接就看向瀑布,问道:“老大,难道……” 孙玉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蹊跷就在这道瀑布后面。”他说完话就迈步往瀑布走去,完全没有畏惧高处落水的冲击力,直接从瀑布下面钻了进去。 果然,被瀑布遮住的岩壁上有一个洞口,足以让三人并排进入的洞口。 傻熊是跟着孙玉民进来的,他从不会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油锅断头台,只要孙玉民往前,他就不会后退。 “老大,你真是神人啊,连这种地方你都能够找到,活该那谷麻子死到临头了。” 李天喜、周善军他们鱼贯而入,都听到了傻熊的赞叹声。 孙玉民面上微微一笑,说道:“大家小心点,洞口还能看得见一点,里面可是漆黑一片,倒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也猜测不到。” 先前大家的心思都还在为发现这个山洞而兴奋,听到孙玉民的警示后,大家才发现,深不可测的山洞里面,完全就像一块黑布,什么都看不到。 “大家顺着脚下的水走,一个跟一个,不准掉队,一分钟点次名。”孙玉民首先往黑暗中走去,边走边对身后的五个兄弟说道。 水道是缓缓向上的,不深、不陡峭也不光滑,水里甚至是还长着些飘浮的水草,脚下的感觉也是有着些柔软的细沙。 孙玉民弄不清楚前面是什么情况,只得像个盲人一样,依靠着手中的那根木棍戳戳点点,才缓慢的往前走着。 黑暗中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正当大家都快被这团黑暗磨去信心时,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点亮光,而且亮光还在往这边移动。 “有人来了,蹲下。”孙玉民轻轻地把话传向后面的周善军,他又把话传给了傻熊,直到走在最后的戴存祥也收到了这句话后,孙玉民才带头蹲了下来,准备随时潜入这并不深的水中。 亮光越来越近,孙玉民已经能看清楚拿着火把的人的长相。这是土匪的巡逻队,谷麻子也真是小心,如此隐蔽的所在,居然还派出了五个人的巡逻队。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拿着火把的土匪,打着哈欠,一副疲倦的走不动道的样子。 随着火光的亮堂,孙玉民才发现这五个土匪并没有走在水中,原来溪水并没有占据了整个山洞,还有一大半的是地面,一条踩得光滑的小道正在那地面上往洞口延伸。 “癞子,你他娘的走快点,巡完这一圈咱们好回去补个觉。”走在最后的土匪显然是不满打头这个土匪一步三颠、慢吞吞的样子,出声喊道。 孙玉民朝后摆了一下手,率先潜入了水中,只傻熊还记挂着他那挺歪把子,舍不得把仅有的三挺机枪就这样沉到水中,依然蹲在水中,只是把枪口对准着那几个不知死亡来临的土匪。 孙玉民他们潜在水中,哪里会知道傻熊并没有跟着潜进去。 举火把的那个土匪被人说了两句后,稍稍地加快了步子,嘴上却说:“回去又没娘们压,那么着急有卵用,白天睡还不是一样。”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还回着头,生怕这些话会惹恼最后一个土匪,平白无辜又挨顿揍。 举着火把的这个土匪的担心是有先见之明的,他的话才落音,最后那个土匪就已经朝他冲了过来,眼见着就是一脚踹过来,嘴里同样在骂咧咧:“癞子,你能耐了,敢还我嘴了。” 举火把的那个土匪想都没想就用手中的火把去挡,还好那人收腿快,要不然肯定是被烤猪腿了。 第一百六十章 意外收获 五名土匪中两个打作一团,三个人在边上拉着架,原本燃得正旺的火把也渐渐的熄去了光芒,四周马上要陷入黑暗时,五名土匪突然听到了一声厉吼:“喜欢打架,要不要爷爷陪你们玩玩啊。” 五名土匪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吓了一大跳,抢着把那即将熄灭的火把又重新弄得明亮,借着火把的光,他们终于看到了似铁塔般的傻熊,更加恐怖的是,这个黑大个子的手上正端着一挺机枪。 那个踢人的土匪似乎是这几个人的头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挂在身上的枪盒,去掏里面的二十响驳壳枪。 傻熊见到这个土匪要反抗,直接就扣响了扳机,可连扣了几下都没扣动,保险忘打开了,可等他打开保险时,那个走在最后的土匪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 阴沟翻船了?这是傻熊脑子里首先冒出的念头,他已经做好了挨枪子的准备,也做好了就算挨上几枪也要这几个土匪击毙在当场的打算。 可就在这时,水中突然窜出一个人来,火光下一道银光闪过,几名土匪还没看清楚水中出来的那个人的模样,就听到了一个人栽倒的声音。 傻熊本想开枪,却看到周善军忽然从水中暴起,他那柄人见人怕的剔骨刀已然被射了出去,用枪指着自己的那个土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 紧跟着周善军之后,水中又窜出了另外四条身影,在剩下的四个土匪的惊愕中,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四个土匪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挂在肩上的步枪也都被扔到了地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个名叫癞子的土匪磕头如蒜,不停地求饶,手中的火把也被他扔到了地上,李天喜拾起了这个唯一的光源,顺势一脚踹翻了这个差点把火把熄灭的家伙。 这么深的夜晚,这么隐蔽的地方,鬼都知道这些人肯定是来者不善,能保住命就算是幸运,谁还会去在乎有没有颜面,有没有尊严。 孙玉民拾起了地上的一支步枪,这是一支老旧的汉阳造,他拉动了枪栓,一颗已经上膛却没击发的子弹从枪膛里跳了出来,没让这颗子弹落地,他用脚尖一挑,子弹又重新飞了上来,他伸手将这颗在火光下闪耀着黄澄澄光芒的子弹抓在了手中。 子弹是圆头的7.92mm步枪通用弹,这种子弹是汉阳造的专用弹,也可以为中正式步枪所用,但是能用得了中正式的部队,几乎都不会用这种已逐渐被尖头子弹淘汰的产品。除了这些土匪或者是民团之类的武装还在用着这种子弹外,国军部队中已经很少见到这种圆头弹了,但是对于孙玉民来说,这种子弹却即将是他手中的宝贝,即将是鬼子的噩梦。 他之所以捡起这支步枪,就是看到这是一支老旧的汉阳造,就是想看到这枪里面有没有着他一直想要找得圆头步枪弹。汉阳造的漏夹能卡五发子弹,被孙玉民弹出一发以后,漏夹里还有着四发圆头弹,孙玉民把手上的那颗圆头弹卡进了漏夹,然后毫不犹豫地揣到了口袋里,哪怕是裤袋里仍是湿漉漉的。 “把他们绑上。”孙玉民把空枪又扔回到地上,口中说出了让这几个土匪松了口气的话来。 “老大,别那么麻烦,直接结果了他们就完事了。”周善军从死去的土匪脖子上取回了那柄闪着寒光的剔骨刀,刀锋上还残留着几滴殷红的鲜血,正在往地下滴着。 火光下杀神一般的人物,还有那柄让人发抖的小刀,让这四个本就在不停磕头的土匪此刻更加不敢停歇了,不仅磕头的速度越来越快,嘴里求饶的语速也更快了,甚至有人已经带上了哭腔。 “不想死也可以,谁来说说这条山洞通向哪里!”周善军恐吓住了这四个土匪后,才甩出了自己这样说的真正目的。 “好汉,这条山洞直通山顶,出了山洞就是谷老大的卧房,出了卧房才是扁担寨的聚义厅。”癞子抢先回道,他全身都在发抖,说的话也是哆哆嗦嗦。 “狗屁聚义厅,一群祸害乡邻的的土匪也配用聚义二字。”李天喜淬了口吐沫,恨恨地说道。他让这帮土匪给欺辱了一次,还死了几个人,此刻是巴不得马上冲上去活剥了匪首谷麻子。 “山上有多少人枪?” 孙玉民最为担心的是如果上面的土匪过多,住的分散的话,不利于他们六人控制场面。如果真如所预料的那样,他也已经做好了先控制住谷麻子的打算。 “人有一百七十八号,加上一些兄弟的家属,起码有两百多人吧。枪不多,山上只有不到八十支长枪,短枪也只有谷老大有……”癞子是看着周善军的脸色在说话的,当习惯性地称呼谷麻子为谷老大时,周善军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慌忙改口:“短枪只有谷麻子和几个心腹才有,拢共不到十把。” “那这么说,这个刚刚打你的也是谷麻子的心腹喽。”孙玉民踢了一脚那个已成为尸体的土匪,一把泛着紫色金属光芒的二十响驳壳枪还牢牢地抓在手里。这是一支德国原厂的驳壳枪,按照道理来说,只有中央军里面的德械师才会有,可是在这个偏远的土匪窝里也能发现,这只能说明这些大员们高官们,生意做的真广。 “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落在这些打家劫舍的土匪手中,真是太气人了。”戴存祥强行从土匪尸体手中取出了枪,又从尸体上搜出了两个弹夹,边往身上装边喃喃自语。 “家属?什么家属?”孙玉民一时没弄明白癞子说的意思。 “山上的大部分兄弟都是周边的穷苦人家,大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会上山落的草。”癞子装作可怜的说道,见周善军完全不为所动,还冷哼了一声,吓得赶紧又说道:“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都是穷鬼百姓,也有一些杀人放火,罪大恶极的家伙,无路可走之后上山落草,就像他一样。” 癞子不傻,居然会见风使舵,看到周善军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点放松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走,前面带路,干掉谷麻子,就放你们几个人一条生路。”周善军嘴里蹦出来一句话,让四个土匪急忙爬起来,说道:“谢好汉不杀之恩。”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中间,杀性最重的就是那个铁塔一般的黑汉和这个瘦瘦弱弱的小青年。 “好汉,谷麻子手上有两挺机枪,你们可得小心点。”癞子捡回命后,立马又说出了邀功的话来,这也正是孙玉民想要听的,这么大一个寨子,不可能没两样“镇寨之宝”,毕竟他也经营此处不少年。 “正好兄弟们手上的家伙式不够用呢。是捷克式吧?”傻熊听到有机枪,立刻眉开眼笑,歪把子虽然不错,但是无论从性能还是习惯上说,他都更愿意用捷克式。 “是的,是的,谷麻子前不久不知道从哪买来的,以前用来吓人的,打不响的那挺机枪,直接让他给扔到了断崖里,按他的话来说,扁担寨也算是扬眉吐气了。”癞子笑着说道。 “扬眉吐气?哈哈哈……我看是帮咱们购置的家当吧!”吴林生也乐了,他一直在注意四周的情况,听到癞子的话后,忍不住也说了一句。 “你们几个如果老老实实,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小命,如果谁敢三心二意,那么地上的尸体就是他的榜样。”孙玉民扔下这句话后,就率先往前走去。 癞子很机灵,他跑到了孙玉民的前头,说道:“我来打头,只要您发现我有半点不对,都可以一枪崩了我。” 李天喜手中拿着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见到老大已经往前走,也跟了上去,傻熊也随后跟了上去,然后才是三个土匪,吴林生和戴存祥垫在最后,而周善军则是很快追上了孙玉民,走到了他和癞子的中间。 一行人往前走了约摸十几分钟,脚下的路变得陡峭,石柱和石笋也多了起来。 在一块巨大的石笋旁边,癞子停下了脚步,对身后的周善军说道:“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洞口,直接通往谷麻子的卧室。” 周善军闻言向后望去,看见孙玉民点了点头,他便从石笋处转了过去,消失在黑暗中,速度之快,把他身前的癞子惊得目瞪口呆。 李天喜他们也听到了癞子的话语,都捣出了腰间的镜面匣子,虽然不知道泡过水的驳壳枪还能不能打响,但是有武器在手总比空着手,心理上的感觉要好上很多。 从石笋后面转过去,又往前走了几十米,众人上了一个平台,上面很宽很平,更主要的是堆满了东西,特别是麻袋装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是什么?”孙玉民警惕的看着四周,指着那些麻袋说道。 “粮食!”癞子轻声回答,然后又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声音小些,然后又说道:“都是些还未脱粒的苞米和稻谷。这是山上两三百人半年的口粮,如果没有这些粮食,小小的扁担石聚集不了这么多人。” 拿着火把的李天喜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快步走向了几个堆在一起的木箱子,没有开箱子,光看着箱子上的几个中国字他就兴奋的叫了起来:“老大,7.92mm步枪弹,五箱。” 如果是在以前的二十师,这五箱步枪弹李天喜是绝对不会看在眼里,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穷得叮当响,这大几千发子弹也被当成了宝贝。 见孙玉民没搭理他,自己又开始在那个木箱子边上翻找,然后又是一脸喜悦,高兴地说道:“7.63mm毛瑟手枪弹,还有大半箱。” “干正事先,是你的跑不了。”孙玉民有些不满他的一惊一咋,低沉着声音训斥了一句。 “洞口在哪?”孙玉民在李天喜翻箱倒柜的时候,已经把四周仔细看过了一遍,可硬是没有发现洞口或者是门在哪,而且先来一步的周善军也不见踪影,这让他有些着急。 “跟我来。”癞子带头朝那小山似的粮食堆走过去,转到后面时,大家才发现原来洞口是被这堆粮食给挡住了,其实并不隐蔽。 癞子走到洞口时,对身后的孙玉民说道:“谷麻子和他的姘头就睡在里面,和外面的大厅只有一门之隔,通常大厅里都会睡很多人。” “为什么?没有屋子给人睡?” “不是的,这帮子家伙没日没夜的喝,喝醉了就直接倒头大睡。” “有这么多酒让他们喝吗?”傻熊听到说酒,他也馋了。 “这帮子人中间有几个酿酒的师傅,不仅自给没问题,甚至还拉出去卖。” “这可真稀奇了,土匪还做起了生意了。”傻熊似乎对此很不理解。 “进去,”孙玉民没有一丝要躲藏的意思,直接就往里面走去。 癞子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扯他,嘴里着急的说道:“不能这样进去,谷麻子睡觉时枕头下都放着两支驳壳枪。” “谷麻子?呵呵……”孙玉民居然笑了起来。他对手下那个兵王是非常的有信心,如果这么久了,连个土匪头子都没搞定,那他就不是周善军了。 果然,一进房间就看到他翘着个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中那柄小刀似耍杂技般地在指间转来转去。不远的一张床前,一个只穿着大裤衩的光头中年男人,垂着个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直到听到有其他人走进房间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随即又垂下了头。 这个光头身后的大床上,一张大被子裹着两个女人,正卷缩在床角,眼泪汪汪地看着玩着刀的周善军。 孙玉民像是没看见眼前这一幕似的,直接从周善军身前走过,朝傻熊他们护了一下手,然后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癞子他们三个土匪没有跟着出去,自觉地蹲在了地上,只是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床上,瞟向那两个正流着眼泪,瑟瑟发抖的女人。 大厅里不时响起一声惨呼,甚至是响起了歪把子的枪声。跪在地上的光头男人愤怒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正斜着眼看着他的周善军。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打造大本营 两道目光一相撞,光头男就似理亏一般,重新低下了头。 周善军冷哼了一声,又继续把玩着他那柄从武汉得来的剔骨刀。 “大爷,我们是良家女子,是被这个杀千刀的掳上山来的,求大爷开恩,放我们姐妹下山。”床上一个女人忽然开口说话。 癞子听到了这个声音后,冷笑了一声,他本来不打算开腔,可一想到如果不把实情说出来,自己几人肯定也会被秋后算帐,索性横下心,站了起来,说道:“好汉,地上的光头不是谷麻子,说话的这个女人才是扁担石的真正老大,谷麻子。” 周善军被这句话给惊到了,他一直以为这个光头是匪首谷麻子,没想到那两个看似无辜的女人才是正角,如果不是这个被俘虏土匪的讲出来,错放了她,后果将不堪设想。 谷麻子被人点破,一双丹凤眼凶恶地瞪向了说话的癞子,口中恨恨地说道:“我平日里也对你不薄,为什么出卖我?” “大当家的,虽然你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是他呢?”癞子没有畏惧谷麻子盯着他的眼神,反而用手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光头。“他仗着胯下有两分本钱,征服你之后,不仅将扁担石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还不时地祸害着山下乡邻。” 癞子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大当家的,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些好汉们为什么会杀上山来。”他说道这里时,几乎是用吼着说:“还不是这个你视若珍宝,自己满足不了,还拉别的女人一起待侯的郎君干的好事。” “他干什么事了?”谷麻子显然毫不知情,问向癞子。 “他杀了我的弟兄,抢了我的东西。”孙玉民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走了进来,身上血迹斑斑,左脸上的那道刀疤在汗水和血渍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的狰狞。 “你是?”谷麻子开口问道。 “杨树铺的新东家。”孙玉民冷冷的说出了这几个字。他刚刚在制伏了大厅里的人后,留下了傻熊和吴林生两人端着机枪守着,自己又带着李天喜和戴存祥想去摸了土匪的营房,可就是这一走出去,立刻被眼前的景像给征服了。 扁担石顶峰上居然会是一个世外桃源,虽然后退一步就是土匪老巢,但走出来一步却又是另一个景像。十几间木屋,沿着这个被土匪占据的大厅,围成了一个圈,造型就像客家的围龙屋,但是却没有围龙屋那么规范,正对面是有个没房子的空隙,一条不宽的土路,往峰下延伸。这些屋子的中间是一块光滑的坪,上面即有辗子之类的工具,也有着一些放着冷兵器的架子,甚至还有两块巨大的石锁。此时已是旭日东升,红日散发的光芒照在坪中劳碌的妇女老人身上,如同给每个人都披上了一层光圈,好像他们都是活在天上的神仙。 孙玉民手上拿着枪,浑身都是血迹,可是这些妇女老人只是看了他几眼,并没有很惊慌,仍是自己忙着自己的劳作,没有人因为他是个生人,没有人因为他像个屠夫一般而逃逸。那一刻,孙玉民真的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地方就是天堂,就是上天为自己而创造的,自己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忽然间,他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把此处打造成大本营,打造成十万大山中一个坚实的抗日堡垒。 谷麻子掀开了被子,不顾身上未着寸缕,走下了床,拾起了衣裳,一件件地穿着起来,仿似把一屋子的男人都当作无物。 她穿好衣服后,不顾自己还赤着脚,狠狠地一脚就踹在了光头男的脸上,将这个跪在地上的怂货踢翻在地,口里还狠狠地骂道:“你又为什么去做孽?” “大当家的,我也是为了山上的弟兄们有口饭吃,才下去抢东西的,你不能怪我啊。”光头男还在狡辩,冷不丁谷麻子又是一脚踹在他脸上,这一下真是完全没提防,整颗头像皮球一般,重重地撞在地上,又弹了上来,然后又被谷麻子的赤脚踩着压到了地上。 “癞子,你来说,昨天怎么了?” “好的,大当家的……”癞子习惯性地回答,忽然发现不对,忙朝周善军说道:“我只是顺口,没反应过来,以后我都不会再听这个婆娘的话。”说完这些话,癞子为示忠心,甚至是站到了周善军身边。 “我让你说!”谷麻子虽然是徐娘半老的女人,但还是有些威严的,特别是那两只丹凤眼一瞪,癞子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弱弱地说道:“你让我说我不……说,这个好汉让说我才说。” 孙玉民自打算把这里收为己用后,就没打算再血洗扁担石。而且面前这个叫谷麻子的女人,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做起事来还颇有些大将气度,让他也产生了些怜悯。 生活在这个世道,一个女人已然很难,而她不仅要守住这个寨子,还要养活两三百号人,那就是更为艰难。虽然这个女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缺点,甚至是说为一己私欲弃众人于不顾,但这是有情可原的,以她的地位和年纪,如果连生理需要都不能解决的话,也枉做这么多年的大当家了。 周善军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从谷麻子旁若无人般的着衣,再到踢翻光头男,瞪怕癞子,都显示着这个她的强势。他打心里不对这个女人反感,即使是有两个兄弟丧生在她属下的手上。 “你说吧。”孙玉民发话了,他也想听听昨天事情的原委。 癞子见有人点头同意了,长松了口气,说道:“昨天上午,大当家你还没起床,光头突然让高四召集大家,带上家伙式下了山?”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看着谷麻子那边,显得非常害怕她。 “昨天上午?”谷麻子回想了一下,突然间记起了,她确实在睡觉。头天晚上光头似乎是吃错了药一般,找她要了好几次,直到天亮时自己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对呀,自己都睡的死死的,光头也是劳累了一夜,怎么还有那个精力去下山打劫呢?”谷麻子自言自语,想到这一点时,她松开了踩着光头的脚,见那家伙在装死,一气之下,又是一脚踢在他面目上,这一下正中鼻梁,强烈的酸楚味和鼻血一起涌了上来。深知谷麻子脾气的他,赶紧爬了起来,生怕这个女人一不高兴再来两脚。 谷麻子没动手,孙玉民却动脚了,他岂会放过这个杀了自己兄弟的家伙。在他一起身时,孙玉民快速的两脚都踹在他的脚弯里,只听得一声闷响,然后又是两声咔嚓声,光头男呈跪姿倒在了地上。孙玉民的本意是想让他跪下,却没料到用力稍大了些,加上这家伙的自身重量,竟然把膝盖骨跪碎了,疼得他在地上如杀猪般的惨呼。 “你再叫唤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周善军一句冰冷的话传到了光头男耳朵里,如同灵丹妙药一般,让他瞬间就止住了惨叫。 “下山后光头带着我们直接去往了一条路边,而且还躲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一大队车队就过来了。两挺机枪一架,谁还敢反抗。本以为抢了东西就走,没想到他居然说让两挺新机枪见见血,开枪打死了好几人,如果不是那些人跑的快,估计死的就不止几个人了。” 癞子在光头的惨呼一停止,就马上说出了昨日的事,他担心杀神一般的周善军会怒火中烧,连忙又说道:“除了高四和光头和他们的几个心腹开枪了之外,其他的兄弟们都没有开枪。” “直接去到一条路上伏击?”谷麻子疑问道,她作为一个老绿林,怎会不知道这其中有蹊跷。 山下那么多的路,连起码的侦察都没有,直接就去某条路上伏击,不用讲都知道,那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光头,如果不想死,就当着几个英雄的面,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或则别怪老娘心狠。”谷麻子没有去怜悯前一刻还和她在床上云雨的男人,冰冷冷的扔出了这些话。 “他说不说都得死。”孙玉民没等那个在地上扭曲成一团的光头说出话来,就甩下了这句话来。 “这位好汉,虽然我姓谷的已经栽到你手上,也不该再说些什么。但是,你并非光明正大的取胜,别说男子汉大丈夫,我一介女流之辈都不是很服气。” “好一张伶牙俐嘴,那你的意思是想怎么的?”孙玉民觉得有点意思,他本来也不想伤害这个还算是有点能耐的女人,这会更加想戏弄戏弄她了。 “比武!”谷麻子嘴里蹦出来两个孙玉民完全没有想到的字来,他愣了一下,耳中又听到了她的话语。“这个小兄弟的本事已经见过,我自愧不如。但作为他们的当家人,小女子还没见识过你的本事。如果你能擒住,或者是击败我,那以后我将像他们一样,惟你命是从。” 这正是孙玉民想要的话,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收服了这个女人,把扁担石变成自己的老巢、大本营,那以后就算捅了鬼子的马蜂窝,杨树铺的乡亲们都能有个藏身之处,自己这帮子兄弟也能有险可守。这里不像杨树铺,只要是鬼子不调集重炮和飞机之类的重火力,就算他们来一个联队,孙玉民都有信心,稳稳守住它。 “好,虽然你是个女人,但我觉得你担当得起君子这个称号。既然是君子之约,希望你不要事后反悔。” “反悔?你太小看我谷某人了。只要你能赢得了我,扁担石的主人从今天开始就是你,如果侥幸我胜了,那对不住了您。从哪来的回哪去,不仅不能杀了他,还得替我守着通道的秘密。敢吗?”谷麻子不愧为独自挑起扁担石多年的当家人,在这种时刻居然敢这样挑衅掌握她生死的人。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两个人很有默契,接龙般的说出了这两句话。 “请!”这次是谷麻子先开声,她做了请的手势后,当先出了卧室的门。 大厅四个角各站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新近买来的两挺崭新捷克式也被被这几个陌生人抱在怀中,枪口对着在蹲坐在大厅里的几十个山上的兄弟。 不用想都知道,这四个人和小青年一样都是那个刀疤脸的手下,谷麻子如同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往大门口走去。 傻熊先是怔了一下,这个女人走出来,算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不是孙玉民和周善军带着癞子四个土匪跟着走出来,他说不准真的会朝那个女人扣响手中的歪把子。 谷麻子赤着脚站到了坪中的石锁旁边。一身白衫在山风的吹拂下,勾勒出女人身体的优美曲线,披在脑后的一头秀发也在随风飞舞着,整个人被旭日的照耀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这个景像孙玉民已经见过一次了,可是周善军却是头次看到,惊得他的嘴都合不拢了。 孙玉民把手上的枪扔给了周善军,一步一步地朝那个浑身都散发光芒的女人走去。 先前还在忙碌的妇女和老人们,自打谷麻子站到了坪中间后,就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全都站到了回廊下面,连打闹嬉戏的小孩们也乖巧的站到了大人们的身边。 没有任何客套和废话,孙玉民才刚踏进坪里,谷麻子的赤足已经搭在了一枚石锁的手把上。只听到她的嘴里发出了一声娇叱,那枚笨重的石锁已然被谷她那只看似娇嫩的赤足勾到了空中,立足腿飞速的更换,另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锁面上,这只几十斤的石锁便快速地朝孙玉民飞来。 周善军又是一个瞠目结舌,这个女人已经给了自己几个意外,现今露的这一手,让他更加的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怜悯和同情,也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老大能否降服得住这头母老虎。 孙玉民冷笑了一下,迎着飞来的石锁跑去,短短两三步就把速度提了起来,忽然一个垫步,人似凌空飞了起来,两只脚都蹬在了那枚石锁上,将这枚疾速而来的石锁重新踢了回去。 谷麻子料到会一击不中,赤足又勾起了另一枚石锁,同样的方法,同样的力道,这枚石锁像是前枚石锁的翻版一样,直直地飞了过来,恰恰好和孙玉民踢返的石锁相撞。 嘭…… 两枚石锁巨烈的相撞,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空中甚至是震出来一团灰尘。 这些灰尘是一枚石锁被撞碎散发出来的,待谷麻子看清楚是自己踢出的第二块石锁被撞碎后,她已经来不及避闪朝她飞来的那块石锁。 回廊里很多妇女老人都发出了不忍的叫声,有人已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几个稍大的孩子甚至是被吓哭了,嘴里喊着:“谷姨……” 谷麻子对自己这身功夫还是挺有自信的,可没想到只一个回合,就已经一败涂地。她很不甘,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望着即将砸下的石锁,谷麻子闭上了眼睛,眼角两滴泪水流了出来。 她不是害怕,而是对这个世界不舍。自己走了,山上的这些老弱妇幼们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速之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扯了过来,随即耳中还听到了一声巨响,谷麻子发觉自己并没有被石锁砸中,忙睁开了眼睛,却赫然看到了让她理解不了的一幕。 拉开自己的正是那个刀疤脸,他不仅将自己从石锁下救出,甚至是把那枚青石做成的石锁给踢碎成了几瓣。 这一手功夫已经把自己拉下了几条街,谷麻子没有再迟疑,直接单膝跪下,嘴里说道:“主子,谷红英以后惟你命是从,如有背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谷麻子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相反她很精明,观察也很入微。面前的这个刀疤脸虽然是才刚刚接触,但是从她所知道的情况上来分析,这个人是个值得信任的。 试想一下,只单单因为两个手下和几个村民丧生,他就能够不顾自己安危已身犯险,此谓有义;从没有来过扁担石,但却能快速找到如此隐蔽的暗道,此谓有智;坪中比武,在可以一击就能杀掉仇敌,却挺身相救、手下留人,此谓有情;如此一个有情有义有智的人接掌扁担石,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 “你叫红英?”孙玉民忙把这个大他许多的女人扶起来,脸上洋溢着笑容,亲切地问道。待看到她点头答是后,他又说道:“我有个妺子叫玉英,她会很喜欢你,以后可得多帮着我管教管教她。” 一句话就谷麻子的脆弱触动,她真心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表示愿意归顺,人家却直接说把亲妹托付照顾。 围廊上的那些老少妇嬬们哪曾见过这种生死瞬间的时刻,特别是孙玉民一脚踢碎石锁,救下已经在等死的谷麻子时,本已经哑雀无声的回廊下面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他们在替这个刀疤脸的“英雄救美”而高兴,也在为护佑着他们的这个女人“劫后余生”而高兴。 “主子,您妹妹在哪?我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了,有如此出色的一个大哥,妹妹肯定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一提起小丫头,孙玉民才想起这妮子还被自己扔在山下的溪边呢,虽然派有小山子在陪着,但以她的个性,小山子哪里能管得住。 “她还在山下,你别把她想得太好,了解她以后你肯定会后悔刚刚说的那些话。” “那敢快去把请她上来吧!”谷麻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见到她,孰不知周善军他们巴不得有人收了这尊瘟神,省得天天去折磨他们。 “我们先去大厅把你的那些兄弟们放了吧,然后再派人去把扁担石关口去把我另外的一些兄弟放上来。”孙玉民先把眼前的事情向谷红英安排好后,又对周善军说道:“你带两个人从秘道下去,然后接丫头她们从主路上来。” “主子……”谷红英刚想说话,却被孙玉民打断,说道:“千万别这样叫,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看年龄你应该长我几岁,以后就叫我弟弟,或者叫我名字也行。” “这……”谷红英完全没想到,这个看似面容狰狞的男人,是这么不拘小节,甚至是说这么会给人脸面,她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了。 还是孙玉民理解人家的心情,又继续说道:“既然你决定和我们走同一条道,那么怎么称呼都行,只是不能再有主子奴婢这种恶心我的话。” 人家都已经如此说了,谷红英岂会不识抬举,她点头道:“好,以后大家伙都是兄弟姐妹,扁担石的所有兄弟从今天开始都叫你东家,这总行吧。” 孙玉民笑而不语,给了谷红英一个拥抱,然后和她并肩走进了大厅。 有了当家人的出面,自然很快就把那些土匪们给镇住,正当孙玉民要让癞子把光头的心腹和昨天动手杀人的土匪指出来时,周善军忽然跑了出来,大叫道:“哥,元凶跑了。” 周善军担心孙玉民和谷麻子比试时会吃亏,也跟着出来掠阵,那个先前在地上卷缩的光头便没有顾得上。刚刚自己带人想从秘道下去找丫头和小山子,路过卧室,突然发现光头已经跑了,问那个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的女人,才知道光头在自己一出门时就已经从秘道溜走了。 “这个杀千刀的,别让我逮着,否则一定剐了他。”谷红英恨恨地骂道。 “不能让他逃了!”孙玉民的第一反应是,如果让光头跑掉了,那秘道就会被他宣扬出去,那样的话,这个被自己看重的大本营就失去了作用。不管是为了替死去的弟兄弟报仇,还是为了保住秘道的秘密,光头一定要死。所以他才会说不能让他跑了,见周善军还在站着,便又说道:“想尽办法,抓到他,杀了他。” ………… 山顶那一边刘文智、邓东平他们带着其他的弟兄们和杨树铺来助威的乡亲们,正享受着扁担寨谷红英的盛情招待,而小丫头此时正在对阻拦她爬树的小山子发火。 从孙玉民他们下到溪水中,到太阳升起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这期间她和小山子两人就像被遗忘的人一样,无助地待在溪边上那一片巴掌大的空地上。不要说生性活泼的小丫头,连一向耐得住寂寞的小山子也开始焦躁起来,不时地问着一些让她更着急的问题。 “姐,你说孙大哥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呀?” “我哪知道。” “姐,孙大哥他们是不是走丢了呀。” “我哪知道。” “姐,孙大哥他们会不会被土匪发现了?” “不会。” “姐,我害怕孙大哥他们被土匪给杀了。” “你死,我大哥都不会死。”虽然小丫头嘴上很硬,但是小山子的这些话像催化剂一样,使她焦虑的心愈发的烦躁起来。 “姐,如果……” “没有如果,我现在警告你,赶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否则我别怪我动手打你。”她已经无法忍受他的喋喋不休,开始发火。 实在等得不耐烦时,她看上了边上的一颗大树,决定爬上去看看,毕竟站得高看得远嘛。 小山子看着这高得令人心惊的大树,生怕这个小祖宗爬的过程中会失足摔下,死死地拦着,不让她去爬。 小丫头怎么恐吓和威胁他都没有用,按照她的话来说,这个家伙还挺倔,和自己扛上了。 在两个人来来回回拉拽了好几次后,小丫头累得直喘粗气坐在了地上,也没有得逞,直到听到好像有人淌着溪水而来,她才忽然站了起来,拉着小山子躲到了大树的后面。 虽然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但是跟着孙玉民这么久,小丫头还是学会了很多东西。警惕和防备是最基本的傍身技能,她已经牢记在了心中。 齐腹的溪水让光头很难受,在水中跨一步比在地上走两三步还难受,身上也到处都是剧痛,他此刻是无比憎恨那个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娘们,更恨的是那个拿着把小刀,瘦瘦弱弱的青年,自己也算是一身功夫,在那青年面前真的是一文不值,只一下就被他控制住,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 还好是顺水,水浅的时候淌水而行,水深的时候仰浮在水面顺流而下,很快他就出了主峰和断崖的那一段水路,眼见着就要上岸。 他此时心中有些得意,在卧室本来是必死无疑,可哪知道那个看着自己的瘦弱青年在姓谷的娘们和刀疤脸出去后,居然把自己当作了空气,绑都没有绑一下就跟着出去了。此时虽然身上如同散架一般的疼痛,可是此刻不跑,那就真是傻子了,看了一眼床上那个用被子卷着的,可怜巴巴的女人,很想带着她走,可一转念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带上了她自己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前面就能上岸,光头兴奋地吹起了口哨,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正有着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光头手脚并用的从孙玉民他们先前下水的地方爬上了岸,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嘴里一边骂道:“想要大爷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小丫头和小山子躲在大树后面,只听到那光头在喃喃自语,却又拿不准这人是干什么的,是好是坏。 两个小家伙涉世未深,原本极好分辩的情况在她们脑中却是一团模糊。也不是说他们分不清黑白和是非对错,只是出于对孙玉民他们的极度信用,认为在他们手下不可能会有漏网之鱼,所以才会有这种拿不定主意的感觉,直到他们俩同时听到了那个正在拧着水的光头男又骂出了一句话。 “刀疤脸,我日你祖宗。给大爷等着,我会让你、让杨树铺、让扁担寨的所有人都因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光头男恨恨地骂了出来,然后望了一眼扁担石主峰的方向,转身就准备离开。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稍微稚嫩的女声:“你有这个本事吗?” 光头被吓了一跳,就像在山洞中不要命奔跑时,被那具土匪尸体绊倒时的惊魂一样。他重新恢复了凶恶的本性,整个人都冒着杀气,低沉着声音吼问道:“谁?” 小丫头从树后缓缓地走了出来,双手环胸,嘻笑道:“你有点本事啊。” 光头没有去看面前没有正形的小女孩,只是盯着她刚刚转出来的树后,看还有没有人躲在树后,直到小山子跟着走了出来,站到丫头身边,他才笑了出来:“乳臭未干的两个小毛孩,躲在这偷情就算了,还想管大爷的闲事,是想找死吗?” “谁找死?你是想让我们笑掉大牙吗?以为剃个光头,别人就会害怕,在姑奶奶眼里,连死狗都不如。”小丫头娇笑起来,论起骂人和激怒别人,她若自认第二,孙玉民他们这帮子人没人敢称第一。 果然,光头勃然大怒,直接就朝二人冲了过来,目标直指那个口齿伶俐的小女陔。他可不想在两个小孩身上耽误太多的时间,如果因此被刀疤脸的人抓住,那就得不偿失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念头,所以他没有顾及对面是两个小年轻,上来就是杀招。 小山子怎么会放过这等表现的机会,跟着傻熊他们练的一些半接子功夫也算是派上了用场。见光头欺上来就是一直摆拳打向丫头,他冲到小丫头的身前,左手手腕猛地立起,快速张开,挡到了光头的手肘,把这看似凶残的一拳化为无形。 光头怔了一下,他没料到荒山之中突然冒出的一对小年轻居然会有如此身手。可是很快他就缓过神来,收回拳头后,马上又是一记直拳,打向小山子的面门。 光头的这一记直拳是个幌子,他知道对面这个年轻男孩能挡住这一拳,兴许还会比刚刚挡那记摆拳还要轻松,所以他明着打出了一记直拳,事实上右脚已经灌注了很强的力量,只等着对面那个年轻男孩去上当。 果然,毫无对敌经验的小山子信心满满的去隔他这一拳,甚至打算要还击一拳时,光头那只“黑脚”已然踢了出来,重重地踹在了小山子的小腹上。 光头虽然在山上被周善军狂虐,但是还是有些实力的,这一脚可不轻,生生把小山子踢飞,重重地撞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丫头身上,然后两个人都摔倒在地。 小丫头本身来了例假,肚子就不舒服,又被小山子这一重撞,摔在地上还当了他的垫背,更加是痛的叫唤了出来,吓得嘴角已然流血的小山子赶紧支撑着蹲了起来,关切地问道:“玉英姐,你没事吧?” 光头诡计得逞,杀心已起,朝着还在地上躺着的二人走了过来,即使是看到那个年轻男孩挣扎着蹲到了女孩身边,也丝毫没有减少他的杀戮之心。 “小心。”丫头虽然很痛苦,但是还是给出了警示,并且举起了她的右手,指着了那个正挥拳打向小山子头的那个凶残的光头男人。 “呯!” 沉闷的枪声在林子里响起,光头睁着眼睛仰天倒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小女孩指着自己的、看似无害的右手掌心里,有着一把他从未见过的小枪。 ………… 孙玉民留下了戴存祥和李天喜二人,还有七八个兄弟帮着谷红英重新布置山寨,自己则和刘文智、邓东平他们带着其余的兄弟们,还有杨东叔带来的乡亲们返回杨树铺。 十几个光头的心腹,还有一些罪大恶极的土匪被指认出来后,就地正法在山上,另外一些颇有劣迹却罪不至死的土匪被遣送下山,当然不包括知道秘道秘密的人。 忙完了这一切已然是下午了,当孙玉民走到村口,走到那块有着“杨树铺”三个大字的巨石边上时,他发现了一个陌生的人,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手中抱着一个包袱,不对,她手中抱着的是一个婴儿。 或者是感受到了孙玉民的到来,又或者是肚子饿了,又或许是心灵的感应,总之,当孙玉民走近时,她手中抱着的那个婴儿发出了一记响亮的哭声,一记孙玉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哭声。这哭声似乎是一道惊雷,掀起了一段腥风血雨的往事;这哭声仿佛是一记复仇的号角,改变了孙玉民还有很多相关或不相关的人的生活;这哭声更加是血浓于水的呐喊,预示着新的篇章拉开了帷幕。 后来,孙玉民常常会对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说道:“初九,你知道爸爸第一次靠近你时,你的那声哭声有多么的响亮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妒红颜 孙玉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所吸引,莫名其妙的有种熟悉和亲切的感觉。 陌生女人似乎是认识他一般,在他走到面前时,伸手把正在哭泣的婴儿递了过来。 孙玉民没有丝毫迟疑,接过了那个正嚎啕大哭的婴儿。说来也奇怪,他一接过这个婴儿,小家伙立刻停下了哭泣,一双黑溜溜明亮的小眼睛盯着孙玉民那张稍显狰狞的面容,不仅没有被吓哭,反而笑了起来,张着小嘴,依依呀呀的叫着。婴儿太小,能发出声音都已经很不错,怎么能祈求她可以说出话来。 孙玉民被这婴儿的可爱和灵性给迷住,不由自主地去亲吻她娇嫩的小脸蛋。小家伙似乎是真的和他有缘,小小的嘴巴一直发出着各种声音,即使是孙玉民的嘴唇亲在她的脸蛋上,她都没有停止着依依呀呀的叫声。 孙玉民怕这个陌生的女人着急,虽然很喜欢这个婴儿,可还是把她递还回去。 令他意外的是,陌生女人并没有去接,手中的婴儿的脸也即将变化,似乎就要哭出来。孙玉民赶紧又把她抱到怀中,或许是小家伙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即将要哭闹的小脸居然又笑了起来,嘴里重又发着依呀依呀的声音。这个小家伙喜欢孙玉民,孙玉民更爱这个小家伙,他对这个陌生的女人说道:“你是哪家的媳妇,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和这个小孩呀。” 孙玉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小婴儿身上,他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其中就有着他派去找钱进的小伍,还有那个老一连、老二营的老兵张全。 陌生的女人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死死的盯着正专心和小婴儿玩的孙玉民,脸上露着苦涩的笑容,看着看着眼泪就忽然流了下来。 孙玉民完全没注意到对面那个女人已然流泪,怀中的婴儿不时地发着他听不懂的声音,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似乎看到他十分的开心。 孙玉民因为脸上刀疤的狰狞,村子里的小屁孩都很怕他,那些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只要他一抱便啼哭不止,何尝有过这种时候。怀中的这个小婴儿让他乐不可支,舍不得放手,直到小丫头凑了过来,也去摸了一把这幼嫩的小脸蛋。这一下如同撞破了大天,小家伙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个哭声一下子就把这两兄妹整懵,都手足无措起来,正当孙玉民不知道怎么办时,他感觉到了手上传来了湿漉漉的热感,紧跟着胸口到腹部那一片都传来了热乎乎的湿感,他呆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怀中这个小家伙尿了,她并不是因为小丫头摸了一下小脸蛋才哭,是因为要尿尿了。 小丫头和陌生女人都发现了孙玉民的窘迫,特别是那个陌生的女人,脸上还挂着泪痕,伸手接过了正在啼哭的小婴儿,嘴里轻声说道:“小初九呀,爸爸第一次抱,你就送了这么大一份礼呀,是不是很喜欢他呀?” 这句话声音虽小,但孙玉民和小丫头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个人就如同被电击了一样,站在了原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犹其是孙玉民,他彻底被这句话给击懵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追问正在不停哄着婴儿的女人:“姑娘,你刚刚说的什么?你怀中的宝宝……” 这个孙玉民不认得的女人正是乔装打扮过的陈莱,她太漂亮,如果不把自己扮丑,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到达杨树铺,找到那个让姐姐魂牵梦绕的男人。 听到孙玉民的问题后,没等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她乳名叫初九,是你的女儿。” 先前的那一句话孙玉民没敢确认,现在的这句话可是清清楚楚楚地传进了他的耳中,印在了他的脑中,刻在了他的心里。 “我的女儿?!”孙玉民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慌乱之中,或许是初为人父,又或许是这件事情来的太过于突然,让他一时手足无措。 “张大哥,麻烦你一下,把那份东西给他看下吧。”陈莱虽然一直在哄着怀中不停哭泣的初九,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孙玉民,从他那爱惜的眼神和惊慌的神情上,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张全把厚厚一本剪报递到手中时,孙玉民才发现这个曾经自己的兵,后来一直跟随着石头和陈芸的兄弟,这会儿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突然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没有急着打开那个厚厚的本子,忙朝四周望去,想找到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想找到那个曾经把一切都给了自己的女人,可是他失望了,除了董文彬和小伍他们,场上再也没有其他的女人。 “陈芸呢?” 孙玉民声音很冷,他是在责问张全,既然选择了守护,为什么会没陪在她的身边。 “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问张大哥!”陈莱抱着初九站到了张全身边,眼睛里不光只有泪水,还夹带着满满的恨意。 “陈芸呢?” 孙玉民把问话的目标转向了这个陌生的女人。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去注意这个给了自己很多意外的女人,她眉目间很多地方都神似陈芸,只是没有陈芸那般漂亮。孙玉民哪里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小姨子,人家只是为了在路上不惹人注目,故意把自己给弄丑的。 “你问我?”陈莱停下了哄孩子的动作,把哭闹不停的初九往他怀里一塞,大声说道:“这个问题你该问自己!孙玉民,你配得上她把一片痴心放到你身上吗?你配得上做人家的丈夫,做初九的爸爸吗?” 她的声音很大,让旁边的张全很是尴尬,忙说道:“陈莱姑娘,你别这样对营长说话。” “连你也护着她。”陈莱的声音更大了,哭着哭着忽然又笑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她这是无奈的苦笑。 “我一直在纳闷,什么样的一个男人,会让我这么优秀的姐姐,死心塌地的跟着他。”陈莱始终都是哽咽着的,激动的情绪使得她现在的声音都开始有点嘶哑:“我看过姐姐集的剪报,也听她说过你的事情。可是,我永远都无法理解,一个男人,一个还算是成功的男人,怎么会抛下一个深爱他的女人,而且那个女人还是大着肚子,怀有身孕的。” 一句话就把先前还气势汹汹问着陈芸下落的孙玉民说得低下了头。 怀中那一个只要他一抱着就不哭闹的小家伙,此刻小嘴正不停地一张一合,时不时地发出几个简单的声音,到了后来居然伸出了小舌头,不停地舔舐着。孙玉民觉得很惊奇,也正好岔开话题,说道:“你叫陈莱对吗?是非对错你等会追究,先看看小家伙怎么了,老是把舌头伸出来。” 陈莱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所动,冰冷冷的扔出一句话来:“没事,只是你宝贝女儿饿了。” “她真是我女儿?”孙玉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见面前这个女人被这句话惹火,忙又说道:“她饿了,我该喂她吃什么?” “喂奶。”陈莱的话还是冷冰冰。 “这……我……”孙玉民异常窘迫,他去哪找奶喂女儿,急得不行时,忽然想到,这么小的婴儿如果没奶吃,怎么能够长途跋涉来到自己这里,一定是陈芸也来了。想到这里,他如同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把怀中的女儿递向了正在生气的陈莱,说道:“陈姑娘,去把初九抱给你姐姐喂奶吧,看样子她是真饿了。” 这句话一出,陈莱如同是被揭开了伤疤,居然大哭起来。孙玉民手中的初九也如同有感应一般,也跟着哭了起来。 张全也跟着流下泪来,甚至还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芸姐已经牺牲了。”说完这句话后,他跪了下来,掩着面在痛哭。 孙玉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死了?她扔下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她把自己的所有转变成了初九,然后没有亲手交给我,就自己走了。孙玉民完全不敢去相信这已成的事实,脑海里如放电影般地浮现了南京城的那一幕一幕。 光华门初识,臭豆腐摊前结缘,大战前夕的相知,旅馆相救后的倾心和私定终身…… 这些场景就如同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样,可现在,那个曾经和自己海誓山盟的女人已赴天国,叫自己如何能不悲伤欲绝。 小丫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给震惊,虽然同样很难过,但是她却一直关注着孙玉民,自己都如此悲伤,那哥哥会接过得了这样的现实吗? 果然,他已经踉踉跄跄、歪歪倒倒,如果不是怀中抱着婴儿,恐怕都已经跌坐着了地上。 大人摔倒了没事,可是怀中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孩可受不了,小丫头没顾初九正啼哭不止,也没管小家伙尿湿后还没来得及换裤子,直接从孙玉民手中夺过了她,快速地朝村子里跑去。 陈莱不认识这个抱走初九的女人是谁,吓得连哭泣都停止了,正欲跟着去,却听到了奔跑中的小丫头喊出一句话:“我找村西头的杨大叔他们家儿媳,让她帮忙喂喂初九。” 张全也看到了陈莱着急的模样,忙宽慰道:“别担心,抱走初九的是她姑姑。” 杨东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孙玉民身边,对他说道:“东家请节哀,你不用为奶水的事情担心,村子里此刻有十多个刚生宝宝的媳妇,就算是自家孩子饿着,也不会让小东家没奶吃。” “这怎么行?”孙玉民虽然沉浸在悲痛中,但是还有理智的,忙推辞。 “东家,我知道此时此刻你的心情,吃奶的问题也别去争执了,我卖一回老,就按我的意思去办吧。”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对着身后随他去扁担石助阵的青壮年喊道:“乡亲们,你们谁家会亏待小东家吗?” “不会!” 震天的喊声回荡在杨树铺的上方,把已经栖宿树梢的鸟儿们都给惊起了。 在董文彬的劝说,小伍和张全的搀扶下,哭得像个泪人的陈莱回到了大伙的住处,那幢曾经杨树铺唯一的青砖灰瓦,现今却马上要拆除改建成祠堂的大房子里。 “陈莱,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姐姐倒底是怎么牺牲的吗?” 孙玉民心急如焚,如果不是怕引起陈莱的反感,他不会等到这个泪人似的小姑娘洗好澡又吃好饭以后才问道。怀中的初九此时已经熟睡,这个小家伙很奇怪,当孙玉民把她放到自己床上时,便会立刻醒来,只有孙玉民把他抱在怀中时是不哭不闹的。哪怕是陈莱想要抱她,起初也会是吵闹的,只有听到她的声音后小家伙才会安稳。唯一另人没想到的是,初九对于小丫头却是不抗拒,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缘份。 陈莱显得很疲累,那令她不愿提起的往事又重新浮现在了眼前。 ………… 两月前。 上海。 陈莱没敢把今天在街上所发生的事告诉姐姐,哪怕是她亲手杀了个人,哪怕是事情已经到了她无法控制的地步。 不仅她没有把事情告诉陈芸,还威胁张全和大壮、二狗和东海他们,不准说漏嘴。 陈莱自知道孙玉民无恙后,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中,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妹妹的异常,也没有去询问张全他们,给后来的事情埋下了祸端。 连着几日,邓秀芬都发现了房子周边有着不少的陌生人,甚至是盯梢,她担心这些人是特务,住处已被盯死,便告诉了陈芸。她哪里能想到,这些看似盯梢的人,实则是杜月笙派来保护“陈家小姐”的青帮帮众。如果不是这些家伙尽职尽责的守护,金牙子老早就会发现她和陈芸,也就等不到初九临产时,才会发生这场悲天悯地的灾祸。 连着两日,陈芸都觉得腹痛,刚打算去看医生时,又发觉没那么痛了,从没有过生产经验的她怎么会知道,这是临产前的征兆。 到了初八的晚上时,熟睡中的陈莱突然被隔壁床上姐姐的惨叫惊醒:“小莱,我好痛……” 陈莱虽然没有睡醒,但是姐姐如此惨叫,哪能不担心,只是事发突然,没有往孩子身上想。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赤着脚奔到了陈芸床边,焦急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小莱,孩子要出来了,快去,快去,快去帮我叫人来。”陈芸显得非常的痛苦,额头上冒出了黄豆般的汗珠。 “哦哦哦……”陈莱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要出生了,她既兴奋又心疼,不顾自己还穿着睡衣,打开门就朝楼下喊道:“张全大哥,我姐姐要生了,快去帮忙叫产婆。” 她情急之下,完全忘记了隔壁还住着另一个女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惊魂 邓秀芬已经被陈芸的惨叫惊醒,正准备穿外套,又听到了陈莱的喊声,吓得连忙跑了出来,进到了她们两姐妹的房间。 她的表情很痛苦,一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嘴里一直在叫唤着、呻吟着,而陈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站在床头,陪着她的姐姐哭泣着,完全没有能够帮上什么忙。 虽然自己也是个女孩,没有经历过生产,但邓秀芬还是比完全一张白纸的陈莱好一些,她一把掀开了被子,对身边那个已经完全懵了的女孩说道:“帮忙把芸姐的裤子脱了。” “啊?”陈莱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反问了一句,待邓秀芬瞪了她一眼后,口中又应道:“哦。” 睡裤很容易去除,待她将陈芸的睡裤和内裤一起脱下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尖叫起来,邓秀芬忙扭头一看,也被吓到了。此刻陈芸的下身已然流出血来,这是临产前的见红,可是两个女孩哪里知道这些。 两个人都被吓得手足无措,最后还是邓秀芬作出了决定,她说道:“小莱,我去找医生,你照顾好芸姐,千万不能让她出事。” 楼下的四人中,张全早就已经跑出去找产婆,剩下大壮他们都急得不行,在下面不停地走来走去,见到邓秀芬下来后,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 “芸姐没事吧?” “芸姐怎么了?” “芸姐是不是要生了?” 邓秀芬一把推开了三个挡路的男人,说道:“大壮,你拉车送我去教会医院,我们要赶快找个医生来,芸姐……”她本想说芸姐下面出血了,可一想到他们几个是男人,便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改口说道:“芸姐要生了。” 大壮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接就往外奔去,他的黄包车没有停在这里,车房离这还有一两里地呢。 二狗和东海见大壮被委派了任务,便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我呢?” 邓秀芬略一沉吟,回想起好像曾听人说过,生小孩要准备很多热水,忙说道:“你们俩个快去烧开水,多烧点。” ………… 申追自那日在街上见过陈莱以后,便一直念念不忘。 不仅在她的住处安排了盯梢,还时不时地自己亲自过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一睹芳颜。 王金平也是,虽然自己已经是个“半残废”,也知道这是朵带刺的玫瑰,可生性好色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如此一个可人儿从嘴边溜走。上次他虽然在孙玉民身上吃过大亏,但仗着有靠山,早就又重新胡作非为。他和申追不同,头脑简单,做事冲动,从不去计较后果,所以聪明如斯的申追很乐意带着这个二世祖、挡箭牌在身边。 可是今晚他没有带那个二世祖,喝了几杯酒后,申追发现在面前晃荡的女人们完全都入不了自己的法眼,尽管身处在这些粗脂俗粉的波峰臀浪中,他的脑海里全都是那天那个刁蛮的小女孩身影。 朝思暮想的这个女孩,那一天的装扮,自己还记得清清楚楚。白色碎花短裙和扎着黄色绸带的马尾辫就像是勾去他魂魄的神器一般,始终挠动着自己那颗不安份的心。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申追是如此的想马上见到这个女孩,他推开正往自己身上粘的、令他厌恶的女人,起身往外走去,赶开了司机,自己一个人开车往那所毫不起眼,却被牢牢盯梢住的房子而去。 他的车刚开到离那所房子不远的街口,突然看到四五辆小车开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些踩着单车甚至是跑步而来的黑衣人。 申追一看就知道是金牙子的人,中统的一帮子饭桶。 军统和中统原本是一家,同属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计调查局,中统是一处改组而来,军统是二处改组而来。 两局虽然曾是一家,但却是水火不相溶。 他和王金平之所以没有顾忌走得那么近,完全是因为在敌占区,在上海滩这个大溶炉里,许多事情都需要相互扶持,才没有像别的地方一样,两局的人打死不相往来。 申追将车停在路边,他倒想看看那个金牙子今晚倒底想干什么。 果然,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了不可一世的王金平,手上还耀武扬威地提着一支驳壳枪。 这是在租界,虽然是深夜,但是交集这几十号人马,还都拿着武器,金牙子难道想硬来?申追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现在后悔自己是单身前来的了,如果这个家伙真的色胆包天,敢冒大不韪,自己该如何办是好。 这个女人是陈家小姐,金牙子也不怕崩了他那满嘴牙,如果他真的要来硬的,自己倒是可以尝试一下英雄救美,想到这里,他摇下了车窗,点上了一支烟,等着自己的暗哨过来。作为军统的四大金刚,他带到上海的手下也都算是些精兵强将,很快就有人从黑暗中跑了出来,俯到车门边说道:“申爷,您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怎么能看到金牙子唱得好戏。”申追冷笑道,他虽然是在和自己的属下说话,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王金平和他的那帮子手下。 “申爷,我们怎么办?” “去通知我们的人过来。”申追冷冷的说道:“螳螂捕蝉,我这次倒要尝尝当黄雀的滋味。” “好的,申爷。” 手下又重新隐到了黑暗中,申追也下了车,把嘴上那根只抽了几口的香烟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整了一下衬衣领,把别在后面腰带上的手枪取了出来,拉动枪栓,检查了一下,才往王金平他们消失的地方猫去。 邓秀芬很是着急,她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大壮回来,而楼上时不时地传来陈芸的惨叫声,更是让她心急如焚。虽然不知道大壮为什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现在这种时刻担心陈芸肯定要多过他,不能这样等下去,邓秀芬很快就决定自己单独去找,她朝屋里喊道:“东海,你们俩看好家,如果大壮回来,叫他去街上接我。” 她没管两个正忙着烧热水的家伙有没有听见,也没管自己还是穿着睡衣,独自一人就跑了出去。 她和陈芸虽不是姐妹,但是感情已胜似姐妹,这会儿自己的姐妹正遭难,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邓秀芬一出门就被人盯上,恰逢王金平正在附近一间赌馆玩耍,听到了手下的汇报,说有个女的穿着睡衣跑了出来,立时就兴奋起来,连手上的豹子都给扔掉了,屁颠屁颠地跟着报信那手下走出了赌馆。 借着昏黄的路灯,金牙子远远地就发现,正往教会医院走的那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很熟悉,似乎在哪里曾见过。 难道是……?金牙子心里突然想起这个身影的出处,那是在南京发生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和仇恨。 如果真是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那就说明先前那个漂亮的女孩在撒谎,她根本就不是孙玉民的小姨子,如果实在要算,也只是姓孙的外面包养的女人的妹妹。 记得申追说过,孙玉民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的陈布雷。 如果那小妮子真是姓陈的那个老家伙的女儿,自己还真不敢怎么样,如果不是,今晚非得吃定了她。就算她身边有两个高手又能怎么样,难道四只拳头抵得过自己几十把枪。 想到这里,金牙子顾不上被人发现,直接撒腿朝前面不远处那个穿着睡衣的女人追去。 邓秀芬小跑着往教会医院的方向而去,说是小跑,其实比走路快不了多少。尽管是这样,还是已经气喘吁吁,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在深夜里一个人在寂静的街道上,提心吊胆的走着,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吓得她尖叫发抖。 金牙子追来的脚步声传到了她耳中,让本已惊恐的邓秀芬更加的胆战心惊,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个浪荡公子模样的家伙正冲自己跑来,虽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邓秀芬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他们肯定是为自己而来。 此时此刻,邓秀芬非常的后悔,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等大壮一起,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带上二狗或者是东海,那样的话,也不至于让两个专门登徒浪子盯上,自己清白被毁大不了一死了之,可芸姐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送命,那如何对得起这些年的姐妹感情。 邓秀芬脑子里很混乱,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既然跑不了,为何不拼一拼,她心一横,索性停住了脚步,猛地一回身,把即将追到她的金牙子和那个报信手下吓了一大跳,在她身着几米处停了下来。 当邓秀芬那张脸完全展示在自己面前时,金牙子心里突然窜出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说愤怒,不是!这个女人就是当年在南京害自己丢了两颗蛋的人之一,看到仇人,自然会愤怒,可是自己并没有这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没有那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愤怒。说兴奋,也不是!面前这个女人虽然也算是个美女,可是比起没出门的那一个,完全是天上地下之别,所以即使是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即使是旁边的那个手下已经色眯眯地流下了口水,他都没有那种原始的冲动。 “你们别过来,惹到我没有好果子吃。”邓秀芬只能吓唬吓唬这两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如果能这样吓退他们,也算是自救了吧。 “好果子?”金牙子笑了,猥琐的声音回答道:“我从来不吃好果子,专吃熟透了的,专吃‘坏’果子。” 也不知道这句话的笑点在哪,不仅金牙子狂笑起来,连他那个报信的手下都跟着大笑不止。 听到对面那两个恶心的男人的话,邓秀芬大感不妙,她已经下定决心,只要那两个人敢碰自己一下,立马就咬舌自尽,决不能让清白之身毁在这两个畜牲手里。 “骚娘们,你也有今天,你也有落单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帐该好好算算了。” 金牙子一步步地逼近,整个人都仿似带着一股杀气。 邓秀芬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着,直到绊到了街边的路基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才大着胆子说道:“两位兄弟,如果今晚你们放过我,明天我必定重金酬谢。”她到现在都没能认出对面这个人,更别说听明白那人说的些什么。 “钱多的是,我不稀罕,现在只稀罕你的……”金牙子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间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马路牙子上。 那个给金牙子报信的手下,完全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前一秒还威风得不行的老大已经飞了出去。待他看清楚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前站了一个人时,而且正是那天那个以一敌众的高手时,立即胆都吓没了,双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来人正是张全,他沿街寻找着中药铺,敲开了几家药店的门,可没有一个人会接生这种事情,好在最后一家药店的老板认得一个专门接生的稳婆,也知道人的住处时,这一下才算是让张全心头的大石落下。 接完稳婆往回走时,才发现小脚婆婆走得实在太慢,无奈之下只得背着她往回跑。途中突然间听到了邓秀芬的声音,还有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恐吓声,他情急之下,把稳婆放到一个黑暗处,安抚了两句后,便冲了出去。恰逢金牙子要对邓秀芬不利,便二话没说,一脚就把那个人渣踹飞,刚想对另一个人动手,却发现这家伙像滩烂泥似的瘫到了地上,对于这种怂货,张全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转身拉起了邓秀芬,说道:“芬姐,你没事吧。” 看到了面前的张全,她如同是在鬼门关前被人拉回来一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哽咽着说道:“张全,你若不来,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芬姐,没事了。两个地痞流氓而已,别害怕。”张全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踹飞的那人是那么面熟,更没想到那个人即将给自己这些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金牙子快要窒息,这一脚很重,几乎是尽了张全的全力,像王金平这等纨绔子弟怎能受得起,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都发起抖来,生怕那个踹飞他的人跟上来再踢上两脚,那样的话,自己不死也得残废,好在那人只是以为自己是沾花惹草的流氓,金牙子不由得暗自侥幸。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初九 有了张全找来的稳婆,就没必要再去教会医院找医生。他们没有再去管那两个瘫在地上的浪荡家伙,家里已经是十万火急,自然不会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地方。 金牙子一直没敢动弹,连瞧都没敢去瞧上一眼,直到耳边没有任何响动,身边也感觉不到任何动静,他才坐了起来。 放眼望去,寂静的长街,漆黑的夜,昏黄的灯光,还有那鬼鬼祟祟串街而过的老鼠,除此之外只剩下了还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手下。金牙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强忍着腹部的疼痛,站起来走到了那个家伙旁边,一脚狠狠地踏在他的屁股上,这一下把那家伙吓得惨叫:“别杀我呀,都是金牙子逼我带他来的。” 这话听在王金平耳里,让他更加的生气,又是连着狠狠地踏了几脚,口中也跟着骂道:“窝囊废,窝囊废……” 报信的手下被踢了几脚,又听到了他的骂声后,也大致明白了那个恶煞已经走了,连忙爬起来,开始溜须拍马:“大哥,你真厉害,虽然挨了那人一脚,却把他震成重伤,如果不是大哥,小弟今天肯定难逃毒手,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这一席话把金牙子给拍得舒舒坦坦,本来极为丢脸的事到了这货嘴中反而成了英雄事迹,这让他本来的一肚子火又给消除下去了。 “快点去叫人,我今晚要灭了他们。”金牙子恨恨地说出这一句话来,见那个报信的手下还站在面前不动,顿时又来火了,伸手就要扇他耳光。 那家伙其实还算是机灵,连着退了两步,生怕又平白挨巴掌,边退边说道:“大哥,那两个家伙就算去二十个人也未必打得过,我们就别自找没趣了,省得又挨顿打。” “挨打?我是要去索命的,还能让他们有机会还手吗!”金牙子满脸杀气,一副不报“蛋”仇,誓不为人的架势。“叫上我们所有在沪兄弟,带上武器,就算是租界,我王金平照样给他整出天大动静来。” 邓秀芬没有死里逃生后的侥幸,所有的心思全都在那个即将临盆的好闺蜜身上。她领着稳婆走进陈芸房间时,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生陈莱正在嚎啕大哭,而陈芸却似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被汗水打湿透了。 稳婆是个四五十岁的精干女人,一进来就在开骂:“谁让开窗的?快把门窗都关紧!” 陈莱如梦初醒,飞快地把门窗都关得死死的,刚走到床边,稳婆又开始叫了:“灯太暗,多点几支蜡烛。” “啊……”陈莱压根就不知道蜡烛在哪,房间里都是电灯,很少能用得到它,再加上她也是个粗枝大叶、衣来伸手的主,哪里会知晓这些日居家常的事情。 “啊什么,快多点几根蜡烛,老婆子我眼睛雾蒙蒙的,哪里能看得清接生。” “哦哦哦……好的,我马上就去取。”邓秀芬赶紧奔回屋里,拿来了自己的备用,虽然是白蜡烛,但胜过没有。 ………… 申追猫在黑暗中,看着金牙子神气十足地带着七八个手下,直接就抬着踹门,不由得笑了出来,暗暗骂道:“真是比猪还蠢的家伙,你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做准备吗!” 果然,门没被踹开,反倒是从巷子中的黑暗中跳出来一个壮汉,醋砵子大的拳头打在了踹门那人的脸上,金牙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被打的那个手下直接就栽倒在地上,手脚不停地抽搐着。 金牙子仗着手中有家伙,心里有底气,直接举起枪朝着跳出门的壮汉就扣动了扳机,枪是响了,子弹却打到天上去了。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发现手上传来剧痛,随着疼痛还有一声咔嚓的响声。 申追在远处看得清楚,那天用黄包车拉着那个女孩的壮汉,只一拳就将踹门的中统特务打倒在地,紧接着在金牙子开枪前的瞬间,折断了他的手腕,那一枪虽然打响,但显然是伤不到那个壮汉了。就在其他中统特务都举起枪时,忽然从名个黑暗中冲出许多青衣人,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有刀有棍也有枪。没等中统那几个特务反应过来,棍子和闪着寒光的刀锋已然招呼到他们身上。 金牙子的人手都分散开了,他想包围住这座小院子,可是哪曾想到会有另一帮子势力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乱战之中,虽然短枪有优势,可架不住别人人多,青衫人在被击中几个人后,把金牙子和他带着的七八个手下都打倒在地。 “多谢各位相助,在下代表我家小姐感谢各位。”冲出来打倒踹门特务,掰折金牙子手腕的正是大壮,他去车房敲了半天门,发现平时都在车房看门的张老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都叫不醒,翻墙进去后发现他压根就不在。所有的车都被一根大铁链给锁起来,车房大门还挂着一把大锁,如果没有钥匙,哪里取得出黄包车来。他一心只想取出黄包车,完全没有去想没有车他就算是背都能把邓秀芬背到了教会医院了。又在车房附近逛荡了一会,看能不能碰到那个平时老实巴交的张老头,结果又让他失望了。无奈之下,只得返回,才进巷子,就看到有人在踹自家的门。这一下,本就十分恼怒的大壮怒火中烧,从黑暗中冲出,一拳就干掉了那个不停踹门的特务,然后又折断了金牙子的手腕,正打算舍命一拼时,突然冲出来许多帮手,这让他是大感意外。 “不用谢,我们是杜先生的门下,奉命前来保护陈小姐。”一个看似为首的青衣人说道。 大壮完全不知道那个杜先生是谁,只是听到说保护陈小姐,便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家人,刚想再次道谢,耳中却听到金牙子杀猪般的声音:“他们不是陈布雷先生的人,全是冒牌的!” 为首的青衣人似乎非常的疑惑,他看向了大壮,问道:“屋子里的那个小姐不姓陈吗?” “姓陈呀,”大壮毫不犹豫就回答出来,可是紧接着的那句话却把大伙都给害苦了。“你们说的那个杜先生,还有陈布雷什么的,都是些什么人呀,是不是搞错了?” 为首的青衣人先是听到说女孩姓陈,暗自松了口气,可一听到后半句话,心就似掉进了冰窖,他没再说一句话,直接对身边那些着青衣的人说道:“带上挂彩的兄弟,走!” 金牙子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说走了青帮的人,恰好先前自己带来的人,也都纷纷从各住赶了过来,他顿时又有了底气,不顾自己右手手腕的剧痛,歇斯底里的叫道:“杀了他。” 大壮看到那帮子青衣人二话没说就走,便立刻明白自己刚刚说错话了,他没有傻到站在原处等死,在中统特务响枪之前,便拉过来一个倒霉蛋当盾牌,一轮枪响过后,这家伙被打成了马蜂窝,而他也退到了门口,正要喊开门,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半,恰好能让他挤进去。 大壮知道这是兄弟们给他开的后路,几乎没有停顿,把那个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的特务推了出去,自己闪进了院子。 金牙子左手拾起掉在地上的枪,疯狂的朝那两道又重新合上的门板开着枪。不光金牙子,他的那些手下也同样的猛烈开火,激烈的枪声如同炒豆一般,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份外的刺耳。 正在专心帮忙接生的稳婆没搞清楚状况,说道:“孩子都没生出来呢,怎么这么着急就放起鞭炮了。” 陈芸虽然很辛苦和虚弱,但是枪声她还是能够分辩出来,她轻声说道:“秀芬,你去看看。” 两人在一起好几年,自然明白相互间的心意,邓秀芬随即就走了出去,刚想下楼就发现木板楼梯被如雨似的子弹打了不少的孔。 张全躲在一处死角,身前还挡着一个柜子,看到邓秀芬往楼梯口而来,大叫道:“回去,看好芸姐,别出来。” “张全,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 邓秀芬急切地问道,可话没说完,就被张全打断:“我也不知道,你快回到房间里,照顾好芸姐,这帮杂碎没那么容易攻进来的。” 邓秀芬知道多说也无益,又重新走进了房间,稳婆和陈莱都望向了她,却只看到了她嫣然一笑:“没事,几个家伙心急了,放炮仗庆祝呢。” 稳婆也笑了,说道:“你们这一家子也真是的,深更半夜的,也不怕吵醒了邻居,再高兴也不能不顾别人。” 陈莱看到稳婆很轻松的样子,心中的紧张也消除了许多,只是外面的不规律的响声引起了她的怀疑,明明是枪声,为什么她非得说是鞭炮声呢。 “姑娘,宫口已开了,宝宝就要出来了,千万要忍着点,不要一下子把力气都用完了。”稳婆的经验很丰富,她轻揉着陈芸的腹部,有时还会用上点力,帮着把腹部的那一团往下推。 陈芸头上的汗水始终没有干过,虽然有陈莱不停地擦拭,但汗水仍不停地往外涌着。稳婆的话她听到了,可是好像自己很难做到,心里此刻甚至有了种绝望,不是因为噬心的疼痛难以忍受,而是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把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而与生俱来的母性却促使她异常的渴望,有人能够帮助到她。 “鞭炮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杂乱,先前只是外面有响声,慢慢的屋子里也开始不时地响起来,这让稳婆都开始觉得不对劲,她转头看向邓秀芬,说道:“姑娘,你们家真的是在放鞭炮吗?我怎么听着像是在打枪呀。” 邓秀芬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突然间陈芸惨叫了一声,把正在盯着她的稳婆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姑娘,我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你用点力,用点力,马上就好,马上就生出来了。”稳婆突然间紧张起来,提高着自己的音量,不停地鼓励着陈芸。 可是,她不知道,陈芸已经是使尽了最后一滴力气。此时卡在门口的小孩,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送出来,刹那间,陈芸万念俱灰,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身心的疲惫让她不由自主的想闭上眼睛。 “不能睡呀,姑娘,你再用把子力气,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稳婆顾不得去想楼下的响动,着急地催促和提醒着陈芸。 可是,此时的陈芸已经听不进去外部的声音,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好累,我要休息了。 是啊,这一年多的时间,我过得太累了!那个男人,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那个在无数少女心目中是大英雄的男人,那个让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自己舍命为他生孩子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呢?呵呵,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吧,他还会记得自己这个生命中的过客吗?还记得自己的肚子里他的亲生骨肉吗? “姐姐,姐姐……姐姐,你不能睡呀!” 耳中依稀似乎听到了小莱的声音,自己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妹妹是在让我别睡吗?陈芸脸上露出了点点微笑,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管起了自己了,她哪里会知道她的姐姐有多累呀,每天不让操碎心就好了,还想管着别人,真是的,不理她,我真的要休息了。 “芸姐,芸姐……芸姐,你不能睡呀。” 耳中又似乎听到了邓秀芬的声音,她为什么也不让自己休息,奔波了这么久,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辛苦,她怎么会不清楚?不管她了,先休息休息再说。 看见陈芸面带微笑的闭上了眼睛,稳婆急了,恶狠狠地对站在她身边的邓秀芬说道:“打耳光,掐人中,不能让她睡过去。” 邓秀芬傻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稳婆的话,去扇她这个好姐妹的耳光,犹豫中又听到了稳婆的声音:“快来不及了,你来掰开她的腿,不能让她把腿合上。” 这命令似地语气没容得她反驳,直接坐到床边,接过了本属于稳婆的差使,烛光下,一颗小脑袋正在拼命的往门外挤着,邓秀芬被这神圣的一幕给惊呆了,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来。 啪,啪,啪! 三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陈芸的脸上,把正在帮忙擦汗的陈莱给吓了一跳。 “轰、轰、轰!” 就在陈莱准备质问稳婆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三声爆炸,剧烈的响声,把她还有邓秀芬和稳婆都给吓了一跳,还把已经闭上眼睛的陈芸从自己的世界里震醒,那一瞬她好像突然有了力量,把已在门口的宝宝给送了出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稳婆,她迅速地倒提起了宝宝,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宝宝的脚底。 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响彻了整个房间,即使是在这嘈杂的枪声中,也显得特别的悦耳。 稳婆用早就准备好的小毯子裹好了宝宝,抱到了床头,说道:“恭喜你姑娘,是个小公主,给她取个名字吧!” “让她爸爸取吧,今天是农历初九,乳名就叫初九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芸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虽然身上有着抽丝剥茧的感觉,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抽离出身体,她还是幸福的笑着。 “婆婆,你快过来,芸姐一直在流血,怎么办呀?”邓秀芬的声音是异常的惊恐。 稳婆忙把宝宝放到陈芸床头,走过去一看,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接生这么多年,她非常清楚面前的这个女人即将面临什么,女人生产的噩梦:血崩! 第一百六十六章 恋恋不舍 张全他们几个尽管在不断地朝外还击,甚至是都已经丢出了几枚手榴弹,但是依然处于极端下风,凭他们的身手,想要冲出重围不会很难,可是如果他们一走,楼上的三个女人该怎么办?怎么可能弃他们去而不顾! 东海连开两枪,把两个想从围墙爬上二楼的特务击倒后,耳中突然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他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冲着正往外放枪的张全喊道:“全子,芸姐的小孩生出来了。” 一句话激起了四个年青人的斗志,犹其是张全,他深知不能这样耗下去,且不说能不能护得了三个女人和一个刚出生宝宝的周全,光在租界里打死这么多人,巡捕和工部局就不会放过自己这些人,现在必须速战速决,护着她们转移,去到组织给准备的备用地点。 张全脑子里虽然是在盘算,但是手上的枪一点都不含糊,击倒一个试图往里扔手榴弹的特务后,迅速地带头冲了出去,口中喊道:“东海、二狗掩护,大壮跟我出去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楼下的人在拼命,楼上的人同样在经历着生离死别。 陈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稳婆惊慌失措的神态和那已把被子都染湿的鲜血时,她已经明白自己即将失去最亲最亲的姐姐。那本就一直在流淌的眼泪更加止不住,缓缓地坐到了床头,先前的嚎啕大哭,变成了默默地流泪。 陈芸的嘴唇已经如同一张白纸,脸上也同样毫无血色,可是她的眼睛却是满满的爱意,手轻轻地触动了几下那个闭着眼睛,小嘴却一直在不停蠕动的小家伙。 “小莱。”她忽然出声,声音很小,但陈莱依然听得很清楚,忙回应:“我在呢,姐。” “扶我坐起来,初九饿了,她不能一顿亲妈的母乳都没吃上。” 听到她这句话,陈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叫着:“姐,我不让你走,你要好好的陪着初九,你要好好的活着,我们都不能没有你!” 陈芸其实早就明白自己已经熬不过去了,她此时虽然看起来很镇定,但是内心却是十分的不舍。 初九才出生,她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惹人怜爱,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再去陪伴她成长,自己甚至还没有亲眼见到,她爸爸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景,也还没有亲手把她交给她的爸爸,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大概就是喂她一餐母乳吧。 很想坐起来,可是身上的力气一直在被抽离,没有人的帮助,完全动弹不了,出声叫小莱帮助,她只是不停地哭泣,这让陈芸有些无奈,自己说话都觉得累,哪里还有劲去生这个不懂事妹妹的气。 “姑娘,扶起你姐姐吧,如果再不满足她,就没有机会了。”稳婆说完这句话后也痛哭流涕,她算是见过生死的人了,可面前这个女孩的坚强,这个女孩的平静,还是让她非常的动容,此时她真的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会如此的残忍,才让人家母女相见,却又要把人家急匆匆地带走。 陈莱和邓秀芬听到这句话后,哭得更大声了,不仅把楼下正拼命的张全他们吓到了,还把闭着眼睛的小初九给吵醒。 她艰难的睁着眼睛,似乎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何会如此吵闹,可对于刚出生的婴儿来说,想要睁开眼睛是多么的困难。 陈莱用枕头垫在了床头,在邓秀芬的帮忙下,把浑身已经开始发抖的陈芸扶着坐了起来,或许是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寒冷,当陈莱把小初九递过来时,她甚至还犹豫了一下。 邓秀芬帮着解开了她胸前的扣子,从陈莱手中把小孩接了过去,放到了她身上。 没人能够说清楚原因,小初九一躺到母亲怀里,小嘴便迅速地找到了位置,像是出生自带的技能一般,小家伙很快就开始了吸吮。 或许是吃到了奶水,小初九先前被粘住的眼睛忽然间就张开了,虽然眼皮上还有着眼屎,可并不影响她两颗明亮的黑眼珠在到处张望着,当扫到面无血色的陈芸时,她停下了吸吮的动作,小嘴也松开了,直愣愣地看着那个满是爱意盯着她的女人。两母女,就如当是心有灵犀一般,就这样相互看着,这让陈莱她们更加的伤心,也让陈莱更加的不舍这个世界。 忽然间,小初九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笑,然后又很快把头埋到了妈妈的怀里,准确的找到了生命的源泉,继续吸吮起来。 陈芸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搭在小初九身上的手也软绵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睛里女儿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妹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还有邓秀芬和稳婆,几乎已经完全看不清她们了。 眼睛虽然矇眬,脑子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许多许多的事忽然涌了上来,在这些记忆深刻的人和事中间,一张刀疤脸突然跳出来,就如同一幅巨大的图画展现在自己脑海里,展现在她那已然暗淡无光的瞳孔里,他似乎在冲自己说着什么,似乎又在招呼着自己什么,陈芸很想走进近点,听听他在说什么,可是直到他的手朝着自己伸了出来,两个人的距离都还是那么的远。 陈莱看到姐姐眼里的光彩在渐渐消失,哭得更加的厉害了,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姐姐……”。 这声声催断人肠的呼唤终于叫醒了即将合上眼的陈莱,她脸上挤出来了一点笑容,嘴里也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小莱……我好累……你……要……把初……九,……送……到……她爸爸……那……去……” 说完这句话后,陈芸的手突然抬了起来,似乎空中有着另一只手在牵引着她。本来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忽然泛发出光彩,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可这如同回光返照的光彩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着陈芸伸在空中的手垂下,她眼睛里的光彩也突然消失。 她走了! 陈莱永远都记得,一九三八年农历七月初九日凌晨,在生下了小初九之后,最疼爱自己的姐姐,最善良的姐姐,就这样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初九再次停止了吸吮,小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妈妈,或许是她也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间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哭吧!你应该要哭,因为给你生命的那个女人,已经离你而去! 孩子哭吧!你必须要哭,因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女人,已经离你而去! 张全他们冲上楼时,陈芸已经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她很安祥,脸上还带着笑容。 陈莱和邓秀芬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稳婆则抱着不停啼哭的小补九,站在床头暗自抽泣着。 “芸姐……” 四个男人的呐喊震彻了整个夜空,也传到了躲在黑暗中再也不敢露头的金牙子耳中。 一番交战,他连人家的大门都没有进去,反而是死伤了二十几个弟兄,先前的威风八面和嚣张跋扈一下子就飞到了爪哇国外。 那栋房子里男男女女的哭声,让他很是意外,不明白倒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身边那个报信手下在猜测:“大哥,里面肯定有人被打死了,否则不会哭的如此伤心。” 金牙子想想觉得有点道理,糟糕透顶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带着那个报信手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招呼剩下的人一起重又向那栋已不知挨了多少子弹的房子围去。 张全心中虽然悲痛,但是他仍身系着众人的安危,不能像邓秀芬和大壮他们一样,把迫在眉睫的危险视若无睹。 他乎稳婆手中接过还啼哭不止的婴儿,递给了伤心欲绝的陈莱,说道:“小莱,芸姐已然仙去,再伤心也是徒劳,我们现在很危险,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你听到了吗?” 陈莱虽然还是个大小孩,很多时候都不懂事,但这种危急时刻却表现得像个决策者一般冷静,她回答道:“张大哥,姐姐临走前托付说要把小初九送到她爸爸身边,你有办法吗?” 张全摇了摇头,他连带着大家冲出这栋屋子的把握都没有,何谈送她们去千里之外的武汉。 看到陈莱失望的眼神,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勇气,冲她点头道:“小莱,就算我们几个丢了性命也要送你们去老营长身边。” “对,就算拼了我们几条命,也要把孩子送去老营长身边。”大壮首先附和。 “我们走了,芸姐怎么办?她还没有入土为安呢。”邓秀芬突然说道,几个人中间除去陈莱这个亲妹子,就属她们最亲。 “姑娘,还有我呢,我该怎么办?”稳婆声音有点颤抖,张全他们提着枪上来时,她终于明白了先前的响声是什么了。自己前来接生,孩子虽然平安,产妇却不幸丧生,虽然这不是自己的原因,但是万一这帮子人不分青红皂白,那该如何是好。见到邓秀芬说话,她连忙也跟着问出了早就想说的话来。 陈莱先前还是个泪人,可当把初九抱到怀中,她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对着稳婆说道:“婆婆,今天晚上如果不是您,小初九的结果可能会和她妈妈一样。谢谢你!”她冲稳婆鞠了个躬,然后又对邓秀芬说道:“芬姐,你多拿些钱给婆婆。” “不用,不用,姑娘,老婆子没能救下这位姑娘,已然很内疚,哪能再收钱。小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有没有旁人相助都不妨碍,姑娘你不用感谢我。只是现在我能走了吗?”稳婆表面上看起来镇静,其实却是怕得要命,她不知道屋子里的这些男男女女是什么样的人,哪里还敢收钱,巴不得马上就走,省得把自己搭在这里。 可是她哪里知道,这间屋子早已让人围住,冒然出去只是会送死。 “婆婆,就算是我们让你出去,恐怕你也回不了家。”陈莱的语气和那漂亮的脸蛋完全不协调,她把一直在啼哭的小初九放到了陈芸旁边,又对张全他们说道:“张大哥,大壮哥,东海哥,二狗哥,我要穿衣服,麻烦你们转过头去,楼下已经有人进来,不管是谁,我都要他们的狗命给姐姐殉葬。” 声音中透着的杀气如同带着冰冷的寒气,将这间屋子的气氛一下子就从悲伤转化成了愤怒。 陈莱换衣服的速度很快,完全不像平时娇滴滴的样子,一件粉色长袖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杏黄色的小马甲,衣摆扎在一条浅灰色的长裤里面,黄色的牛皮腰带上插着一把撸子,没人知道这把枪是从哪弄来的,她的脚上蹬着一双黑色无跟平靴,一头散发被她随意用根木簪子挽在了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既精神又冰冷。 在邓秀芬讶异的目光中,她走到了床前,抱起了已然停住啼哭,但是小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家伙,柔声说道:“小初九,跟着小姨去给妈妈报仇。” 她没去在意这么小的婴儿是否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没有去管张全他们诧异的神情,左手紧紧地搂着已被稳婆包成一个襁褓的小初九,右手拔出了插在腰间的撸子,单手在腿上往下一推,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子弹已然被上了膛。 张全眉头紧了一下,以他的经验来说,这个单手上膛的动作,不熟悉枪支的性能,没有几年玩枪的功夫,是做不出如此这么潇洒的动作,敢说在场的人中间除了自己和她,绝对没有谁能做到。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打断了张全的思考,他刚打算自己去对付即将冲上来的人,却看到陈莱抱着初九已然走到了楼梯边上。 “危……”张全口中的险字还没出口,那个像换了个人似的小妮子,扣响了手中的扳机。 邓秀芬只看见陈莱把小初九抱在胸前,歪着头用嘴吻住了小家伙的耳朵,手中的枪连着冒出了几朵火花,这个场景就似一个烙记,印在了她的心头。多年以后,邓秀芬再次看到初九时,对她讲起这段往事时,这个美若天仙,但胜似修罗的女人,依然让她记忆犹新。 跟着枪声传到大家耳朵里的还有人重重摔倒在楼梯上的声音,不用说都知道,这是被她开枪击毙的。大壮离楼梯最近,他首先反应过来,抢在陈莱身前往楼下冲去,紧跟着东海也抢到了她身前,一个女孩子都不畏怯,那何况他们这些老二十师的兵呢! 陈莱停顿了一下,她转头望向了床上的姐姐,泪水又流了出来,她轻轻地在襁褓边上说道:“小初九,再看一眼妈妈吧。” 说完这句话后,她举起了枪,朝着床上方开了一枪。 在张全的目瞪口呆中,床上的蚊帐飘了下来,落在了正在燃烧的蜡烛上,火苗立刻窜了起来。 “姐姐你安歇吧!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侵犯你!” 火光中,陈莱抱着小初九一步步地走下了楼梯。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死时刻 金牙子吃过两次亏以后,明显学精了,他没有为逞威风而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反而躲到了最后面。 大壮和东海护着陈莱冲出来时,那些被金牙子威逼的特务们后悔都来不及了,最前面的两个特务根本就没看清楚凭空而来的一团黑影是什么,就被撞得飞了出去,砸倒了几个正猫在他们后面的人,随后两支不停地吐着火舌的驳壳枪如同死神的镰刀,将金牙子身前的几个人打得不断地在原地扭动着,然后又重重地倒在地上。 金牙子总算是看到了除大壮外的人,可惜太晚了,他带来的手下被杀了近半,又跑了近半,身边唯有的这些人也被这突然的一波攻击杀得不剩几个。 他没再吭声,装作被子弹击中的样子,跟着倒在了地上,顺手还摸了一手的血在自己脸上涂了一把。他不敢完全闭上眼睛,怕那两个杀神会突然神经质的乱开枪,然后伤到自己。 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看见了不敢相信的事情,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提着一把手枪,如同煞星一般踩着己方兄弟的尸体,一步步地朝门口走去。他也终于看见,这栋屋子里还有另外的人,一个中年妇女和另两个男人,其中就有那天以一敌众的高手。 申追一个人躲在黑暗角落里,看着不时有曳光弹道钻进屋子里,心中不由大骂那个猪一样的金牙子,如果伤到了那个泼辣的小女人,自己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一边密切关注着交火的双方,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人马,还得不时祈祷着那帮红鼻子巡捕们不会突然冒出来,坏了自己的好事。 好不容易等来了自己的二三十号手下,申追还没来得及布置,先前灯火通明的二楼突然火光大作,显然是失火了。 难道是金牙子突然开窍,想到用火把屋子里的人逼出来?这货倒底想干嘛?申追完全弄不清平时像猪一样蠢的王金平现在的行事方法,恨得他牙咬得紧紧的,心中狂骂:金牙子,今晚如果你伤到了那丫头,看我怎么弄死你。 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了申追的意料,金牙子带了那么多人来,可就这么一会儿,他身边只剩下了十余人,除了被屋子里的人打死的,跑了的更多。 “真是有什么样的头头,就有什么样的兵!”申追轻声嘲讽了两句,这种情况中统的身上会出现,金牙子身上会出现,自己的手下绝计不会出现这种状况,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金牙子要完蛋,救不救他。申追的心里打起了鼓,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屋子里的人冲了出来,金牙子平时耀武扬威的几个手下如同待宰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人击毙在当场。 申追又摇了摇头,心道:手上都拿着枪,这么近乱蒙都能打到,可居然没有一个人打中别人,这种货色也配和咱们军统相提并论。 黑暗中,申追真真的看到两个提着驳壳枪的人走出了大门,浑身的血迹,其中一个就是那天的黄包车夫。 金牙子死了吗?怎么没看到他跑出来,也没有看到这两个人把他抓出来。正当申追胡乱猜测的时候,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出现了。 昏黄的路灯下,陈莱左手抱着襁褓中的小初九,右手握着手枪,和那天上街时的小清新完全不同,从头到脚都变了个样子,平常人都不会太能够接受这种大转变,可在申追的眼中,她却如同女神一般的,全身都似泛着光彩。 “干掉那两个男人,不准伤到那个女人。”申追低沉着声音,发出了这道命令。 陈莱走出大门时,感觉到了一些异常,在租界响了这么久的枪,巡捕应该早就到了,可是漆黑寂静的大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这太不对劲,她刚想提醒大壮和东海注意,从四周的黑暗中突然出现几条曳光弹道,一阵杂乱的枪声响起,她下意思地往后退,重新闪到了大门后面,可是大壮和东海二人却被乱枪打中,身上不知道给打中了多少枪。 “大壮哥,东海哥……”陈莱凄惨的叫声和重又响起的枪声,把正往下走的张全他们给吓到了。 看到躲在门后的陈莱不停地朝外放着枪时,张全也大致明白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申追冷笑了一声,他有点飘飘然,金牙子那帮家伙死伤一半都没能奈何的那两个男人,在自己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想到那个刁蛮的女孩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申追莫名的兴奋起来,他朝身后一招手,三四个军统特务便猫着腰开始朝屋子摸去。 冷不丁,大门后面突然响枪,连着几道火光闪过,自己派出去的这几个手下居然全都中弹倒地,甚至还有一个人被爆头,这让申追大感意外。 他是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躲到了门外,这几枪也明显是她所开,黑暗中放枪本就不易,可她还打得那么准,这有点不可思议。 申追是戴笠的心腹,是从特务处、力行社时期就追随他的,自然有不俗的本事。他不敢托大,在这么黑的环境里,想要开枪击倒完全不在一个方向的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自问做不到,也从没见过有人做到过,但是现在他亲眼目暏了,那个被他一直记挂的女人,一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女生,居然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她倒底什么来头?虽然她曾经说过是孙玉民的小姨子,但这怎么可能瞒得过“党国耳目”的军统耳目,申追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她不是陈布雷的女儿,那个孙玉民的正牌夫人此刻正在军医院里陪着他,身为幺女的她,下面是没有妹妹的,所以申追才敢色心不死地一直记挂着。 陈莱一口气把枪中的子弹打光后,又躲到了门后面。她担心怀中的小初九,忙看向那个小家伙,却见到她正在熟睡中,甚至时不时地还会蠕动一下嘴巴。 下来前就知道要放枪,怕对小家伙的听力造成损伤,陈莱特意从被芯上扯了两团棉花塞住了小家伙的耳朵,否则这么近距离的响动早就把她给吵醒了。 看到小初九没事,陈莱的心放了下来,才有空去顾及手中的穿枪。她大拇指在握柄上方的卡簧上一按,空弹夹掉了出来,除了扣着扳机的食指外,剩下的三根手指在裤子口袋外面一扫,一个新弹匣从口袋里窜了出来,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弹匣居然自己就往弹仓钻,陈莱所做的只是把没完全卡紧的弹匣在胯骨上敲了一下,然后又像先前一样,把枪在大腿上推了一下,空枪又立刻变成了满弹。 她的这一串动作很流畅,完全不像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女生能做得出来的,把刚张全看到是瞠目结舌,也让他心里起了很多的疑问,只是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加揣测。 “小莱,大壮他们……”邓秀芬倒没太注意到那一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只是发现少了两个人,才开口问她。 “牺牲了!”陈莱的声音虽然有点颤抖,但是旁人几乎听不出来有伤心,这完全不像她平日的作风,连邓秀芬都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 二楼的火开始越来越大,渐渐的蔓延开来,蹲在最后的稳婆开始埋怨起来:“我和你们无怨无仇,干嘛要拖上我垫背呀!响了这么多的枪,你们倒底是干什么的呀?” 没有人理会她,这种危急时刻,一不小心就会送命,谁还会有闲心和她扯这些没用的。 邓秀芬手上也拿着一把枪,地下工作者都是拎着脑袋在做事,谁还不会玩枪,只是熟练程度的差别而已。 “张全,我们看样子是被团团围住了,你看得出来是什么人吗?” 张全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开始门外两拔人马互殴,他只是以为黑帮火拼,恰好地点在附近而已,可没多久,一方撤退,而另一方把屋子包围,他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想像。 和东海二狗正在商量的时候,大壮杀了回来,一出手就干掉了两个人,也证明了这些人的目标正是自己这伙人。 好不容易杀出血路,准备转移时,大壮和东海却被暗算,牺牲在了门口。 看到张全没说话,她又重新说道:“张全,你保护好小莱和小初九走,我和二狗掩护你们。” 陈芸已然逝去,这个小组现在只能由她作主,可是基本上没什么经验的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对策来,只能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得护着小初九的安全。 “用不着。”邓秀芬没想到陈莱会突然甩出这样一句话来,刚想开口说她,却发现她把怀中的襁褓给递了过来。 “秀芬姐,你带着初九和婆婆先走,我替大壮哥他们报了仇再跟上来。” “不可以,你若出事了我怎么向芸姐的在天之灵交待。”邓秀芬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二狗,你带着芬姐和那个婆婆走,我和张全哥会掩护你们。”陈莱完全无视邓秀芬的反对,对着还在伤心流泪的二狗发出了指令。 四个人中间就属他年纪最小,一下子失去了芸姐和两个生死兄弟,叫他如何能不悲伤。二狗虽然听到了陈莱的话,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照她的话去做,看了一眼邓秀芬又看了一眼张全,刚想开口拒绝,却听到了张全的说话。 “秀芬,二狗,听小莱的话,你们先走。” 他亲眼看到过陈莱玩枪的水平,甚至自愧不如,如果这个地方能有人帮上自己的手,只能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人了。 张全说这些话的同时,眼睛却是死的看着陈莱,生怕她会一个人冲出去。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果然,话音还未落,这个小妮子就冲了出去,地上连着两个翻滚,飞速地隐入了一片黑暗中。 她这一动,可把张全吓了一跳,不说密密麻麻的曳光弹道在她前进的路线扫过,就连子弹打在青石地砖上溅起的火花,还有到处飞舞的子弹碰到物体后的呯呯啪啪的声音,都让他心脏急剧的收缩。 张全没有再迟疑,剩下的最后一颗手榴弹被他拿了出来,拧开盖子,扯下了拉线,手榴弹屁股后面马上冒出了白烟,他用力一甩,这颗冒着烟的手榴弹被扔到了一处黑暗中。 借着手榴弹爆炸的火光和浓烟,张小虎也迅速的冲出了门口,跟着陈莱的路结,消失在同一处黑暗中。 “你们……”邓秀芬哪曾想到平时稳重听话的张全会和那个妮子一起去疯,心里的怒气一下就起来了,可也没办法,这两个家伙已然杀将出去,如果自己还不走,可能就真的会白费他们的一片苦心。 “婆婆,我们出去。”邓秀芬不再去考虑什么,抱着小初九就往门外走。那个稳婆巴不得离开这里,听到说可以走,像兔子一般就跑出了大门口,也不顾身后还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小心有危险!”邓秀芬连忙喊道,她以为直接冲出去的稳婆肯定难逃被子弹击中的命运,可没想到除了刚出门时有一条曳光弹道射向了这里,后面便再也没有看见有子弹打过来,虽然外面枪声大作,还不时有人中枪后大声的惨呼,但很显然不是稳婆的声音。在邓秀芬的注视中,稳婆毫发未伤的跑远了,别看她年纪这么大了,生死时刻奔跑的速度可真心不慢。 “二狗,我们也快点离开。”邓秀芬知道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忙抱着小初九往门外走去。她担心会有冷枪伤到怀中的襁褓,甚至是侧着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小家伙,挡着子弹可能飞来的路线。 “呯!” 身后突如其来的枪声,把正在往外跑的邓秀芬吓得抖了一下,她没敢回头看,脚下加速往外跑去。 “呯!” 又是一声枪响。 这次邓秀芬终于感受到了被子弹击中的滋味。小腿上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便再也使不上劲,踉跄一下摔倒在地。眼见就要把怀中的小初九压到地上,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空中居然转了个身,生生的把自己当成了肉垫。 惊恐中,邓秀芬慌忙看向了怀中的小初九,这个小家伙也被突然的失重给惊醒,睁开了眼睛,哇哇地大哭起来。 她没顾得上小腿的剧痛,忙轻拍着襁褓,口中哼道:“别怕别怕,芬姨在呢。” 熊熊火光下,金牙子左手举着一把驳壳枪,走到了邓秀芬身前,用枪顶着她的脑门,口中狠狠地说道:“骚娘们,你还记得我吧!” 这张脸邓秀芬怎么可能忘掉,南京城里,如果不是初九的爸爸急时来救,恐怕自己和芸姐早就已经丧命。她没有去看那张熟悉的,已经扭曲的脸,反而是挣扎着往他身后望去,二狗鼓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额头上的弹孔和鲜血是那么刺目。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以身换命 “二狗……”邓秀芬没有在意黑洞洞的枪口正顶着自己的头,她几乎是嘶喊着叫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年纪最小的男孩,平时沉默寡言,但是非常听话,干活从不偷懒,从来都是一口一个芬姐,这让年龄不大的邓秀芬很是受用,所以在平时把他当成弟弟一般照顾。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哭泣非常的刺耳,即使是枪声没有停过,也掩盖不了这如同哨子般响亮的哭声。 陈莱又打光了一个弹匣,刚刚换上一个新的,正准备再往前去,耳中却听到了小初九的哭泣。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顾不得前方转角的地方还不时地闪着火光,快速地向原路退去。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让陈莱心神不定,可能只有那个小屁孩了,她可是姐姐留下的遗腹子,如果自己护不了她的周全,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借得自己留恋的! 张全因为离得更近,听到院子里的枪响时,他就心里一惊,暗道不好,慌忙转身回去。还没到院墙边,就听到了邓秀芬撕心裂肺的喊叫和小初九嘹亮的啼哭。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冲了过去,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邓秀芬抱着初九,站在大门口,小腿上流着血,头还被人用枪顶着。她怀中的小初九在放肆的哭着,而二狗鼓着圆圆的眼睛死在了她们身后的地上。 “把枪放下!” 死了这么多弟兄以后,金牙子终于找到了耍威风的时刻,他扯着嗓子喊道:“我让你把枪放下,听到了没有?信不信我一枪打爆她的头?” “张全,别管我,杀了他,给芸姐,给二狗,给东海大壮报仇。”邓秀芬已经临近崩溃,一个晚上不到,身边几个亲近的人纷纷撒手人寰,换成谁都会接受不了,她在喊的同时,左手甚至去抓顶着她脑门的枪,如果不是右手还搂着初九,估计她两个手都用上了。 金牙子被邓秀芬的求死之人吓了一跳,匆忙间差点让她得逞,气愤下一枪托砸在了她头上,鲜血顿时冒了出来,口中还恶狠狠地骂道:“臭婊子,想找死是吗?我成全你!” 他虽然是左手拿着枪,但是力道还是不轻,邓秀芬被这一下砸得眼冒金星,可尽管这样还是没能阻止她的倔强,只是稍停顿了一上,又继续伸手去抢那人的枪,完全没有把别人的警告放在心上。 金牙子这一下就很尴尬了,对于自己这个护身符的强烈反抗他显然是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正不知道怎么办时,那个女人身上孩子的哭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下子就眉开眼笑,是啊,有这么好一个护身符,自己何必还去管这个不要命的女人。 他正要去抢孩子,眼睛的余光却发现,那天保护那个漂亮女孩的男人正偷偷摸了过来,想趁自己不注意,来个致命袭击。 这一下把金牙子给吓得心都震了一下,他慌忙中扣动了枪的扳机,正好邓秀芬有手正抓在枪口,子弹立刻打穿了她的手掌,又射进了她的肩膀。 实然的变故把张全的行动变成了徒劳无功,他刚想出声喝斥这个拿枪挟持邓秀芬和初九的人,却猛然发现这个人似乎很熟悉,脑中忽然间闪过一个场面,便想起了这人是谁。 “沈发藻的外甥!你娘舅好歹算是个人物,不给他挣脸就算了,为何还要干这种小人的作为?” “哈哈……我以为没人记得我了!”金牙子开枪击伤邓秀芬之后,一脚又踹在了她的小腹。邓秀芬哪里能承受得住,踉跄了几步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人质脱了控制,这是个救人的好机会,张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手中的枪,可是没料到这个家伙命不该绝,踹邓秀芬时支撑腿滑了一下,整个人都仰天倒在地上,也正是因为这一倒,恰恰好避开了张全的这几枪。 金牙子顾不上摔倒的疼痛,连着打了两个滚,阴魂不散似的又到了邓秀芬身边,这次他的枪口再没有去对准大人,而是对准了襁褓中的小初九。 “你不是很能打吗?”金牙子先前那一跤摔得不轻,用枪指着小初九以后,他艰难的坐了起来,瞪着张全吼道:“你再打一个给我看看!打呀,打呀!” 张全如果不是刚刚好把枪里的子弹打完,即使是这个二世祖摔倒了,也跑不脱他的枪口,当他重新装上弹匣以后,最为可怕的事发生了,这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的家伙用枪指着了芸姐的遗腹子小初九,这让张全后背都起了凉意,小腿肚子甚至有点发软。耳中听到了那个二世祖的喊声后,莫名其妙的就虚了,口中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能打,我……不能……打……” 金牙子见果然震住了那个男人,心中不免得意起来,又看向了紧紧搂着小孩的那个女人,邓秀芬已经吓得面如白纸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开枪打死二狗,又打伤自己的男人居然会拿枪对准一个小孩。 “求求你,不要伤害这个婴儿。只要你不伤害她,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了邓秀芬的这句话后,金牙子就更加得意了,看来自己的这一宝押准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会把枪从小初九身上挪开,他冷笑了一声,冲着张全喊道:“拿着枪很威风吗?扔过来。” 哪敢有半点迟疑,张全把手上的枪直接就抛了过去,连保险都没关。 “跪下!” 张全不敢反抗,即使是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连想都没想就跪了下去,在他心里,只要能保住小初九,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都可以,怎么还会在乎跪下这种小事情。 “给自己掌嘴!” 金牙子像是玩上了瘾,嘴里又蹦出来几个字。 陈莱躲在黑暗中,看着张全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扇着自己嘴巴,而对面一个猥琐男嘴里还不停地叫着:“打重点!扇响点!” 她很想马上冲出去,可是忽然发现,那个猥琐男手中的枪正指着哇哇大哭的小初九。陈莱的心差点被吓得跳出来了,顿时失去了所有方寸。 金牙子此刻已经完全把损兵折将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一副大仇得报后的快感,虽然那个开枪打掉自己两个蛋蛋的刀疤脸不在,但是那件事情的根源就在这两个女人身上。 女人!对呀,那个漂亮的女人在哪,还有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是谁的?肯定不是躺在地上的这个女人,没有谁能在刚刚产子后,还能够如此折腾,也不是那个漂亮的女人,前些天看到她时,肚子和常人无异,没有这么快能产子。这就说明,还有两个女人没有出现,孩子的妈妈和那个漂亮的女人。 “躲着的女人你们听着,我数三个数,如果你们没有出来,休怪我一枪打爆这个小孩的头。”金牙子不傻,一想到有人没出现,立刻就喊了出来。 没有了枪声,除了张全打自己耳光的声音外,周围很寂静。这也让金牙子的喊声显得格外响亮,不仅陈莱听得真切,连躲在远处的申追都听得清清楚楚。 击毙了两个男的后,他本以为即将大功告成,屋子里的那个陈姓小姑娘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可是没想到,又从屋子里出来了几个人,除了一个老妪路了之外,另两个人一下子就干掉了自己三个手下。正愁强攻会再损伤兄弟时,突然间听到了金牙子的喊声,他愣了一下,心道:“这家伙原来还没死,看样子是还抓到了什么要紧的把柄,才会如此大胆嚣张。” 申追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啊,他当下就作出决断,命令所有的人往前压,但是又不让大家显身,只是悄悄地接近声音来源的大门处。 “一……” 金牙子的声音拉得很长,还带着一点让人厌恶的笑意。 陈莱眉头皱着,她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如同被人拿中了死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 “二……”金牙子见没有人出来,他很快又喊出来第二个数字,这次他没有拉长音符,只是用手拉起了击锤。 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把陈莱的冷汗都吓了出来,她飞快地从黑暗中跑了出来,口中惊恐地喊道:“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金牙子似乎是心有成竹一样,知道自己的这个动作肯定会把人逼出来。他也曾亲眼看到过陈莱的容颜,可是当看到她跑出来时,心还是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甚至还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金牙子完全被陈莱给吸引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她那高耸的胸脯上,脑海里甚至浮现了压在她身上的意淫场景。 “恐怕不只你一个人躲着吧,这孩子的妈妈呢,藏哪了?快出来。” 金牙子虽然起了色心,但是警惕性还是没有丧失,第一时间就发问。 “应该是死了!” 陈莱听到这个问题后,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正想回答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后,金牙子立刻兴奋起来,口中喊道:“申爷,你来得正好。” 他没去想申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反正是也算得上自己的援兵,本来已经是身单力薄,只能想想怎么脱身,如果能占点便宜再占点,现在情势就不同了,有了这个申爷相助,把这个女人压在自己胯下就不是梦了。所以一听到申追的声音,他就特别的兴奋。 陈莱和张全两人则心都凉了半截,小初九被人挟持,身后又来了敌人,看样子,今天他们这些人连带着小初九都要交待在这里。 十几个人将站着的陈莱和跪着的张全给围了起来,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全都瞄向了他们。 申追像个翩翩公子似的,优雅地走进了圈子,伸手夺去了陈莱手中的撸子,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中,又伸手摘下了陈莱头上的木簪子,登时那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地倾泻下来。他拈起了一缕秀发,放到了自己鼻前,深深地嗅了一口,如同吸食大烟一样,甚至闭上了眼睛,感受那秀发上的芬香,和处子身上自带的体香。 陈莱一阵反胃,可她没有任何办法,小初九现在还在枪口下,此时此刻不管这些人对自己做什么,她都肯定不会反抗。失去自己的生命无所谓,可是绝不能让小初九受到半点损伤。 “申爷,那个女人能赏给我吗?”金牙子何尝不知道申追垂涎这个女人已经很久,可是今晚在这里他基本上把中统在上海的人员损失怠尽,已然无法交待,如果这个女人还让别人吃了,那真的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金牙子的这句话提醒了陈莱,其实从刚才那个嗅头发那浪荡公子的动作神情上,她已经大约明白这个人想要什么了。 “这位申爷,我愿意用自己来换他们俩还有那个婴儿。只要你放他们走,我保证如你所愿。” 陈莱直接对突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申追说道,她有预感那个用枪指着初九的人,肯定不敢反抗这个浪荡公子。 “当真?” 申追虽然内心狂喜,但是表面上却是很平静。 “申爷……”金牙子几乎要绝望,他时常跟在人家身边,自然明白,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可是他不愿意就此放弃,忍不住出声哀求。 “当真!”陈莱已经下定决心,她要舍命救初九,舍命救出张全和邓秀芬。 “好!这里快烧塌了,我们换个地方,只要你真心服待我一次,我肯定放了他们,绝不食言。”面对着即将得手的猎物,申追还是没有立即放人,留的这一手对陈莱来说,几乎是个致命的威胁。 申追说话的同时,已然走到了金牙子身边,从邓秀芬手上抢过了仍在啼哭的小初九,摇晃着哄了起来。 “申爷……”金牙子欲哭无泪,还在哀求。 “给你十秒钟,消失在这里,否则我不介意把你扔到火场里。”申追的话语冰冷冷,整个人在火光的照耀下,影子拉得老长,就如同是个长脚怪物一般。 金牙子即使是有再多的不愿意,也只得挣扎着站了起来,灰溜溜地跑走了。 “我来抱抱她吧,再哭就哭坏了。”陈莱的眼中是满满的期盼,让申追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心一软,把怀中的初九给递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长久之计 陈莱也没想到,一句试探性的话竟然会有这种效果,她飞快地接过了小初九,嘴里面学着哼着小曲,哄着啼哭中的小家伙。 不知道是与生俱来的血缘,还是小初九在娘胎中就已经熟悉了这个小姨的声音,陈莱只哼了几声,轻摇了几下,这小家伙就停止了哭泣,沉沉的、香香的睡去。 “如果你敢耍花样,我先杀了那一男一女,再把这个小孩扔黄浦江去喂鱼。”申追丢出了一句狠话。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的心狠手辣和言出必行在军统内部是出名的,有时候像赵理君这等丧心病狂的恶魔都不太敢和他去计较。 “如果你不先救治芬姐,不把他们仨放了,哪怕我当场咬舌自尽,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陈莱并没有被他的言语恐吓住,反而硬梆梆地把这句话给顶了回去。 “性子果然烈,我喜欢!”申追拍着手笑道:“今天晚上我吃尽你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仨平安离开,我任你摆布,如果你不遵守诺言,哼……” “她的伤不重,血已经止住,找个医生取出子弹就没大问题了,相信你也不愿意她让我送去医院,至于这个男的,随时可以走人。”申追也怕这个小妮子拼个鱼死网破,整了半夜还死了几个兄弟,如果到最后还没吃上“唐僧肉”,那不是亏大了!他一口就应承下来,愿意放那两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人,甚至是她怀中的那个小孩也愿意放掉。 “希望你说到做到。”陈莱脸若冰霜,她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张全把芬姐和小初九安全带走,今晚拼着自己清白不要,都要和这个浪荡公子同归于尽。逃跑很难,拉个人垫背应当不算难吧! 申追自然不会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但是却一直防备着,虽然看似大度,没有拿着枪,但是他手下那些人的武器可是一直没有放下过。 申追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莱,看着她推开了两支顶着张全的两支枪,看着她拉着张全来到了邓秀芬身边,看着她像是交待后事一般地对着两个人说话。 声音很轻,申追听不清楚讲的什么,只能看见这个小妮子扶起了受伤的那个女人,又把手中的婴儿塞到了那女人怀中。他不想知道她们讲了什么,现在心思已经完全在那个小妮子身上,想像着一会就可以把这个大美女压在身下,申追就兴奋的不行。 张全和邓秀芬都不愿抛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都在苦苦相劝,可全都被她一句话顶了回来:“我们都可以死,可是小初九呢?难道要她陪着我们一起去死吗?她才出生那么一会儿,她还没有见过爸爸呢!” 张全低下了头,邓秀芬则又流下了眼泪,他们何尝不知道,何尝不想安全把小家伙带出去,可是要让一个姑娘家用自己来换取他们三个人的生存,这如何能心安。 “是不是我死在当场,你们俩才肯走?”陈莱有点着急了,她担心那个穿着西装的猥琐男人变卦,一旦那样,四个人全都得交代在这里。 “可是……”张全不知道说什么了,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有可是了,带着小初九和芬姐走,如果能脱身,我会想办法找到你们。如果我没有来找,请你们把初九送到她爸爸那里。”陈莱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坚决,一点都不像她平时柔弱的样子。 “告诉小初九,今天不只是她的生日,还是她妈妈的祭日,”她顿了顿,又说道:“和她小姨的祭日。” 说完这句话后,没等邓秀芬和张全说话,就站了起来,走到了申追的身边。 “现在可以让他们走了,为防万一,把你的人全叫到你身后,他们安全了,我才会跟着你走。”陈莱的脸色依旧冰冷,和先前稍稍不同的是,她的眼眶湿润了,和小初九虽然只是这一会儿的相处,已经让她非常不舍这个小家伙了。大概姐姐临走时的不舍,和自己现下的不舍是一样一样的吧。 申追没说话,点了一下头,右手往后招了一下,先前还围着他们的军统特务们立刻就散了,全都站到了他的身后。 张全抱起了邓秀芬和她怀中的小初九,一步三回头的往远处走着,目光中尽是不舍和愤怒,目光中全是仇恨和杀气。 “好了,我可以跟你走了。”陈莱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张全的身影,才故作轻松地说出了这句话。她望向了这栋正被熊熊火焰包围的房子,湿润的眼眶终于又掉了下来。这里不光有她两个多月的快乐时光,还有着她至亲的姐姐。 “可以走了吗?”申追催促了一句。 “可以了。”陈莱点了点头,她转过了身子,跟着申追缓缓朝前走去。虽然她还想多看一眼正在燃烧的房子,还想看看烈火中的姐姐,还想看看已经逝去的大壮、东海和二狗,可是身前这个人不会再给自己这个时间了,即使有再多的不舍,有再多的牵挂,都只能化作默默的思念。姐,大壮,东海,二狗你们黄泉路上走慢点,我随后就跟着来。 抱了必死的决心后,陈莱反而轻松下来,她甚至还露出了笑容,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 “小莱趴下!” 寂静的夜空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听得很真切,这是张全的声音,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就扑到了地上,在清脆的枪声和刺目的曳光弹道中,她翻滚着进了街道边的黑暗中。 ………… 孙玉民听到面前这个小女孩讲这些时,心一直是揪着的,直到听到她口中讲出来,被上海地下党和张全所救后,他才舒了口气。 “那个西装男人被打死了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 “没有!”陈莱故意甩着她那湿漉漉的头发,水珠不时地溅在孙玉民和刘文智的脸上。 “怎么让他给跑了?还有沈发藻的那个外甥,怎么能容他在这个世界上逍遥!你们的组织就没打算采取什么行动?”刘文智插了一句嘴。这里不是二十师,不是在国军部队中,以前有些不能讲的话,现在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讲出来。 “上海地下堂为了救小莱,好几个人都受了伤,甚至有些人不得不被迫调离,给组织上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张全接过了话荐,说道:“我们怎么可能还开得了口,让组织上去帮我们报这个私仇。” “沈发藻那个外甥我一定要亲手除掉,他是害死芸儿的罪魁祸首。”孙玉民一拳砸在茶几上,恨恨地说道。 “惺惺作态!” 陈莱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出了这句话,弄得孙玉民非常的尴尬。 张全赶紧过来圆场,说道:“小莱,初九可能醒了,没看到你的人她可能会哭。” “初九不是在她姑姑那吗?”陈莱没有借着他的话下台阶,反而给顶了回去。 “小莱,初九真的在找你。” 张全着急了,甚至开始用手去拉她,得到的自然又不是句好话:“装模作样谁不会,过了今天,某人肯定会把自己说过的话抛到脑后。就像当初甜言蜜语欺骗我姐姐,玩腻了又一脚踢……” 眼见她要说出更难听的话,张全情急之下捂住了她的嘴巴,说道:“小莱姑娘,我求你了,去看下初九吧。” 陈莱没有怎么反抗,她只打了一下张全的手,待他把手放下,又说道:“姐姐曾对我说过,他的丈夫,宝宝的爸爸是个盖世英雄。我算是见识了,一个安于当土财主的大英雄。” 她说完这句话后,甩脱了张全拉住的手,径直往房间走去,再也没有回一下头。 孙玉民和刘文智都大感无奈,这两姐妹的品性真是相隔太远了,陈芸本来就已经很厉害,她的这个妹子更加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哥,陈莱姑娘的这个问题,其实是大家伙都想问的。” 陈莱她们走后,刘文智沉吟了好一会儿,直到孙玉民又重新添了一碗茶后,他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怎么看的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孙玉民没抬头,他早就准备好答案,只是没料到手下那帮家伙一直没有问他,最为器重和信赖的刘文智,也是借着陈莱的这个话题才说出来。 “大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举双手赞成。哪怕是你真的厌倦了战场上的打打杀杀,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我都愿意陪着你。”刘文智以为孙玉民在责怪他的突然发问,忙急着表述忠心。 “我不是问你这些。”孙玉民喝了口茶,抬起了头,说道:“文智,我们自西北军中相识,再到教导总队,然后是46师,再是20师,一路的腥风血雨,我有怕过吗?你有怕过吗?我有厌倦吗?你有厌倦吗?” 刘文智不明白他讲的这些和以后的打算能扯上什么关系,便没有回答他,只点了点头。 “文智,我打了这么多仗,除了光华门那次抱着侥幸心理,让周洪丧命外,我还犯过其他错吗?” 刘文智又摇了摇头。 “如果说我现在就在为大家伙的将来打基础你信吗?” “现在?打基础?”刘文智没明白他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先是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然后马上又点头,倒底是要点头还是摇头,他自己估计都弄糊涂了。 看到老部下这个样子,孙玉民笑了,他喊了一句:“小山子,去把东平和文彬叫来。” 刘文智怀着忐忑的心理,看着面前这个很熟悉又陌生的老长官,不知道他把那两个人叫来倒底想要做什么。 住在同一幢屋子里,两个人来得快,小山子的茶也上得快,两个人显然是在一起喝酒,都是脸红脖子粗的。 孙玉民看到他们的状态有些不悦,说道:“能坐得住不?要不要睡一觉先。” “老大,不用,这点小酒放不倒我们。”董文彬笑着回答。 “也喝不倒我,老大,有事你也不让我老李听听。”傻熊的声音恰时地响起。 “铁胆刚刚在和我们一起喝酒。”邓东平不像董文彬和傻熊,他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也过来听听吧!”对于这个傻大个,孙玉民有什么事基本上都不瞒着,没叫他来,只是想着这是安排家里的事,而傻熊他打算让陪着自己去上海复仇。 “刚刚文智问以后的打算,也就是大家伙的长久之计。我想听听你们自己的意见,谁来先说说。”孙玉民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这四个人。除去在扁担石整训谷红英部的李天喜和戴存祥,还有正浸泡在蜜罐子里的周善军,骨干算是来齐了,正好把自己下的这盘棋告诉他们。 没人说话,傻熊这人耿直,刚想开口却看到了刘文智对他使的眼色,硬生生地把即将说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或许大家都理解不了,本来都已经说好去山西发展,可为什么我会忽然改变决定,带着大家在这安家。” “老大我不瞒你,这个问题我早想问了,只是……”邓东平首先开腔。 “念及兄弟之情,出于对我的信任是吗?”孙玉民面带微笑,端在手中的茶杯,既没有放下也没有喝。 四个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既然你们愿意相信我,那就请你们继续相信我。”孙玉民神色开始有些严肃了。“杨树铺是个好地方,背靠大别山,离县城,离立煌,离六安都不算远。我们若是能好好经营这里,再把扁担石建成大本营,到时候别说霍山和六安的鬼子,就算是来一支鬼子旅团、师团也都会咬不动我们……” “老大,我们当真还要继续打鬼子吗?太好了,我生怕你就这样隐居在这里了呢!”孙玉民的话没说完,就被傻熊那破锣似的大嗓门打断,直到四个人都瞪向他,才故作无辜地挠着头,口中喃喃自语:“一说打鬼子,我老李就忍不住。” 孙玉民并没有去责骂傻熊,又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缺枪缺炮缺子弹,缺钱缺人缺训练,最重要的是缺时间,所以在我去上海的时候,你们三个要帮我完成一些事。” “我们这有四个人,加上你五个……”傻熊没忍住,又插嘴说话。 “我说他们三个,你在外不算。”孙玉民这次没让傻熊把话说完,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 第一百七十章 筹建民团 “为什么不算上我?”傻熊问道。 “你有其他任务。”孙玉民拿这货也没有太多办法,他皮太厚,不怕骂不怕打更不怕罚。 “你若再插嘴,就让你天天去抱初九。”刘文智突然记起,这货看到小初九尿了孙玉民一身后的嫌弃样子,便马上联想到他可能非常怕小孩子,故意拿这句话试试他。 果然,傻熊如临大敌,紧张扎朝孙玉民的房间那边望了一眼,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的这个举动把其他人都给逗笑了,从此他的这个死穴算是被刘文智他们给牢牢地抓住了。 “老大,你是打算自己拉起一支队伍吗?”刘文智点中了傻熊的“死穴”后,很是兴奋,又问出了这个敏感的问题。 “可以这样说吧!”孙玉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要拉起一支队伍,王得贵可以组建佛子岭民团,我孙玉民为什么不能拉起杨树铺民团!” “民团?多大规模?”邓东平和董文彬也来劲了。 “这就得看你们几个的能力了。”孙玉民说道:“我对部队的要求很高,人不需要太多,但只要是其中的一员,就必须是训练有素的,我不想看到再有用新兵填阵地的事发生在新队伍里。” “你放心吧,只要给我们武器装备和人马,绝对练出来一支不亚于二十师的部队。”喝了点酒,又听到这个好消息,让邓东平很是兴奋,他拍着胸脯表态。 “没有人,人员靠你们自己招,自己拉。”孙玉民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几个人的心头。 “装备是不是也没有?也要靠我们自己去找是吗?”董文彬笑着问了一句。 “你说对了!”孙玉民看着邓东平他们苦恼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惭愧,他接着又说道:“虽然我不能马上给你们一批精兵强将,但是我可以教你们一个方法,不出两个月,我想人手多得你不想要。” 刘文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大哥,是不是和你这段时间疯狂收集粮食有关。” 孙玉民欣慰地点了点头,倒底是一路跟着自己的人,一下子就说到了要点上。 入主杨树铺以后,他几乎花光了手头上的钱,借着重建的名义,把附近几个县粮铺的粮食都给买光了,甚至还买了不小周边大大小小的一些地主的存粮。 “关粮食什么事?”邓东平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文智,你来说吧。”孙玉民没有解释,他让刘文智来讲的原因是想听听这个老部下的分析,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这样做还有另一个目的,他想去上海找金牙子和申追,给陈芸和她的三个弟兄报这个血海深仇,家里的一摊子事也很重要,没人掌控全局的话,就会白白浪费这段发展的最好时机。 “大哥,你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开棚施粥对吧!” 刘文智几乎是未加思考就说出了这句话。 兰封战役结束后,老蒋担心一战区和五战区的国军部队被日军合围,还担心日军会趁势南下进取武汉,所以掘开了黄河花园口大堤,致使豫鲁皖三省大片土地被淹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头一两个月人们还能坚持,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各地都已经开始出现了逃荒潮。 霍山和立煌这一片并没有受到黄河决堤的影响,近些日子也开始陆续涌进了大批难民。 刘文智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明白了孙玉民的意思。只要有粮食,兵源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开棚施粥?啥意思?”董文彬完全摸不着没脑,他搞不清这救济灾民的事和拉部队有什么关联。 倒是邓东平一下就明白了,他脑袋转得也很快,问道:“办法倒是不错,但有个问题不知道你们考虑进去了没有?” 董文彬和傻熊两个人对望了一眼,然后都摇了摇头,在场的五个人中,只有他俩没明白施粥的目地。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们招了一批难民进我们的部队以后,他们的拖家带口的怎么安排?”孙玉民端起了茶杯,眉头锁了起来,似乎这正是困扰着他多日的难题。 “是的,老大。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招五百难民兵源,可能就会有两三千人的家属。”邓东平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甚至会把那些不符合我们招收条件的灾民给收留。一旦善人的名声传出去,涌来的灾民可能会以万或数万来计算,到时以我们的能力,如何安顿得了这么多人?” 董文彬和傻熊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三个人话中的意思,招收难民进部队,他们没有意见,可是一听到邓东平把一旦开粥布施的后果说出来,都吓到了,立刻看向了一直端着茶杯,却又不喝的孙玉民。 邓东平说的这些话,正是孙玉民所担心的。他现在的能力,还养活不了以万计数的难民,也无法去安顿这些人。 在武汉养伤时,他就一直在关注着花园口决堤后的方方面面。可是在这个消息极端封闭的时代,还有那些“党国”的喉舌们,怎么可能会去报道这些只会惹怒上层的“坏消息”呢。如果不是自己对这一块有过深入了解,肯定也会被蒙在鼓里。 那段时间,孙玉民常常会站在窗口眺望远方,仿似那些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的善良百姓们,就如同在自己眼前一样。也曾暗暗许下说愿,要为这些人做一些事情。 邓东平的话说完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四个人都盯着陷入了冥想中的孙玉民,期待着的能给出答案,或者说是命令吧。 “边建村子边开粥铺吧,让谷姐那边也帮着想点办法,大别山这么大,我就不信养不活人。”孙玉民将拿在手中已许久的茶碗重重地拍到了茶几上,茶碗四分五裂,茶水到处飞溅,就如同那汹涌肆虐的黄河水一般,怎么也浇不熄他心中那团火。 “就算我们能招到人,武器装备呢?我们总不能让他们徒手和鬼子拼吧?”邓东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铁胆可以告诉你。”孙玉民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回复。 几个人又都望向了傻熊,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我?老大,别开玩笑了,你都弄不来枪,我哪有这种本事呀。”李铁胆受不了自己成为焦点,赶紧分辩道,把话题又抛向了孙玉民。 “水口寺还记得吗?这就是你要告诉他们的。”孙玉民瞪了这头傻熊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水口寺?”傻熊挠了一下头,然后像是忽然明白,脸上飞起笑容,可没过两秒钟,又垂头丧气起来,嘴里还在念叨:“那里就百把箱子弹,步枪都没一根,球用都没得。” 刘文智首先反应过来,说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抢鬼子的?” “是这个意思!” “可是霍山的鬼子已经上过一次这样的当,恐怕不会再让我们轻易得手。” “我还怕他们不派重兵护送呢!多来一个鬼子,就相当于多给我们送一杆枪。” “可是这样的话肯定会惹得他们前来报复,以我们的实力,肯定无法对抗呀。”刘文智面有难色,他不否认孙玉民所说的,可是靠这样发展起来的部队,很容易就会陷入弹尽迷绝的境地,更不用说还要兼顾诸多的老百姓。 “所以我们需要时间来发展。只要我们能熬一年,杨树铺和扁担石将是牢不可破的铁板和壁垒。”孙玉民说出这些话时,神情很坚毅,眼睛里放出了迷人的光彩,就好像是他已经看到了自己一手打造的基地已经成型。 “大哥,我觉得你有点过于乐观。”刘文智说道:“且不论你的设想是否会成功,光前期操作的难度就太大……” “没有什么事情是会轻易成功,但如果不做,再容易的事情都会是座山。”孙玉民打断了刘文智的话,继续说道:“俗话说得好,只要功深铁棒都能磨成针。我们现在有杨树铺,有扁担石,更重要的是有你们,所以我毫不谦虚的说,在这方圆几百里,我们将成为鬼子的噩梦!” “老大,真的会成功吗?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傻熊的眼里也放出光来,他是孙玉民的忠实拥趸,理所当然的把他的话当作了金科玉律一般。 “当然!”这种时候孙玉民肯定会硬着头皮去承诺,如果连这几个骨干都没有信心,事情怎么能做的下去。 “从明天起,你们几个开始分工行动,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孙玉民接着又说道。 “大哥,我想问一下……”刘文智说道,他停顿了一下,盯着孙玉民的眼睛看了一下,又说道:“这支队伍的将来在哪?” 孙玉民明白这个老部下的想法,只要队伍一拉起来,立刻就会有形形色色的势力来拉拢,如何决择将会很艰难。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早已经为大伙做好了打算,时机成熟时,便会毅然决然的走上光明之路。 “这个问题以后我会告诉你们,既然大家选择了和我一起,那就请继续相信我。” “我相信,大家都相信!”傻熊的声音传进了大家耳中。 “如果不信任你,大家干嘛屁颠颠地跟着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刘文智也跟着说道。 “老大,我们肯定都信任你。你就给大家分配任务吧。”董文彬也开始表态。 四人中只有邓东平没吭声,孙玉民看向了他,其他三人都看向了他,气氛突然变得很微妙。 “哈哈……”邓东平突然笑了出来,见傻熊四人都被他这一笑给弄傻了,忙说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相信老大的话,只是有个要求,招来的新兵由我来训。” “没……”孙玉民以为他会出什么幺蛾子,原来只是想训新兵,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训出来的人都会分配给他们几个去带。 “不行,你个邓东瓜,原来在憋着坏,想把训兵这美差给抢去,真的太过份了。我老李其他的本事没有,但训新兵你邓东瓜比我差远了。不行不行。”孙玉民才说出一个字,就被傻熊的破锣嗓子给打断。 “不行,不行!训新兵必须给我来。”董文彬也抢着反对。 这有点出乎孙玉民的意料,这训兵可是个苦差使,怎么这几个人会抢着去干呢?他不解地看向了唯一没抢的刘文智,期待着他告诉自己答案。 “老大,你可不能便宜了邓东瓜,他可在使着坏呢。” 刘文智看到了孙玉民的眼神,可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了傻熊又在嚷嚷了。 孙玉民眉头一皱,对自己身边这个活宝他是真心深感无奈,没好气地说道:“别人都在使坏,就你不使坏,对吗?你倒是说说看,东瓜,错,东平使了什么坏了?”他差点让傻熊带进沟里,把人的名字都叫错。 “这个邓东瓜,他明着是训新兵,实际上是暗地里把好兵全都捞到他那去,剩下的歪瓜裂枣才给别人。”傻熊一口一个东瓜,可把邓东平气坏了,却偏偏拿他没什么好办法。 原来是都带着这种想法,孙玉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口中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傻熊太了解他了,看到他变脸,暗道不妙,不再和邓东平去扯训新兵的事,撒腿就跑,边跑边叫:“老大,我肚子疼,先去茅房。邓东瓜,你想独吞好兵,门都没有,小心我揍掉你的门牙。” “你给我回来……”孙玉民被这货惹得怒了,拖下鞋子就甩了过去,正中那货头上,他捡起鞋子作势要丢过来,却跑到了雨檐下,把它扔到了房顶上面,还做着鬼脸,吐出一串怪音。这家伙天天和小丫头混在一起,学会了不少丫头的幼稚和调皮,只不过小丫头长的年轻漂亮,也会有分寸,可是他又黑又块,做出这般小孩子玩乐的事,只会让人觉得傻。 “铁胆,你今天不想办法把我鞋子拿下来,我就让丫头好好整整你。”孙玉民大声喊着,可是傻熊已经跑出去外面,理都没理他。 小小风波过后,孙玉民给他们三个重新分配了任务。 刘文智负责重建杨树铺村和开厂施粥,明日就开始。 董文彬负责到处釆购和打探情报,这些事情很杂很多,所以把林原平派给了他。 邓东平负责组织兄弟们准备训练场和营房设施,还要负责协助戴存祥和李天喜二人,把扁担石经营建设起来。 杨树铺这边忙得热火朝天,佛子岭王得贵那边也闲不住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鬼子来了 “老爷,果然不出我所料,扁担石谷麻子被姓孙的给破了!”王福急匆匆地向王得贵汇报。 “什么?”过惯了安生日子的王得贵惊得嘴都合不拢,一下子就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连着追问:“他是怎么攻过那条扁担一样的石路?难道他当真长了副翅膀?” “具体是怎么样攻过去的我也不知道,咱们的眼线接近不了呀。”王福一脸无奈。 “这姓孙的果然不是猛虎不下山,恐怕是来头不小,第一次见他时,就感觉在哪见过他。”王得贵在厅子里踱了几个来回,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攻下了扁担石,他会把那荒废呢,还是会占为己用?下一步他又会有什么动作呢?会不会觊觎我佛子岭呢?” “老爷,我们不能坐视着他壮大,必须把他扼杀在萌芽中。”王福狠狠地说道:“假以时日,姓孙的肯定会来对付我们,如果现在不除掉他,拨了这颗钉子,后患无穷。”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艳茹现在在那边,总不能让海龙带着部队剿了他们吧?”王得贵用拳头砸着手掌,显得很无奈。 “老爷,这种脏活用不着我们动手,只要你设计把小姐骗回家几天,杨树铺自然就不复存在了。”王福说完这几句话后,还得意地笑了起来。 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王得贵赶紧走了过去,急急地问道:“什么好主意,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老爷,您难道忘了三少爷那天回家的事了?” “别跟我提那个畜牲,王家没有那等腌臜人。”听到三少爷这几个字后,王得贵立刻怒火中烧,口中恨恨地骂出一串脏话,骂着骂着突然醒悟道:“你是说,我们借鬼子的手灭了杨树铺?” “正是!”王福满脸的阴霾,口中说道:“皇军不是在找袭击车队的元凶吗?杨树铺那群人正好可以填这个坑。” “是他们吗?如若不是,我们岂不是冤枉了好人。”王得贵装的有些不忍。 “老爷,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知道您心善,可是如果不除掉他们,那么后悔的将是我们。”王福怎会不知道面前的这个老爷在装蒜,既然他爱演,自己何不配合配合。 “唉!我是无心伤害他们呀,阿弥托佛。”王得贵越装越像,甚至叫出了一句佛号,然后又仿佛是很挣扎的样子,万般不情愿般地说道:“这件事你去办吧,通知小姐,说我沉痾在身,让她回来侍疾。” “好的,老爷。”王福一揖到底,尔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 佛子岭的人前来找寻王艳茹时,她正在村口那片大空地上树起的厂棚里施粥。其实这些事轮不到她来做,可小两口如糖似蜜,总是粘在一起,周善军被安排到施粥棚去干活后,她便也跟着来了。 头一天施粥,除了附近的难民,和就在周边不远的逃荒灾民外,并没有多少人,一个上午两口锅的粥都没施完。 而且大多数的难民并没有泄留在这里,反而是拖家带口地往西而去,武汉才是他们的目的地,这个小村虽有粥施,可谁知道能施到哪天。除了一些带着老弱病残或者是实在是走不动道的难民外,粥厂居然没有招到一个能进民团的人。 “我就知道这行不通,看看吧,一个人都没招到。”傻熊垂头丧气地蹲在粥棚里,不停地对地上的小石子撒着气。 “铁胆哥,你别泄气,老大说行得通就肯定行得通!”周善军试图消去傻熊的火气。 “他又不是万能的,哪里能说到就做到。”傻熊还在记恨着孙玉民,把鞋扔上房顶后没多久,小丫头就在门外敲门,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待丫头一走,他赶紧找了把梯子爬上了房顶,取下了鞋子,没料到下梯子时,连着踩坏了几格梯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此刻还正在气头上。 “你怎么能这样说大哥。”一个女声传了过来,声音很像是王艳茹,可又不是她说的。 傻熊哪里会听得出这些细微的差别,他随口就说道:“本来就是,南京光华门如果不是他的犹豫不决,周洪怎么会丧命在那里。他的重机枪打的那叫一个好,我还没学会呢。” “李铁蛋,你居然敢编排我大哥,是不是皮痒痒了。” 这次傻熊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他如同被针扎了一样,迅速地站了起来,徇着声音望去,小丫头正抱着初九站在粥厂大门口。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傻熊嘴上虽然说的很硬气,可心里却虚得不得了。 “有种你再说一次,李铁蛋!”小丫头抬高了声调,她本来是想吓吓傻熊,可没想到却把手中正熟睡的小家伙给惊醒了,这一下可算是惹了祸,“高音喇叭”立刻撒了欢的响了起来。 “李铁蛋,你看你,把小初九给吵到了,怎么办?你自己来哄。”小丫头从刘文智的口中知道了这货很怕小孩,故意走了过去,把正啼哭的小初九递到了他的怀中。 傻熊这下真的傻了,一双蒲扇大的巴掌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初九,生怕她漏了下去。可是小家伙正在啼哭中,哪里会安份,又伸胳膊又瞪腿,直急得傻熊忙把她捧到胸口,却不料才放过来,他就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掌心中流过,胸口很快感觉到了这股热流。 “她尿了!”傻熊带着哭腔喊出了这两个字,急忙寻找那个缺德的死丫头,可是这个小妮子把初九递到傻熊手中以后就开溜了,此刻正躲在刻着“杨树铺”三个字的巨石后面偷笑呢。 傻熊这副急得跺脚的样子把正在施粥的王艳茹给笑的花枝乱颤,见他真的快急哭,便走了过去,伸手接过了小初九。 傻熊才如释重负,大步朝村子里跑去,他怕再不走,那个缺德的无良丫头又会把初九丢自己身上。 周善军见到这个娇贵的小姐抱起小孩来,一点都不逊于小丫头,眼里立刻洋溢出光彩,仿似看到的是她抱着二人的爱情结晶。 “小姐……” 王艳茹虽然抱着正在啼哭的小初九,可仍然听到了有人在喊她。 自小就听惯了这个称呼,加上良好的记性,使得她一下子就分辨出喊话的是自家的仆人阿财,他此刻正往这边跑呢,显然是看到了她,才会出声相认。 王家家大业大,又拥有着一个民团,从来跑腿送信的事都会是民团的壮丁来做,可现在是家里的仆人来找,这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您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呀?”仆人阿财显得很惊讶,随即又说道:“小姐,老爷昨天晚上突患风寒,一整天都没好转,此刻还卧床不起,王管家让我来叫您赶快回家。” 虽然是有心理准备,王艳茹还是被这番话吓到了。 王得贵不是个好人,可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个好父亲,宠她爱她胜过了任何一个兄长。 一听说他生病了,王艳茹急得不行,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如果不是怀中还抱着小初九,估计她会马上往佛子岭赶。 傻熊一走,丫头就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目睹了这一切后,赶紧接过了小初九,边哄着孩子边对王艳茹说道:“王姑娘,你赶快回去吧,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那个爹,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够早日康复。” 王艳茹愣了一下,随即对丫头说道:“谢谢你,玉英姑娘。” 仆人是骑马过来的,可王艳茹完全不会骑马,也不能让这个叫阿财的仆人带着她共乘一骑呀,犹豫中周善军走到了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说道:“我送你回去,顺便探望一下岳丈大人。” ………… 董文彬临时领命接替李天喜,负责采购和情报这一块的事。虽然他把林原平拉来帮手,可是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众人中就属邓东平人手充足,一起来的兄弟们大都分配给他了,还基本上无所事事,找他借点人手帮忙,可这家伙死活都不答应,还狡辩:“周善军陪着老婆回家了,把粥厂都扔给他了,别人休息再讹上他这个老实人。” 这可把董文彬气得吐血,心里一直在骂这个邓东瓜不要脸。如若他不知道粥厂开了三天,拢共才收了二十几个兵,还可能会被这家伙蒙蔽,可是明明知道他有人手却不帮忙,这才叫人生气。 正当他和林原平在商量隔日的采购时,一个他派出去的暗哨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着急地说道:“霍山的鬼子兵和皇协军开动了,正往这个方向开进,听说是为前段时间遇袭的车队复仇。” “鬼子来了!”这是半鬼子林原平听完暗哨的报告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中国人,就连打波田支队时,他都没有丝毫手软。 “能确定是要来我们这吗?”董文彬没有慌乱,他首先要确认这个消息的准确程度。 “鬼子已经到达了佛子岭!”暗哨回答道:“以前也常有鬼子来,可每次都没有这么多人,霍山城中的伪军全都来了,鬼子兵也不少。” “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冲着王得贵来的?” “不像,如果是针对王得贵,鬼子不会把部队就放在镇子里,单单只几个军官去了王宅里。” “你是说他们的目标就是咱们杨树铺?” “十有八九!”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董文彬皱起眉头,他开始有点怀疑暗哨的话。 “这是吴大哥吴林生要我这样告诉你的,他还说让这边赶快做准备,否则会吃亏。”暗哨急急地说道。 听到说是吴林生带回来的消息,董文彬立即打消了疑问,只是随口问了句:“他人呢?” “正亲自在佛子岭盯着呢,吴大哥不放让别人担此重任。” 董文彬没再听这人说话,直接往外走去,他要马上找到孙玉民,告知其这个突发情况。 孙玉民正在逗着小初九,这些天小家伙算是吃上了百家饭,明显的白胖了不少,也好玩了很多,只是有一点不好的习惯,喜欢让人抱着,哪怕是睡觉都要睡在人的怀抱中。好在有陈莱和小玉英两个全职“保姆”,否则让他一个人来照顾,肯定会累死了。 “老大,紧急情况。”董文彬一看到孙玉民就着急的说道,找了大半个村子,才找到正抱着小初九陪着陈莱逛荡的他。 “怎么了?看你急得满头大汗的。”孙玉民单手抱着小初九,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董文彬没去接手帕,真接用衣襟擦了下汗,说道:“鬼子和伪军来了!” “说清楚点。”孙玉民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说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几个鬼子和伪军就把你吓成这样?” 董文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擦了一把汗,说道:“过了俩月太平日子,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专门打鬼子的了。”他紧接着又说道:“霍山的鬼子出动了一多半,此时正在佛子岭,这次出动的目光正是咱们的杨树铺。” “来我们这?”孙玉民将正在盯着他看的小初九递给了身前的陈莱,专心听起了董文彬的话。 “是的,老吴在亲自盯着,恐怕是来者不善!” “霍山的鬼子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偏僻的地方?难道是劫车的事情败露了?不可能呀,做的天衣无缝,就算鬼子有狗鼻子也闻不出是我们干的呀!”孙玉民喃喃自语,脑子也在飞速地运转着,思索着退敌的方法。 “一山不容两虎!”陈莱摇晃着小初九,想把她哄睡,岂料越晃这小家伙越精神,甚至还冲着她笑了起来,也正是这一笑,让她立时就有了好心情,顺口就说了一句让孙玉民茅塞顿开的话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是因为王艳茹的原因,又或许是是因为王得贵不计成本的大送礼物,让孙玉民丧失了基本的判断。他其实早就应该想到,鬼子的突然来袭,肯定是有人搞鬼。 孙玉民又立马想到了扁担石,想到了当初光头下山截粮杀人的事情。两件事并联到一起,他马上就明白了,有人已经向自己出招了。 可就算知道有人和自己过不去,还偏偏不能还手。杨树铺还没有完成重建,扁担石虽然归附,可一不小说那里便会成为背后的那把刀子。 怎么办?孙玉民开始踌躇,他要马上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否则这两个月的辛苦付出将会付诸东流。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亲自出马 “去通知文智和东平,马上来这和我碰面。”孙玉民对报信的兄弟说道。 报信的兄弟奉命而去,而他却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你打算和鬼子硬拼吗?”陈莱适时地插了句嘴。 “为什么会这样问?”孙玉民说道:“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那日在屋子里被这个女孩狠狠地怼了一下后,就发觉这小妮子不简单,这段时间她忙着带小初九,并没有什么惹起自己注意的地方,直到刚刚的这句话。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有时候认认怂并没有很丢脸。”陈莱抱着初九往村口走去,边走还边说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孙玉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浅显的道理,可是如果不弄出点动静来,不让鬼子长长记性,杨树铺未建好,未把民团训练出来的这段时间内,岂不会是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刘文智和邓东平前后脚来到了孙玉民身前,气还没喘顺,就听到他说话了:“东平,你把这边的武器弹药和兄弟们都带上扁担石,让铁胆和林原平留下,我有其他安排。” “哦好。”邓东平已经从报信人那知道了鬼子要来的消息,他没有追问这样做的目的,直接就领命而去。 “文智,我要你守在杨树铺,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这小河沟翻船!” “话不能这样说,我要你守在杨树铺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只有你单身一个人,我不在,东平他们都不在,所有的兄弟们都不在,什么事都要靠你自己,唯一能帮到你的可能只有剩下不多的钱财。”孙玉民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很不忍心,可除了他,谁也担当不起这个重任。 “大哥,我没问题,只是人枪都撤到了扁担石,你跟不跟着去?”刘文智问道,他倒不是以为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挡子弹,而是料到孙玉民会采取其他行动,来减轻这边的压力。 “如果不给鬼子点颜色,他们怎么会知道霍山不是这么好守,怎么会知道杨树铺不是这么好惹的。”孙玉民眼睛里放出精光。 “大哥,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先去找老村长和杨东大叔,让他们配合你演场戏。” “演戏?什么意思?”刘文智疑问道。 “我去摸摸他们的老窝,你就负责扮成我,杨树铺的孙东家,去会会那个鬼子头。”孙玉民脸上露出了笑容。 傻熊和半鬼子站在孙玉民的卧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特别是傻熊,肩上居然扛着一挺歪把子,身上的口袋都是鼓囊囊的,看样子还带了不少子弹。 俩人看到孙玉民过来时,立刻迎了上去,抢着说道:“老大,你是不是要带我们去打鬼子?” 孙玉民对傻熊这个咋咋呼呼的性格很是无语,走到他身前,从他口袋里抓了一把子弹,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问道:“机枪怎么没有让东平带走?” “不是要打鬼子吗?没有机枪怎么打?”傻熊被这一问差点给问懵,挠了下脑袋,直接反问。 “谁说打鬼子就一定要用机枪?我这次带你去见识一下。”孙玉民显得讳莫如深。 “那我们带什么去打鬼子?用刀用棍子还是徒手?”林原平摸不着头脑。 “去我屋里把上次我们从扁担石带下山的那支汉阳造,还有圆头子弹带上,你们把驳壳枪带上,准备出发和林生会合。”孙玉民向半鬼子发出指令,待他进到屋里后,又自言自语道:“如果有几把匕首就好了,没有匕首有刺刀也行呀。” “大哥,我们去哪?能带上机枪么,其他的枪太轻,使着不顺手。”傻熊在边上嚷嚷。 “逛县城!” 孙玉民说出的这个字让傻熊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急忙问道:“就我们仨吗?” “不,还有林生!一共四个人。” “就四个人,带着枪去县城送死吗?”傻熊虽然时常犯二,但是关键时刻他从来不傻,也从不含糊。 “送死?”孙玉民冷哼道:“不烧掉鬼子的老窝都算好的了,还想要他们的命,没门!” ………… 小笠原收到王得贵派人送来的情报后勃然大怒,口中不停地吐着骂人的话。 情报里说车队被劫是杨树铺的人干的,这让他既疑惑又愤怒。 疑惑的是军车上的火力不弱,三挺机枪和二十多把三八大盖,按照中国军队的实力,没有两个连或者说一个营,根本就不可能拿下。杨树铺的一些土包子,怎么会有如此本事,不声不响地在县城边上把车给截了,而且还把车上的物资席卷一空。愤怒的是,事情过了这些天,自己的人没查出蛛丝马迹,反倒是一个土财主知晓了内情,这不相当于变相的打他的脸吗? “小笠原太君,我看这个消息未必是真,十有八九是王得贵那个王八蛋想借我们的手,铲除他的敌人。”霍山保安大队大队长龙望霸说道,他在一屋子人中间军衔最高,甚至远远高于训话的小笠原正雄。 “龙大队长,这话怎么说?”鬼子头问道。 “王得贵霸居霍山一方已有多年,突然冒出一个和他抢地盘的人,自然不会舒服。恰恰好我们又逼着他查找真凶,正好借坡下驴,既完成了太君您的差使,又扼杀了尚在萌芽中的杨树铺姓孙的财主。一箭双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之!”龙望霸也算是混迹江湖多年,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的事情,他岂会不知道。 “可恶,王得贵良心大大地坏,居然敢把皇军当枪使!死啦死啦的!”小笠原听完他的分析后,更加的生气,说道:“派一个小队去佛子岭,龙大队长你也派一个中队的士兵,去佛子岭把王得贵给我抓来。” “抓起来?”龙王霸忙摆手说道:“小笠原太君,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难道就凭他手上那群乌合之众的民团,敢和皇军作对?” “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龙望霸说道:“太君,对付王得贵这种惜财如命的人,抓他是没有用的。他的那些宝贝藏得太严实,根本没人找的到,除非你让他心甘情愿地拿出来,旁人就算废尽心机也是徒劳。” “龙大队长,你说的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小笠原似乎搞不懂中国人的想法,发出了疑问。 “太君,我问您。你喜不喜欢金子?” 鬼子大尉小笠原点了点头。 “您喜不喜欢银圆?” 他又点了点头。 “您喜不喜欢中国的古玩字画?喜不喜欢那种年代久远的瓶瓶罐罐?” 一听到他这句话,鬼子头眼里放出光彩,他是个狂热的中国文化追崇者,算得上半个中国通,会讲中国话只是其一,最为厉害的是他对这些中华民族的国粹国宝研究颇深。 “龙大队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太君,您刚才说出动一个小队和一个中队的部队去抓王得贵对吧?” “没错,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只是去的人太少太少,依我之见,县城里我留一个中队守着,您再留一个小队皇军,其他部队您亲自全部带着,上佛子岭吃吃大餐去。”龙望霸阴险地笑着,接着说道:“我们出动了这么多部队,却去杨树铺扑了个空,您说说,王得贵怎么交代?” “他会怎么做?” “大出血呗!中国有句古话不知您听说过没有。”龙望霸也装了回文话人,他慢吞吞地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王得贵不是把咱们当枪使吗,好呀,等他发现我们是白跑一趟时,看他两不要破财,如若真的要财不要命,咱就把他的民团就地缴械,或者是编入咱们皇协军里来,也不枉我们辛苦一趟。” “龙大队长,你果然是皇军最忠实的朋友!如若这次真如你所说,回来后我必当重谢。”小笠原正雄眼睛里冒出的贪婪之光仍未消失。 “小笠原太君,你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龙望霸得到了鬼子头的夸奖,得意的忘了形,甚至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们这么多人去了杨树铺,自然不能白去呀,听说那个姓孙的财主也颇有身家,不拿点出来资助资助皇军怎么行!”龙望霸看到鬼子头整张脸都开始发光时,就如同是看到了自己也跟着发了财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么办!我们今天就出发!”小笠原一听到可以得到不少珍宝,恨不得立刻出发。 “不忙,太君,您可以先派王翻译回去给他爹报个信,让他准备迎接皇军的部队进山剿匪。”龙望霸说道:“咱们可不能亏待下面的弟兄们,佛子岭的山珍可不少,咱大方点,给一天时间让王得贵准备准备,让下面兄弟们也尝尝美食的滋味。” “还是龙大队长想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小笠原正雄竖起大拇指夸奖了一下“龙王八”后,冲身边的一个准尉说道:“派人找到王翻译,让他马上来见我!” 王有财又是趴在他那个便宜老婆的肚皮上辛勤耕耘时,被敲门声扰到,他不耐烦地吼骂:“哪个不长眼的坏了老子好事?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王桑,小笠原大尉有请。” 门外这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吓得王有财抖了一下,赶紧从媳妇的肚皮上溜了下来,这是鬼子的声音,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很显然不是平常来叫他的那两个皇协军士兵。他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衣服,又放下了卧室的蚊帐,叮嘱了一句床上的女人别出声,才急急忙忙地打开了门。 “王翻译,大白天的你也把门关的那么严实,是不是家里藏了什么宝贝怕人看见呀?”领着鬼子准尉来叫人的皇协军士兵奸笑道,和许多皇协军士兵一样,他早就对传说中的那个美人垂涎三尺,平时不敢开这种玩笑,今天仗着有鬼子军官在身边,才敢过过这个嘴瘾。 “闭上你的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王有财瞪了这个皇协军士兵一眼,又立刻眉开眼笑地去讨好鬼子准尉:“中岛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走,醉仙楼,咱喝两盅去。” “王桑,恐怕今天没有这个时间了,小笠原大尉有请。”这个名叫中岛的鬼子准尉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蔚蓝色的天空,在深秋时节,一尘不染,晶莹透明,如同一匹巨大的蓝锦,映在清澈的河上,残碎的微波,泛蓝的河水,还有偶尔几片浮云的白色,将整个世界装点的分外绚丽。 通很佛子岭的土路上,王有财蹬着他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正艰辛地行进着,他可没空闭去欣赏周边的景色,心早就飞到了家中那个被的藏得严严实实的老婆身上。 “死老乌龟,没事去惹什么鬼子,害得自己跟着受累。”他虽然不知道鬼子大尉为什么派他去佛子岭,但是从旁人的闲言杂语中他还是隐约知道了些,所以才会一边蹬着车,一边在恨恨地骂着他那个老不死地爹。 “三哥……” 王有财正在生着闷气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可以算是在王家的二十多年里唯一的美好记忆。 随着声音,从前面的山坡上跑下了一个粉裙女子,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小妹王艳茹。 王有财在众兄弟姊妹中虽然排行老三,但是因为生母只是侍候夫人的丫鬟,所以打小就受到整个王家人的冷嘲热讽和白眼,唯有这个妹妹是真心的把他当成亲哥哥,不仅时常维护他,还常常把自己的一些好吃的分享给他,如若不是这个妹妹,王有财真不知道能不能在王家度过这么长的时光。 王艳茹如同一只粉色的蝴蝶,飞进了他的怀抱,口里还郁郁地说道:“三哥,你都不记得艳茹了。” “怎么会!我就算忘记了咱爹,都不可能把咱的小公主给忘了。”王得贵搂着这个撒娇的小妹时,忽然发现两道不善的目光正射向自己,一个单瘦的男青年站立在不远处,双手抱胸凝视着,正纳闷间,王艳茹已从怀中挣脱,招呼着男青年,说道:“善军,快过来,这是我三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进县城 王有财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到王艳茹对自己说道:“三哥,他叫周善军,是你妹夫。” 她说得很自然,一点都没有大姑娘的羞涩。也根本就没有发现到,跟前两个男人的各怀心事。 对于王有财来说,这个妹妹算是自己寥寥无几的最为亲近的人,她本身也算是心高气傲,年纪也还小,可没想到才短短两三个月未见,居然都已经找好了丈夫。这一点让他有点意外和很难接受,如果说她找了哪个权贵之家或者是名门之后,自己也不会有如此不爽的感觉,偏偏面前这个瘦弱的青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离自己心中妹夫的样子都相去甚远。真是搞不懂一向眼光都不错的妹妹怎么会找上这样一个人,脑中所想很快就转化为脸上的表情。 当王有财那不怀善意的眼光落在周善军身上时,得到的同样是一副讨厌他的神情,他不知道,周善军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副汉奸打扮,特别是那辆自行车和斜挂在肩上的王八盒子,更是表明了这个人的身份。 如果不是自己的女人欣喜地喊这个汉奸三哥,周善军早就废了这个他厌恶至极的汉奸败类。 王艳茹压根就没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涌,她还在兴奋地招呼周善军过去,用着撒娇的口吻对王有财说道:“三哥,我和他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你可得多给点嫁妆。” 王有财对这个妹妹的态度完全不像对待王家其他人,一听到这妮子撒娇的声音,骨头似乎都软了,说道:“那是必须的,我王有财嫁妹能寒酸吗!老头子那份在外,三哥也给你备一份。” “谢谢三哥!”虽然知道他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但是人家能这样说,对于王艳茹来说已经足够了。 “小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傍上我妹妹的,但是既然她已经选择了你,那就请对她好点,如果让我知道你让她受委屈了,或者是欺负她了,休怪我王某人对你不客气。” 王有财装模作样地教训了周善军几句,碍着身前女人的情面,他没有嗤之以鼻,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随便你。” 如果没有王艳茹在场,周善军早就把面前这个汉奸大卸八块了,哪容得了他在面前大放厥词,还在教训自己。 “三哥,你别这样,他对我很好。”王艳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含情脉脉地看向了身后的周善军。 “对了,三哥你不是和三嫂住在县城吗?怎么突然回来了?”王艳茹发现了周善军有点不耐烦了,她打算再问侯两句就和她这个三哥告别,毕竟二人世界才是最甜蜜的。 被王艳茹这一问,他才记起自己来的正事,想到那个老不死的背着自己和霍山城里的鬼子头搞在一起,王有财就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妹妹就骂道:“还不是家里那个老乌龟,不知道怎么地就搭上了城里的鬼子头,这不害得我屁颠屁颠地回来报信,说随后会带着城里的部队下来剿匪……” “哦……” 王艳茹不懂这些事情,毫无兴致地敷衍道,可没想到这些话在周善军耳里却如同惊雷。 鬼子要出城剿匪,不管他们的目的是扁担石还是杨树铺,都是自己人,怎么可以让鬼子说剿就剿了呢。 “艳茹,你和你三哥一起回家吧,我要回去一趟。”周善军没有容他们追问,撒腿就朝杨树铺方向跑去。 晚秋底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周善军从山脚下一片一片的高粱地里穿过,没有顾得上不时折落丰满的穗头,踩着田野里土路上那些残落的金黄,快速地奔跑着。 佛子岭离霍山县城近,离杨树铺远。周善军一口气跑二里地,忽然间急停下来,扭身又往回跑来。 刚刚跑的过程中他突然想到,就凭老大派出的那么多眼线和采购人员,霍山的鬼子恐怕是还未出城,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何必白白再跑这一趟。也许是艺高人胆大,周善军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鬼子倾巢而出,自己干嘛不去霍山县城捣捣乱,也算是能减轻老大那边的负担。 有了这样的念头后,他马上就付诸行动,路过刚刚三个人说话的地方时,还能远远地看见那一片粉红色的衣裙和边上的那个黑衣汉奸。 “唉,艳茹怎么会摊上一个如此老爹,摊上这样子一家人。”周善军摇摇头,叹了口气,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 孙玉民带着傻熊和林原平扮成了老百姓,一人挑着一担柴朝佛子岭而去。 虽然背靠着大别山,但是佛子岭和杨树铺不同,一个靠水一个靠山,有着那么大一个湖,湖中的水产可不是一般的丰富,这也是王得贵为何一直住在佛子岭而不去霍山县城的原因,他可得亲自守着这个巨大的宝盆。 离佛子岭还有几里路,远远地就看到弯弯曲曲的土路另一头黄尘滚滚,显然是大队人马所溅起的。 “鬼子的目标果然是我们杨树铺。”孙玉民扮成老百姓的样子后,一点都不像他本人了,他恨恨地说道:“只要再给老子一两年时间,别说一个鬼子中队,就算是鬼子联队来,我也叫他有来无回。” “老大,依我之见,咱们家伙对家伙和他们干上一仗,不见得咱们会输。”傻熊的那一担柴火是最大的,这货打死不愿把机枪交给邓东平他们带上扁担石,硬是藏在了柴火中。要将一挺轻机枪藏得严实,那得把柴火捆成多大一堆,所以即使是他块大体壮,也被这样一大坦柴火累得直喘气。 “你给我闭嘴,如果再让我听到这种傻话,以后再也别想跟我出去。”孙玉民瞪了傻熊一眼,接着说道:“难道南京城里死的弟兄还不够多?难道二十师死的弟兄还不够多?打仗并不一定要拿兄弟们的命来填,什么时候你这个榆木脑袋能开窍了,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谁?” 孙玉民的话才说完,林原平就低沉着声音问了一句。 顺着他手指过去的方向,前面不远处林子中的一片灌木处的树枝摇动了一下,很显然是有人刚从那经过。 “是老大吗?”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孙玉民还是能听出来是吴林生的声音。 “是我,林生,你先藏一下,等鬼子过去再说。” 扬起的黄尘越来越大,鬼子很快就会到跟前,孙玉民没有让他从林子里出来,带着傻熊和半鬼子也躲进了林子里,他可不想冒险呆在路边,万一哪个鬼子兵心血来潮,来上一梭子,哪就不值了。 打头的是三辆边三辆摩托车,车斗的鬼子兵都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这个排场不小,可孙玉民总感觉到哪里奇奇怪怪的。隔着前面三辆摩托车没超过五十米,出现了一溜十几辆卡车,每辆卡车顶上都炫耀似地趴着两名鬼子兵,还有他们架着的歪把子机枪。 “奶奶的,这么多机枪,鬼子的火力配置完全不像是一个中队呀。” 孙玉民透过树丛看见一挺又一挺的机枪,眼红的快要流口水了。他哪里会知道,守护霍山的小笠原中队原本隶属于甲种师团,因为日军高层担心近在咫尺的廖磊二十一集团军会突然发难,所以给予这里的算是超强配置,连霍山保安大队的武器装备都比其他地方的伪军加强不小。 孙玉民自己都不知道,10月23日,以抗击侵略名震鄂豫皖的国军陆军上将,因脑溢血病逝于立煌,另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李品仙即将在李宗仁的堆荐下前来掌管安徽军政。之所以派他来接任二十一集团军,究根到底是因为二人同为跟随唐生智起家,算得上是同家,下面的部队和军官都相熟,镇得住场面,不会在大敌当前的时候闹出内乱来。 也正是因为李品仙的强势而来,给了孙玉民一个绝佳的发展机会,双方在立煌和霍山、六安掐了一年多,直到立煌被鬼子占领才宣告结束。 他误打误撞地选择了杨树铺,选择了扁担石,却没料到会因此创立了一个大好的局面。 鬼子的车队几乎是缓缓而行,比人走路快不了多少,不是他们不想快,通往杨树铺的土路着实不大好走,而且屁股后面跟着的伪军大队可没有坐车的待遇,个小的半跑着,个大的大步跟着,这样一支混杂的部队声势居然并不小,而且井然有序,这让孙玉民重新审视了眼前的这股敌人,算是给他提了个醒,也让他开始有了一些忧虑,替独自一人面对上千鬼子伪军的刘文智担心起来。 鬼子的队伍刚过去,吴林生就从林子里窜了出来,来到了正在扶起柴火的三人面前。 “林生,你来的正好,呆会路上换换我的肩,办完事回家做哥的请你喝酒。”傻熊正在愁着那担巨大的柴火,看到吴林生犹如见到救星。他装作没有发现吴林生看到那一担柴火时愁眉苦脸的表情,自作主张就把重担分给了人家一半。 有着三担柴火的存在,特别是有傻熊那担差点把吴林生累坏的柴火,行进的速度自然快不了。过了佛子岭以后,孙玉民愈发担心杨树铺,担心刘文智的安危,便索性就柴火扔到了路边的林子里,从柴火中取出了两支长枪,他的六成新的汉阳造,和傻熊硬是带过来的歪把子和一布袋沉甸甸的子弹。 四个人没有了牵绊,速度很快起来,偶尔让林子里或者是田地里的乡亲们看到时,也只是给人家留下了一个背影。 紧赶慢赶地,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霍山县城,离他们在途中碰到鬼子部队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虽然早就把小丫头和初九、陈莱她们送上了扁担石,可毕竟杨树铺几乎完全耗尽了自己的财力和精力,而且还有着一个生死弟兄在那顶着,怎么让他不焦急。 四个人躲在城门不远处地杂草丛中,望着城门口两个鬼子兵监督着七八个伪军在不断扎盘查着进出的行人,孙玉民甚至是一拳砸在了地上。四个人如果不能把武器带进去,那还能腾起什么风浪。 正在他焦虑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打出了一声唿哨。 “怎么有点像周善军的声音。”半鬼子满脸疑惑地望向了孙玉民,以为这货是面前这个老大偷偷地派出来的。 岂料孙玉民也听出来是他的声音,同样是满脸疑惑的样子。 “他怎么来……” 傻熊同样听出来了是周善军的声音,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几个人耳中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德国原装镜面匣子!”孙玉民没有关注随着枪声倒下的鬼子兵,反而说道:“是我们的人,肯定是周善军也来了,奇怪,他不是在佛子岭陪他老婆吗?” 城门口的伪军和剩下的那个鬼子兵听到枪响就趴到了地上,动作快的让人瞠目结舌。 “我们帮忙吗?”林原平和吴林生都拔出了自己的驳壳枪,和周善军的一样,都是正宗的德国原厂货。 “不,让他先骚扰骚扰,我们想办法混进城去。”孙玉民制止了他们,眼睛死死地盯着城门口。 又是两声清脆的枪声,子弹打在城门口的墙上,激荡起两撮黄尘,吓得趴在地上的那些伪军更加不敢起身,任凭地上独剩的那个鬼子在地上大喊大叫着,也不起身。 城门附近的百姓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乱奔乱走,大都惊恐地喊叫着,有些胆子小的,直接就双手抱头蹲在了原地。 三声枪响过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响一枪,这让趴在地上的伪军们面面想觑,独剩下的那个鬼子兵不断地用着三八大盖戳着他们,幸亏枪口上没有安刺刀,否则他们这几个人肯定会多上几个血窟窿,终于一个胆子稍大的伪军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站着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以后,发现没有人朝他开枪,兴奋地叫了起来:“打黑枪的走了。” 其他人看到他没事,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最后才是独剩的那个鬼子,也将信将疑地站了起来。 却不料他刚一站起来,就被一颗子弹正中眉心,正应了那句枪响人倒的话。 “好小子,好办法!” 孙玉民夸奖道。 傻熊还没搞懂为何会夸奖他,直到看到那七八个伪军像见了鬼似地往城内跑,才明白过来原因。 城门口滞留的老百姓见伪军往城内跑,也都一窝蜂地往城内跑去,四个人都清楚地看见,周善军跟在人群中,混进了无人把守的城门。 孙玉民他们岂会错过这种机会,枪都没收起来,大模大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四人小组 路过城门口时,吴林生和半鬼子顺手取过了两个被打死鬼子的三八大盖,甚至将他们穿在腰带上的子弹盒也一并取了去。 俩人正好没带长枪,这种随手之物岂有不取之理。 进了城门之后就是一条长街,几百米之外才分叉成两条街道。和很多中国县城一样,霍山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街道,不过街道边上的民居可不少,形成了一条条巷子,一条条南北特色皆俱的巷子。 孙玉民他们自然不敢嚣张到走大街,而且这平日繁闹的大街上,被这三声枪响给惊得空无一人,甚至有的商铺开始上门板了,身在乱世,老百姓自保或者说求生的渴求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踩着巷子里的青石板路,孙玉民脑海里又冒出了南京城的一幕一幕,也是同样的青石板,也同样带着自己的兄弟,只不过那里他带着的是一个营一个团,而这里只带着三个,不对,带着四个兄弟。难道会和南京是一样的结局? 傻熊这个大块头踩在青石板上,脚下噗通噗通的声音让他也似想起了什么。 “老大,你看我们脚下的这条青石板路,像不像在南京时二营营房前巷子的那条?” 傻熊的声音把孙玉民拉回了现实,他摇晃了一下脑袋,神质立时好了很多,冲着傻熊说道:“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 “老大,听说你们在南京打得很苦?”吴林生是46师才跟着孙玉民的,听说过不少这个老大的事迹,只是一直没敢问出这个问题。 “是啊,打得很苦!南京城留下了我很多好兄弟的忠骨。”孙玉民眼中仿似又冒出了周洪、周海南、老刘头甚至是高副团长的影子,他再次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身处险境,自己怎么能分心呢。 “林生,霍山县城你应该摸透了吧?前面带路,我们给鬼子们送份大礼!”孙玉民及时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把心思重又放到了眼前的行动上来。 “这么小个地方,我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鬼子窝就在正街上的原县府大院里,伪军则住在县城中学旧址。自从鬼子占据县城以后,这两处就成了他们的老巢。”吴林生虽然没有听到孙玉民说出南京的事来,但是并没有灰心,反而是详尽地说出来霍山鬼子的情况:“驻扎在霍山的鬼子有一个中队,相信您已经发现,这个鬼子中队的重火力装备远远超出了它的编制。配属给鬼子中队的还有一个大队的伪军,大队长龙望霸原来是国军六安保安团的团长,二十一集团军撤守立煌时,近在咫尺的他居然没有跟着走,反而是就地投诚,现在这一团的伪军被叫做霍山保安大队,龙望霸也摇身一变,成了上校大队长。” “汉奸!” “卖国贼!” 傻熊一口吐沫淬在了地上,口中骂了声汉奸,让他意外的是,半鬼子也忿忿不平地骂出声来。林原平这个人斯斯文文,以前在鬼子辎重队里让小队长欺负成那样都蹦不出一句骂人的话,可现在一个国军败类居然让他骂出了口,真的算得上铁树开花。 青石板路上不只是他们几个走着,还有着不少的百姓急匆匆地往家赶着。周善军三枪击毙了两个鬼子以后,又混进了城中,不时地开着枪,引得城中的伪军和鬼子也跟着胡乱开枪。 对于老百姓来说,这种枪声就如同催命音符一样,哪敢还在外待着,纷纷往家赶,可在巷子中又看到四个扛着枪的,煞星一般的人物。在他们经过时,又都缩到了墙角,生怕惹祸上身。孙玉民他们也知道此时去和别人说话,甚至是做个友好的表示,都可能会给人家带来灾难,所以把这些路人都当作了空气。 他们几个人虽然在说话,脚步却一点都不慢,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路也非常适合行走,很快他们就走到了路的尽头,一道高长的院墙横在了眼前。 “到了,这就是鬼子的驻地,以前的县府大院。” “怎么进去?这道围墙起码有两丈高!”傻熊望着这堵墙犯了愁,左右望了一眼,院墙下面还是着一道青石板路,似乎是围着这个院子转着圈。 “这道矮墙怎么可能会有两丈。”吴林生对他投去鄙夷的眼神,说道:“你别怕,我们用不着翻墙。” 听到这句话后傻熊才舒了口气,他太块太重,翻高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困难。 “那我们怎么进去?”孙玉民早已观察过周围,两边既没有挨着围墙的房子,也没有靠着围墙的树木,除非将围墙砸破,否则别无他法。 “哒哒哒……” 院子前头突然响起了歪把子机枪的声音,先前只能听见三八大盖和驳壳枪的声响,现在鬼子居然开始发射机枪,周善军这个动静闹得真不小。 “真是个好小子,不愧大家称呼他为兵王。”孙玉民也不禁为他叫好,突然间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如果能有一支每个都有他这种本事的精英分队,那么以后不管是做什么都将事半功倍。 这个念头只是忽然间在孙玉民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可就如同种子一样,在他心里,在他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 “跟我来!” 孙玉民犹豫的这一瞬间,吴林生已经启动了,他沿着围墙边朝枪声的方向走去。 几个人连忙跟上他的步子,眼见着要走到街前的最后一栋房子才停住了步。 没有人去问吴林生为什么要往这边来,因为大家都看到了围墙上有着一扇矮矮的小门,门上挂着一把锁,门田的地上甚是光滑,显然这个地方经常有人进出。 可是很奇怪,既然这扇门经常有人进出,为什么会挂着锁呢?而且,人站着是肯定进不去这扇门,门太矮,像李铁胆这种,不蹲着跪着是肯定进不去,像孙玉民他也得同样蹲下身才能进得去。 “这是什么人进出的地方?”林原平问道。 吴林生没答话,只是一脚就将门踹开,然后一个打滚钻了进去,紧跟着孙玉民也钟了进去,剩下了傻熊和半鬼子在外面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前后跟着钻了进去。 这扇门是开在一栋大房子的后面,进到院子里后就在一扇窗子的下面。大房子后面是院子,面积不小,除了花花草草和一些乔木,就只剩下了最里面的几栋房子,那是以前县府大院大员家属的住所。 “那是鬼子的营房,只不过现在应该没几个人在里面,大部分鬼子都去了咱们那边,我计算了一下,留在县城的鬼子大约还有一个小队。”吴林生指着后面的那几幢房子说道,他躲在一簇矮小的花草后面,把两处较好藏身的灌木让给了别人,傻熊和半鬼子都没发觉,但孙玉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兄弟跟着自己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着实不错,以后要多加重用重用。 前头的枪声渐渐的消失,特别是驳壳枪的枪声已经有一会没听见了。这让孙玉民开始担心起周善军来,虽然知道他有一身好本事,可毕竟是子弹没长眼睛。 他攥着手中那支汉阳造,缓缓地站起身来,抬头往窗户里面看去,让他很失望,这只是一间办公室,而且看起来像已经是空置了一段时间。更让人烦躁的是,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装的还是玻璃,如果要砸开玻璃进去,肯定会发出声响,前面是个什么情况完全不知道,怎么敢去冒然行动。 孙玉民拉开了枪栓,将原本已经装填的尖头子弹一发一发全退了出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夹圆头子弹。 傻熊看到孙玉民摸出子弹时,才想起,汉阳造和这五颗圆头子弹是在山洞中所缴获的。 半鬼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子弹上的异样,说道:“老大,这几颗子弹被刮花了,不能用了。” 吴林生也看到了这几颗圆头子弹上面有被人故意锉伤的痕迹,也开口问道:“老大,这十字是你自己弄的吗?” 孙玉民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天他在这五颗子弹上锉十字的时候,还被陈莱斥责说玩物丧志。 三个人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用汉阳造,为什么还非得用圆头子弹,而且还在子弹头两面都锉出两个十字。不明白归不明白,三个人也没一直盯着这个问题去问,颇有默契地一人警戒着一个方向。 孙玉民将五发子弹都压进了弹仓,然后拉动了枪栓,悦耳的金属撞击声传进了耳朵,他端起了枪,作了一个瞄准的姿式,然后又迅速地放了下来。他这是在找枪感,好久没有亲自上阵,还好没有丧失战场上的感觉。 “林生,进来过没有?” 孙玉民看向了那个死盯着那几幢鬼子营房的吴林生。 “老大,这是鬼子老巢,根本就不让外人进来,所以……” 吴林生回答着孙玉民的话,忽然间他声音低沉了下来,说道:“老大,鬼子营房有人要出来。” 孙玉民闻言连忙回头望去,果然,最边上的一栋屋子门口,三四个鬼子一边整理着装备和衣物,一边往外走着。 “跟着我出去,铁胆警戒后面。” 孙玉民没有半点迟疑,提着枪贴着屋檐就往前奔去,才才转过屋角,竟然发现有个伪军士兵正站在屋子和院墙中间的空隙处撒尿。 这个倒霉鬼被吓呆了,连尿都硬生生的止住,张大着嘴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孙玉民狠狠一拳打在喉咙上。 虽然面前的这个伪军是中国人,本不该致他于死地,可是如果放他一马而将自己和兄弟们置于危险中,那就真是不应该了。 撒尿伪军捂着喉咙,鼓着眼睛,鼻子里嘴里不准地往外冒着血泡,硬撑着站了几秒钟才倒下,在地上四肢还不停地抽搐着,显得十分痛苦的样子。 “唉!” 孙玉民叹了口气,他不是在哀叹自己杀了这个人,而是在怨恨自己手上的力道没有以前足了,否则这个人不会死得如此痛苦,这也算是自己的失手吧。 他没有再去看仍在抽搐的倒霉伪军,往前走了两步,贴在墙角往大门口望去,只见左右各有一个沙袋垒的工事,里面各自聚集着一几个鬼子和伪军,沙袋上那两挺黑黝黝的重机枪显得很冷森。 孙玉民正在想怎么能干掉这两个工事里的敌人时,鼻子里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头顶上也感觉到了人呼出来的热气,回头一瞧,傻熊正在自己身后垫着脚尖,也在望外瞧呢。 看到孙玉民回头瞪他,傻熊怏怏地退了两步,嘴里说道:“奶奶的,两挺野鸡脖子,如果拿去扁担石该多好呀!” 看到孙玉民他们没理他,傻熊又说道:“奇怪的很,两个工事里,一个全是鬼子,一个全是伪军,他们为什么不混在一起呢?” “傻蛋,谁都不放心谁,怎么可能会混在一起。”林原平替他解开了心中的疑问。 “把这个伪军的手榴弹拿上。”孙玉民出声了,他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过几分钟,如果撒尿的伪军还没回去,肯定会怀疑的。 “老大,这个伪军和我身形差不多,如果我扮成他,接近工事,送他们两颗手榴弹,这两个工事不就破了吗?” 吴林生突然就出了个主意,这可真是刀尖上舔血的买卖,弄不好就会死在乱枪之下,一般人哪会有这种相当于求死的念头。 孙玉民略一思忖,说道:“可行,不过这件事情由我来做,你们三个人掩护。” 可当他准备去解倒霉伪军的衣服时,才发现吴林生已经将那人的“狗皮”扒下,正往身上套,而半鬼子正在帮着他打绑腿呢。 “你小心点吧,你只需要注意前面的敌人,身后和左右全交给我们。” 孙玉民没有再去纠结谁去以身犯险的这件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叮嘱或者说提醒了他一句。 四枚手榴弹的后盖都被揭开,拉线也被扯了出来,虽然又重新放到了弹袋中,但是已经很方便吴林生的取用。 孙玉民躲在墙角,紧紧的抓着手中的步枪,警惕地看着工事里的鬼子和伪军,他要随时作好准备,只要有人稍有异常,他必须在一秒钟内出枪、瞄准、开枪,这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情。 吴林生低着头,装着系裤腰带一样,往着两个工事走去,不用说他本人,连看着他过去的半鬼子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玲珑金塔 工事里的鬼子兵和伪军们没人去注意边走边整裤子的吴林生,看来他那身伪军的“狗皮”已经起了作用。 吴林生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鬼子和伪军,当他发觉并没有人去注意他时,先前的紧张也慢慢消散。 离鬼子的沙袋工事只有十几步距离时,吴林生摸出了两枚手榴弹,扯掉了拉线后,便把手放到了背后。 一、二、三…… 他强作镇定的又往前走了三步,心里也默数了三个数,正当他要把手榴弹扔进鬼子工事时,对面工事里一个伪军看向了他,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他身后冒出的青烟,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伪军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不能再犹豫,他迅速地把手榴弹扔进了工事里,然后就直接趴到了地上。 孙玉民也看到了有伪军发现了吴林生,没有丝毫迟疑,他抬枪、瞄准、击发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地连贯。 半鬼子自问做不出这般流畅的动作,当他看到那颗子弹从打进那伪军额头时微小的弹孔,到那个伪军往前倒下整个后脑少了半边时,更加惊得忘记了开枪。如果不是手榴弹的爆炸响声将他吓得抖了一下,半鬼子还不会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一颗普普通通的圆头子弹,一把普普通通接近淘汰的汉阳造,打出来的威力是如此的惊人,难道就是因为弹头上锉出来的两个小小“十字”? 就在林原平还在惊叹的时候,孙玉民又拉动了枪栓,一枚弹壳从弹仓跳了出来,发出了一声悦耳的“叮”声。还是那个连贯的动作,还是同样的枪声,结果也还是一样。操控重机枪的射手还在慌忙的调转枪头时,半片脑袋已经没了,飞溅出来的白色脑浆和绯红鲜血喷了工事里其他伪军一身,有两个人当场就呕吐起来,太血腥了。 吴林生虽然是趴在地上,但是剩下的两颗手榴弹已经被他拿了出来,而且已经拉掉了拉线,他正准备把手榴弹扔进伪军的工事,可却看到了这极其残忍的一幕,他的胃里都泛起一阵酸水,正要呕吐,却突然记起手中的手榴弹已经是拉着了的,慌乱中把手中的手榴弹又投进了鬼子那个工事里。 工事里本来还有两个鬼子兵没死透,被这两枚本不属于他们的手榴弹给送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了。 伪军工事里剩下的几名伪军显然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傻了,一个机灵的伪军飞快地把手中的三八大盖高举在头顶,跪在地上用膝盖走路,磨出了工事,口中大喊着:“我投降,我投降。” 其余的伪军纷纷学样,连那两个正在呕吐的家伙,连嘴都没有擦,双手举枪,跪着出了工事。 危险已经排除,孙玉民端着枪走出了墙角,吴林生也爬了起来,手中的驳壳枪已然对准了跪在地上的伪军们。 刚刚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从孙玉民开第一枪,到吴林生第一次扔手榴弹,再到孙玉民开第二枪,最后又是两枚手榴弹爆炸,整个行动用去的时间绝对没有超过一分钟,林原平完全就傻掉了,别说开枪,就连反应都还没反应过来,伪军就已经举枪投降了。 看到孙玉民现身往前走,他也爬了起来准备跟上,冷不丁傻熊的歪把子响了,随着枪声还有傻熊的喊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这突然间近距离的枪声,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半鬼子给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腿都差点软了。 当他贴到墙壁上端起手中的长枪时,傻熊已经站了起来,扛着他的歪把子往孙玉民那边走去。 林原平疑惑地看了一眼傻熊,走到了他刚刚伏身的位置,朝鬼子营房望去,只见二三十米开外的地上倒着四具鬼子兵的尸体。傻熊的机枪刚刚打的子弹并不多呀,甚至连连射都没有,只是四个快速地点射,便击毙了先前从营房出来的四个鬼子兵,估计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命丧当场。 这些人怎么都如此的变态呀,虽然跟随孙玉民他们不短时间,可真正意义上亲眼看到他们动手这还是第二次。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在全椒时,自己是多么地幸运了。 “你们都忘记了自己是个中国人了吗?” 吴林生故意踹倒了第一个投降的伪军,他深知这种墙头草的危害性,想找借口除掉他,用以恐吓剩下的几个伪军。 “好汉饶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呀。”那个最先出来投降的伪军被踢倒在地,又飞快地爬了起来,口中不断地哀求。 孙玉民正举着枪查看鬼子兵藏身的工事,里面的六个鬼子兵在狭隘的空间里挨了四枚手榴弹,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他没有嫌弃工事里的血迹和尸体,直接走了进去,抚摸着那挺黑黝黝、油光发亮的重机枪,自言自语地说道:“多好的东西,可惜了。” “怎么会可惜,不会可惜,两挺野鸡脖子都是我的!”傻熊的眼睛里放出光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抱着一挺歪把子。 林原平没有去掺和傻熊的如意算盘,他走到了几个跪在地上的伪军身前,把他们举在头顶的步枪都收了起来,一个人挂着六支三八大盖,他也不嫌累。 “别傻乎乎地想这想那了,”孙玉民的话有些急切,他冲傻熊说道:“快点把这些尸体拉出来,枪声肯定会惹来伪军和鬼子的。” “老大,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鬼子的驻地会让伪军来帮忙值哨呢?”傻熊拖着一条鬼子尸体的腿,往外使劲扯着,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 “那是因为这些人喜欢当亡国奴,当鬼子的看门狗。”吴林生又踢了一脚那个最先出来的伪军,口里凶恶地骂道:“没长眼睛吗?不会去帮他们忙?” 这句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五个伪军像兔子一样爬了起来,飞速地将鬼子尸体和被击毙的两个伪军尸体拉了出来。那个机灵的伪军甚至把几具尸体身上的物品都收了起来。 林原平命起了只剩下半包的烟,点上了一支,说道:“樱花牌香烟,这几个家伙还真有钱啊。” “很贵吗?这烟。”傻熊是一个不抽烟的人,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亳不客气地把烟抢了过去,笑嘻嘻地问道。 “不贵,只是一般的士兵会抽不起,像以前的我就是这样。”林原平狠狠地吸了一口,口鼻中都冒出烟来,显得十分受用。 他没注意到刚刚这句话让几个伪军听到后,个个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显然都听懂了,面前这人以前是个鬼子。 “你们谁知道鬼子头住在哪里吗?”孙玉民突然问向五个伪军,许久没有亲上战场,杀了两个人后的兴奋还没有消失,脸上的那道刀疤还充着血,整张面容都显得很狰狞。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机灵的伪军往前走了一步,他似乎并不害怕孙玉民,脸上甚至还带着丝笑容。 孙玉民生性谨慎,对于这种献殷勤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虽然不喜欢,但是他还是对这个人伸出了大拇指,说道:“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孙长官!” 他口中突然叫出了孙玉民的名字,把吴林生他们吓了一跳,手中的枪纷纷对准了这人。 孙玉民也很意外,他同样没想到在霍山县城居然会有人认识他,而且还是伪装过后的。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孙玉民的声音有点冰冷。 “孙长官你别误会,我是二十一集团军的,因伤在六安休养,鬼子破城时为了活命才混进了龙王八的队伍。”这个机灵的伪军和先前一样,表现的一点都不害怕,他大大方方的说道:“民国二十六年时,我还和孙长官乘过一辆火车。那是从淞沪战场撤退,在松山上的火车,您还记得吗?” “我们在火车上见过?”孙玉民自然记得从上海撤退的事情,那辆本来要南下的火车中途折向了南京,叫他如何能忘却。 “没有,那时我们五二二旅因为打得太惨,剩下的人不多,才被允许搭着教导总队的专列,可没想到火车居然会转向了南京,我们几十个伤兵残兵也跟着去了南京。” “五二二旅在淞沪战场打光了吗?只剩几十残兵?”孙玉民疑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我们营被分配到了这节火车。”伪军回答道:“在南京下车后,被强行编进了教导总队三旅五团。” “那你们旅长是谁?团长是谁?”孙玉民对于教导总队的记忆,那可是无法磨灭的,听到他说到了教导总队身上,自然而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旅长是马威龙,团长是刘国统!当时您守光华门,我们守紫金山,也就是那时,我认得的您。” 这个机灵的伪军说出这些话时,一点都没打顿,而且还全部都是对的,这让孙玉民他们先前的怀疑烟消云散。 “你叫什么名字?”孙玉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把这人拉了起来,搂住了他的肩膀。 “孙长官,我叫黄伟,广西人。” “黄兄弟,我们先不叙旧,你赶快带我去鬼子头的屋子看看。”孙玉民急切地说道。 他从半鬼子肩上取下一支枪,递给了黄伟,然后又冲傻熊和吴林生说道:“守住这里!” 黄伟也冲地上的另四个伪军说道:“你们还想当鬼子的看门狗吗?告诉你们,眼前的可是国军的战神,二十师师长孙将军。” 他训斥一般地对几个伪军说完话,又回转脸对孙玉民说道:“孙长官,这几个兄弟,包括被您击毙的那两个兄弟,都不是坏人,他们都是被龙王八逼得才投靠了鬼子,请您饶恕他们,收留他们。” “孙长官,收留我们吧,请收留我们吧!”四个跪在地上的伪军听到了黄伟的话后,纷纷开始哀求。 “想当我的兵可没那么容易,你们先帮忙守住这里,我再视情况决定。”孙玉民的话很严肃,四个伪军纷纷点头。他不会去担心这几个伪军会阵前再次反叛,凭傻熊他们三的身手,收拾这几个软脚虾,那简直是太容易。 “孙长官,我们赶快去吧,其余的鬼子们也快回来了。”黄伟说道:“先前打黑枪的人,把营地里剩余的鬼子们大都吸引出去了,这边响枪肯定会把他们招回来的。” “出去多少鬼子?”孙玉民问道。 “四五十人吧,除了伙夫和休假的,应该都去了。”黄伟说道。 两个人边说边往后院走去,穿过身后的这幢大房子,便是先前看到的那片院子,以及那几栋被鬼子充作营房的屋子。 “中间那栋就是!”黄伟手指了过去,当先往前跑去。 汉阳造还是被孙玉民提在手中,先前的出枪速度又让他重新找回了感觉。 俩人很快就到了中间这栋房子前,黄伟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几步助跑,狠狠地踹在房门上,整扇门都让踹倒在地。 二人进到房间里之后大失所望,整个一楼都很简陋,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外,看不到一点点有价值的东西。如果不是到处都很干净,他们两个人都会以为来错了地方。 “我们去楼上看看?”孙玉民说道,他直接就往楼梯上走去,把自己整个后面都交给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而且前一刻还是敌人的人。 如此的胸襟让黄伟赞叹不已,心里想道:难怪会被如此多的人爱戴,难怪会被称作战神。 孙玉民几步就跨上了楼,和一楼不同,二楼的木质楼板被收拾得很干净,甚至还泛着亮光,楼梯口放着一双人字拖,唯一的房间被两扇纸糊的木质推拉门挡着。 任凭地面如何干净,孙玉民都不可能会脱鞋,不仅不会脱鞋,他还一脚踢在那两扇木门上,随着木门的倒下,一片金光映入了孙玉民和刚刚上楼的黄伟眼中。 这个收拾得异常干净的屋子中间铺着三张呈品字型的蒲团,最里面是一张塌塌米,旁边摆着一个几米宽的立柜。 那刺眼的金光就是立柜上一尊足有三尺高的玲珑金塔上射出来的,这座金塔浑身发着金光,最为可贵的是,金搭的最顶上一层里面赫然镶着一颗鸡蛋大的明珠。这颗珠子上发出的光被佛身散发出去,形成的耀眼金光,让人几乎舍不得眨眼睛。 黄伟当先走了过去,他没有去看那座金佛,反倒是把立柜上摆的东西全都看了一遍,最后才打开了一口朱漆小箱,笑眯眯地对孙玉民说道:“孙长官,您发大财了。” 孙玉民凑上前一看,这口小箱子里全都是金条,一层层码得整整齐齐,起码得有三四十根。 “一个小小的县城鬼子头,居然能捞到这么多宝贝。”孙玉民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他说完这句话后,刚想让黄伟帮忙找容器,把立柜上的宝贝全部收走,大门口突然响起了重机枪的声音,傻熊他们和人交火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机枪 鬼子重机枪的声音在众多武器的中是很好分辩的。 虽然孙玉民知道大门口的两挺重机枪是傻熊他们在控制,但是这个声音一直以来都不是他所喜欢的,远不如马克沁那厚重的金属轰鸣那般让他感到舒服。 “孙长官,肯定是鬼子回来了,皇协军那帮子家伙住在相反的方向。”黄伟从榻榻米上扯过来一张床单,折了一折,开始将立柜上的东西往床单上堆,他还嫌一双青花瓷小花瓶碍事,抓起就要往地上砸。 “我的个乖乖。”孙玉民不懂文物古玩,但却知道这对青花瓷小瓶肯定价值不俗,怎么能随意摔碎呢,这样做岂不是暴殓天物,他慌忙从黄伟手中抢救下来,小心翼翼地样子让黄伟忍不住鄙视了一句:“孙长官,你带在身上也是个累赘,稍稍碰一下就碎了。” “不会的,我小心点就好。”孙玉民左手去提那座玲珑金塔,没料到一下子居然没有提动,这座半个人高的金塔可不轻。 立柜上的东西被黄伟一古脑的全倒了床单上,连小朱漆箱子里的金条也都倒了上去,他手脚很麻溜,把床单和床单上的“宝贝”捆成了一个包袱,背到了背后。 他见孙玉民单手没有提动玲珑金塔,便走了过去,双手抱起了它,说道:“孙长官,您保护我就行,这点粗活我来干就好。” 孙玉民没有和他去争抢,如果自己真的抱着金塔,哪里还有手去开枪。 大门外的枪声越来越密集,显然是傻熊他们和人家正面刚上了,己方区区几个人,怎么和人家一个中队的伪军外加大半个小队的鬼子干? “这里还有其他的退路吗?除了围墙上那个小门外。”孙玉民问道,他先前已经发现那扇小门是做什么用途的,不想再从那里爬出去。 黄伟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一个大门,没有后门。” “也就是说我们想要撤退,必须走那个小门?”孙玉民有点不大情愿,如果再要爬一次“狗洞”,他情愿带着大伙从正面刚出去。 “孙长官,咱先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如果真脱不了身,到时别说狗洞,就算是茅坑咱都得跳。”黄伟说的很实在。 他边说边往楼下走,孙玉民看得出他有点吃力,毕竟那座玲珑金塔份量不轻。 两个人出了屋子,孙玉民突然问道:“你有火种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又叹了句:“可惜了,没一把火烧掉狼窝,真的是偏宜他们了。” 这句话让走在前头的黄伟忍不住笑了起来:“孙长官,您太好玩了!” 房子没烧成,孙玉民路过院子里的鬼子尸体边上时,毫不客气地把四支三八大盖给捡了起来,肩上挂着四支三八大盖,手里还提着一支汉阳造,快步地跟到了黄伟的身后。 东西确实有点重,黄伟搬到了前面的这一排大屋子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嘴里说道:“孙长官,这塔太重,可能我们很难把它带走了!” “不行,怎么能把这等宝贝留给鬼子头,就算是拼着命不要,我也要把它带走。”孙玉民说的大义凛然,其实是考虑到以后拉起部队来,什么都需要用钱,这座塔可是纯金,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它留下。 黄伟哪里会知道这些,他还以为面前这个孙长官真的是不忍看到国宝流落到鬼子手上,才会要拼死带上。 大门口打得很激烈,吴林生和傻熊各控着一挺重机枪,半鬼子则捡起了傻熊放在的歪把子,架在沙袋上帮着射击着。火力虽然足够猛,可是架不住敌人人多,加上三八大盖的射程够远,双方居然形成了对峙。 孙玉民和黄伟冒着身边不时射过流弹的危险,进到了傻熊和林原平俩呆着的沙袋工事,正在急促往卡板上装子弹的两个伪军吓了一跳,看到是孙玉民和黄伟后,想要站起来,却被孙玉民强行拉下,他可清楚子弹不会因为他们俩冲自己敬礼,就会绕着他们走。 俩伪军重新坐到了地上,一个继续不停地往子弹卡板上压着子弹,一个伪军去充当了傻熊的副射手,俩人配合得像模像样。 孙玉民生怕碰坏那对青花瓷小花瓶,轻轻地拿了出来,放到了地上,然后才趴到了沙袋上,朝对面看去。 大门正对面的街道上倒着一片鬼子兵的尸体,粗略一看,至少有二三十具。在傻熊和吴林生重火力的压制下,对面全然看不到人,只是当他们装填子弹卡板时,才会冒出一些鬼子兵朝这边射击。 “孙长官,这些鬼子想把咱们耗在这,等着援军来。”黄伟说道。 “我知道!”孙玉民在屋子时就清楚鬼子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双方打了已经有一会儿,离得不远的伪军却未前来想救,这有点不合常理。倒底是他们故意见死不救,还是在耍其它花样,虽然不得而知,但又不得不防。 “林生、原平,你带着这几个兄弟先撤,往东出城。”孙玉民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不行,老大,我们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傻熊放下了机枪,蹲到了沙袋后面,说道:“走了,这两挺机枪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这两挺破烂家伙,只要人在,你想要多少挺机枪,我都会想办法给你。” 孙玉民哪里想到傻熊会如此舍不得这两挺重机枪,刚想出声训斥他,耳中却到了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连环爆炸声。 这突如其来的巨烈爆炸一声接着一声传过来,就如同春雷一般,激荡着人的心,更像是鼓舞千军万马的战鼓,号令着士兵们勇往直前。 街对面剩下不多的鬼子兵们听到这一连串爆炸后,几乎都陷入了绝望,他们知道,爆炸的响声来自于皇协军的营地,苦等的援军恐怕是来不了啦。 一个鬼子军曹对身边的两个鬼子兵说道:“あなた達は2つ早く仏陀の子の峰に小笠原大尉を報告するのを行って、県政府のある町が武装が不明だに攻撃すると言って、死傷がきわめて大きいです。”(你们两个赶快去佛子岭报告小笠原大尉,说县城被不明武装攻击,死伤惨重。) “私達はどう行くですか?”(我们怎么去?)一个鬼子兵问道。 “馬に乗って、自転車、本当に仕方がなくて、あなた達は2つ走っていきます。1秒間の後で、私はまたあなた達がまだ私の目の前にありを見たくありませんでした。”(骑马、自行车,实在没办法,你们两个跑步去。一秒钟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还在我眼前。)鬼子军曹被这两蠢货气死,说到最后时已经把声调提高了不知道多少个分贝。 两个鬼子兵往城外跑了,鬼子军曹还没歇口气,街后忽然传出了卡车的声音。 这是94式军用卡车的发动机声音,连随车摇晃的吱呀声都一模一样,整个霍山县城只有皇军和皇协军才独有。 鬼子军曹开始了欣喜若狂,这是援军来了。被军国主义荼毒的脑子忽然发热起来,大喊道:“杀给给!”他首先跳了出来,疯狂的扣动着手中的南部十四手枪。 其余的鬼子兵也跟着跳了出来,三八大盖和歪把子的子弹呼啸着射向两处重机枪阵地。而这时,孙玉民还在和傻熊争执机枪的事,吴林生那边立刻被火力压制得不敢动弹。 “老大,不管你今天怎么说,我都要把这两挺重机枪带走。”傻熊犟上了,他没发现孙玉民听到那串爆炸后似有所思。 “铁胆哥,你别犯混,惹老大生气了会罚你的。”林原平在一边劝慰傻熊。 “我不管,罚就罚,要是罚我了,以后都别想打我这两只‘鸡’的主意。”傻熊管鬼子的重机枪叫野鸡,一气之下说出了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来。 孙玉民没有理会傻熊,听着夹杂在子弹呼啸声中的汽车发动机声音,他轻声说道:“可能我们用不着撤退了。” “老大,我们走不了吗?”林原平脸上露出了紧张的情绪,他的不安也引起了两个伪军士兵的慌乱,连着卡飞了几颗子弹。 “不是,对面的那些鬼子该倒霉了。”孙玉民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他感觉得到,刚刚那串爆炸,还有由远及近的汽车声音,极有可能是周善军的杰作。伪军之所以没能来支援这里的鬼子,肯定是被这个机灵鬼,被这个自己手上的兵王给缠住了。 对面的一阵排枪打完过后,吴林生那边的重机枪又重新开始暴射,把孙玉民吓了一跳,躲在工事里大喊:“林生,停止射击。”他可不想这些不长眼的子弹把周善军给伤到。 可是枪声那么大,吴林生哪里能听得见,直接将一卡板三十发子弹全都打了出去,身边的伪军重新装子弹卡板时,他才听见对面的喊声。 周善军开着从伪军处抢来的卡车急匆匆地往县府大院这边赶,想着刚刚把两百号伪军耍得团团转,就乐的笑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赚大发了 副驾驶位上放着从伪军那边顺来的“拐把子”轻机枪:九六式气冷式气动式轻机枪。 这挺类似于国军“捷克式”的轻机枪,周善军还是第一次看到,出于好奇,才会忍不住顺手牵羊拿了它。 他不知道,这种独特的枪型是日军大本营结合国军捷克式和日军歪把子的产物,最开始大量装备于华北日军、皇协军中。九一八事变”后,“歪把子”暴露出了相当多的问题。据史料记载,日本当时曾经把从中国获得的“捷克式”(即zb-26)轻机枪与其“歪把子”对比,深感“自惭形秽”。如若与关内中国军队作战,作为步兵部队使用极其广泛的轻机枪,“歪把子”的“不争气”显然不能适应作战需要,更不能适应日本军国主义恶性膨胀的扩张野心。于是日本军界特别是陆军,研发新型轻机枪的呼声日高,步伐也日紧,这与在日军基层部队绝对不允许说日本国产装备不好的情况,形成鲜明的反差。日本军国主义就是这样,一方面大肆在部队中推行“愚兵”政策,打“武士道”的精神牌;另一方面又大肆收集武器装备在部队使用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并不遗余力地进行改进。“拐把子”就是克服“歪把子”缺陷而诞生的产品。 霍山保安大队这次分配了四挺拐把子机枪,放在军火库中还未使用,就被周善军全部顺来了,甚至是空弹夹都同样被搬上了车,而且让他更为惊喜的是,这种枪用的子弹和三八大盖同款的6.55mm友扳步枪弹,要知道上次截的近百箱子弹可全都是这一款,正愁着怎么用呢。 前面的枪声忽然间激烈起来,特别是靠近自己这边的街道,鬼子歪把子的声音特别的清唽。周善军嘴角浮出一丝狡黠的笑,拿起放在副驾位上的拐把子机枪,架到了方向盘上,先前他就做过这样的尝试,机枪支架架到表盘上方,机枪放到方向盘上,虽然对驾驶会造成影响,但是却能边开车边射击,实在不方便的情况下,还能停下车射击,只是他没来得及装填很多弹夹,先前用掉了几个,现在副驾位上只剩下了一个满的弹夹。 拐过街角,周善军便看见十几个日军不要命似的朝着县府大院门口两个工事开枪。他先前就感到奇怪,自己这边动静如此之大,打的那么激烈,可居然没有一个鬼子前来支援,先在才明白,原来他们这边也让人缠住了,而且看样子死伤不轻。 他没半点犹豫,直接扣动了扳机,火舌从已经没有玻璃的驾驶室泼了出去,那个指挥士兵射击的军曹和几个鬼子当场就倒在了血泊中。 剩下的几个鬼子兵傻了,他们没想到从身后来的军车居然会是敌人,周善军在换弹夹,他把车急停在街道上,整个人都伏在副驾位,飞速地换好了弹夹,正想起身再度射杀剩下的鬼子,冷不丁一串重机子弹射了过来,一连串的叮当声音,子弹打在引擎盖上,打在驾驶室后面的铁皮上,连溅起的火花他都能看得见。周善军的魂都差点吓没了,如果刚刚不是俯身在换弹夹,自己肯定已经被这几发重机枪子弹串了糖葫芦。 “奶奶的,这是想要大爷我的命啊。”周善军没敢再起身,伏在副驾位上,打开了那边的车门,脚在另一边车门上一蹬,人似条泥鳅一样,抱着枪溜了下来。两名躲在屋角的鬼子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摔倒在地上的周善军开枪击毙。拐把子机枪性能比歪把子好很多,但是也有个致命的缺陷,不能单发射击。为了杀死视线中的两名鬼子兵,周善军从车上溜下来时,硬生生地用身子一侧承受了摔下来的重量。虽然击毙了那两名鬼子,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不仅打掉了半弹夹的子弹,还摔得龇牙咧嘴。 他害怕对面工事上的人突然又甩来一大串重机子弹,尽管全身疼痛,还是咬着牙提着拐把子躲进了屋角。 周善军击毙两名鬼子兵的枪声似乎是给这场县城突袭战划上了个句号。 从城门口的第一声枪响到拐把子机枪的连发射击收尾,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是霍山县城的百姓好似度过了半个世纪,个个都害怕担心伤及自己。就像那四个投降的伪军一样,他们虽然在帮忙装填子弹和担当副射手,可是一听到孙玉民说走不了时,脸就像是死了爹娘一般哭丧下来,直到孙玉民大喊停止射击时,才明白来的是这几个人的帮手。 “是小周吗?” 周善军远远地就听到了傻熊破锣般的大嗓门。 “是我!” 周善军本不想理会这个傻熊,刚才那串重机子弹说不定就是他所射发,可转念一想,如果不回答他,万一再来两卡板子弹,那就得不偿失了。 “真是你啊!太牛了,小周,回去以后我要拜你为师。” 傻熊也不怕担心会把自己的喉咙喊坏,兴奋的大叫着。 别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孙玉民却是一清二楚。想让他拜师门都没有,他这样说只不过是句高兴话,因为这两挺重机枪他能够带回去了。如果此时此刻周善军让叫两声大爷,他都会干。 孙玉民也站了起来,对着黄伟说道:“安全了,我们走吧!” “你们总共几个人?这样就敢打县城?”黄伟百思不得其解,他已经看到街道那边正在拾起鬼子武器的人,加上这边四人,拢共五个人,却把留守县城的一小队鬼子几乎杀光,把一中队的伪军唬得不敢出门。 孙玉民拾起了他摆在地下的两个青花瓷瓶,边往口袋揣边说道:“怎么了?五个人就不能杀这么多鬼子吗?” 还未等黄伟回答,他又说道:“你们几个别傻站着了,帮忙把机枪抬到那辆车上去。”这句话是对那四个投诚伪军说的,吴林生和半鬼子早已经忙着打扫战场了,工事里可不只有两挺重机枪,还有着三八大盖和手雷,算上伪军身上的手榴弹,也是笔不少的收获。 傻熊想一个人扛着重机枪去往车子那边,却忘了鬼子的“野鸡脖子”不像马克沁是水冷式,虽然枪管看起来还是黑色,可一摸到便被烫得跳了起来,嘴里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 众人都被傻熊这副暴跳如雷的样子逗笑了,直到孙玉民喝骂道:“都想在这等死是吗?鬼子援军说不定已经在路上,赶快把机枪装上车。” 孙玉民亲自开着车,听着旁边的周善军不停地叨叨着,说刚才差点被重机枪打死,还指着脑后的驾驶室铁皮上的弹孔给他看。 孙玉民知道这串子弹是吴林生打出来的,自己当时也喊过让他停止射击,可硬是被枪声所遮盖,现在听到周善军很委屈的说这件事,还把责任指向傻熊。他本想自己担下这件事情,可听到周善军说要他惩罚傻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这一虎一熊时不时地“斗斗”也蛮好,他回答道:“惩罚是肯定的,你说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听你的。” “不能让他知道是我想要罚他的。”周善军到现在还忿忿不平,嘴上说要罚别人,自己却不敢露面。 “你怕什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又打不过你。”孙玉民故意逗他。 “我才不怕他呢!”周善军的声调很高,随即又矮了下去:“傻熊会找丫头来报复我的,我怕这个姑奶奶。” 孙玉民哑然失笑,脸上顿时火辣辣起来,自己把死丫头惯的无法无天了,手下的兄弟没有几个人不畏惧她。 出了东门,又往六安方向开了个把钟头,车子到了上次伏击鬼子的山下。 孙玉民记得这个地方的名字洪山,也记得山腰上的那间水口寺,更加记得藏着子弹的那间地下室。 他本不想让这四个投诚的伪军知道这个藏东西的地点,可又能把这几个人半途扔下,更不忍把这几人除掉,毕竟人家已经投诚。 黄伟大约也知道孙玉民心中的想法,车停下以后,他走到驾驶室边上,说道:“孙长官,我带这几个兄弟在这警戒,您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保证看不见。” 孙玉民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忙说道:“这是什么话,既然把你们收下,以后就是自己人,如果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孙某人还配得到这么多兄弟们拥护吗?” 简简单单几句话,差点没把四个伪军和黄伟感动的流泪,纷纷树起三个手指说道:“如果发现我们有背叛孙长官,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孙玉民虽然不愿意让别人发誓,也不相信这些空口白话,但关系到自己几乎是所有的“家当”,他宁愿让人说自己猜忌心重,也不愿拿这个秘密地方开玩笑。 车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搬到了寺里的地下室,直到现在大家才有时间清点这次袭击县城的战果,金银财宝不算,光武器就有:九二式重机枪两挺,十一年式轻机枪两挺,九六式轻机枪四挺,三八大盖五十三支,手雷一百七十二枚,手榴弹二十八枚,子弹倒是不多,可是拐把子机枪的空弹夹却被拿来了四十多个。 得出来的数据让孙玉民很是兴奋,自己的民团也算有了一点点家当,虽然比不上当初的二十师,但总算不是“大刀队”了,这些武器组成一个加强连已经绰绰有余。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佛子岭民团 小笠原正雄很是兴奋,自己的部队还未将杨树铺围好,那个姓孙的财主就举着白旗,领着几个老者走了出来,卑躬屈膝的样子,实足一副怕死鬼胆小如鼠的模样。 他当时就给出了判断,不可能是面前这个人领头劫了军车,肯定是王得贵撒谎了。龙望霸说的那些果然没错,这些中国人的手段真不是一般地狠。 小笠原记着龙望霸的话,只是一个劲地佯装发怒,直吓得那个孙财主差点没跪到地上,后来得到了龙望霸的点拨后才领着鬼子头和军官们进了村子。 杀猪宰羊侍候着,临走时又塞了大批金条硬货才打发走了这些鬼子伪军,总算是没有让他们祸害到村子里的百姓。 扮成孙东家的刘文智后背都湿了,在鬼子伪军走后,终于是瘫坐在地上。他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心力交瘁,累坏了。 王得贵早就得知了鬼子并没有血洗杨树铺,也知道了杨树铺的孙东家下了血本,给鬼子头和龙望霸送了重礼,这让他如坐针毡,坐立不安。此刻他几乎是想把王福碎尸万断,这个借刀杀人之计,虽然让杨树铺姓孙的出了大血破了重财,可是反过来想,自己谎报军情,害近千人的队伍白跑一趟,如果不打发打发点,恐怕这关不是那么好过。还有自家那个败家子,哪次回来不狮子大张口,偏偏还不敢不给,如若让他在鬼子头那里嚼舌根,说不定王家真的要换家主。一想到又要破财,还要破大财,王得贵的头就揪着的痛。 两边太阳穴各贴了一记狗皮膏药还是没有很大用处,又让丫鬟用冷水打湿了块毛巾敷在头上,躺在摇椅,刚发觉好一点,王福又匆匆来报,鬼子头小笠原率部从杨树铺返回,已经进了镇子。 这一下,王得贵的头又像是炸裂般地疼痛起来。现在的他恨不得能找个乌龟壳给躲起来,心里把鬼子头还有那个龙望霸的十八代祖宗都给狠狠地骂了一遍。 不情愿归不情愿,事情总归得善后,他吃力地从摇椅上爬起来,打开了王福要扶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口中骂道:“都是你出的混帐主意。” 王福一脸尴尬的表情,怏怏地退到了一边,他不敢再说话,怕王得贵一怒之下,把自己当替罪羊交给鬼子,那就真的倒血霉了。 小笠原下了车,正欲带着几个军官往王宅里面走去,龙望霸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道:“小笠原太君,等下您只要稍稍吓吓他就好,其他的全交给我好了,包准让您得到满意的结果。” “呦西,龙大队长是皇军最忠实的仆从。”小笠原伸出大拇指夸奖道,他哪里知道,龙望霸如此急切地自告奋勇,完全是想跟着大捞一笔。 但是让他失望了,就在他们在王得贵的迎接下准备迈进王宅时,突然传来了火急火燎地呼喊:“大尉,大尉……” 小笠原听到了这异常慌乱的喊声,眉头一皱,回转了头,想看下是哪个士兵如此失态,却没料到看见的是两个士兵跌跌撞撞地连摔好几个跟头。 没等他出声,几个鬼子兵上前从地上架起了两个看似已经累坏了的士兵。 “どんな事が起きましたか?”(出什么事了?)小笠原问道。 “大尉、県政府のある町、私達の兵舎の設営場所と日本軍の兵舎の設営場所はすべて不明な武装の襲撃に遭いました。小さいリーダーはあなたのスピードに友軍を援助するために引き返すように要請します。”(大尉,县城,我们的营地和皇协军的营地都遭到了不明武装的袭击。小队长请求你速度回援。)一个还能说话的鬼子说道,另一个鬼子似乎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软绵绵的附在架着他的鬼子兵身上。 “纳尼?!”小笠原大惊,拨出了自己的指挥刀,大声喊道:“全体は城に帰ります!”(全体回城!) ………… 孙玉民派周善军去把那辆已破烂不堪的军车开到远处消毁,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前往,让傻熊陪着去,他还不乐意,扭扭捏捏地像个娘们。 孙玉民觉得很奇怪,问了半鬼子以后才知道,傻熊不仅把那两挺重机枪护得严实,还打起了那四挺拐把子的主意,和周善军商量说用带来的那挺歪把子机枪和他换,本来就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周善军想到差点被重机枪送上西天,就气不打一处来,死活都不同意,还嘲讽傻熊:“你真会做生意,别说以一换四,就是以一换一,我都不会同意。” 傻熊虽浑,但是明抢的事他做不出来,吃了一个憋以后,正在生闷气,孙玉民叫他陪周善军去丢车,老大的不情愿。 孙玉民看着他那幅像是受到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心中很是想笑:这家伙和小丫头天天混在一起,真的是把她的一些毛病和性格全学了过去,他不知道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做的这些动作和表情,有一种画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铁胆,你傻吗?如果你陪着小军去,路上多哄哄他,多拍点马屁,说不准他一高兴就把这些枪全都给你。”吴林生在边上给傻熊出主意。 听到这席话后,傻熊茅塞顿开,连忙走到周善军身边,说道:“小军,走走走,我陪你去。” 周善军没有理会他,故意哼了一声,率先朝外面走去。 二人走后,孙玉民带着其余的人用了好一会儿,才把水口寺和路上的人为痕迹伪装好和清除掉。然后才带着吴林生、黄伟和四个投诚伪军往扁担石走。 孙玉民他还是不放心这四个伪军,毕竟这个藏着所有“家当”的地方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特别是刚投诚而来的他们。带去扁担石,让谷姐派人盯着,然后不让他们下山,即保住了这个秘密,又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在现在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不二的选择了。 虽然突袭了县城,还发了笔不小的横财,可是孙玉民并没有获胜后的喜悦,他眉头紧锁,恨不得马上飞回杨树铺,看一看那个跟着自己七八年的好兄弟。 “老大,是不是想初九了?”半鬼子看到他忧心重重的样子,以为是他惦记着自己女儿,出言安慰道:“有玉英姑娘在,你可放一万个心。” 孙玉民冲他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不担心小初九,只是想着文智要独当一面,有些不放心。” “文智大哥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您也不用太担心。”林原平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抚。 “孙长官,我们要不要找几件衣服换下呀。”黄伟说话了,他和另几个伪军虽然把肩章以及帽子等等全都扔了,但是那一身黄绿色的伪军军装还是轻易就能够分辨的。 “先就这样吧,离这边远一些再说。”孙玉民说道,他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不能在这边解决,不能傻乎乎的留下把柄和踪迹让人家追查。 七个人在林中穿梭,有意地避开了村庄和城镇,路程自然会远一些,速度也慢了不少。 快到佛子岭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有了夜幕的掩护,孙玉民决定不再走山路,他带头往土路上走去。可没走出多远,就发现前面的公路上有一团亮光在往前稀动,孙玉民忙登上路边一个稍高的土坡,仔细一看,立刻分辨出这团移动的亮光是一群人打着的火把。 才从林子里出来没一会儿,孙玉民是很不想让大家再进林子,可是看到那团亮光里,举着火把和没举火把的人数都不少,如果不躲进去,来的是敌人那就不好办了。 七个人又重新窜进了林子,目视着那一群人越来越近,慢慢的已经能分辨出人的衣着和相貌。 吴林生、黄伟不认识来的这些人,孙玉民可认识,当初周善军把王艳茹拐回去时,这帮子人就有去过杨树铺,这些打着火把扛着枪赶着马车的黑衣人,全都是佛子岭民团的人。 之所以孙玉民如此笃定这些人是佛子岭民团的,是因为中间有一个骑马的络腮胡子是他认识的,曾经在杨树铺村口和周善军比武的胡海龙,他那一身肌肉和横练功夫,可给孙玉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一群人约摸有五六十个左右,每个人的肩上都挂着枪,虽然什么样的武器都有,但是作为民团来说,能做到人手一枪已经很不错了。十几个人打着火把,另外的人要么在赶着马车,要么就是牵着马,七八辆马车堆的全是箱子和麻袋。最中间那辆马车边上的人最多,甚至左右都有一个抱着捷克式的人跟着马车在走,显然那辆车里放着的肯定是贵重物品,要不怎么会如此高规模的警戒。 “他奶奶的,一个小小民团都能随意拿出两挺崭新的捷克式,而在前线奋战的部队却拿不出两件像样的武器,这还有没有天理。”黄伟有点失态,嘴里忿忿不平的骂了出来。他不知道,当初孙玉民他们看到王得贵的排场时,也有过同样的感慨。 第一百七十九章 调虎离山 孙玉民大概猜到了,胡海龙押送的这批东西,肯定是佛子岭那个土皇帝王得贵“进贡”给城里的鬼子头的。这也印证了他心里的判断,鬼子突然冲杨树铺而来,并不是因为劫车队的事件败露,而是王得贵向城里的鬼子头进了馋言。 想到这,孙玉民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还念着王艳茹的关系,暂时不去动这个土皇帝,现在既然他先出招,那不给这人一个深刻教训,恐怕是解不了心头之恨。 送礼是吧。好!我来替鬼子头收了。 想归这样想,可一看到那两挺捷克式,看到那几十号人身上挂着的形形色色的步枪,孙玉民就犯了难。 他此时此刻无比的后悔,自己这些人出来时,都只带了杆步枪,连手雷、手榴弹都没带上一颗,更别说机枪之类的了。 按理说,人员和武器的差别都那么大,是不应该动手的,可孙玉民不仅恨得牙痒痒的,而且对那几辆马车上的物资也都觊觎的眼红。 抢,必须要抢,如果放过这批东西,才是天理不容。 有了这样的念头,孙玉民脑中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想法,他把吴林生、黄伟他们几个都叫过来,说道:“我打算要劫了这批东西,你们按我的命令行动。”他没有去问黄伟和这几个投诚伪军敢不敢做,也没问人家怕不怕,直接就把这件提着脑袋的事情给定了。 “林生,你想办法去佛子岭王家大宅,放上几把火,再响几枪,吓唬住王得贵,拖住民团那些人不能来救,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全得看你的了。”孙玉民没有让黄伟去做这件事,并不是不信任他,只是这一步很关键,如果走得不好,恐怕会把大伙全陷在这里。 吴林生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往林子里窜了去,方向正是佛子岭。 孙玉民带到杨树铺的这些弟兄们,大都是以前的骨干,不说个个都有周善军那般本事,但和民团这些乌合之众比起来,可不是只好一点点。 “黄伟,你带着这四个兄弟守在这,等会我把护送队伍引走。如果有机会就动手,没有机会的话,等我回来再动手。”孙玉民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他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两根绑腿,正在往小腿上缠。 “引开他们?怎么引?”黄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说道:“不行,孙长官您在这守着,我来引开他们。” “按我的命令行事。”孙玉民声音很冷淡,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股热情。 黄伟从522旅到教导总队三旅五团,再幸运地从南京城中逃出,重新回到老部队,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了,自然会明白平时和战时的区别,听到孙玉民的话后便没再吭声,只是手上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三八大盖。 孙玉民连着拉动了三次枪栓,把弹仓里的三颗“加工”过的圆头子弹退了出来,重新压进去了五发尖头孙弹,插在腰中的驳壳枪也被拔了出来,检查了一下弹匣和击锤,然后又插回了腰间。 “记住我的话,不要轻举妄动。”孙玉民把汉阳造的肩带在手臂上缠了两圈,提着枪就往外走去,临走时还不忘提醒了黄伟一句。 胡海龙骑着高头大马,悠哉乐哉地往前走着,身后跟着的是一溜驳着东西的马车。 他不明白,鬼子都已经走了,王得贵为什么还要送这么多东西去县城。 胡海龙其实是个很讲义气的人,王得贵当年相救之后,他便一直陪伴在其身边,凭良心来说,以他这身本事,凭他带兵的经验,如果不是为了报恩,何至于在这么个小地方当个民团团副。 这些年来,不管王得贵是鱼肉百姓还是横行乡邻,这其中都没有他胡海龙半点功绩,虽然很讨厌这种做法,可他始终是没有去阻止王得贵,只是一心沉迷在武学中,到后来成家后,便一门心思扑在家庭里,两个孩子在他培育下,都远去了美国留学。 去霍山县城的这条路已经走过无数遍,胡海龙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虽然带着一肚子的不情愿,他还是带着这几十号弟兄,押着这几车财物往县城走。 孙玉民端起了手中的汉阳造,整个人和平伸出的枪成了一个九十直角,他眯着左眼,右眼似乎是透着光,从准星、缺口穿出落在了火把昏黄光线下,胡海龙发亮的额头上。 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扳机上,心里却是一直在犹豫,开不开这一枪。 佛子岭民团,孙玉民有过打听,可在他印象中,却几乎没有听说过关于胡海龙的劣迹。这也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对一个年过半百,且几乎没有什么恶评的老人,他怎么扣得下这一枪。 可是如果不把护送的队伍引走,黄伟这边怎么好下手。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不能再等,如果再等就让人家发现端着枪站在路中间的自己了。 孙玉民心里瞬间作出了自己的决定,搭在扳机上的手指狠狠地扣了下去。 胡海龙正闭着眼睛,享受着山间凉爽的晚风,忽然间一股灼热擦脸而过,耳朵根接着就传来了异样,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声枪响已回荡在群山中。 “有人打黑枪。” 押送的壮丁中有人大喊,声音还未落下,又是一声枪响,紧跟着就传来了某人倒在地上,捂着小腿痛苦哀嚎的声音。 耳朵根上开始传来麻痒的痛感,一股热流顺着脸庞往下颚下走,胡海龙伸手一摸,看到的是满手掌的血。 这开枪的人明显是故意放自己一条生路,胡海龙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在疑问着:这人为什么要朝自己开枪?明明可以一枪击毙,为何又要放过自己?他响这两枪的目的是什么? 别看胡海龙好武,他脑袋瓜子转得并不比王得贵之类的人慢,只短短的几个转念,他就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朝自己开枪的人肯定是对自己有所了解的人,又或者是某个组织,想要取这批财物,却又不愿意伤害同胞。 现在他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义字当先,替王得贵把这批财务送到县城,送到鬼子手里;要么忠字为首,佯装被人调虎离山,去抓放黑枪的人,故意让把财物劫走。不让这些东西落在鬼子手中,也算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做了一件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 孙玉民放完两枪后,便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对面那么多的人手和枪支,他总不能站在原地当靶子吧。 这些民团壮丁虽然经过胡海龙调教多年,可还是脱离不了自身的土气,完全没有军人该有的样子。听到枪响,看到己方有人中弹,大部分人吓得就把趴在了地上,另一部分胆子稍大的人则开始了还击,十几条曳光弹道飞向了孙玉民刚才站立开枪的地方。 “胡海龙果然是个人才,手下虽然是民团,可能够做到马上就能还击,这就已经超过了很多地方部队和某些国军部队了。”孙玉民的心里给这个莽中带细的汉子给出了很好的评价,甚至起了招揽之心,他重又端起了枪,瞄向了正皱着眉头的胡海龙。 孙玉民没有想取他性命的打算,只是盼望着自己的手下留情,能够让他明白,让他懂得别人的需求。 胡海龙还在犹豫着怎么办,又是一阵灼热感迎面而来,紧跟着就发现头上的那顶大檐帽被子弹打飞。他曾经是某位军阀的旧部,虽然身在民团,但也一直保持穿军装的习惯,头上的这顶帽子已经跟随其十几年,现在也算是替他挡了回枪。 人家一二再,再二三的手下留情,自己若再不识相一点,那这些年不白混了吗?胡海龙没有再犹豫,他拔出了枪盒中的撸子,朝天放了一枪,喊道:“妈拉个巴子,谁tmd的消遣老子呢,兄弟们给我追,抓到了这个小贼,胡爷我重重有赏。”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他是故意喊给放枪的人听,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把这批财物拱手相让。只要劫车时,他人不在现场,就算王得贵责怪,也算不到他头上去,这样的话既顾及了两人的兄弟义气,也没失掉一个中国人该有的良知。 孙玉民从这句不亚于傻熊破锣般嗓子的喊声中听出了他的意思,心中又多了一分崇敬。 黄伟见孙玉民一连开了三枪,却没打死一人,正纳闷孙长官的枪法怎么会差到如此离谱,骑马那人的吼骂声传了过来。他心中惊了一下,慌乱中举起了枪,正准备开枪协助孙玉民逃跑,扣扳机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住,耳中跟着传来了周善军的声音:“你开枪只会害死老大和你们自己。” 黄伟先是一震,待听到了周善军的声音时,猛烈跳动的心才平复下来。 “小周,孙长官有危险。”他急忙说道,虽然声音很小,可是旁人还是能听得出他的焦急。 周善军放开了抓着他的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放一万个心吧,胡海龙伤不到他。” 第一百八十章 野鸡 胡海龙从马上一跃而下,口中不停地骂骂咧咧,见到手下的民团壮丁要朝刚才闪枪火的林子开枪,忙出声制止:“给我抓活的,一个只敢打黑枪的小毛贼,别浪费了咱的子弹。” 说完话,他一马当先地朝林子那边追去,押送队伍立刻跟上了一大半,只剩下几个牵马的壮丁和三四个举着火把的人站在原地没动,除此之外只有那两个端着捷克式站在马车边上的机枪手了。 “孙长官真的把押送的人给吸引走了。”黄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他的思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按理说,押送的人不会这么容易就离开自己护送的财物,可偏偏这个骑马的络腮胡子连挨了两枪,却还不怕,带着几十个手下去偌大的林子里抓一个打黑枪的人,不要说现在是晚上,就算是白天,再给他多一倍的人,也未必能抓到人,正因为是这样,才会让黄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我们动手吗?”一个伪军士兵问道。他们几个看到傻熊和周善军跟上了队伍,又见大部分的人都追去了对面的那片林子里,心里硬气了不小。他们都亲眼看到过这几个人的身手,虽然现在的场地中还有两个端着机枪的人,可他们都一点不害怕和担心。 “不行,去追孙长官的人还未走远,如果这边响枪或者是出了其他闪失,不仅让孙长官的努力白废了,还会让咱们几个命丧这里。”黄伟已经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刚刚只是一时心急才会犯如此大的错误,现在怎么可能还会重蹈复辙。 黑暗中周善军把大拇指竖到了他眼前,还夸奖道:“你够格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了。” 这句话是很高的评价,黄伟有点受宠若惊,他想爬起来说谢谢,却被周善军一把按住,反转脸才看到人家在冲自己微笑着摇头。 孙玉民看到胡海龙带头追来,心中乐了,特别是听到他喊的那句“抓活的”后,心中甚至是涌过一阵感动,这个人不愧是个老江湖,也不枉善人的称号。 戏要做足全套,孙玉民和胡海龙都抱着相同的话。一个在前不停逃窜,眼看就要失去踪迹的时候,又突然朝天打出一枪。一个带人在后穷追不舍,明知道是调虎离山,却情愿上当。只累坏了跟着追上来的民团壮丁们,累得气喘吁吁,越来越多的人掉队,到了最后只剩下了胡海龙一个人往前追着。 孙玉民发现了这个情况,确认除了胡海龙外再没人追上来时,他停住了脚步,等着他赶上来。 “胡老前辈。” 孙玉民突然发出的声音把胡海龙吓了一跳,他虽然先前就猜到可能是个熟人,但没想到人家居然敢露面等着。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胡海龙听到了声音以后就直接闭上了眼睛,说出的这句话也非常坚决。 “胡老前辈,您是个英雄,在下等着您,只是想向您道歉,刚才那枪让您老受伤了,真是对不起。”孙玉民没有管他是闭着眼睛的,直接鞠了个躬。 “老朽还要谢过壮士不杀之恩,何来对不起之说。”胡海龙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想必护送的那些财物此刻已经落入你们手中。” “不除意外的话应该是的。”孙玉民说道。 “这样也好,省得落到鬼子手上。壮士,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胡老前辈请说,小子如能做到,绝不推辞。” “跟我一起押送的民团壮丁们大多都是穷苦人家,为了生计才加入民团的,希望你能够放他们一马。” 胡海龙的这个要求没有出乎孙玉民的意料,他早就算准这个老者会有这一说。 “胡老前辈放心,只要他们不反抗,我保证我那些手下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孙玉民说道:“因为他们也是一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好了,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要回去了,这把老骨头是跑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胡海龙转过了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了一句话:“麻烦你们好好照顾艳茹,她和王得贵不一样,真的是个好女孩。” 胡海龙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是从第一句话就已经听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是杨树铺的那个孙东家。之所以闭着眼睛说话,是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有拉拢自己的打算,相送这批财物已经是对不起王得贵,如何再能弃人而去。只所以要闭上眼睛,是他不想点破这层窗户纸,让尴尬摆到台面上,可临走时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一句话,毕竟王艳茹是两家里面唯一的女孩,真的算是掌心宝。 胡海龙说完了这句话,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心愿一样,先前的颓废一扫而空,步子变得轻快起来,大步往回走去。 孙玉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暗暗称赞,这个老头虽然身处淤泥,但却不染其身,而且是非分明,真是极其难得。 他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估算着胡海龙和他的人已经相隔很远,才迈动步子往回走。 在一片树木稍稀稍矮的山坡上,孙玉民发现远处东南方向燃起了冲天大火,将那一片夜空都染红。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吴林生在佛子岭放火,可这火放得也太大了一点吧。孙玉民苦笑了一下,手下这些个个都顶力,可每人都差那么一丁点,就像吴林生来说,这次放火,光看火势就知道点着的不只一处,肯定会伤及许多无辜百姓。 他还是不放心黄伟和那四个投诚伪军,又回到先前押送队伍停下来的地方,猫在林子里面他看到的是十几个躺在地上的民团壮丁,胡海龙带着人正在忙着救人。难道黄伟他们把这些个无辜壮丁全部杀了,孙玉民心里涌起了不好的感觉,直到有人慢悠悠地醒转,被扶着站起来,他才放下心。 ………… 黄伟俯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那两个拿着机枪的壮丁,十几斤重的家伙一直抱着,他们也不嫌累。 孙长官引开追兵的枪声越来越远,佛子岭那边也似乎已经着火,隔着那么远都能见到那边冒着红光。 两边都已经动手,自己这边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黄伟开始有点着急,扭头望向身边的周善军,却只看到了他非常轻松,一点都不着急。 他正打算开口问怎么办,却见到周善军突然往外面扔出一颗石子,随着石子掉落在一外灌木中,周善军的口中发出了一串“咯咯……”的机叫声。 黄伟也是在山村长大,自然分辨得出这声音是野鸡的叫声,周善军难道想把这几个人也引到林子里来?他有点糊涂了,难道这些人会有如此容易上当吗?先前的那一拨去追孙长官的人就已经跌破了自己眼睛,如果这几声野鸡叫又能起7意想不到的作用,那真的会颠覆自己的世界观。 石子掉落在''灌木丛中,发出的响声和动静让剩下的十几个守卫壮丁如临大敌,个个都提高了警惕,有几个还端起了枪,直到听到了野鸡的叫声,才重新放松下来。 “野鸡闹的动静,把老子魂都吓没了。”一个拉着马车的壮丁说道。 “瞧你那幅熊样,肩上挂的家伙是吃屎的吗?”一个打着火把的壮丁取笑道。 “还真别说,平素咱兄弟上山打猎,毛都看不到一根,这会怎么野鸡就出来了?”又一壮丁开口了。 “管他呢,先去抓了再说,大半个月没尝过野味了。”一个端着机枪的壮丁首先往林子钻去,捷克式都被他放到了地上。一有人带头,立刻就有着两三个人跟着进了林子,四个人围成一个小圈,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传出响动的灌木丛边上。他们野鸡是抓不着了,迎接他们的是傻熊的拳头,如果不是周善军叮嘱他不能伤及人命,这四个前来抓野鸡的壮丁可就不会是一人一拳昏死过去的结局。 傻熊出手的同时,周善军口中的口技一直没停,从先前的平缓叫声变成了急促的鸡叫,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连黄伟都会以为,这只不停地叫唤的野鸡正被人追赶。更令人叫绝的是,从先前的一只鸡叫变成了两只到后来变成了三只,最后甚至是在觉鸡叫的同时,还学了一句人话:“快进来帮忙啊,几只野鸡。” 黄伟他没觉得这个声音有什么奇特,但是这些日夜相处的壮们可清得真切,和那个放下机枪去林子抓鸡的人声音是一模一样,谁也想不到会有一个人模仿的如此相像,更不会怀疑到其中有诈。 第二批人进去了也有一两分钟还没出来,野鸡的叫声也忽然停了,剩下的几个壮丁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支五六十人的押送队伍,才那么一会儿就只剩下了五六个人,过程和结果都一览无遗地落在黄伟那四个人眼里,他们除了震撼和佩服外,有的只对这些人的倾幕和心仪,也夹带着一些自豪,自己也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第一百八十一章 消息走漏 虽然剩下的五六个壮丁发现了不对劲,可已经没有机会让他们反击或是逃脱。 周善军穿着一身壮丁的黑衣,从林子里飞快地奔出,未等拿机枪那人反应过来,就一记手刀砍在脖子上,他只用了五成力道,打晕人才是他要的结果。 一个拿着火把的壮丁看到了这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慌忙中想取下挂在肩上的枪,却看到周善军冲他摇晃了一下手指,然后又把手指指向了别处,这人顺着手指看去,只见己方的人全都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身边都站着一个人。他正想求饶,却感觉到了后脑被猛击了一下,眼前一黑就歪倒在了地上。 傻熊没去管那一车一车的财物,直接抱起了一挺捷克式,口中哈哈大笑:“老伙计,可想死我了。” “别只顾着抢东西,”周善军凶了傻熊一下,说道:“山中有野兽和毒虫,恐怕会伤他们。大家一起搭把手,把这些人弄出来。” “管他个球,就算是他们被猛兽吃了,被毒蛇咬了,也都是他们活该。”傻熊的心思全在捷克式上,压根就没有看到他说这些话时,周善军那副要喷火的眼神。 “黄伟兄弟,麻烦你们几个帮我一下吧。”周善军没有再去理会傻熊,带着黄伟他们一个个地往外搬着这些昏厥的壮丁们。 周善军把这些人全聚在了一起,又在他们四周插上了火把,才和黄伟他们几个赶着马车走,故意冷落着扛了两挺捷克式的傻熊。 先前孙玉民就交待过,一旦得手就往扁担石走,可黄伟他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呀,好在周善军和傻熊急时赶回来。 绕过火光冲天的佛子岭,在扁担石的山脚下,孙玉民终于追上了他们。 “你们是直接回来的?路上连个断后的都没布置?”孙玉民看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怒骂,,特别是傻熊,头上连挨了两记重拍。 黄伟很纳闷,人家两个人冒着危险去扔车,回来又有这么大的收获,不奖励也就算了,还挨顿臭骂和两巴掌,这让他有点晕,按理说印象中的孙长官不至于连最本的道理都不讲吧。 周善军挨骂后,把眼瞪向傻熊,口中还哼了一声。 也只有傻熊,被孙玉民拍了两下头,还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红着脸,一双大脚板在地上不断地踢着小石子。 “两个饭桶,我看你们巴不得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咱扁担石做的。”孙玉民背朝着路边的林子,边骂边冲周善军使着眼色。 黄伟同样也看到了孙玉民的眼色,他立刻就明白了两个人挨骂的原因,原来自己一行人已经被人盯上。 周善军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指着傻熊就骂:“都是你个混子,害我被当家的骂。” 孙玉民说话的时候,傻熊是低着头的,完全没有看见两人间的眼色,听到了周善军的骂声,他惊讶地抬起头,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人家已经朝自己冲了过来,很明显是要动手。 打架谁怕谁呀,傻熊当即将肩上的两挺捷克式扔到了马车上,正想迎上去时,却发现周善军已经冲到了自己背后的林子中。 “当家的,那人跑了!” 周善军的话从林子里传了出来。 这么大一片林子,又是晚上,尽管周善军有着一身的功夫,可却也不可能追得到或者是找到跑掉的那个人。灌木和杂草以及树木太密集了,一个人随便找个地方一猫,别人休想找到他。 “先上山,暂且不管这个人先。” 孙玉民明知道跑掉的这个人会对扁担石造成很大威胁,但现在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到了扁担石断崖路口,傻熊大声喊道:“对面的兄弟出来,当家的有大收,赶快叫人帮忙。” 对于扁担寨的人来说,孙玉民和傻熊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黑暗中虽看不清模样,但是声音却是一清二楚。一听到这尊“大神”的声音,一个守关喽罗打着火把跑了过来,确认是本人后,朝石路那边打了个唿哨。 很快巨石后面转出了七八个人,过了石路看到孙玉民后,纷纷向他行礼,口中都尊称道:“东家。” 谷红英和戴存祥、李天喜他们得到消息后,带着一些人迎了下来,这其中当然会包括小丫头,连已经熟睡的小初九都让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气得陈莱在屁股后面追着骂着。 “哥,初九睡着了,她这一天都在找你。”小丫头首先冲到了孙玉民身前,把怀中的小初九递到了他面前,口中说着让孙玉民内疚的话。 接过了小初九,又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看着小家伙不停地努嘴,孙玉民笑了,紧张了一天,这一会儿才是最舒坦最放松的时候,他扫视了一圈前来迎接的人群,看到了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他的陈莱后,才真正的把所有的担心和疲惫放了下来。 两个人的眼光在空中接触了一下,很快又各看向一边,只有俩人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刹那的四目相对,一瞬间的眼神交集,似乎是触动了心底的什么,彼此心照不宣,又彼此沉默不语。 “东家,我担心了一整天,所有的兄弟们枪都没离身,如果鬼子敢……” 谷红英语速很快,言词中尽是对孙玉民的关心,看样子石锁一战彻底的把这个女强人给收服了。 “谷姐。”孙玉民打断了她的话:“先安排人把东西搬上山,如果可以的话,把马也带上去。” 他之所以那么着急,是因为刚刚跑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暗哨,已经发现了自己这一行人上了扁担石。还好自己当时作出的决定是上扁担石,好歹这里有险可守,不管是王得贵的民团独自前来报复,还是拖着鬼子一起来,至少都能抵挡得住。如果换作杨树铺,唯一能做的就是弃村而去,这段时间的辛苦建设也算是白废了。 以前的聚义厅被戴存祥和李天喜改成了两间大屋,里面那间被打造成了会议室,三张方桌拼成了一件长条的会议桌,周边摆着十张椅子,头尾各一张,两边都是四张。 除了这一溜桌椅,进门的左边居然堆起了一个沙盘,不用说都是戴存祥和李天喜的杰作。他走了过去,稍稍看了一眼,做的还算准确,只是还没有完全做完,很多细节都还没完成,更别说敌我态势等等了。 这间会议室孙玉民很满意,布置的很到位,如若真要找瑕疵,那就是没有电台的嘀嗒嘀嗒声和少了墙上应该挂上的巨副军事地图。 外面那间被改造成了会客室,只是现在里面摆着五六张桌子,很显然是临时被征用成饭堂。从杨树铺来了那么多的老弱妇孺,总得吃饭休息,只能征用这里了。 “东家,小东家让我来抱吧,你累了一天了。”谷红英伸手去接他怀中的初九,小家伙来了一天,让没有做过母亲的她爱的不舍得撒手。 “她要你?” 孙玉民感到很惊奇,有点不相信地望向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看到她点头后,便没再说话,直接把小初九递了过去。 小初九的世界他无法探知,女人的世界他更加不懂,看着时不时努嘴的女儿,孙玉民心中忽然间腾起一阵内疚,一扭头,眼神又和那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相交汇,然后又急忙转向别处。 几辆马车上的财物全都被搬进了会议室,在戴存祥的张罗下,分类型堆成了几堆。 动物的皮毛放在了一堆,霍山这个地方就在大别山脚下,自然少不了这些野生动物的皮毛,只是没料到王得贵居然会收集到如此之多。孙玉民手抚在这些毛茸茸,舒适的皮毛上,喃喃自语:这个王得贵真大方,如此之好的皮毛就这样送出去。 他之所以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记忆中,这些高级皮毛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穿着。而没有去想,在这个连人命都不值钱,这些皮毛能值钱到哪去。 另一堆全是薰干或者是晒干的各种腊味,有的甚至是整只腌制好的獐子或狍子。 第三堆则是各式各样的布匹和丝绸,且大都是只适合女人穿的样式,也不知道王得贵把这些布料送给鬼子头,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最后才是堆在一起的十多个箱子,都被戴存祥他们打开了箱盖。孙玉民找的就是这些,除了有几箱子银圆外,另外的箱子里要么是塞满了稻草,稻草中放置着一个或两三个瓶瓶罐罐,要么就是堆满了卷轴,或者是堆满了珠宝。 “没有金子吗?”孙玉民最为关心的就是有没有这种世界通用的硬通货。 “有!”戴存祥回答道。他拨开了一堆珍珠项链、玉石镯子之类的东西,箱子底下发出了炫目的金光,这才是孙玉民想要的东西,他摸出了一块金条,放在手上惦了惦,刚想说话,却被小丫头的话给吸引。 “哥,这谁呀,把一颗白菜放到箱子里了。”小丫头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远处箱子中的一团绿色。 孙玉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果真有一棵绿油油的大白菜被一团团红布裹着。 和放瓶罐的那些一样,这口箱子里也是塞得满满的稻草,这棵大白菜被一团红布包着,静静地躺在稻草中间。 “翡翠白菜!” 孙玉民脑海里冒出一个名字,他怎么可能想到山西平遥乔家的传家宝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二章 王得贵的愤怒(求票票) “谷姐,这些东西以后都由你和丫头来保管。”孙玉民双手抱着这颗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翡翠白菜,笑眯眯地说道。他可知道这种东西的价值,缺钱时把它带到上海,换回的那可就不是小数目的美钞黄金了。 “没问题,以后我帮你当管家。”谷红英没有小女人的扭捏,有的只是江湖儿女的豪情万丈。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陈莱、小丫头,还有戴存祥和李天喜,再也别无他人,也没有必要做出那些推辞或者是不情愿的举动给谁看一样。 “天喜,存祥。”孙玉民将“翡翠白菜”放回到箱子里,招呼自己两个兄弟过来。 “老大,有什么吩咐吗?”戴存祥问道。 他这些天和李天喜一直在扁担石整训,两个人中他虽然是副手,但相对于李天喜木讷沉默的性格来说,戴存祥实际上充当了正职的角色。 “你们在上面的整顿弄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有谷姐的支持,有兄弟们的帮忙,还有大家的服从,我们要做的其实很轻松。”戴存祥回答。 “那就好。” “老大,人员什么的都好,只是武器装备有点太那个,如果不是谷姐前段时间花大价钱从黑市买了两挺捷克式和六支镜面匣子,山上的二百号人都没有什么拿得出的家伙式。”戴存祥很了解孙玉民,看着他的样子都知道要分派任务。连忙赶在这之前把队伍的具体情况说了出来,省得布下了无法完成的任务,打老大和自己的脸。 “二百人,二挺捷克式。”孙玉民轻声念叨了一句,随即又喊道:“铁胆。” 傻熊正在外面的会客室山吃海喝,一整天都几乎没吃东西,还打了仗,劫了车,赶了那么远的路,他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尽管这样,一听到孙玉民的呼喊,他就知道大事不妙,第一反应就扔下了手中的碗筷,抱起放在脚底下的两挺捷克式就跑,谁知道周善军带着黄伟俩倚靠在门框上,虽然都没有去看他,实际上却把他想跑的路给堵住了。傻熊平日里虽横,但对于这个兵王,他却不敢惹,只好怏怏地往回去,去到找他没好事的会议室。 “把你怀里的两挺家伙式交给存祥。”孙玉民没有和傻熊拐弯抹角,直接就让他把视为珍宝的机枪拿出来。 傻熊刚想出声反驳,却被走到身边的傻丫头掐了一下,耳中跟着听到了她的轻微的声音:“快把枪交出去,要不等会挨罚别说我不护着你。” 小丫头的威胁似乎比孙玉民的命令还有效,傻熊屁都没放一个,直接就把怀中搂着的两挺捷克式放到了会议桌上。 “存祥,现在你有四挺机枪,虽然仍然寒碜了些,但是布置的好的话,还是发挥不小作用。”孙玉民说道:“我估摸着王得贵已经得知劫宝放火的人是我们。”说到这时,孙玉民像是想起了什么,急问道:“林生回来了没?” “早回来了,大家伙在搬马车上的物资时就已经到了,只是没打扰你。”小丫头回答道。 正在外面吃东西的吴林生也听到了孙玉民在问,连忙回答:“老大,我在呢。” 他整张嘴都塞得满满的,说的话是含糊不清,但是声音却毫无疑问地是他本人。 孙玉民一听到这个声音,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事情太多,他差点把派去放火的吴林生给遗忘了。 “我说到哪了?”被这小插曲弄得忘记自己话讲到哪了。 “讲到王得贵了。”小丫头提醒道,小妮子威胁住了傻熊,现在正得意着。 孙玉民朝小丫头竖了竖大拇指,还冲她微笑了一下,又对戴存祥和李天喜说道:“王得贵肯定会气愤难消,说不定就会杀过来。” 谷红英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微皱起来,问道:“姓王的一直觊觎山寨,恐怕光头有告诉过他们这里的秘密,恐怕这次麻烦不小。” “我倒不担心民团那群乌合之众。”孙玉民说道:“最怕的是王得贵咽不下这口气,重新去请霍山的鬼子来,那就麻烦大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谷红英听孙玉民的口气,也感觉到了危机将致。 “别着急,”孙玉民脸上带着笑,对稍显紧张的谷红英说道:“谷姐,虽然我们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但也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柿子。” “老大,要不咱灭了佛子岭民团,擒了王得贵这个老家伙,省得他一天到晚使坏。”傻熊的两挺机枪被迫上缴后,肉痛了好一会儿,听到说要打仗,立刻又兴奋起来,大声嚷嚷道。 “你去吃饭吧,累了一天,赶快去填补填补。”孙玉民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他,变相地把傻熊“请”了出去。 傻熊不傻,明白孙玉民的意思,也没再去表达什么,转身去了外面的临时饭堂。 “存祥,你先派出去几拨侦察,分两路两批分别去佛子岭和县城,盯死鬼子和王得贵的动静,只要他们出兵,立刻就回报。”孙玉民开始布置自己的计划:“你可以和林生商量一下,他那边还有些眼线撒在外面,可能会帮助的到你。” “好的,老大。” “天喜,你也不能把所有事都丢给存祥。”孙玉民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听,只李天喜自在自顾自的翻看着各个箱子,这让他有点不爽,虽然知道这人是这种性格,可孙玉民还是忍不住说了他两句:“这样,你带着一些弟兄下山去,在山脚下修筑一道隐蔽防线,一定要想办法布置出延伸,情况紧急还能随时撤退。” “行。” 李天喜点头,嘴里蹦出这个字以后,就要往外走,被孙玉民重又叫住,示意他听完再行动。 “存祥,你要做好两手准备,一个是扁担石石路那里,布置几个枪法好的弟兄,再布置一挺机枪,不管是鬼子还是民团,想过来也很难,这里唯一要注意的是,千万小心防炮,最好派一个顶力的兄弟防守。” “我知道了老大。”众兄弟当中,只有戴存祥身上还保持着在二十师时候的作风,军容严谨,雷厉风行。 “你不光要守着扁担石石路,还得兼顾后面那条秘密通道,万一那里真的有外人知道,恐怕那边会成为重点攻击目标,所以你一定得小心。”孙玉民担心戴存祥会分身乏术,又说道:“我给你一个人,好好带带,能成为你左膀右臂。” 他要说的人自然是黄伟,提到他们几个人。孙玉民立刻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转对对抱着小初九的谷红英说道:“谷姐,你要帮我盯死那四个投诚来的伪军,没得到你的信任之前,千万不要让他们下山。” 看到谷红英只点了一下头,心事全在小初九身上,他又提醒道:“谷姐,那几个人知道我们的大秘密,如果出了岔子,后果会很难收拾。” “知道了,你谷姐我也吃了三十几年干饭了,连几个活人都看不住,那不是白混了吗?” 谷红英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带着一点点嗔怒,看到孙玉民有点不好意思,脸有点微红后,她笑道:“东家,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谷姐把他们看的死死的,你不让他们下心,他们就下不了山,姐姐听你的。” 这句话一出,把陈莱和小丫头都逗笑了。 孙玉民安排好了这一切,连夜带着陈莱、小丫头、周善军下了山,他急着回去看刘文智,也要在杨树铺准备准备,随时给扁担石有力的支援。熟睡中的小初九被抱起时,惹得谷红英差点流眼泪,她没有孩子,带了一天小初九,彻底的爱上了这个小家伙。 ………… 忽然着起的大火,染红了半边夜空,冒出的浓烟在火光的照耀下直冲云宵,还好没起风,如果起风了,王家大宅估计得烧掉大半。 刚组织人扑灭宅子这边的大火,街上的粮店和布店也都失火,站在大门口都能看见熊熊燃烧的大火。 王得贵算是明白了,这不是走水,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至于什么目的,还不得而知,但至少已经让他肉痛不已。 王艳茹手扶着已头发泛白的父亲,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心里忽然间有点心酸。 她不是不知道父亲在外面的名声不好,也见过那些被欺凌后的百姓凄凉的模样。 但是就算是霍山县的人都厌恶、仇恨和敌视父亲,王艳茹都不可能不爱他,不论他在外面是个什么形象,一回到家,一出现在自己面前,始终都是个慈父的形象,始终都是个把自己捧在手心中的慈父。 “王福,王福……快去救火呀。”他很着急,虽然他名下这种商铺不少,但生性守财,看到自己的产业即将化为乌有,还是让他很心痛。 “老爷,王管家已经带着人手去了。”边上一个扛着枪的壮丁回答。 “你怎么还像根竹杆一样伫在这,赶快去帮忙救火呀。”王得贵先是哦了一下,随即又开骂,他现在是恨不得所有的人往火里扑,帮他把财物救出来。 扛枪的壮丁犹豫了一下,他又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呀?赶快去呀。” “可是胡爷说过,任何时候都不准离开老爷半步,我怕,我怕……”壮丁畏畏缩缩的说着话,脚步往后躲着,这个动作明显是担心会挨打。 王得贵刚想举起手中的拐杖,那个壮丁忽然眼里冒出光来,喊道:“胡爷,胡爷回来了!” 他徇声望去,只见胡海龙带着几十个人垂头丧气地往这边走来,先前带去的一溜马车全都不见了。 王得贵心中一惊,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迎了上去,急急地问道:“海龙,东西这么快送到了?” 胡海龙没敢看他的眼睛,嘴里只糊弄般的回了一句:“没有,半道上让人劫了!” 这句话一出,王得贵如同五雷轰顶,站都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报复(求票票) 胡海龙早就料到他听到财物被劫以后会这个样子。 这些年以来,他一天天地看着他的胡作非为,从开始的劝阻,到后来的失望,再到后来就是两耳不闻王家事,只一门心思地醉心于武学和家庭中。如果不是念及当年的救命之恩,他肯定会拍案怒起,甚至是一走了之。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人老了,家也安下了,不想再去折腾什么。再加上王得贵近几年也稍微收敛了一点,也算是给了他留下来的借口吧。组建民团以后,胡海龙开始一心扑到了整训上,其实也算间接地也为王得贵壮了声威吧。 虽然对王得贵有诸多不满意,但人家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看到他直挺挺地往后倒,赶忙冲上去扶住,又是摇晃又是掐人中,总算是把昏过去的王得贵给弄醒了过来。 “海龙,这么多的宝贝,怎么说让劫就让劫了呀。” 王得贵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钱财。这让胡海龙有些不满,要知道他虽然伤得不重,但好歹也是受伤了,半边脸上的血渍都还未擦去,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只关心被劫的钱财,人问都不问一句,换谁都会心寒。 倒是王艳茹发现了这一点,她先是被父亲的突然昏厥吓到哭泣,看到他醒来才止住了眼泪,可听到父亲嘴里心里全是那些钱财,心里顿时有些不满了,说道:“父亲,胡叔叔都受伤了,你不关心吗?再多的钱财抵得上你们兄弟的感情吗?” 王得贵这才发觉自己是有点过份了,朝胡海龙望去,看到满脸血渍的他,才问道:“海龙,你伤到哪了?” “我没事,大哥,都怪我,太掉以轻心了,想着这么熟这么短的路途,结果……”胡海龙看到王得贵这副样子,心中也是有愧,说这些话时还一边不停地叹气。 “别人早已经算计好,这边放火那边抢车,你我兄弟玩了一辈子鹰,这次算是被鹰啄了眼睛。”王得贵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接着说道:“海龙,让把佛子岭的火给灭了吧,其他的明天再说。” 王得贵也真是老了,蹒跚的背影,让人不禁唏嘘。王艳茹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连忙追了上去,伸手搀扶住了他。 “老爷,老爷……” 几声急切地呼唤传了过来,王得贵被这急切的声音所疑惑,回转了头往后看去。 一个百姓打扮的人正往这边急奔,脚步凌乱,时不时地还会两脚相绊,好像身后有着洪水猛兽在追赶。从他出声呼喊到跑到王得贵面前,至少摔了三次,如若不是胡海龙让人去扶助,估计他已经没有力气过来。 “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王得贵受了如此大的损失,正在肉痛中,有点不想搭理,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不理。 “老爷,我发现了咱们的几辆马车……” “当真?”胡海龙和王得贵异口同声地问道,连打断那人说话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 “老爷,我可是您亲自派出去……” “别急着说,先进屋。”王得贵一听到了马车,立刻精神了起来,被劫的财物不算少,现在有了下落,叫他如何能不高兴。这个人的话再次被他打断,紧跟着又说道:“海龙,让人把他扶进来,再派人去把王福叫回来。” 王艳茹对于男人间的打打杀杀是丝毫不感兴趣,她挂念的只是父亲的身体。让下人泡了杯参茶,自己亲自端着进了小客厅,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父亲在大声怒骂。 “小小一个扁担石,居然敢对我下手,他谷麻子恐怕是活腻味了。” “老爷,谷麻子向来是不敢招惹咱佛子岭,今儿个怎么会突然捅上一刀?这其中恐怕是另有内情。”王福说道,他和光头平素也不怎么联系,上次放风让光头截物资之后,俩人再也没有联系过,所以他一直以为光头还在扁担石上面,所以当听到财物和马车被谷麻子所劫时,他还有点不相信,可当报信的人把这几辆马车的细节说出来后,让他更加的疑惑了。 “能有什么隐情,谷麻子缺钱花了呗,得知我这边要给太君送礼,便横插了一杠子。”王得贵气愤难消,他又说道:“谷麻子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劫车不说,还派人到咱佛子岭放了几把火。此仇不报,我王得贵誓不为人。” 胡海龙也是在沉思,明明劫车的是杨树铺姓孙的东家,可为什么这个报信的人却说在扁担石看到了马车队,如若他撒谎,怎么会将马车队的这些细节讲得如此准确。姓孙的去扁担石做什么呢,不是说谷麻子前不久还杀了杨树铺的人吗?两家混到一起了?不太可能呀,杀人之仇,哪有那么容易化干戈为玉帛的! “海龙,姓谷的都踩到你我头上去拉屎了,咱若不还点颜色过去,人家会以为佛子岭没人了呢!”王得贵用拐仗敲了一下桌子,把沉思之中的胡海龙都惊了一下。 “海龙,你有什么好办法没?”王得贵又问了一句。 胡海龙本身对阿谀鬼子的行为本来就有很大意见,虽然自己是丢了财物,但受伤回来后,王得贵连最起码的问侯都没有,更别说让人来医治,这让他的意见更大了,心道:既然你爱财超过两个人之间十几二十年的感情,那我又何必去参与打扰到你的好事呢。 听到王得贵的话,他说道:“大哥,我哪有什么办法。” “要不你带民团去剿了扁担石姓谷的?”王得贵还没有发现胡海龙已经有些不耐烦和厌恶,用商量的口吻问道。 “大哥,我此刻头还很晕很痛!应该是流血过多所致,就不领这个差使了,你重新委派别人吧。”胡海龙又不傻,怎么可能会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命!说完这句话后,直接起身就往外走,没有理会王得贵尴尬的神情。 王艳茹端着参茶在门口碰上了往外走的胡海龙,对着他轻声地说道:“胡叔叔,我爸是急昏了头,请你不要怪罪他。” “傻丫头,叔叔怎么可能去怪罪。”胡海龙摸了一把她的头,然后大步地走了出去。 王福看着胡海龙健步如飞地离去,丝毫没有受伤后的颓废,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样,说道:“老爷,你不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吗?” “蹊跷?什么蹊跷?”王得贵一边吹着参茶的热气,一边问道。 “谷麻子怎么就会知道咱们要给太君送礼?恰恰好就去劫了胡爷的队伍。” “你是说?”王得贵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反问道。 “老爷,您想一想,胡爷可是带了几十个人,有着几十条枪,而且还有机枪,谁想劫财,那可得需要点实力。”王福一双三角小眼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口里不停说着挑拨离间的话:“放眼霍山,放眼整个皖西南,有这个实力的不多,但谷麻子他们是算不进去的。” “你的意思是,海龙和谷麻子互相勾结,才会丢失这批财物?”王得贵听出了他的意思。 “老爷,您想想,就凭谷麻子手中那几杆枪,连杨树铺姓孙的都对付不了,拿什么和咱们斗。如果胡爷不松口,他姓谷的劫得了这批东西?做梦去吧。” 王福讲得口沫横飞,完全没发现王艳茹已经变脸,她正想出言训斥,王得贵先开了口:“绝对不会,王福,以后这种话你不要再说了。可能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这个家里任何人都背叛我,海龙都不会。” 他之所以这样说,不是单纯的出于绝对的信任,而是这些年来两个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感情。如果胡海龙爱财,当初得到那个小军阀的金库时,他完全可以把财物一分为二,然后分道扬镳而去,何致于这些年一直伴在自己左右。要知道那批财物远超这次被劫的东西,胡海龙会去因为这点东西和别人勾结?绝对不会。 王福很是尴尬,本以为这些话就算不能让胡海龙怎么样,最起码会让他失去信任,可没想到,不仅没陷害到胡海龙,还,让自己受到了斥责。特别是骄蛮的王家大小姐,故意把端参茶的托盘砸到他脚上,离开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两眼。 “王福,对付谷麻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老爷,谷麻子一伙人盘据在扁担石多年,无非是仗着山势险峻,有着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石路,要不早让人给连窝端了。” 王福并不知道那条秘密通道,光头虽然和他有勾结,但是那时他已经相当于寨主,怎么会傻到把这条立身之本告诉外人。 “我不想听这些,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办法除掉扁担石的谷麻子?”王得贵有些不耐烦,这次的事情让他非常的恼怒,一心想要报仇雪恨。 “当然有,只不过我们需要请人帮忙。” “请谁?” “皇军。”王福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一直盯着王得贵的脸,看到他脸色变了,又立马说道:“不请皇军的话,最起码得请到龙大队长带部队来,而且还得带着炮,不用炮火压制住守路的人和火力,我们无法攻上山寨。” 王得贵听到他又说出“皇军”两个字时,很想发怒,如果不是他出的这个馊主意,自己今天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损失。可听完了他的话,也知道人家说的没错,如果不请人帮忙,自己就算攻取扁担石,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请鬼子伪军打吧,人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又得破费不小。 王得贵思忖了好一会儿,做了土皇帝这么些年,何时让人家如此欺负过,他心一横,说道:“王福,这件事你去办,请龙大队长派人来帮忙剿匪,只要消灭掉谷麻子,我必当重谢。” 王福奉命而去,他则陷入了新一轮肉痛中,又得破费不小。 王得贵哪里知道,佛子岭被闹得天翻地覆是在县城被攻击之后。王福去县城找龙望霸时,得知了这一情况,他灵机一动,把这件事也扯到了扁担石身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花言巧语 小笠原带着部队紧赶慢赶的回到县城时,看到的只是一地的士兵尸体,留在县城的一小队士兵除了几个躲起来和两个去报信的外,全都玉碎在县府门口,而且杀死他们的还是自己的武器,九二式重机枪。 从幸免于难的士兵口中得知袭击的人从东门开车往六安方向而去,他连忙派出了部队去追赶,又打电话给六安的鬼子中佐,汇报了这里遭袭的事情,请求他对向派出部队夹击。 其实他知道,肯定是无法追赶到袭击县城的人,派人追也只是做个样子,可除此之外,他也别无他法。 满腔的怒火在回到住处后,更加的火上浇油,看到被洗劫一空的立柜,小笠原的眼睛都红了,要知道这几乎是自己在中国所有的收获,特别是那尊玲珑金塔,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找来的,现在便宜了别人,叫他如何不怒火中烧。 “八格牙怒!……” 小笠原在自己屋子里发火时,龙望霸则在自己的驻地里询问着士兵,用了好大一会,才弄明白下午在县城发生了什么。 死了两个人,另外有五个人不知踪影,丢了四挺新机枪,这就是自己部队所有的损失,龙望霸知道如果把战损报上去,肯定会被小笠原怀疑。和鬼子比起来,自己这边的损失小得多,同在县城中,人家一个小队就没剩几个人,自己一个中队的部队被唬在营地没去救援,若让鬼子头知道,岂会轻易放过自己和这一中队的士兵们。 龙望霸早就作好盘算,把自己的损失报到最大,报得比那一小队鬼子还惨,瞒天过海,他已经不止一次试过这一招,而且还屡试不爽。 过了一夜,龙望霸估摸着小笠原的火气小了些,打算吃过早饭就过去安抚慰问一下。刚坐到桌子上,还没动筷,一个士兵就来报告,佛子岭的王得贵的管家求见。 昨天如不是匆匆赶回县城,肯定会让王得贵“大出血”,睡觉时还在感叹这土财主命好,逃过一劫。 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可休怪咱手上的刀太快太狠。龙望霸心中的小算盘打了起来,对士兵说道:“让他进来。” 王福双手捧着小口小小的朱漆箱子,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龙望霸一见到他手上捧的只是一口小箱子,心中算死了王得贵并没有准备什么贵重东西,当下就有点恼怒,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把满脸谄媚笑脸的王福给吓得抖了一下。 “你是佛子岭王得贵的管家?” “龙大队长,在下正是,在下正是!”王福是个机灵的人,心中大抵猜到了这个百姓口中的“王八”任何发怒,所以说话的同时就打开了小朱漆箱子。 盒子一开,一层淡淡的黄绿色光晕透了出来。 龙望霸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小箱子 里并不是自己先前以为的银圆黄金之类的,里面装着一只玉质的通体金黄的“癞蛤蟆”。 他不会真的以为是一只“癞蛤蟆”,赶紧起身走了过去,从箱子里捧出了这件东西,细细观看着。 这只“癞蛤蟆”通体呈金黄色,造型很独特,嘴里衔着一枚金币,三条微带绿色的腿盘在一个黄金圆盘内,盘子里,“癞蛤蟆”腿边也全是一枚枚的金币。 龙望霸伸手想拿起一枚金币来看,却发现这些金币其实是黄金圆盘的一部分。 他虽然对于这些珍宝没有什么研究,但也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件东西价值不菲。 现前佯装的怒火一下就转变成了笑脸相容,口中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来人啦,给王先生上茶。” “多谢龙大队长。”王福客气了一下,将手中的朱漆盒子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走到了屋子一边的客椅上坐了下来。 “王先生,这件东西……?” “龙大队长,这件宝物名唤招财金蟾。”王福正愁找不到机会拉近关系,听到他询问,便开始卖弄起自己的学识:“相传有一名仙人,他的名字叫刘海,在他那个时代,妖怪为患,妖怪的形状也千奇百怪,而仙人刘海为民除害,收服不少妖精,其中一只心肠不太坏的妖精,被刘海收服打回原形,原来是一只有三只脚的金蟾。后来这只金蟾一直跟随着刘海降妖除魔,帮助贫苦百姓,而慢慢的人们发现三脚金蟾竟有旺财运的能力,故后人做了一件三脚金蟾的宝贝,用来镇宅旺财。后来,只要三脚金蟾所到之处,主人就会很快富裕起来,所以这件宝物也渐渐的和貔貅齐名起来。”王福说到这,又故作神秘兮兮状:“王得贵之所以起家,大概这件宝物也起了不少的作用。” 龙望霸自然不会信他后面的那句话,如果真有那么神奇,扣门如王得贵会把这等宝贝送出来。 “王得贵让你来就为了送这件东西?”龙望霸把金蟾装进了箱子里,装作一副不稀罕的样子,嘴里的口气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样子。 混迹乱世多年,龙望霸早已经不是那种小恩小惠就会感激涕零的愣头青了,虽说这件东西挺贵重,他也得喜欢,但一想到人家一出手便是此等宝贝,那出言相求后,送的礼岂不会更重! 抱着这样的心态,龙望霸又开始了他那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入他法眼的姿态。 真tmd是只喂不饱的狼。王福心里恨恨地骂道,他何尝不知道这人态度的突然转变,是想要更多的好处。 “龙大队长,本来昨晚上您应该收到更多的礼物,可是很不幸,半道中让人劫了。” 既然你想要更多的好处,何不趁这个时机把诱饵扔下去,就不信你龙王八不上钩。 果然,他一听到说礼物被劫后,立即父直了身子,急切地问道:“怎么个情况?” “昨儿个您和城里的太君急匆匆地往回赶,我家老爷还以为是招待不周,惹二位生气了,便马上张罗了一些礼物,让民团团副胡海龙带人送来县城,向二位赔罪。” “后来呢?” “被劫了呀!”王福说道:“您也知道,咱佛子岭民团可不像别的地方民团,手上的家伙式比许多正规军都要厉害,胡团副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可就是这样,东西还是让人劫了。” 龙望霸对佛子岭民团的事估摸着比王福都清楚,他觊觎这支部队,想把其收入自己麾下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以来都是胡海龙软硬不吃,才没有得手。他知道胡海龙的实力,不管是明里暗里都和他交过手,从未占过上风,现在听说他亲自押送的财物被劫,这让龙望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第一反应就是面前这个人在撒谎。 “霍山境内还有人敢打胡海龙主意?我怎么有点不太信啊。” 龙望霸的声音有些慵懒,不管是从神情上还有言语动作上,他都在提醒面前这个人,不要在自己面前耍嘴皮子。 “龙大队长,如若您不信,可以马上派人去佛子岭调查。如若王福有半句谎言,宁愿当场引颈伏诛。”王福说这些话的时候,调门有些高,人也有些小激动。 “昨晚不光财物被劫,胡海龙受伤,连佛子岭都让人放了两把大火,烧毁了不少房屋和财物。”他见龙望霸似乎相信了自己发的誓,趁热打铁地说道:“这些事情一查就清楚,可是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屁就放。” “龙大队长,小的今日进城,从我家三少爷嘴里听说了昨日城里也出了大事,对吗?” “你问这干嘛?”龙望霸觉得有些奇怪,他说道:“我劝你不要乱打听,也别乱说话,小心惹祸上身。小笠原太君正因为昨儿的事大发雷霆呢,没看到我都不敢去见他。” “龙大队长,王某只是个下人,本不当管这闭事,只是不忍看您某天因为这事吃大亏,才忍不住说出来,既然您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我?吃大亏?”龙望霸哈哈大笑,说道:“你倒说来听听,让龙某见识见识会吃大亏的事情。” 王福轻轻笑了一下,心道:你现在是很轻松,等会儿就不知道你笑不笑得出来。 “您部队上是不是有个叫黄伟的?还有个叫匡小山的?” 王福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很平淡,可龙望霸听到后直接站了起来,瞪着眼睛喝问:“你怎么知道他们?” 黄伟和匡小山正是昨天县城遭袭后失踪的皇协军士兵中的两个,龙望霸正愁不知道去哪找寻他们,忽然听到从王福嘴里冒出了他俩的名字,叫他如何能镇定的住。 “龙大队长,您别着急,请听我把话说完。”王福嘴上虽然很客气,眼神里开始带着轻蔑。 “你说,你说。”龙望霸也明白了,自己肯定是有把柄在人家手上了,不敢不客气。 “劫我们老爷财物的匪徒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可谁知道偏偏还真让我们给发现了。”王福说道。 “劫你们财物的匪徒?和黄伟、匡小山他们有什么关系?”龙望霸的心完全不在王得贵丢失的财物上,只想知道这件事怎么会扯到这几个失踪士兵身上,忽然他脑袋里嗡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难道劫财物的人里面有他们?”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扁担石第一战(一) “是的。”王福直接回答:“不光他们俩,还有另外三个你的人。” 龙望霸这一下真的是被震住了,人家不光把人数说出来,还把名字都点了出来,这还能作假。 “他们现在在哪?” 龙望霸急切地问道,他不担心这几个人有没有去劫王得贵的财物,唯一担心的是,鬼子一个小队的覆灭有他们几个的“功劳”。 本来县府门口的工事不用自己的部队守护,可鬼知道这个小笠原脑子里想的什么,居然硬要自己派人去轮值,和鬼子兵一方一个工事。 昨儿出城剿匪的时候,自己清楚地记得是黄伟他们这个班轮借,出门时还看到他向自己敬礼。可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人就连带着另四个士兵不见了,唯一留下的就是和他们一起值班的两个士兵尸体。 他一直担心是黄伟他们勾结了外人,先干掉了对面工事里的鬼子兵,然后又在工事里干掉了大半个小队的鬼子,自己留在城里的那个中队之所以没什么损失,是黄伟他们念在同袍手足的份上,手下留情而已,现在看来,当时的这个念头很快就会成为事实。 “龙大队长,我知道您急着找他们几个,最好是能马上突突了他们,省得把祸水引到你身上对吧。” 王福掐到了龙望霸的七寸,正得意洋洋着,冷不丁却被一支枪顶住了头,吓得他腿一软,如若不是坐在椅子上,肯定会溜到地上去了。 “快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龙望霸有些歇斯底里,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很像是要被人逼得狗急跳墙。 “我什么都不知道。”王福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这个人别看很聪明,也能说会道,其实却是个软骨头。 “那他们几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龙大队长,先前我不是说到了劫财物的事吗,他们抢了东西不说,还在佛子岭放火,借此掩护他们逃走,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都被我们老爷先前安排在扁担石山下的暗哨发现。” “谷麻子?”龙望霸皱起眉头,又问道:“王得贵为什么在扁担石山下安排暗哨?” “这……”王福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难道对人家说,王得贵一直在找机会,想吞并扁担石?如果这样说了,那么这次前来拉援兵,肯定会遭到人家怀疑真正的目的。 “说!” 龙望霸手中的枪又往前顶了顶,枪口的冰冷让王福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说,我说。”王福脑子转得很快,很快就找出了个理由:“前些日子,杨树铺姓孙的东家和扁担石结下了梁子。” “什么梁子?和暗哨有什么关系?和黄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你赶快全部说完,老子没功夫陪你在这磨嘴皮子。”龙望霸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老爷之所以在扁担石山下放暗哨,是怀疑杨树铺姓孙的和扁担石谷麻子勾搭在一起了。这段时间在两处都安排了暗哨,杨树铺那边连派了几个都被揪了出来,只单单扁担石的没有被发现。” “你是说,这次我们去杨树铺,谷麻子担心姓孙的会吃亏,才会大闹县城?”龙望霸问道,随即又说道:“胡扯!谷麻子盘据在扁担石多少年了,姓孙的什么时候才来,这你也能扯到一起?简直胡说八道。” “您说的对,确实没有发现他们勾搭的证据,但恰恰就是这个暗哨,发现了昨晚的惊天秘密。” “就是那个暗哨发现了黄伟他们?” “是的,黄伟他们几个还穿着皇协军的军装。那个暗哨本就认识他和匡小山,所以才会如此笃定。”王福这句话完全是诓人的,那个暗哨根本不认识那几个投诚的伪军,只是有提到过有几个人突着这样的军装,王福今天到县城后,便听说了昨儿县城遭袭的事情,结合到一起一想,便找到了其中的关键。 “袭击县城的目的是什么呢?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们要送东西到县城来?”龙望霸收起了手中的枪,他没想到这件事情是面前这个人猜出来的,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的人是亲眼看到,他们和扁担石的人一起,把劫来的东西全都搬上了山。” “妈拉个巴子的。”龙望霸口中骂道:“这几个吃里扒外的畜牲,这是要把老子往死里拖呀。” “是啊,龙大队长,如果咱们不把扁担石铲除掉,留他们几个在世上,让太君知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王福趁火浇油。 “可是扁担石哪有那么容易铲除,我曾听说过,当年有国军保安团一个营都没有打下来。”龙望霸有点犹豫。 “保安团怎能和您手下的部队相比。”王福适时地给他戴了顶高帽,接着又说道:“我们老爷说了,只要龙大队长出兵,他愿承担您部下两个月的军费,另外您个人他还有重谢。” “此话当真?” “我们老爷向来是一言九鼎,何况他敢对龙大队长您耍赖吗?” “可是,扁担石那儿真的有些难已下手呀。”龙望霸虽然很喜欢钱财,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手上没有部队,没有让日本人看重的本钱,那他这些得来的钱财也会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龙大队长,您不要被外面的谣言所吓到,扁担石是易守难攻,但这要看相对于谁而言。只要您带足炮弹,一个小小的土匪窝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福见他有些心动,又跟着抛出另一个诱惑:“我们老爷还说了,他不仅派民团帮忙助攻,取下扁担石后,山上的原本有的东西全归您,我们这次被劫的财物他只取一样,其他的也都全归您。”他说完这句话后,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偷偷地和您说一下,这次被劫的财物可不少,您取下扁担石后就会知道我没有骗您。” “好,就去剿了扁担石谷麻子,大不了多费些炮弹。”龙望霸下定了决心。 王福的话就犹如促使他作出这个决定的最后一个法码,在他眼里,仿佛扁担石也是唾手可得,山上的金银财宝,武器弹药都已经成了他龙望霸的私人财产。 ………… 李天喜以前在国军中一步步从基层上升上去的,带这百十号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虽然生性不是太爱说话,自手下的川军团(新编一团)覆没后,他就更不怎么说话了,可一旦面临战事,他马上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到达山腰后,他结合地形给每个人的布置射击位置,给他们做伪装和防御,甚至还苦口婆心的说着要注意哪些事项。 还好让他带下来的人不算多,还有着几个杨树铺的兄弟,两挺机枪将会是主要火力,自然分配给了他们。 等所有人都安排妥当后,他还跑到山下去看,确认无遗漏后自己才停下来。 布置位置用了一个早上,又等了一个上午,山下什么动静都没有,这些人做土匪做惯了,哪里耐得住性子,都有点按耐不住了,只是碍于李天喜在才不敢动弹,口中的怨言却不断地响起。李天喜没有去理会,任凭着他们发着牢骚,眼睛只直直地盯着山下的路。 身边的一个兄弟点着一支烟,递了过来,看着他一口气就吸了半截,忍不住问道:“天喜哥,你以前也是这样吸烟的吗?” 他没回答,将手中只吸了一口的烟在旁边的地上揉灭,指着山下说道:“敌人来了,准备战斗。” 山下的路上,李天喜派出的前哨正飞一般的往回跑,边跑还不停地挥舞着手上的红布,这是先前约定好的信号。 先前还七嘴八舌的众人一见到挥舞着的红布后,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这道没有战壕的阵地上响起了各种拉动枪栓的声音,扁担石上面的武器很混杂,人手一支枪都没做到,哪还能奢求像以前二十师一样清一色的德械装备。 “听我枪声为令,谁敢在我前头响枪,休怪我不客气。” 扁担石的这些弟兄以前都是土匪,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阵仗,很多人都在瑟瑟发抖,有的人甚至连枪栓都拉不动了。他的这句话不像先前那般温暖,有的只是冰冷和威严,让众人更加地紧张和胆怯,还好李天喜及时地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又继续说道:“兄弟们别怕,他们也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等下听我指挥,包准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他后一句话起到的作用明显胜过了前句话,阵地上立刻安静了起来。 前哨跑的很快,没有在这片阵地前停留,这是李天喜先前就这样要求的。他故意让那人不断地挥舞红布,不仅仅是想让自己能够看清楚,更是想让到来的敌人看见,目的很简单,让别人以为防线是在扁担石石路之后,自己好在此处打个出其不意。 龙望霸还是骑着他那匹高头大马,这次他带来了两个中队的部队,几乎是他手上的一半兵力,还带了两门迫击炮和几具掷弹筒,这也是他信心膨膨攻取扁担石的倚仗。 王得贵没食言,派出了一个营的民团前来助阵,只是两三百人全穿着黑衣,跟在皇协军屁股后面,让龙望霸有些不舒服,这怎么看都像是个送葬队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扁担石第一战(二) 挥舞着红布朝山上飞奔的人,龙望霸早就已经看见,有士兵举枪瞄准被他阻止了,说道:“让他去报吧,我倒想看看谷麻子有什么能耐,屹立在这十几年都不倒。” “龙大队长,您千万不要轻敌,听说谷麻子一身本事从未遇见过敌手。”说话的是跟随而来的民团营长,这人在杨树铺被周善军一招制伏过,整个民团里面穿军装的不多,他是一个,所以跟在龙望霸身边也不怎么碍眼。 “没有敌手?哼,那是他没碰上我姓龙的!”龙望霸有点骄横,也该着他有资格嚣张,带来的两个中队的武器装备可不是一般的虎,可以这样说,立煌的廖磊二十一集团军所部都没有几支部队能和之想比。 两具迫击炮和六副掷弹筒不说,光重机枪就带来了四挺,轻机枪就更多了,士兵手上也是清一色的三八大盖,别说来剿小小一个扁担石,就算是攻击一个县城,都能凑合着用。 “那是,那是。”民团营长忙点头称是,阿谀谄媚的样子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他故意落后了几步,一口痰淬在了地上,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也难怪他会一副小人的模样,同样都是部队,民团和皇协军一比立刻就像是叫花子。以前还自我感觉良好,因为有着两挺马克沁重机枪和十几挺捷克式,仗着这些家伙没把人家伪军放在眼里,可当人家真正的亮出武器时,就立刻知道了差距不是一点点。所以跟在他们后头都有点垂头丧气,连故意抬出来显摆的马克沁都好像是见不了人一样。 山路连绵婉转的朝山上延伸,两座盾牌似的山峰充当着屏障,护着后面直插云霄的扁担石主峰。 这是十万大别山中普通的一座,和很多山峰一样,扁担石这里也大都是一人抱的五针松,偶尔还会有几颗直挺挺地红豆衫。 “好一个地方呀。可惜让土匪给占了。”龙望霸叹道,他在嫌弃别人,却不知道有多少同胞在唾弃他。 “报告大队长,前面就是扁担石了,主峰在这两座山后面,我们是先上半山腰还是在山底下休息?”手下一个中队长过来敬了个礼,问道。 “先上山,谷麻子肯定守在石路那一块等着咱,不能让人家主人家久等了。”龙望霸大笑起来,接着又说道:“咱们的迫击炮、掷弹筒也该开开荤了,就拿谷麻子试试火力吧。” 李天喜面色严峻,他已经看到了四个人抬着的重机枪,也看到了两个人抬着的迫击炮和一人扛在肩上的掷弹筒。身边的人不明白那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却是非常的清楚,只要一响枪,自己这边最多只有三十秒钟的射击时间,说不定会更短,如果这三十秒钟不能彻底摧毁对方,那么就必须要撤,而且这种撤退还会有伤亡。此刻,他的心里开始犹豫起来,该不该开这一枪。如果这个阵地上的人都是像自己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不会有半点犹豫,可现在不是,除了两个机枪手,还有他们俩身边不远,随时准备接替的两个人,再加上自己,满打满算五个人,带着这些“土匪”们要和有着炮火的伪军刚正面,这让他心里完全没底。 山路转折处已经能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伪军,帽檐上的青天白日帽徽都已经清晰可见,甚至那人脸上的几个疙瘩都暴露在众人的眼前。两个机枪手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李天喜,目光在向他询问着。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落下来,掉在紧贴在脸上的汉阳造枪把上,李天喜内心巨烈的挣扎着,他自看到伪军那比二十师下面部队都要强大不少的武器装备时,就开始了犹豫,脑海里眼前浮现的都是川军团士兵舍身忘死的身影。几千人曾经在自己的一声命令下前赴后继、英勇无畏的赴死,现在这百十号人又要在自己的枪声后,变成一撮这儿的红土吗?不能,坚决不能,随着这滴汗水的落下,李天喜将自己的呼吸完全都屏住了,毅然地扣响了手中的枪,虽然准星后面的是一张自己同胞的脸,虽然那张长着疙瘩的脸还显得很青涩,可是他已经没有选择,打响了这一枪以后,李天喜把全身的力气都放置在了呐喊中:“打,给我狠狠地打!” 紧跟着他枪声响起的是两挺捷克式机枪,不过李天喜像是完全听不见一样,手中的汉阳造开完一枪后,再也没有被拉动枪栓。 李天喜像是傻了一样,他从缺口,从准星穿过去的目光将子弹射出枪口,然后击中那伪军士兵额头,然后那士兵倒下的全过程都看在眼里,甚至是看到那喷涌而出的绚目红色,看到了那人倒下溅起的黄尘。 这不是鬼子,这是个同胞,虽然他披着的是身狗皮,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中国人,自己怎么能有决定他生死的权力呢。 边上的土匪都已经开了第二枪,他还是傻中了邪一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看着那个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伪军士兵。 “天喜哥,你没事吧?”那人推了一下他,把他从痴傻中从内疚中拉了出来,回过神时他发现虽然第一波打击留下了不少伪军尸体,但是更多的伪军已经迅速隐蔽起来,重机枪和迫击炮都已经架设调试。自己这边的两挺捷克式机枪已经打光一弹匣子弹,正在换第二个弹匣。从时间上来估算,从自己开出第一枪,到现在对面有零星的还击,时间至少已经过去了二三十秒钟,再不下令撤退,这百十号人恐怕都得葬身在这里。他这次没有再犹豫,扯着脖子大喊:“撤退,撤退,机枪掩护撤退。” 扁担石的这帮子人且不说枪打的怎么样,仗打的怎么样,光说逃跑撤退之类的,绝对不比某些国军部队慢。 从李天喜出声到他爬起来,至少有几十个人已经像兔子样往山上飞奔。 落在最后的正是李天喜和另外四个兄弟,借着树木的掩护,他们撤退的速度也不慢,甚至还在撤退的过程中救下了两个被击伤的扁担石的兄弟。 等到伪军的重机枪能吐露火舌时,伏击他们的人早已经消失在林子里。 龙望霸吃了个哑巴亏,气得猛抽手中的马鞭,恰在这时,掷弹筒终于射出了第一发榴弹,破空的尖叫和不那么响亮的爆炸声似乎是在嘲笑着自己,让他更加的生气,一脚踹倒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中队长,口中大骂:“饭桶,饭桶。” ………… 孙玉民见到刘文智安然无恙后,才放下了心中的那块巨石,虽然是已经夜深,但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询问着鬼子来后的一些细节。 刘文智很淡然,说道:“其实鬼子和伪军来的目地很明确,那就是要钱,人家压根就没屠村之类的打算。所以我这次能蒙混过关并不是什么本事,只是沾了那些钱的光而已。” 孙玉民自然能够明白所言非虚,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 “大哥,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刘文智问道,他一个人在村子里,何尝不担心其他兄弟。 “文智,虽然你这边被讹了一些钱财,不过我们已经加倍赚回来了,不光如此,我们还赚了不少武器。”孙玉民笑着说道:“这其中也有你很大功劳。” “真的吗?”刘文智跟着兴奋起来。 当孙玉民把袭县城后又凑巧碰到胡海龙的押送队伍,然后顺手劫了王得贵送给鬼子和伪军的财物时,刘文智兴奋的坐都坐不住,说道:“我先前还在愁没了钱,村子外的那么多难民该怎么办。现在好了,我们有粮有钱,拉起部队不成问题,养活这些难民也不是很大的问题。” 一说到这个问题,孙玉民立刻追问道:“难民多吗?” “多,如果不是今天鬼子和伪军来,吓走不少,留下的会更多。” “那招兵进行的怎么样?” “还是不怎么样,年轻男人大多拖家带口,如果进了咱们的民团,一家子的人恐怕就会活不下去,有这个情况的人特别的多。”刘文智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我教你个方法,相信很快就能解决,”孙玉民笑道。 “大哥你有办法,怎么不早说出来,害我把头都想炸了。” “从杨树铺到扁担石有着几十里的距离,可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村子和人烟,你为什么不组织他们在这安家呢,头两年咱们帮助一下,过了这两年他们就生了根了,自给自足绝不会成问题。”孙玉民把“南泥湾”提前给搬了出来,实际上他参考的是后世农恳兵团模式,平素耕种,一到战时马上就能转化为部队。 “这行吗?”刘文智有些怀疑。 “相信我,绝对可行!”孙玉民说的很坚决,不容置疑的样子让他无法不相信。 “文智,这段时间你可能还得再辛苦一下,恐怕我和其他兄弟的精力都顾及不到这里。”孙玉民这几句话说的很严肃,让刘文智都有点紧张。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们劫胡海龙押送的那批财物的事已经败露,上扁担石被人发现了,估计此时王得贵已经在商量怎么对付谷姐那边。”孙玉民继续说道:“我不能坐视扁担石被攻击,所以下山时我已经交待铁胆和东平带着我们的那些兄弟去取放在洪山上的东西。我已经决定,助谷姐她们一臂之力,也正好给王得贵一记警告。” 第一百八十七章这种胜利可以不要 “好过来吗?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我们现在去运东西会不会太冒险?”刘文智是个优秀的军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有,我们也得担着,如果真惹急了我,把霍山县城给拿下来。”孙玉民眼中冒出凶光。 “哦……”刘文智很想对面前的这个老上级说,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实力,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或许给他支持才是最为重要的吧。 兄弟们在外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往家运武器弹药,这让孙玉民和刘文智哪里睡的着,再加上小初九似乎是在下山的路上着了凉,后半夜一直哭闹,急得孙玉民如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临近天亮时傻熊和邓东平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小初九闹了半夜后也睡了过去,孙玉民这才有空休息一下。 这一睡就直接到了中午,迷迷糊中孙玉民感觉到有人在推他,鼻孔中还隐约闻到淡淡清香,张开眼睛才发现推他的是陈莱。 “有人找你。” 她看到孙玉民醒来,说了这句话就想走。 “初九还闹吗?”虽然是睡眼矇眬,可这他张冷峻的脸上透露出来的仍是关心,打心底里出来的爱是会表露在脸上的,这或许就是人们嘴里的舐犊情深吧。 “早醒了,虽然没有昨晚那般吵闹,但是还是和平常有点不一样,她姑姑抱着去吃‘百家饭’去了。”陈莱说道。 自陈莱到来杨树铺后,孙玉民一直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小姨子,两人单独接触的机会其实很少,像现在这么近距离对视几乎是没有。 “看你的脸色也不是太好,这段时间带初九辛苦了,你也要注意休息一下,让小玉英多帮你分担点。” 这番话说的很柔情,让陈莱颇感意外,她盯着那张冷峻的脸,看了有好几秒钟,然后开口说道:“当初我姐也是被你的甜言蜜语所欺骗的吧?” 这句话说的孙玉民很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对着这个小女孩说出这番关心的话来,如果说只是因为她体贴入微地照顾初九,亦或是因为出乎于对陈芸的愧疚,可这些借口连孙玉民自己都不会相信,如何能拿出来面对别人呢。 “好了,你的洗漱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前面还有人在着急见你,快点收拾吧。” 给孙玉民尴尬的是这个女孩,打破这份尴尬的同样是这个女孩,这让他有点摸不透陈莱这个姑娘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话也说回来,他什么时候又摸透过人家的想法呢。 着急见孙玉民的是吴林生,他带回来的消息是霍山保安大队龙望霸带了约摸两个营的兵力往佛子岭这边而来,而与此同时,佛子岭民团也在紧张忙碌地筹备着什么。 “他们要对扁担石下手了。想要把谷姐和扁担寨的人一网打尽。” 孙玉民冷冷的说道,这个声音如同是从冰窖里透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前来给他端来饭菜的陈莱听了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我去通知他们,说伪军来了。” 吴林生不知道孙玉民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也不敢给出建议,只能说去告知那边消息。 “不用了,昨晚上我就已经让他们做好准备了。”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去欺负谷姐他们?” 吴林生没说李天喜和戴存祥的名字,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看似冷血,看似严酷的老大绝不会容忍自家兄弟任人欺凌,他说出这句话的目地是想提醒一下,扁担石的谷红英谷姐现今也是自己人了。 “王得贵是太平日子过够了,如果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以为霍山依然是他家的后花园呢。” 孙玉民嘴里说出的这几句话带着无情的漠视和戏谑。 “你要对付王得贵,有没有想过王艳茹姑娘,有没有想过周善军,他俩以后怎么办?”陈莱的话像一只利箭,直插孙玉民的心窝,是啊,这也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抛开他们二人不说,还有那个年过半百却依然忠义两全的胡海龙,自己还欠着他一份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和他兵刃相见? “林生,先一起吃饭吧!”孙玉民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开口招呼道,可一看到只摆着两副碗筷,又说道:“小莱,添一副碗筷来吧。” 吴林生哪会那么没眼力劲,忙说道:“原平他们在等我喝酒,我就不在这叨扰您了。” 孙玉民知道这帮子兄弟们的想法,毕竟有陈莱在,添上他也会有些尴尬。所以也没有挽留,只是说道:“你先去把铁胆和东平叫来,我有事找他俩。” “好的,老大。” 吴林生出去以后,陈莱直接就坐了下来,她故意把饭菜摆在茶几上就是不想让外人加入到他们中间来,果然吴林生有眼力劲,拒绝了孙玉民的邀请。 “姐夫,吃饭吧。” 陈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孙玉民碗里,然后就直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筷子不停地拨弄着碗中的米粒。 “你也吃呀。” 孙玉民一口气干光了一碗米饭,才发现她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忙对她说道。 “我昨晚又梦到姐姐了,她说她很想初九。” 陈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滚动着泪珠,声音是哽咽的,泪水是晶莹的,连那张樱桃小嘴也是在颤抖着,让人看了特别的心疼。张全把她送到之后没两天就走了,他要回去协助邓秀芬,虽然陈芸他们已经逝去,但是这个小组的任务还要继续完成,让邓秀芬一个人留在上海,他放心不下。这是陈莱在张全走后的第一次流泪,她本来是个坚强的人,可她更是个小女人,也渴望着累了的时候,无助的时候有个肩膀能让她倚靠,有双大手能扶她一把。张全本来临时充当这个角色,可他一走,陈莱就完全陷入了“孤独”之中,如果不是有着小初九,她的日子会更加的难过。 短短的一句话,熟悉的称呼,还有那个印在心里磨灭不了的名字,让孙玉民伸去夹菜的筷子停顿在了空中,就像时间已经定格了一样。 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对面的这个小女生,虽然她那伤心的样子很让人心疼,可是自己却不能给到她一丝的帮助。 正当手足无措时,对面那个正抽泣的小女生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地挪到了他面前,闪动着那双还带着泪水的大眼睛,拉住了他的手往她胸口拖,嘴里在说着:“姐夫,我心好疼。” 眼看着手即将触动她胸前高耸的饱满上时,孙玉民忽然间像被电击了一下,清醒了过来,慌忙挣脱了她的手,起身就往外边走,边走边说道:“我吃饱了,你多吃点。” 陈莱在他出门时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孙玉民的背影一消失在门口,她那张清秀漂亮的脸立时扭曲起来,残留着泪水的眼睛里似乎是要喷出火,手中的筷子也被狠狠地甩向了门口,低沉的声音里透着狠毒:“孙玉民,总有一天我要你身败名裂。” 她似乎余怒未消,一脚将茶几踢翻,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碗碟摔碎的声音,夹杂着这个声音里的还有陈莱痛哭的声音:“姐姐,我一定会替你报仇,我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恶气。” ………… 孙玉民来到邓东平和傻熊他们封锁伪军和佛子岭民团退路的位置时,回荡在山中的枪响仍未停止。 虽然他被中午那件事所烦扰,可一上到战场,就像另外换了个人似的。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个标板,坚挺的脊梁,凌厉的眼神,还有从骨子里散发的威严和杀气,虽然没有穿军装,可是有几个军人比他还像个军人? “老大,你怎么来了?”傻熊从一挺重机枪后面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问道。 孙玉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眼前这道狭窄的隘口,默不作声。 不可否认,邓东平的眼光很毒辣,在这伏兵,配以重火力,前来攻击扁担石的伪军和佛子岭民团想要全身而退已几无可能。 要知道,从洪山水口寺连夜运来的可是全套日军制式重火力,不要说乌合之众的民团和伪军,就是霍山的鬼子来了,也休想逃离。 全歼前面在攻击扁担石的伪军和民团已是毫无悬念,可孙玉民开始矛盾起来,他的内心在激烈的挣扎:这样的胜利要它做什么,虽然他们披着狗皮,虽然他们在攻击山上的兄弟们,可他们毕竟还是中国人,毕竟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是刚放下锄头的穷苦人。 光听山谷中回荡的枪响,孙玉民就知道,攻击扁担石的伪军们损失肯定不少。明显是攻不上去的结果,难道指挥攻击的伪军军官看不出来吗?孙玉民不明白,这些同样是中国人的伪军军官们,怎么可以硬着心肠让几乎没有战术素养的士兵们一个个的去送死。 他们还在等什么?难道会突然冒出来飞机大炮给他们助攻?孙玉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鬼子有这个闲心用如此代价来收拾一窝土匪,倒不如对隔壁立煌的国军大部队发动攻势。 直到听到群山中开始回荡震耳欲聋的炮声,他才明白了,伪军军官们用士兵的生命去探知山上的火力位置,然后用迫击炮和掷弹筒攻击,借此来打通扁担石那条绝路。 炮声听起来是连绵不绝,可孙玉民知道,他们不会有太多的炮,声势之所以那么大,是因为山中的回音把这强度不算太大的炮击声响,扩大了很多倍。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有些胆怯,山上的那些人会是一个什么感觉呢? 孙玉民开始有些担心,正欲带几个人上去看看时,捷克式轻机枪欢快的“哒哒哒……哒哒哒……”的声响又回荡在山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孙玉民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容,他知道伪军已是肯定无法攻取扁担石绝路了,自己唯一要考虑的只剩下是全歼他们,还是放过他们。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劝降 龙望霸怎么也明白不了,佯攻已经把扁担石路对面的火力悉数引了出来,可是一阵炮击过后,他再派出士兵攻击时,对面的机枪又响了。 连着几次下来,人员和炮弹的消耗让他肉痛不已。 戴存祥亲自带着二三十人守在这里,本来只有一挺机枪,李天喜他们撤退过来后,又给他留了一挺,这样一来,两挺机枪的扇面攻击区域把整条狭窄的石路都覆盖住。戴存祥是孙玉民身边为数不多的用脑打仗的人,扁担石路周边的巨石被他布置成防御阵地,让龙望霸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几乎都落空,别看声势弄得很大,可对防守方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这也是龙望霸屡次攻击都不能凑效的原因。 “妈拉个巴子,这是什么鸟地方,除非能飞过去,否则谁拿他们有办法?” 龙望霸现在是异常的后悔,不该听信王得贵那个管家的花言巧语,弄得现在进退两难。 刚上山就被人家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就损失了二三个兄弟,刚准备好还击却发现那帮子土匪跑的比兔子还快,己方重机枪响的时候,那边已经空无一人,这让他恨得牙痒痒。 到了扁担石断崖石路时,连着损失了几十人,带来的炮弹也用的差不多了,可还是未能前进分毫。 巨烈的挫折感让龙望霸沉默了,先前的高傲和不屑一顾早已飞到爪哇国外,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撤退。死伤了如此多的人马,又耗费了如此多的弹药,就这样撤退谁都不甘心,龙望霸也是一样,他问向身边的那个中队长:“我们还剩下多少发炮弹?” “报告,我们的80mm迫击炮弹只剩下了十二枚,榴弹倒还有三十多枚,能被抛射的手雷也还有一箱多,够掷弹筒坚持一会儿。” “每门炮再各打两发吧,最后一次进攻,让所有机枪都帮忙压制,如果再攻不下来,咱们也别在这丢人了,趁早回县城。”龙望霸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是有气无力,精神都似被耗干,显得特别的萎靡。 戴存祥猫在一块巨石后面,手中的望远镜透过岩石中的缝隙,能够清楚地看见那个挂着上校军衔的伪军军官,特别是那张丧气的脸和颓废的神情,让他预感到这人快耗不下去了。 戴存祥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些家伙太不经打了,枉费他布置这许久,特别是伪军的那些炮手,一看就知道是半桶水,不是打的太远就是打的太近,偶尔有打的准的时候却被岩石所阻止。 如果把这些炮归为己有,恐怕两个扁担石都已经攻破了。对呀,为什么我不能把这些炮占为已有呢?戴存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大胆的想法立时让他心跳不已。 扁担石缺什么?杨树铺缺什么?毫无疑问的肯定是炮。如果自己将正在肆虐的两门迫击炮和六门掷弹筒给缴为己用,那在众兄弟面前那不是傲着头走路,仰着头说话吗! 有了这个念头后,他就把那几门炮看做了是自己的东西。 望远镜扫射到架炮的位置时,他发现装填手正在装弹,看样子伪军又要发动进攻。 “能少打两发炮弹吗,好歹给老子留点。”戴存祥在心疼伪军浪费他的炮弹,口中在喃喃自语。 虽然抱着这个想法,但是戴存祥没有那么托大,他冲身后打了记响哨,各个位置上的兄弟全都缩进了巨石下面,有了这个天然的盔甲,这种小口径炮无疑是挠痒痒。 口中在发着躲藏的指令,脑袋却没有停止思维。怎么样才能把那几门炮给抢过来,现在成了困扰他的难题。人就是这样,一旦惦记上了某样东西,就会挖空心思去想办法。把这句话照搬到现在的戴存祥身上,是最为合适不过,自从有了取炮的想法后,他的视野透过望远镜一直停留在那几门炮上。 他脑中一瞬间冒出过很多种想法,甚至最为极端的把伪军放过断崖的想法都有过,只是因为己方在场的人数太少而放弃了,如果说李天喜和他带着的那百十号人在这里,他戴存祥真敢把敌人放过来。 正当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伪军的两门迫击炮终于将炮弹发射出来。这次伪军炮手总算是没有打错方位,两颗炮弹都不偏不离地落到了刚才机枪的位置。好在戴存祥早就已经示警,机枪手正抱着他的机枪躲在石头下面抽着卷烟。 迫击炮弹爆炸的巨大响声和冲击力,激荡着碎石和尘土四处飞溅,有几个兄弟因为离得近,被这些碎石砸得头破血流、鼻青眼肿。 “真他妈的倒霉。”有人在骂骂咧咧,很显然是被碎石伤到了。 戴存祥扫视了一下自己的人,确认大家没事后,喊了一嗓子:“都躲严实点,他们的榴弹要来了。” 话音未落,空中就传来了怪响,和迫击炮弹的破空声音不同,榴弹是带着拉长的尖叫而来,这种声音听在人的耳里,有着一种让人说不出味道的厌恶感。 榴弹的威力相比较而言还是小了很多,但架不住它密集,而且速射的间隔时间更短。头批榴弹刚爆炸,第二批榴弹的怪叫又在头顶响起。 “连着哭丧,这些杂碎真舍得下本钱。”说话的是一个机枪手,也是从二十师跟着过来的兄弟,先前喊倒霉的也是他,头上明显有着一个肿包和一处正在流血的外伤。 “别骂街了,开始准备,伪军要搏命了。” 戴存祥这句话是喊出来的,可是也架不住榴弹爆炸的声响,声音全被压了下去,除了边上的几个,其他人全没听见。 伪军仍是学着鬼子的三板斧,一轰二炸三冲锋。爆炸的浓烟还未散去,十几个伪军在身后机枪的威逼下往石路上冲来。 戴存祥清楚地记得,这已经是第四批被人逼着来当炮灰的可怜人了,他虽然不忍射杀他们,可是如果不这样做,让他们冲过来以后,死的就是自己。 扁担石不能丢,一旦有失,那老大的苦心布局就会大打折扣,原本和杨树铺互为犄角良好态性马上就会烟消云散。 龙望霸看着这十几个士兵很快就到达了石路边上,短短的这段二三十米的石路只需要几秒钟就能跑过去。先前的几批人都是还没到达石路,就已经被射杀,而现在他们居然没有任何阻碍地到达了,难道刚才那最后一次的炮击把他们全都消灭掉了?龙望霸本来已经萎靡的神态犹如打了记强心针,整个人忽然精神起来,冲着手下的中队长喊道:“还傻傻愣着做什么?带人上呀。” 如同落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龙望霸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最后一攻中,突然看到很大的攻克有望时,整个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戴存祥喊开火时,众人还在掸着身上的尘土,直到他喊出第二声:“伪军要冲过来了,开火呀。” 大家才慌了神,急忙往自己的位置上扑,可是已经晚了,当先的十几名伪军士兵已经冲过了石路,第二批伪军也已经到达了石路边上。 “完蛋!”戴存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里不能有失,他嘴里虽然骂出脏话,手上的动作可没丝毫停泄,二十响的镜面匣子直接朝对岸开火了。 换作一般的指挥官,肯定会顾着先消灭冲过来的敌人,然后才会去管后面源源不断的敌人,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全军覆没,阵地失守。 戴存祥可不是那些一般的指挥官,他一边开着枪,一边怒吼:“机枪和枪法好的压制石路,其他人''干掉冲过来的敌人。” 他的喊声和他开枪的方向无疑是指路的明灯,在两挺捷克式的压制下,第二批伪军当即被打倒十几个,其他的人见情势不对,纷纷夹着屁股往后逃。 被打倒后没有死透的伪军痛苦的惨叫声在断崖处不断回响,让这些个已经冲过来,却躲在巨石另一面的伪军们心惊胆战,特别是他们看到其余的伪军纷纷往后逃时,更加的陷入了绝望。 龙望霸看到自己的士兵又往后退,急得朝天连放了两枪,口里也在喊着:“谁敢后退我送他去见阎王。” 人的求生欲望一迸发,谁还会管你是什么狗屁大队长,溃退的人流中不知道谁使了个坏,一把将大呼小叫还朝天放着枪的龙望霸都倒在地,后面的伪军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纷纷从他身上踩了过去。亏得这股人流不算多,否则龙望霸肯定会被踩死在当场。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发飙,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冲着这边喊:“皇协军的兄弟们,我是黄伟。” 听到这个声音后,许多人都伸长了脖子想听他下面说什么。可龙望霸不同,他来这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铲除这个人,现在看到他竟然敢爬到巨石上面喊话,虽然有些佩服他的胆子,但是这也给了他下手的机会。 举起枪的龙望霸自然逃不过戴存祥的眼睛,在这个伪军头子扣响扳机之前,先一步地开了枪,随着枪响,他手中的枪也掉落到了地上,两个伪军中队长冒着挨枪的危险,架着已面如死灰的龙望霸往后走去,没人再去管那些伸长脖子听黄伟喊话的伪军们。 “你们为什么还要给龙望霸当走狗?都是中国人,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戳脊梁骨呢?为什么不跟着我一起打鬼子呢?”黄伟自己从山上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趁戴存祥不备,爬上了巨石,苦口婆心地对着曾经的兄弟们大声喊着,他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再白白死在同胞手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咱有炮了 “都是中国人,别人在为着国家,为着同胞和鬼子浴血奋战着。而我们呢?不出力也就算了,还帮着鬼子去镇压他们,去攻击他们,大家说,我们还配叫人吗?”黄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 他在上面说得过瘾了,可把石头下面的戴存祥吓到了,每个人都紧张地盯着对面那些伪军的一举一动,如果此时有谁敢举枪,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击毙。 “我不愿意再跟着龙王八了。”一个已经冲过石路,躲在巨石后面的伪军首先走了出来,他双手将枪举过头顶,径直往里面走去。 人性就是如此,当某个人带头后,跟风的就会很多。那些个已经冲过来的,绝路一条的伪军们,都将手中的枪举过了头顶,跟在最先进去的伪军屁股后面走了进去。 断崖对面的许多伪军都将自己的枪扔下,也有着不少人往山下跑去。 佛子岭民团的人是一直跟在伪军后面的,自山下遇伏开始,到攻坚扁担石,他们都只是远远地躲在后面,甚至一枪都没发过。现在看到他们慌不择路的逃跑,根本就不需要人发出撤退的命令,一窝蜂地往山下逃窜。 此时隘口那里傻熊正等的不耐烦,如果不是看到孙玉民在那坐镇,他早扛着机枪带着人冲到扁担石去帮忙了。 “老大,我们在这守着干嘛呀,还不如跳到他们后面,就地消灭掉。” 傻熊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又在瞎嚷嚷。 孙玉民知道他的这副德性,没有出言训斥,只是瞪了他一眼,倒是邓东平安抚了他两句:“铁胆,老大是不忍伤及他们,毕竟他们也是中国人,虽然受了蒙蔽,但还不至把他们全部杀光。” “那我们守在这,还不是要全歼他们吗?现在去歼灭和等会儿歼灭有区别吗?”傻熊不解地问道。 “谁说我要歼灭他们?”孙玉民扔出来一句话。 “那我们在这?”傻熊不敢向孙玉民追问答案,只能望向邓东平。 “铁胆,很多时候杀戳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孙玉民意味深长地说道:“等会儿如果伪军和民团退下来,看我和东平是怎么做的,你要多学习一下。” “哦!”李铁胆虽然不明白,但是还是点头回答了。 说话间,先前一直在山谷回荡的枪炮声嘎然停止,除了山路上腾起黄尘外,这块地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大,他们要来了。”邓东平沉着声音说道。 孙玉民点了点头,对傻熊说道:“铁胆,你把重机枪给我玩玩行吗?” “老大,你会不会这玩意?”傻熊一副诧异的神情。 “你说呢。”孙玉民故意把脸拉了下来,冷冷的说道:“李大旅长,要不然你教教我?” “我哪敢呀。”傻熊知道他说的是反话,赶紧把主射手的位置让出来,笑着说道:“我当弹药手,包准让你满意。” 孙玉民被傻熊的怂样给逗笑了,把住了重机枪的握把,四根手指都已经搭在了扳机上面。 和马克沁框式握把和扣发式扳机不同,鬼子的九二式重机枪采用的是折叠式握把,而且扳机是更适宜于操作的压铁式扳机。 孙玉民对这种机枪并不陌生,特别是上面附带的光学瞄准仪,让他一下子想起后世的神器狙击步枪,想起了后世的步兵精髓:特战分队。 只要把民团组织起来,他会马上准备选拨和筹建一个“精英小组”,用来执行高难度任务,辟如说“斩首”。 孙玉民已经听得见往下逃窜的民团和伪军们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人的喊声:“快跑呀……” “谷麻子杀下来了……” “等等我……” 孙玉民的手轻微抖动了一下,向对面那挺重机枪望了过去,邓东平也在亲自操控着那挺重机枪。两人颇有默契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都全神贯注地看向了前方。 透过光学瞄准仪,孙玉民能清楚地看见民团壮丁夹杂着伪军士兵一窝蜂地往山下跑着,好像后面跟着吃人猛兽一般。 这些溃兵离拦截的隘口已经不足百米了,孙玉民没有等他们再往前,搭在压铁上面的手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黝黑的枪口突然绽放出绚丽的花朵,散热片上冒出的些许青烟和枪膛枪口散发的硝烟聚在了一起,很快就就孙玉民笼罩起来,人在这烟雾中有一种飘渺虚无的感觉。 “老大,你一弹板子弹没打中一个人。”傻熊在边上叫嚷着,他虽然在旁边嚷嚷,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止,飞快地将一个卡满子弹的弹板从装填口擦了进去。 “铁胆,你喊句话吧。”射击中的孙玉民对身边的傻熊说道。 第二条卡满子弹的弹板很快又要被孙玉民打完,可是和先前的三十发子弹一样,没有击中任何一个人,只是在路上打出了一条横向弹幕,恰恰好挡在了溃兵逃跑的路线上。 听到孙玉民的话,傻熊愣了下,问道:“喊话?喊什么话?” “缴枪不杀!”孙玉民扭脸冲傻熊笑了一下,说出了这四个字,扭头回去时,又说道:“人可以走,武器得留下。” 傻熊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打中一个人,对面的邓东平也和老大一样,也没有打中一个人,原来他们早就怀了这样的心思。 他一拍自己的脑袋,喃喃说道:“我早应该想到了,怎么会这么笨呀。” “快喊吧,我们重机枪子弹可不多哦,别再浪费了。”孙玉民看到傻熊还在帮忙装填供弹板,忙说道。 “老大,你可以先停了。”傻熊把第三个卡满子弹的弹板插进了供弹口,双手一撑地,跳上了土坡。 龙望霸正在纳闷怎么前面又响起了枪声,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到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在呐喊:“缴枪不杀,不怕死的尽管带着枪冲。” 逃得最快的十几个民团壮丁和伪军是亲眼看到过那道子弹墙,哪里还敢往前冲,只是碍着身后还有长官在,扔枪也不敢,冲锋的胆量更是没有,一下就僵在了那里,不敢动弹。 可后至的一些伪军可不知道前面什么情况,看到一堆人趴在地上不敢往前,虽然有些人也跟着停止了脚步,但也有胆大的直接就往前冲。 如果不给点颜色他们瞧瞧,这帮子人不会那么痛快地缴械投降。孙玉民虽然极不情愿伤害到同胞,但是为了长久计,这种情况绝不能手软。 枪口被他往上稍微抬了一点,然后握紧了手指下的压铁,才停歇不久的重机枪又开出了绚丽的火花。 弹幕还是在刚才的那个位置,子弹却不是打在地上了。野鸡脖子喷射出的7.7mm子弹在如此近距离下,如同是摧枯拉朽的宝刀,直接就打断了几个人的小腿。 瞄准仪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从断腿里涌出鲜红的血液,和着那几个伪军撕心裂肺的惨叫,把那个地方变得如同是一个修罗场。 突发的状况把本已经灰头土脸的龙望霸给彻底震惊和击愧,即使是有着两个中队长的搀扶,他还是像摊烂泥似的掉到了地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谷麻子已经会强大如斯,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惨败的一天,不管是在国军统治下还是在日本人统治下,他龙望霸都像是泥鳅一般,从来都没吃过亏。可现在,这一个先前不入自己法眼的扁担石,却把自己打成这样,现在连命都保不住了。此时的他是无比的后悔,如果不贪图那丁点财物,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惨境。他从腰带上的枪盒中掏出了手枪,对准了太阳穴,咬着牙就要扣动扳机,却被身边的一个中队长抓住了手腕,耳中还听到了他的劝抚:“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您自尽了,这个仇谁来报。” 龙望霸绝望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机会了,谷麻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没有,他们不想要我们的命。”抢下他枪的中队长说道:“你听,那边又在喊话了。” 龙望霸这才注意到对面那人扯着嗓子在喊着什么:“缴枪不杀,我再重复一句,缴枪不杀。” “大哥,你听到了没有,他们只想要枪,不想要我们的命。”这人又说道。 “是的呀。”龙望霸听到可以活命,立刻坐了起来,可只兴奋了一下,又蔫了下去,嘴里说道:“损失了两个中队,丢了那么多武器装备,小笠原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大哥,眼下哪还顾得上鬼子会怎么样,先保命要紧。”这个一直劝抚龙望霸的伪军中队长,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不停地劝说着他。 “再给你们一分钟考虑时间,如果再不把武器扔在地上,手抱头走出来,休怪爷爷手下无情。”傻熊见果真把那些乌合之众唬住,开始有点小兴奋。 “我们投降,我们缴械。”伪军中队长见龙望霸还在犹豫,他首先喊出声来,然后和另外一个中队长一起,使劲地扶起了龙望霸,把他手中的手枪抢扔在地上,带头往前走去。 ………… 戴存祥很兴奋,断崖这边的十几个伪军首先投降,带动了断崖那边近百号的伪军跟着投降。 缴获的枪支不算,最让他高兴的是,两挺迫击炮和六具掷弹筒都被扔在了原地,还有那剩下不多的炮弹,在别人眼里可能算不上什么,但是在他的眼里,却是比金山银山还要贵重。 有了这些家伙式,他戴存祥可以挺着胸膛在孙玉民面前,在众兄弟面前扬眉吐气,他可以昂着高傲的头对大家说:咱也有炮了。 第一百九十章 争吵 戴存祥很忙,如果不是李天喜带着下来帮手,光被伪军遗弃的两挺九二式重机枪都要耗费他一小半的人手,更别说那几门小钢炮了。 收容留下来的伪军这事他扔给了黄伟,只派了几个兄弟去帮他的手,跟着黄伟一起来的那四个投诚伪军先前还担心家人会遭到报复,等看到又有百余兄弟投诚过来,高兴的不行,以后就算在这山上干土匪的营生,也不愁被人歧视,也不愁没伴了。 他和李天喜把所有缴获全搬到门前那块坪里放下后,又把所有留下来的伪军集合在一起点了个数,登记了一个临时花名册。 谷红英何时看到过如此大的胜仗,激动的不行,手脚都停不下来,还是在别人的提醒下,才组织人去张罗晚饭。 她虽然不认识那些空心铁管子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到戴存祥和李天喜两人爱不释手的样子,就知道这肯定是宝贝疙瘩。 她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山上从没有过重机枪,这一下子突然多了两挺,许多人都围着那两个家伙在看,而戴存祥和李天喜俩不仅正眼都没去瞧一眼,都守在那两大六小几根空心铁管子边上,时不时地还争论着什么,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她赶紧走过去,想看看这两个家伙倒底是怎么啦,怎么会当着一大群人争执起来。 “存祥,你不能太过份啊,要知道老大是让你辅助我的。” “你得了吧,喜子,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老大迟早拉起部队,到时你我俩肯定都是各领一支部队。这几门炮可是我冒着极大风险才得来的,以后你需要的时候我支援支援你没问题,但是你想分一半,门都没有。” 谷红英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家伙是因为“分赃不匀”才吵架的。她忙走到二人中间,轻声说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种场合争吵呢,下面站着的可都是人,如果让东家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谷姐,我拼着让老大责罚,都要让喜子死了这份心。省得到时两兄弟扯到这事时,又讲不清楚。”戴存祥是太在乎这几架小炮了,急得面红脖子粗,声音也有点大。 “谁愿意受罚呀?”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 戴存祥和李天喜两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马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两个人之所以会有同一个动作,是听到了这个让他们无可奈何的声音,二十师的两个祖宗其中之一来了,只要被声音的主人傻熊看到这些家伙式,那就算当前保住了,他都会想方设法弄走的。 坪里的伪军们很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傻熊第一个走了过来,紧接着是邓东平,然后才是孙玉民。 他没有戴帽子,穿着也是普通百姓的装扮,一件陈旧土青色的上衣,配着一条脏兮兮的灰色长裤,脚上还穿着一双黑布面的千层底。可就是这身普通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仍然是那么地精神。挺拨的身躯、炯炯有神的眼睛,两道飞扬的浓眉和那道怎么都遮挡不住的狰狞刀疤,把这个人的威严是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 几年以后,许多当时还是伪军、土匪身份的杨树铺独立纵队骨干们,回想起这一幕时,都还在感叹:那时候的孙团长,虽然是在人群当中,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散发出来的魄力,散发出来的给人的感觉,是无法忘却的,也正是那一天开始,我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暗暗下定决心,要跟着他干出一番事业。 先前的缴获就不少,孙玉民带上山的武器装备更是让谷红英瞠目结舌。 孙玉民原本就带了两挺重机枪,还带了四挺九六式轻轻枪,三挺十一年式轻机枪,没想到在山下设伏的隘口又缴获了两挺九二式重机枪(俗称野鸡脖子),还有两挺马克沁重机枪,另外还有三挺捷克式,三挺十一年式轻松枪,三百大盖和其他杂七杂八的步不下三四百支。 缴获的两挺马克沁是王得贵让民团那个营故意抬出来壮声威的,和三挺捷克式一样,只是用来充充场面,一开始就没打算用的,没想到让孙玉民冒充佛子岭土匪一锅给端了,不仅是机枪没了,连民团壮丁扛着的杂乱的步枪都全给缴了,这也是为什么步枪会那么杂乱的原因。也亏得王得贵不知道从哪收集到这些步枪来,不仅有着中正式也有着汉阳造,还有着阎系晋绥军配发的六五步和非中央军部队手中掌握最多的七九步,甚至还有着老掉牙的老套筒。 还有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三挺十一年式轻机枪是伪军留下的,龙望霸的霍山保安大队的装备真的算是够好了,步枪全是清一色的三八大盖,或许是因为霍山紧挨着立煌,紧挨着廖磊所部,所以规格才会如此之高吧。 屋檐下本就已经摆了许多缴获的武器,现在加上孙玉民带上来的武器,足足把三边的屋檐下都摆满了。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些家伙式吸引住时,孙玉民却走到了他们三人身边,和谷红英打过招呼后,他就拉下了脸,开口斥责道:“老远就听到你俩在争吵,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非得大庭广众之下吵给别人看?不嫌丢人吗?” 戴存祥和李天喜俩都是老二十师的军官,都是孙桐萱的旧部,虽然跟着他孙玉民的的时间不算长,但却都是他的死忠,先前还心高气傲的俩人,让这一句话就说得低下了头。 谷红英见状忙劝道:“东家,你消消火,他俩没吵,只是争执了两句,没大碍,没大碍。” 孙玉民脸仍是冷冰冷的,声音还和先前一样低沉:“两位大英雄,难道要让一个女人来替你们说吗?” 戴存祥和李天喜两人可都算是他手下的猛将,哪受得了这种讥讽,两个人的脖子根都红了,头埋得更低,都不愿意首先去说出口。 “谷姐,既然他们两个宁愿让我嘲笑都不愿开口,那就辛苦你代劳说一下,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事能让这两个家伙,可以不顾兄弟之情在这争吵,在这丢人现眼。”孙玉民完全没有顾忌二人的颜面,说出的话非常刺耳。 “这……我……”谷红英明显心理准备不足,她哪能想到孙玉民会突然问自己,结结巴巴几声都没回答上。这些天,她可是亲眼看见这两个家伙整训着山寨这帮子家伙,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鲜方法都被他俩使了出来,效果怎么样,今天的战果就能看出来,只是伤了十几号人,这要搁到以前是不敢想像的事情。现在东家问自己他们在吵什么,她怎么说都会得罪这两个家伙,与其被他们记恨,还不如不说。想到此中关键,谷红英立刻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笑眯眯地对孙玉民说道:“差点忘记替东家和众家兄弟张罗饭菜,我就不在这打扰,先去准备了……” 话还未说完,她就已经脚底抹油,往厨房那边溜去。 “你们不愿讲也行,”孙玉民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现在不讲以后也别跟我说。” 他作势要走,那边傻熊一直在不停地喊叫着:“老大老大……” 两人听到这句话后都飞快地抬起了头,免不了又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戴存祥没憋住,指着身后的迫击炮和掷弹筒说道:“老大,我们在争执这几门炮的归宿。” “炮!”孙玉民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身后居然还立着两门炮和六具掷弹筒,他一下子就乐了。 如果搁二十师时,他可能会不屑一顾,可是现在算得上“落草为寇”,有了这几门小钢炮,和没有这几门小钢炮,完全是两个概念。 难怪这两个家伙会“撕破”脸皮,原来是为了炮。这确实不能怪他们,换作自己,说不定会吵得更厉害,动手打起来都不一定。 “你们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听听。”孙玉民看到这几门小炮,心里虽然很高兴,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声音还是那样冰冷冷。 “老大,部队已经在筹建,我和存祥肯定都会各领一部,谁都不傻,有炮的部队和没炮的部队能一样吗?我问他要一半,他死活不肯,枉费我这些天还和他称兄道弟。”李天喜平时虽然看起来有些沉默和木讷,但是在这种关乎切身利益的事情上,他还是不含糊。 “喜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枉费称兄道弟了?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你需要火力支援的时候,我这些炮肯定会给你火力支援。”戴存祥被李天喜这几句话给激怒了,扯着嗓子在反驳。 “可拉倒吧,我哪敢奢望你支援,现在分我一半就行。”李天喜的没有和他对吼,只是轻描淡写地怼了回去。 “不行,门都没有了。”戴存祥的脸涨得通红,甚至是眼珠子都已经充血,他的声音很大,显得很愤怒:“老大,我为了这几门炮,把他们都放上了扁担石,如果我当时没压制住后续的部队,恐怕现在不用争论这些了,扁担石都让人攻破了。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喜子你居然还有脸来抢我的炮。” 戴存祥的吼声终于引起了场中众人的注意,几百人的现场立时安静起来,眼睛都看向了三人站立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一章 荣耀 “你在说笑吗?”李天喜的嗓门也起来了:“你问下扁担寨的兄弟们,你问一下黄伟,你把他们往上放的时候我们在干嘛。”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就算你把他们全放上来,我也保证能把击溃他们,不信下次你可以试试。” 戴存祥相信这句话,以前就听说过李天喜的大名,也知道他能打,所以一下子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他,嘴里只得说着:“反正为了这些炮,我冒了很大风险,你休想要走一门。” “有炮呀?”一个破锣般的嗓子从放机枪的屋檐那边传来:“有炮也不分我两门,你俩也太不够意思了。” 这种好事怎么能少得了这个霸王,傻从人堆中挤了过来,直接要抱起一门迫击炮。 “你给我放下,谁敢打炮的主意,我真会翻脸。”戴存祥像母亲护崽一样,从傻熊手中抢下了迫击炮,重又放到了地上。 “唉呀,我说戴大愣子,你和我都……” 傻熊也不干了,扯着嗓子开骂,可还没骂出来,就被打断。 “你们先消停一会儿。”孙玉民揉了一下太阳穴,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说的这些我怎么没听懂,什么部队?什么支援?冒什么风险?又拉倒什么?谁能告诉我,这些都tmd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孙玉民真的发怒了,傻熊赶紧躲到了一边,他可不想因为这几门炮被责罚,倒是戴存祥和李天喜俩人还在针锋相对着。 “老大,你不用掩饰了,要拉杆子筹建部队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否则哪会有今天这事发生。”这句话是李天喜所说,他瞪着戴存祥,一副不分一半不罢休的样子。 “然后呢?”孙玉民让身边一个兄弟去给他搬了张椅子过来,拍拍屁股坐了下来,继续问道:“你俩抢炮做什么?部队都没有,抢回去自己放着玩吗?” “谁说没有?”戴存祥手指向黄伟,指向坪里站着的投诚的伪军们。他知道山上原本的那帮子“土匪”们,自己抢不过李天喜,索性出其不意地指向了黄伟和他诱降的那帮子人。他知道这些伪军是经过军事训练的,有心要摆摆威风,手指向他们的同时,口中也大声问道:“你们愿意成为我的兵吗?” 黄伟和这帮子刚投诚的“伪军”们可是亲身经历过如同杀神般的戴存祥,都亲眼看到过这个人是如何的厉害,现在人家要把自己纳入他的部队,岂会不同意,一百多号人都异口同声地喊道:“愿意!” 孙玉民脸上露出了些许微笑,用小指捣了捣耳朵,看向了李天喜,虽然没有开口问话,但是目光里全是询问的意思。 到了这种时候,李天喜怎么会认怂,他直接吼道:“扁担寨的兄弟们集合。” 人群立刻陷入了骚动,这块不算大的坪本已经被戴存祥的人站满,可被李天喜这样吼过以后,硬生生地被扁担寨的人挤出一块地来,刚开始还有些推攘,孙玉民对傻熊和黄伟使了个眼色后,他俩很快就指挥着双方分向两边站靠,中间甚至还留出了条道来,双方打起来的风险很快就被消除。 “兄弟们,有人要和我们比声势,你们怕不怕啊。” 扁担寨的人刚站好队,李天喜就喊了出来。 “不怕!” 他的人明显要比戴存祥的人多,喊出来的声音自然要比先前的大。 戴存祥不服气,往前走了两步,又要喊话,却被孙玉民制止。 “铁胆,去把我们的兄弟们集合起来,就在他们中间。”既然这两个家伙连部队都已经自己拉好,再不成全他们就说不过去了。 邓东平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抢在孙玉民身前轻声说道:“老大,你别把咱们的兄弟都分给他俩了,还有武器,给我留一点。” “就你贼精贼精地,放心吧。” 孙玉民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让戴存祥和李天喜听见了,这句话他们如果还听不明白,那就不是他们了。 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飞快地站到了孙玉民身后,一左一右,如同是菩萨身边的护法。 对这两个家伙,孙玉民是既满意又不满意,他扭头各瞧了他们一眼,轻声说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准备好了。”李天喜答道。 “必须的,老大,我帮你带出一支攻无不克的部队来。”戴存祥还在惦记着那几门炮,本来极为善守的他抛出了要当尖刀的想法。 傻熊把杨树铺的兄弟集合完以后,走到了邓东平的身边,倚靠在墙壁上,他也明白了即将要发生什么,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孙玉民看着面前一坪的人,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从八字桥开始,从当时自己带的一连开始,转了一大圈,歇息了大半年,现在又要回到熟悉的领兵日子,虽然面前的这些人还不能和教导总队、和46师特务连、和二十师的部队相比,但这才是自己一手拉起来的部队,这才是自己要打下烙印的部队。 一想到这些,孙玉民有些意气风发,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单竖着一根食指,指向了碧蓝的天空。 “兄弟们,国难当头!男子汉大大夫理当身负三尺利剑,杀敌于当下。”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整队过后,坪里已经哑雀无声,这一句慷慨激昂的开场白还是能够清楚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在场大部分兄弟都不认识我,但也有知道我是谁的兄弟们。”孙玉民说到这里时,用手场向了黄伟,说道:“他可不是跟着我过来的,黄伟,你向大家介绍介绍我。” 谷红英捧着一个端满猪肉的大瓷碗,倚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个身材不算魁梧,却浑身上发都散发着莫名气质的男人,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感慨,她算是见识过不少的男人,可他像是被一层光环所掩藏着,自己始终看不透。 这段时间,她也曾经试探着问过李天喜和戴存祥,可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只是能感觉到他们俩还有留下来几个帮助整训的兄弟,身上都散发着强烈的军人气息,还有的就是在训练扁担寨的人时,会偶尔漏出几句部队的信息。 现在听到这个男人要表露自己的身份,她内心不仅有点小期待,甚至还开始紧张起来,从那次被突袭山寨开始,她就隐约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现在验证她猜想的时候到了。 “在场的兄弟们,我先向大家作个自我介绍。”黄伟一点都不怯场,虽然他没有当过指挥员的经历,但这并不代表能力不行,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一出口便让孙玉民刮目相看,也让他更坚定了心中的那个想法。 “我叫黄伟,前几日的身份还是皇协军霍山保安大队的一名班长。”他说这句话时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后又说道:“别看我是披着一身狗皮,但是从淞沪会战开始,我就是国军战士。那时的我是二十一集团军等四十八军五二二旅夏国璋旅长手下侦察连的班长,那一仗打得很辛苦,我们五二二旅几乎损失了一大半,连旅长都殉国了。撤退时,我们部队是搭乘的教导总队的专列南下,可没料到,半道调头,教导总队奉命去了南京,我和一些五二二旅的兄弟们,也因此阴差阳错的跟随着到了南京,被编入了教导总队三旅五团。” 黄伟说到这里时,把目光投向了孙玉民,声调突然高了一倍:“也就是在南京,从我们刘国统团长的嘴里,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听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三个字。”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黄伟的话吸引住,连捧着肉碗倚靠在门框上的谷红英都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等着他把话说完。 “南京保卫战开始后,教导总队负责防守的两个最主要的地方是紫金山和光华门,没有经历过人都不会知道,那场战争简直就是个绞肉机,紫金山阵地上尸横遍野,教导总队二旅三旅近万人只两天的时间就几乎打光了,连一旅的大部分都被调过来填这个坑。那时候我以为,紫金山战场就是天底下最血腥的战场,不会再有什么地方比那更像个修罗场了。” 黄伟没有说出那三个字,虽然人们都有或多或少的失望,可是当他一说到后面那段话时,大家又被吸引住了,好像从他的叙述中都能看到当时的场景。 “可是我错了,战斗的间隙期间时,从战报上我看到了一段话,和这段话旁边的一个人物头像。那段话我现在还记得,总队一旅二团代理团长孙玉民以一团之兵,力拒数倍敌寇,特此战场晋升为上校团长。” 黄伟说出这个名字时,场上哗动了一下,除了杨树铺的那帮子弟兄外,似乎听过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很多。谷红英也不例外,她长期隅居于扁担石山上,消息的闭塞,使她知道的并不会比市井小民多。 “就是去年在山东打得鬼子屁滚尿流的二十师师长孙玉民将军吗?”戴存祥这边的人丛中有人大声喊道。 “是那个号称战神的孙玉民将军吗?”李天喜这边的人群中也有人喊道。 谷红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秀目开始死死地盯着孙玉民,死死地盯住了他脸上的那道刀疤。 “没错,站在你们面前的正是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第十二军第二十师少将师长。” 南京保卫战本是傻熊永远都不想提起的话题,被黄伟这一说,把记忆全都勾起来,他本是站在邓东平身边,可这会儿他再也忍不住了,几步走到了孙玉民的身边,举起了他的手,大声喊道:“他就是孙玉民将军。”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连和二连 “哇………” 坪里的几百号人不约而同的惊呼了出来,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紧跟着全场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谷红英先前就已经猜到了一点点,可当傻熊把东家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时,她还是惊到了。 换作谁都不可能想到,面前这个看似普普通通,面容还有些狰狞的男人居然会是那个威名赫赫的战神。 “请孙长官给我们训话。” 黄伟趁掌声稍弱的时候大声喊道,在皇协军的那些日子里是真的把他给憋屈死了,想想都觉得窝囊,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日出,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坪里站着的人被他这一鼓动,本来慢慢即将停歇的掌声重新响了起来,特别是跟着他从二十师出走,来到杨树铺的这些兄弟们,更是把手掌拍得通红。 孙玉民脸带笑意,双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在场的各位兄弟们,和大家重新认识一下,鄙人正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孙玉民。”他眼中好像是放出了光芒,将乌央央的人群扫视了一遍后,继续讲道:“不过,以前的那个孙玉民已经在长江边上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杨树铺的孙东家,是扁担石的大当家。” “孙长官,你现在是打算在我们扁担寨当绿林好汉,山大王了吗?”李天喜那边的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也不想占山为王。”他说出这句话后,又连忙解释:“我没有贬低一寨之主的意思,更没有看不起绿林好汉的想法,只是孙某一向把驱逐倭寇当作自己的志向,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孙长官,就算你当山大王,咱们兄弟们也都跟着你干。”又是一个声音在喊。 “谢谢兄弟们的好意,孙某虽然不才,但也不会糊涂于此。眼下倭寇犯我中华,占我国土,杀我族人,辱我妻女,但凡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会想着置身事外。” 这番话说得虽不慷慨激昂,但也是掷地有声,不明白他接下来要讲什么的人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熟悉他的人则有点兴奋起来,特别是戴存祥和李天喜二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在场的诸位,不管你们前一秒的身份是什么,但是自这一刻起,你们将重新有一个响亮的身份,你们将会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说完了这段话,孙玉民停歇了一下,或许是连续讲了这么多的话,他的脸上有些红润,那条粗长的刀疤充了血以后,也显得格外红亮。 众人以为他只是歇口气,没料到他突然间大声喊道:“我打算组建一支真正的抗日队伍,你们愿意成为其中的成员吗?” “愿意……” 坪里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是喊出来的声音如同是山呼海啸一般,不仅在群山之中荡漾,还在场中每个人的心头激荡。这呐喊就像是春雷一般,宣示着一段新的征程开启;这呐喊更像是擂响的战鼓,告诉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支股崭新的力量站了起来。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加入,都愿意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献出自己的力量,那么我将把诸位带成一支让鬼子闻风丧胆的铁军。” 此时的孙玉民,犹如当初在南京城二营时那般豪情万丈,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意气风发。 “现在我宣布,杨树铺抗日义勇团正式成立。” 他这句话一出口,邓东平、李铁胆他们这帮子二十师的老人登时泪流满面。几个月了,休养生息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他终于要出山了,战神重新出现,鬼子的噩梦还会远吗? “戴存祥为杨树铺抗日义勇团一连连长,黄伟为副连长,从皇协军中过来的兄弟们编为一连。李天喜为杨树铺抗日义勇团二连连长,吴林生为副连长,扁担寨的兄弟们编为二连。” 孙玉民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得到的自然是热烈的回应,整个坪里都陷入了欢呼雀跃中。他看着这个热闹的场面,脸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为灿烂的笑容。 “大家先安静,东家还有话要说。”傻熊的大嗓门终于发挥了作用,硬是把喧闹的现场给喊安静下来。 “虽然我给大家安排了连长副连长,但是我并没有指定排长,班长,司务长,大家可能会觉得这些位置会是他们的。”孙玉民指向了中间站立的十几个一直跟随着他的兄弟。“在这里,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不是的,这段时间他们这帮家伙虽然会和大家一起渡过,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要去担任这些职务。” “那这些职务是给谁的?”一个胆子大的在人群中问道。 “问得好,这就是我要向大家承诺的,只要你有当班长的能耐,班长就是你的;只要你有本事当排长,那么排长就是你的;如果有人认为他的本事超过了他们,那么连长就是你的。”孙玉民指着戴存祥和李天喜说道:“我给大家半年的时间,不仅个人要互相比较,两个连队之间也要比比。看你们中间哪支连队能成为咱们杨树铺义勇团的尖刀连。”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我们一连喽!”戴存祥飞快地接过了他的话,然后大声地问道:“一连的兄弟们,咱们能给人比下去吗?” “不能!” 这一句回答明显要比先前的整齐嘹亮,这让戴存祥有点得意洋洋。 “少吹点牛,还没开始比就要上天,也不怕到时摔得鼻青脸肿。”李天喜白了他一眼,出言相讥。 “二连的兄弟们,人家都已经瞧不起咱了,难道我们就这样认怂吗?” 李天喜没说话,站在中间队伍里的吴林生跳了出来,冲着二连这边大声问道。 “不行!”得到的回应自然是让人血脉喷张,吴林生平时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此刻居然也嚣张地瞪了戴存祥一眼。 看着一坪的人被激得群情沸扬,孙玉民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谷红英当了十几年的寨主,手下最多的时候也有个二三百号弟兄,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激情的场面,她一下子也跟着兴奋起来,进厨房安排了几句后,飞快地跑到孙玉民身边,附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孙玉民本就已经露出了笑容,听了她的话以后,笑得就更灿烂了,对着站在身边的戴存祥和李天喜说道:“谷姐刚才说了,今天既打了大胜仗,又是咱义勇团成立的日子,怎么能少得了庆祝。她已经安排加菜,原话就是肉管够、酒任饮。” 二人听后狂喜,特别是戴存祥,直接就吼了出来:“兄弟们,老大说了,今晚加餐,肉管够,酒任饮。” 这一下,整个坪里就如同煮开的沸水一样,就差没炸锅了。 “别那么高兴先,让吴林生带着二连的兄弟们去把扁担石战场和伏击的地方收拾一下。让黄伟带着一连的兄弟们去收拾住处,没有这么多营房,先暂时搭建几个棚子出来,要不然,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孙玉民脑子在飞速地运转,他想尽可能的把这些细节不要遗漏掉。紧接他又对身边的几个骨干说道:“你们都来会议室,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议一下。” 孙玉民非常清楚,必须适时的给兴奋中的他们降了降火,还要不时地敲打敲打还未成大器的几个人。 转身要走时,眼睛余光扫到了引发戴李二人争执的几门小炮,心里一动,对傻熊说道:“铁胆,带着我们的人,把武器全都搬进来,安排好值班,不要出叉子。” 傻熊见到终于组建起来部队,早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又听到孙玉民让他管武器,更加乐了,忙招呼着还在坪中间站立的老兄弟们,嘴里叫唤着:“大家伙别愣着了,把武器装备往里面运吧。” 黄伟和吴林生各带着自己的人分头而去,刚才还异常拥挤的练武坪顿时空旷起来。 谷红英正准备回厨房,却被孙玉民叫住:“谷姐,厨房的事安排一个人监管就好,你怎么能屈身于灶台之间呢?” “孙长官……哦不……东家,那我还能做什么吗?” 谷红英完全没料到这个男人会如此替她考虑,一时有些激动。 “先进来开会吧。” 孙玉民调皮地作了个请的手势,逗得谷红英都忍不住笑了。 进到会议室的人不多,只有孙玉民、邓东平、谷红英和两个新连长戴存祥、李天喜。 众人一坐定,孙玉民就说道:“今天算是咱们东山再起的第一步,以后可就要仰仗各位了。” “老大,只要你扯起大旗,别说小小一个团,就算是一个师,一个军照样给他拉起来。” 傻熊永远都是孙玉民的忠实拥趸,只是他不经脑子说话的毛病让孙玉民头痛不已。 “存祥,天喜,今天也算是你们重新走上指挥员位置的第一天,虽然相比起以前,给你们的职位确实太低,但不同的是,这是我们自己的部队,不用再和那些国家蛀虫为伍,不用再担心别人背后捅刀。我希望你们能带出两支铁的部队,请相信我,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 孙玉民首先讲的就是一连和二连的事,这很符合他一向的做事方法。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军需官 “老大,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戴存祥别的不敢保证,但这事却敢拍胸脯,给我三个月,绝对带出一支过硬的连队来。”戴存祥首先说道,他看向了身边的李天喜,接着又说道:“天喜兄肯定也不会俯首认输,所以您等着验收成果就好了。” “那是肯定的。”李天喜附和道,这是战斗结束以后,两个人唯一没有发生争执的地方。 “好,既然你们俩都这么有信心,那我们就以三个月为期,来场竞赛,奖励就是那两门迫击炮和六具掷弹筒,哪支连队赢了,东西就是他们的,输了的不好意思,毛都捞不着一根。” “比些什么?”李天喜问道,相比戴存祥,他更为细心一点。 “什么都行,反正一连肯定不会输。”还未等孙玉民说话,他就抢先开口了,一副随便比试的态度。 “那就这么说定了。”孙玉民说道:“我也不把所有担子全都压到你们四个人身上,杨树铺那边的兄弟,我各派八人支持,人选你们自己选,周善军和铁胆除外。” “太好了,有兄弟们来帮忙,倒也可以省我们不少事。” 李天喜听到这个安排后,居然也咧着嘴笑了,不过他关心的并不是有没有人来帮他训练士兵,念念不忘的是和一连之间的比试,所以紧跟着又问道:“您还没说我们两个连三个月后比试什么呢?” “十公里武装奔袭,以排为单位计成绩;实弹射击,同样是以排为单位计成绩;还有投弹,也一样取全排成绩,唯一不同的是,投弹我们不以远近,而是以精准为考核标准。” 对于自己以后所要带的部队,孙玉民就没打算用国军那一套来训练,作为“后来人”,他脑子里有的是先进的训练方法和考核方法,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怎么样?你们俩觉得?”孙玉民问了过去。 “没问题。”戴存祥回答。 “我也没问题。”李天喜跟着回答。 孙玉民说出来比试的内容后,两人心里都在暗喜,都打起了同一个算盘,但是一听到孙玉民的下一句话以后,两张神气兮兮的脸,一下子就愁眉苦脸起来。 “我要的部队是各方面均衡的,并不需要矮子群里选高个,所以比试的时候,我不会让你们指派队伍比试某个项目,这件事还是我亲自来挑选的好。”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这两个傻货为了赢得比赛,把跑得快的放到一个排,枪打的好放一个排,投弹厉害的又放一个排,然后把这个三月的时间全浪费在挖空心思赢上面,进而失去了三个月强化集训的目的。 被孙玉民打碎心里的小算盘,两个家伙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耻高气昂,算是真正的定下心来听他讲话了。 “关于武器装备这块呢,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们两人是否赞同。”孙玉民难得的用商量的口吻和戴李二人说话,不光他们本人,连邓东平都感到奇怪。 看到大家都觉得惊奇,孙玉民解释道:“我们现有的武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日式装备是最多的,九二式重机枪一共有六挺,孙玉民打县城时弄来了两挺,山下隘口缴了两挺,戴存祥在扁担石断崖对面缴了两挺;十一年式轻轻枪十挺,孙玉民带来三挺,隘口缴获三挺,戴存祥在扁担石断崖对面缴了四挺;三八大盖三百余支。” 对家当了若指掌,张嘴就能说出来,这份过目不望的本事,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倍感佩服。 “今天我们又缴获了佛子岭民团的两挺马克沁重机枪,还有三挺捷克式轻机枪,加上谷姐山上原本就有的两挺捷克式,一共就有了五挺,步枪太混杂,还没有清点出来,但是凑出来一个连队用的同种型号的子弹还是没太大问题。”孙玉民说到这里时,问了一句谷红英:“谷姐,我记得山上还有一部分7.92mm口径步枪弹对吗?” “山上的子弹不多,只有几箱,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反正我以前山上的步枪大多都能用上。”谷红英如实回答。 “嗯,知道了。”孙玉民点头说道:“现在我打算一连和二连各用一种武器装备,假若一连用日式的,那么二连就只能用国军的标配,反之二连用日式的,那么同样一连的只能用国军标配的。” 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不能把部队弄成万国武器库,统一型号既方便整训,又方便补给,总之比混用的好处多的太多。 “让二连先选吧。” 孙玉民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在担心,这两个货会为这个又吵得不可开交。没想到戴存祥直接就说让别人先选,这让他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心中在想:这么快就变性子了?又或者是打得别的什么主意? “让一连先选吧。”李天喜也是同样的回答。 两个家伙这样一做,把这个难题重又抛回了给了他,孙玉民有点想笑:先前还为了几门小炮,不顾脸面争得死去活来,现在给机会让挑选,却又让来让去,看来自己刚刚说的比试对象由他来定,对这两个家伙头疼不已。 “老大,我看这样子好了,让存祥的一连用日式武器装备,毕竟他一连大部都是由伪军投诚过来的,已经用习惯了鬼子的这些家伙。天喜的二连大部分是谷姐这边的人,也已经用习惯了国军这些杂七杂八的武器,唯一要学习的就是操作马克沁重机枪,有林生和天喜在,还有另外八个兄弟帮忙,我相信他们能跟得上步子。” 邓东平实事求是的说了句公道话,如果让双方换过来,又要多用上日子来熟悉武器,相当于浪费着时间。 “东平的话你们有没有意见?”孙玉民问道。 “没有没有。”两个人都摇头表示,只是当孙玉民的脸转向谷红英那边时,他们脸上的表情才有了些区别。戴存祥是冲邓东平竖起了大拇指,当然是在感谢他帮自己争取到了日式装备;李天喜则是一脸的愁云,他又不傻,现在家里头的国军装备少得可怜,分到手以后,和一连简直是没得比。 “存祥,你也别高兴,也不是家里头所有的日式武器装备都是你的。”邓东平接着又说道:“杨树铺那边正在招兵,总不能让我们用烧火棍教新兵吧。所以对不起,这里的日式装备,我要带走一半。” 听到这句话后,刚刚还面带喜悦的戴存祥,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本以为邓东平是好心帮忙,却没想到他是来“坐地分脏”的。 看到那个让自己呕了一下午气的人吃了憋,李天喜顿时有种得了挺马克沁的快感,甚至是笑出声来。 孙玉民没有理会这三个家伙,他这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给人来做,谷红英当然是首当其冲,跑不掉的,所以当戴存祥他们在讨论武器装备的时候,他向谷红英发出了自扁担石归附于他以后的第一道指令。 “谷姐,你以后不要老往厨房跑了,这边还需要你担当我的左膀右臂呢。” “东家,除了进厨房,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呢?你身边的这群弟兄们哪个不是能人,和他们一比,我发现我都快成了废人。”谷红英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有点哀怨,也有点自抱自弃的感觉。 “谷姐,你错了。”孙玉民目光中不是对戴存祥他们那般的严苛,反而是满带温柔,声音也是极度的缓和:“虽然咱们用不着派女将上战场去拼杀,但是有很多后勤方面的事需要你顶起来。” “我现在管管粮食,管管兄弟们的吃喝拉撒,这些难道不是后勤吗?”谷红英不解地问道。 “是,但是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这一部分并不需要你亲历亲为。”孙玉民看她仍是一脸茫然,便耐心的解释道:“谷姐,今天虽然我们打了胜仗,但是也还是有受伤的兄弟们,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救治!你说光靠我们山上的土郎中,能救活他们的命吗?不能,所以筹建西医卫生所是我们目前最紧要的任务,你能把它筹建起来吗?” “你说的是医院吗?”谷红英面有难色,说道:“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也没有这一块的人脉,怎么筹建得起来嘛。” “谷姐,你不要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有句话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还有另一句话,我一并送给你,有钱能使鬼推磨。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了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我竭尽全力也要完成这个任务。”谷红英坚定的点了点头,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她的承诺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人。 “谷姐,这只是我交给你的其中一项任务,还有另一项是你要担当扁担寨和杨树铺两个地方的总军需官。”孙玉民说到这里,对正交头结耳的三人说道:“以后,你们所有的缴获全都要先上缴,由谷姐来分配。” “你是说,以后咱们的钱财粮响、武器弹药全都是我来管?”谷红英惊得站了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只是短短的几面之缘,这个男人居然会如此信任她。 “没错,谷姐,以后你就是咱两处的大管家,是咱杨树铺义勇团的军需官。”孙玉民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容,把谷红英这颗沉寂多年的心都给捂得热乎乎。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有财 傻熊干完活进来的时候,这边短暂的碰头会已经开完。 除了孙玉民,参与会议的四人陷入了悲喜两重天的境地。邓东平拿到了一半的日式装备,不用为杨树铺招的新兵们没有武器用而发愁,谷红英得到了新的任命,不用再天天跑厨房,不用再妄自菲薄,所以两个是眉开眼笑。而戴存祥和李天喜本来也是高高兴兴的,可被孙玉民一句由他来挑人考而愁眉苦脸,这次比试不仅关系着几门小钢炮的归宿,更加关系到自己的颜面,以及部队的受重视程度。 傻熊不知道会议上倒底讲了什么,就一直缠着邓东平问,弄得他不胜其扰,只得说道:“老大说让他们两个连比赛,三个月为期限,谁赢谁是尖刀连,可以拿走那六门小炮。” “那我们呢,连李天喜闷油瓶子和戴存祥那只叫鸡公都带兵了,你我却还在天天瞎逛荡。老大他是怎么想的,我可不愿意了。”傻熊显得很气愤,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 “不愿意?那你自己和他去说吧,我可不淌这滩浑水。” 邓东平自然不会得了便宜还去找事,说了这句话以后,就跑去看他那些刚争取来的宝贝武器去了。 ………… 小笠原从王有财那听到龙望霸惨败而归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当即带着一小队的鬼子兵,气势汹汹地往皇协军驻地而来。 此时,龙望霸还在让军医帮着处理身上诸多的小创口和淤青,看到拎着武士刀进来的鬼子头,的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扁担石一战,人员伤亡虽然不足百人,但是两个中队的武器装备全让人给缴了,如果这件事情让鬼子头知道了,后果怎样,他真的无法预知。 王有财站在鬼子头身边,一脸奸笑地望着瑟瑟发抖的龙望霸,心中那个爽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大半年可算是受够了这只“王八”的气,且不说他从自己死鬼老头那弄了多少财物,光时不时地当着鬼子头的面指使和戏谑自己,就已经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现在终于逮到了机会,干嘛不往死里踩。 “龙大队长,今天你带部队出城做什么去了?请给我个解释!”小笠原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上一坐,摘下了手中的白手套,一边玩弄着手中的武士刀,一边冰冷的问道。 龙望霸本就已经在发抖,听到这句话以后更加的害怕,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笠原太君,我…………” “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鬼子头没等他把话说出来,直接拨出了手中的武士刀,闪着寒光的刀锋正指着他。 龙望霸腿一软,直接就瘫到了地上,发觉自己失态了,他连忙手脚不用的想爬起来,最后还是在那个帮他上药的军医帮助下才重新站了起来。 王有财侧过头去,解气地往地上淬了一口吐沫,心中暗暗说道:姓龙的你也有今天,平时不是很喜欢欺负我吗?我呸,今天不把你踩死,我王有财就不算男人。 龙望霸虽然平时有些看不起这个翻译官,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他看不起的人,却成了给他最致命的伤害。 “龙大队长,你是想等到我的刀刺进身体以后,才打算开口吗?”鬼子头看着面前那个不停发抖的人。有些不耐烦,他是个军人,如果在他面前表现得硬气些,说不定还不会如此生气,可是这个被委派前来协助自己的皇协军大队长,竟会是如此的不中用,面瓜的让自己看不起,所以索性想吓吓他。 “大君……在下……在下……得到密……密报,说……说……劫皇军车队……劫车队的……是扁……扁担寨……的谷麻子。”龙望霸被吓得结结巴巴,如果不是那个军医帮忙搀扶着,恐怕又要软到地上去了。 驻地里的伪军看到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把营房门口给围了,甚至抬了挺重机枪摆在门口,都慌乱起来,几个中队长都在悄悄地组织人马,如果到时真的发生什么,也不至于连起码的能力都没有。 “鬼话连篇!”鬼子头厉声骂道:“前天你说劫车队的是杨树铺的人,可是去了以后才知道,那里可全是老百姓,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做这种事。今天你又说是扁担石的土匪干的,那明天你该不会说是佛子岭王得贵干的吧!你想把皇军当猴耍吗?” “没有,没有!”龙望霸急忙摆手否认,口中分辩着:“小笠原太君,我真的可以确定,抢军车的是扁担石的土匪谷麻子。” 看到鬼子头似乎有了几分相信,他赶紧接着说道:“我本来想自己带人就把这个土匪窝给剿了,然后抓到匪首谷麻子,交给太君您处理。可是没想到……” “太君,你别相信他的鬼话,这个龙望霸在六安多年,不管是以前的国军还是现在的您,他都没有倒下去过,这个情况和扁担石的谷麻子一模一样,十几年来不管外面怎么变化,他还是依然存在着,如果说他们之间没有勾当的话,鬼才相信。” 王有财怎么可能就这样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他若不落井下石,人家缓过气来,对付的可是他。 “王有财,你个王八犊子,敢乱编排老子,看我不削死你。” 龙望霸气急败坏的,在鬼子面前结结巴巴的他,在同胞面前却仍是神气十足。 “太君,您看到了没有,如果不是说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会如此着急要当着您的面杀了我吗?” 王有财十足一副无赖的样子,恨得龙望霸的眼睛都充了血,红通通地让人害怕。 “太君,据我得到的消息,龙大队长是因为和谷麻子分脏不匀,才急匆匆地带着部队去扁担石,想独吞财物,却没想到谷麻子早就布置好了埋伏,皇协军此次大败而归,全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所致。” 王有财眼睛虽然躲闪着龙望霸的目光,但嘴上一点都没留情,紧跟着又说道:“小笠原太君,本来我们家给您准备了一份大礼,其中还有一颗用通体绿翡翠雕刻而成的白菜,这件宝贝价值连城,是专门孝敬给您的,谢料到半道也让人劫了。手法和皇军军车被劫一模一样,我敢说,两处被劫都是同一批人所为。” “送给我的大礼?被劫?翡翠白菜?价值连城?”小笠原没去听前面的话,但是翡翠白菜价值连城却是清楚地传到他的耳朵。作为沉迷于中华文化的外国人,他虽然不知道翡翠白菜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听到原本属于自己的财物被人抢走,怎么会不生气。况且他放在住处的那些财宝也全部丢失,要知道自己的卧室除了部下以外,只有这个中国人上去过。现在听到王有财这样说,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龙大队长。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小笠原的话比他的刀锋还要冷,脸色也是铁青的。 “不是的,太君,您别听这个狗杂碎血口喷人……王有财,只要太君一走,我俩没完,你给我等着……” 龙望霸先前见到小笠原被说动摇,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却没有料到被王有财坏了好事,平素还算是牙尖齿利的他,居然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只得出言恐吓加怒骂。 “太君,您听到了没有,到了现在,他当着您的面都敢说杀我。”王有财装作一副紧张的样子,往小笠原身边靠了靠,说道:“中国有句话您应该听过,叫做打狗也得看主人。我是跟着您的,姓龙的打我杀我都相当于在打您的脸,相当于骑在您头上拉屎呀。” “你……” 龙望霸气得嘴唇发紫,他以前真的是小看了这个翻译,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肚子坏水,现在把自己害得这么惨,他已经无力去反驳,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在鬼子头面前说什么,都会被这家伙给一一推翻。 “太君,其实分辨龙大队长有没有和谷麻子勾结很好办,只需要人证和物证就行。” 王有财见鬼子头还没有下定杀这只“王八”的诀心,立刻又加了两注砝码。 “人证?物证?” 小笠原的目光投向了身边这个几乎不太爱出现的翻译,询问道。 “太君,你还记得县城被袭时,留在县城的那些太君们是怎么玉碎的了吗?” 王有财抛出了他的砝码,抛出了即将压倒龙望霸的那根草。 小笠原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他带队回来时,士兵的尸体已经被聚在了一起,但是走过现场以后,他就发现了不正常。自己留在城里的那个小队大部分都是死在县府门口的大街上,那是他们回营的时候,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打出这个措手不及的正是自己布置在县府大门口的两个重机枪工事。更为奇怪的是,防守门口工事的皇军士兵全都玉碎了,而皇协军士兵只留了两具尸体,其他的人不知去向。而据幸存的士兵说,最后是从皇协军营地那边开来的一辆卡车,把这些袭击县城的人接走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连环计 小笠原当时就怀疑过这其中有蹊跷,可是当拿到龙望霸这边的战损报告后,才打消掉这个问号的,现在看来,这份战损报告也是假的了。 “太君,我的人证可以证明前次袭击县城的事和他有关。” 王有财甩出这句话时,龙望霸居然会不自主地剧烈抖动了一下。 “把你的人证带过来,我要亲自询问。” 鬼子头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盯着龙望霸在看,眼睛中透露出来的阴森,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进来吧。”王有财朝门外喊道,跟着他声音进来的是四个穿着皇协军军装的人。 龙望霸认得这几个人,正是自己的手下,而且是跟着自己今天才从扁担石逃回来的士兵,四人中还有一个是军官,他心中暗道不好,这个王有财是有备而来,肯定是拿出了重金,让这几个人陷害自己。 “王桑,这几个人是什么人?” 小笠原虽然看得到这四个人穿着皇协军的军装,却依然问了出来。 “太君,这四个人全是龙大队长的手下,他们都可以证明,龙望霸和谷麻子是有勾结的。” 王有财让这几个人进来后,龙望霸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妙,如果让这几人把黄伟他们几个人在山上的事说出来,自己就是长一万张嘴都解释不清。现在听到他这样说,立刻就明白了,这几个人要说的肯定是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开口,可是现在鬼子头提着明晃晃站在面前,自己哪里还有能力来阻止这几个人。 “你们四个,龙某一向待你们不薄,为什么今天要听外人的话来陷害我。” 他不甘就这样束手无策,打出了最后一张人情牌。 “我呸,姓龙的,亏你有脸说出这句,话。待我们不薄?你什么时候对手下的兄弟们好过,除了你那几个中队长心腹,谁还会说你半句好。”四人中的那个军官直接反驳道:“太君每个月都准时给我们发放粮响,可现在你已经拖了四个月了,钱都被你捞回家了,下面的兄弟们怎么办?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你拿走人家一家子的口粮,装在口袋里会心安吗?” “龙大队长,他说的可是真的?” 同为部队的指挥官,小笠原虽然爱财,但是却不会克扣手下士兵的军响,以前他听说过国军部队有这种情况,却没想到这种事居然发生在他眼皮底下。 “……” 龙望霸找不到借口来搪塞,索性不言语,只是眼中的凶光全落在这个说话的军官身上。 “你的,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龙望霸的奈何不了你。” 小笠原的话,把龙望霸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刚有一丝冲动,如果鬼子头这次能够饶恕,他将毫不犹豫地把那只才收下来不到两天的三足金蟾送出去。可是,听到鬼子头对那个出卖自己的军官如此说话,他的心就彻底冷了。 “太君,今天龙王八突然带队去扁担寨剿匪,大家都感到很奇怪,到了佛子岭后,他又要挟佛子岭民团派人跟着去,这就更人匪夷所思了。” “然后呢?”小笠原问道。 “刚到扁担石山下,就挨了人家一通伏击,当场就死了二三十个兄弟。这个龙王八,连几个替兄弟们收尸的人都不留,更不顾大家的死活,直接让我们往山上攻。” 这个军官说这些话的时候,敢于和龙望霸对视,一点都不胆怯,反而是把他给瞪得低下头。 “打了俩个小时,死伤了几十个兄弟,耗费了不少弹药,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兄弟们的情绪都低落到了极点,都无心恋战。就在这时,对面阵地上突然出现了几个人,他们在冲我们这边喊话。” “喊话?为什么喊话?喊的什么话?” 鬼子头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太君,喊的什么话不重要,喊话的人才重要。我们几个都可以向您保证,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当天在皇军驻地门口值守的黄伟……” “纳尼,你说的是县城被袭那天,在门口工事值守的士兵出现在扁担石?出现在对面的阵地上?”小笠原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接到的报告是这几个皇协军士兵身负重伤,送去医院的路上死了,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可是现在有个在报告上已经阵亡的人,活生生地出现了,这还能说明什么。 “是的,太君,我们可以肯定是他,还有另外四个当天一起值守的兄弟,其中一个名字叫匡小山,如若您不信,可以随时调阅档案,也可以问问这个王八。”这个替王有财作证的军官刚说完这段话,另外三个士兵忙附和:“我们都能作证,当天在机枪工事值守的,除了死去的二个,其他五个人全都出现在扁担寨那边的阵地上。” 小笠原不是傻子,反而是很精明,这几个人说话时,他一直在留意龙望霸的反应,看到他面若死灰,一副完全放弃解释分辩的样子,他就能断定,这些人所说的全是真的。 “王桑,你的人证我已经看到过了,那么你的物证呢?” 小笠原虽然基本上能判断龙望霸有很大的问题,但是他还是很小心谨慎,毕竟这个人是皇协军中的上校,连驻守六安的皇军中佐都没他军衔高,如果真出了什么岔子,自己也无法收拾。 “太君,我先前向您汇报过,我们家给您备了一份重礼,在送来的路上被劫了。” 王有财说这句话时,忽然间朝龙望霸笑了。这种意味深长的笑是不怀好意的,让本已心灰意冷的龙望霸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家父知道您喜欢和爱好收集稀奇古怪的玩意,所以给您也准备了一些,清单还在我身上,我拿出来念念吧。” 龙望霸不知道这个缺德玩意念礼品清单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肯定会往自己身上扯。 “翡翠白菜一颗,元青花瓷器一对,汝窑青釉茶具一套,和田黄玉三足金蟾一只……” 龙望霸听到这句话时,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眼睛朝着立柜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只散发淡黄光芒的三足金蟾,正面朝自己的卧室,静静地蹲在那个金盘里。 这个微细的动作全被小笠原看在眼里,他挥手制止了王有财继续说话,还刀入鞘后,将武士刀扔给了站在身后的准尉,然后顺着刚刚龙望霸的视线,走到了立柜边上,双手捧起了那一座并不算大的宝贝。 王有财其实早就看到了摆在立柜上面的三足金蟾,现在却装作才看到的样子,惊喜地说道:“这就是我们家镇宅之宝的其中一件,本来是送给太君当礼物的,结果被人劫走了。” 龙望霸听到王有财念礼单时蹦出来三足全蟾这个名字时,就明白了自己是落到了人家的圈套中,从一开始的王福前来送礼,再到引诱自己出兵,然后派民团协助自己,最后兵败后又来落井下石,完全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连环计。他现在甚至怀疑,扁担寨谷麻子都是王得贵的人,否则怎么解释还未上山就遭袭,山脚下再次被伏击时,民团的人一个都没伤,说不定这些伏击的人就是王得贵派来的。 “龙大队长,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小笠原捧着那尊三足金蟾爱不惜手,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的他怎会不知,这是件旷世奇珍。先前王有财念礼单时那一串的名字,光听听就知道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特别是还有一颗“翡翠白菜”,像这种价值连城的物品,他还从没拥有过,虽然丢失的“玲珑金塔”算是个宝物,但和“翡翠白菜”“三足金蟾”相比,还是显得逊色一些。想到这些东西都被面前这个可恶的中国人劫走,他就怒火中烧。 “太君,这些都是别人陷害我的呀!” 龙望霸掉进了圈套里,但是却没有自救的方法,他现在恨不得扑上去,咬下王有财身上的一块肉来。 “陷害你?他们有什么理由陷害你?人证物证都摆在了面前,你不想着忏悔,反而还要狡辩,龙大队长,你让我太失望了。” 小笠原终于停下了对三足金蟾的观赏,走到了瘫坐在地上的龙望霸身边,皮鞋狠狠地踩在他的手上。 ………… 王有财很是得意,走在大街上都在吹着口哨。 今天对他来说是个好日子,不光除掉了那个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的龙望霸,还让从来都瞧不起自己的死鬼老头给自己送来了一大笔钱,本来自己正在为小妹嫁妆的事在发愁,现在好了,不光解决了这个问题,多的钱足以让他重新置办一简大屋。 “三少爷,三少爷……” 王福正站在太白楼门前喊着自己,这让王有财更加得意起来。 没帮死鬼老头办成这件事前,自己何时享受过家里下人的这种称呼。 他大模大样、耻高气扬地走进了酒楼,在王福的引领下进了一间包厢。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不过他可没心情去享用这顿丰盛的晚餐,家里那个可人儿正等着自己回家呢,虽然她烧的菜没有外面这么美味,可在王有财眼里,胜过了山珍海味。 “王福,你回去告诉老不死的,姓龙的已经死了。让他以后小心点这些小人,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每次都能偷听到别人算计他。” 王有财说完这句话就要走,却被王福一把拉住。 第一百九十六章 筹备(一) 王有财硬被王福拉着坐下,又殷勤地给他倒上了一杯酒,连筷子都给递到了手上。 “三少爷,先吃点菜,这道酒糟鱼可是道好菜。” 王福一副典型的奴才嘴脸,躬着腰,站在他身边待候着。 “我说王管家,你有事就说,我还急着回去,没时间在这耗着。” 王有财的心早就回到了自己那个小窝里,回到了家里面那个让他爱不释手的可人儿身上。虽然摸不准死鬼老头派这个鬼精鬼精的管家过来做什么,但他还是能够猜测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三少爷,老爷说这次多亏了你,才把龙望霸这只老王八给治了,否则说不准他还会打咱家什么主意。” 王福的说辞和上次送钱来没什么大的区别,听得他有些不耐烦,起身又要走。 “三少爷,三少爷……” 王有财再次被按在了椅子上,家里这个管家的精明他心知肚明,说不定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他的帮助,所以王有财虽然很厌烦,但是他却没有表露在脸上。 “三少爷,”强留下他以后,王福也坐了下来,从进包厢到现在,还是头次落坐,看到他对眼前这桌酒菜丝毫不感兴趣,便没有再去相劝。“老爷今天让我来您,一是想托您找关系去买点武器……” “找错人了,我一个小翻译,去哪给他买武器去。” 王有财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老爷说,就没有三少爷您办不到的事情,只要您买到一个营的装备,他给双份价钱,一份付卖家,一份给你留下来在县城置点产业。” “呦呵,老不死的改性子啦,突发善心呀这是。” 一听到有钱拿,王有财眉开眼笑,甚至还调侃了一句。 “哪里,老爷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三少爷你……” “得了吧,王管家,我尊称你一声王叔,麻烦你以后不要用这些话来恶心我。” 王福的话又被他打断,一提起家里的那个死鬼老头,王有财就生气,他接着说道:“你当我不知道吗,老不死的如若不是有事相求,巴不得一辈子都看不见我。” “……”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王福如此精明,自然不愿牵涉其中。他对王有财的这番抱怨也是无言以对,只得苦苦相劝。 “三少爷,你毕竟也是王家的人,现今这个世道,你若不帮衬着一点,王家倒了以后,别人会怎么说您。” 听到了这些话,王有财没有像先前那般抵触,端起了面前的小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你回去告诉老不死的,一个营的国军装备,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弄来,让他把钱准备好。” “那是,那是,老爷听到后肯定很高兴。” 王福喜上眉梢,紧跟着又说道:“三少爷,老爷还说了,谷麻子欺人太甚,平白缴了咱佛子岭民团一个营的械,让您想想办法,在皇军面前多说说,最后是能让他们出兵,把扁担寨给铲平掉。” “你当太君这么好糊弄?说去打就去打?” 王有财有些生气,龙望霸之所以被整死,还不是自己抓着他这个小辫子,然后利用王福的连环计把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给收拾了。这才多久,居然会想到让自己去做这件事情。 “三少爷别误会,老爷没让现在就去,只是想请你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毕竟谷麻子劫了咱一批这么大的财物,还缴了咱们民团一个营的装备,要是这个仇不报,岂不让世人笑话咱王家没人。” “那是他王得贵的事情,和我没半毛钱关系。” 王有财恼火这主仆二人算计自己,没好气地回答。 “三少爷……” 王福还要再劝说,他本来就清楚,要想王有财去做这件事,用亲情关系作说辞肯定行不通。若想让这个败家子去帮忙,除了给钱就别无他法。 “王叔,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不要成天跟着王得贵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了,小心折寿。” 王有财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再理会尴尬的管家王福,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 扁担石组建一连、二连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杨树铺的众兄弟也都盼着组起队伍,可孙玉民整天只抱着小初九到处逛荡,要么就是去建房工地,要么就是去粥厂看看,就是不把组建部队的事放在心上,这可把傻熊给急坏了。 他不敢自己和孙玉民说,怂恿小玉英去讲,可这丫头理都不理。 其实孙玉民心里早就在盘算着,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那天操控九二式重机枪时,从瞄准仪上突然联想到特种兵,自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思索着如何组建这样一支小分队。 特战分队可不是说组建就能组建的,首先得有训练教材,有训练教官,还得有特制的武器装备,最主要的是得有能经受住严苛集训的人选。 日常事物有刘文智能帮手,这种事情谁都帮不到,只能是自己来动手。 连着十余日的熬夜伏案,他总算是写了一份基础训练大纲。里面详细地列明了三个月强化集训的内容,每一天的每一个时段是训练什么课目,每一个课目需要完成的内容,每个内容都限制了完成的时间和必须达到的程度。 接下来他需要准备训练场地,这种事情让傻熊来做是最为合适的,刚好他每天都在叫着闲的无聊。 小山子找到傻熊时,他正在建房工地上挑砖。听到说孙玉民找他,连忙将一担砖扔到地上,飞快地跑去孙玉民住的新屋。 “老大,你找我?” 傻熊满头大汗,身上也都是灰尘,看的孙玉民不禁皱起眉头,他从洗漱架上取下了自己的毛巾,甩了过去,说道:“先去洗洗,再来见我。” “老大,不用了,等你说完事我再回去洗。”傻熊虽然接过了毛巾,但是却没有挪步,一边回答着话,一边往孙玉民的床上瞧,还问道:“小初九呢,睡着了吧?” “丫头抱出去玩了。” 孙玉民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起小初九,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哦,那就好,那就好。” 傻熊肯定不会把自己特别害怕小初九的糗事说出来,那次双手捧着这个小家伙时,生怕她从双手中间漏出去,护到胸前却挨了这个小家伙一泡尿。这还不算,只要听到小孩的哭声,他的头就像要爆炸一样,只得赶快逃离。 “什么哪就好?”孙玉民自然不会知道他是在害怕小初九,不解地问道。 “没事,没事。老大,你说吧,叫我来做什么?” “铁胆,我想做一个训练场,还想建两间营房,最好是能在偏僻一点的地方,你有什么办法或者是好的推荐吗?” “训练场?”傻熊疑问道:“东平不是已经带人在做了吗?不光训练场,他还在打算村子后头靠近山披的那一块建了几排营房,还修了一个不小的操场。” “那是他用的,我也需要做一个这样的地方。” 孙玉民没有把话对傻熊挑明,但是他又急需人手来做这件事,只得敷衍着说道:“铁胆,这件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选的地方也要够隐蔽,给我找到这样的地方,然告诉我,这就是你这三天的任务,至于怎么样建设,我会亲自去指导你。” 傻熊并不是真的傻,虽然不懂老大这是干嘛,但出于对孙玉民的绝对信任和服从,他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道:“这事就交给我吧,这几天我啥都不干,就去找这样子的地方。” “还有,你帮我把小周叫来,这些天都没怎么看到他,在忙着做什么呢?” 孙玉民何尝不知道他和王艳茹天天腻在一起,只是他不好意思去打搅人家小两口,可现在要组建特战小队,唯一能担当教官的大概只有自己和他了。自己不好去说,只能是让傻熊去做这个挡箭牌。 “行,老大,我现在就去。” 傻熊屁颠屁颠地去了,孙玉民摇了摇头又笑了笑,自嘲地说道:“我居然也沦落到出这样的招数,让别人来替我……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卧室走去,却看到了小丫头抱着初九从床后面转了出来。 “老实交待,你要铁蛋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小玉英用审问的目光看着他时,孙玉民都有种心慌的感觉。这个妮子的所作所为,''完全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判断,就像现在,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抱着小初九进到卧室去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听自己和傻熊的对话。 “能做什么,自然是训练士兵用的。” 孙玉民并没有打算瞒着这个小妮子,直接就告诉了她。 “拉倒吧,两间营房,能住得了几个兵,吹牛都不打草稿。” 小丫头并不信,说话的声音大了些,睡在她怀里的初九可能被吵到,嘴巴努动了几下,手和头也跟着动了几下。小玉英发现了怀中小家伙的动静,赶紧摇动了起来,嘴里还哼着孙玉民听不懂的歌谣,待小家伙安静了一些,又轻轻地在她的小脸蛋上吻了一下。 看到小丫头熟练的动作和手法,孙玉民有点心虚,小初九如果不是有着她帮忙带着,光靠陈莱一个人,肯定是搞不定的,而自己除了闲暇时刻逗逗,陪小初九玩玩,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哪怕是帮着洗一块尿片都没有。 第一百九十七章筹备(二) 小丫头发现了孙玉民的窘迫,跟随在他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忙把怀中的小初九递了过去,说道:“哥,我抱累了,你换把手吧。” 孙玉民怎会不清楚小丫头的鬼心思,伸手去接的时候,对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一两个月的“百家饭”把小初九养得白白胖胖,比起刚来杨树铺的时候,不知道好到哪去了,孙玉民一接手过来,小家伙就睁开了眼睛,她第一时间没有看到小丫头就会哭,哪怕就是陈莱也哄不住,可是只要是在孙玉民手上醒来,他却不会吵闹,甚至还会努动小嘴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按照陈莱的话说,这个小家伙就是奔着孙玉民来投的胎。 这次醒来仍不例外,小初九看到是孙玉民,她没有去找小丫头,打了个哈欠,眼皮几睁几合,看样子还没睡够。 “唉呀,这个小懒虫,为了睡觉,连爸爸都不理了。”小丫头笑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深深地爱着这个小家伙。 “哥,你还没告诉我,你让铁蛋找这样一个地方做什么呢?” 有了孙玉民抱初九,小丫头难得闲了下来,走到书桌边上,拿起孙玉民的茶缸,牛饮了两口后问道。 “不是说了吗,练兵用的。” “拉倒吧,哄小孩去差不多。练兵需要躲起来练?” 小丫头没有那么好糊弄,以她的性子,如果不告诉她,缠上傻熊不说,还不一定弄出什么大幺蛾子来。 孙玉民其实考虑第一批试训名单时,有把她考虑在内过,毕竟自己以前曾稍加训练过她,天斌和吃苦耐劳都没得说。可是看到小初九完全离不开她的样子,自己又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丫头,我想多训练几个像小周这样的兵出来,你觉得好不好?” 孙玉民小心谨慎地问道,他知道一旦自己说出这句话来,小丫头肯定会陷入两难的境地。首先她会很舍不得初九,也不放心把小家伙交给陈莱一个人带;可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替全村人报仇,有这么好的练杀敌本事的机会,自然不愿错过。 “哥,我能参加吗?”小丫头做梦都想拥有周善军那样的本事,听到孙玉民说找地方就是要练出这样的兵王,如何能不动心,她怯生生地问道,孙玉民正想回答可以,她却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我若去了,小初九会哭的,她找不到我的话会吵闹的!”她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孙玉民听,最后她索性把脸贴到了小家伙的脸上,嘴里在轻轻地说:“初九呀,你能告诉姑姑,我该怎么办吗?” 屋子里一时沉寂下来,孙玉民没有说话,小玉英则贴着小初九的脸蛋,双目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地上发呆。 “报告。” 周善军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站在门口等着孙玉民开口让他进来。 “快进来呀。”孙玉民冲他招手。 周善军有些不好意思,自那天闹完县城劫了他“岳丈大人”的财物后,他就没有再参与过其他的行动,天天守在王艳茹的身边。 “老大,你找我?” 虽然有些愧疚,但是他还是镇定地问了出来。 “嗯,我想让你帮我找工匠做一些东西。”孙玉民没有再去管小丫头和初九,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了几张纸。 周善军接过来一看就被震惊了,连忙问道:“老大,这不是弓弩吗?” 孙玉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正是弩,被我改良过的弩。” 弓弩这种东西,早在古时候就已经运用在战场上。那时候它也被称作“窝弓”、“十字弓”,是一种装有臂的弓,主要由弩臂、弩弓、弓弦和弩机等部分组成。虽然弩的装填时间比弓长很多,但是它比弓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命中率更高,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比较低,是一种大威力的远距离杀伤武器,孙玉民之所以要做出来这种东西,主要看中的是弓弩能在近距离杀人于无声。对于没有消音器的时代,能拥有这样一种杀器,是周善军这种高手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第二张图是个铁三爪,和一般盗贼用的稍有不同的是,图上的爪子内侧有一道斜向内的倒钩。 看到第二张图后,周善军感到很好奇,脑子里想的是老大打造这些东西干什么用。他虽年轻,但是这两样存在于中国已有几千年历史的东西,还是见过的,只是没有孙玉民画的这么精致。 “老大,你这是要……” 周善军没忍住,看完第二张图后,终于问了出来。 “还有两张图,你看完之后我再告诉你。” 孙玉民指着他手中的图说道。 第三张图画的是一把三棱军刺。这是这些图里周善军唯一没有见过的东西,说它是铁棍,可是它头太尖,边也过于锋利,棍身上还有着三道凹槽,说它是刀,可整件物品都无刀锋,哪里算得上是刀。 “这是……” 周善军没看出来这件东西是有什么作用,疑问道。 “刺刀。” 孙玉民很简洁地说了出来,他不能说得太清楚,因为这件东西是建国后的产物,是我国军工技术沿袭继承了博大精深的中国古代兵器的巅峰之作。他选择三棱军刺作为自己特战分队武器的原因,不是因为它是后世我军的制式武器,而是它本身的几大优点。 首先,三棱军刺进入人体后,血液随血槽排出,肌肉收缩时无法贴紧刺刀面而不会“吸”住刺刀,这样刺可以从容的从人体拔出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如果没有血槽,因为血压和肌肉剧烈收缩,刺会被裹在人体内,这样的话拔出刺就会很困难,影响士兵的进一步的动作。相信任何士兵都不愿意因为拔刺刀而浪费时间。 其次,三棱军刺扎出的伤口,大体上是方形的窟窿,伤口各侧无法相互挤压达到一定止血和愈合作用,而且,这种伤口无法即时包扎止合。在对刺中,三棱军刺刺进对方身体后顺势旋转刺身,就会造成身体组织大面积破坏,因此,三棱刺的致死率是非常高的。 第三,三棱军刺刺入人体以后,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空气在体内形成空气栓阻塞住血管。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8cm左右就可使敌手即刻毙命,而且在消除负压的体腔内将刺拔出,毫不费力。 虽然这件东西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初逐渐被淘汰,但是深知这件武器优点缺点的他在打算组建特战分队时,毫不犹豫地决定了要把它打造出来。 周善军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最后一张图画的是个小铁牌子。周善军第一眼看到这张图就觉得很眼熟,但却记不起在哪见过。看到他在苦苦思索和回想,孙玉民笑了,从脖子上摘下了一面牌子,放到了他的手中。 黑黝黝的牌子上压印着两把交叉的刺刀,刺刀下方印刻着:国民革命军中央军校教导总队二团二营,刻在最中间的营长孙玉民五个字格外显眼。 周善军忽然记起在哪看过这面牌子了,老大有,傻熊也有。那次看到傻熊脖子上挂着的这面小铁牌时,还好奇地问了他,可是这个脾气又臭又倔的傻熊,不但不肯说,连看都不让看。这件事周善军一直记忆犹新,所以过了这么久,他再次看到这面牌子时,还会觉得很熟悉。 “这是在南京做的,杨树铺有这面牌子的只有我和铁胆了。”孙玉民没有等周善军发问,自己就先说出了牌子的来历。“当时我给二营八百多人都做了这样一块身份牌,可是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拥有这面铁牌的还活着的人没有几个了。” 周善军默默地把铁牌放在了书桌上,叠好了这四张纸,小心翼翼地把它装到了口袋里。 他和孙玉民一样,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不会劝人,也不知道怎么劝人,所以只是直挺挺地站在了孙玉民面前。他还记得,当初傻熊不让自己看那面铁板时,自己还出言讥讽过,现在想想,那时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也亏得傻熊不和自己计较,换作性子燥的人,当时就已经干了起来。 “小周,你先做十面铁牌,把图案做成和这面一样的,名字改成刺刀两个字就好。” 孙玉民神情有点颓废,声音也有些疲累,不光他看出来了,小丫头也发现了这个情况,赶紧把小初九放到了床上,自己走了过来,拿起暖瓶,往茶缸里倒了一些热水,然后递到了孙玉民身前。 小丫头虽然是跟着他从南京逃出来的,但她知道的其实并不多,南京郊外初次见到孙玉民时,他只是个让傻熊背着的伤号。 “哥,你……” 小丫头的关心让孙玉民很温暖,他没有让她把话说下去,轻声讲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老大,那我先走了,要找间能做这些东西的铁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周善军虽然很想听孙玉民讲讲南京城的事,可是眼下这肯定不是个恰当的时机。 “你先等等,我还有话对你俩说。” 孙玉民叫住了他,然后又示意他和小丫头一起坐下。 “你们俩愿意和我一起做一件别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吗?” 这种问题其实是白问,因为不管他说什么,他要做什么,面前的周善军和小丫头都会毫不犹豫地跟随,哪怕前面就是万丈深渊,这两人都会跟着他跳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五姨娘?三嫂! 周善军和小丫头都没有去表决心,俩人都只是坚定的点头。 他们都清楚,孙玉民这么严肃的说一件事时,这件事的难度肯定是不小。 “丫头,小周,我想组建一个小分队,区别于传统任何意义上的任何部队和士兵。” 孙玉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反应。 小丫头先前已经听到他说过要训练出几个像周善军一样的兵王,所以听到这句话后并不惊讶。 周善军则不同,他虽然理解这个想法,毕竟袭击县城时,他们五个人的组合可是把那闹翻了天。 “老大,你要组建的这支队伍的目的是什么?” 他问得很委婉,没有直接把自己不太赞同的想法给说出来。在他的思维中,孙玉民是想多培养出几个像他一样的全能战士,可是没有去考虑他这一身本事可是打少就开始苦练才得来的,就算让他教没有个几年时间也不可能教得出来。 孙玉民很想把后世特种作战这一理念给灌输给周善军,也很想告诉他,自己组建这样一支小分队,是用来执行一些专门任务如侦察、非传统作战、袭扰破坏、暗杀绑架、敌后侦察、窃取情报、心战宣传、特种警卫,以及反颠覆、反特工、反偷袭和反劫持等等。可是把这些理念讲出来,对于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谈,这些东西听都没听说过,何来运用之说。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建立一支在日占区,在敌人心脏周边活动的小分队,时不时地扎它一下,时不时地闹腾一下,让鬼子知道,即使是一时占领了咱的地方,也会让他们寝食难安。” 孙玉民简化了自己组建特战分队的目的,用这样的大白话说出来,远比那些自己都解释不清的专业名词强得多。 “你把这支小分队取名叫‘刺刀’一样,就是想让它像一把刺刀一样,牢牢地扎在敌人心脏对吗?”周善军一下子就摸准了孙玉民的心思,而且他先前的不太赞同的想法,在孙玉民的解释下,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入其中。 “我写了份关于这个分队的训练大纲,你们可以看看。” 孙玉民从抽屉里又拿出厚厚一叠纸来,这是这些天他穷尽脑汁写出来的,毕竟他自己也从未经历过这种魔鬼式训练,只是按照自己记忆深处,照搬了后世特战兵的一些训练方法。 “我打算先带着你们俩和铁胆小山,一起先按照这份大纲试训下,改进之后,才把他真正的投入实用。” 孙玉民在他们俩屏气凝神仔细观看大纲时,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毕竟这些都是自己编写,却没有实际操作过。 “你也亲自参加吗?” 小丫头没太在意这句话,但是周善军却听明白了。 “没错,如果不亲身经历,我无法知道这套大纲的优劣,无法知道这套大纲能否训练出我想要的士兵。” 孙玉民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坚韧和渴望,他知道留给自己练兵的时间不是很多了,趁着这段稍微安静的时光,赶紧把自己想要的部队的根基给建立起来。 “哥,我们几个训练就好了,你亲自上阵算哪门子事。” 小丫头总算是明白了孙玉民刚那句话的意思,忙跳出来反对。 “这个问题不用讨论,我已经决定了。” 孙玉民没有给小丫头管着自己的机会,看到她要撅嘴,忙说道:“你有空操这个心,倒不如去想想,小初九哭闹着找你时该怎么办。” “老大,那我先去准备了,这些东西可能霍山的铁匠都没有办法做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得去六安和立煌,说不定还要跑得更远。” 周善军说完这些话后,又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我……能……” “能!你去找文智多拿些钱,带艳茹倒处逛逛。”作为过来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少年男女的心思,虽然周善军没有把话说完,他却一口就答应了,紧跟着又说了一句:“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人家一个名份?” “快了,快了……”周善军满脸通红,将训练大纲放到书桌上,转身就跑了出去。 看着这家伙像个大小孩一样离去的背影,孙玉民是满满的羡慕,年轻真好。 ………… 已经响午了,王有财还没有起床的念头。 他这个翻译官有和没有其实没有多大区别,霍山的鬼子头小笠原大尉会一口流利的汉语,基本上用不着他做什么,所以即使几天不露个面都没有什么人会想起。 他不是个喜欢宅在家里的人,换句难听的话,王有财这个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唯一稍好点的只有不抽大烟。可说来很奇怪,自从把王得贵那个最受宠爱的小妾弄到手以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守着自己的窝,如果不是鬼子喊他,几乎都不怎么出门。 以前他还担心街坊的闲言闲语伤到家里的那个,可自从王得贵正大光明,八抬花轿把这个女人许配给他后,王有财好似脊梁骨都直了起来,敢带着这个女人出门了。 王有财的这个女人小名叫雅芳,是佛子岭一户穷苦人家的女儿,当初被王得贵用三亩薄田给强行换了过来。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的她,在王家过了一年多养尊处优的日子后,变得越来越漂亮,这也是王有财迷恋她的原因。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很多男人都顶不起一个家庭,更不要说一个软弱的女人了,所以王得贵把她嫁给王有财时,她也没有反对,事实上,她并没有嫁错,且不论王有财这个人怎么样,但是对她却是极好的,甚至是爱乌及屋,把她在佛子岭的双亲也照顾得妥妥当当,这也使她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王有财。 看到王有财仍没有起床的迹象,她走到了床边,柔声地叫道:“有财,家里没什么吃的了,快点起来陪我去买点。” 王有财没起床,但是早已经醒来,只是贪恋床铺上那直钻鼻孔的幽香,看到雅芳走到了床边,他一把便拉住她的纤纤玉手,将已经梳妆打扮好的美人儿,拉倒在自己身上。 “唉呀,人家梳洗了半天,又让你弄凌乱了,都怪你。” 怀中可人儿的微微娇嗔和撒娇让王有财很是满足,他其实算不上贪婪,如果不是王得贵把他赶出家门,他绝对不会惦记上王家的产业。如果说有足够他和王雅芳生活的钱财,他绝对不可能把自己扔进鬼子那缸浑水中,在日本留学的那几年,并没有把他这种平淡即是福祇的想法改变过。 “好,都怪我,都怪我。” 王有财松开了这个小女人,顺势坐了起来,说道:“雅芳,要不咱俩今天下回馆子,你都好久没有去开开荤了。” “不浪费那个钱,在家吃蛮好的……” “今天听我的,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洗漱过后的王有财换上了一身白灰色洋装,平时常梳的中分头今天梳成了个背头,常戴的墨镜也被一副金边眼镜所取代,脚上蹬的是双桔色尖头皮鞋,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新潮,至少在小小的霍山县城还很少见到如此着装的人。 王雅芳一身旗袍,挽了个少妇发髻,伴在他身旁。 俩人在街上走了一路,也让人看了一路,羡慕了一路,到了太白楼门口,刚想迈步进去,却听到了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三哥,三哥。” 王有财怎么会不认得这个声音,回头望去,喊自己的果然是小妹王艳茹。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周善军背着一个搭裢跟在身后。和自己跟王雅芳惹人注目不同,王艳茹和周善军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富家小姐带着仆人在逛荡。 “你怎么来了?” 王有财看到小妹还是很高兴,不过对她身后的周善军可没给好脸色。 “想你了还不行吗?”王艳茹调皮地回了一句,紧跟着小跑着向前,双手环住了他的小臂,撒娇着说道:“三哥,那天你说都没说声就走了,害我找了半天。” “我那不是有事吗。”王有财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齐人之福,左右手各被两个美女环着,让他有些飘飘然。 “小茹,好久不见,你漂亮了好多。” 王雅芳本没打算插话,可看到这两兄弟只顾着说话,把人家酒楼的大门都给堵上了,才搭了句话,想提醒一下他们,有话进去说。 “五姨娘……”王艳茹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嘴快了,居然喊出了这样一个称呼,发现自己失言后,她连着又是几个呸呸呸,重新喊道:“三嫂,对不起,我喊顺溜嘴了,真对不起。” 王雅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如何回她的话,正尴尬间,王艳茹来到了她身前,从手袋里拿出了一件小东西,递给了她,说道:“三嫂,我诚心向你道歉,刚才真的是无心之失,请你原谅,罚我今天请你们吃饭。” “没事,没事……” 王雅芳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可是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趁着王艳茹回身叫周善军时,她偷偷地用手巾拭去了尚未流下来的泪水。 酒楼门口的小小插曲让这顿饭失去了原本的滋味,虽然王有财不停地给她夹着菜,王艳茹也时不时地安抚一句,可没料到周善军这家伙忽然端起酒杯,朝着二人隔空敬酒,口中说道:“这杯酒是感谢五姨娘和三哥对我家小茹的照……” “善军,你说啥呢!这是三嫂,不是五姨娘。”王艳茹哪里知道他是故意的,这个王有财自从见到自己,就从没给过一个好脸子,如此作弄他的机会,周善军怎能轻易放过。 “啊?”他装作才知道一样,慌情朝二人鞠躬,口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五姨……不是,三嫂,唉,我都给弄糊涂了,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王艳茹发现周善军有点不太正常,她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三哥对自己丈夫不太友善,可是没有料到周善军会拿住这个梗去伤害一个女人,她有些生气,伸手在他大腿上捏了一把,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不仅如此,眼中还露出了凶光,直直地瞪向他。 周善军也有些后悔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生起气的时候,也会小肚鸡肠,看到那个无辜的女人,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掉落,他更加地愧疚,嘴里说道:“真对不起,三……你能告诉我名字吗?叫名字好过任何称呼。” 王雅芳抬头看了他一下,或许是从他眼中读到了真诚,又或许是觉得这两口子不是故意的,叹了口气以后,说道:“没关系,小茹知道我的名字,和他们一样,我姓王,叫雅芳。” 王有财碍着王艳茹的面才没有翻脸,否则换成旁人如此侮辱他心爱的女人,他早就勃然大怒了。 四人间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加上有王艳茹这个开心果在,总算是把这顿不算是愉快的中餐给吃完了。 “三哥,县城有几家铁铺啊?” 王艳茹忽然问了一句话。 “铁铺?你找铁铺做什么?” 王有财好奇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妹。 “当然是打铁了,我要做些东西。” “拉倒吧,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打什么铁。这样吧,哥今天领你和你嫂子去金铺,给你们二人一人做套手饰,算是三哥给你的嫁妆。” 王有财口袋有钱,底气很足。 “三哥,你说哪去了,又不是我要打铁,是你小妹夫要做一些东西,再说了,一套手饰就想把我打发出去,没门。你说对吧,三嫂。” 王艳茹很聪明,先前不小心得罪了王雅芳,后面就一直不停地给她找回面子。 整个王家大概也只有王艳茹会如此顾忌她的想法和颜面吧!对于这一点,王有财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也是他如此疼爱这个小妹,想方设法都要替她置办一份嫁妆的原因。 “你要找铁铺?打什么?” 王有财虽然有些不喜欢周善军,但是既然小妹已经选择了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我要做一些东西,难度有些大,如果铁匠师傅的经验不够,可能会打不出来,城里现在还有没有厉害的老铁匠师傅?” 周善军没有打算把自己要做什么东西告诉他,只是向他打听打听。 第一百九十九章 铁铺掌柜 王有财略微思忖了一下,''说道:“以前霍山城里是有两家钱铺,搬走了一家,现在还剩下了一家,铁匠水平如何,这我真不知道。” “霍山城里除了这一家铁铺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吗?” 周善军有些失望,王有财口中说的那家铁铺他和王艳茹已经去看过,只一眼他就否定了,连图纸都没有拿出来,先不说那个铁铺打出来的东西精致程度如何,光那两个愣头青铁匠,他就已经很不放心,所以话都没有说一句直接就走了。现在听到王有财说霍山县城只此一家,别无他店,周善军就不想再把这个话题谈下去。 “真没有了。”王有财想都没想就回答,他对这巴掌大的县城很是熟悉,哪家店在哪个位置都门清。“艳茹,咱佛子岭不是有家铁铺吗?听说手艺还不错,你们俩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 “去看过了,人家打不出他要的东西,所以才来的县城。” 王艳茹一副无奈的神情,她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铁铺,替自己丈夫着急。 “原来是这样。”王有财口中念道,他眼睛一转,说道:“我曾听人说过,以前安庆有家很出名的铁铺,后来因战事搬到了立煌,要不你们去那看看,如果再不行,那可能就得去上海找洋人了。” “谢谢。” 人家说了这么一大堆,周善军自然得表示一下,先一步走出了包间,下楼到柜台结帐。 几个人才走出酒楼,周善军就对王艳茹说道:“咱们不打扰人家了,趁天色还早,赶快往立煌赶,说不定天黑前还能到。” “你们怎么去?”王有财问道,他有些不理解:“什么东西那么着急打出来?你一个男人风尘仆仆没关系,小茹可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你得多考虑下她。” “我没事的,三哥,你也把我看到太弱了。”王艳茹嫣然一笑,冲周善军点了一下头,说道:“咱俩走吧。” “你放心吧,我们有马。”周善军一直都没有称呼面前这个人为兄长,除了因内疚叫了一声王雅芳三嫂之外。 立煌县位于皖西边陲、大别山北麓,地处三省七县二区结合部,总面积3834平方公里。民国21年9月20日国民党军卫立煌部进占金家寨。10月,国民党为加强对鄂豫皖边区的控制,设置立煌县,县城即为金家寨,当年属河南省,次年3月划属安徽省,境内分属金家寨镇、胡店乡。民国27年至34年,安徽省政府及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一集团军以金家寨为临时省会和总部驻地,以大别山为据点牵制日本侵略军。 民国36年9月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lbc、dxp所部三纵八旅解放立煌县城金家寨,将立煌县更名为金寨县,县城仍为金家寨镇。金寨这方热土,养育了一代又一代“艰苦奋斗,勇于奉献,团结拼搏,创优争先”的金寨儿女,诞生过在中国革命历史进程中有一定影响的人物。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境内组建了11支成建制的红军队伍,是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的主要发源地,也是中国红军第一县。抗日战争时期,是中共安徽省工委和鄂豫皖边区党委领导抗日救亡运动的中心。解放战争时期,是刘邓大军建立的重要后方基地。新民主主义革命中,涌现了蒋光慈、王明等为代表的革命先驱革命战争年代,全县先后有10万英雄儿女参军参战,绝大多数血洒疆场、为国捐躯。解放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的达1万多人,占安徽省革命烈士总数的五分之一。在五六十年代授衔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军中,金寨籍就有59名,是全国著名的第二大“将军县”。 此时的立煌正是安徽省的临时省会,再加上二十一集团军司令部也驻扎于此,所以比起一山之隔的霍山,繁华的不只一丁点。 周善军和王艳茹赶到这儿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许多商铺都已经关门歇业,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见一家不是客满的旅馆。 在马上颠簸了一下午,王艳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要散架,动都不想动弹,连热水澡都是周善军帮她洗的。换了身干净衣服又躺了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陪着周善军吃了点晚餐,然后才去休息。 周善军则睡不着,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地看着那几张图画,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老大怎么会突然间冒出组建小分队的想法,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就像眼前的这张弓弩草图一样,光看看就知道,这个武器一旦造出来,肯定会是鬼子兵的噩梦。 头天的疲累,让两人睡了个大懒觉,如若不是店小二敲门,两人都还不打算起床。 听到了敲门声醒来,周善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里面,他清楚地记得昨晚是自己吹熄的灯火,然后睡在外面的。 “唉呀,谁那么讨厌,大清早地敲门?” 王艳茹半个身子都是搭在周善军身上,被吵醒后有点小脾气。 “客官,都已经中午了,掌柜的让问一下,您这间房还要不要续房。”小二的声音也有些无奈,如若不是被掌柜的逼着来催问,他其实也不愿意去打扰别人,这间房的客人还算客气,时常碰到脾气暴的,开门就是两个耳括子。 “续,房钱等下下楼给,别再催了。” 王艳茹说完这句话后,又把眼睛闭上了,压在周善军身上的手脚并没有拿开。 他已经习惯这样了,这个女人平时看起来很温柔,可一休息时就特别的霸道,整张床被她占去三分二还不行,非得手脚搭你身上才会睡得舒服,这让周善军既幸福又苦恼。 他心里急着想找铁匠铺,可又不忍打扰到身边的这个小女人,只得干瞪着眼,期盼她能早点睡够。 直到店小二第二次来催促,王艳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周善军也算是脱离了“魔手魔脚”的压制。 下楼重新续了房费,吃过了饭后,周善军才向那个店小二打听:“小二哥,你知道城里有几家铁匠铺吗?” “铁匠铺呀,客官你算是问对人了。”说这话时店小二有些得意洋洋。 他对这小两口的印象不错,至少两次搅扰他们都没有生气,现在问话还彬彬有礼,所以他也乐于回答。 “那太好了,这样子,你请半天假,带我们去找找,给你两个大洋做报酬如何?” 王艳茹很是大方,她哪知道两个大洋可是店小二好几个月的工钱。 “不用,不用,要不了这么多钱。”店小二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飞快地跑去掌柜那请了个假,领着二人就出了门。 周善军见这个店小二领着他们不往大街上走,反而一直在钻小巷子,疑惑地问道:“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客官,这你就不知道了,好的铁匠是不会在大街上开个铺,然后大肆地去揽客。那样的铁匠就算手艺是好的,他也不会亲自去打铁,大都是徒弟和工人去做,做的东西能好到哪去。”店小二笑嘻嘻地回答,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认识一家打铁的,就在自家院子里垒了锅炉,打出来的东西那才叫一个好,只可惜他很少接活。我看二位客官人好心善,所以才着去碰碰运气。” “真的吗?这铁匠不打铁,用什么过生活?”周善军还是有些疑惑。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这个打铁师傅全家都是从南京搬来的,可能以前挣了不少钱吧。”店小二随口答道。 听到了这个解释,周善军心中的疑惑少了些许。 “到了。” 俩人跟着这个店小二拐了几个巷子,过了一座小石板桥,来到了一座小院前,院门外面种着两棵大槐花树,伸展出去的树枝和叶子,如同是两把巨大的华盖,把这个独门小院笼盖在它的荫凉之下。 还未走到院门口,就已经听到院子里边叮叮咚咚的打铁声音,店小二没有骗人,这里绝对是一个以打铁为生的人家。 店小二当先去敲院门,嘴里还在喊着:“郑大叔在家吗?”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干瘦中年人走了出来,看到店小二后客气地说道:“原来是黄婆婆家的二德,今天不用上工呀?进屋喝茶吧。” “郑大叔,我这有点事叨扰一下您。”店小二边说边往后招呼,示意周善军和王艳茹过来,然后对着青色长衫的干瘦中年人说道:“这两位是我朋友,想找您打几样东西,所以我就带着过来了。” “哦!”中年人扫视了二人一下,然后把目光全落在了周善军身上,口中却是没停歇,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请一起进寒舍喝几杯茶吧。” 进到院子里,周善军才看见,进门左边的院子里搭着一个棚子,里面垒了两个大灶,一口一人多高的风箱立在灶旁,其余的案板,煤炭,水缸等等打铁所要用到的东西一应俱全。两个身材魁梧,裸着上身,全身肌肉的男人正在挥舞着大铁锤,轮番地击打着刚从炉火中夹出的红通通的铁块。刚才听到的打铁声和号子声就是从这二人嘴中传出来的,另外一个同样赤着上身,汗流夹背的人正在拉着风箱,这项工作同样是份力气活,看着炉中的火焰由黄转红,由红转青,立马便知道这其中的温度有多高。 佛子岭虽有铁铺,可哪能和这相比,王艳茹看得眼睛都直了,傻傻地问道:“要是人掉到这个炉子里,那怎么得了。” 一句话就把青衫中年人他们会逗笑了,也让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 “不知道二位是想置办些什么?”中年人亲自在给他们沏茶,手上在忙,嘴里也在说着:“可能二位有所耳闻,郑某这个铺子是不对外做生意的,不过既然是二德带来的,我得给黄婆婆这个面子,说吧,你们要打的是什么。” 周善军没有回答他的话,仍旧坐在凳子上,只是看着中年人沏茶的动作。 待他把茶水一一分到几人面前,自己也落座后,周善军才从衣服里面捣出了那几张图纸。 “我要做这几件东西,不知道郑师傅有没有这份能耐。” 周善军这句话说得不怎么客气,刚才他一直在注意着这个中年人的手,如果他真的是院中那几个人的师傅或者说当家的,那么他肯定是个打铁高手,可从刚才的观察来看,他的那一双手白白净净,显然不是个干重体力活的人。这让周善军有些小失望,本不打算把这些图纸拿出来,可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拿了出来。 青衫中年人可能是察觉到了周善军的心思,也有些不爽,并没有走过来接图纸,直接说道:“郑某确实没什么能耐,所以贵客最好是另请高明。” 王艳茹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同样发现了周善军的不客气,也听出了这个中年人的不悦,忙从周善军手中拿过图纸,恭敬地递到了中年人面前,口中还说道:“郑大叔别介意,我们俩口子找了很多家铁铺,可是没有一家能做的出来,所以他才会这样失礼,请您包涵。”她说完这话,又冲周善军说道:“你看你,还不和郑大叔说声抱歉。” 人家既然这样说了,中年人也不好再端着,双手接过了图纸,还未观看,又听到了那女人说道:“郑大叔,如果您能做出这些东西来,我们夫妇愿出高价给您。” 中年人淡淡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眼睛往图纸上看去。 “弩?” 这是中年人看到图纸后说的第一句话。 “没错。” “为什么不用木制?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把弩画得如此精致,而且还标明要用铁来打制。” “和您一样,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中年人一眼就说出了这张弓弩的最大疑问,这让周善军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弩臂、弩弓、弓弦和弩机,要做三个模……” 中年人轻声地自言自语,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忽然又抬起头问道:“你要多少副弓弩?” “先做十副,如果效果好,还要更多。”周善军从他的表情上已然看出,这东西能做。 郑姓中年人听到了回答后没有说话,翻开了第二张图纸,只一眼就说道:“铁三爪,这个简单。” 说着翻开了第三张图纸,这样东西也是出乎了他的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是把刺刀?” “没错,您眼光真好,我拿到这图纸时就没看出来这是刺刀,却没想到您一眼就瞧了出来。” 第二百章 弩 周善军现在已经确信这个中年人是个深藏不露的打铁高手,更不会怀疑他能够将这几件东西打造出来。 “厉害,厉害呀。” 中年人嘴里发出了赞叹,他冲着周善军伸出了大拇指,说道:“画这个图的是个天才,这两样东西无一不是大杀器。如果我没猜错,你和画图的这位都是军人,对吗?” 周善军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说道:“郑师傅,这些东西您打造出来后,还得替我们保着密,否则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这句话一出,中年人明显的又不高兴了,就这几张图纸全甩在桌子上,忿忿不平地说道:“我不做就不会有杀身之祸了吧。” 周善军一下傻了眼,他太年轻,和人打交道的经验还没有王艳茹多,得罪了这个郑师傅后,一时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当他看向王艳茹,想让她补救时,耳中却听到了这人惊呼了一声:“孙长官!” 原来是他把图纸甩到桌子上时,最后一张图飞了出来。 郑师傅起先还没注意到上面的图案,可是当从地上捡起这张图纸时,他的眼泪都快掉出来,失声惊呼出来:“你们是孙长官的人吗?” “你说的哪个孙长官?”周善军反问道。 “不对。”郑师傅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双手紧紧地抓着那张图纸,眼泪在眼眶中打滚。“他已经殉国了,在江西,在长江边上殉国了。” 周善军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口中的孙长官就是老大,他和老大肯定有着什么关系,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失态,当着外人的面哽咽流泪。 “郑师傅,他没死,只是厌倦了国军中的尔虞我诈,厌倦了官场中的勾心斗角才会诈死,其实他诈死目的也很简单,这里我也就不说了。” 周善军能确认这个郑师傅不是坏人,也急于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直接把孙玉民诈死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说的是真的?” 郑师傅拭去了眼中的泪水,得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他很是惊喜,说道:“让二位见笑了。” “您是真性情,晚辈哪敢取笑。”周善军知道他和老大之间有瓜葛之后,对他的语气好了很多。 “二德,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去买些酒菜来,我要款待贵客。” 郑师傅这是在打发店小二走,周善军和王艳茹哪能不明白,其实他们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要做的这件事。 “小二哥,今天幸亏你带我们来,才有幸碰到郑师傅,这点小意思请你收下。” 王艳茹本来打算给他两个大洋,可现在人家无意中帮了个这么大的忙,自然得多感谢一点,直接从钱袋抓了六七枚银圆递了过去,连数都没数。 “两位请喝茶。” 打发走了店小二以后,郑师傅仍未从激动中平复,招呼周善军和王艳茹喝茶,接着问道:“孙长官现在还好吗?他人在哪里?” “他很好,现在正在自己拉队伍。时机成熟时,您所期望的孙长官又会重现在打鬼子的战场。” 周善军没打算有所隐瞒,虽然社会经验少,但是他还是能分辨得出真假,如果说这个郑师傅是坏人,他真的会愿意把自己眼珠子给抠下来。 “既然现在要自己拉队伍,当初为什么要从国军中离开,要知道别人爬到少将师长的位置上有多难。” “郑师傅,您应该对我们老大有所了解,要是真的在乎自己的职位,他会把手上的所有兵力都会投入到对付坂桓师团上来吗?''兰封一战,整个二十师拼成啥样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当时身后的孙桐萱和商震不是想着自保,也和他一样,率部孤注一掷,坂桓师团想从豫鲁脱身,做梦去吧。” 周善军其实并不太懂大的战略,只是时常听到刘文智叹息那场本应该大获全胜的仗,最后只得了个惨胜。 后来孙玉民身负重伤被拉到武汉救治以后,花园口大堤又被掘开,这件事就成了孙玉民离开的直接原因。 说出的那段话,没有把周善军想讲的意思表达出来,原本他是想说,如果老大想升官发财的话,就不会把自己的老本全投到那场血战里去,结果弄个两败俱伤,坂桓师团虽然死伤惨重,可二十师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几个团都打光了。 他不懂,郑师傅就更不懂了。但是大事大非谁人会不清楚。孙玉民没有放开自己的防线,任凭鬼子主力逃跑,把身家全部投到那场血战中,而且自己还身负重伤,为将者做到了这一点,老百姓还能有什么话说。 “唉!”郑师傅叹了口气,说道:“当初在南京时,我就看出孙长官是个好人,是国军中难得的好长官,如果国民政府的高官们,军队中的将军们,都能够做到像孙长官这样,倭寇早就被驱逐出去了,何致于弄得鲁豫皖三省成泽国,何致于将整个东北和华北都置于鬼子的铁蹄之下。”他说完这些话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是在替孙玉民惋惜,可是又何尝不是在替这个国家和民族惋惜呢。 “不说这些了。”发觉到屋子里的气氛被自己这番话说得很压抑,郑师傅主动岔开了话题:“这几样东西都是孙长官要做的吗?” “没错,全是出自他的手。” “弓弩和刺刀还有铁三爪,每个都做多少?如果数量多的话,我这的铁可能不够。” “不多,每样都先做十样,您这的铁绝对够。” 周善军之所以有此笃定,是因为这三样东西其实都不太费铁,他先前就看到了打铁的棚子里面有着一小堆的铁料,做自己要的这些东西绰绰有余。 “身份铁牌呢?这次要多少个?孙长官现在有没有一个团的兵力了?” “铁牌也只要十个,部队还在筹建,打算是先拉起一个团。”周善军说道。 说话的同时,他打开了自己背在身上的搭裢,从中拿出两根金条,说道:“这是预付的定金,图纸也留在这,您估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完工。” “钱你们就不用给了,帮孙长官点小忙,哪里能收钱啊。”郑师傅推辞着不肯收。 “东西至少得需要十几日,我需要做模,然后一次成型的概率很小,得花费点时间来磨合。”他接着又说道:“后三样都好办,只弓弩会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周善军急忙问道。 “我先前仔细看了一下弓弩的图纸,虽然很精致轻巧,但是有个很大的纰漏。” 郑师傅重又拿起了弩的图纸,指着弩弓上的弩弦说道:“这张弩太小,如果按照传统工艺,用麻绳来做弩弦的话,可能射出去的弩箭力道不够。” “那怎么办?有什么好的替代吗?” 周善军一下子''就着急了,他估计孙玉民在设计这个弩弓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到行家手里,问题就马上出来了。 “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主要是这张弓弩设计得太小巧了,一时找不到适合用在它上面的弩弦。” 周善军虽然从没有用过弩,但却是玩过弓箭的,非常清楚一根好弦对一张弓,一张弩的作用,现在碰到这个大难题,他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孙长官打算用铁来做弩的原因是什么呢?”郑师傅捧着图纸重新看了起来,一个一个细节地观看着,忽然间他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哦声,紧跟着说道:“我明白了。” “您明白了什么?” 周善军如同是碰到救星一样,忙追问。 “孙长官把这张图交给你时,是怎么说的?” 周善军和王艳茹对视了一下,回答道:“他就说让我去找铁匠铺把这些东西做出来,其他的也没有说什么。” “这就对了,他说让你让你找铁匠铺做弩,但并没有指定这些弩通体用铁来做,是我们俩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这样,其实孙长官并没有这样的意思。”郑师傅如同是找到了关键一般,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二人说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把弩制成,关键部位和易磨损的部位用铁皮包裹起来。其实弩这个东西存在于世上已经有千年历史,冶金技术也早已成熟,铁弓确实存在过,但实际上做弓弩是木材比较适宜,也不是所有的木材都适合做弩,通常只有两种木材可用。 最好的是十里香,用它作成的弩一般能用三四十年。 其次是黄阳木。黄阳树生在山的阳坡,故取“阳“字。这种木材并不多见,到深山中才能找得到。 十里香就更少了,要在冬季取材,选取长直段作为“扁担“坯料,放在家里阴干数月。达到半干时,把两根坯料对放,用绳子将其两端紧扎在一起,向两者之间中间缝隙打入木契,使两个头弯曲。弯曲程度凭经验把握,然后,保持这个状态,使之继续阴干。大约一,二年后,“扁担“坯料完全阴干,而后才能进行细加工。 作弩身的木料一定要金钢木,这种木材俗名米锥木,也是要冬季取材,然后等到其完全阴干时才能使用。弩弦通常是用麻绳来做,青麻、黄麻都可以,但是黄麻的性能不及青麻,容易断,不耐久。” 郑师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管周善军和王艳茹有没有听懂,接着又说道:“按照传统方法来做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只能加快速度,十里香和米锥木都能找到,但是弩弦不管是用青麻或黄麻都不行。” “郑师傅,您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解决这个难题呀。” 王艳茹有些不耐烦了,她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陪着周善军前来也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相陪而已,本身听二人叽叽咕咕半天,就已经很难得了,耐着性子这么久的结果,还是重新绕回到弩弦的问题上,叫她如何不生气。 “姑娘,你别着急,听我说完,虽然我这没有合适的材料,但是有个地方有。” 郑师傅早就看出来面前的男女是对小夫妻,自己和人家老公聊了多久,就冷落了人家多久,心中不免会有一丁点愧疚。 “哪儿有?” 王艳茹急切地问道。 “霍山有,六安也有。” 郑师傅说出来的这两个地名让王艳茹有些绝望,她们昨儿个才从那边来,早知道那边有可以用做弩弦的材料,带过来不就完事了吗。 “您说详细一点好吗?只要是能用得上,我竭尽所能地把这样东西给取回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霍山和六安的鬼子那都有一种用三根细钢丝和铁芯编成的钢缆,用来做弩弦是最好不过的。” 郑师傅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先前讲制弩材料那般流畅,显然是不想他们因为这句话去冒险。 “这样啊。”听到郑师傅的这句话后,王艳茹有些担心地看向了周善军。 果然,这个急性子似乎一下子都等不了,霍地站起身,说道:“郑师傅,我妻子麻烦照顾两天,我去趟六安就来。” 他担心霍山的鬼子会没有他说的这种细钢缆,打算直接去六安蹓蹓。 “不行,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王艳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这个要求,担心制止不住他,紧跟着又说道:“你若敢扔下我一个人去六安,我就敢自己跑去,信不信随你。” 一句话就打消了周善军的这个念头,他刚想劝劝这个笨女人,可耳中又听到了她的话。 “郑师傅,一定得用你说的这种钢缆吗?” 王艳茹显然不太相信,世界这么大,未必只有鬼子才有这种材料,又不是什么造不出来的东西,中国没有不代表其他洋人就没有。 “国军部队肯定是没有,不过可以去军需仓库这块找找,好像从外国买回来的部分装备会用这种钢缆来固定。”郑师傅也不想他们去冒险,思考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实在不行,我把青麻用桐油泡两天,虽效果达不到那么好,但胜过冒险。” “对、对、对!”王艳茹连忙附和,只要是不让周善军去冒险,其它的什么都好办。 可是周善军不同,他心里惦记的还是细钢缆,虽然不敢背着王艳茹去冒险,但是他打算去二十一集团军军需后勤处碰碰运气。 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尽管郑师傅一在挽留,周善军和王艳茹还是不肯留下来吃饭。两个年轻男女哪里受得了酒桌上的那些拘束,逃跑似的出了这个小院的门。 “你俩还没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了,还有你们怎么又把钱留下了。”身后郑师傅的喊声远远传来。 “我叫小周,她叫小茹,郑叔您忙着去把,别管我们了。” 周善军喊着这句话时,拉着王艳茹就往前跑,差点在巷子口把提着满手吃食的店小二撞倒。 第二百零一章 十一个小村(一) 王艳茹倒底是个小女生,玩心还是很重。 从郑师傅那个院子出来以后,便拉着周善军在城中逛荡了一个下午,她才不管手中牵的这个男人是心不在焉的,心致勃勃地东瞧瞧西看看。 周善军则不同,满心地挂念着如何弄到钢缆的事情,虽然没有表现出不悦,但他还是有些着急。 看着王艳茹进了一间粮店,他很奇怪,这个大小姐逛逛布料店,食肆,看看好玩的地方也就算了,跑粮店来做什么,正疑惑间,却听到她对粮店掌柜的说道:“借您家茅房用下可否?” 按道理来说,一般的人家都会拒绝这个要求,可奇怪的是粮店掌柜反而是笑眯眯地,对她非常客气,甚至还在前头带着路。 “你在店里等我一下子,我方便一下就来。” 王艳茹扔下这句话以后就跟随着粮店掌柜的进去了内宅。 周善军很是纳闷,可又不好问得太多,只得在粮店里瞎转悠。 此时黄河洪患的影响已经逐步呈现,粮价较几月前有了大幅的上升。 周善军先前也有跟随大伙四处收粮的经历,自然明白粮食大幅上扬对杨树铺的影响,以前的价钱能买一马车粮食,到了现在只能买到半车不到,再如此下去,粥厂就得关闭了。 他用手抄起了一把大米,眼睛却被粮桶上面一个已经有些掉色的王字吸引。 这个王字不论是写法,还是写在桶上的位置,都让他觉得很熟悉,在霍山、在六安、都有见过,现在在立煌又看见,这让他有些吃惊。稍一回想,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王艳茹非得跑到这家粮店上茅厕了,原来这家店是她家所开,是佛子岭王家粮店的分号。难怪这个字如此熟悉,原来是自己在王家,在佛子岭见得太多了。 周善军发现了这个小秘密,并没有点破,不过他从王艳茹的脸上已经读出来喜悦,问她什么事那么高兴,没料到她却调皮地说道:“你先好好陪我玩两天,到时自然会给你大惊喜。” ………… 连着三日没看到傻熊,这让孙玉民有些着急。他不担心这头傻熊会出什么意外,只是怕他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不敢来见自己。 派出小山子去找,结果连他也没了影踪,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去村子里找这两个不省心的货。 刚出大门口,就看到了小玉英抱着初九回来,不用说又是去吃“百家饭”了。 “丫头,你看见了铁胆和小山没有?我怎么觉得这两人像是在躲着我。” 孙玉民一边逗着初九,一边问道。 “没有吧,我这几天都看到这俩人,忙着运材料往村外走,也不让旁人跟着,都是俩人在自己干。” 小玉英漫不经心地回答,然后又像是很气愤的样子:“我问他们俩在干什么,神神秘秘的样子。结果俩人理都不理我,如果不是让初九缠住了,我不整死他们才怪。” “初九她小姨呢?怎么这些天好像都是你在带着,她人呢?” 孙玉民本身不打算提起陈莱,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突然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还好自己定力够,否则会发生什么还说不定。 他和陈莱的接触很少,如果不是因为初九的关系,估计俩人都说不上几句话。虽然说这个小妮子比她姐姐长得更好看,身材也更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孙玉民看见她就有发怵。而且,不经意间,他总能发现这个女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陈莱每每在自己身边时,孙玉民总是感觉到有些异样,甚至是觉得会有危险,这种预感使他一直保持着和这个小姨子的距离。 “陈莱呀,这些天都一直在往霍山跑,听刘大哥说,她这段时间可买了不少东西,花的全是咱们的钱。” 小玉英是个财迷,只要是牵扯到钱的事情上,说出的话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心疼,仿佛别人刮了她二两油似的。 “让她花吧,谅她也用花不了多少钱,谁让哥欠她们家的呢!” 在孙玉民的心里,只要陈莱不要离他太近,像花点小钱这种事,他问都不会问,随她怎么弄都行。 “我去找傻熊他们了,你在家带好初九吧。” 孙玉民见小玉英还是满脸的不高兴,只得放弃再劝她的想法,对于“守财奴”,他是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 “你找不到他们的,我看见他俩赶着两辆马车出了村子。” 小玉英抱着初九进了房间,头都没回,甩出了这句话。 听到了这句话后,孙玉民一下子惘然了,他本是打算去找傻熊,追问地方有没有找到,现在不用问都知道这货已经找着了,而且没有告知他就已经开始开工建设,这让孙玉民有些措手不及,一下子闲下来让他还是有点不适应。 对,好些天没有去找刘文智了,也不知道自己安排给他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孙玉民本来惘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总算给自己找到了事情。脑中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往新建好的祠堂那边走去,杨树铺村经过好几个月的建设,改变的已经太多太多,这个杨氏宗祠就是最好的见证之一。在征得老村长和村民的同意后,宗祠的几间厢房被用来了做刘文智、邓东平、董文彬他们办公的地方。 其实孙玉民对刘文智总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这些繁琐的事情都是要他来做,那想像现在这般当甩手掌柜,是不可能的事情。 走进刘文智的屋子时,孙玉民才正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没地落脚,不光是很多台帐之类的东西,还有着许多材料的样品,甚至是粮食的样品等等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把这间本不大的房间塞得满当当的。 “是拿来泥瓦匠的工钱吧,稍等一下,我手头上还有一点点事情没做完。” 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刘文智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开口说了这句话。 孙玉民也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地翻看各种各样的材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还是没有抬起头,无聊之下他拿起一本台帐,才翻了一页,就听到刘文智说话了。 “兄弟,台帐你不能翻的,请再稍等一下下,最多几分钟,我马上就算好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头还是没抬起来,显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帐面中,这一副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样子,愈发的使孙玉民更加愧疚,他不忍再吵到这个明显消瘦的好兄弟,只得把台帐放下,静静地倚着门框,注视着不停记记写写的刘文智。 “老大,你什么时候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呀……” 邓东平提着把暖壶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恰好看到倚在门框上的孙玉民,忙出声问道。 虽然孙玉民很快就做了个嘘的手势,但这句话还是被刘文智听到了,这是他站在这儿近一盏茶功夫来,第一次抬起头。 “大哥,你来了也不出个声。”刘文智有些歉意,脸上都有了自责的神情。 “我看你正忙,没忍心打扰你。”孙玉民连忙说道。他不仅要给这个好兄弟找个台阶下,甚至还说了自己的不好。“我来的不是时候,等一等是应当的。” “老大,你坐……”刘文智忙招呼道,可一看这间屋子都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又讪讪地不好意思说道:“我这太乱,没地方坐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冲提着暖瓶的邓东平说道:“赶紧把老大领你屋子里去吧,我马上就来。” 孙玉民也没客气,跟随着邓东平去了他的屋子。 和刘文智的办公室比起来,这儿整洁太多了,不仅有着办公桌椅,甚至还摆了三张椅子和一个茶几,显然成了他们三个人休息喝茶的地方。 “老大,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呀?” 邓东平笑嘻嘻地问道,他嘴上在问话,手上却在忙着泡茶。 “想来看看大家最近的进展,冬天快到了,想让大家把手头上的事赶在下雪前完成。” 孙玉民自然不能说是因为闲得慌才过来看看的,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我们三个昨天还在聊着找个时间来向你汇报来着,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邓东平把茶水端到孙玉民面前,然后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来几张纸来,重新走到了茶几前,伸手递给了他,说道:“这是我这块的进展,全写上面了。” 孙玉民这段时间做了很多纸质的东西,真的不是很想再去看这些文字上的东西,虽然接过了这几页纸,但是嘴里却说道:“你还是讲一下好些,很多东西文字不一定能够表达出来。” “我先讲,我先讲。”门外传来了刘文智的声音,他手上拿的可不是几张纸,一大叠台帐之类的本本都让他给搬了过来。“东平,我那边还有一摊子事,让我先讲吧。” “让你找个帮手,非得不听,把自己累坏了事小,耽误了老大的大事,那才得不偿失。” 邓东平的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但实际上却是兄弟间的关心,他也看到了刘文智太忙太忙,如果长此以往,身体肯定会受不了。 “是啊,文智,你真的要注意注意,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 孙玉民也适时地说了一句。 “嗯嗯嗯,我听你们的。”刘文智将手上的一摞东西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坐到了椅子上,说道:“我先从杨树铺重建开始讲吧。” 孙玉民仔细地听着他的话,虽然他对重建的过程有所了解,但还是没有想到事情繁碎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程度。 刘文智从开始拆除老房子就开始把控了施工人员,和日常伙食。连村子里每家每户的义务劳动力都记得清清楚楚。到后来派出去采购的人员,请回来的泥水匠、小工,他把帐算到分亳,一笔一笔非常的清晰。 “老大,杨树铺重建工作只剩下了最后五家的房子在砌,估计最多半个月就能彻底完工。我们从武汉带来的钱如果不给鬼子讹诈了一些,可能还有点剩,现在是分文不剩,如果不是你从霍山县城弄回来一些,又劫了王得贵的财物,我们已经断粮。” 刘文智一口气把重建工作全都讲了出来,还未等孙玉民消化完,他又说道:“上次让扁担石劫财,死了几个乡亲和泥水匠,这边也给予了足够他们家人生活无忧的赔偿,人家命都送了,我们再心疼这点钱,就有点太不人道了,这笔钱没记在账上,是因为数目相对而言,有点过大……” “你做得对,人家一家子的依靠都没了,我们如果再在赔偿上小气扣索,哪就真的就不是人了。” 孙玉民对于这一点是深表赞同,在武汉养伤时,他就想争取一笔钱给二十师阵亡将士抚恤,可是因为战死人太多,这笔钱数目太大,实在是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只得不了了之。现在这事,他完全能够承担得起,何乐而不为之。 “杨树铺重建的事即将完成,另外一件大麻烦也差不多能解决了。” “大麻烦?我们还有其他的大麻烦?我怎么不知道?” 孙玉民看见刘文智说完那句话后长长地吐了口气,似乎对他来说,没说出来的这件事情才是个真正的大麻烦。 “难民呀。”刘文智满脸的惊奇,接着说道:“大哥,你怕不是把这件头痛事给忘了吧。” 说实话,孙玉民对村内村外随处可见的难民已经习已为常,而且这些善良的人们只要有口粥喝,有口饭吃就好,基本上不怎么扰到杨树铺村民的正常起居劳作,有的年轻力壮的难民还会到工地上去做做小工,即赚到了工钱,有的还会打包一些饭菜带回去给卷缩在某个屋檐或某个能避风雨的角落里的亲人们。 “就你我上次谈过的,你帮他们建村子对吗?” 孙玉民一下子就记起了这件事情,相对于征兵来说,他更关心的是这些难民的安顿。 “我和老村长还有杨东叔他们几个村子里的长辈商议过了,杨树铺这边可以收留个几十户,村口东头靠山那边有一片地方适合做房子,村子里分出一部分耕地出来,他们自己再开一些荒,不出意外状况,可以足保这几十家一年的温饱。” “我们村子里外的难民可不是只安顿几十户就能解决的哦。” 孙玉民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难度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二百零二章 十一个小村(二) 听到孙玉民的话,刘文智不禁笑了起来:“大哥,这事虽难,但这边也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真的?”孙玉民有点将信将疑,他当时想到从洪患难民中招兵的想法其实没错,可是他错误的判断了难民爆发的时间节点,错误的判断了难民数量,所以其实留在杨树铺的难民和逃荒而来的灾民并不算太多,但是相对于杨树铺这个小村子来说,还是严重地超出了负荷。 “当然是真的,从杨树铺到扁担石,我们一共找出了十一处适宜建设村寨的地方。”刘文智说这些的时候是脸带笑容,神采奕奕,看到孙玉民满脸期待,他又接着说道:“我和这些难民中的几十个代表去看过地方,已商量好了分配方法,就等着你这边点头,然后就开工建设。” “像杨树铺这般规模的重建我们肯定是吃不消,能不能先给他们把家筑下,以后视我们的财力再……” “那是当然,再建十一个杨树铺,换谁都受不了。”刘文智说道:“我还没有把我们的困难说出去,那些善良的百姓们就说了,只要能让他们有个安身的地方,只要能让家人填饱肚子,条件艰苦一点大家都愿意。而且还是帮自己建新家了,谁不会有力出力呢。” 刘文智说起那些难民时,话题一下子有些收不住,没等孙玉民再问问题,又说道:“他们那些人没让我们再费什么力气,自行商量好了哪些人住哪些村子,只是需要我们这边提供一些工具和粮食,毕竟他们全都是被逼得无奈,才背井离乡的难民。” “当然没问题,我们不仅要给他们工具,粮食,还要派出人员帮助他们建设新家。” 孙玉民完全被这些话感动,被这些人所感动,那张刀疤脸上还稍稍地泛起了红光,他对刘文智说道:“这十一个村子,几千难民你可要照顾好他们,人家如此地信任我们,我们可不能失信于人。钱财方面不要小气,取之于民,也得用之于民。” “放心吧大哥,我可不敢给你脸上抹黑。”刘文智笑着说道,或者是因为这段时间繁忙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又或许是因为孙玉民过来看他,总之他的心情很好。 “大哥,这段时间花费出去的款项,一笔一笔地记在这些帐本上,你过目一下吧。” 刘文智把桌子上的一摞帐本往孙玉民身前推去,可是却被他拒绝,说道:“你办事我放心得很,帐册你保管就行,我不需要看了。” 孙玉民是真心不想去看那一堆堆枯燥的数字,担心刘文智还要再说让他这些帐本,忙把头转向另一边的邓东平,说道:“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不乐观,先前打算征召500新兵,可是过了这么久,粮食和钱财用出去那么多,却只招到不到二百的人,这还是算上了杨树铺的十几个青年在内的。” 邓东平双手一摊,表示很无奈。 “那我看你这些天忙得不亦乐乎,就单单为这不到二百号兵?” 孙玉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感到了有所不理解。 “我在忙着建营房建操场呢!”邓东平并没有因为征兵的不顺利而有所不快,反而和刘文智一样是笑眯眯地。 “我去看过你建的那些营房,估计能住下两个营,可是你那才一个加强连的兵力,用得着这么大地方吗?” 孙玉民看了一眼邓东平,又看了一眼刘文智,他终于发觉这两个人今天有些不对劲。 “老大,现在没有招到兵,但不代表我们以后会招不到兵呀,再说了营房建好了放在这儿又不碍事。” 邓东平回答道,他说完这些话后,看向了刘文智,俩人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说吧,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孙玉民受不了他们两个人扭扭捏捏地,直接门了出来。 “没事瞒着你呀。” 刘文智和邓东平都被这句话弄糊涂了,本来就在互相对望着,现在更是轻声询问起来,连着确认了好才遍,他们才回答。 “那你们……” 孙玉民手指向二人,意思是在问他们俩在嘀嘀咕咕什么。 “哦!”刘文智恍然大悟,笑着说道:“东平说他现在手上的人员足够组成一个连队,既然李天喜和戴存祥俩人都各自带了一个连队,他也想先组建一个连队。” 孙玉民还未表达自己的意见,刘文智又说道:“这件事东平先咨询了下我,我觉得既然招兵暂时也招不到,倒不如先让他组个连队来训训,别到时给李闷油瓶和戴叫鸡公俩在兄弟们面前炫耀,''让东平,文斌他们抬不起头来。” “是啊,是啊。”门外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董文彬,他早已经不是在南京城那个文质斌斌的少尉电讯员,取而代之的是从孙玉民,李铁胆他们身上学的粗鲁之气,甚至是连以前白白净净地脸面都变成了古铜色,按照小丫头的话说就是变得蛮有男人气质了。 孙玉民听声音就知道了是董文彬来了,这家伙自武汉那次和城防军的中校干了一皮以后就变得低调起来,哪怕是在二十师当警卫团团长他都不怎么爱出风头。 “我还以为你消失了呢,这段时间像个大姑娘一样,天天蹲在房间里绣花吗?” 孙玉民调侃了一下董文彬,也确实是,这家伙已经“消声匿迹”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折腾着什么。 “老大,你就当我在绣花好了,不过现在我觉得是该要出来透透气了。”董文彬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个新组建的连队总该轮到我来当连长了,省得傻熊天天跑我房门前嘲笑我。” “好你个小子,原来在打我这些新兵的主意。” 听到这句话,邓东平立刻变得谨慎,口里毫不客气地说道:“枉费我天天好茶好酒招待你,原来你小子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天你老人家就别来了,我这养不起你。” 这些话虽然讲得有些难听,但是邓东平用的却是开玩笑似的口吻说的,所以听起来并不会有厌恶和烦躁的感觉。 “我说邓大旅长,你老人家就别和我们这些人去抢这些小连长当了,老大当团长,你怎么的也是个营长。” 董文彬不是个省油的灯,同样是笑呵呵地把话还了回去。其实在二十师时,邓东平也只是短暂的当了一下副旅长,后来没多久就去打了和坂桓师团的那场血战。所以,董文彬给他戴了顶高帽子,他还没法反驳。 孙玉民从这几个自己真正的铁杆兄弟和心腹的言谈中,总算是明白了他们的内心想法。 虽然都是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落草”,但其实他们都是一群热血男儿,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岁月,身处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中,哪里会甘心就这样窝在这荒野之中。 “大哥,你不想这么快组建三连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能告诉我们吗?” 刘文智发觉到了他的沉思,开口问道。 “没有,没有。”孙玉民看向了问话的刘文智,对他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的步子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年关了,离李品仙全面接掌二十一集团军已经不足一年,日军和国军之间的相安无事也将会化为乌有,自己打算组建最少一支团级规模部队的想法,虽然已经进行了第一部,可是用的时间跨度太大了,整整用了近三个月,什么时候能形成战斗力,他心里也没底,更别说组织连与连之间,营与营之间的协同作战了。如果到时还达不到自己的要求,这支部队是拉出来还是不拉出来?这也是孙玉民完全不敢去想的问题。每每考虑到这些问题时,他的脑子就会特别的乱,南京那一幕,兰封那一幕就像是放电影般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所以你同意我组建杨树铺义勇团三连了吗?”邓东平的语调有些高,显得很兴奋。 “同意,为什么不同意?”孙玉民反问道。 “太好了,李闷油瓶和戴骚鸡公的那场比试算上我三连的份,不给他们点下马威,真当我们杨树铺会输给扁担寨了。” 邓东平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似乎是恨不得马上去新兵训练的操场上说出这个好消息。 “你三连?”孙玉民笑着问道:“不不不,我不打算让你去带三连,这个位置你就让给文彬吧。” “啊。”邓东平听完这句话后像是只蔫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眼睛还哀怨地看向了得到这意外之喜的董文彬,眼神里是满满的羡慕和嫉妒。 “谢谢老大的信任,我一定带出一支远胜过一连二连的部队,给您长长脸。” 董文彬先前只是想打趣打趣邓东平,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梦想成真,高兴之下居然站了起来,给孙玉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孙玉民没有去看兴奋的邓东平,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邓东平。 “老大,你为什么不把三连给我带?” 邓东平低着头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红,就好似自家的宝贝让人偷走了一般。 “因为你将是杨树铺义勇团一营营长,一二三连都会在你的麾下作战。” 孙玉民没有再去逗他,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见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接着说道:“我希望你能带出一营不比老二营差的部队,希望你能把一营带成杨树铺义勇团的骨干,带成杨树铺义勇团的尖刀。你敢打这个包票吗?敢拍这个胸脯吗?” 邓东平完全愣住了,前一刻他还在为三连连长旁落而伤心,这一刻却收获了如此大的惊喜,一时脑子居然没有晃过神来,还是刘文智推了他一把,然后和董文彬一起鼓掌来,他才明白孙玉民不让他去带三连是有如此重要的安排。而且孙玉民说的这些话无一不是出于对自己极度的信任和器重,特别是最后那一句“你敢打包票吗?你敢拍胸脯吗?”更加激起了他的豪情。 “老大,我邓东平别的不说,三个月后你来检验一二三连,如果有任何一点你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惟我是问。” 孙玉民没有再对他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文彬,你组建三连时人员不宜过多,你先挑选士兵,挑选完以后把剩余的人员交给原平,让他把这些人编成一个后勤排,由他当排长,直接归刘副团长管辖。” 孙玉民的这句话又让他们几个措手不及,特别是刘文智,他自己居然都没有明白所说的那个刘副团长是谁。 “怎么,你们两个不恭喜恭喜咱们的大忙人大功臣,不恭喜恭喜你们的好兄弟?” 孙玉民站了起来,朝刘文智伸出了自己的手,说道:“这是我的想法,我相信也是众位兄弟的想法。” 刘文智很激动,眼眶中甚至是都涌现出了泪花,双手都紧紧握住了孙玉民伸过来的手,喉咙中发出的声音让人听不懂他想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我想在过小年那天举办一个誓师大会,正式给咱们杨树铺义勇团挂上名号,你们的意见如何?” 先前的惊喜他们三个人还未消化完,孙玉民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太好了。”刘文智最先说话:“还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刚好让他们几个把部队训出军人的样子来,年前誓师正好。” 邓东平和董文彬也附和着,他们俩甚至都已经开始想像到时候的画面。 “你现在就要开始筹备这次誓师大会的事了。”孙玉民对刘文智说道:“地点就放在东平新修好的操场那,看能不能想办法去搞一批军装来,不管是中央军的还是地方军的,到时候我们把帽徽和军衔之类都不要,把胸章和臂章染成咱们杨树铺义勇团,也算是同王得贵手上那帮乌合之众之间的区别。” “这个主意好,我早就和文智兄说过这件事,只是他一直没有同意。” 邓东平忍不住拍着巴掌叫好,能有一身正式的军装,是他作梦都想的事情。 “我尽力去买吧,可能不是那么好找。”刘文智有些犹豫,他对重新穿回国军军装有些反感。 第二百零三章 武器 孙玉民本身也对重新穿上国军军装有些抵制,可是在这个统一抗日阵线的时代下,连八路军和新四军都穿的国军军装,自己又能如何呢。刘文智这些话他能够听得明白,不是买不到,只要有钱,二十一集团军就在隔壁,想买什么买不到,只是他不愿意做这件事而已。 “文智,先买一批国军军装来吧,如果有可能的话,把国军标佩的行头配集了那就更好。” 孙玉民不会强制性的让他去做这件事,只是用着商量的口吻把它给说出来。 “好吧,我会想办法把你说的这些办到。” 刘文智虽然有些反对重新穿上国军同样式的军装,但是对于孙玉民的话他是无原则无条件的服从。 “那我们就各司其职,把杨树铺义勇团成立的誓师大会办得圆圆满满。” 孙玉民说完了这句话,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转头说道:“文彬,你三连的人数不宜过多,还是按照以前二十师的编制来建设吧。” 在祠堂里呆的这一会儿,让孙玉民的心情大好,兴致勃勃地围着村子转悠了一大圈。 冬日的暖阳照在这一片青山环绕的小村庄上空,几十栋造型各一、青砖灰瓦的徽式民居,沐浴在这一片柔和的金黄之中。绿的树、黄的光、灰的屋,仿似是勾勒出了一副山水画,偶尔有一群孩童欢呼着从这头奔向那台,欢声笑语引得孙玉民都停足静看,这种美好的时光,这种祥宁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呢。 顿足看了会嬉戏的儿童后,孙玉民迈步朝村口走去,他刚刚发现了一个小细节,昨天村子里还四处可见的难民,此时居然一个都没有了,难道都去看他们的新村子了,不可能,那些地方现在还是林子或者是荒地,什么都还没有,去那能做什么呢。又或者是到了饭点?孙玉民习惯性地抬起了手腕,可又一次无奈地摇了摇头,手表还给桂永清那么久了,自己还是忘不了这个习惯。日头恰在天空正中,此时应该是粥厂开饭的时间,他还没有仔细看过这种场面,好奇心促使他往村口粥棚走去。 意想中的混乱场面没有出现,有的是三口锅前排起的三条长龙,虽然谈不上很安静,但是唆粥的声音时时能传到耳中。 难怪村子里没难民,大几千人在村口排的三条长龙煞是壮观,打到粥以后,就近在旁边或不远的地方蹲着喝粥,喝完后又重新汇入到这条长长的人流中。 孙玉民走到了粥棚中,林原平他们正在不停地忙碌。 大铁锅里的粥很浓,与其说是粥,还不如是汤饭,还配着一些榨菜,谈不上丰盛,但是对于这些难民来说,这已经是无比的恩赐了。 前面不停地在分着食物,后面还有一溜的铁锅正不停歇地熬着粥,林原平虽然看到了孙玉民过来,但是他并没有克意地去招呼他,只是说了一句:“老大,你随便坐,我这可能还得一会才能完。” 孙玉民刚想说话,耳中却听到了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声音。 “人家大忙人,哪有时间在你这个破地方坐,别浪费了自己两滴口水。” 这是陈莱的声音,就算孙玉民极为不想听到,但也没有办法,谁让她是初九的小姨,谁让他欠人家家里头一条人命,谁让他欠人家千里送子这份恩情。 “陈莱姑娘,你也在这儿啊?” 心里头再畏惧这个声音,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和她去打招呼,只是心里一直在疑问,不是说她去县城去六安玩去了吗?怎么现在却在这个粥厂里看到她。 “我不能在这吗?好笑,既然有的人不想看到我,天天躲着我,难道还不兴我自己找点乐子?” 陈莱头都没回,手上不停地在给人打着粥,嘴上也没停歇地回击着。 孙玉民本来极好的心情被这女人弄得一下子凉了半截,本来还想帮把手,此刻却恨不得脚下抹油,赶快开溜。 “快点走吧,再不走,不怕我变成妖怪把你吃了?” 陈莱脑袋里装的东西完全是孙玉民所不能理解和明白的,被她这句话一怼,更加地尴尬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恰在这时,远远地有人在喊着:“东家,孙东家……” 喊他的是老当益壮的屠夫杨东大叔,这给了孙玉民一个很好的下台阶的借口。 “你们忙,你们忙,我有事去了。” 孙玉民说这话的同时,脚下像是生了风一样,疾步迎向了杨东大叔。 “哼!”陈莱没有去看他离去的背影,只是冷哼了一声。 倒是很多难民都听到了杨东大叔的呼喊,许多人都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孙东家这么年轻。” “孙东家可是百年才出一个的大善人呀。” “不知道哪家闺女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嫁给孙东家。” 难民们的七嘴八舌全落在了正在派粥的陈莱耳中,让她很不是滋味。一个沽名钓誉的家伙,一个抛妻弃女的家伙,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怎么会配得上大善人这个称号。我一定要把你丑陋的面目,伪君子的面目揭下来,我一定要替姐姐讨回公道,我一定要你身败名裂!陈莱脑子在不停给自己下着指令,她咬着嘴唇将一大勺浓粥打到一个搪瓷碗里,然后将勺子扔到还剩小半锅的粥里,解下身上的围裙,气乎乎地往村子里走去。 其实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失控,陈莱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替姐姐讨回公道的心太过于迫切,又或许…… ………… 自粥棚被陈莱怼了以后孙玉民更加的小心,生怕不小心又惹到这女人。可是他发现,只要他在家里,这个女人现在什么都不干,连抱着初九时都是搬着一个板凳,面朝着他的房门。在外面时,不远处总能看到那双让他有些不自在的眼睛,这让他很无语,连着两天都躲到了刘文智那边,不愿回去。他想着,自己不回去,这个姑奶奶总不会针对自己了吧,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陈莱抱着小初九过来,美其名曰:“初九要爸爸了,她也没有办法。” 连带着刘文智都被这尊瘟神弄得头大,索性自己都开溜了,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被领回去。 爽朗的月色,舒适的山风,还有那不知名的鸟语和村子里狂吠的狗叫,让抱着初九走在青砖路上的孙玉民很是享受,如果身后没有跟着一个“押”着他的女人,这样的日子就真的完美了。 怀中的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孙玉民抱着她,便会很快醒来,和他笑、和他玩、和他说着人都听不懂的话语。 孙玉民的世界里突然间多了这一个小家伙,从刚开始的惊奇,到现在的享受,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小家伙,哪怕是疲累之极,只要看到小初九一眼,听到一声小初九依依呀呀的声音,他立刻就会像是充满了电一样。 逗小初九逗得真开心的时候,身后的女人说话了。 “初九可以给我了。” 陈莱一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着孙玉民可以逃过她的“魔爪”了。 没有旁的原因,只是因为有人来找他了,这一次也不例外,虽然没有看到是谁来,但门口两匹时不时打着响鼻的马匹告诉了他们,有客人来了。 孙玉民把小初九递过去的时候,小家伙的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没有了,那双不算大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只要转背,初九肯定会哭,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总不能不做事吧。 果然,他的手还没完全缩回来,小家伙就哇地大哭起来,小手还在朝他伸着。 “要不我抱着?反正这么晚了,来的应该不会是外人。”孙玉民用商量的口吻问道。 “不能惯出这种毛病了,这就妥协了,以后还带得了她?” 陈莱很凶,她甚至开始朝初九发怒:“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这么小就和你死去的妈一样,非得粘上这个伪君子。” 小初九听不懂这些话,可孙玉民听得懂呀,他不再说话,直接往屋子里走去,任凭身后那个像泼妇一样骂街的女人凶着不停哭泣的小初九。 进到客厅里,发现来的是周善军和王艳茹俩口子,他们俩虽然看起来很疲惫,但都是带着满脸笑容。 “老大,接着。” 还没和他们二人打招呼,周善军就丢过来一件东西。 刺刀,三棱军刺! 这件本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地的东西,现在却牢牢地抓在孙玉民的手中。 真正的三棱军刺是用合金钢锻压打造而成,钢材的硬度在60hrc以上。刀身呈棱型,三面血槽。整刀经过热处理,硬度极高,可穿透几层衣服。刀身热处理时加有砷,以达到防锈及延长刀体寿命的目的。由于三面血槽刺入人体后,会有大量空气进入,伤口很难缝合。刀身带有枪环和底座,可上于56式半自动步枪和56、56-2全自动步枪上。刀身经过去光处理,刀身呈灰白色,不反光。 而现在展现在孙玉民面前的这把三棱军刺,通体呈雪白,没有经过哑光处理,而且三面都已经开过锋,这让孙玉民甚至不敢去试这把刺刀的软硬程度。刺刀上的枪环和底座很明显是按照中正式步枪的尺寸来做的,而且整把三棱军刺明显要比一般的刺刀长,这也是为了弥补中正式步枪过短的缺陷而特意所为。 孙玉民对这柄三棱军刺不是很满意,他没打算把这些刺刀光明正大地放到部队中去使用,他甚至都没打算让自己的士兵们去使用刺刀,作为从西北军中出身的,他怎么能把大刀这一优良传统给丢掉呢?现在这款没有经过哑光处理,加长了的刺刀已然是这个样子了,自己还能不用它?只能是先将就着使。 “老大,这件东西您满意么?”周善军问话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夸奖,毕竟在立煌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当初说的七到十天,他把所有的东西全拿到手时,已经过了快二十天。 “不错,这个铁匠铺的手艺不错,以后我们可以把所有的生意都放到他那去做。” 孙玉民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又说道:“这柄刀太过于炫目,有没有给它做个鞘?” “当然有,为了做这个鞘,还多费了我们一些时间,要不然我们早就回来了。”王艳茹冰雪聪明,她找准机会便把周善军晚归的原因给说了出来,她手上拿的一个长长的牛皮刀鞘,一看就知道是为这些刺刀量身定做的。 “好,太好了!”孙玉民夸奖了两句,其实他很少夸人,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个女孩,有多么地渴望听到自己的夸奖,他不能让人家失望,不能让人家干了活还不高兴。 “老大,你再看看这个。” 周善军手上拿着的一是把小弩,小巧玲珑,精致非凡。和孙玉民先前的设计还是有些出入,他画的是把铁弩,可是拿到手上的是一把铁皮包着关键部位的木弩。 接过了周善军递来的弩后,第一感觉就是手感很好,然后才是满鼻的桐油味道夹杂着某种植物的清香。 “这味道……” 孙玉民疑问道。 “十里香,这种木可不好找,郑师傅说是做弩最好的材料。”周善军回答道,他指着握手那块木头说道:“这块木头也大有来头,金刚木,它不比铁的重量轻哦。” 孙玉民自拿到这个弩就满意的不得了,不光是从手感样式做工等等哪个方面,他都很喜欢,特别是用来做弩弦的那根细钢绳,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询问道:“这可不好找,你从哪弄来的?” “我也不知道,”周善军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着王艳茹说道:“是我家这口子找来的。” “哦,太感谢王姑娘了,你可别小看这根细钢绳,有没有这东西,这把弩就是两个概念。” 孙玉民拿着这把弩满心欢喜,居然给王艳茹作了一个揖。 “不用不用,孙长官,你不用谢我,这些天我从善军和郑师傅那里听说了你好多事情,你是个大英雄,小女子崇拜都来不及,哪还敢受这一揖。” 王艳茹说这话的同时,也还了一礼。 “郑师傅?做这些东西的铁匠师傅吗?” 孙玉民在他们口中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说是您的老熟人,南京城里帮你做了这个。”周善军手上拿着的是一把铁牌,和孙玉民颈中的铁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百零四章 特训 一说起南京,又是打铁的,孙玉民立刻想起了那个去而复返的铁铺掌柜,他一直内疚着,人家本已走出一两百里路,却又冒着生命危险回来告知自己地道的秘密,而自己连人家名字都没有问。 “你说的这个姓郑的师傅可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白白净净地不像个铁匠?” 原本以为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给了自己一条生路的人,结果现在机缘巧合,居然又让他碰到,这真是个意外之喜。 “郑师傅应该就是你所说的这个人,因为我并没报你的名号,他是看到铁牌的图纸,自己叫出来你的名字。” 周善军早就能确认他们二人是老相识,这些天他和王艳茹可是一直在叨扰人家,闲暇时也会聊聊南京城的事。 “真是造化弄人,如果当时不是他给我留了条生路,估计你们也不会认识我了。”孙玉民感叹道:“光华门那一仗是我打过的最艰苦的一仗,比你所见识过的兰封血战还要艰苦。” 孙玉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光华门的一幕幕,周海南、周洪他们那些人的形象又生动地出现在他眼前。 “和兰封战役一样,光华门打到最后时,我也身负重伤。唯一不同的是,兰封我是让漏网之鱼偷袭得手,而南京光华门我却是带着全团兄弟还有两个宪兵团近万人,拼得只剩下最后一把子力气。” 孙玉民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把往事讲给周善军他们小两口听。 “一万人都拼光了吗?后来呢?” 王艳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战场上的残酷,不似周善军能感同身受,在她心里,这只是一个故事,稍有不同的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她身边的人,是她熟悉的人。 “如果不是铁铺掌柜,哦,就是你们所说的郑师傅告诉我地道的秘密,那么我肯定已经在南京殉国了。” 孙玉民说这句话时,笑得有些凄惨,仿似自己真的在南京已经死过一次。 “老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先试试这张弩吧,威力不小。” 周善军看出了孙玉民陷入了对往事的愧疚中,情绪波动很大,忙岔开话题。 不管是弓弩还是身份铁牌和刺刀,甚至是最不受待见的铁三爪都做的很精细,倒底是老熟人,做的东西很合孙玉民的意。 周善军和王艳茹赶了一天的路,也着实累了,又待了一小会儿后,便告辞离开了。 孙玉民就这些打造好的东西一样样地归置好后,便往自己房间里拿,才把弓弩提进房间,耳中就听到陈莱卧房那边的门响了,吓得他不敢再出去搬其他的物品,把门栓栓得牢牢地,自己也躺到了床上,装作已经熟睡。 “姐夫……” 一个影子在窗边轻声地呼唤着,这个声音犹如销魂噬骨般一样,直往脑中钻,他强压住心魔作祟,用手指堵住双耳,任凭陈莱不停地说着什么,而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 “有完没完,大半夜的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隐隐约约地,孙玉民听见了小丫头在大声喝斥着,然后那个幽灵般的人和声音,都从自己的窗前消失了。 此时他的心里无比地想说:有个妹妹真好。 ………… 第二天一大早,孙玉民就把傻熊、小山子、周善军和小玉英叫了过来,告知了他们几个要进行特训的事情。 场地傻熊早已经准备好了,武器也已经到位,就差人员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孙玉民打算先试训一下,看下效果如何,也顺便给即将组建的刺刀小队准备几个教官。 小山子和傻熊俩随时都可以开始,可周善军这边有个王艳茹,这还得去做做工作,而小玉英这边则有个拖油瓶初九,只要找不着她,哭起来时谁都哄不到的,连她亲姨也没辙。 什么时候解决了这两个小难题,成了特训开始的关键。好在王艳茹很通情达理,宽容地让周善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小玉英对陈莱说自己要出趟远门,需要她一个人带初九一个月左右时,得到的答案也是痛快地答应,这让小丫头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心里还不停地疑问面前这个女人的想法。 五人带上了简单的生活用品来到了傻熊找了两天才选中的这个地方,这里类似于扁担石断崖峡谷,周围山高林密不说,难得的是这里居然会有一片空地,虽已时值冬季,除了空地上的杂草和灌木太多枯黄,四周的林子还是郁郁葱葱的绿。 两栋小木屋孤独地立在了左首的林子里,房子很小,可是足够他们五人使用,这可是傻熊和小山子俩人花费了几日的时间才建起来的,自然会眼巴巴地等着孙玉民的表扬,可惜直到大家将随身的装备卸下来,也没得到一句奈奖。 “丫头,你一个人睡那边的屋子,可以吗?” 孙玉民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住宿,两个屋子都没准备小床,有的只是一条大通铺,作为唯一的女生,自然不方便和四个大老爷们一起挤大通铺。 “好的。”小丫头点头说道:“铁蛋,山里晚上冷不冷?你咋不弄俩炕?” “要不要再搬个火炉子来呀?”傻熊因为没有得到夸奖,心里还在怄气,辛苦了好几天,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被人嫌弃,这让他有些没好气。 几个人铺好床铺被褥之后,孙玉民让小山子把去了隔壁的丫头叫了过来,他要给这几个人开个小会,给他们几个打打预防针,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先和你们申明一下,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会很累,会很辛苦,但是强训过后成效会让你们受用无穷。” “来吧,老大,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周善军早已按赖不住,擦拳磨掌,跃跃欲试。 “丫头呢?” “没问题,大哥!”小玉英也说得斩钉截铁,可还没有等孙玉民继续说话,她又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是我怕会拖你们的后腿……” 孙玉民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丫头,不管到时有多苦有多累,哪怕是已经到了你的极限,你都要咬着牙顶住,只有这样,你才会有成为让别人仰慕的那一天。记住,你还有我们这一个团队呢!” 孙玉民说得很严肃,小丫头听得也很认真,这些话即算是在激励她,也算是告诉她,不只她一个人在战斗。 “你们也是一样,这次集训,我是要带出一支精英小队,而不是要训练出另几个像小周这样的兵王。” 孙玉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彩,仿佛现在就能看到日后让鬼子闻风丧胆的刺刀分队已然成型。 “一个人再强大,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腿,还有句话也讲得不错,打虎不离亲兄弟。” 孙玉民打算把这个小会,当成此次特训的第一课,他必须要让这几个人把对方都视为能极端信用的战友,必须要让他们养成把自己后背交给这些战友的习惯,只有这样做,才能使他们,使他们带的兵都能成为一块铁板,一把尖刀。 “所以我们五人之间的绝对信任,一定要贯彻到我们这一整个月的特训当中。” 孙玉民的话虽然看似简单,但是实际上执行起来很难,除了傻熊会绝对的信任他们,其余的四人包括孙玉民他自己有时都会忘记还有着这回事。 “我们今天是第一天来,强度不宜过大,先熟悉我们即将要训练的这片区域吧!”孙玉民强调过绝对信任以后,说出的这句话,仍像是丢进池塘的石头,泛起了一阵涟漪。 “铁蛋,你怎么选了个这样的地方?” 小玉英显然是没有想到条件会如此艰苦,甚至他们连做饭的家伙都没有带过来,还不知道今天的中餐在哪。 “按老大的要求做的,你若受不了,回家抱初九去,省得到时掉队了又祸害我。” 傻熊难得的没有迁就丫头,嘴里的话还带了些火药味,又或者说是激将和变相的劝说吧。 “好了,别在扯这个了。”孙玉民看见小丫头就要发怒,连忙开口:“你们各自准备好武器,按照战时的负重来准备,十分钟以后我们出发。” 孙玉民不知道从哪鼓捣来了一块怀表,弹开表盖,看了一下时间,对着众人说道:“以后,我们所有的事情都需要雷厉风行,如果超出限定的时间,就得受罚。” 小丫头看着这块怀表很熟悉,从孙玉民手上抢过去看了一下,又递还给他,嘴里说道:“早知道就不去弄来这块怀表了,结果现在害到自己了。” 她佯装生气,冲着周善军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怀表都已经送给你了,为什么要还给他?” “时间已经过去三十秒,我不介意你们再多聊会。” 孙玉民一边往小腿上扎着绑腿,一边说着话,他头都没抬,专心地做着手上的事。 这次特训,孙玉民是打算按照战时的负重标准来进行。为此他还特意让人去扁担石一连那弄了五身皇协军装备来,除了衣服外,还有水壶、腰带、子弹袋和手榴弹袋,甚至连绑腿每人都准备两根。 既然行头都是伪军的,武器装备索性也用的是他们的,比起三八大盖来,孙玉民更喜欢中正式一些,但三八大盖也不是说一无是处,其实在那个年代,三八步枪可是许多部队梦寐以求的装备,也是最容易获得的武器之一,这同样是孙玉民用它作为常备武器,来完成这次特训的原因之一。至于为什么不用手雷,而用国军标配手榴弹,这其实是孙玉民的一个小心机,毕竟手榴弹相对于中国军人来说更顺手一些。伪军士兵没有像鬼子兵一样配发有子弹盒,穿在腰带上,他们的子弹袋和国军士兵差不多,都是胁挎在肩上,前面是子弹袋,后面是干粮袋。 五人的这声行头大概得有个二十多斤重,对于傻熊这种大块头来说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于小玉英来说,这可是笔不小的负担。 傻熊在前面开路,周善军在后面断后,五个人直接出发去熟悉往后这一个月,天天要打交道的这一块地方。 一路上,孙玉民把自己照搬后世的一些军事手势和用语教给了他们,并且一路上都在熟悉这些东西。 周善军本以为这次特训就是让大家练练体能,练练配合,可是这才刚开始,他就学到了以前见都没见识过的东西,这也让他对身边这个看似普通平常的老大,又多了几分了解和仰慕。 自第二天起,孙玉民便开始了这“惨无人道”的训练。 五点半,他就在敲着脸盆,唤醒大家起床,负重二十斤开始越野五公里。回来后,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各一百,做完了才能去洗漱,简单的吃过干粮后,开始练习举枪瞄准训练,从刚开始的立姿平端步枪,到后来在枪口上吊上一块石头,这样举个几十分钟,所有人的手臂都会短暂失去知觉。 稍事休息后,开始练习战术动作,高姿匍匐、低姿匍匐、侧身匍匐,没有做手肘和膝盖防护的傻熊他们,基本上全都给磨破了,个个苦不堪言,可看到孙玉民自己也是同样在训练,只好咬着牙挺着,他们都很奇怪,为什么老大的手脚都磨破了,偏偏小丫头像是没事人一样,他们哪里会知道,孙玉民早就给这个小妮子准备好了厚厚的护具。中午吃过饭后,休息半个钟,又是负重二十斤越野五公里,之后便又是体能训练,特别是大家从未试过的端腹,这简直是要了傻熊的命,他那一肚子肥肉,每每都坚持不到孙玉民要求的时间,害得大家跟着不停地受罚,光一个端腹就差点把大家的眼泪都给整出来,当孙玉民终于说出可以了的时候,傻熊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了起来。他不是怕累,也不是怕辛苦,而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害得大家跟着受罚,心里过意不去。 休能过后马上就是射击训练,刚做完强烈运动,手脚都在颤抖,哪里掌控得了射击准度,做的几个木靶子上,除了周善军和孙玉民各打上了两发子弹,他们三个人都是光秃秃地鸭蛋? 第二百零五章 整治一连 五个人的枪法都算是不错的,可打出来这个成绩是惨不忍睹,这让大家的兴致都不高,只有孙玉民是面带笑容的,因为他知道只要熬过这段强化期,以后他们的枪法会更上一个台阶。 晚餐过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孙玉民又带着傻熊、周善军和小山子做了一次体能,至于小丫头,她毕竟是女生,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坚持不下来了,晚餐时甚至都呕吐出来,自然是参加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是连着十几天的体能训练,强度和量是一天天的往上加,最开始小玉英还能勉强自己跟上节奏,过了几天后,她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已经使光,如果不是强咬着牙坚持,她早就已经崩溃,孙玉民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可还是不允许任何人帮她。 傻熊他们都不理解这一做法,但也没有表达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大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关心着丫头,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当这一天的训练结束后,小玉英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她一个人的木屋走去时,突然听到了孙玉民说道:“强化体能训练今天结束,给大家放两天假,可以自由活动,大后天我们开始新的训练。” 傻熊和小山子当场就大叫着蹦了起来,想想壮如傻熊都被这魔鬼似的强化体能训练给整怕了,何况是女孩的小玉英呢。 她只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迈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屋子走去,这些天的累她能受得了,可是时不时地想起初九,让她有些受不了,两天假期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尚在襁褓中的小家伙一起过,现在得抓紧时间休息。 而周善军则是心都飞向了杨树铺,那里还有个可人儿在等着自己。 ………… 戴存祥这些天有些心急如焚,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一连有过军事基础,会比全是从土匪和泥腿中而来的二连好带很多,但是他错了,如果用两张纸来比喻的话,二连就像是张白纸,李天喜想把它涂成什么样的颜色和图案都行;而一连就是一张别人画草图的纸,只能靠自己下功夫去添彩描色,这其中的难度显而易见。 先前以为只是在伪军中懒散惯了,队列等等一系列军人风气养成的这些训练会稍为难整一点,可没想到不光这些,养尊处优的他们,拉练跑不动,打个靶都是吊儿郎当,唯一比二连快的就是吃饭,山上的伙食比较好,又管够,这一个个不往死里撑,饱得有些人连走道都走不动了,更别谈去训练。 反而是李天喜的二连,虽然说大部分都是土匪,但谷红英带他们还是有规矩的,至少服从命令这一点要比一连强很多,而且大部分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都很朴实,这伙食又那么好,不卖两把子力气,都会觉得对不起人家这几两米。 结果训了十多天,两个连偷偷一摸底,任何一个比试课目,一连都让二连拉得老远。这让戴存祥和黄伟还有那几名教官的脸往哪搁? 一个上午的训练就在磨蹭和偷奸耍滑中渡过,当听到山寨那边敲响铁钟,意味着开饭时,一连的这些兵们还未等到集合解散,就自顾自地三五成群地散去,完全没有一丁点军人的作风,这让戴存祥和黄伟火冒三丈,当即决定要开始整治他们。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投诚来的伪军们,刚开始时还有些认真,过了几天他们发现这个连长人特别的好,可以和下面的兄弟们打成一块,立马就变了一个样子,简直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而戴存祥呢,好不容易得来一连兵,且还是排头的第一连,自然地格外珍惜,便有点宠他们,结果没有想到短短几日,呈现出来的效果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同一间食堂内,二连的人坐得笔笔直直、整整齐齐,李天喜没有进去之前,没有任务一个人动筷子,反过来一连的人早就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谁还记得自己的连长连副和教官没进来呢。 不仅谷红英看得皱眉头,连李天喜和吴林生都忍不住摇头。 这一切让刚踏进食堂的戴存祥看在眼里,更是怒从心上来,如果不是黄伟在旁边阻拦,他当真会拔出枪来。 既然你们这帮子不长进的东西如此的抹不上墙,那就休怪我心恨手辣,没有人情味。 戴存祥已经完全没有吃饭的欲望,他把黄伟和几个教官都叫了过来,交待叮嘱了一番,然后带着他们几个又进了饭堂。 “一连的,吃好了没有?”戴存祥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地响起,许多人都被吓了一跳,但被吓到的大多是二连的人,反倒是一连这帮子货色,基本上没人理他,除了少部分看向了他,其他人仍旧自顾自地在吃着。 “一连的,全部起立。” 黄伟被这些人也给气到了,他也吼出了一声。 可是和戴存祥的吼声一样,基本上没有效果,除了稀稀拉拉几个人站起身来,更多的人是仍在往肚子里填东西。 “呯!” 一声闷响回荡在这间建好才使用几天的饭堂,一屋子的人都能够听到见是枪响。 戴存祥朝屋顶举着驳壳枪,枪口还在冒着青烟,一连的人终于是发觉到了平时和和蔼蔼的连长和连副都已经发火,不过大部分都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发火,更不知道有什么事让他气得拔枪。 “一连的,我数个十个数,如果谁还没有到习武坪里集合,休怪我无情。” 戴存祥扔下了这句话后就转身往外走去,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是黄伟和几个教官。 一连的士兵们先是愣了一下,后面听到戴存祥真的在外面大声数着一时,众人才慌了神,一窝蜂地往习武坪跑去。 “不会站队了是吗?” 看着站得歪七八扭,东倒西歪的一连士兵,戴存祥有种想拿头撞墙的念头,有立刻去李天喜面前认输的想法。他戴存祥也算是见过风浪的人,可是面对这帮子人,他真的是身心疲累。看到他没吭声,黄伟走了出来,指挥着众人列队,队伍确实扭动了几下,众人也确实动了,可是整个队列并没有什么好的改变。 “好,既然你们不会站队了,那我今天就教你们站站队。”黄伟发怒了,他一边解着自己上衣的扣子,一边大喊道:“一连的,都有了,脱上衣。” “脱上衣!” 几名教官跟着大声喊道,同样都在解着上衣的扣子。 一连的队伍里喧哗了一下,紧跟着有几个人开始脱上衣,见有人带头,众人都开始脱衣服。一时间,整个习武坪上都是裸着上身的一连士兵们。 “既然大家都没有军人的样子,那我们把今天原本的训练计划取消,专门来练练军人的站立行走和坐姿,什么时候大家像个兵了,我们再练其他的。” 黄伟很少会如此勃然大怒,其实他性格很好,和很多一连的士兵们称兄道弟,或许就是因为他们走得太近太近,才会导致一连今天这个难以收拾的局面。 “全体都有,立正!” 黄伟扯着嗓子喊出了这个口令,他自己也跟着口令做出了这个最基本的军事动作。 “抬头挺胸收腹!”几名教官穿梭于队列中,给一连的人纠着错。 “连副在大家跟前站着,我们的要求不高,只要你们站的姿式不比连副差就行。” “不会站的可以看着连副,他是怎么站的,你们就学着他怎么站。” 整个几个教官的努力,总算是把所有人都纠正到位了,可是戴存祥知道,这坚持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有人受不了。 果然,戴存祥还没有把整个一连的士兵都看上一眼,就有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叫着:“不行了,不行了,我眼都发黑了。” 一有人带头,立刻就有人跟风,马上就有两三个人跟着坐到了地上,甚至还有人装着哼哼唧唧,一副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戴存祥冷笑了一声,喝道:“你们几个教官还愣着干什么呀,把这几个大爷送到郎中那去瞧一下。” 孙玉民让谷红英筹建的卫生室还没有眉目,山上只有一个赤脚中医,所以不管是诈病还是真病都只能往他那儿送。 队列中的人见这几个家伙脱离了苦海,又跟着有几个人坐到了地上,连理由都是一模一样。 戴存祥脸色铁青,不过他并没有为难他们,照样让一个教官带着他们去找郎中。 “还有没有不舒服的?”戴存祥走到了黄伟的身边,大声喊道:“有的话趁早,如果现在不站出来,等下就是死在这里,也休想我同情他。” 他这句话一出,又有几个人走出了队列,跟在先前那几个人的屁股后面,往郎中的屋子那边走去。 “没有了吗?”戴存祥的声音都气得发抖,这让坪里的人都琢磨不透这个连长和连副葫芦卖的什么药,大多数的人都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想看下等着这十来个出头鸟的结局如何。 “没有了就好!” 孙玉民没再多说一句话,轻身也跟着往朗中住的屋子走去。 山上的这个赤脚郎中姓苟,本身也不懂什么医术,只是幼时在药堂当过两年学徒,认得一些中草药,会治点简单的伤风感冒,在山上才被尊为郎中。 一连的这些偷奸耍滑的士兵来到屋子时,他正打算去吃饭,却被戴存祥给挡住,好声好气地说道:“苟大叔,您先帮我看看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是否生病了,然后再去吃饭也不急。” 苟郎中认得戴存祥,知道他现在是掌管百多号人的头头,不敢得罪他,只得点头答应。 “你们都有些什么症状呀。” 苟郎中有模有样捋着自己那一撮山羊须,开口问向第一个一连士兵。 “大夫,我头昏眼花,全身无力,您赶快帮我看看。” 这家伙装的还挺像,病怏怏的样子,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在诈病,还真会让他给骗到。 “苟大夫,这后面的人和他一样,都是差不多的症状,要不您一块给治了吧。” 戴存祥直接发话了,这让苟郎中犹如在云里雾里,怯生生地问道:“症状都一样?怎么会如此之巧?” “就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戴存祥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不想去逗这个老人家,只想借着他的嘴来好好整整这十来个打坏一连这锅汤的老鼠屎。 “难不成吃错东西,吃坏了东西,中毒了?” 苟郎中自言自语道,他本身就不怎么会诊病,这么多人一起不适,只能往食物中毒上去猜。 “苟大叔,您是真神医呀!”戴存祥惊叫道:“他们确实是刚吃完饭,这还没多大一会儿呢,可能就是你所说的食物中毒,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戴存祥说这话的时候,冲站在自己身边的教官使了个眼色。 “得赶快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东西呕吐出来,否则……” “否则就会死对吧?” 戴存祥等不及让苟郎中把话说完,直接抢着说道:“你们听到了没有?赶快抠嗓子,把中午吃的东西给吐出来,晚了就救不过来了。” 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也装得很像,最起码这十来号人都被他给欺骗了。 “快点抠呀,别傻站着了。” 戴存祥显得很焦急,可这十来号人都是因为想逃避训练,才会装病,而且中午的伙食很好,怎么舍得就这样抠出来。可戴存祥那一直在盯着,又不敢不抠,只得重新装作在死命地抠嗓子,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抠不出来。 他们以为这样做了,戴存祥就会没辙,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戴存祥并没有一味地催促他们扣喉咙,反而让苟郎中借了把板凳给他,大马金刀地坐到了门口,手上不断地把玩着那把二十响盒子炮。 “连长,粪提来了。” 其实不用说都知道有人提粪过来了,一股奇臭早已经传到众人的鼻孔里? “放在这里。” 戴存祥用指着自己面前的地上,又让苟郎中找了块瓢,扔到了发出恶心臭味的粪桶里。 他手中的枪口指向了那十来个诈病的士兵,又指向了那满满一桶粪说道:“大家都围近点,大夫说了,你们都已经食物中毒了,需要把中午吃进去的食物吐出来,否则会有危险。我见你们都抠不出来,所以让你们的教官特意给你们加把力,来吧,为了你们的生命着想,一人喝一瓢粪水,赶快动起来。” 教官提粪水来,这些诈伤的兵心里都有些不安,现在听到戴存祥说了这段话后,个个惊得不得了,一下子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百零六章 粪水事件 “看着我干什么?捏着鼻子往下喝。” 戴存祥的脸是铁青的,最主要的还是他拿在手上的那把二十响,这些人都不傻,知道这时谁要是触到了这个霉头,说不定真吃一颗枪子。 面对着满满一桶粪水,他们都开始后悔起来,其实训练能有多苦?能有多累?为何要偷这个奸耍这个滑呢? 现在怎么办?喝粪水?是个人都会喝不下去,光闻着那个味道都已经让人受不了啦,更何况……想想到觉得恶心,可是不喝,坐在板凳上一脸铁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的连长会放过自己吗?肯定不会。 排在最先的那个士兵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不断求饶:“连长,我错了,我没病,我是装的,求您让我回去归队,我保证以后好好训练!” “哼!”戴存祥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一连的兵上顶天下立地,什么时候也不会冲人下跪,你已经算不上我一连的人了。” 这句话一出,把其余人想下跪的念头全部浇灭,大家都傻了,没想到就一场训练的偷懒,居然会闹成这个样子,这一次他们总算是领略到了这个连长的威严。 “连长,我……” 下跪的士兵慌忙爬了起来,口中刚想解释,却一眼看到戴存祥的眼里闪出让他心悸的寒光,想要说的话都卡到了嘴边,说不出来。 “还不快喝?喝了说不定连长就留下你了。” 教官在旁边大声提醒着,见他还在犹豫,便走了过去舀了一瓢粪水递了过去。 听到说一连这边有人要喝粪水,整个扁担寨的人,包括一连二连的人都围了过来,在旁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这让十来号诈病的一连士兵脸上都挂不住,大都时不时地偷看着那个像煞星一样坐在板凳上的戴存祥。 排在最前头的那个士兵,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被这么多的人围观,还要喝粪水,作为一个大男人哪能做得出,他心一横,眼睛一闭说道:“连长,你毙了我吧,这粪水我绝计喝不下去。” “有骨气!” 这人听到戴存祥说了这句话,心里莫名急速跳动了一下,心想:难道我们连长吃硬不吃软,早知道这样就不下跪了。 可他的暗自窃喜还没过两秒钟,又听到了戴存祥的话语。 “宁愿选择死,都不愿意把训练搞好,宁愿选择死,都不愿意当个好兵,宁愿下跪都不知道去想想上级如此逼自己的原因,骨头硬起来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不想喝这一瓢粪水。” 戴存祥的话如同一记记捶在了这些人的心口,更犹如一记记耳光扇在他们脸上,人都是有自尊的,他们能从伪军那边投诚过来,就说明他们还有良知,只是平常的养尊处优,把他们都变懒了,只要能纠正过来,他们未必会比别人差。 “你们以为,我们训练你们只单单是为了两个多月后那场比赛吗?大错特错,训练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你们将来在战场上少流点血。”戴存祥见自己先前的那番话起了作用,他又继续说道:“如果说你们学到的战场生存技能,是替我姓戴的学的,那你们怎么偷懒我屁都不放一个,可是现在让你们练的东西都是给你们自己学的,如果为了这片刻的舒适,到了战场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死翘翘了,是你们所愿意的吗?” 这些话不仅使这十来个诈病的士兵脸羞得通红,而且把围在外面观看的一连战士们说的面红耳赤。 “不就是一瓢粪水吗?相比起自己的性命,我就愿意喝。” 戴存祥说完这句话后站了起来,伸手去抢那舀了半瓢粪水的瓢。 谷红英见这货真的要喝粪水,她忙从人群中跑了出来,阻拦道:“你傻啊,错的又不是你。” “老大如此信任我,把一车交给我。一连呀,这可是一连呀,带成这个样子,让我哪有脸去面对他,这样的一脸哪里配做义勇团的尖刀。”戴存祥有些激动了,原本铁青的脸开始泛红,眼眶都开始有些湿润。 “你们这些不长进的家伙,看把他逼成什么样了,还不快劝劝。” 谷红英这个红脸唱得正是时候,她接着说道:“快和你们连长保证,以后好好训练,让一连成为咱们义勇团真正的尖刀。” “你们都还算是人吗?” 突然的怒吼来自黄伟,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把这十来号诈病的士兵每个人都踢了一脚,然后从戴存祥手上夺过了粪瓢,大声喊道:“一连的,知耻而后勇,是男人的跟着我喝这瓢粪水。” 他当真把半瓢粪水一咕噜喝了下去,然后扔到了粪桶里,瞪着血红的眼睛喝问道:“一连没有带种的吗?” 戴存祥见一连的这帮子人是这样都还逼不出来,捞起粪瓢就要往自己嘴边送,却被排在最前头的那个诈病士兵抢下,当先喝了一口,不顾满嘴的臭味,大声喊道:“是爷们的兄弟们都来尝一口……” 一连的人这才如炸了锅似的,蜂拥上前,抢着往粪桶前钻。 谷红英忙对戴存祥说道:“见好就收了,你还真想让你的兵都吃大便呀?” 其实不用她说,戴存祥都已经打算停止这场不该发生的事情,他走到了粪桶前,提起了这桶奇臭无比的粪水,大声说道:“今天的这一幕,我希望一连的所有人都牢记在自己心里。我也会把今天当作一连涅槃重生的日子,还有十几天就过年,我希望大家在这十多天里严格要求自己,确确实实地无愧于一连的称号。” 李天喜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骚鸡公会来这么一手,还有黄伟,平时乐呵呵地,对谁都很客气,十足地一个老好人,居然会当着全山的人喝大便。他知道,经此一刺激,一连算是真正的觉醒了,两个连之间的比拼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想到即将而临的强大压力,李天喜有些头痛,见吴林生和二连的兄弟们还围在这里看热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就有些恼火,直接吼道:“林生,你还在干嘛,等着一连把我们踩在脚下吗?” ………… 刘文智连着几天去孙玉民的屋子去找他,都扑了个空,一问陈莱,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死哪去了,最好天天别回来。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何会如此咒骂自己的亲人,又不敢去招惹这个看似漂漂亮亮实际上却是泼辣无比的女人,只得变相去找去打听。 这一找可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不光孙玉民不见了,连傻熊、小山子和小丫头都不见了,派人去扁担石找,也没有,急得他直跳脚,后来还是王艳茹告诉他,孙玉民带着周善军他们四个出远门了。 听到这句话后,刘文智才稍微平静一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孙玉民带着他们几个去上海帮陈芸报仇了。 可是当他在村子里无意中发现抱着初九的小玉英时,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小丫头黑了,瘦了,也憔悴了,这是刘文智的第一印象,在他们这一群人中间,如果说谁最关心丫头,毫无疑问是他。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跟着姓刘,也不是因为她叫自己二哥,而是那天晚上在长江边上的小村子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感觉。 刘文智永远忘记不了,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在遭受到如此沉重的伤害和打击后,眼睛里露出来的不是绝望,而是复仇的火焰,那时,他就决定了,要好好地保护这个小女孩,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当然,这种关心只是纯粹的怜悯或者是同情,或许还可以多加些同仇敌忾的原因在内,绝对是不夹杂男女之间的情愫在内。 “玉英,你怎么看起来很憔悴?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刘文智走到了她身边,柔声问道。 “啊?” 小玉英这些天没看到初九,想得不行,有时还会偷偷落泪,现在正逗她玩着呢,完全没听见刘文智说的什么。 “没事了。” 刘文智以为她不想说,便没有再去追问,用手指碰了碰初九的小脸蛋,看到小家伙像是要哭,赶紧转身就走。他也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主,虽然说不反感,可一听到小孩的哭声,也是有些受不了。 小丫头回来了,就说明孙玉民也肯定回来了,得抓紧时间去堵门去,这十多天时间可是做好了很多事情,需要一件件汇报给他。 果不其然,孙玉民在自己屋里,被一个人堵在里面,正焦急着呢,看到刘文智来,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大声喊道:“文智,快来,快来,我有事找你呢。” 刘文智好奇地看着一身洋气打扮的陈莱,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搬一张板凳坐在孙玉民的房门口。还没到屋子门口,就感觉到了异样,陈莱那一双大眼睛正狠狠地瞪着自己,这让他很是费解,心想,我也没怎么着招惹你,干嘛凶巴巴地瞪我。 既然有不太善意的眼光,他只好停住了步子,看向了站在屋子里的孙玉民。 从他不断地使眼色和打手势,刘文智始终不明白孙玉民要做什么了,只得半猜测半行动地往门口上挪着步子。 “陈姑娘,我有事要找下老大,麻烦让我进去一下,行吗?” 刘文智的这句话可把孙玉民给气死了,他原本是想让刘文智把这个麻烦的女人领走,把自己解救出去,可现在连他都进来了,白让自己高兴一场。 陈莱虽然瞪了刘文智几眼,但是并没有为难他,把板凳稍微挪了一下,待他进去以后,又挪动了板凳,把门口给堵上了。 “老大,陈姑娘这是?” 刘文智指着门口那个面朝外背朝内的女人,轻声问道。 孙玉民将食指放到了嘴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他自己都想知道怎么回事,回来以后,刚换了身衣服,想去村子里转转,可是发现门让人给堵了。不管自己如何发问,堵门的陈莱就是不开口,只是坐在门口,连茅房都不去上,他已经被堵在屋子里快两个小时。 伸手关上门以后,孙玉民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你坐吧。” 孙玉民拉过书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着说话,又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然后才坐到了床上,等着他开口。 “大哥,你们这些天去哪了?”刘文智把水杯放到了旁边,开口问道。 “她没告诉你?”孙玉民手指向了门外。 “没有。”刘文智怎么可能把陈莱的原话说出来,只得摇头。 “那我现在不说行吗?”孙玉民笑了起来,“再过半个月,我就告诉你,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了。” “要那么神秘吗?连我都要保密?”刘文智不解地问道。 “不算是对你保密,只是想到时候给你个大惊喜。” 孙玉民脸上的笑还在,这更惹起了他的兴趣。 “别问我的事了,你呢?这些天应该忙坏了吧?” 刘文智还想再问两句,却被孙玉民抢先问出了问题,也确实,杨树铺这么多的事,正是刘文智前来找孙玉民的原因。 “是有点小忙,但没到累坏这一步。” 这个问题,虽然没有清楚地表达出孙玉民的关心,但跟了他好些年的刘文智怎会不知道,这是自己老大在心疼自己,他接着说道:“我把这些天完成的事作个汇报吧……” “不是汇报,是告知我,这个地方,你也是个当家的。” 孙玉民打断了他的话,再次申明了自己的意见。 听到这句话,刘文智心里又洋溢一阵暖意,这个老大,总是特别注意这些细节。但是,否许正是因为这些小细节,才会让自己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吧。 “杨树铺村子所有的房子都已经修好了,比原先计划的时间快了十多天左右,年前最后五家乡亲也能住上新家了。” 刘文智讲出的第一件事,就让孙玉民高兴起来,几个月的艰辛,耗费了大量的钱财人力物力,自己精心规划的“基地”终于大功告成。这并不是只建设了一个新村子这么简单,杨树铺其实被他规划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不论是村内村外不容易被发现的隐藏着的暗堡,还是每栋新建的房子这些明樵,其实都是经过精心测量计算的,配置好火力后,一个联队的鬼子绝对不够吃。 第二百零七章 来得真及时 刘文智见孙玉民听到这个消息后没反应,还以为他哪个地方不满意,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之所以没表情,实则是他的脑子里在恶补鬼子进村的画面。 “大哥?” 孙玉民想象中的场景,被刘文智轻声的呼唤给打断,他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太好了,杨树铺的乡亲们可以过一个好年了,你接着说。” “杨树铺虽然是建好了,但我没有遣散这些工匠们,剩余的一些材料也都全部拉到了那十一个村子的选址地。东西不多,再添置一点,能将就着帮每个村子建一个祠堂。”刘文智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说道:“天气越来越冷,我们的防寒物资准备的不够,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就冻得受不了,每天点几大推火也不是个办法,为了节省木材,有部分难民都已经冻病了,而我们的医疗这一块暂时还是个空白,你看如何是好?” 这一席话,把孙玉民先前的欢喜全都浇得透心凉,也暴露出了当初打算从难民中招兵这个想法的不成熟。夏天秋天都还好说,一到冬季,特别是在长江以北,在大别山区,每家每户不准备几床棉被,想要这样熬过去,简直是天荒夜谈,还有医疗这一块,如果跟不上,后患将会无穷尽。 “棉被,棉被……” 孙玉民不停地念叨着这两个字,他知道,如果在市面上能够买到,刘文智就不会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讲了。 “大哥,我知道洪山水口寺那里,我们还藏有几百条棉被,可不可以先拿来分给这些可怜的百姓们?” 刘文智很不想开这个口,他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上台面的,如果分给难民,一旦走漏消息,不仅害到了这些难民们,也将会连累到杨树铺和扁担石,如果鬼子真的大举来犯,以杨树铺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毫无胜算,结果会怎么样,他都不敢去想像。 可是放着那些棉被在那空着,这边的百姓却在挨冻,这让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你有去过立煌买棉被吗?听说廖磊对手下是挺不错,棉被棉衣之类的置办得挺齐全。” 刘文智虽然很着急,可孙玉民却还说着笑话,见到自己老属下有些不高兴了,他才收住笑容,说道:“你现在急能解决问题吗?我听说佛子岭的王得贵时不常地去采购点军火,他能买到那些玩意,我就不信你采购不到点军装棉被。” “可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就算去买,也来不及了。今年下雪下得晚,换作平常年份,这些难民都已经被冻死了。” 刘文智有点心虚,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因为不想再次穿上国军军装,只是不想让手下的兄弟们再披上那身皮,才没有去购买。这不不单单指军装没有去购买,连国军那身行头,包含棉被棉褥棉衣之类的都没有去买。 孙玉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些许的不自在和内疚,也看到了他的尴尬,大概也了解了他的想法。 “现在去买还不晚,你让王艳茹去帮你,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孙玉民没有点破他的小心思,反而像是提建议想办法一样,他接着说道:“刚好把军装买来,让我们杨树铺义勇团也像个正规军的样子。” 如果刘文智这还不明白孙玉民的苦心,就真的不配当他的兄弟了,他点头道:“我今晚就准备准备,明天带林原平和王艳茹去立煌,不管数目有多少,只要他们敢卖,我就敢买。” “多带些人去,另外王姑娘那边你可能得亲自去说一趟。”孙玉民怕他不明白,顿了一下,又说道:“周善军和我一起回来的。” 刘文智先前还以为是让自己去找王艳茹,托她帮忙找关系,听孙玉民这一说,才明白,人家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冒然让人家分别,是有些不合适。 “好的,老大,我等会就去找下小周两口子。”刘文智点头道。 “安置这些难民的村子都建的怎么样了?” “只能说他们暂时有了栖身的场所了,勉强能活下去吧。” “这不行!”孙玉民眉头皱了起来,稍稍思忖了一下,说道:“让谷姐那边也腾些物资出来,你这边也找找老村长他们,让杨树铺的乡亲们也腾腾,帮助他们把这个冬天先渡过再说。” 孙玉民是湖南人,那边的冬天都已经冷得让人受不了,何况在安徽,在大别山区呢。所以他想的不是来年如何如何,而是帮助大家把眼前这个难关渡过。既然栖身之所已经有了,现在少的不过是生活物资,总比连个避寒的地方都没有强哪去了吧。 “你明天去立煌后,要安排好人带领这些百姓们烧制木炭。”孙玉民交待道。好在这里就在大别山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树木,他本来不打算去动这些林子,可如果不这么做,这个严冬如何熬得过去。 “嗯,好的。” “还有你刚刚说的放在水口寺的军被全部拉回来吧,不能给百姓用,但是可以给咱们的三个连士兵用呀,置换下来的棉被和棉褥都给难民百姓,这也能解决些问题。” “还是您想的周到。” 刘文智哪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先前没好意思张这个口,现在听到孙玉民讲出来,高兴得居然拍起马屁。 “山上的两个连队如何?还有谷姐那边忙得怎么样了,我让她筹建的卫生室进展得怎么样了?” 孙玉民本来打算去扁担石看看的,结果却被陈莱这丫头堵在屋里头。 “我这边忙得不可开交,也还没去山上看过,只是听说一连出了点点小状况,不过很快就被改善过来了。至于卫生室,谷姐那边好像还没有什么眉目,这也不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一行,叫她如何下手。如果陆……” 刘文智差点说出一个人名来,幸亏他停嘴停得快,可即使是这样,这个陆字还是勾起了他的许多回忆。 “是啊,如果陆曼和苏院长他们在,我们怎么会为这个问题而烦恼呢!” 孙玉民感慨道,本来是坐在床上的他走到了书桌前,伸手打开了窗户,一股冷风立刻吹了进来,让他不禁缩了下脖子。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她现在倒底身处何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像自己念叨她这样子的想着自己?孙玉民心里在默默地问着自己,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放在书桌上的一本剪报时,对陆曼的思念立刻又变成了对陈芸的愧疚。 “大哥,陆医生有陈先生照顾,她肯定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的。” 刘文智完全忘记了门外还坐着一个人,当这话一说出来,就听到一个声音在骂:“奸夫**!”紧跟着这句话的是板凳倒地的声音,那个忿忿不平的女人脚步声也从门口往外走去。 “这……” 刘文智傻眼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只是说了陆医生这个名字,却会引起外面那个女人如此大的反应。 “不用管她,走了更好,我刚好想去山上看看。”孙玉民笑着说道,见刘文智还是有些自责,又解释道:“这个小女人一直记恨着我扔下她姐姐,所以才会这样冷嘲热讽。”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刘文智也跟着笑了。 “小年开誓师大会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孙玉民虽然这些天都在忙着,按照自己写的那份训练大纲训练自己和傻熊他们,可是杨树铺和扁担石的事一件不落地全记在他的脑子里。 “差不多了,只不过因为我们这段时间的疯狂采购,把周边的物价都抬高了不少。” 刘文智也有苦衷,光花钱这一块就让他头痛不已,不像孙玉民,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这次誓师大会是咱们打出名号的最恰当时机,你可以把王得贵请过来,让他见识见识,也好让他趁早断了打我们主意的念头。” 孙玉民说这句话,只是看在王艳茹和周善军的份上,如若没有这层关系,佛子岭民团他是肯定要吞并的。 “还有,趁这次机会,让留下来的这些难民们改善一下伙食吧,就当是提前让大家伙过大年吧!” 孙玉民还未等刘文智开口说话,自己又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却不知道这样会增加刘文智他们多少的工作量。 “大哥,十一个村子加上杨树铺和扁担石,差不多有大几千人哦,小年夜就改善伙食,那过大年还给不给他们东西?” 刘文智面有难色,虽然手上还有些钱,可照这个样子的花法,能坚持多久,他心里都没底。 “给,为什么不给?”孙玉民也知道办一次这样的宴席肯定会花很多的钱,可是他就是想这样子做,目的很简单,地主、大户人家办喜事都会宴请穷人,何况自己拉起队伍这般大事,不大办特办一下,真不是他的性格。 “可是……” 刘文智面有难色,誓师大会他只准备了杨树铺和扁担石人员的伙食,现在平白地要加几千人的饭菜,这可不是个小难题。 “如果说你怕准备不齐全物资,也可以试着去找找王姑娘,她们家可是坐拥着佛子岭两个如此大的湖,什么东西没有啊,只要我们出钱,还怕他王得贵不卖?” “话是这样说,可就算我们准备得齐全物资,可我一个人也做不来两件大事呀。” 刘文智说的是实情,就这十多天时间,他既要去立煌找门路买军需品,又要去准备誓师大会的大摆筵席,除非他会分身,否则是不可能完成的。 “这样吧,我把周善军给你,让他带王艳茹去立煌买东西,你就带林原平在这边操办誓师大会的事情吧。” 孙玉民略一思忖,接着又说道:“让王姑娘出发前,带着你去拜会一下王得贵,就当是请他过来赴会,顺道过去他那边买些东西吧。” 既然孙玉民都已经这样安排了,那他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只得点头答应。 其实刘文智是愿意在家操办筵席的,毕竟比让他去立煌买军用物资强,虽说他也是出身于国军,可经过这些次被人算计、出卖甚至是捅刀子,让他对于穿着那身皮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他也知道,国军中也不乏好将领好士兵,不能一棍子全打死,可是刘文智就是无法释怀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把军装这件事情拖得这么久。 “走,我们去拜会一下老村长和杨东大叔他们,要过年了,咱们得表示表示,你说对吧。” 孙玉民被堵屋里俩小时,早就想出去了,现在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自然想赶快出去。 “那洪山水口寺的那批棉被谁去拉来?” 刘文智抢先一步打开了房门,陈莱那小姑娘果然已经走了,只剩下一张倒在地上的板凳。 “让戴存祥和李天喜他们自己去弄,‘媳妇’都帮他们娶回家了,‘嫁妆’还要我送到他们床上?” 孙玉民笑嘻嘻地说道,陈莱没再堵门,这让他的心情变得好了很多。 一整天,孙玉民就在村子里到处转转,在杨东大叔的陪同下,特意到了那十来户小初九吃百家饭的人家里感谢,如果没有这些朴实善良的乡亲,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晚饭是在杨东大叔家吃的,他两个尚未出门的闺女看到孙玉民来了,都殷勤的不得了,好吃的不停地往桌子上端,连埋在屋后的两坛女儿红都给挖了出来,把他给灌得微醺才送了回去。 孙玉民从未喝过这种埋在地下十几年的酒,也不知道这种酒的浓度,更不知道这种酒所代表的意义。如果让他知道这两坛子酒是人家两个姑娘出生时埋下,出嫁时才会挖出来给自家人喝的,那么他肯定会阻止的。 杨东大叔和一个村子里的后生把孙玉民送到了家里,小玉英在哄初九睡觉没出来瞧,倒是陈莱很异常,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指挥着他们把孙玉民放到了床上。 酒劲一上来,孙玉民的头痛欲裂,胃里也烧得慌,口中一直在哼哼着,很辛苦的样子。 陈莱看着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冷笑了两声,心里恨恨地骂道:孙玉民,你害死了姐姐,我哪怕毁了自己的清白,也要让你身败名裂。 她先用凉水打湿了一块毛巾,然后一咬牙,扯开了自已上衣的几粒扣子,又开始撕扯着自己的内衣,可连着几下都没有撕开,正想着怎么办时,耳中却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要不要我帮你撕?” 陈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湿毛巾也落到了地上,她是个女人,做坏事被人撞见了,自然会脸红心虚,慌忙逃了出去。 第二百零八章 誓师(一) 小玉英看着落荒而逃的陈莱,忍不住笑了出来:“早就发现你这女人不对劲了,和你姐姐一个德性,水性杨花的货色。” 她没有往陈莱会舍得用自己的清白来陷害孙玉民这上面去想,只是以为她想趁孙玉民醉酒时,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堂而皇之地取代陆曼的位置。 小丫头以为,陆曼抢了陈芸的丈夫,这个女人要为姐报仇,用自己当筹码,把孙玉民从陆曼手里抢过来。 她哪里会想到,这个陈莱完全就看不上这个姐夫,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是想让孙玉民身败名裂。如果刚刚她再来晚点,看见的绝对是孙玉民趁醉酒要非礼自己的小姨子,然后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整个杨树铺怕是都没法过好这个年了。 孙玉民不知道,在他醉酒的这个晚上,他差点就栽在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孙玉民仍感觉到头有些痛,他不知道人家拿出来的几乎是最好的东西在款待他,只以为是自己许久未沾酒,酒量变浅的缘故。 洗濑完去到饭厅时,发现陈莱和小玉英俩人都难得的坐在那吃早饭,只不过俩人谁都不说话,也都不理睬对方。 “初九呢?” 孙玉民想打破饭厅里这种不对劲的气氛,开口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俩人像是商量好似的,同时放下了碗筷,又同时往自己房间起去。 “丫头,初九呢?” 小玉英还是没理他。 “陈姑娘,初九呢?” 更加得不到回应。 孙玉民摸不着头脑,只得自嘲道:“这俩女人,大清早地抽什么风。” 他刚坐下端起粥碗,才喝第一口,就看到陈莱抱着初九气呼呼地走了过来,也不管孙玉民伸没伸手接,直接把小家伙放到了饭桌上,扔下一句“不抽风的自己带女儿”后,扭着屁股就往外走去。 孙玉民赶紧放下碗筷,慌忙抱起初九,才发现小家伙并不害怕,看到自己时,反而笑了起来。 他本来打算今天上扁担石去看看,可是现在抱着小初九,哪里能脱得开身。 ………… 刘文智按照孙玉民的意思,去找了周善军两口子,把这两件要托付他们的事都说了出来。 周善军自然没什么意见,可王艳茹却皱着眉头说:“刘大哥,马上就要过年了,突然要一下子弄出来几千人的食材来,恐怕佛子岭做不到哦。” “艳茹,刘大哥很少求人帮忙,咱先试一下,不行我们再找别的辙。”周善军以为女孩子脸皮薄,朝自己父亲张不开这个口,忙在边上劝慰。 “你想错了,我不是不肯帮忙,只是时间节点不对。食材确实能凑一些出来,但是我真的不能保证足够刘大哥用。”王艳茹忙解释道:“这个时节湖里的水也很冷了,鱼也不太好网,我们去找我爹碰碰运气吧。” “艳茹姑娘,可不只去买东西这么简单,小年那天的誓师大会,老大说要把你父亲请来,一起喝上两盅,顺便让他老人家提提意见。” 刘文智见她答应帮忙,忙把请王得贵赴会的事说了出来。原本他和孙玉民商量时,是想把王得贵拉过来见识见识,目的是警告他。 而现在讲出来,只是为了让王艳茹高兴,也算是给她天大的面子吧。 次日,刘文智跟着小两口去拜访王得贵后,得到了对方的满口答应。 也并不是说王得贵有多大方,实际上价格比市场上高出不少,他不卖才怪,刘文智有求于人家,自然也不好为了不算一笔大钱而去找王艳茹说。 周善军夫妇俩陪刘文智去过佛子岭后,立刻又被他派去立煌去买军用物资。 孙玉民不放心让这小两口冒这大风险,让谷红英派了不少人去帮助他们,而且让戴存祥和李天喜随时准备接应。 刺刀小队的试训也还得继续,这是孙玉民的实验田,没有出来结果前,他是不会轻易中断。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即将过年的节日气氛逐渐地浓了起来。 先是十一个新落址的村子大多搭建起来,毕竟临时搭起的木房和茅草房要比砖石结构的屋子容易很多。各个村子烧制的木炭也足够大家伙能渡过这个冬天,孙玉民临时起意的一个决定,还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烧制木炭伐掉的一些林子,刚好可以分给这些村民当田地。 从过小年的前两三天开始,就不断地有着食材和碗碟往杨树铺送,这些都是佛子岭王得贵送来的,他果真算得上附近几个县的土皇帝,也亏得杨树铺有着王艳茹这个近水楼台,否则一时半会真的无法凑齐这些东西。 为了这次大集会,不光杨树铺和扁担石,十一个新村子都派出了很多劳力前来帮厨,桌椅不够也在到处筹措和加制。 刘文智指挥着十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在原来粥棚的位置搭着一个大舞台,先前来的难民大都已经安顿好,后续来的难民全都被引导去了新的施粥点,马上要开大会,杨树铺这里已经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人员。 周善军和王艳茹买来的大批军需品,全都送上了扁担石,还有从洪山水口寺那偷运回来的子弹和棉被也被送上了山,置换下来的棉被棉褥全都分发下去,虽然还有些缺口,但是已经能让这些百姓们安稳度过这个冬天。 一连和二连都已经换上了暂新的军装,一色的黄绿军装,连布帽、武装带、水壶、绑腿和布鞋这全套行头都非常齐全。 刘文智特意在他们换装时候去了扁担石,第一件事就是让所有人把帽顶上的青天白日徽给摘了,连上面的两粒扣子都让大家扯了一颗,黄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地,刚想开口问问,却被戴存祥一把拦住,摇头示意他别去犯傻。 胸章上除了写上战士的姓名和义勇团一连或二连外,并没有像国军那样在最左侧绘上代表军衔的三角星,标榜身份的胸章边缘颜色则被沿续下来,士兵为白边,班长、排长为蓝边,连长为黄边,这和国军将官胸章为红边,校官为黄边,尉官为蓝边,士兵为白边,军校学生则为黑边有很大不同,这也是刘文智自己做的决定,他知道孙玉民肯定不会给大家设置军衔之类的,但是部队里不这样标出等级,以后会非常难以管理和带领。 臂章则更好办,他打管印上义勇团三个大字,如果说条件允许的话,他还想把杨树铺三个字也印上去,就放到义勇团这三个字上面,字体小上几号就行。 谷红英、戴存祥、李天喜他们几个陪同着刘文智,看着手下的这两个连换完军装后精神抖擞的样子,都很兴奋,都叫嚷着自己也要去试衣服。 他只能笑笑,这些弟兄们只要能穿上军装,就会很高兴,可他们却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定要穿上这件军装。在刘文智的心里,他不排斥这身军装,但是既然自己这些人选择了不和穿这身军装的人同流合污,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穿上这身皮呢?难道换一种样式会很难吗? 刘文智不知道,他的这股倔强劲已经把他领进死胡同里,如果老是去计较这种事情,那以后就算是把自己累死了,都没人会心疼。 穿上军装以后,一二连立刻像变了一个样,谷红英先前还不觉得戴、李二人的训练效果有很大用处,可是这身衣服一穿,平常练的那些简单的坐立行走,还有看着别别扭扭的敬礼,此刻却显得非常的顺眼,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一连的官兵穿着国军的衣服,却扛着鬼子的武器,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如果有全副中央军嫡系的装备,肯定会把现在当作宝的鬼子武器当柴火劈了。 在扁担石看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后,又叮嘱谷红英,让她提前到杨树铺去帮忙,山塞这边到时只需要留下了一个排的兵力防守,其他的包括山上的家眷们都全部下山参加誓师大会,既然孙玉民要求大场面,那么人肯定是多多益善。 扁担石落实好后,刘文智又延着去杨树铺的路上,把这十一个新村子的人都请了一遍,其实这些曾经的难民,现在的新村民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回事,也派出了不少的劳力去帮工,可是他不亲自走这一趟,还会是礼数上没到位。去请了他们,即显示了杨树铺东家对大家的尊重,又让大家增加了归宿感,一举几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之? 回到杨树铺后,刘文智首先去的是孙玉民的宅子,可是他仍是扑了个空,屋子里除了正在帮初九洗澡的陈莱外,再也没有其它人。看到刘文智来了,先前还在笑嘻嘻逗着初九的她,立刻变了一张脸,冰冰冷冷地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好在刘文智已经习惯这个女人的喜怒无常,也没说什么,捏了两下初九的小脸蛋,就转身离开了。 董文彬的三连也得去看看,这可是真正的杨树铺的子弟兵,里面虽然大部分都是难民那边召来的,可也有着十几二十个杨树铺的青年,如果让戴存祥和李天喜的部队完全比下去,自己的脸上也未必光彩。 他这段时间都很忙,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三连的训练,只是偶尔能听到他们喊口号的声音。自打营房和操场修建好以后,这还是刘文智第一次踏进这里。 和扁担石习武坪的狭窄不同,这块挨着山脚的操场修得宽敞整齐。三连的士兵们正围着这个圈子在跑圈子,董文彬也只穿着件衬衣,跟在队伍的最后边,口中不停地喊叫:“跑个圈都让人拉这么远,吃饭时怎么没见比别人少吃?” 惹刘文智注意的不是他的喊叫声,也不是在他身前看似已经跑不动的两个年轻小伙子,而是他手中拿着的一根短鞭,时不时地在空中甩响,边上站着的人听了都心中发麻,更别说队伍中的人,特别是那两个已然完全迈不动步子的士兵。 “文彬,你过来一下。” 作为从最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刘文智太了解落在最后的这两名士兵的痛楚了,看到他们步履蹒跚的样子,他就回想起自己当年受罚的时刻,所以他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就把正体罚他们的“元凶”董文彬给叫了过来。 “团副,你叫我有事吗?这帮兔崽子不太好弄,这两天再不抓紧点,到时候肯定会让闷油瓶子和骚鸡公笑话。” 董文彬衬衣都已经湿透,气喘吁吁地站在刘文智面前,讲的还是和戴存祥、李天喜一样的话,他们几个人谁也不愿意自己带的连排到老末,都想着要把第一给拿走,可是第一只有一个,总有一个连要排老末。刘文智真是不敢去想,这几个蛮人谁要是屈居老末以后,手下那些人的日子会是怎么样。 “训练归训练,不两殴打和体罚他们,人家参加我们的队伍可不是给你打骂的。” 刘文智不想讲什么大道理,只是委婉地劝说,他知道这三个主官都是好面子的人,如果真的说重了或者是让他们觉得没面了,反而会害到这些底层的士兵们。 “文智哥。”董文彬连团副都不叫了,直接喊起名字来:“你可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带过这么笨的兵,队列练不好也就算了,可跑总会吧。”他手指着那两个落在最后,再次被前头的人套圈的士兵说道:“这俩货吃饭的时候那可是敞开了肚皮塞,一到训练就是这副德性,你说气不气人。” 刘文智早就看到了那两个年轻小伙,也发现了他们看似步履蹒跚,实则是装出来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董文彬连如此拙劣的演技都看不出来,旁人只要稍微用点心都能够观察出来的事情,却被这货如此轻易忽略掉。 他盯着那两人笑了一下,说道:“文彬,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文智哥,你可别瞎折腾我了,没看见我正在加紧训兵吗?后天可是要拉出来见人的,如果比扁担石的差,岂不是把你的脸面都丢了?” 董文彬对打赌这样的事,完全不感兴趣。 第二百零九章 誓师(二) 刘文智哪里会放过董文彬,指着那两个已经相互搀扶的士兵说道:“就是和训练有关,你信不信,只要我对那两个兵说几句话,包准他们会是你们连跑得最快的。” “他们?” 董文彬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态,说道:“如果说那两个怂包是三连跑得最快的,那这次比试我绝对把一连二连拉一截。” “先别吹牛,你就说敢不敢赌嘛?” 刘文智开始激将,如果不把他粗心大意的毛病纠过来,以后肯定会吃大亏。 “敢,为什么不敢!”董文彬拍着胸脯叫嚷着:“说吧,赌注是什么?” “好,就喜欢你这痛快劲,赌注嘛,要是我赢了,你以后不准再打骂体罚你手下任何士兵,要是我输了,就给你们连的兵这个月发双份的响。” “好,就这个赌注,文智哥,你今天输定了。” 董文彬傻兮兮地,落入到刘文智的“陷阱”中,还浑然不知。 “我想输来着,可就是输不掉,倒是文彬你可别耍赖。” 刘文智脸上的笑就一直没停过,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两个士兵。冬日的夕阳是通红的,洒落在这两个相互搀扶着的、步履沉重的士兵身上,就如同是两个垂暮的老人,亦像是两个刚从死地逃生的人儿,山间徐徐冷风吹拂起他们的衣角,让人不禁起了怜悯和同情。 “叫停所有人吧。”刘文智发话了,他接着又说道:“让大家都休息一会儿,我去和那两个兵聊会儿,等下我说能比就比行吗?” “你说了算,反正财神爷是你。” 董文彬一副钱已装进荷包的感觉,他高举双手,用力拍了几把掌,大声喊道:“三连的都停下,歇息一会儿先。” “等下我们就以这操场跑十圈为数行吗?”刘文智面带微笑,他对董文彬的不以为然有点生气,都是当过团长的人了,居然还是不注重小节。 “可以可以。” 董文彬迫不及待地朝自己的人马那边走去,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大伙,那两个落在最后的士兵并没有跟随众人一起,而是离三连的人远远地。 看到这一幕,刘文智心里更加有底了,他现在敢肯定,这两个家伙就是在装,只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他脑子里一边盘算着如何激发这两人,一边想着如何敲打敲打董文彬这个猪脑子。 “加油加油!” 杨树铺上空忽然传出了巨大的喧哗声,把正在埋头造册的邓东平也给吵到了,声音是从操场那边传来的,这让他不禁心痒痒了,难道是董文彬又在和士兵比试什么?这小子虽然是电讯员出身,但军事素质一点都不差,平时也爱好锻炼,来到杨树铺的众兄弟中,能胜过的不多。 邓东平摇了摇头,继续撰写着自己一营的花名册,他还要拟任一些军职,后天的誓师大会上,老大要亲自任命。 可是哪里能静下心来,外面的加油声和喧哗声越来越大,这让他再也无法淡定,起身走了出去。 村后的那个操场上围满了一层层的人,这让邓东平颇感意外,怎么会这么多人在这看?都不用干活了吗? 带着疑问,邓东平从人群中挤了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围着操场跑圈的三连士兵,只是情形他有点看不明白。往操场正中望去,只见刘文智和董文彬两人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他正要走到操场中间去,却看到身边本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自觉地分出条道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这条人群让出的路里走来。 “老大,你回来了?” 邓东平忙迎了上去,能让人群给他让路的还能有谁?自然是杨树铺的东家。 “他们这是在弄什么呢?” 孙玉民也没看明白,在操场上跑圈还在拉扯的三连士兵,倒底在干什么。 “我也是刚刚来,不知道。” 邓东平脸有些红,自己的部下在做什么,而自己居然不知道,这要是在二十师,不挨孙玉民的一顿臭骂才怪。 两人避过奔跑中的三连士兵,往操场中间走去。刘文智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而董文彬却一言不发,脸色也是不怎么好看。 “你们这是?” 邓东平开是问道。先前老大问自己而回答不出来,让他非常没面子,这时候肯定不能让老大再去开口问这件事情,连忙先出声。 “没什么!只是和文彬打了个小赌,结果他输惨了。” 刘文智面带微笑,说的非常平淡。 邓东平却是有些不太信,如果真的小赌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围观,而且还不停地喊着加油。 “赌谁和谁跑?”孙玉民指着遥遥领先大部分人的两个士兵问道:“他们俩比?可为什么后面还跟着三连全连的人呢?” “是那两个兔崽子和全连在比。”董文彬没好气地扔出来一句话,眼前的情况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总是拖全连后腿的俩货,现在居然套了全连的圈,眼看的就要套第二圈了,最主要的是马上就要到终点,这场赌注他完全惨败。董文彬不是怕输,而是心里非常不舒服,自己连的士兵,别人比他还要看得清楚,还有就是,那俩货,明明可以是最优秀的,偏偏非得装作最差,而且让自己没有发现,这让他非常的没面子,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不是你三连的兵吗?和自己人比什么?” 邓东平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不解。 “你是赌那两个最前头的兵是吗?” 孙玉民倒是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指着那俩正往终点冲刺的货问道。 “是的,老大,就是赌的他们。”刘文智满脸得意,对于这场打赌,他有着必胜的把握,之所以要打这场赌,目地很简单,就是给个心高气傲的三连长一个下马威。 “赌注呢?” 孙玉民说出的这三个字**场上的喧哗声所淹没,不用说都知道是那两个董文彬嘴里的怂货跑到终点了。 既然他们没听见,孙玉民就没打算再去问,只不过他突然对这两个兵感兴趣了。 “去把他俩叫来。”孙玉民用手指着两个还在围着操场小跑的士兵,对董文彬说道:“你这两个兵我能要了么?” 听到这句话,董文彬傻眼了,自己不管从哪方面都看不出那俩货有什么过人之处,可偏偏就是他们,先是被刘文智看上,先在可以直接被老大选上了。 口中的怂货一下子变成香饽饽,这让董文彬一下子没适应过来,他虽有心想把这俩人留下,可是不管从哪方面都找不出拒绝老大的理由,只得小跑过去,将那两个士兵叫了过来。 “你们是哪人?今年多大?” 这两个兵算是孙玉民为刺刀小队选中的头两个,所以对他们是客客气气地,连问这句话都是带着笑容。 “报告长官,我们都是山东的……” 左首那个士兵回答道,话还没讲完,站他旁边的那个士兵突然间拉扯了他一下。 “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完?”孙玉民觉得很好奇,问那个拉扯人的士兵。就是这个小动作,让他更加地对这二人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因为当年自己也曾经在面对长官时,拉扯过一个人的衣袖,只不过那个人,那个天之骄子,已然丧生在南京城。 这边在问话,董文彬却是没心情去听,一肚子怒火没地方发泄,他打赌输了,以后都不能冲自己的士兵发火,不能殴打和体罚他们,只能把所有的不爽都迁怒到操场上围观的人群,他大声吼道:“都不用干活了吗,散了散了。” 从和两个士兵的对话中,孙玉民知道了他们都是来自山东,花园口决堤后,洪水很快就淹没了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土地和村庄,无奈之下只得扶老携幼到处讨生活,到了杨树铺才算是给这段辛酸的路途画上终点。 俩人都姓史,虽然看起来年纪差不多,但是实际上是俩叔侄,叔叔叫史志华,侄儿叫史大雷,都是打幼习武,虽谈不上精湛,但是比起常人来,身体素质自然是好上很多。 孙玉民问先前扯衣袖的史大雷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打山东来的人都知道有个刀疤脸,而且还和您一样是姓孙,所以……” “你担心那个姓孙的就是我?然后怕你叔叔说错话,才去拉扯对吗?”孙玉民再次笑了,他很喜欢这年纪一般大的叔侄俩,不光是他的这个让他忆起往事的动作,还有着他们刚刚在比赛时所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正是自己刺刀小队所需要的。 交待好史家叔侄先在三连待着,过完年以后再来找自己,孙玉民才返身往自己屋子走去。他和邓东平一样,也是听到喧哗才过来看看的,甚至是还没来得及回家换身衣服,抱抱初九。 刘文智是陪着孙玉民回屋的,短短的距离上,俩人说了不少话,自然是关于誓师大会的筹备工作。 孙玉民对于这些事情都很放心,只是听到说到时专门有个环节,让他在台上讲几句话,这个提议无疑是最不满意的,遭到他的强烈反对,说道:“我就算了,要不你替讲几句,要么你找别人。” “我的大哥呀,你可是正主,这个言不发怎么行?” 刘文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么多的困难都渡了过来,却被这一个小小的讲话给难住,他想多劝几句,可孙玉民接着又说道:“要不你让老村长讲几句吧。” 这弄得刘文智异常的尴尬,他记得以前孙玉民在老二营聚会上讲过话,在二十师那就更多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死活不愿意再开口训话了,或许是他不想再看到被他激励过的士兵们,和以前的那些一样,倒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吧,刘文智只能是这样去猜想他这个异常的举动。 带着这个郁闷的结果,刘文智返回了自己在祠堂的办公室,他要找邓东平好好商量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 佛子岭。 王家大宅。 王得贵躺在摇椅上,叼着个小茶壶,正悠然自得的闭目养神。 管家王福走了过来,取下了他嘴上的小茶壶,说道:“老爷,明天你真的要去赴姓孙的宴吗?” “是啊,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听说排场还蛮大,去见识见识也不错。” “我去合适吗?小人正想看看,那个能在鬼子手上全身而退的年轻东家,到底是个何方神圣。” 王福似有所指,他把小茶壶添满水以后,重又递到王得贵的手上,跟着说道:“老爷,我听说胡爷也是被邀请在内的,对吗?” “是啊,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他们请胡爷去的目的!这些天我不断接到密报,发现杨树铺和扁担石来往非常密切,刚刚更有人来报告,说扁担石上面下来很多扛枪的,直往杨树铺而去。” 王福那双倒三角眼,闪烁着让人厌恶的冷漠,他说出的这句话虽然平淡,但在王得贵的心里可无疑于翻起了一阵波澜。 “你说谷麻子带人下山了?而且是带着枪的去往杨树铺?” “是的,老爷。” “难道谷麻子想血洗杨树铺?”王得贵疑问道,可随即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呀,你不是说他们最近走动得很多吗?怎么会突然反目?” “他们反目的可能性很低,小人怀疑,谷麻子和姓孙的根本就是蛇鼠一窝。”王福说道:“小人根本就不关心他们是否一家,最担心的反而是胡爷。” “你担心他做什么?” 王得贵有些不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他信任的人,毫无疑问,胡海龙就是那唯一的一个,比现在在自己眼前说三道四的王福值得信任哪去了。 “老爷。您难道就真的相信当初那批财物是被谷麻子劫走的吗?”王福明知道他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但还是说了出来。“还有,咱们那一个营的武器装备,难道就这样算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谷麻子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扁担石里不出来,连龙王八都因此丧命,我们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王得贵把龙望霸的死全推到扁担石身上,全然忘记了是自己这边设下的陷阱。 46 第二百一十章誓师(三) “当然有办法!”王福的倒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屈身附在王得贵的耳边开始窃窃私语。 “这样行吗?” 王得贵有些将信将疑。 “老爷,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说杨树铺和扁担石是一伙的,那我们迟早有灭顶之灾。” 王福又在展示嘴上功夫,他那条三寸之舌已经将矗立六安十余年的龙望霸给灭了,现在看样子是想把杨树铺和扁担石一锅端。 “可是鬼子头小笠原会派兵来吗?”王得贵还是有些犹豫,接着又说道:“就算他带带兵来了,能打得过谷麻子吗?还有,双方一交起手了,会不会伤到我……们的人?” 他本来是想说打起来以后,炮弹子弹可是不长眼的,万一自己不小心挨上一颗,那就真是自己挖的坑埋自己了。 “老爷,这您大可放心,我们好歹也是有兵的,带上一个营去,就算大家伙打仗不行,护着您跑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王得贵对于王福的这番话压根就不相信,他本身就是军人出身,一打仗来连亲老子都不会管的,何况还只是一个土财主。如果当真双方开战,想靠手下这帮民团护着自己逃跑,除非许下重金,否则肯定是痴人说梦。 不过,王得贵并不反对这个点子,毕竟突然冒起的杨树铺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还有扁担石的谷麻子,那真的是让他恨的几天都吃不下饭,劫了自己的财物不说,还下了民团一个营的装备,要知道他的佛子岭民团一共才两个营,杂七杂八的不说,上次的两挺马克沁和三挺歪把子,着实让他肉痛了许久。如果真的像王福所说,两家成了一家,那以后整个霍山地界再也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这还不算,说不准第一件事就是要吞并自己。 俗话说“人无远忧,必有近虑”,王得贵不是个坐享安乐的人,他不光自己创下这一份家业,而且还想着帮子子孙孙都守住这份家业,现在有了这偌大的威胁,自然不甘就这样等着人家来吃掉自己,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得下血本,借着鬼子的手朝杨树铺,朝扁担石下手。 “老爷,老爷……” 王福打断了他的沉思,那双倒三角眼睛里是满满的期盼,希望自己的提议能够得到同意。 “艳茹还在那边呢,会不会伤到她?还有,听说杨树铺那边有好多的难民,我们把鬼子引过去,万一他们大开杀戒,那岂不是作了大孽?这可是折阳寿的事情!” 王得贵还是没下定决心,虽然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女儿,但最起码还没抿灭良知,至少是有顾忌到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老爷,这才是真正看看他们实力和为人的机会,如果没有这些无辜百姓拖着他们后腿,我还不想去引鬼子去呢。” 王福全然忘记自己当年也是个逃荒的难民,昏倒在王家大门口,如果不是王得贵收留他,早就已经饿死了。现在他混得风生水起,却把罪恶的爪子伸向了这些可怜的人们。 “怎么说?” 王福没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问了一句。 “如果他们想管这些这,势必要和鬼子硬碰硬,那我们岂不是坐山观虎斗,实在不行,还可以背后捅他们一刀,帮着皇军剿了他们,霍山继续牢牢地在您手中。” “那若他们不管呢?” “若他们不管,丢下百姓跑上山,那您正好借此机会收收民心,到时和小笠原太君解释解释,放过这些人应该不难。事后,您的名声肯定会到达一个新高度,这一大批难民还不都会帷您是从,相当于姓孙的和姓谷的给您送来了大几千人的免费长工。” 不得不说,王福分析的非常有道理,而且考虑的很细致和周全,让王得贵几乎找不到反对的由头,只得默许了他的办法,点头说道:“这件事你去办吧。” ………… 王有财又是在回家的路上让王福给截到了,还是在那家太白楼的包房里,看到这个满口虚情假意喊着“三少爷”的人,他非常的反感,本不想理睬,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样做,至少是目前还需要靠着这个人,时不时地从死鬼老头那弄几个钱花花。 “我说王叔,你这段时间往县城跑得够勤快。” 王有财有些生气,不管是谁,阻拦着自己回家去陪“夫人”,他都会非常不爽,只出言相讥,已经算是够给面子了。 “三少爷您住在县城里,老爷交待小人,勤来看看……” 王福真的算是个合格的、忠心的奴才,明知道对面这个不肖子不想听到他说到王得贵,可他仍然每次来,都会说是奉主子的命令。 “打住,王叔,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帮那个老不死的说话了,对他我已经寒心,如果你再扯到他身上,休怪我转身就走。” 王有财说的这些话,着实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若说想让他真正的原谅这个人,除非现在就把王家这一大摊子交给他,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是有这个念头,却从不说出口。 “三少爷,先别生气,知道你不想听到老爷,可是我这次确实是奉他老人家的命令而来的……” 话还在说着,王有财已然起身要走,他忙一把拉住,说道:“老爷让我来给三少爷您送点生活费。” 王福知道如果不说到钱,这家伙绝对不会那么耐心听自己讲下去,他指向了站在一边的两个民团的壮丁,指向了放在他们脚下的一口朱漆箱子,说道:“箱子里是一些补品和一些现大洋,是老爷特意让我送来给三少爷您的。” 听到这句话,看到了这口箱子,王有财总算是没那么反感了,重新坐下后问道:“王叔,你就说吧,老不死地又想要我帮他干什么?我可事先申明,马上就过年了,休想让我再去帮他跑腿,上次帮着去买武器装备,害我几天之内跑了立煌两趟,累了个半死。” “不用,不用,哪敢让你再出远门。” 王福陪笑道,心里却是在咒骂这个不肖子,两份钱买一份武器装备,只是跑了几趟腿,还嫌累,真的太不是人了。 “说吧,倒底有什么事,我没工夫陪你在这磨嘴皮子。” 虽然有着一箱子的财物在向他招手,可王有财像是并不十分动心一样,仍旧十分冷漠。 王福赶紧把杨树铺孙东家邀请王得贵去参加民团成立庆典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特意还提到扁担石可能和杨树铺是一伙。他是多么聪明一个人,知道这个王家的不肖子一直惦记着这份庞大的家业,自然不会坐视外人吞并这份未来可能是他的产业。 “你们是想要我去请小笠原太君出兵,趁着这次机会一举歼灭这两家对吗?”王有财直接把王福的心思说了出来,他没有再去看那口令自己垂涎的箱子,起身往外走去。 王福的想法是对的,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个留过洋的王家三少爷,人家哪里敢去相信他的话,龙望霸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换谁都不会傻到再去当他的卒子。 “三少爷……” 王福赶紧小跑了几步,拉住了正在开包厢门的王有财。 “我说王叔,你和那个老不死的能消停会吗?明天就是小年,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你们难道就不想安稳过这个年吗?”王有财被拉住后,无奈地说道。 “三少爷,如果想彻底去除咱们佛子岭的后顾之忧,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 “那你自己去找小笠原太君,我不想趟这浑水。” 王有财时刻都防着王福,哪怕如此恨着家里的老头子,但都没像防王福一样防着他。原因很简单,如果稍微放松点对这个管家的警惕,那被他卖了还会笑呵呵地帮他数钱。 “三少爷,您开玩笑了,我一个下人,太君怎么会见我。” 王福这次真没想去害王家这个不肖子,只是王有财对他有着很深的防备,即使是他说的再天花乱坠,都不打算去帮他做这件事。钱财是很吸引他,但是比起钱财来,王有财更加看重性命。 “王叔,得了吧,你若算是下人,那霍山能有几个老爷,别在我这瞎耽误工夫,赶快去见太君吧。”王有财指着那箱子财物说道:“带上这箱子东西去吧,小笠原太君也是个爱财的主。” 能看得出他对这箱子财物还是有些不舍,王福本来还想客气一下,可听到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愿掺和进去,便充愣装傻了一次,硬是没把这箱子本来打算给他的财物让他拿走。 既然王有财不帮忙,那就只得自己办。 王福带着重礼来到了鬼子的老窝,原来的县政府门口,和鬼子哨兵说了好一会儿,又是比划又是给钱,才把自己的来意给讲明白。 小笠原正雄此刻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擦拭着一个瓷花瓶,这还是从杨树铺那讹来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酷爱中国文化的他仍然爱不释手。 得到士兵报告说佛子岭的人来送礼,他还以为是要过年了,这些乡绅财主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平安,派人来送的节礼。 当即就让人把送礼的人带去办公室,自己换了一身军装后,也往办公室走去。 王得贵和王福自然听说过霍山的鬼子头喜欢些什么,送来了不少古董和瓷器,把这个鬼子大尉给乐得不行,不住地夸奖王得贵,高兴之下,还赏了几瓶清酒给王福,让他带回去。 见鬼子头如此高兴,王福心知拨火的机会来了,当下就把杨树铺明日要举行民团成立庆典,以及扁担石谷麻子可能和杨树铺是一伙的事全都给讲了出来,怕鬼子头下不定决心出兵,他又说道:“太君,前番龙大队长可是有不少武器装备给谷麻子给缴了,而且我们老爷给您送的那批东西,可是有两个价值连城的宝贝,除了三足金蟾外,还有颗翡翠白菜,如果您见了以后,这一屋子的东西您都不愿意再碰一下。” 小笠原先前确实是不为所动,只是碍着人家送了那么多财物来,不好意思不听,可当听到王福说到这等宝贝时,他的贪婪本色就露了出来,当即对身边的准尉说道:“通知皇协军,明天清晨随我进山剿匪。” ………… 杨树铺。 一连和二连也住进了邓东平建的新营房里,原本只有一百多号一连士兵的营房,顿时热闹了起来。 人们都很高兴,不仅仅是可以过一个好年,更主要的是那么多人凑在一起,想不热闹都不行。 邓东平看着自己的一营全员归队,最是兴奋,首先就召集他们几个连长副连长,在还从未用过的营部会议室开了个会。 这自然免不了请孙玉民和刘文智二人出席一下,杨树铺义勇团虽然要等到明天再对外公布,但是实际上一个营的兵力已经形成了战斗力。 说是开会,其实也就是在会议室里汇报这一个来月练兵的成果。戴存祥的一连自上次的粪水事件以后,变得非常团结和听话,训练效果很快就显现,他也重新开始得瑟起来,正在和李天喜抬扛时,傻熊突然闯了进来。 众人先还以为傻熊心里不平衡,过来“找碴”呢,可没想到这货一进到会议室里就大笑起来。 “你有话就坐下说,没话就坐下听。” 孙玉民开口了,这头熊除了他,没人能够压得住。 “兄弟们,好消息,好消息。” 傻熊没有理会孙玉民,他手舞足蹈地继续说道:“我们要打仗了,我们有仗打了。” 作为曾经的二十师三大主力旅长,傻熊的思维果然和常人不同,换作在座的任何一人都会先将事情的原委讲出来,而且就算是打仗也不至于这样兴奋,好像这段时间的平淡日子,把他的给闲得嘴里都淡出鸟来一样。 “打什么仗?” 刘文智赶紧问道,他已经看出来孙玉民有些不高兴,如果自己还不搭碴,傻熊肯定要吃上两栗子。 傻熊见一屋子的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并没有像特别的兴奋,他也一下子就泄了气,坐到了一张空位上,说道:“刚刚接到县城那边的兄弟来报,城里的伪军和鬼子都在开始准备,明天要出城剿匪。” “剿匪?剿什么匪?” 邓东平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刘文智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是要来剿自己这个匪,他气愤地说道:“奶奶的,鬼子又要冲着咱们来呀。” 46 第二百一十一章誓师(四) 孙玉民听到傻熊的话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见不得自己壮大的人,把明天要誓师的消息告知了鬼子,而且能在这个时间点劝动鬼子出兵的,绝非一般人所为,放眼整个霍山,除了佛子岭的王得贵,谁也做不到。 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本来是看在王艳茹的面子上不去动你,现在你居然敢对我下手,这可不能怨我。 孙玉民打定决心,要把佛子岭民团的武器装备给吃下,至于那些民团壮丁,能吃苦耐劳,打仗不怕死的就收下,其余的该干嘛干嘛去,不是块玩枪的材料何必学人家去玩枪弄炮。 “既然躲不掉,索性就吃了这帮鬼子。” 孙玉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严肃,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那条刀疤不停地跳动着。 “可不只一个中队的鬼子,还有着一个大队的伪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下的。” 虽然傻熊没有说明白会有多少敌人来,但稍稍考虑就会知道,肯定会倾巢出动。作为跟随孙玉民最久的人,刘文智深知他要和鬼子硬撼的想法是不成熟的,但是他一时也找不到劝止的借口,只能把敌人的数量说了出来,想借此来阻挠他的这个念头。 “不能一味的忍让。” 孙玉民说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忍鬼子,还是忍佛子岭王得贵,反正他现在就是一门心思地要给霍山的鬼子头一次沉重的打击。 会议室里很安静,他们几个都不怕打仗,可一旦孙玉民真正的下定决心要打这一仗时,屋子里的人都沉寂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等待着熟悉的声音下达熟悉的作战命令。 可出乎他们意外,孙玉民并没有直接下达命令,反而冲着会议室门外喊道:“小山子,去把谷姐、原平,善军和老村长、杨东大叔他们五个人请来,速度越快好。” “我去帮他叫人。” 没等孙玉民同意,傻熊就跑了出去,他心里美滋滋的,只要能打鬼子,哪怕是马上让他上战场,哪怕明知道这仗会万分艰难,他都毫不犹豫地冲上前。 谷红英和小玉英是最后进到会议室的,找到时她正带着小初九在丫头的床上睡觉,本来只是哄小家伙睡,结果哄着哄着自己也睡着了。 一进到会议室就发现气氛不对,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俩,让她们非常的不好意思,赶紧找了两把椅子坐下。 “人都到齐了,现在可以开会了。” 孙玉民还未等两个女人坐稳,就开口说话了。 老村长和杨东大叔哪里经历过这么严肃的场合,显得非常不适应,屁股不停地在椅子上磨来磨去。这份不适孙玉民完全看在眼中,他对两位老人微微笑了下,说道:“老村长,杨东大叔,这次会议必本来不想惊扰到二位,可是事关杨树铺的生死存亡,不得不把两位长辈请来,到时也请两位发表下意见,如果我们这些晚辈说的想的有什么不妥当,两位也可以指正指正。” “东家,瞧你说的,只要是你的决定,杨树铺几百口子人全都会听。” 老村长和杨东大叔听了孙玉民的这些话后,才稍微地好了一些,毕竟两人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如果连个好赖都分不清的话,那么也算是白活了。杨东大叔更是接着孙玉民的话,表示了一下杨树铺众乡亲的心声,也着实是,自打孙玉民他们来了之后,不仅把原来欺压大家的小财主给赶走了,往后的日子更是羡慕死了周边的那些村镇,都恨不得把家迁到杨树铺来。 “先前得到消息,有人不想让我们明天的誓师大会顺利开下去,要把霍山城里的鬼子和伪军请来。”孙玉民说这句话是要告诉后面来的这六个人发生了什么。 “谁那么缺德?是我们杨树铺的人吗?” 老村长听不明白孙玉民话里的意思,开口问道。 孙玉民冲他笑着摇头,说道:“老村长,自然不是咱们杨树铺的人了,那么热闹那么多好吃的,谁会和自己过不去。” “那是……” 他还想再问,却被身边坐着的杨东大叔制止,轻声说道:“唉呀,你那么大把年纪,怎么会那么急?听东家把话讲完再问不行吗?” “东家,是不是我们山寨的人下来,让外人发现了?然后才会把鬼子惹来?” 谷红英猜得八九不离十,如若不是刚才老村长问过来,她都想问是不是她扁担石的人把消息走漏的。 “应该是吧,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鬼子要来,咱们是打还是忍?” 孙玉民似乎忘记了先前自己那般言之凿凿地说要打,可只是叫人来开会的功夫,就重新征求大家的意见。 “老大,你什么时候学的川剧呀?” 傻熊有些不痛快,他不敢直接说孙玉民,只得拐弯抹角地暗示着。 “你说呢?” 孙玉民难得的没有生气,只不过仍是瞪了一下傻熊,变脸这种事情在他身上虽然很少看到,可并不代表他不会呀。 “我不赞成打。” 刘文智首先说道。杨树铺重建可花费了他不少心血,三个连也都算是新兵,这场仗完全没有打胜的把握,与其去死拼,倒不如忍让忍让,就像上次一样,破点财也就能完事。 “打,哪能不打,如若不给点颜色他们瞧瞧,岂不把我们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傻熊跳出来反对,也算是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吧。 “你们其他人呢?” 孙玉民问道。他的眼神从屋子里的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邓东平身上,期待着他的意见。 “老大,我认为应当打。” 邓东平说出的话没有让他失望,作为这一屋子人里面唯一一个手握三个连兵力的指挥官,他的意见才是孙玉民最为看重的。 “说说你的理由。” 他并没有因为邓东平的话正中自己下怀,就直接同意,而是继续询问。 “老大,我们手里大都是新兵没错,可是如果不上战场,他们永远都是新兵,以打代练,永远都要强过纸上谈兵。” 看到孙玉民和屋子里的人都在点头,他又继续说道:“就像铁胆说话,一味忍让,不是咱们兄弟们的作风,既然敢打上门,我就包准让他有来无回。” 邓东平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就直直地盯着孙玉民,等待着他的点评。 “东平的话,有人反对吗?” 其实孙玉民也早就发现,屋子里的人除了刘文智外,可能就是老村长和杨东大叔是不愿意和鬼子兵戈相见的,其他人肯定是想打鬼子的,这也是孙玉民为什么要再次询问打或不打的原因,至少他要做出来一个态度,自己不是独裁者,这个仗是大家同意去打的。 他见没人吭声,又说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打,那么我们就一起狠狠捧鬼子一次,让他们的血给咱们杨树铺义勇团祭旗。” 孙玉民的这一句话,立刻就把戴存祥他们几个连长副连长的情绪调动起来,都知道这场仗不好打,可他们还是非常有信心,只要是跟着老大打仗,哪怕是输,都会狠狠地咬下对手的一块肉下来。 谷红英的心里面有些忐忑,她为人谨慎了十来年,才保住了扁担石这一方小天地的平安无事,可归顺这个新东家以后,虽然势力和装备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时不时地开战,让她还是有些后怕,担心这个新东家会一招不慎,把扁担石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正胡思乱想间,耳中突然听到了孙玉民在喊她,忙回了一句,然后定神听着他的话语。 “谷姐,明天的庆典大会照常举行,百姓们不用散,该吃吃该喝喝。你明天就是主事的人,如果我们下午回来就下午誓师,如果我们晚上回来就晚上誓师,一定要把这个事给办得漂漂亮亮,让百姓们知道,这块地方有着他们的守护神。” 谷红英又愣了,战事都要打到家门口了,大会还要继续进行,人员也不用疏散,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大胆,虽然她知道孙玉民是有着战神的称号,可如果、万一他没有顶住鬼子的攻击,那如此多的百姓该怎么办?鬼子一怒之下,来个屠村亦或是洗劫一空,那本来是大好事不就立刻变成了大丧事了吗! 孙玉民看见她眉头微皱,显然是有所担心,又对她说了一句:“谷姐,你必须要对我绝对的信任,把我安排给你的事做好,其他的全交给他们。” “我们就只三个连,能打得过这么多的鬼子伪军吗?” 谷红英还是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她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但是如果大会仍旧举行,在杨树铺的百姓乡亲可是大几千人啊,这就相当于几千人的性命全都是身系于这三个连身上。 孙玉民并没有怪她有如此一问,相反更加地欣赏这个女人,能有此一问,足以说明她并不是当初人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十恶不赦的土匪头子,其实从扁担石山寨那一两百号老少妇嬬就能看出来。她这一问,肯定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换作自己,也会替这几千号百姓去着想。 “谷姐,你替我们摆好庆功酒,等着我们回来喝就是了。” 孙玉民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谷红英还有其他的考虑,那就不应该了,她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自问有些眼光,但是对于这个自己已经确定跟随的东家,她还是有些看不透。既然他这么有信心,那自己就陪着疯一把,汇聚在杨树铺的几千号百姓也一起跟着他疯一把。 “好,东家,家里就交给我,不需要您分心,杨树铺和扁担石都等着您回来喝庆功酒。” “老村长,杨东大叔。” 孙玉民交待好谷红英后,把头扭向了两位老人家,说道:“明天您二位一定要镇住场面,不管人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能让大家伙乱了。” “东家,你这个安排,老朽有些不太明白。” 老村长开口说道。 孙玉民不想让两个老大人家知道太多的内幕,也不想让他们太过于担心,可不说出些道道来,又怕他们会胡思乱想,于是解释道:“我们邀请了佛子岭的王得贵来赴宴,他可能会带些民团的人来,到时候您二位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帮着应付一下,既不得罪他,又不让他走,留客这一方面,您二位可远胜我们这些小辈。” “东家的意思就是稳住他呗,别的咱不在行,但是劝客留客,可是长项,你就放心交给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吧。” 杨东大叔直接说道,他可不想听到老村长再哆哆嗦嗦问一大堆,也不愿意因为这些东西耽误人家几个商量。 “对,就是这个意思,杨东大叔你说的太对了。” 孙玉民双手都竖起了大拇指。 杨树铺这边的事安排妥当以后,他对小玉英说道:“丫头,你把老村长、杨东大叔送回去。”然后又对谷红英说道:“谷姐,你安排一下今晚上三个连的伙食,菜可以丰盛一点,酒也准备一点点,我要提前给他们这几百号人誓师。” 两个女人把两个老人送走以后,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孙玉民身边的这些骨干们,除了黄伟外,都是跟随着他从刀枪血雨中走过来的好兄弟。 “我们这一仗要想打胜,惟有一条路可行。”孙玉民开门见山说道:“那就是伏击他们,我只所以让老村长他们拖住王得贵,就是不想计划出现纰漏。” “你什么时候做的计划?” 刘文智很好奇,他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见,傻熊过来报告鬼子要进山的消息,这期间孙玉民可是就只待在会议室,哪里都没有去过,计划从何而来,除非他会分身术。 孙玉民没有吭声,他只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霍山县城到咱们杨树铺的路途不算远,路也并不难走,和以往咱们所理解的山区不太一样。如何选择伏击地点,是这次成败的最关键点。” 孙玉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是一直盯着吴林生,他现在虽然是二连连副,可先前却是管着侦察这一块,霍山县城到杨树铺这一片地方,他早已经熟得像自家的后花园。 46 第二百一十二章 誓师(五) 吴林生岂会不知老大的心思,他以前来来回回就特意留心过,想的就是以后如果打仗了,怎么运用山区的地形地势。 这一段路程里面适合打伏击的地方不多,如果不想让鬼子伪军离这太近,那最好伏击的地方就只能选择在佛子岭那一块,上次劫胡海龙那个地方非常的合适。 “老大,你心里是不是早就已经有了合适的地点。” 吴林生还没有开口,邓东平先发问了。 孙玉民脸上带着笑容,完全没有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和严肃。对于邓东平的问题,他并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们换军装时,那些国军的领章、帽徽之类的没有扔掉吧?” 戴存祥他们忙摇头,当时有部分士兵扯下了帽徽之类的就要扔,还好被制止了,否则孙玉民这样一问,那只能是干瞪眼了。 见大家都摇头,说明这些小东西都还有,这让孙玉民有一些高兴。 这场仗既要打,还不能让对方知道,也不能让外人知道是杨树铺义勇团在打,毕竟队伍现在还过于渺小。打这场仗只能是冒充别的队伍,在霍山这一块能和鬼子伪军抗衡的肯定只有隔壁立煌县的,廖磊的二十一集团军,这也是孙玉民为什么会问领章和帽徽等等国军的标识还不不在的原因。 “东平,这第一仗,事关重大,我想亲自指挥,你同意吗?” 孙玉民还是没有回答邓东平的问题,反而是征求他的意见,人家好歹是一营长,拿走人家指挥权,总得说一声吧。 邓东平当样会点头同意,他也知道这个仗虽然不算特别大,和在二十师比起来,算是小得不能再小,可是对于杨树铺来说,对于这支还只有三个新兵连的义勇团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一仗。自己没有把握就凭这三个新兵连,能把拥有一个鬼子中队还有一个伪军大队的敌人全数消灭掉。 孙玉民只是粗略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构想,并没有把这场仗如何打的细节在会上说出来。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邓东平他们已经很习惯他的这一做法,并没有人再向他询问或确认自己的任务,按照他们的思维,孙玉民让自己的连死钉在一个地方守,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敌人迈过去半步;如果是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端起刺刀往敌人阵地冲去。令行禁止,再困难都必须执行,这就是二十师为什么能在兰封拼残土肥原师团的原因。 深夜的杨树铺一片漆黑,只有营房门口点着一堆柴火,向四周散发着一点暗黄的光芒,两个值哨的士兵正缩在火堆旁边取着暖,可在这寒冷的北风吹拂下,即使是身处在火堆旁边,两个人还是有些瑟瑟发抖。已经时值寒冬,往年早已下雪,只有今年,连雪头子都还没有见过,可照这个寒冷的趋势,大雪这几天就会飘下。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传得很远。 两名哨兵都警惕地端起了步枪,望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借着依稀的火光,他们看见自己的连长如同一尊雕塑似的立在平时集合的地方,他的嘴里含着一个哨子,手上拿着一块怀表。 董文彬轻按机括,一声动听的金属声传了出去,怀表的盖子弹了上去。 如若不是哨兵那儿还有一推篝火,能借着那微弱的火光看清楚怀表的指针,在这黑夜里,当真会是伸手不见五指。 怀表的时针已然指向了四点,董文彬看着秒针跳到十二的位置时,便吹响了口中的哨子。 凄厉的尖叫声顿时在杨树铺的夜空响起,不光三连,一连二连的营房门口同样响起了哨子声,紧随而来的是士兵们从熟睡中惊醒的动静,从最开始的慌乱,到逐渐的秩序井然,这一个多月的强化训练效果非常明显。 从第一个士兵冲出营房,到全连集结完毕,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句声音,只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或者是武器装备碰撞到什么发出的声音。 这让和邓东平、刘文智一起站在操场上的孙玉民非常的满意,自己想要的部队雏形已经有了。 三个连队被三个连长分别带到操场上,当着孙玉民的面,邓东平整好了队,并向他汇报:“报告团长,杨树铺义勇团一营集结完毕,请您指示。” 孙玉民还了个礼,大步走到了队伍的正前面,大声喊道:“稍息!” 一营三个连五百多名士兵听到孙玉民的口令后,动作整齐划一,这让旁人看得是热血沸腾,也让孙玉民心潮澎湃,这几百号人,今天自己就要带着他们走上战场,按照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气势,今天自己绝对有信心带着他们打一个大胜仗归来。 “弟兄们,咱们杨树铺和扁担石好不好?咱们的新村子好不好?” 孙玉民没有对这些新兵们说那些慷慨激昂的话语,对于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都深深地知道和理解在这个世道里,守住这一份安宁的不易。可以说,如今的杨树铺,如今的扁担石,还有那十一个新村子,绝对是旁人眼中的世外桃源,虽然还算不上很完美,但是能吃饱穿暖,已经好的不得了,他们根本不会再去奢侈别的什么。 孙玉民问这句话的原因,就是站在这些人的立场,以他们的思维来激励他们,这肯定比那些华丽的陈词烂调,比那些国破山河在的大道理,实用很多。 “弟兄们,咱们现在有着新家,有着新的邻居和朋友,也有着美好的生活,我敢说,只要再这样过上两年,咱们这一片不说富甲一方,但绝对会是别人羡慕的榜样,家家户户有白米饭,白面馒头,有鱼有肉吃。再也不会在寒冬腊月,一家人都挤在一张薄被子下,大家都能穿得暖,能够住得好。” 孙玉民的这些话虽然很朴实,但绝对是这些士兵们非常想听到的,看着下面在冷风中依然站得笔直的战士们,刘文智他们突然发现,孙玉民当初执意要从国军序列中脱身而出,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不管是在教导总队还是在二十师,士兵们虽然都出身贫寒,但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是完全不同的。那些只为了一个月一块钱响银而呆在部队的士兵,怎么能够和为了保卫自己家园,为了让全家老少能过上富足美满生活,而去扛枪打仗的战士相比较。 “现在,有人见不得我们的日子过得红火,勾结了鬼子和伪军,要来摧毁我们的家园,要来埋葬我们的美好生活,你们说我们答不答应?” 孙玉民这句话说的特别大声,就似黑夜中的一记重鼓,擂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当全场的人都吼出来“不答应”这三个字时,沉寂的杨树铺似乎被突然唤醒,全村的狗像是突然冒了出来,冲着操场这个方向狂吠着。 几乎所有的房子都亮起了油灯的光芒,好多好多的百姓都披上衣赏,打开大门出来张望,更多的人打着灯笼往村子的路边,往操场汇聚。 “好,既然不答应,那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孙玉民戴着白手套的手往村口一指,口中吼道:“全体都有,出发!” 农历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小年的凌晨,杨树铺义勇团一营,迈出了抗击倭寇的第一步,也正式拉开了这支令日伪闻风丧胆的部队的面纱。 戴存祥的一连行进在队伍的最前头,点的火把不多,在这凛冽的北风中,煤油火把被吹得像是要熄灭一样,根本就发不出多少光亮。一式的国军黄绿色军装,一式的鬼子武器装备,两条行军队列,在杨树铺乡亲的夹道相送下往村外走去,除了脚步声,除了狗吠,除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有的只是善良的乡亲们的啜泣声,大家都知道,深夜的行军代表着什么,谁都知道这些子弟们是去做什么,人们也都知道,现在从村子走出去的士兵们,肯定会有一些人再也回不来。 老村长在杨东大叔和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也站在路边,给战士们送着行。 “东家,此去万分危险,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老村长死死地拉住孙玉民的手,千叮吟万嘱咐着,这让孙玉民很是感动。 在他所经历过的诸多部队里,哪怕是在南京城浴死血战的教导总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得民心,这也愈发地坚定了他的信念,从民众中来,为民众抛头颅洒热血,这不恰恰是陈芸和陆曼他们这些gc党人的真实写照吗! ………… 新调来的霍山伪军大队长是从六安调来的,和龙望霸出身土匪不同,这个人可真的是从正规军中而来,孙玉民虽然不会认识他,但是绝对会认识派这个大队长来的人,原川军144师430团团长张昌德。这个大队长也姓张,名叫金贵,算得上是他的本家,自张昌德调任六安皇协军独立旅旅长以后,提拔了不少他以前的手下,这张金贵就是其中之一。和他一样,这个张金贵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完完全全是因为张昌德一人得道,身边的爪牙和鸡犬都升了天。 行军打仗完全是饭桶,但论起推牌九赌骰子,那可是一把好手。 张昌德怕他初来乍到,震不住以前龙望霸的这帮子手下,不但给他配了几个助手,还多给了他一个中队的伪军兵力,这让霍山的伪军数量赫然变成了一个有着五个中队的加强大队。 鬼子准尉过来送命令时,他正带着七八个心腹聚在屋子里赌博,一间不大的屋子被他们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把鬼子准尉气得火冒三丈,可拿他又没什么办法。这家伙不像龙望霸,在鬼子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他来了这些天,除了小笠原外,其余的鬼子一律不买帐,甚至有几次还亲手打了鬼子兵,告到小笠原那也没用,六安的鬼子中佐对张昌德那信任的不是丁点半点,得到小笠原的这种汇报后,还训斥了他几次,后来他只得让自己的士兵离这个张金贵远点,尽量不去招惹他。 鬼子准尉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可张金贵是一句都没听懂,看到这小鬼子态度非常不好,加上自己在赌桌上手气也不怎么顺,他的无名之火一下就起来了,跳起来就想甩这鬼子准尉两耳光,却被跟随鬼子准尉前来的王有财一把抱住,劝抚道:“张大队长,太君是奉大大君的命令前来下达作战任务,您若打了他,可能会惹毛大太君。” “惹毛了又怎么样,小笠原就是站在面前,看我照打不!” 张金贵着实有些嚣张,不过他的张狂确实有着他的资本,人家背后有张昌德,手上的兵力更是鬼子的五倍。 “张大队长,消消怒,我这就把这个太君请走。” 王有财可不能让姓张的打了鬼子,否则一出这个门,那鬼子准尉肯定会把火撒在自己头上,他说话的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大洋,足有七八个,塞到了张金贵的手中,说道:“慢慢玩,慢慢玩。” 看到姓张的脸立马变成了笑眯眯,王有财心里不知道是多么厌恶,冲鬼子准尉叽咕了一句后,领着他就往外走去。 “王翻译,你等等。” 张金贵手上摸着几张牌九,叼着烟的嘴里冒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您还有事吗?”王有财虽然对这人满心的厌恶,可脸上还是堆着笑。 “王翻译,你还没有告诉我鬼子来这干啥呢?下达的什么作战命令?” 张金贵显然拿到一手好牌,眼睛都要放出光来,边说着话,边把四张牌九甩到桌子上,喊道:“丁三配二四,至尊宝,通杀。” 王有财看到他翻出来的牌是很难遇到的至尊宝,连脚步都挪不动了,他也好这一口,只是有了王雅芳后,他就已经很少去赌了。可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这一副牌立刻就把他的心勾得痒痒的,连张金贵说的话都忘了回答。 张金贵瞟了他一眼,不用猜都知道这货心早已经飞到了牌桌子上,他把桌面上的钱扒7自己身前然后说道:“王翻译,让鬼子先回去呗,你留下和兄弟们玩两局再说。” 这话当然中他的意,忙把鬼子准尉打发走,毫不客气地加入到了赌博的行当中。 这一玩就是一整夜直到听到外面公鸡打鸣,王有财才突然想起,昨儿的命令是让张金贵今天一大早集结部队,随小笠原进山,现在天都亮了,这边还在聚众赌搏,这要是耽误了正事,鬼子头肯定会剁了自己,本来赌意正浓的他一下子清醒过来,阻止了正要摇骰子发牌的张金贵,焦急地说道:“不能再玩了,小笠原太君要您今天一大清早集合部队,随他进山剿匪。” 46 第二百一十三章伏击(一) 听到王有财的这一句话,本来喧闹的屋子里寂静了两三秒钟,然后忽地一下炸了锅,手上还拿着两个碗的张金贵,直接把碗摔到了地上,口中狠狠地骂道:“一个个上了赌床就忘了亲娘叫什么,要去开仗了,等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有财生怕这帮人迁怒于他,想偷偷摸摸地溜走,却被张金贵一把抓住,骂道:“我还以为你王翻译只喜欢女人,没想到你上了赌桌,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以后多和兄弟们亲近亲近。” 王有财被拉住时,心里一下子冰凉冰凉,以为姓张的会怪罪于他,没料到人家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看来是自己昨晚上输的那些钱起了作用。 冬日上午懒懒的阳光照耀在霍山上空,虽然有着日光,风也不大,可是空气中还是透着刺骨的冷。 张金贵坐在抬椅上昏昏欲睡着,他本来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可一上到马背上,就发现天空像是在旋转一样,这是缺少睡眠的症状,如果他硬顶着骑马,敢打包票他中途会从马上掉下来。还是王有财机灵,献出了这一个办法。张金贵是舒坦了,这可苦了抬椅子的四个士兵,好在人多,走走停停行行换换,行军队伍中的这一怪胎居然没有掉队,让小笠原都无话可说。 这一次进山,小笠原没有像上次一样,自己的部队和皇协军一样,都是徒步行进,除了探路的几辆摩托车外,虽然霍山县城离杨树铺算不上很远,可这样行军过去,到达时也至少在中午了。 王有财本来是要回家睡觉,却被张金贵生拉硬攥过来,没有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去。 本来就很犯困,还得不停地走路,让他心里也不停地骂着张金贵的祖宗十八代。 前面不远就是佛子岭,站在高处已经都能看见那两个互不相连的湖泊。王有财已经作好打算,只要到达佛子岭,自己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溜出去,先美美地睡上一觉再赶回县城。 想归想,此时的他已经是口干舌燥,再加上冬日的冷风吹得脸庞隐隐地作疼,让王有财都快坚持不下去了,从一个士兵身上扯过来一个水壶,扭开壶盖,仰着脖子这往嘴里倒水,任凭冰冷的水从嘴里、从脸上流到脖子里,似乎被这冷水刺激一下,他才有力气走到已然不远的佛子岭。 饱饮了几口凉水后,王有财满足地放下了水壶,左手刚打算把水壶盖扭上,冷不丁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枪声,吓得他手一抖,水壶和壶盖都直接给扔了出去。 如果是经常上战场的人,一听到枪响立马就会趴到地上,而他却还张目四望,想要看清楚倒底是哪里响枪,直到耳中又传来清脆的“哒哒哒,哒哒哒……”的枪声,他才明白过来,有人开枪了,有人朝这么大一支部队开枪了。 “这是哪些不长眼的,敢朝皇军开枪?” 张金贵早已经被吓得从抬椅上滚下,他一边捣着腰带上的枪盒,嘴里一边在骂骂咧咧。 走在行军队列中间的鬼子兵反应最快,伪军们还都在东张西望时,他们已快速地伏到了路边,甚至还占据了路边的一些制高点。 三八大盖的枪声一响起,先前的枪声立刻就消停了,不用说张金贵,连压根什么都不懂的王有财都能够听明白,那些只放了一阵冷枪的人已经跑掉了。 张金贵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用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娘。 王有财被这一阵冷枪吓懵了,本来以为足够安全的他,现在明白了,不是混在鬼子伪军中间就能保住他的小命。 小笠原在准尉的指引下,来到了队伍受袭的那一截,地上躺着的十几具尸体,除了两个人是穿着皇协军军装的外,其他的全是自己中队的士兵。 这让小笠原很是恼火,他大吼道:“卑鄙的支那人,只会躲在山里面放冷枪。” 骂归骂,他的脑子里也在飞速地思考,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在大部队面前放枪。从刚才的那些枪声来分辨,有点像支那的正规军,毕竟捷克式和中正式的声音特别容易听出来。 小笠原正在思考,这些放冷枪的是立煌的国军还是扁担石的人时,又是冷不丁的一声枪响,接着便听到了一声闷哼和扑通的声音,那个跟在自己身边时间不短的准尉已然被击中,此刻正在趴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只看地上已经是淌了一片的鲜血,背后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涌着。 小笠原深知这个倒霉蛋是替自己挡了子弹,也更加确信了袭击队伍的是支那的正规军,在他的印象中,不管是gcd领导的游击队还是谷麻子的土匪都不可能有枪满如此之好,胆子如此之大的人。 “杀给给。” 小笠原被连着偷袭,已然非常恼火,他拔出手中的指挥刀,指挥着身边的一些鬼子和伪军往响枪的林子冲去。 打冷枪的只有十来号人,是孙玉民派出来的诱饵,周善军带着这支挑选过的小分队打了一阵冷枪,立刻就让他们往后撤退,只自己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密切地关注着鬼子伪军的一举一动,刚才那排冷枪击毙的鬼子伪军不多,机枪手都打光了一个弹匣,可结果还是这样,这让周善军苦笑了一下,如果刚才打机枪的是傻熊,效果肯定不只是这样,看来他们这些兵离真正合格,离真正优秀还差得远。 可个鬼子军官模样的人指着那些被击毙的鬼子伪军尸体在说着什么,周善军冷笑了一下,端起了手中的中正式步枪,三点一线瞄向了那个拿着指挥刀的鬼子军官。 可是和他讲话的另外一个鬼子军官老是动来动去,挡住周善军的射击路线,见这个鬼子蹲了下去,正好把那个拿指挥刀的鬼子露了出来,周善军没有半分犹豫,扣动了扳机。 他原本以为这个鬼子军官死定了,可哪曾料到,刚蹲下去查看死者伤口的那个鬼子军官狗地站了起来,子弹从他的后背打了进去。 “他妈的!” 周善军见这一枪被别人挡下,并没有伤到自己要击毙的那个军官,不由得狠锤了一下身前的大树。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机会再开第二枪,担着中正式便往后跑去。才跑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片枪,不用说刚刚自己呆的那个地方,肯定是被子弹给覆盖了。 如果周善军现在要开溜,简直是轻而易举,可是他的任务并不是只有偷袭这么简单。戴存祥的一连就在后边山里面不远的地方设了伏,如果没有引过去一批鬼子伪军,那等下正面开战后,老大那边的压力就会大很多。 当时老大让戴存祥在山里面,而不是在路边设伏,这一个决定遭到了所有人的疑问,他并没有对大家解释什么,只是临行前交待自己,一定要猥琐,一定要让鬼子指挥官把你恨得牙痒痒,如果他恨你恨得想把你剥皮抽筋,那么我们这场战斗就成功了一半。 现在鬼子是恨自己了,可除了朝山里放了一阵乱枪外,并没有进山搜捕自己的打算,这让周善军很着急,他现在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将鬼子伪军引进来。 周善军以为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能够把鬼子引进山,那就大错特错了,就算他再多击毙两个鬼子兵,小笠原也不会让部队进山去搜捕他,原因很简单,这么茂盛的一片林子,要去找一个打冷枪的人,无疑于是大海里捞针。 周善军想不明白这一点,孙玉民却会想到,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兵王了,预料到了打完第一阵冷枪后,便会让跟着他的那十来号人撤退,所以老早就安排了傻熊端着捷克式在后面等着他们。 傻熊本身还不愿意做这种贼头贼脑的事情,在他的世界里和鬼子真刀真枪地架起来干,才是他最想做的,就像在南京光华门那样,就像打济宁打兰封那样,这偷偷地放冷枪,是他所不耻的,可是老大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只得前来帮忙。 看到十来个穿着国军军装的一连战士飞快地跑回来,他嘟囔了一句:“倒底是伪军改编过来的,一响枪,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可是还是让最前面的两个一连兵听到了,有人当即反驳:“我们不是逃跑,是周教官让我们撤退的。” 傻熊脸刷地红了,他当然知道是周善军让撤的,只是没料到自己说的话让人家听到了,毕竟他们现在是一连的兵,如果他们把这话和戴存祥一说,闹到孙玉民那,自己肯定又得挨上两巴掌。 “大家都不用跑了,跟我回去帮帮周教官。” 傻熊也没有对这些一连的兵解释什么,直接往前走去。 听到这句话,这些人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在机枪手的带领下,紧跟着傻熊的步伐往来时的方向走。 看到鬼子的队伍又要出发,而且明显加强了警惕,这让周善军更加着急,他没有任何时刻有现在这般无助过,哪怕是在兰封战场救戴存祥时,他孤身一人穿梭于敌人心脏里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老大交给自己的任务要失败了,自己哪里还有脸去见他。周善军打定了舍身成仁的主意,重又端起了手中的步枪,瞄向了正躺在抬椅上的一个伪军军官,他正欲扣动扳机,却忽然听到前方林子里传来了脚步声。难道鬼子伪军偷偷地派出了搜索队,这让周善军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握枪的也抖动了一下,射发出的子弹也稍稍偏离了方向,只打中了抬椅上那个人的大腿。 周善军又重新拉动了枪栓,他已经没打算管那些脚步声是不是来搜寻他的,可还没等他开出这第二枪,前面传来脚步声的林子里响起了让周善军差点流下眼泪的枪声,这个声音非常的悦耳,是他最熟悉的捷克式,那有节奏的“哒哒哒,哒哒哒……”的点射,也是他非常熟悉的手法,不用看见枪手周善军都能知道是傻熊,这些日子特训时,他一直是这样操作机枪,自己还问过他,为什么一定要三发点射,傻熊的回答很实在,他说他现在还做不到二发点射,手感还达不到要求。 周善军也是玩枪的,自然知道,操作机枪能打到他那个水平,可不是简单的事,当时傻熊嘴里冒出的一句话,让自己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捷克式打得好的要属文智哥,他能打两发点射。重机枪打得好是周洪,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有任何人能比上他……” 周善军被这熟悉的枪声给刺激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拍,等到他再次瞄向抬椅时,却发现抬椅早已被扔在地上,抬椅上的那个军官早已经不知道踪影,他只得转移目标,一枪击毙了就近的一个伪军,然后收起枪,往傻熊那个方向跑去。 张金贵今日算是倒了大霉,先前的冷枪害得自己从抬椅上摔下来,这回的冷枪直接打在他大腿上,痛的他差点没昏死过去,这还不算,抬椅子的四个士兵听到响枪,直接就把椅子给丢了,要知道他还躺在上面呢,这一下摔得可比先前重哪去了,人从椅子上滚下来,又滚到了路边上的排水沟里,他正要骂娘,却听到了前面突然间又响起了捷克式机枪的声音,紧跟着自己附近的一个士兵随着一声枪响栽倒在地。这一下他立刻明白了,如果不是刚刚抬椅子的士兵扔掉椅子,那么这一枪打的就是自己。想明白了这一层,他浑身都冒出了冷汗,心里直呼侥幸,完全忘记了自己大腿上枪伤的疼痛。 小笠原伏在地上,听着林子里的枪声,他现在可以断定开枪的是支那的正规军,先前只一挺捷克式和七八支步枪的枪声,现在变成了两挺捷克式,而且这一次给自己队伍造成的伤亡明显要大于第一次。 这是一支中国军队的小分队,按理说他们不应该朝自己千多号人的队伍开枪,可偏偏他们开枪了,而且还不只一次,他们是想阻止自己前进,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是想是给前面的人撤退争取时间,还是给前面的中国军队布置阵地争取时间? 小笠原一时也猜不到这支不停骚扰自己的小分队的目的,不过不管他们要做什么,都必须消灭他们。 他冲身边的传令兵说道:“通知张大队长,派出一个中队协助皇军小队进山,找到他们,杀了他们。” 46 第二百一十四章伏击(二) 小笠原现在的心里完全没底,前面倒底有什么,让这支中国军队小分队会如此不要命的骚扰自己。 他想不出来原因,但心理作用驱使着,想立刻到前头去一看究竟。 本来自己的部队和隔壁立煌的国军二十一集团军互不相犯,这几个月一直相安无事,可这次自己进山剿匪,却不知道怎么会和他们干上,而且还是这种撕破脸皮的对抗。 难道杨树铺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又或者是杨树铺那边有着他们的什么重要人物在? 小笠原没有心事再猜下去,哪怕是已经分出去一个皇协军中队和一个皇军小队,去搜捕消灭这支不停骚扰自己队伍的小分队,他也没有让部队停下脚步,反而催促着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周善军跑到傻熊他们开枪的地点时,已经有着鬼子伪军往林子里冲了,可他还没有丝毫想撤退的想法,反而又换了个弹匣,继续点射着。 不知道他是打的兴起忘记了当诱饵这回事,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要撤退,反正周善军朝他怒吼的时候,他还是无动于衷。 再不撤,这十来号人就得全交代在这,丢掉性命是小,可完不成诱敌计划是大,周善军不敢有半点犹豫,大声喊道:“撤退。” 战士们听到这句命令后,还看了傻熊一眼,直到周善军喊出了第二声撤退时,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往后逃去。 傻熊刚换好的弹匣又打光了,正往腰上摸时,脸上却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傻熊平白无故挨了这一耳光,刚想发飙,却发现打他的是周善军,火气顿时熄了一半,可还是没好气的问道:“你打我干啥?” 周善军没有回答,只是瞪着眼冲他吼着:“走!” 傻熊看着周善军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眼珠子都红了,他莫名的怂了,乖乖地跟着往后跑去。 两个人的背影才消失在一片灌木后面,他们先前站的地方就出现了几个伪军和鬼子兵。 傻熊回头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如若刚刚不是周善军拉自己走,这会肯定已经是躺在那的一具尸体了。 他正想说两句感谢话,却看到周善军忽然停住了脚步,端起了手中的步枪,飞快地朝后面打了一发子弹。 “你干什么?鬼子离我们这么近你也开枪?” 傻熊把自己的任务完全抛在了脑后,还问了出来。 “存祥还等着我们呢!” 戴存祥嘴里说出的这几个字,如同另一记耳光打在傻熊的脸上。每每一打起仗来,自己就像根死脑筋一样,光华门这样过,打兖州时是这样,兰封血战也是这样,这个毛病他其实也清楚,可就是改不了。 周善军开了这一枪后,又拉了傻熊一把,他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这货喜欢在战场上发愣,先前不肯走,现在又像是在梦游。 两个人很快就追上了停在前面不远处等着的另外几人,这些曾经的伪军,现在的一连士兵,并没有把他俩给扔下,反而是在这等着他们。 时不时地一阵乱枪朝身后打去,开完枪后又快速地往前跑,他们这十来号人,就像是鬼子伪军眼里的菜,木以为很快就要吃到,却始终是差着那一口气。 戴存祥和黄伟带领着一连正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伏着,布置的陈地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口袋,正等着他们把鬼子伪军给引来。 当在高处树上瞭望的士兵挥舞着手上的白毛巾时,戴存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先前完全不理解孙玉民为什么会让自己的一连在林子深处设伏,他也算是个老兵了,从来没有见过仗有这样子的打法,可是当听着枪声离设伏地点越来越近,当看到瞭望哨挥舞起手中的白毛巾时,他再次对自己这个老大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是一个老兵,更是一个基层军官,深知在路边设伏和在这林子深处布口袋的区别,虽然自己带的是从伪军投诚来的一连人,可现在他有全歼这股敢冒然进林子的敌人的信心。 “准备战斗。” 黄伟低沉着声音下达了战斗命令,周边的士兵一个一个轻声地传达着这个短短的命令。 随着命令的传达下去,四周响起了一阵拉动枪栓的金属碰撞声。 戴存祥也拉动了九二式重机枪的枪机,眼睛透过瞄准仪,清楚地看见了几个自己的士兵正飞速地从阵地口跑过,然后才是傻熊和周善军,特别是傻熊,他肩上居然还扛着一个人,从军装上看就知道是自己一连的兵,肯定是在路上受伤,被他给救了回来。 他们从“口袋”里穿过后没有多久,瞄准仪里面就出现了枪口挑着膏药旗的鬼子兵,和穿着一身鬼子同色黄军装的伪军。 戴存祥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对于这种无丝毫防备的追兵,他估算着第一轮攻击就能消灭掉一半,只要口子堵住,这些人就将是他碗里的菜。 戴存祥有些飘飘然,先前还对孙玉民的这个安排有所不满,现在却开始觉得这样收割,太过于轻松。 他的想法并不代表着一连士兵们所想,当戴存祥听到身边一个战士嘴里发出牙齿想碰撞的声音时,他才发现不少士兵都紧张的在发抖,还好这些人虽然在发抖,却并没有任何人因为紧张倒致手中的武器走火。 戴存祥这才想起,自己的一连中很多人都是没打过什么仗的人,此时紧张、发抖这种新兵综合症,正笼罩着他们身上,还好自己身边有着一些骨干,否则真不知道当他下令开枪时,有几个人会打响自己手中的枪。 他不会过于责骂和怪罪这些士兵们,就像自己当初第一次上战场时,同样会怕得要死,现在不照样成长为指挥官了吗。 “不要害怕,鬼子也只是长着一颗脑袋两只手,等下你就知道了。” 戴存祥的眼睛没有离开瞄准仪,嘴里的话很小声,是说给身边这个害怕得牙齿打架的士兵听的。 高处树上瞭望哨手中的白眉巾又挥动了,这代表着鬼子伪军已经全部进入了伏击圈。 是时候了,收拾完这二百来号鬼子伪军,自己还有个堵后路的任务呢。戴存祥习惯性地整了一下帽子,为了这次伏击,本来已被扯掉的青天白日帽徽和一粒扣子又被重新缝了上去。 “连长?你……” 黄伟见戴存祥还没有开枪,有点着急了,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戴存祥操控的那挺九二式重机枪吐出了火舌。 “给我打!” 黄伟跟着扣响了手中的驳壳枪,他没有等戴存祥的喊声,自己先吼了出来。 “口袋”中的鬼子伪军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茂盛的林子深处,早已经有人布下了死亡陷阱,正等着他们上门。 一连的士兵们打完了第一枪,并没有急着拉枪栓,而是全都拿起了手榴弹和手雷,一百多颗手榴弹和手雷,就在这小小的“口袋”中爆炸,遭成的伤亡会怎样,用屁股都会想得到,更何况还有着重机枪和轻枪在不间断地扫射。 近两百号鬼子伪军,基本上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就已经被消灭了一大半,剩下不多的鬼子伪军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直接就撒开脚丫子,往后跑去,可是等着他们的还是无情的子弹和手榴弹。 整个伏击战只打了短短的几分钟,除了一些训练有素的鬼子兵外,大部分的伪军连子弹都没打出一发,就直接被击毙击伤在当地。 一连的士兵们先前还大都紧张害怕,可当看到自己连长亲自布置的火力点和战术,把那些平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鬼子和伪军打得没还手之力,那些恐惧的心理一下子就烟消云散。连长连副说的没错,鬼子也是人,他们也是肩膀扛着脑袋,有什么打不过的。 戴存祥停止射击并且高举起右手,示意自己的部队停火后,先前被赶得像狗一样的傻熊和周善军他们返回到了口袋中,配合着一连的士兵收拾着残敌们。 这一片经过上百枚手榴弹“犁”过的地方,上百具尸体趴躺在那里,还有着一些没死透的或者受伤不太重的伪军们,在那痛苦哀嚎着,偶尔还能看到深受武士道精神熏染的鬼子兵,已然身负重伤还要去够地上的武器,却不知就算把枪送到他手上,也未必能扣动扳机。 碰到这种情况,周善军只是摇摇头,从边上踏过去,而傻熊则不一样,看到鬼子伤兵,他就会马上想到兰封战场上,孙玉民是如何地被鬼子伤兵击中,差点就丢了性命,所以对于鬼子俘虏和伤兵,他从来就只有一种手段,送他们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戴存祥看到傻熊他们带着的几个一连的兵已然开始打扫战场,他一下子就急了,冲他们喊道:“不要打扫战场了,只把机枪带上,我们赶紧去支援老大他们。” 傻熊和周善军被这一吼,才突然记起,老大他们正带着两个连在正面阻击着敌人,只等着自己和一连完成任务后,从鬼子伪军屁股后面发起攻击。他们还清楚地记得,分开的时候,孙玉民再三说道:“这一次能不能击毙鬼子和伪军,就要看你们俩和一连打的怎么样了。” 现在这边已经完胜,除了受伤了十几二十人,连一个阵亡的士兵都没有。看到这一点点的战利品,居然会把老大他们抛到爪哇国外,二人不约而同的拍了下自己的头,然后带头朝林子外跑去。 一连的战士在戴存祥和黄伟的率领下,战场都没打扫,只带上了几挺轻机枪,跟在傻熊和周善军的后面往林子外疾奔着。 小笠原虽然很想知道前面倒底有着什么,可也担心着进山搜剿的小队和皇协军中队,直到林子深处传来激烈的枪弹声,而且交战的声音持续的时间很短,他才长舒了口气,因为从传来的声音上他能分辨出,全都是自己部队的制式武器,看样子那些偷袭队伍的支那小分队被消灭干净了。 转过前面那个弯,然后下一个长坡,再上一个坡,往前再走不到一公里的山路就到佛子岭了。只要到了佛子岭,这支国军小分队为什么拼死都要阻止自己前进的原因就能弄明白了。 小笠原到现在都以为是隔壁县的某支国军部队,想趁过年来讹诈或者是抢夺佛子岭的土财主王得贵,却不料恰恰好被自己撞上,这支小分队不顾死活地阻拦,肯定是在给他们预警。 从遇袭到现在足足走了有两公里路,没有再见到偷袭的,这更加让小笠原坚信了自己的想法,他心里乐了,原本是想来剿匪,却没料到碰到这种好事,打跨了这些国军,那他们从佛子岭劫来的或讹来的财物,岂不都归自己所有了!还有扁担石和杨树铺的财物,今天将会归自己所有。 一想到有如此美妙的事情,小笠原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眼前似乎看到自己面前堆满了金银财宝。 孙玉民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长下坡,坡两旁是已经枯黄的灌木和杂草,还有着那些或大或小的树木。 这个地方像一只放在地上的巨碗,下了长坡后,只有几十米平地就是一个长上坡,四周都是高地,只是被林子遮住,让人会产生周边都是一样地型的错觉。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里并不适合打伏击,首先这个地方太小太狭窄,如果想等敌军全部进入伏击圈再开打,肯定是行不通的。敌军的头出了伏击圈,尾巴都不一定能进入包围圈;再者这个地方离佛子岭太近,如果打起来后,佛子岭那个民团从身后攻来,那将会把打伏击的两个连陷入被夹击的境地。 孙玉民只所以一定要在这打,也有着他的考虑。虽然他手上有着一些重火力,可是想凭借着两个连新兵的人手和武器装备,把千余号鬼子伪军击溃,也相当于痴人说梦,如果不出点歪招,就算是拼赢了,己方的实力都会大打折扣。所以他打算做点天怒人怨的事,做点让鬼子头,让刘文智他们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46 第二百一十五章 火 鬼子的三辆开路的摩托车呼啸而下,然后又加速往坡上冲,这些鬼子兵们太大意了,连起码的试探射击都没有,直接就上了披,在孙玉民的平静和刘文智的惊愕中,这三辆摩托车轰着油门往佛子岭疾驰而去。 三辆摩托车上有着三挺歪把子,有着九个鬼子兵,就这样过去,至少得分出这边一个班的士兵专门去对付。本来兵力就捉襟见纣,现在又要分出去一个班,孙玉民的头开始有些胀痛,如果自己的计划不能得逞,如果戴存祥的一连没有及时从后方发起攻击,后果会怎么样,他心里也没有底。 那根叼在嘴里的枯草不知道是不是让孙玉民给吃了下去,反正挺长的一根现在只剩下了一小截。 “东平带着文彬准备的怎么样了?” 孙玉民还是放心不下,虽然是两个自己的心腹去完成自己安排的事,可他仍觉得某处有遗漏。 刘文智双手一摊,他始终呆在孙玉民的身边,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他哪里能知道。 孙玉民听到这句话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嘴上那只有一小截的枯草整根让他吞了下去。 “准备吧,鬼子马上就要来了。” 孙玉民拿起了自己的那支汉阳造,麻溜地拉动了枪栓,弹仓里一颗圆头子弹被推进了枪膛。缺口、准星和下坡处林子边上的一颗大树,三点一线,出现在孙玉民的眼睛里。 其实相比较起中正式步枪,汉阳造的准头、威力都差一些,后座力也大些,还有着装弹难,容易炸膛的毛病,可是孙玉民却仍喜欢这种改制德国gew1988式步枪,后又仿制1898式步枪的老枪。 大队人马行进扬起的黄尘越来越近,鬼子兵特有的圆头皮靴走路的声响也已经可以听见。 刘文智也扶起了身前的一挺九六式轻机枪,这种鬼子仿制捷克式的轻机枪他还从没有玩过,也不知道能否打出手感来,要知道打机枪,他自认第二,孙玉民身边的这群人没人敢称第一。他身旁的弹药手显然是听过这个传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每一个步骤,甚至是连微细的动作都不放过。刘文智显然发现了这小家伙的举动,轻声说道:“你想当机枪手是吗?” 年轻的弹药手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好好看着。”刘文智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记住我的话,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机枪手,就一定要把机枪当作你身体的一部分,就像它是你的左右手,左右腿一样。” “他们来了!” 刘文智本来还想和这个年轻人说些话,耳中却听到了孙玉民的声音。 透过机枪准星,刘文智能清楚地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伪军士兵们。 卑劣的鬼子,他心里恨恨地骂道,让伪军走在前面,如果遭到伏击或者说偷袭,那就非常完美地成为他们的挡箭牌和炮灰。 孙玉民也看出了鬼子的阴险,只是心痛这些大多是穷人家出身,压根就不懂什么大道理,去当伪军只是想混点军响,好养家糊口的可怜人儿。 箭在弦上,如果自己怜悯他们,那么一营三个连的兄弟就会多付出很多伤亡,杨树铺那里的几千乡亲就有可能会遭到血洗。 孙玉民狠狠咬住了嘴唇,他非常不愿意开出这一枪,非常不愿意朝自己的同胞射击,可是如果不这样做,他又能如何呢。 看着这些伪军们下了坡,走完了那几十米平路,又开始上坡,可是后面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鬼子兵。 刘文智都有些紧张了,按常理说,行军队伍伪军走在前面的很普遍,但是绝不至于过了两个中队左右的伪军,却还看不到一个鬼子兵,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孙玉民他不清楚,原本霍山皇协军大队在龙望霸掌管时有四个中队,后来扁担石一役,损失了两个中队,六安的张昌德又重新给这边补充了两个中队,安排本家弟兄张金贵过来当大队长时,又多让他带了一个中队来。这样的话,霍山伪军大队有五个中队之多的部队,按照他们满编中队一百八十人的编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霍山大队足足有千来号人。这也是为什么过去了几百人还未看到鬼子兵出现的原因,这个鬼子中队此时是夹在伪军中间,如果不是派出去一个小队的士兵,和一个中队的伪军,去山里搜寻打黑枪的“国军小分队”,他们的身后还会跟着两个中队的伪军,他们则是恰恰好行进在队伍的最中间。 孙玉民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他很清楚,如果鬼子没有出现在他视线里,这一枪是万万不能开,可是如果再不开枪,最前面的伪军们就要走到坡顶了,到时只要有人往两边看,那么所有的布置就全都会暴露,这让他如何不着急,让他如何不紧张。 只要最前面的伪军再往上走五十米,不管鬼子有没有出现,都一定开枪,孙玉民暗暗地给自己定下了个底线,可当这些伪军们一步步地接近他心中的那条“底线”时,他又开始动摇起来,再给他们往前二十米?最少再给他们往前十米,如果鬼子还不出现,我真的就开枪了。 “大哥。” 刘文智都着急了,还有不到一百米,伪军们就要上到坡上了,如果再不开枪,李天喜二连的压力将会无比大,多半是土匪出身的二连会不会一触即溃呢?这样的问题别说他了,连李天喜本人都可能不知道答案。 见孙玉民没有理会,刘文智以为他没听见,索性用手碰了碰他。 “准备。” 孙玉民的嘴里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不是因为刘文智提醒了一下他,而是鬼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眼睑。 和伪军的行军队列一模一样,鬼子也排成了四列纵队,最前面的四个鬼子兵刺刀上挑着膏药旗,后面跟着的是抬着重机枪和迫击炮的鬼子,正疾步往坡下走着。 孙玉民没有再去等到鬼子全部出现,坡上的伪军离坡顶已经不足五十米,如果再不开火,这次伏击恐怕会功亏一篑。一直端在手中的汉阳造终于吐射出第一颗子弹,一颗经过孙玉民“加工”过的圆头子弹急速旋转着飞向最前头的一个鬼子兵。当汉阳造那极具特色的“啪”声回荡在山中时,这颗子弹也射入了那个鬼子兵的胸膛,肉眼似乎都能看见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弹孔,忽然一下子就变成了碗大个伤口,烂肉和破碎的内脏混着血水在鬼子人还未倒地时,就已经涌了出来。 枪声就是命令,没有人会再去等孙玉民喊开枪,刹那间,这一片狭小的区域,犹如点着的爆仗一般,炸了开来。 刘文智已经很久没有打枪,从南京逃出生天后就没再真正的在战场上打过机枪,不过他对枪的感觉很快就找回来,九六式轻机枪在他手上只刚开始那几发点射打得稍没规律,手感一找到后,那让孙玉民非常熟悉的“哒哒……哒哒……哒哒……”重又在他耳边响起。 孙玉民不忍心对伪军下手,李天喜却不会,不是说他太过绝情,实在是这些伪军离他们太近太近,以至于他手心里都捏着汉。听到孙玉民开枪后,他也扣响了驳壳枪的扳机,撕裂着嗓子冲二连的战士喊道:“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打。” 二连的兵们拿的全是国军装备,不像一连全副日式装备和三连的杂乱装备,他们阵地上的枪声一起,小笠原就立刻听明白了,这是有着两挺马克沁重机枪和几挺捷克式的支那正规军,从枪声的密度来看,大约有一个连。 虽然遭到了伏击,但是小笠原并没有慌张,原因很简单,伏击他们的兵力太过孱弱,火力也远算不上强大,特别是三连这边,如果不是一连支援了一挺重机枪给他们,他们甚至于只有一挺重机枪。虽然第一轮突袭打死打伤上百名伪军,可人家反应也很快,大部分都迅速的趴下,或者是躲到了路边,甚至林子里。只有上坡的,离李天喜他们很近的伪军们损失比较重,毕竟马克沁和捷克式不是吃素的,这么近的距离,这些杀器们,犹同摧枯拉朽一般,收割着伪军们的生命。 小笠原几乎没有下达命令,这些训练有素的鬼子兵们就已经躲到了隐蔽处或者是制高点,按部就班的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从孙玉民开出第一枪到鬼子机枪开始还击,总共用时不超过一分钟,和他们的迅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伪军,人家都已经开始反击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很快,三连的士兵就开始有了伤亡,他们倒底还是些新兵,完全不知道仗该怎么打,即使是有着教官在一边喝骂着,但是还是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被子弹击中,或死或伤,或强忍痛苦或大声哀嚎。 这还是鬼子自行的反击,一旦他们的指挥官将部队组织起来,那时所受到的打击力度将远远超过现在。 孙玉民自然不能等到他们有时间组织,转身朝屁股后面不远的炮兵阵地吼道:“无差别三发速射。” 当初缴获的那两门迫击炮和六具掷弹筒是他敢打这场伏击的依靠,如果没有这些家伙,他绝不会嚣张得用三连新兵去对付武装到牙齿的鬼子和伪军。 小笠原这个人非常自负,虽然刚开始被攻击时有些惊慌,可是一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马上就还击,而且从阵势和效果上来看,已然给伏击他们的“国军部队”遭成了不少的伤害,这不免让他又多了些得意。这只是士兵的自发还击就已经把他们打成这样,如果是自己组织的成规模的反击,那岂不是一下就能将这个“伏击圈”攻破。 小笠原能成为独守霍山的鬼子最高指挥官,自然有着过人之处,他果断地命令身边的军曹和尉官们开始组织和集结兵力,准备趁着“国军”第一轮饱和打击后的空隙,发动致命的反击。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还未等他的兵力集结起来,天空中忽然传来尖锐的破空怪叫。 小笠原对这个声音太过于熟悉,这是拼弹筒的声音,几个榴弹破空的声音中,还夹杂着80mm口径迫击炮弹的声音。这让他非常吃惊,国军什么时候有着这样的装备,迫击炮有很正常,可是他们怎么会有掷弹筒,而且从声音上听最少有五具,如这些炮弹砸在自己附近,估计就是天照大神来了,也救不到自己。 小笠原他也带了迫击炮和掷弹筒,可是这么短的时间里,而且还是在枪林弹雨中,想用上它们,恐怕还得等上一会,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在一听到这种破空而来的怪叫时,小笠原就马上喊道:“木立には炮撃を防ぐ!”(全体进树林防御炮击!) 鬼子兵在听到这句喊声以后,都快速地往树林里冲,伪军们哪里听得懂日文,可他们也不傻,看到有人往林子里躲,都跟着往林子里跑,哪怕亲眼看到前面的人被落下的炮弹炸死炸伤,都丝毫阻止不了他们往林子里跑的决心。 不管是鬼子还是伪军,他们都同样害怕炮击,害怕的程度远远地超过了中国军队,和一直忍受大口径重炮轰击的中国军队相比,这种小口径速射炮也足以让鬼子兵胆战心惊,谁想成为炮弹碎片的靶子?没有,伪军们不想,鬼子兵们更不愿意,所以他们不仅进了林子,而且都进到了深处,都害怕着某颗不长眼的榴弹或迫击炮弹突过稀疏的林子边缘,落到自己身边。 小笠原也是同样,他带着几个军官和军曹也躲进了林子深处,听着外面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又开始笑了,如果不是这片林子做了掩护,这通炮击至少会使自己中队损失一半人,可现在,皇军基本上没有损失,死伤的都是那些低等的皇协军。只要自己的部队不受损失,哪怕是把这一个皇协军大队全员交代在这,他都无所谓。 “什么味道?” 小笠原鼻子里突然闻到的一股味道,让他凝住了笑容。 这个味道很像煤油,但又有一股生味,让人说不清这倒底是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是从哪传出来的,直到小笠原蹲下身,伸手在一推枯草上摸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什么了。 “早くからこの中では、この中に油をかけました!”(赶快撤出树林,这里面泼了油!) 小笠原歇斯底里地喊道,可是已然来不及,董文彬带着二三十号人从四周点燃了这一片林子,他费尽千辛万苦搜集过来的煤油、桐油、菜油……被他全泼在了这两片小树林里,借着风势,立刻就变成了冲天大火,从四周往里面蔓延进去。 2 第二百一十六章凶 熊熊大火忽然间窜起,不充分燃烧冒出的冲天浓烟往着孙玉民他们的伏击阵地上飘来,立时就惹起了一片剧烈的咳嗽声。 孙玉民强忍住直冲喉鼻的辛辣,也不顾自己的双眼已被熏得流出眼泪。他算计到了一切,可独独遗漏了风的方向,这让三连的士兵饱尝了一顿浓烟的味道。 他知道现在是个关键时刻,鬼子伪军此时此刻肯定会是拼命的往路上跑,往两边的坡上跑,没人会愿意在火里面被烤熟。 二连那边还好些,毕竟有着还能过得去的阻击火力,而三连这边,武器杂乱不说,先前还阵地上受伤不少战士,如果鬼子伪军真的拼死一冲,估计行难阻止得了。 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孙玉民一直在大声的告诫着,呼喊着,只要能开得了枪的,都朝那条上坡下坡的路上射击,不需要瞄准,也不用去考虑弹药的问题,唯一要做的就是朝这条已经被鲜血染红,被浓烟遮掩住的路上开枪。 尽管三连拼定了全力,可是还是有着鬼子和伪军从浓烟中冲出来,如果不是刘文智的机枪打得太好太狠,如果不是孙玉民只管朝路上射击的命令,伏击阵地估计已经让冲破了。 马路两旁的林子火势越来越旺,浓烟也逐渐的小了很多,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不看见还好,这些新兵们看到马路上如同蚂蚁似的鬼子伪军,往两边坡上冲时,他们都被惊呆了。冲在前面的伪军倒下去了一排一排,可是后面的人还是源源不断的往前涌着。 三连本来就已经顶不住了,子弹已全然封锁不住鬼子先前才下去,此刻却不惜代价往上冲的坡道。这还不算,垫在最后的那个伪军中队,本来就还没有进到伏击圈,先前只是就地作好了防御,可是现在却主动对三连的阵地发动了袭击。 孙玉民和刘文智呆的这一边压力还稍小些,邓东平守的另一边是伪军的主攻方向,如果三连是老兵连,绝不会害怕或退缩,可是他们只是从土匪转变过来的,光那些黑压压的人头就已经把他们吓到了,更别说那无情的子弹和手榴弹手雷了。 败象已露,孙玉民的心犹如在滴血,仿似每被击倒一个战士,就是在他的心上割一刀,他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再次红得发亮,就像当初在兰封战场上一样。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的兵用性命去填阵地,可是现在这样子的情况,岂不是马上就要宣布他的誓言破灭了。 “开炮呀,开炮,把炮弹打光。” 孙玉民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二门迫击炮和六具掷弹筒上面,他很想分兵去救邓东平和董文彬那边,可是他这边也岌岌可危,哪里能分出兵来;二连李天喜和黄伟那边显然也是很吃力,他们本来就已经算是满负荷在抵挡这些鬼子和伪军的冲击,可这时候鬼子三辆开路的摩托车去而复返,人虽然只有九个人,但是人家却是有着三挺机枪,火力比起一个排来只猛不差,还好先前准备有一个班的兵力预防着,如若没有留这一手,后背被这一夹击,二连肯定彻底完蛋。 凭借着一轮炮弹榴弹的攻击,往上冲的鬼子伪军终于被压制住,孙玉民也长舒了口气,可是看到邓东平那边已然被伪军中队打开一道大口子,他的脸重又阴沉下来。 邓东平和董文彬他们几乎竭尽了全力,可是他们那边的阵地还是不断地被压缩着,战士也不停地在倒下,甚至是有一个教官都已经倒下,还有一个也负了伤。他们还好,有的战士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几乎失去了战斗力,枪都扔掉不要,抱着头就很外跑。还好,这样极易崩溃的战士不多,但是战场上发生这种逃兵的现象,或多或少总会影响军心。 邓东平和董文彬俩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先不论自己守不守得住,光战斗中出现逃兵,就足以让他俩颜面扫地。俩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重重点了一下头,尔后一人控制住一挺机枪,他们打算在这作最后一拼,已经不能再退,也着实无路可退了,如果说今天的伏击失败,那么离佛子岭近在咫尺的这个山头,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处。 孙玉民无助地看着对面,他已经没有丝毫办法。两边林子的大火已然迫近马路,被炮火压制住的鬼子和伪军们重新开始发动了冲击,要命的是,经过这短暂的停歇,他们的这波冲击明显是有组织的,一直未曾响过的鬼子的迫击炮和掷弹筒终于发威,虽然没有经过校定座标,可还是有几枚榴弹砸进了孙玉民这边的三连伏击阵地,爆炸声对孙玉民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可是受伤战士的痛苦哀嚎,却是让他无法忍受的。鬼子的炮响了,己方的炮弹榴弹又打光了,这场仗已然失去了打下去的意义。孙玉民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笑,他把插在绑腿上的三棱军刺卡上了汉阳造前护箍的刺刀庭,驳缓站起身来。既然失败了,既然已经无法全歼这波鬼子伪军了,那为何不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呢? 刘文智没有丝毫犹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挺九六式轻机枪也被提了起来,虽然枪管已然被打红,还冒着青烟,弹匣也不剩两个,可是他还是舍不得放下,先前全神贯注要跟他觉打枪的小战士,此刻已经是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他没死,受的伤却是不轻,如果这场仗这样打下去,他也无法活下去,连孙玉民和刘文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伤兵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 邓东平和董文彬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俩人也没有犹豫,同样端着机枪站了起来,老大都要赴死了,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坡下的小笠原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着正指挥着部队狂攻邓东平那边的张金贵和王有财。 仗打到这个份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伏击他们的国军部队也经完全顶不住,这是要进行最后一击了。 小笠原站起了身,他先前就已经发现敌人的炮击停止了,机枪火力也变得稀疏,说明这一场激战,已然把对方的弹药消耗干净。现在,伏击阵地上的那些支那军人们,已然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已然是自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柿子。虽然现在已经是可以宣布这支国军部队的死刑,可小笠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轻敌,和这支国军部队的强憾战斗力,还有着这伏击战所使用的战术,都是这场惨胜的过后,需要好好总结的。 “杀给给!” 小笠原手中的指挥刀今日第一次举过了头顶,这一道冲锋的命令,也将是这场战斗最后的指令,消灭完这些支那军队后,需要立刻救治伤员和汇报战况,杨树铺是肯定去不了喽,小笠原收回了指挥刀,迈着大步,跟着冲锋的士兵往坡上走去,他的心里已经全然不把那些已经站起来的敌人当回事,考虑的全是善后的事宜。 就在孙玉民他们打算殊死一拼,小笠原却又不屑一顾的关头,攻击邓东平那边的皇协军中队,突然遭到了一股有生力量的猛击。 张金贵傻眼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一支国军部队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当先一个铁塔似的大块头抱着一挺捷克式机枪,犹如狼如羊圈,疯狂屠戮着自己的士兵,这个黑壮的大块头旁边,一个瘦弱的小年轻,手中则是一挺歪把子机枪,他们身后二三十米的地方,跟着杀来的国军部队看不出来有多少,别的不说,最前面的那些国军士兵都是拿着轻机枪,乍一看,至少得二三十挺。能拿得出二三十挺机机枪的,至少得是一个营,自己怎么可能顶得住,张金贵才不会管鬼子还被堵在伏击圈里头,也不管自己还有两个中队也同样被堵在里头。他没有半分迟疑,直接对身边的中队长下令:“撤退,快往山里撤。” 这些伪军们打仗不怎么行,但逃命绝不比任何人慢,一听到头头下了这样的命令,一个个比兔子还要快,没有人再去管腿上中枪的张金贵,还是王有财有点良心,一把背起了他,跟着跑到了林子里。 傻熊要去追那些作鸟兽散的伪军,却又被周善军吼:“你真傻吗?看不出老大他们已经支持不住了吗?” 本来已经是绝望中的孙玉民,在看到了傻熊和一连的部队出现后,激动的差点流下泪来,他有想过一连这支生力军,可是人家也在打伏击,且不说仗打的怎么样,光路途还有几公里远,再怎么快也不可能赶得过来。 但是,他们来了,来的是那么的关键,来的是那么的恰是时候。邓东平那一侧的伪军逃走以后,他们即刻重新收复了伏击阵地,被打穿的缺口算是彻底给堵上了,算上新加入的生力军一连,相当于在缺口这里加上了一块铁板。 小笠原还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这道长坡还有百十米他才能上去,不过从上面激烈交战的枪声来听,应该是自己派去搜捕那支偷袭队伍的人回来了,歪把子的声音和三八大盖的枪声就像是在向他证明,帝国陆军是多么的“强大”和“战无不胜”! 可令他意外的是,在最前面冲击的部队开始疯狂的后退,似乎遭到了他们承受不住猛烈的打击。部队本来是快速往坡上推进的,可现在变成了退潮般的溃败,而且是后面部队无法压住阵脚的溃败。 前面倒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间战局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难道是支那军队的援军来了?不对呀,来的明明是自己的部队,还有皇协军大队长张金贵在哪?打了这么久的仗,好像还没有看到过他。 小笠原没法去冷静思考这些问题,他知道现在对于他,对于整支部队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前后都被重重围着,冲天大火在林子里烧着,虽然马路上烧不着,但强烈的高温已经烤得大家口干舌燥。如果在短时间内,无法冲出伏击圈,那么等待着自己的只有两条路:一、活着被大火烤成肉干。二、被打死然后再被烤成肉干。 “杀给给!” 小笠原的嘶吼在枪弹的呼啸中还是传出去了很远,他的这声呼喊,犹如是强行给垂死的病人打上一针强心剂,可是这已经改变不了战局的结果。其实当张金贵率部开溜后,等待小笠原的就是死路一条,不管他如何的蹦哒,都已经改变不了全军覆没的结局。 鬼子兵们终于是冲在了最前面,这是这场伏击战打到现在,他们第一次超越了当炮灰和挡箭牌的皇协军们。可是已经没用了,当坡上的突然扔下来一两百颗手榴弹和手雷时,小笠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小玉英抱着初九站在路上,焦急地眺望着前方。她本来是想在村口等着,可是那个地方因为开阔,已然被搭成了个主席台。此刻那儿非常的繁忙和噪杂,初九在那片刻都不安宁,一直在哭闹着。无奈之下,她只得抱着小家伙走出了一两里地,站在回村必经的路上,等着他们的回来。 从上午等到中牛,再从中午等到了下午,即使是怀中的初九饿哭,她都没有抱着小家伙回去。 没有人比她更担心,也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战场的凶险。站在路上,听着佛子岭方向隐隐传来的轰鸣,让她的心更加的揪着,如果不是怀中还有着一个哭闹得累了睡着的初九,她恨不得马上跑到那边去看个究竟。 大哥和刘大哥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的大战,经历过那么多的凶险,哪怕是如同炼狱般的南京城,他们都能逃出生天,这小小的一场伏击战岂会有不胜之理。小玉英在自我安慰着,可是不管怎么样给自己心理上的安慰,都减轻不了她内心的担忧和恐惧。她已经很久没有拜过佛,可这一段难熬的时间内,她把九天神佛,上至如来佛祖下至土地公婆,都拜了个遍,甚至是偶然听说过的基督耶稣都苦苦哀求了好几遍。 当一面青天白日探出树林时,小玉英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下来,她知道自己焦急盼望着的大哥他们回来了。 129 第二百一十七章嫁祸 回程的一路上,孙玉民都默不作声,如若不是担心杨树铺那边等的着急,他都想陪着伤员和阵亡战士的尸体一起上扁担石。 这一仗下来,新组建的一营阵亡近二百,受伤的还有一百多,除了小部分的轻伤员,大部分伤员其实也就相当于阵亡了。在这穷乡僻壤,在这交通闭塞的大山深处,仅仅依靠扁担石山塞的那个赤脚医生苟大夫,想把这些伤员救活,岂不是痴人说梦。 这场仗一连无疑风头最劲,不仅先打了场几乎完美的伏击,尔后又奔援二连三连,给了鬼子和伪军最致命的一击,而且伤亡是最小的,缴获是最多的,这让戴存祥颜开面笑,得意忘形到甚至忘记了把伪装的那面青天白日旗给丢掉了。 孙玉民也没有说什么,任凭着他们打着这面旗帜,自己则默默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头。 他的人是跟着大伙回来了,可是心却一直记挂着被送上扁担石的那些伤兵们,怎么医治他们成了最迫为眉睫的事情,孙玉民的脑子在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可是又一一被他自己否决,直到耳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呼唤:“大哥,大哥……” 这是小丫头的声音,他徇声望去,只见这妮子抱着初九站在路边,正双目含泪的望着自己。 孙玉民赶紧小跑了几步,来到了她面前,伸手去逗熟睡中的初九,他冰凉的手一触到小家伙的脸蛋,就立刻把人家给弄醒了,本来就没吃奶,被弄醒后,哇哇大哭起来,即使是孙玉民从小玉英手上把她接过来,也是无济于事。孙玉民还从来碰到过这种情况,都说父女间有种隐隐地心灵感应,他很相信这一点,因为平常这小东西哭闹时,只要他一投过来,立刻就不会再哭闹,可是今天这一法则失效了,虽然孙玉民已经很努力的去哄,可是小家伙还是哭闹不止。 “初九怎么了?” 孙玉民一样在专心地哄孩子,没有发现小丫头早就跑到队伍当中,跑到了刘文智和傻熊身边去了,除了惦记着自己的大哥,这两个人也一直让她担心着。 “她饿了,给我吧!” 孙玉民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刻抬起了头,陈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原本小丫头站的位置,自己居然还没有发现。 看到孙玉民没有反应,陈布直接伸手出来,示意他把初九交过来。 孙玉民本想把初九抱回村再交给她,可看到陈莱指着不远处站着的一个村姑时,他立刻明白了,这妮子把“奶妈”都带过来了。 他连忙把初九往她手上递,可没料到这妮子突然间就往前冲,看似是来接小家伙,实质上整个胸脯都压在了他的手上。 孙玉民吓得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虽然是严冬,隔着厚厚的衣裳,他还是能感觉到手臂上的柔软。 对于这个小姨子,孙玉民完全是无可奈何,吃饭那次的疯狂举动就已经让自己避之不及,后来又把自己堵屋子里,这次她明显是故意把胸往他手上挤。他搞不清楚,这个小女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屡次挑逗自己的目的。 换作平常,他肯定会躲着这个女人走,可今天不行,不仅有着大会等着自己,而且还有着那么多的伤员等着他想办法救命,所以孙玉民即使是被惊吓到,但还是表现得大大方方,等她抱稳初九以后,立刻就大声说道:“陈莱姑娘。辛苦你了。” 陈莱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提醒着自己,可是自从亲手烧着姐姐床头的纱幔开始,;她就已经发下毒誓,不把害死姐姐的罪魁元凶弄得身败名裂,她绝不罢休。在陈莱的主观意识中,姐姐之所以会死,主要还是被这个负心男人所抛弃,如果他们两人能像普通的两口子,恩恩爱爱的生活在一起,那么姐姐肯定不会难产,肯定不会香消玉损。 孙玉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完全不顾身后那个心怀鬼胎的女人,不顾她那双带着幽怨和仇恨的眼神。 “那面旗帜烧掉吧!”孙玉民对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戴存祥说道。他已经忍了一路了,只是不想扫了一连战士的兴,才没说出口,现在很快就要到家了,他不愿意让人以为自己的这支队伍,还是属于这个腐朽无能的国民政府。 老村长和杨东大叔他们,还有杨树铺的乡亲们听闻东家他们回来了,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涌到了村口迎接。和凌晨含泪送别不同,此刻的人们是欢乐的,或许是浓烈的节日气氛,和大厨房那浓烈的菜香,让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回来的人比去的人少了一大半。 王得贵带着胡海龙和王福也出现在了村口,他们是跟在老村长他们的身后来的。看到村民们基本上都是自发前来迎接,而且都是笑容满面,满心欢喜。他们仨都在纳闷,特别是王得贵和王福,怎么都不明白,这个姓孙的东家为何会得到如此的拥护和爱戴,而且都不明白,就算是收伏了这帮泥腿子的心又能怎么样,到头来时还不是费钱费功夫,却啥都得不到。 和第一次见到这个姓孙的年轻东家,他穿着的是一袭青衫,还拄着一条手杖,虽然看似年轻,但却有着一些沉熟稳重,或者说老气横气,现在的他一身国军军装,虽然只是普通的士兵衣服,可穿在他身上分明就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特别是布帽帽檐下那张有条深长刀疤的脸上,流露出来的全是刚毅和果敢,从他还带着硝烟味道的身上,王得贵感觉到的只是浓浓的杀气。 他现在可以断定,这个年轻的孙东家和自己当年一样,是从军队中而来,包括他的那些手下,绝对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当然自己那个时候怎能和现在的人家相比,至少是人家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远胜过自己。 王福的想法和王得贵不同,他只关心着城里的皇军和皇协军怎么还不来,先前隐隐传来的轰鸣分明就是已经打起来,现在都下午了,怎么他们还没来到这,反而是这个姓孙的带着一身硝烟,带着一身戾气返了回来。 他这是第一次看见孙玉民,和王得贵初次见到时的感觉一样,总是像在哪见过这个人似的,可挠破了头皮都想不起来,倒底是在哪见过。 王福虽然一直在思考着,嘴上可没停歇,阴阳怪气地说道:“孙东家,你派人请我们家老爷和胡爷来,就是把他们二位扔在家里吃喝呀?咱佛子岭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还不至于少吃少喝。” 孙玉民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一些不满,更听到了一些不友善,不过他没有去理会,先是拥抱了一下老村长和杨东大叔,然后才向胡海龙伸出了手,说道:“胡团长,感谢你的赏光。” 王得贵很是尴尬,这个姓孙的有点不按常理出牌,好歹自己算得上一方之主,到这来也是应他相请,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胡海龙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赶忙圆场,伸出手指着王得贵说道:“这是我大哥,你们上次见过,佛子岭民团王司令。” 孙玉民欠着胡海龙一份情,不好端了他的面子,只好伸出手,说道:“王东家,别来无恙?” 王得贵的尴尬,被胡海龙胡乱安上的一句司令,给化解得无影无踪,他握住了孙玉民伸出的手,说道:“托孙东家的鸿福,老朽这把老骨头还硬朗。” “那就好,那就好。上次鬼子来敲诈孙某时,听说了王东家把令媛请回去侍疾,想去探望探望,可又听说没什么大碍,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孙玉民说这些话看似平平淡淡,实则话中带着话。“前几日才去邀请王东家来赴会,可哪曾料到,鬼子今日又要跑来剿匪,看来是把我杨树铺和扁担石一起看作了乱匪了。” 王得贵原本以为这个年轻的孙东家会再客气两句,却没料到他居然会把话题扯到这,从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能听出来,这明显是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也确实,这太凑巧了,换作自己碰上这种情况,也会怀疑上别人。 被这通话一挤兑,王得贵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福,这是在责怪他出的馊主意,羊肉没捞着,反而惹来一声骚。可他也知道,这两个主意其实出的都没问题,只是没有料到这个姓孙的年轻人会如此厉害,一次次地化解掉,在他的心里,直到现在,都还完全没有霍山的皇军皇协军已然被消灭掉的想法。 倒是王福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开口问道:“孙东家说鬼子来了,可是咱们在这呆了一天,都没有看到半根鬼子毛,他们在哪呢?” “佛子岭!”孙玉民也发现了,这个长着一双倒三角小眼的管家模样的人,是王得贵他们的智囊。他立时就想出了个主意,打算借着他的嘴,恐吓住王得贵他们。毕竟有着王艳茹在杨树铺,也得顾虑着周善军的面子,如果真的逞一时之快,除掉了王得贵,哪得到的肯定会比失去的多上太多。 “你说太君他们在佛子岭?” 王得贵有些将信将疑,他看了眼孙玉民,又看了眼王福,接着又看向了胡海龙。“不可能,如果他们真的在佛子岭,家里恐怕早就派人来报信了。”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反驳孙玉民的话。 “他们还没到佛子岭,也永远都不到不了佛子岭了!” 孙玉民接着说出的这句话更加让王得贵摸不着头脑,他没有去管王得贵的想法和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王福那张时红时白的脸,显然三个人中间,只有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穿着……国军军装,就是去和……他们打仗?” 王福说这句话时嘴唇都有些发抖,他本来是想问“你假扮国军,就是去杀皇军的吗?”,可是聪明如斯的他,怎么会把这句可能惹怒面前这个人的话说出来,只得委婉地问了一声。 “没错!”孙玉民回答的斩钉截铁:“霍山的鬼子和伪军在佛子岭附近,被国军48军一七四师五二二旅会同佛子岭民团胡海龙部团团围困,大部覆没于佛子岭附近。” 王得贵和胡海龙张大了嘴巴,只有王福稍显镇定,他看向了这个年轻人的胸前,只见胸章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五二二旅的番号,接着又看向了孙玉民的臂章,二十一这三个字也特别的显眼。他是没看到被孙玉民下令烧掉的那面青天白日旗,如果看到了,他会更加的瞠目结舌。 “孙东家,您刚才说什么?霍山的皇军……鬼子被消灭了?” 王得贵怎么可能会相信刚刚说的这些话,可看到孙玉民脸上的那种让人摸不透的平静时,他心里又隐隐觉得这事可能不会假。 胡海龙和王得贵不同,他对国军打鬼子之类的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听到孙玉民那句会同佛子岭民团胡海龙部,才着了急,刚想开口询问,却又听到了王得贵在说话,问的两个问题没有一件问到点子上,这让他更加的着急,没得孙玉民回答,他就抢着说道:“丘八什么时候会同我的部队一起打鬼子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王得贵这才忽然醒悟,人家这是在把自己往浑水里拉,这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呀,急忙分辩:“没有没有,我没有和国军勾结,没有派人打皇军……鬼子!” 听到这两个人的话。孙玉民哈哈笑了出来,问向王福:“他们说没有和国军勾结,你相信吗?” “老爷,胡爷,咱们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如果霍山的皇军真的死在咱佛子岭,那么咱们就是有一千张口都分辩不清,何况这还是孙东家精心设计的栽脏,”王福说到这,冲着孙玉民说道:“您说对吗?孙东家!” 孙玉民笑而不语,携着老村长他们就往主席台走去,把被他恐吓了一顿,现在正面面相觎的王家主仆三人扔在了原地。 刚落座,就看到了林原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新四军四支队七团有人求见,就在村外不远等着您。” 45 第二百一十八章七团 新四军! 听到了这三个字,孙玉民心里登时喜出望外,要知道他此时此刻是多么地盼望着能有些援助,扁担石山上还有着一百多号的伤员等着救治。 在党领导的武装队伍中,由南方八省红军和游击队改编的新四军,算是条件最好的部队了。孙玉民他现在不缺枪弹,却是极端的缺医少药,虽然新四军未必能拿出很多的药品,但是至少是有着一批专业的医护人员,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援助,至少是自己的这一百多伤员会有多半能活下来。 “来了几个人?” 孙玉民虽然内心狂喜,但是他并没有表露在脸上,特别是看到王得贵马上就要到主席台前的时候,他直接就站了起来,看似像是客套迎接,实际上是要去会会来人。 “四个人,两个看着像是当官的,还有两个像是警卫员。” 林原平显然是来汇报之前,已经去会过那些人,所以孙玉民一问他,张口就能回答出来。 “走,我们去看看。” 孙玉民轻声说出这句话后,就迈步往台下走去,边走还装作热情的样子,对正在往这边来的王得贵说道:“王东家请随意,在下去去就来。” 就在小丫头先前等自己的地方,孙玉民见到了四个身着灰色军装,臂章上写着n4a的军人。 “你好,我是新四军四支队七团团长杨克志。” 一个操着浓重本地乡音的精瘦汉子,朝他伸出了手。 孙玉民本来还是满心欢喜,可一听到这人的自我介绍,内心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 可是出于礼节,他还是握住了人家伸来的手,说道:“鄙人姓孙,被杨树铺的乡亲们抬举,称呼一声东家。” “早就听闻了孙东家是不世出的大善人,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人生幸事。” 站在杨克志身边的那个人开口说道,想比起杨克志的黑瘦,他倒是生得白白净净,完全不像经过长期战斗的样子。 “这位应该是曹玉福政委吧?” 孙玉民把刚抽回来的手朝这个人伸了过去,面上也是带着微笑。 “怎么?孙东家听说过在下?” 听到孙玉民的话后,曹玉福身上立刻出现了一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轻佻,这让孙玉民非常的不舒服,眉头微皱了起来,他开始犹豫,倒底要不要向这两人求助。 按照常理,孙玉民根本就不会有丝毫犹豫,对于新四军肯定是百分百的信任,但是现在他迟疑了,因为前面的两个人是新四军初期,十个主力团中唯一叛逃的军政长官,也正是因为此二人的叛逃,连累到四支队首任支队长高敬亭被错杀。所以孙玉民一听到他们的自我介绍,知道来的是这两人后,会有一种被泼凉水的感觉。 “当然,当然,二位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七团的威名可是如日中天啊。”虽然对面前这两个人没什么好感,孙玉民还是夸奖了两句。事实上,当时的四支队七团在新四军的主力团实力首屈一指,据当时新四军秘书处的统计,第四支队共有3136人,在新四军的4个支队中,兵员占36%,长短枪占38.4%,轻机枪占62.5%。其中第七团1100多人,700多条枪,兵员占第四支队的35.48%,占红二十八军改编时的总人数的61.11%,是第四支队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团。可以这样说,孙玉民的那些夸奖并不是只针对面前这两个人,七团在抗战时期的功劳,也并不会因为他们二人携带两个警卫班的叛逃而被遗忘和抹灭。 “孙东家,有件事情不知道杨某人当问不当问。” 相对于曹玉福的那张虚伪嘴脸,对于这个七团团长杨克志,孙玉民不至于太过厌恶,从他所知道的历史,杨克志他们家族可是出过不少功臣。自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出叛逃这一步,更不能像个卫道士般,去评判人家什么。 “杨团长勿须这般客气,有话直说就是。” “今日附近发生了两场战斗,不知孙东家可否知晓?” 孙玉民猜到了他们二人此时前来,肯定是和这场规模已经不小的伏击战有关。 “当然知道,这两场仗都是我的部队所打的。” 孙玉民没打算对他们有所隐瞒,本来就打算有求于人家,这些事岂能遮遮掩掩。 杨、曹二人听到孙玉民的这番回答后,都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我们接报说鬼子突然出城,担心他们又要祸害百姓,便紧赶慢赶往这边来,听到佛子岭周边爆发战斗后,更是急行军往那去。”杨克志说这些话时很平淡,可能他担心孙玉民会误会他有其他的目的,紧接着解释道:“本来想帮着友军打打鬼子,可当我们赶到时,仗已经打完了,除了一地的鬼子伪军尸体和两片被焚烧过的林子,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看到没关系,我这不是告诉杨团长了吗,这场仗还有林子里的那场伏击,都是在下的部队所打。” 孙玉民从杨克志话里话外都只听到一片好心,并没有意想当中的分杯羹的想法,心里也渐渐的开始怀疑起来,这个杨团长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个正人君子,怎么样都不像即将成为叛徒的样子,倒是那个曹玉福,自己说这仗是自己打时,满脸的不相信,甚至还有着鄙夷的神情,这让孙玉民非常的不爽。 “太好了,我们团奉命马上就要离开霍山范围,正愁着我们走了以后,鬼子伪军就没有对手了。现在孙东家横空出世,一出手就干掉了一中队鬼子,伪军更是消灭了近一个大队,此等英雄气概,杨某人自叹不如啊。” 听得出来,杨克志的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能说出这番话来的人,后来怎么会投敌呢?这让孙玉民百思不得其解,他决心想敲打敲打他,也算是尽上自己一片心意吧。 “团长,你这些话说的过早,这仗倒底是不是孙东家所打,还没有定论,说英雄气慨还早了些。” 孙玉民正想借着杨克志的话,向他提出借医护人员的打算,可话还没有说出口,耳中就听到了曹玉福的怀疑,这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杨团长走上不归路,肯定是和这个姓曹的有关。 他当即脸就黑下来了,冲着这个白白净净的曹玉福说道:“信不信是你的事,没人强求于你!本来还想拿出一部分战利品支援支援贵军,可现在你都已然不信了,那么这些东西也就不支援给你们了。” 听到这些话后,曹玉福直接傻眼了,其实他早就有过了解,这场仗确实是人家所打,七团的侦察兵可都是些老红军、老游击队员,连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那就不配称为主力中的主力了。他当然清楚这场仗打下来,获得的战利品可不是个小数目,人家本来都打算相赠一部分,却未曾料到,就因自己一席话,把这个天大的好处给弄没了。 曹玉福虽然没有去看杨克志,也都明白,这个杨团长此时肯定有臭骂自己一顿的冲动。 “孙东家,你别听老曹瞎咧咧,我们早就知道这仗是杨树铺的友军所打,他只所以说那些话,只是想激将一下孙东家,目的也很简单…………想请孙东家率领所部,加入咱们七团的队伍。” 可能杨克志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口,人家能吃掉千余敌人,岂是小小的七团所能收服的。要知道七团虽然是四支队的主力团,武器装备也算是几个团里最好的,可是倾尽全团之力,都未必能吃下如此多的鬼子和伪军。 “对,对,对。”曹玉福见自己的老搭裆帮着开脱,连忙借坡下驴,说道:“日寇到处肆虐,为祸乡邻,凡是抗击侵略,舍命打鬼子的都是自己人,我和杨团长代表七团全体官兵,诚挚邀请孙东家率部加入。” “扑哧?” 站在孙玉民身边一直未吭声的林原平听到他这句话以后,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到孙玉民瞪他后,连忙转过身去,可仍是捂着嘴在那边偷笑。 “这位小兄弟,你是觉得我好笑,还是觉得七团好笑?” 曹玉福被这一声笑,弄得很没面子,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非常的不友善。 “我这小兄弟年纪轻,万望曹大政委不要怪罪。” 孙玉民开口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把“曹大政委”这几字讲得特别重。 “孙东家,其实我也知道,在这里开这个口是有些唐突,也非常的不正式,但是杨某这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才出言相邀的。” 杨克志听出了孙玉民语气中的不满,忙解释道。 “杨团长,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你没看出来吗?人家打心眼里瞧不起咱新四军,瞧不起咱七团。” 曹玉福的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就惹来了孙玉民的怒目相向,像这种动不动就给人上纲上线的人,像这种说话做事没有半分政工干部模样的人,怎么会爬到主力团团政委这个位置上的。就算孙玉民有心投靠新四军,也绝不敢久居这种人之下。还好,如果历史没出偏差,再过几个月,这个人就会携同这个杨团长一起叛逃,也算是给新四军的队伍上去除了一大毒瘤。 “老曹,你怎么能这样子说话。”杨克志的声音有些大,这话说的让他都有些难堪,更别说了前来村外相见的孙东家了,这哪是来招揽人马的,分明是来把人往敌对那边推。 “杨团长,别伤了自家的和气,都怪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兄弟,让曹政委产生了这种不好的念头。” 孙玉民也不想闹僵,毕竟自己还要替一帮子跟随自己的弟兄谋个前程,犯不着和一个快成为叛徒的人计较什么。 “这样吧,孙某这边先送一批武器弹药给七团,权当是向二位赔礼道歉。另外,孙某人有一事相求,恳请杨团长和曹政委一定要帮这个忙。”孙玉民不想再和姓曹的在纠缠下去,又开口说道。 “多少武器弹药?”曹玉福眼里都要放出光来,急切地问道。 “什么帮?只要杨某能做到,绝不推辞。”杨克志没有像曹玉福那样,只听到了有好处的前半截话,他考虑的是怎么去做到人家相求的事。他知道,像孙玉民这种能在弹指间将千余日伪军消灭干净的人,所相求的事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办到,可是他就是想试试,说不定因此就把这支生力军招至旗下,那七团的实力将比隔壁立煌的国军团都要强悍。 两个人的话,孙玉民都听进了耳中,他给出的反应也是不同。首先他冲杨团长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曹玉福说道:“这次的缴获暂时还没统计出来,不过我可以先拿出来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四挺歪把子机枪,三八步枪二百支,子弹两万发支援七团,也算是我孙某人和杨树铺义勇团给新四军的一片心意。” “此……话……当真?” 曹玉福被这句话震撼到了,伴随着内心的巨大震荡,他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孙玉民脸上带着笑,他看曹玉福这种小人的样子,虽然感觉有些恶心,可是没表露出来,反而是带着笑容,让人察觉不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孙东家,我代表七团所有将士感谢你的慷慨,也代表新四军,代表四支队感谢你的支援。”杨克志并没有因为听到如此多的武器弹药而失去分寸,先是感谢了一番,紧跟着又问道:“孙东家还未讲明所求何事呢。” 孙玉民从两个人的为人处事上面,大致能推断出,杨团长之所以跟着叛逃,肯定是有着什么把柄抓在了曹玉福的手上,而且事情还不小。否则,不论从哪一点来看,这个杨克志都算得上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算得上是个有英有谋有分寸的战将。 “很简单,这两场伏击战,孙某的部队也受损不少。现在还有一两百名伤员缺医少药,得不到救治。这事是迫在眉睫,可偏偏孙某却没有什么办法,所以恳请二位帮帮孙某。” 孙玉民终于把要借医生的事讲了出来,心里的期盼也跟着流露在脸上。 “这……” 曹玉福一下子就语塞了,七团也没有几个医护人员,药品就更少了,他听到孙玉民提出这个要求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他即想要这些武器弹药,又舍不得把七团那几个宝贝医护人员借出来。 “小廖,你赶快骑马回团里,让参谋长把佟医生他们几个送到这来。” 杨克志没有像曹玉福那般扣扣索索,直接对不远处自己的警卫员下命令,看到他上马后,又接着说道:“把团里的药品全带上,参谋长要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第二百一十九章高敬亭 杨克志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派出自己警卫员的同时,还补上了一句把所有的药品都带来,这让孙玉民很是感动。他知道就算杨团长把七团所有的药品全都拿来,把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叫来,也未必有多少,可至少人家是倾定了所有,就好比一个人只有十个大洋,把十个大洋全都拿出来,肯定好过别人有一万个大洋,只愿拿出一百个大洋。 孙玉民内心是很感激,却又担心七团的医护人员和药品不足以救治自己的伤员。为难之际,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杨团长、曹政委,在下听人说,四支队高司令为人仗义,我有点小礼物,想请二位代为转送。” 杨克志倒是很爽快地说道:“没问题,我一定带到。” 倒是曹玉福眼珠子一转,阴阳怪气地说道:“杨团长,人家是担心咱七团的医生救不了他的人,想让高司令派人手下来呢。” 孙玉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被他点破了也不生气,反而是笑呵呵地对杨克志说道:“那就有劳杨团长了,孙某就在此恭候高司令的大驾。”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对林原平说道:“原平,去扁担石传我命令,给四支队七团两万发子弹,二百支三八步枪,四挺歪把子,两挺野鸡脖子。另外以我私人名义,赠送两门80mm迫击炮,四具掷弹筒,九二式重机枪一挺,歪把子机枪两挺给新四军四支队高司令员,一定要附上拜贴和礼单。” 孙玉民这番话虽是对林原平在讲,可是听在曹玉福和杨克志耳朵里,却是新一轮的震撼。迫击炮!掷弹筒!这是什么东西,小钢炮呀!别说这些可望而不可求的装备,就连重机枪,人家出手就是三挺,歪把子算上给七团的,眨眼间就送出去了六挺,光这些机枪,就已经比现在的七团多出了不少,更别说这几门小炮了,可以这样说,有了这些武器,四支队和以前相比,完全是上了一个档次。四支队是从红二十八军改组而来,可不管是四支队还是红二十八军,什么时候都没有这样阔气过。 曹玉福脸一阵阵的发烧,他哪里想到这个年轻的孙东家出手会如此大方,光他拿出来的这些武器装备和弹药,不知道可以买回来多少药品,人家虽然说是想要一些医疗援助,但谁都能看出来,这实际上是人家故意相赠,按照曹玉福的想法,就算是再多死一百多伤员,也值不了如此多的武器弹药。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接收这批武器弹药?” 曹玉福念念不忘的还是只有这些东西,压根就没有去想对人家说,我们会很快把医护人员送来。也没有去想过对人家的慷慨相赠表示一下谢意,在他的主观意识中,孙玉民迟早会成为他的手下,拿他点东西还不是天经地义。 杨克志似乎是真的拿这个搭裆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处处给他擦屁股,他忙接着曹玉福的话说道:“孙东家,你别介意,我和曹政委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从来还没有见过如此大的手笔,所以才会失态,请多多包涵。武器弹药先不急,我相信孙东家不会食言,当务之急是先救治山上受伤的战士,请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四支队司令部,把这个情况给说明,让高司令也派出一些医护人员,以解孙东家的燃眉之急。” 孙玉民听到曹玉福的话后脸马上就黑了下来,连曹玉福本人都感觉到了不妥,更别说杨克志了,所以他赶紧的说出了这番话,盼望着能够挽回一点。 “那我就多谢杨团长了。”孙玉民听完他的话后,才重又露出了微笑,假若说今天来的是曹玉福一个人,估计自己会老早就不耐烦他,那赠枪借医生的事肯定的黄,还好有这个杨团长,避免大家都陷入僵局,既然人家都已经这样说了,他就没必要再去斤斤计较。更何况自己还知道,那家伙不久后,还会成为叛徒。 “老曹,我要去四支队司令部见高司令,你自己先回驻地吧。” 杨克志看曹玉福的眼神同样是不大友善,明显带着恨意和不满。这些微小的细节全看在孙玉民的眼里,也更加能坐实孙玉民的判断,杨团长的叛逃,肯定是受人胁迫,像他这种久经考验的革命老臣,得有多大的把柄让人抓住了,才会走上叛逃这条路啊,孙玉民心里不禁唏嘘,同时也产生了想要帮帮他的想法。 和杨、曹二人分别后,孙玉民就带着林原平往村子走。 “老大,那个曹政委肯定不是只好鸟,新四军里怎么会有这种人?” 林原平开口问道,这个问题让孙玉民无法回答,如果他能够找出这个原因,那么他就能够将杨克志给挽救回来,甚至连高敬亭的枉死都说不定能够避免。 孙玉民的沉默让林原平也不再说话,跟了他这么久,或多或少地都清楚,一旦老大不吭声,说明问的这个问题是不合适的,所以半鬼子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往村口走。 杨克志他们的来访耽搁了他一点时间,回来时发现,这边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阵阵菜香阵阵酒香飘荡在杨树铺村的上空,大人们不分男女老少都已经坐上了桌子,最高兴的莫过于成群成群的小孩,欢呼雀跃地从远处跑到孙玉民身前,然后又从他身前往村子里跑,边跑边喊着:“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 孙玉民本来一直在忧心着伤员的事情,现在问题得到解决,心情自然会变好一些,又被小孩子们这样一闹腾,脸上终于由阴转晴,总算是有了些笑容。 走上主席台时,王得贵还想拉着他说些什么,却被林原平拦下,让他非常的尴尬。 “大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这些天冷,让大家伙早点吃完,早点回去吧。” 刘文智未等孙玉民落座就首先说道,说话的同时,还给他端上了一碗米酒。 对于这个老部下的安排,他自然不会有疑议,伸手接过了酒,立刻就感受到了酒碗上还有着温度,显然这碗酒是热过的。 “大家请安静,东家有话要说!” 刘文智的这声呼喊,被一个个事先安排好的林原平后勤排的战士接龙般的传进了村子,原本闹哄哄的村里传外顿时安静下来。 这么大的一个聚会现场,能听到孙玉民讲话的肯定不会太多,他没有那么大的嗓门,能够让所有与会的乡亲们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 “乡亲们,今天是农历小年,也是咱们杨树铺义勇团成立的日子。”孙玉民手中的酒高高举着,或许是因为嘶吼着的声音过大,又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激动,他喊这些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很想说出来,今天还是杨树铺义勇团第一次和鬼子交战的日子,也是杨树铺义勇团第一次有伤亡的日子。他很想当着全体乡亲们的面,把这些光荣牺牲的战士们的名字一一念出来,可是现在的情况还不允许他这样做,所以孙玉民只能是把全部的敬意,把所有的哀思全都寄托在这碗米酒中,他朗声说道:“请大家都端起酒来,让我们把这第一碗酒敬给杨树铺义勇团的兄弟。” 旁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他眼眶已经湿润,但是刘文智和傻熊他们这些老部下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也都感受到了他对于这些新战士牺牲的痛。 孙玉民没有喝手中的这碗酒,他将酒水缓缓地浇在了面前的台子上,然后自己动手重新斟满了一碗,端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一口气就干了下去,然后将酒碗重重地扣在台子上,眼中冒出凶光,看向了坐在身边不远的王得贵和他身后的王福。 他心中很悲痛,如果再给他半年的时间,这些阵亡的新战士们绝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伤亡。可以这样说,杨树铺的这次誓师大会能够如期举行,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就的。 现在,把鬼子伪军招来的罪魁祸首,让他们丧命的元凶,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主席台上,这让孙玉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可是忍不下又能怎么样?如果真的在这对王得贵怎么样,自己失去的可就不只周善军这一个好兄弟,可能会把这段时间的心血全都抹去。再加上如果自己此时此刻翻脸,那以胡海龙的个性,肯定会站在王得贵那一边,自己一心想招揽他,想把佛子岭民团吞并的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就是有着诸多的考虑,孙玉民强忍下了心中愤怒和悲痛,重又满上了一碗酒,端起酒碗说道:“这第二杯酒敬咱们杨树铺、扁担石以及十一个新村子的所有乡亲和兄弟姐妹们,以前我们素不相识,今天我们有缘相聚,往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 这句话一说完,首先是主席台附近的乡亲们,然后逐步波及,最后整个村子酒桌边的人们,都站着端起酒碗,那此起彼伏的“干”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杨树铺,在群山之中不断地回荡。 ………… 当天晚上,七团的医护人员就赶到了杨树铺,在孙玉民的亲自引领下,上到了扁担石山寨。 七团不大,满打满算才一千一百多人,配备的也只有两个医生和两个护士,一男三女,男的姓赵,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的眼睛,人很白也很消瘦,另外三个女的都是齐颈短发,年纪稍大的姓胡,是医生,另两个女娃娃,是两个专职护士,一个姓杨一个姓包,年纪都不大,约摸十八九的年纪。从她们俩的青涩的眉目间,孙玉民的脑海里突然间冒出一个人的身影来,是啊,当时在南京时,陆曼何尝不是同她们俩一般的青涩。 不出乎孙玉民的意料,他们四人确实把七团所有的药品都带来了,可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牛皮药箱,比陆曼当年用的那个还小一些,这能装得了多少药品。可这确实是人家七团所有的家当,自己总不能还嫌弃人家的东西少吧。 四个人一见到伤员,就要开始救治,这让孙玉民很是感动,人家风尘仆仆地过来,显然是晚饭都没吃,到达后连短时间的歇息都没有,直接就要开始工作。 “赵医生,胡医生,很感谢你们这么快赶过来,但是你们必须稍事休息,吃点东西才开始,否则把你们给累坏了,我的这些伤员就更没着落了。” 孙玉民劝止了他们,不是他不想快点救治自己的这些弟兄,只是很明显,这项工作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的,让他们如此疲累又饿着肚子去医治,到时把他们给累倒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既然人家主人家都一再的坚持,赵医生他们四人也不好拒绝,给他们准备的晚餐准备的很丰盛,虽然抗战初期新四军并不缺衣少食,但是相对于部队伙房的粗茶淡饭,这里的饭菜要精致的很多。 两个小护士边吃着可口的饭菜,边小声地议论着:“胡姐,这个刀疤脸男人还蛮好的,我先前还以为他是个土匪呢。” “这么好的饭菜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小丫头片子。”胡医生显然是她们四个的头,佯装生气训斥了两个小女孩一句。 门外的孙玉民听到了小女生对自己的如此评价以后,苦笑着叹了口气,摇着头往谷姐住处走去。 还未到那间被改成临时饭堂和会议室的屋子,一个战士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喘着大气地说道:“东家,断崖处来了十几个人,他们说是前来拜会您的!” “拜会我?”孙玉民很疑惑,没多少人知道自己在扁担石,怎么会有人跑来这里说拜会。 “是的,东家,他们点名说要见您。”报信士兵回答道。 “他们有没有表明身份。” “喊话的人说他姓杨,带着他们高当家的前来拜会您。”报信士兵回答这句话时,脸上露着一些疑惑,没等孙玉民再开口问,他又继续说道:“他们说话的口气,像是同道中人,可我清楚地看见,他们都穿着灰色的军装。” 孙玉民从这士兵的话中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是二连的兵,过了这么久他还把自己标榜为土匪,有时间真要好好敲打敲打李天喜了。 他从这士兵的话中还听出了另一个重要的讯息,来的是新四军杨团长,他口中所说的高当家的,应该就是新四军四支队司令:高敬亭! 第二百二十章王有才发迹 高敬亭(1907—1939),河南省新县城郊董店人,1907年8月出生,1939年6月24日被误杀,逝世时年仅32岁。他是鄂豫皖根据地主要领导人,在红四方面军离开鄂豫皖开始长征后,其创立红28军坚持斗争,为其间各南方游击队最成功者。抗战时期,以南方各游击队为基础建立新四军,下辖四个支队,红28军被改编为4支队,实力居各支队之首。 孙玉民不记得是从哪本书或者是哪段资料中了解过这个人,之所以对这个名字和这个人记忆那么深刻,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被误杀的我党高级将领,还有就是这一段让他永远都忘记不了的文字介绍:他的警卫员why将军是开国大校,后来官至cd军区政委,上将军衔。 人家摸黑亲自登门拜访,岂有不迎之理。孙玉民自然不会如此没有分寸,赶快派人叫上了谷红英和傻熊,跟着自己一起下到了断崖处。 过了扁担石桥,孙玉民就看到了火把之下,杨团长正陪着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军人,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孙某来迟,让各位久等了,请恕罪恕罪。” 对于这些客套话,孙玉民本不打算搬出来,可是不说这些,又不知道讲些什么。 “孙东家太客气了,我来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四军四支队高敬亭司令员。”杨克志先是向孙玉民介绍了一下身边这个魁梧的军人,然后又对那人说道:“司令员,这位就是杨树铺的孙东家。” 孙玉民对高敬亭此人还是极为敬佩,先不论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四支队的司令,光凭他在红军主力战略性转移以后,孤身战斗在敌人老巢,还树起红二十八军这张大旗,这份魄力,就足以让常人膜拜。 “高司令,外面冷,请上山喝杯热茶。” 下午大会时虽然也有点冷,可一到天黑突然刮起了北风,气温明显下降了很多,幸亏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足,否则这个冬天,这些伤员和十一个新村子的难民,真的没法熬过这个寒冬。 高敬亭得到杨克志的汇报后,天已经黑了,可一听说有近二百的伤员没有救治,而杨树铺那边的医护能力基本为零时,他没有半刻迟疑,集合了卫生队的所有医护人员,除了留下一个医生护士在家看护四支队的伤员外,其他人全被他带上往杨树铺赶。 路上的时候,高敬亭问了一些问题,当从杨克志说杨树铺在举行大会,而孙玉民让手下去扁担石取武器弹药时,他直接命令大家往扁担石赶。原因很简单,既然杨树铺在举行大会,那就自然不会把伤员往家带,武器弹药都在扁担石,那么伤员必定也送上了扁担石。 高敬亭毕竟是新四军的高级指挥员,他所想到的自然会比杨克志他们要多。就像这次伏击霍山日伪军,他听完杨团长的稍许描述,就立刻明白,这个杨树铺的东家不是个平常人物,特别是听到人家素眛平生,但出手就赠钢炮和机枪,这让他更加的好奇,想见识见识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正所谓是英雄识英雄,他想亲眼看看这个能弹指间吃下千余号鬼子伪军的人,倒底是何方神圣,高敬亭才会在小年夜,在这寒风刺骨的夜晚,亲自带着人马来到扁担石山上。 第一眼见到孙玉民,他立刻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记不起自己在哪见过,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看到过他。 握手的时候,高敬亭更加可以肯定自己的想法,那虎口和食指上的老茧是欺骗不了他,这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男人,肯定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跟随着山寨下来的孙东家往山上走的时候,他的脑子一直在飞速地运转,心里头一直在问着自己:这个年轻的东家为何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呢?这个脸上有条刀疤的年轻男人倒底是谁?他为何年纪轻轻,却有着卓越的军事才能?他为何年纪轻轻却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他为何年纪轻轻却有着不似平常人的慷慨?…… “孙东家,据我所知,这扁担石可是悍匪谷麻子的老巢,什么时候归附于你的手下了。” 杨克志这一句话说出来,惹得孙玉民笑了:“谷姐,原来你在旁人心目中是悍匪呀?我倒是没怎么觉得,怎么看你都是一个小女人呀。” 一席话让众人都笑了,可唯独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高敬亭。听到了杨团长说出口的这个“孙”字,加上他脸上这道让人记忆深刻的伤疤,让高敬亭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名,突然间冒出了一件让他几乎不敢相信的事情。 “孙东家,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高敬亭停住了步子,嘴里没有征兆地问出了一句话。 他是主宾,一停下以后,所有的人都跟着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目光全落在了他的脸上,连孙玉民也不例外。 “高司令,有话请说,不用那么客气。” “那好,这儿也没外人,我这个问题希望孙东家能坦诚相告。如果真的不方便讲出来,也请坦然告之,千万别隐瞒和欺骗什么。” 高敬亭的这句话让孙玉民的心里起了涟漪,他有预感,这个问题肯定是和自己的身份有关,他也了解这个高司令的生平,刚开始闹革命时,他的全家可都是死在gmd白匪的手上,如若知道自己曾经是那边的高级将领,他会不会当场翻脸?会不会立刻把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带走?对于这一点,孙玉民心里也是完全没底。 “当然,孙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高某想请问孙东家和二十师有没有关系?” “有!” “兰封战役?” “土肥原师团是我拼残的!” “你不是已经在江西瑞昌城子镇那一战殉国了吗?” “没错,长江边上的那一战,你所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涅槃重生的我,也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人。” “我想知道为什么?” “很简单!已经在长江边上死去的那个人,他厌恶了国军中的尔虞我诈,厌恶了相互间的耍心眼和背后插刀子。”孙玉民好久没有说过这些话,心情难免有些激动,声音调门都有些高:“一个不顾民众死活,为挡鬼子侵略步伐,居然掘开黄河堤坝,淹没无数良田村庄,让无数百姓无家可归的国民政府,一个只知道中饱私囊,腐蚀透顶的国民政府,你认为它还值得有识之士,为他卖命吗?” “我懂了!”高敬亭虽然只是说了这短短三个字,但对于孙玉民来说,这却是能够温暖他心窝的三个字,他也是人,也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同。虽然自己身边跟着如此多忠肝义胆的好兄弟,可是除了刘文智外,其他的人都很难触及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以前陈布雷算是一个能够认知他和理解他的人,现在高敬亭也能算是一个了,或许两个人本来就是一路人,有着很多很多的相似点。 两个人像打哑迷似的说了一大段话,傻熊和谷红英能听懂一点,杨团长和那些一起前来的四支队医护人员,那就完全是在云里雾里。 “司令员,您和孙东家是认识吗?怎么你们说的话,我们完全听不明白呀。” 杨克志开口问道,在这里也只有他敢这样发问。 “杨团长,你觉得孙东家这场仗打得漂不漂亮?” 高敬亭没正面回答他的话,反倒问了个问题。 “那是当然,如果这场仗让我们七团去打,未必能把这些鬼子伪军吃下来。” 他说的是实情,凭七团现有的武器装备,想要打如此规模的伏击,就算是打赢了,估计自己也得磕掉两颗门牙。 “你倒有点自知之明。”高敬亭笑了,他接着说道:“知道打残波田支队的是谁吗?知道打残土肥原师团的是谁吗?” 如此明显的提示,杨克志若是还听不明白,那就真的枉做七团团长了。他惊讶地指着孙玉民,问道:“司令员,难道孙东家是二十……” “是的!”高敬亭没让他把话说完,直接抢着回答道。 ………… 张金贵回到霍山县城时天已经黑了。如若不是王有才的竭力相救,大腿中枪的他是肯定回不来了。他很生气,平时那帮子和自己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弟兄,到了这等生死时刻,没有一个人前来帮扶一把,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反倒是自己平素看不起的翻译王有才,救了自己的命,这让他真的是满心感激。 “有才,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张金贵的生死兄弟,以后咱俩就在一个锅里捞饭吃,有我一口干的,绝不让你喝稀的。” 张金贵忍着医生在大腿上取子弹的剧痛,咬着牙对王有才说道,他这个人虽然很混帐,但却很讲义气,这也是他为何深受张昌德器重的原因。 “张大队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的伤要紧。” 王有财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的生死时刻,早先那真的是被吓得不轻,救下张金贵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有这个大队长当护身符,总比自己像无头苍蝇乱跑要好,直到到了县城,才发觉自己是救了他一命。 “我的伤不打紧,不打紧。有才兄弟,鬼子头这次肯定是完蛋了,以后你别再跟在鬼子屁股后面了,和我一起跟着昌德哥,先保你做中队长,有机会再做大队长。” 王有才一听这话乐了,自己的无心之举,居然捞了个中队长干,真的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中了。 见他没说话,张金贵以为他不愿干皇协军这个汉奸行当,接着又问道:“怎么,有才兄弟你不愿意吗?”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求之不得,求之不得。”王有才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他点头如蒜,躬着腰说道:“以后有才就全仰仗着金贵哥和昌德大哥的照料了。” “有才,昌德哥是我亲哥,你今天救了我一命,就相当于救了他一命,只要你和我们一条心,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张金贵虽然被子弹击中,但是他毕竟是个军人,被医生取出腿里的子弹以后,居然把那颗已然扭曲的子弹抓到了手心中,恨恨地骂道:“四十八军那帮王八犊子,打秋风居然打到霍山来了,这次真他妈的倒霉。” “金贵哥,太君都死了,六安的大太君会不会迁怒到我们头上?” 这是王有才最担心的事情,如果说这个口头上的中队长需要担当这个责任,那他情愿回家守着王雅芳过小日子。 “甭用我们操心,大哥会摆平的,再说我们又不是没损失,如若不是你,我这条小命都扔在那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医生已经把张金贵的腿伤给包扎好,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对王有才说道:“有才兄弟,扶我一把,得赶快把这个事情向大哥汇报一下。” 陪着张金贵忙碌了一小会,又陪着他吃过晚餐,他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去。 已经过了两天两夜,如果再不回去,雅芳肯定会担心着急了。一想到家里那个如花似玉的媳妇,王有才全身似乎都充满了动力,即使是又累又困,脚下的步子又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回到家里,面对着女人的询问,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过去。 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听到门外疯狂的砸门声,他才醒过来。 睁着迷离的眼睛,他回了一声:“谁呀,门都砸穿了。” “中队长,张大队长让小的来叫你,说宫本中佐和张旅团长来了,让您赶快过去。”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 中队长?他叫谁?是不是找错人了,王有才还未睡醒,有些生气。 “中队长,中队长,你快点啊。”那个声音又在大叫。 “你有病吧,谁是你中队长!我……”王有才正要爆粗口,却突然记起昨晚上张金贵说让自己当他手下的中队长,难道这么快就任命下来了。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飞快地穿好衣服,和正在准备饭菜的王雅芳说了声:“我出去一下,别等我吃饭了。”然后就飞奔了出去,这可是他王有才的第一份官职,自然不想像以前那般马虎。 第二百二十一章隐忧 初次见到张昌德,他有些紧张,毕竟以后自己要喊这个人大哥,自己的前途命运将系于他一身,所以王有财非常的小心谨慎。 “你就是把金贵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张昌德的这句问话让王有财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哪里知道,这是张金贵夸大其词的结果,实际上“死人堆”,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直接说脚底下抹油还差不多。 “是的,旅团……大哥。” 王有财看着张金贵的眼神回答着,本想称呼张昌德为旅团长,结果被张金贵眼睛一瞪,慌忙改口叫大哥。 “好,能在生死时刻还记挂着别人,果然是个义气中人,以后你就跟着我和金贵混了。” 张昌德早已不是当初被孙玉民从二十师赶走的那幅猥琐样子,当上皇协军旅团长后,不仅只肩上多了颗金灿灿的星星,连说话都有点大汉奸的味道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六安鬼子大队长宫本纯一完全听不懂中国话,全是仗着站在身后的那个翻译,才了解到身边的这几个人在讲的什么。 “昨日いったい何が起こったか教えてくれませんか?”(你能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宫本纯一这句话是看着王有才说的,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中国人对日语非常的熟练,说完这句话后,招了一下手,示意身后的翻译把这句话的意思讲给他们听。 “もちろん!”(当然可以!)这种表现时刻,王有财怎么会轻易放过,忙用日语回答道。 “あなたは日本語ができますか。”(你会日文?) 宫本纯一显然很意外,抛开了翻译,直接问道。 “は。佐阁の下で。”(是的。中佐阁下。) “よかったね。あなたは早く昨日起きたことを、元地元は私に聞いてくれました。”(太好了。你赶快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 宫本纯一收到张昌德的汇报,说霍山这边出事后,大清早就拉上他一起带兵赶来了这里。 整个霍山的日军中队,除了几个值哨的士兵和几个生病休息的之外,全部玉碎在佛子岭附近,这已经是近段时间里的第三次了。从军车被劫,到县城遭袭,再到整个中队被歼灭,一次比一次的损失要大,一次比一次死的人都多,这让不可一世的宫本纯一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当王有财说出袭击他们的是国军大部队时,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在立煌的囯军第二十一集团军第四十八军。别人不知道这支部队的实力,但宫本纯一却十分地清楚,这个四十八军可是廖磊的家底部队,是以前老桂军的底子,如果真的发生磨擦的话,自己这一个大队再加上张昌德的一个旅团皇协军,肯定不够人家吃的。 宫本纯一沉默了,可王有财还在口水横飞,吹嘘着张金贵是如何的英勇,中了一枪以后,还身先士卒,带队冲锋,想要解救被围困的皇军,可无奈敌人太多,又点起了大火,最后部队被击溃,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他的这些话都是用日文说的,被宫本纯一身后那个翻译用中文讲了出来,张昌德和张金贵俩人听后神采飞扬,不停地冲他树大拇指。 王有财知道,经过这一幕,自己皇协军中队长的位置,算是坐踏实了。 宫本纯一得知是这次事件国军主力所为,虽然气愤,但也无计可施,他很清楚,此刻不管是华中派遣军还是华北派遣军,进攻的重心都在围绕着武汉进行着,根本无暇顾忌躲在大别山脚下的廖磊,虽然吃了一个大亏,但就算是报上去,得到的只能是训斥和让他稳固防守的命令。 重新委派了一个叫高桥的大尉带着一个中队驻守霍山后,宫本纯一带着阵亡在佛子岭附近的,士兵军官的骨灰返回了六安。而张昌德则又给张金贵补充了一个完整的皇协军大队,王有财的中队长也没落下,被张昌德亲自任命的军官,自然在伪军中吃香。 ………… 四支队和七团的医护人员很给力,连着工作了两日,才总算是把这近两百号伤员处置好。 虽然仍有些重伤员不治身亡,但相比起先前孙玉民的预料,已然好上太多,他知道经历过血与死的考验,这一批救治回来的伤员,以后肯定会成为杨树铺义勇团的骨干力量。这些功劳将全部都记在新四军四支队的帐上,相比起援助他们的那些武器弹药,孙玉民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兵。这一点,他和高敬亭十分地相似,两个人谈到此事时,孙玉民甚至还委婉地向他提出,可否借用几个医护人员暂时驻扎在杨树铺义勇团这里。这实际上是孙玉民在暗示高敬亭,可以把红色力量渐渐的渗透进来,他也相信高敬亭已经听懂自己的暗示,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四支队司令员像是铁了心一般,就是当作没听见。 孙玉民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或许在忌讳着什么,总之对这一点他很失望。 直到这边伤员全都处理好后,高敬亭带着四支队的医护人员下山时,突然对他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望孙东家海涵。” 孙玉民这才明白,高敬亭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他很想拯救这个英年早逝的良将,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自己的翅膀后,会不会让历史出现大偏差,所以他一直没敢对高敬亭说什么,直到刚才这句话。 别人可能不明白,孙玉民却十分的明白。 高敬亭是打心眼里想把佛子岭义勇团纳入新四军的怀抱,可是他又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真的由他把这支如此能打的部队招揽进来,一旦自己出事,那么必将连累到这支部队,连累到这个曾经的国军“战神”。特别是孙玉民还曾在国军中居高位,如果因为自己的拖累而被逐被囚或被杀,那将是新四军的重大损失。与其这样害了人家,害了这支部队,为何不让这件事情在合适的时间由合适的人来做呢! 高敬亭下山了,杨克志却是没走,他带着七团的四个医护人员,精心的治疗着山上的伤员。 孙玉民本来是放心不下这些伤员们,留在山上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心里慰籍,可没想到高敬亭才走,又上来两个姑奶奶,小玉英带着陈莱抱着初九找上了山,美其名曰是小家伙想爸爸了,其实才不是那回事,那么小的婴儿怎么可能会如她们所讲,是想他了。 山上没有奶水,怎么照顾得了初九,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被两个女人“押”着,抱着初九回杨树铺。 连刮了两三天北风后,大雪终于飞飞洒洒地飘了下来。一时间,整个大别山区都笼罩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中。 孙玉民站在大门口,双手筒在棉大衣的袖子里,望着天空中仍在不断飘浮的鹅毛大雪,望着那洁白的如同精灵般的雪花,望着那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的村子、林子和道路、田地。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孙玉民却是知道,来年肯定不会像今年这般平静,抗战进入到第三个年头,条件将会越来越艰苦,日子也会越来越难熬,自己苦心打造的这片大本营,倒底能不能起到预料中的效果呢?还有,如果历史不出现偏差的话,过了四月份,现在还在扁担石山上的七团长杨克志将和曹玉福一起叛逃到立煌,然后过不了多久就命丧在立煌;六月份,那个让自己有心相救,却又十分惊恐和担心的四支队司令员高敬亭将被yt将军误杀;九月份,抗日名将廖磊因操劳过度,将会脑溢血身亡,那个将新四军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李品仙,即将接掌二十一集团军,和鬼子的相安无事立刻将会打破;自己的杨树铺义勇团如何发展,前路往哪走,这都需要他的思考。 正当他望着这一片白色世界发呆的时候,身边悄然地来了一个人,如果不是初九依依呀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还不知道陈莱已然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天这么冷,怎么不带初九在屋子里呆着?” 虽然有些畏惧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姨子,但是他还是主动说了这句话。 “你这个宝贝女儿可不是一般的难侍候,看她像冷的样子吗?” 陈莱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火药味,可是看着小家伙的眼神却是十分的怜爱。 看着被包成棕子一般的初九,孙玉民哑然失笑,如果不是小家伙的脸蛋露在外面,他真会以为这女人抱的是团被子。 “记得小的时候,下雪时,姐姐总会带着我和小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 陈莱忽然间把话题转向了陈芸,这让孙玉民很是难堪,对于初九的妈妈,他心里始终是有着愧疚,说他没有爱过这个女人吧,绝对不是,俩人真的深深相爱过,如果没有陆曼的出现,他们俩肯定会一直爱下去。说爱吧,孙玉民的内心也是一直在矛盾着,若是真心相爱,哪怕陆曼再美丽,哪怕她再优秀,两个人都不会分开。 “姐姐虽然走了,但是她依然像活在我眼前一样,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她,你会吗?” 见孙玉民没接自己的话,陈莱又说出了一段话。 这个问题孙玉民倒真的敢回答,自初九来了以后,他已经好多次在梦中,甚至是有时发呆都会想到陈芸,可是他不敢接这个女人的话,凭他对她的认知,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会把自己拉进一个个的“陷阱”。 陈莱似乎知道他不会吭声,于是就在孙玉民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了对初九说话:“囡囡,你知道吗?妈妈日日都在天上看着你,天天都在和小姨说,让小姨好好照顾你。”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触动哪根神经,她那双大眼睛居然流下泪来。 “囡囡,你知道吗?如果小姨是个男儿身,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帮妈妈报仇,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你委身人家檐下。” 孙玉民没料到这个女人会来上这样一出,初九那么小,哪里听得懂她半句话,这些话明显是讲给他听的。本来孙玉民也就不想理会她,可是初九像是有灵性一般,陈莱讲前半段话时,她跟着在依依呀呀,就像是在和陈莱一问一答,讲后半段话时,陈莱流着眼泪,小家伙居然也跟着哭了起来。 孙玉民苦笑了一下,开口说道:“陈姑娘,我是初九的爸爸,也是陈芸的丈夫,她的仇我肯定会报,但是请你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 “我给你时间,谁给我时,谁给我姐姐时间?” 一听到他开口,陈莱立时就变成了泼妇一般,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孙玉民真是拿这个小姨子没有办法,无奈地说道:“难道你要我现在就去上海杀了申追和金牙子吗?” “我哪敢让你孙大将军去做这种杀人放火的事,只是替姐姐不值,只是替初九委屈。” 孙玉民完全明白不了,面前这个女人倒底想要什么,完全理解不了,既然不是催促自己去复仇,那她说这一大段话,作的这些戏,目的是什么? “过两天就是大年了,这是姐姐走了以后的第一个年,也是初九陪你我过的第一个年,你还会像平常一样躲着我吗?” 陈莱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可就是这种声音,立刻就让孙玉民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宁愿听到这个女人歇斯底里,不可理喻,也不想听到她这种让自己感觉到心里没底的声音。 “你还是要躲着我?年夜饭咱们一家子都不能安心的一起吃吗?” 陈莱见他没有答话,嘴里又幽怨地说出一句话来。 孙玉民很想对她说当然没问题,可内心的担忧和对这个女的恐惧,让他张不开嘴来,正当气氛即将变得很尴尬时,一个声音的出现,把这个异样的气氛给打破了。 “年夜饭,咱们一家子当然要一起吃,不仅要一起吃,还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一起!放心吧,这些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刘大哥、铁蛋哥他们那些人都会来。” 说话的是小丫头,这些天她除了抱初九去吃百家饭外,一直在忙碌着什么,陈莱算是知道了,原来她是在筹备过年呢。可一听到她嘴里念出来的那些名字,陈莱的脸马上阴沉了下去,看来自己打算大年夜里想要办的事又要落空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魅 杨树铺、扁担石和十一个新村子的大年是在一片祥和和欢乐的气氛中度过的。白茫茫的世界,喜庆的爆竹,还有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和充斥在空气中的酒肉香味,让孙玉民觉得有些不真实,这还是在日寇铁蹄下苟延残喘的中国百姓吗?这种平淡而又简单的日子,不正是一辈辈英烈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吗? 孙玉民身边的这些弟兄们,除了周善军外都没有成家,自然而然地全都聚在了他的宅子里,这一通团年饭,是从傍晚一直喝到初一早上,如果不是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忧到他们,烂醉如泥的他们还不会回去休息。 这是初九人生的第一个年,她太小,自然什么都记不住,可是收到的礼物是可以见证的,包括最怕小孩的傻熊在内的所有人,都给小家伙备了一份“压岁钱”,能让他们拿出手的肯定不会寒酸,最珍贵的却还是小丫头从颈上取下的一块凤形玉佩,别人不清楚这个东西的来历,可是孙玉民却很清楚,这个玉佩和自己脖子上的那块龙佩是一对的,都是陈芸的家传宝物,后来许昌休整时,她把这块凤形玉佩留在了陆曼的宿舍,原意是想成全她和孙玉民,却未料到陆曼同样是个烈性子,两个人都在许昌离开了他。 凤形玉佩现今戴到了初九的脖子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就好像围着这个世界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它原本该呆着的地方。 一夜的宿醉,让孙玉民在大年初一这么好的早上,却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客厅里前来给他拜年的人,已然坐不下了,小丫头和陈莱才一起过来将他弄醒。 听闻客厅的客人已经多得坐不下时,孙玉民虽然头痛欲裂,但还是硬挺着出来应酬。忙活了好大一会,才把老村长还有杨东大叔以及十一个新村子的代表们打发回去,这自然免不了大撒红包,还好小丫头都已经准备妥当,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分发一下。即使是这样,还是把孙玉民累得够呛,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一会,才刚端起茶杯,还未放到嘴边,小山子跑着进来,说道:“老大,佛子岭王得贵来给您拜年。” “他给我拜年?”孙玉民弄糊涂了,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是长辈,就算抛开王艳茹那一层关系,也不论恩怨情仇如何,怎么的也轮不到人家来给自己拜年。 “是的,老大,他还带来不少礼品,和胡海龙一起过来的。” 小山子回答道。 孙玉民不知道,自打小年那天的宴会上,王得贵被他那一说,当时就吓得不轻,后来回到佛子岭,发现这个年轻的孙东家,说得果然不假,霍山的鬼子和伪军,近千号人全被杀死在佛子岭附近的岭上,伪军的死相还好点,那些鬼子的尸体,被剥得只剩下了一块兜裆布,不要说武器弹药了,连衣服都让人给剥光了。 王得贵惊慌之中,赶忙派人把这些尸体全部收集起来,和伪军的尸体一起,往县城送。 他以为这样做了,就会得到鬼子的大度,结果忙活了这一大会,得来的还是几个大耳括子,还差点让新来的鬼子头桥本太郎一刀给劈了。 孙玉民说的没错,鬼子并不会因为他的献殷勤而会善待于他,反而是无穷无尽的怀疑和盘问,如果不是王有财好歹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帮忙说了不少好笑,也情愿担保,否则真说不准还回不回得来。 王得贵回来之后,把所受到的委屈和怒气,全都发泄在了王福身上,让几个民团壮丁,一通板子把王福给打的下不了床。 两次都是他出的馊主意,没有把杨树铺拉下水,反而把自己拉下火坑,如此处罚他,已经算是轻的了。 团年饭时,王得贵问回家过年的王艳茹和周善军,杨树铺的孙东家是什么来头,俩人先是不吱声,后来在胡海龙的激将下,王艳茹终于上当,说出了孙玉民曾经是国军中的将军时,当场就把他和胡海龙给吓得不轻。王得贵也突然间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年轻人很眼熟了,命人将所有的旧报纸翻出来后,很快就找到了印有孙玉民头像的几份报纸。见到物证都已经摆到面前,周善军便没有再隐瞒,把孙玉民的真实身份给说了出来。这一说不打紧,王得贵直接就吓瘫了,也暗自侥幸,如果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和那边扯上关系,凭自己的这点实力,人家早就把自己吃得骨头都不剩。 和胡海龙一商量之后,便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携着重礼,带着王艳茹俩口子过来给孙玉民拜年。 “孙东家,王某先前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王得贵虽然是坐在椅子上,也只是屁股稍稍沾着椅子,和以前的趾高气昂不同,毕恭毕敬的样子,倒像是他是个晚辈。 孙玉民头还痛得很,本不想接见王得贵,可念在王艳茹和胡海龙的份上,又不得不忍受着听他这些废话。 “王东家,不管是你是我,或者是胡团长亦或是那些难民们,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中国人。”孙玉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缓缓说道:“时值国难当头,理应所有力量都同仇敌忾,保家卫国。我孙某虽是一介武夫,可也知道不强人所难,不抗日我孙某人不怪罪,可帮着鬼子伪军欺负百姓,那就不同了。” 这一番话,把王得贵的冷汗都给吓出来,他慌忙说道:“孙东家,咱虽然坐拥佛子岭民团几百壮丁,可从没做过欺压百姓的事,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 “是吗?” 孙玉民故意冷冷的说了一句,头依旧还是很疼,连他自己都不想再揉,眉头随之皱了起来。 这本来是一个无心之举,可在王得贵看来,却是极不相信的表现,连忙说道:“以后不会,以后再也不会。” 把这二人送走后,孙玉民靠在椅子上就要睡着,忽然间多了一张温热的毛巾敷在了额头上,紧跟着一双温暖的小手按到了他的太阳穴上,相比起自己的揉按,这种力度恰好的按摩,让他十分的舒服。 正在舒适的享受中,小山子又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他很是尴尬,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竟呆站在了门口。 倒是孙玉民听见了人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问道:“你怎么了?站门口干什么?” “老大,新四军四支队高司令和杨团长他们来了,现在已经进村。” 小山子远远地回答着,末了还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听到他的汇报,孙玉民立刻坐了起来,额头上的毛巾也随之掉了下来,幸亏他眼急手快,伸手捞住了,否则肯定是掉到了地上。 孙玉民顺手就用这块还带着余湿的毛巾擦了一把脸,鼻孔中突然间闻到了一丝幽香,他这才发现,用来擦脸的毛巾不是自己的,仔细一回味,替自己按头的手好像也不是小丫头的,连忙回头一看,坏了,挽手站在身后的果然是家里的另一个女人,很明显,自己用来擦脸的毛巾也是她的物品,难怪上面会有一种少女特有的体香。 如若不是马上有客人来,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这个小姨子。 “新年好!” 孙玉民还没有说话,这小妮子倒是先开口了,随着这句话,还有一只伸到他面前的手。 “姐夫,你不会是连红包都不打算发我一个吧?” 或许是过年的缘故,陈莱显得心情很好,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和衣着,几乎让孙玉民眼里放出光彩来。 他从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小姨子,更没有去细看过她的容貌和身材,可这一刻,他的眼珠子完全被这个女人所吸引。 虽然外面下着雪,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是穿着一条中长灰黑呢绒毛裙,脚上瞪的是一双齐膝的暗黄长靴,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紧身毛衣,短小的杏黄昵绒外套没有上扣,把她胸前的高耸完全的凸现,一头秀发挽成了个少妇髻,把白晰的面容完美的展现出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在柳叶眉下,不停地闪烁着直窜人心底的光芒,高挺的鼻梁和那张润红的嘴唇,同样焕发着让人着迷的光彩。 这是一张让无数女人艳羡的姣好面容,这是一副让无数男人欲罢不能的完美身材,孙玉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山子会发呆了,不要说是个****的少年,就连他自己都挪不开目光。 如果说天上有仙女,也大抵不过如此了吧;冲发一怒为红颜、烽火戏诸侯……那些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女子,会比她更美丽吗?孙玉民心目中的答案是否定的。 且不说她倾国倾城,且不说她如同是画中走下来一般,光是她的娇嗔和婉然一笑,就已经把屋子里的这两个男人给秒杀了。 和陈芸的知性美不同,这妮子似乎生来就自带着一种魅惑的光环,和陆曼的气质美不同,这妮子似乎天生就属于美女金字塔顶的那一号。 “红包……我……” 孙玉民双手不停地在自己衣服的口袋摸索着,可是他压根就没有准备红包,这一时到哪找去。 忽然间,他想起先前小丫头给初九戴玉佩的事,灵机一动,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了那块,自从陈芸亲手给他戴上,就再也没有取下来的龙形玉佩,递到了这妮子的手上,说道:“你好好保管吧。” 陈莱显然是认得这块玉佩的,她很想说些什么,可是门前已经传来了杨团长的喊声:“老孙,高司令他们过来给你拜年了。” “你先回去看初九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孙玉民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那么温柔的说话,可是当看到这个小姨子像只温顺的小猫一般点头离开,他的心里忽然间冒出一阵阵的暖意。 “老孙……” 杨克志当然走了进来,看到孙玉民手上还拿着块毛巾,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才起来?昨晚让你那帮兄弟给灌醉了吧?” 孙玉民双手一摊,苦笑着回答:“是啊,那帮家伙从昨晚喝到了今天早上,把我给灌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老孙,你这是像要逃酒的架式,反正高司令他们是来了,这顿酒老孙你可跑不掉。” 杨克志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孙玉民把手上的毛山递给了小山子,轻声嘱咐到:“送还给陈姑娘。” 然后大步地迎到了客厅门口,抱拳说道:“高司令,新年好,新年好。” 高敬亭同样是满脸笑容,也抱拳说道:“孙将军,新年好,新年好。” 紧接着他又指着身边同他一起来的几个军官说道:“孙将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四支队林参谋长。” 孙玉民见他说的是左首稍矮的军官,伸出手说道:“久仰。” “这位是政治区萧主任。” 高敬亭介绍的是他右边的那个稍胖的军官。 孙玉民同样伸出了手,同样客气地说道:“久仰。” 对于他们,孙玉民都有过了解,这都是些久经考验的忠诚革命战士,自己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招呼他们坐以后,孙玉民作出了让他们这些人非常意外的举动,他朝给高敬亭抱大衣的那个警卫员伸出了右手,非常客气地问道:“小同志,你姓万对吗。” 警卫员有些意外,显然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发问,看向高敬亭得到他的同意后,才点头回答:“是的,首长,我叫万……” “万haifeng,对吗?”孙玉民的脸上笑得很灿烂,让一屋子的人都感到很奇怪。 高敬亭他们是满头雾水,都搞不懂他怎么会认识身旁的一个小小警卫员。 只有孙玉民自己知道,这一屋子里所有的人,将来的成就都没有这个小小的警卫员大。 孙玉民自然不会用一己之力,在酒桌上去拼这些英雄好汉们,他把刘文智、邓东平和傻熊都叫上了台面,屋子里的炉火烧得红彤彤,屋子里的气氛更是热火朝天。 难得的美好时光,难得的聚会,难得的把酒言欢。 当屋子的这些人散去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像这个夜晚一样聚在一起。陈莱闲来无事拍摄下的,他们聚会的几张照片,在许久以后,还会让看见的人感到唏嘘不已。 第二百二十三章 王雅芳(一) 时间来到了一九三九年二月。 虽已值初春,但是霍山的天气依旧还是很寒冷。 离当初比试的三月之约越来越近,这让三个连队主官愈发的紧张和担心,不是因为那次伏击战,二连戴存祥部损失最少,也不是因为新招进来的士兵还顶不上去,而是他们都从小丫头那得到“消息”,孙玉民要借着这次比试的时机,挑选一些“兵王”,参加他亲,组织的训练营。虽然他们都知道,被选进这个训练营代表着得到非常大的肯定,可这还是变相的抽走自己的精英,谁会乐呵呵地呢。 孙玉民哪里会知道这三个家伙的想法,再加上陈莱自年后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变温柔了,也更加地注重打扮了,这让孙玉民非常开心,毕竟每天都能看到一个大美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是哪个男人不做梦都想拥有的事情。只不过他很纳闷,每每陈莱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漂亮可爱的一面时,只要看见小丫头或者是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溜之大吉。 ………… 杨树铺这边平淡如水,可霍山县城却突然风云变幻,发生了一件改变了整个态势的事情。也正是这件事情,把本风平浪静的霍山,给闹了个天翻地覆,也间接地给孙玉民他们送去了两个营的兵力,经过这件事情后,杨树铺义勇团才算是真正的成了规模。 王有财当上中队长已有一个多月,手下突然多出近二百号人,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每天都守着王雅芳,准时甚至是提前回家。现在的他不是和张金贵几个鬼混在一起,就是带着几个心腹手下花天酒地。吃喝嫖赌这几个字,也只有嫖字他不沾边了,不是他不好色,实在是霍山这个小地方,哪个青楼女子的美色和身材都媲美不了王雅芳。 王有财这个人木身对钱财就不怎么地看重,原本上边拔下来的军响会经过层层盘扣,可是张昌德并不要张金贵大队这一份,而张金贵又念在他的救命之恩,不盘剥王有财中队这一份,王有财从他老爹打秋风而来的钱财都已经花费不完,怎么会还去克扣手下弟兄们这点钱,所以在整个皇协军霍山保安大队,王有财中队的响银比起其他中队,每每都要多上几倍,伙食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没有经过克扣的钱银,肯定比别人的好上不少,再加上这个二世祖还时不时地自掏腰包改善伙食,甚至是领上一帮子听他话的军官士兵下馆子。所以,只用了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把自己的中队收拾得服服贴贴,威望之高可以说超出张金贵这个大队长不只一截。很多其他中队的士兵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他的中队里调,这让他更加的得意洋洋,更加的不可一世。 这一日,他带着几个兄弟正在太白楼上喝得正兴起,突然一个士兵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叫道:“队长,不好了,不好了,桥本太君跑到您家去了。” 王有财一看见这个士兵就知道不好,自打升任皇协军中队长后,他就安排了一个士兵在他家门口站岗,虽说是不同的人,可今天出门时,他清楚地记得今天是这个兵轮值。听到这个兵说出的话后,他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喝的这些酒都变成冷汗冒了出来。 这个桥本太朗来霍山的时候,随身带了一个天天穿和服的女人,可他仍是不满足,还几乎天天出去猎艳,霍山县青楼里的娼妓玩腻了,就开始打城中女人的主意,王有财所知道的至少有七八家的媳妇被他糟蹋了。现在他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会跑到自己家去了,如果王雅芳被这鬼子看中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有财带着这几个算得上是他心腹的士兵赶紧往家跑,远远地就发现七八个鬼子兵站在家门口,他更加的着急,连忙加快了步伐,可到了门口时,却被鬼子兵拦住。 “太君,这是我的家,桥本太君是来找我的。” 王有财用日语和这些鬼子兵交涉着,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鬼子头是因公事来找自己,而并不是因为听到什么风声,特意跑来纠缠王雅芳的。 可令他失望的是这些鬼子兵完全不理会,端着枪,用明晃晃地刺刀顶着他和几个手工的胸口。 忽然,屋子里传来了王雅芳的惨叫,从第一声开始,连着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刀子一般挫在了王有财的心口上,他脑子里突然间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冲跟着自己来的几个弟兄说道:“如果你们认为我这兄弟值得交,那么就给我干倒这几个鬼子。” 他带来的人和门外的鬼子兵相当,可是论单兵素质,自己这几人肯定是干不过他们,但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人都知道那个鬼子头在屋子里干什么勾当,如果王有财再不挺身而出的话,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这段时间的为人处事,深得下面兄弟们的尊重和爱戴,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像王有财这般真心对手下好的军官并不多,所以他的话一出,即使是这几个手下大都没带武器,都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一人扭住一个鬼子就撕打在一起。王有财从枪盒里捣出了南部十四手枪,踹开院门就冲了进去。 王雅芳一个人在家闲的无聊,很想出门逛逛,可是王得贵最近很少陪她,自己一个人又不敢轻易出门,再外加门口有着一个王得贵派来的士兵呆着,自己哪都去不了,无奈之下,只得重新捡起扔在桌上的女工,一针一针地绣织起来。 一个响午就这样无聊地度了过去,起身正打算去做点午饭,却听到门外那个士兵在和人说着话。 难道是王有财那个没良心的回来了?王雅芳心里有些小幽怨,两个人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那真的是如胶似漆,分开一小会他都好是度日如年一般,有时甚至连上工都不去,天天粘着自己。可是自从他当上了狗屁中队长以后,明显的对自己没有当初那般热情,回来时要么就是喝得醉醺醺,摸不着东南西北,要么就是赌得人都憔悴得不行,一身汗臭和大烟味道能就她熏昏过去。 今天他怎么会突然转性,回来陪自己,刚好也不想做饭了,让他带自己去下馆子,说真的有点想念太白楼的那道酒糟鱼了。 王雅芳带着点小欣喜往院门走去,可没走两步,就发觉了不对劲,门外怎么会有鬼子叽里咕噜的声音。 她的心一下子就失望了,看样子是鬼子来找王有财,而并不是那个短命的良心发现,回家来陪自己。 王雅芳有些生气,扭转身就往屋子里走去,顺手还将屋子里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王有财不在家,她才懒得理会他的那些狐朋狗党。 原本以为门口的那个士兵会把鬼子打发走,可没想到外面没什么声音时,却听到有人从并不高的院墙上翻了进来,把院门打开了。 王雅芳心里猛的一惊,赶紧趴到门缝线上往外看,只见一个鬼子正在重新把院门栓上。他要干什么?女人与生俱来的敏感,让她立刻就感觉到了大难临头,特别是看到那个鼻孔下方留着一小撮方形胡须的鬼子军官,带着淫笑往屋子里走时,她吓得心都快跳出来,想都没有想就躲进了衣柜里。 “咚咚咚……” 门外的那个小胡子鬼子军官在敲着门。虽然躲在衣柜里,王雅芳依然能够听见那扣动自己心弦的敲门声,她大气都不敢出,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可能是见没有人理会,鬼子军官一脚踢开了并不严实的门。透过衣柜的门线,王雅芳看见这个鬼子军官四处打量着屋子,还伸手拿起了自己先前还在绣着的女工。 可能是屋子里没有人,让这个鬼子军官有些失望了,他走到了床边,伸手掀起了被子,然后扯到鼻尖前,深深地嗅了一口。 王雅芳看得真切,鬼子军官嗅着的被子正是自己的,她心里有些厌恶,甚至是还在咒骂着这个该死的鬼子,床上有两条被子,为什么不闻王有财那条臭哄哄的,单单去嗅自己那条。等他走了,就把这条被子给丢掉,自己可不愿意用被肮脏之手动过的被子。 鬼子军官脸上的失望表情很明显,他先前可是满脸淫笑地进来,可屋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得无奈地准备离开。 可他一推开门打算走时,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在门口摇晃了下脑袋,站了一小会,最终还是迈步往前走去。 王雅芳见鬼子军官在门口站着时,已经猜到鬼子肯定是想到了,屋子里如果没人,门怎么会是从里面拴上的。可能是鬼子军官没想明白,最后还是走了,这让王雅芳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虽然是冬天,躲在这不透气的衣柜里,加上人也处于高度紧张,王雅芳还是给热得香汗淋漓,鬼子一走,她就推开了衣柜的门,大口地呼吸着,想借此平复刚刚因惊吓而恐慌的心情。 王雅芳没有发现,自己大口喘气的时候,门口忽然间多了个人,那双带着无尽淫念的眼睛,正盯着她那因剧烈呼吸,而高低起伏的胸脯。如果不是那个人干咽口水的声音,惊到了正闭目回复心神的王雅芳,她还不知道那个鬼子军官已然去而复返。 桥本太郎从来还没有见过像王雅芳这般美貌的女子,特别是她那因为出汗,而湿淋淋紧贴在额头和鬓角的发丝,还有那因喘气起伏的胸前高耸,一下子就把他的欲火勾引起来。 他是听到皇协军中一个和王有财不对付的中队长的密报,说这家伙的老婆是霍山城中最漂亮的女人,才会突发**,来见识一番。 先前还只是以为那个汇报的人,只是想报复报复王有财,才会夸大其词,说这个女人如何如何美丽。 可当他亲眼看到后,才知道那个人所言非虚,这个王有财的老婆当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尤物。 王雅芳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胡子鬼子军官,吓得惊叫了出来,双手护胸,想从门口跑出去,可是她哪有力气从一个军人手中逃脱。被桥本纯一拦腰抱住,直接扛起扔到了床上。 王雅芳已经吓得发抖,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蜷缩在床角,惊恐地看着这个小胡子鬼子一件件地脱着他的衣服。直到鬼子只剩下最后一件兜裆布时,她才如梦初醒,大声惊叫出来。王有财听到的第一声惊呼就是在这个时候。 桥本太郎并不担心她的叫声,外面有着自己的士兵守着,谁敢不要命的进来。他扑到了床上,一把将王雅芳给扯到了床中间,一手抓住这个美丽女人的双手,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撕开了她的旗袍。 这会王雅芳已经不知道害怕了,剧烈的挣扎着,同时撕心裂肺地惨呼着,她此时此刻是多么地盼望着,王得贵能回来救她。 虽然王雅芳对这个人有些埋怨,可是自打嫁给他以后,还是和许多女人一样,认命了,再加上王有财这个人不赖,不仅对她千依百顺,连她父母都照顾得很好,这也让深受女德教育的她更加地妥协了,毕竟是过日子,在这个世道能活成这样,已经是阿弥托佛了,她还能祈求什么呢。 王雅芳不是个轻佻的女子,虽然先前是王得贵的五姨太,即服侍过老子,又服侍儿子,可这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事情。但现在可不一样,这个鬼子明显是要来沾污她,自己就算是死,也都要替王有财守好这份贞洁。 当自己的男人拿着枪冲进屋子时,王雅芳终于落下泪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就正在不停撕扯她衣物的鬼子给踹下了床,不顾已然走光的胸前,从床上跳了下来扑进了王有财的怀里。 “小鬼子,我日你姥姥。”王有财几乎要疯了,家里的这个女人,才是他的全部,为了她,自己可以放弃王家偌大的产业,自己可以不要任何前途。 他想都没想,直接对着桥本太郎扣动了扳机。 第二百二十四章王雅芳(二) 南部十四式手枪是原南部式手枪的改进型,由名古屋兵工厂制造,1925年列为日本陆军制式武器,二战期间装备于日军陆军军官,该枪俗称“王八盒子”。这种手枪使用南部式8mm子弹,瞄准基线较长,精度较高,子弹伤害力极大基本与达姆弹相同,无防护人员被击中,通常非死即残。但这种子弹穿透力很弱,用5层棉被就能挡住,此外该枪采用的设计结构,必须严格保养才能保证可靠性,否则击发后容易出现第2发子弹上膛不到位的现象,导致射击停顿,需要手动上膛,变成了一把“手动手枪”。 此枪设计者为南部麒次郎大佐,外形几乎模仿德国鲁格p08式手枪。但设计得比较失败,比如撞针硬度不够且较脆,击发无力,容易折断,甚至连自杀也无法保证。卡壳频繁,由于弹匣卡笋设计上的失误导致射击时弹夹易脱落、容易走火。距离一远子弹就乱飞,穿透力极差,连厚一点的木板门都无法击穿。 王有财手上拿的就是这样一把浑身是毛病,却又大规模装备于鬼子和伪军的手枪。 如果说他开的这一枪在如此短距离击中桥本的话,这个色胆无边的鬼子头肯定会命丧于此,南部十四手枪近距离的威力可是相当于达姆弹的。 桥本太郎没有料到这个小小的皇协军中队长,居然敢冲自己开枪,他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王有财手中的南部十四手枪卡膛了。虽然都知道这种手枪保养不当的话,极易在击发一发子弹后,发生卡壳的事故,可现在,他连一枪都没有开出,居然就卡膛了。 这一瞬间,王有财惊呆了,他还在想着怎么弄出来那颗卡住枪膛的子弹,那边的桥本太郎可不会再给他机会,从地上快速地爬了起来,一脚踢向了他。 要知道此时王雅芳可是还伏在他的怀中,鬼子头的这凶残一脚如果是踢在了女人身上,她肯定会抵受不住。王有财肯定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去承受这一脚,他没有半点迟疑,抱着王雅芳扭转了身,任凭鬼子头这一脚踢在了自己后背。 “扑哧!” 即使是挨了一记重脚,他也和怀中的女一起踉跄了两步,可是他还是硬挺着没有倒下,嘴里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桥本太郎很恼火,好事被破坏,是他所无法忍受的,而且还被人用枪指,被人开枪,如若不是命大,枪支卡膛,自己已经去见天照大神了。 所以他飞身的这一脚,几乎是尽了全力。 王有财虽然是伪军中队长,可他穿上这身军装才一两个月,完全还是一个文绉绉的书生,桥本的这一脚,如何能够承受得住。他硬顶着没有倒下,完全是因为怀中还抱着自己的爱人,心中的信念促使着他。 王雅芳的魂都快出来了,看到他嘴里呕出的一大口血,她哭得更厉害了,口中尖叫着:“三哥,你没事吧?三哥……” 桥本太郎一脚未踹倒王有财,并没有打算继续踢他,反而是拿起了先前脱衣服时,放在桌上的指挥刀。 王有财没顾自己五脏六腹传来的绞痛,反而是惦记着怀中的女人,他可不愿意自己爱人胸前的美好,让外人给亵渎。身上的军装外套被他脱了下来,将已然春光大泄的王雅芳给遮挡了起来。 桥本太郎可不管坏他好事的是什么人,拔出武士刀后,一个斜劈,就往王有财的后背砍来。 王雅芳倒是看见了穿着兜裆布的鬼子这一动作,可是她已然被吓呆了,居然忘记了提醒,只是张大了嘴巴在尖叫着。 直到后背传来了剧痛,王有财才意识到桥本已然狠下心,想置自己于死地。他强忍着痛楚,拥着王雅芳走了几步,转过身来,用日语说道:“桥本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可是我的妻子。” 桥本太郎一方面恼火王有财坏了自己的好事,一方面又记恨刚刚差点死在他的手上,至于质问,他并没有半分羞愧,大骂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坏,敢开枪打皇军,让你死上几遍都偏宜了。” 王有财听到这句话后,不再吭声了,他知道,面前的这个鬼子肯定不会放过他夫妻二人,与其这样死在他手上,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他快速拉动了枪机,想要把卡在枪膛中的那发子弹给驳出来,可是连着拉动了好几次,那发卡住的子弹仍是没有弹出来,急得他满头大汉。 更加糟糕的是,院外突然间传来了一声枪响,他听得真切,是三八大盖的响声,这还能说明什么,自己带来的那几个兄弟,肯定已经是被人家制伏。 王有财此刻无比的后悔,如果回来的途中派上一个人去把自己的部队拉来,何至于会有让人踩在脚下的事情发生。 他这些日子常跟在张金贵身边,耳濡目暏了这个“大哥”,基本上不怎么买鬼子的帐,也养成了他的这种并不害怕鬼子的思维。他完全把以前龙望霸在小笠原手下,是如何的窝囊样,忘得干干净净,他完全不了解,如果不是因为张昌德的缘故,张金贵敢如此的嚣张跋扈吗? 果然,自己带来的几个兄弟被打得鼻青脸肿,被几个鬼子用刺刀顶着,进来了院子。看到王有财失望的眼神,这几个兄弟都低下了头。王有财知道,他们都已经尽力了,敢听从自己的命令,赤手空拳就敢冲上去和鬼子博斗,他还能说什么?如何还会去责怪于他们? 自己的士兵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这让桥本更加的张狂,他大笑了起来,提着还在滴着血水的武士刀,走到了王有财二人身旁,又是一脚,把两个人都蹬倒在了地上。那还在滴着血的刀尖轻轻一挑,王有财的胸膛已然多了一道血口,他不惧痛,也不畏死,只是担心着怀中的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死后,她将受到如何的非人待遇。 王雅芳虽处于极度恐惧中,可她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夫妻二人所面临的处境,在王有财的怀中,她仰着头,含着满眼的泪花,轻声说道:“三哥,我们都要死了吗?” “你怕吗?雅芳。” 王有财的脸有些变形,这是因为强忍着痛楚的结果。他这个人虽然有着千般万般的毛病,可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还是不愿意失掉自己的风度,即使是痛得几乎抽搐,可他问这句话时,还是很温柔。 “有三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或许是王有财的话感染到了她,这个柔软的女人,居然露出了刚毅决然的一面。 桥本太郎没有心情去看这两个人的情意深深,手中的武士刀已然抵住了王有财的喉咙,只要再稍稍一用力,锋利的刀尖就会割开他的喉管。 生死关头,王雅芳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用手抓住了锋利的刀锋,颤声说道:“放了他,我如你所愿。” 桥本听不懂中文,门外的一个军曹却能听懂,没等他喊话,自己就跑了进来,用日语说道:“大尉,这个女人说只要你放过他的男人,她愿意服侍你。” “不,不可以。雅芳,你不能这样做,如果委身给这个鬼子了,让我如何还能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王有财万分惊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女人,为了救他的性命,会做出这样的决择。 “三哥,留得青山在……”可能王雅芳顾忌到有鬼子能听懂中国话,她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双目含泪,柔声说道:“三哥,你千万别恨我,如果有来生,我还愿做你的妻子。” 王有财听她这语气,明显是要寻死啊,可是他已经无力去阻止,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被那个充当翻译的鬼子军曹一脚踢翻在地上,此刻的他是多么的渴望有人能够来救他,有人能帮他杀死面前的这些鬼子,可是显然没有救世主的出现,他只能从喉咙里冒出绝望透顶的呜咽:“不,不可以……” 桥本摇晃了一下被王雅芳抓住的武士刀,示意她放手,然后在她撒手后,又把刀交给了身旁的军曹,说道:“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我玩弄。” 王雅芳听不懂日语,不明白鬼子刚刚说的什么,可王有财听得懂,鬼子说出这句话以后,他已经心如死灰,看着桥本把王雅芳扔到床上;看着桥本把他那件上面佩挂着皇协军少校肩章的军装,从王雅芳身上扯下,又看着本已经破烂不堪、衣不遮体的旗袍被桥本撕碎;看着桥本解下了自己的兜裆布,像一只恶狼般地扑到了王雅芳的身上;也任凭着他自己被鬼子军曹拉到床前。王雅芳没有一丝表情,眼眶里全是泪水,扭着头直愣愣地盯着如同死狗一般的王有财。两个人的眼睛就这样对视着,似乎这个世界,这间屋子里再也没有其他人,没有用刀指着王有财的鬼子军曹,也没有已然在王雅芳身上不断起伏的桥本太郎。 每过去的一分一秒对王有财来说都犹如被千万把小刀子,在自己身上切割着。时间也像停止了一样,怎么会过得如此之慢,如果可以的话,王有财是多么的渴望,这耻辱的一幕能够马上翻篇。可是,这个奢望怎么可能会实现,在他的绝望中,桥本终于从王雅芳的身上滚了下来。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用日语喝斥着:“王桑,你要好好照顾令夫人,下次再来时,如果她有半分不好,小心你的狗命。” 王有财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他的心,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床上那个被鬼子大尉摧残过的女人身上。 同样的,王雅芳从头至尾,视线都没有离开过王有财,哪怕是桥本把她弄得满身伤痕,都没有叫过一声疼,有的只是对王有财的心疼,仿若这个男人身边上,已然快干涸的那一大摊血渍,全然是从她身上所流下来的一般。 桥本临出门时,给了王有财一脚,让本已经流血流得十分虚弱的他再也没有坚持下来,直挺挺地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他醒来时,头是枕在王雅芳的怀中。 胸前、背后的伤口已然被缝好,屋子里除了自己的女人外,还有一个士兵在忙前忙后。 “你还好吗?” 王有财第一句话问的是王雅芳,在他心目中,哪怕自己伤得再重一些,也抵不过爱人所受的创伤。 “嗯!” 王雅芳虽然眼睛还是肿胀着,眼眶中也含着泪水,可是在王有财面前还是很坚强,她回答道:“我没事,你还痛吗?” 王有财摇了摇头,身体的虚弱让他很想继续休息,可是他又不敢把眼睛闭上,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桥本在王雅芳身上起伏的场景,这对于极好面子,极度宠爱妻子的王有财来说,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队长,张大队长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带着人去把桥本那家伙给揍了一顿。”那个在屋子里忙碌侍候的士兵,见到王有财醒来,忙凑到了床前说道:“听说那家伙被揍成了猪头。” 听到这个好消息,王有财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准备些礼品,去替我感谢金贵哥。” “还是等您伤好了自己去吧。”士兵说道:“揍了桥本鬼子的当天,旅团长和六安的大鬼子宫本就赶了过来,大队长不仅吃了两巴掌,还被关了禁闭。旅团长说,不关够十天半月,谁也不准把他放出来。” 王有财一听就明白了,打了桥本,肯定会把宫本纯一惹怒,表面上看是张昌德把自己这个本家兄弟关起来,实际上却是在保护他,如果不做做样子,宫本纯一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自己本来想借张金贵的手去讨个公道,现在看来,这压根就不是个办法。 “委屈张大哥了,你让人吩咐太白楼,一日三餐都给张大哥送最好的伙食,这钱我来出。” 说这话时,王有财有气无力,这让给他当枕头的王雅芳很是心疼,她有些微嗔:“你自己都伤成这个样子,还在担心着别人。” 王有财没有吭声,他在和自己较劲,这等血仇不报,还能算是个人吗? 王有财满心都是复仇,完全没有去顾忌身边女人的想法是什么,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大错已然铸成,后来每每讲到这些时,他都会忍不住的流泪。 第二百二十五章王雅芳(三) 桥本太郎被张金贵带人暴揍一顿后,老实了两三天,可是偷腥的猫哪能轻易改变性子,从随军带着女人这上面就能够清楚地看出来。 虽然宫本纯一帮他收拾了张金贵,可也警告了他,不准再破坏友军的关系,这也相当于说不准他再去骚扰王有财。 憋了几日,他终究是抵不过心中的欲望,又带着十几个士兵往王有财家而来。 可哪料到王有财已然猜到这家伙会再来,早就带着王雅芳住进了皇协军军营中。 桥本再嚣张跋扈,可还是没有去皇协军军营中撒野的胆量,特别是还有一个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张金贵,他可不想再被这家伙给暴揍一顿。 “大尉,属下有个办法,可以让您得偿所愿。”桥本身边最受他信任的军曹说道。 “真的?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让王桑的妻子陪我一晚,我重重有赏。” 桥本太郎听到军曹的话后,两眼都放出光来,迫不及待的许下了重赏。 “王有财不是皇协军的军官吗?他受伤了,自然要接到皇军的卫生室来医治。” 军曹的这个主意,桥本没听明白,他疑问道:“给他医治?我巴不得他现在就伤重不治。” “大尉,我们把王桑接来医治,然后只允许他妻子过来照顾,只要进了皇军军营,那您想干什么谁能够阻止得了。” 军曹的解释让桥本醍醐灌顶,他拍着手掌笑道:“哟西,此计甚妙。”可随即又说道:“如果他不肯过来这边医治呢?我们能奈他何?” “很简单,药品不是属于我们管控的吗?现在就派人把皇协军的所有药品都封存,有伤病的必须到我们这边来医治。” 军曹应该是早就想好了这出戏,对于桥本太郎提出的疑问回答的很快。 “哟西,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我希望到晚上时,那个美丽的支那女人,已经是躺在我房间的床上。” 桥本太郎似乎是已经看见那副让他欲罢不能的胴体,从他那双淫眼中,从他那猥琐的神态中,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恶心,什么叫做卑鄙。 王雅芳这几天时常会在梦中惊醒,那天的遭受像噩梦一般,始终萦绕着她,如果王有财哪怕有一丁点儿表示嫌弃,说真的,她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王有财的伤势算不上严重,胸前和背后的两道伤口,被军医缝上后,休养了这几天,痂都已经结上,只是还不能有剧烈的动作,否则肯定会把伤口重新撕裂。 人是躺在床上,王有财的心思却早已飞了出去,他想派人去佛子岭报信,求王得贵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出兵助自己一己之力。 别看王有财是一个和自己父亲抢女人的不肖子,可是他倒底喝过几年洋墨水的人,在日本留学的四年里,他算是见识了大和民族的自我优越感,也正是因为太了解日本人,王有财才会知道这个桥本太郎肯定不会轻易撒手,如果不早作准备和打算,自己和妻子肯定难逃毒手。 他已经记不起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的就是对日本这个民族,对日本人最好的阐述,如果不是看过这篇文章,如果不是去过日本留学,他肯定会选择忍受这一次,可正是因为这篇文章和自己的亲身经历,让他下定了要和桥本太郎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 那篇文章讲的是日本人最高的神:天照大神。 日本的神话里有个“高天原”的概念,高天原产生了许多神,其中有这么一对**的姐弟,天照大神和暴风雨海神素戋鸣尊。天照大神是姐姐,素戋鸣尊是弟弟,姐弟俩生下一堆孩子,既是弟弟又是丈夫的素戋鸣尊开始折磨妻子也就是自己的姐姐,摧毁她的农田,在她住的殿墙上泼涂粪便,逼迫她困居洞穴,然后又采取镜子、珠宝以及别的女神跳脱衣舞等等手段,骗姐姐出洞,再用石头堵死洞口。 在普通人看来,这个丈夫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恶劣至极,但他也只是被暂时撵出了高天原。他到了出云(现在日本的岛根县),恶汉素戋鸣尊在出云杀了一头巨兽,从它的尾巴里获取了一把剑,于是拿着这把剑又回去向妻子也就是姐姐表示悔改。 日本皇位的标志有三样东西不可少,那就是宝剑、镜子和珠宝,出处都跟这个传说中的恶魔素戋鸣尊有关。 素戋鸣尊不光折磨他的妻子,连他的儿孙们也互相残害。他的一个儿子叫大国主命,平叛有功,引起素戋鸣尊和其他弟兄的妒忌,设法陷害他,屡次谋杀他。有一次大国主命的兄弟们劈开一棵树,用楔子顶住缺口,把他的脑袋强行推进去,然后抽走楔子,活活夹死了他。 天照大神代表皇室一系,素戋鸣尊代表另一系。日本的第一位天皇就是在这样的半人半神堆里产生的,是应天照大神的请求,由她的曾曾孙神武担任。其实,姐弟俩是一家子,正与邪结为夫妻,于是所有日本人都自诩是神的后裔,光明与黑暗,智慧与残忍生来集于一身。 天皇至今仍是大和民族的国家象征,科技再发达,文明再进步,日本人心目中不容改变的是,天皇是神祗授予的。想想看,出生在东瀛岛上的男男女女,自幼便以天皇的子民作为自身认同,别的民族他们还能放在眼里吗?只有我役使你的份儿,岂能容你来与我平起平坐? 在王有财的心中,日本人都是表里不一、嘴里说的都是正能量的话、心里想的都是负面的东西!日本人小气,先不提他们独创的aa制,出去吃饭点的菜还没有留学生多,而且喜欢吃独食,看不出欢乐祥和的气氛。日本人孤僻,不愿意主动接近人,不愿意接受新鲜事务,遇到麻烦能躲就躲,对朋友也不够热情只是嘴边那种冷冰冰的礼貌。欺软怕硬,对于比你差的人,他甚至会忽略你的存在,一旦硬碰硬它就没脾气了。冷漠,没有多少亲情友情,爱情里面也不够浪漫,只有变态和**的性会让他们冲动和发泄一下。日本人太理性不招人喜欢,虽然什么都想的很理智有道理,但是理性到连爸妈都不认,没有一点人情味就是爹不亲老娘不爱了!日本人守信用但不守信用,面目狰狞,叫他们小鬼子有道理的,岁数大的日本人大部分脸上不慈祥,都是满脸凶气,而且脾气古怪,不是矮小就是看起来早年遭了多少罪似的,要么秃顶要么脸上长疮长黑斑。日本女人看起来小家碧玉、其实骚的不行、再下流再贱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以上这段对日本民族人性的描写摘自360doc个人图书馆《西方人论日本民族的劣根性》。) 王有财躺在床上盘算考虑着,所表现出来的沉默让王雅芳很是心疼,以为他还是对那天的那幕念念不忘,无法去释怀。就是这种复杂的心理,让王雅芳产生了一个极端的想法,她哪知道自己的男人之所以不怎么说话,并不是因为她被玷污,而是在想着怎么保住两人的小命,想着怎么去报仇雪恨,说得再好听点,他是在想着怎么替霍山城中被桥本太郎糟蹋过的妇女讨回公道。 “队长,军医说没药了,所有的药品都被皇军管控了。” 勤务兵刚愣子的一句话,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两个人都把目光都投向了那张稚嫩的脸上。 和许多皇协军士兵一样,刚楞子也是出身穷苦人家,他年纪很轻,十八九岁的模样,干事跑腿都很利落,深得王雅芳他们二人喜欢。 “打大仗了吗?” 听到刚楞子的话,他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打仗了。鬼子每每一到大仗开始时,就会对药品进行管控,一方面是保障己方士兵的需求,一方面是防止药品流入敌军手中。 “没有听说哪儿打仗了呀?”刚楞子摸着后脑勺,他没听明白王有财话里的意思。 “你刚不是说药品管控了吗?” 王有财觉得很奇怪,如果六安的鬼子没和廖磊的部队发生交火,那管控药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是军医说的。他今天还没有来帮您换药,所以我去催促了一下,结果他就告诉了我这句话。” 刚楞子如实回答道。 “军医还说什么了?” 王有财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忙追问道。 “他说,太君让队长您去皇军卫生所去修养,到了以后给您上最好的伤药。”刚愣子回答道:“军医正在准备担架,打算让我叫几个兄弟,把您送过去。” 刚楞子的话一下子就让王有财警觉起来,他刚想再细问,却听到刚楞子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说道:“差点忘了,军医说太君不让我跟着去照顾您,一定要嫂子去亲自照顾。” 那天在自己屋子里发生的事并没有扩散出去,刚楞子完全不知情。他说完这些话后,还笑着说道:“队长,您真有福气,娶到嫂子这么漂亮的女人。太君也很好,还让嫂子去医院照顾你。” 虽然不知者无罪,可这些话还是让王有财和王雅芳俩人,像吃了只苍蝇般恶心。 傻子都能看出来,药品管控是假,想把王有财夫妇二人诓进鬼子军营才是真,如果真进了那里,恐怕他们是真的没命再出来。 “桥本太郎,你个狗杂碎欺人太甚了。” 王有财的眼珠子都红了起来,说这句话时,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来。 “三哥,我们怎么办?” 王雅芳虽然已抱必死的决心,可出于对王有财的担心,仍然焦急地问了出来。 “拼了呗,我王有财毕竟是裆下还有着两个卵蛋的男人。如此奇耻大辱,岂能不报。” 王有财这话说的没有刚刚那般气愤,可是从他脸上佯装的平静上,王雅芳还是读出了心如死灰。 是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当着他的面玷污他的妻子,还残忍? 自己该做点什么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永远地留在他心中。王雅芳看着正在向刚楞子交代着什么的王有财,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次出现的笑容。 “你去佛子岭一定要见到王得贵本人,跟他说如果不派兵助我,到死我都会反咬他一口。” 王有财其实知道,想让他那个老爹,把全家的身家性命全都系于他一身,是不可能的事,可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让刚愣子去跑这一趟。 “派兵?我们这儿那么多兵,求他们做什么?” 刚楞子被王有财这话弄得糊里糊涂。 “你别问那么多,记住我的话就行。” 从鬼子管控药品的事传到他耳朵里,王有财就已经确信了,这个卑鄙无耻、龌龊到极点的日本人,绝不可能会放过自己。先前自己把妻子一起带进军营,看来是有先见之明,桥本这是不敢到皇协军营中来惹事,才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既然他不给自己活路,那就一起完蛋。王有财虽然没有那种拨杆而起的豪气,可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了,如何还会继续忍受。就是有着这些想法,他才会派出刚楞子去搬救兵,这看似无可奈何,碰运气的一步,却给他带来了一条生路。 “可是您都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他们出兵。如果您父亲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刚楞子的话说得很实在,连个理由都没有,王得贵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出兵。 “如果他当真这样问了,那你就告诉他,今天晚上我会带兵去杀鬼子,而且会把佛子岭的旗号一并打出来。” 王有财稍一思忖,说出了这句话。他没发现,就在他和刚楞子说话的时候,王雅芳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一片片地乌云在天上翻滚,还是正午时分,天色就已暗得不行,看样子暴雨就会来临。时不时地刮过一阵风,卷起地上的废纸,在街道上空飘浮。 王雅芳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路上,任凭着风肆意妄为地将她的秀发吹乱。 离自己那个温暖的小家已经很近,王雅芳的内心忽然腾起一股莫名的悲凉感,她一次次地回头,看向自己刚刚走过的大街,可是一次次地失望着,她多么地盼望着,自己的男人会出现身后的街道上,来阻拦她,来挽回她,可是…… 进了屋子里,屋子里的那摊血迹还是没有清洗掉,只是由以前的殷红变成了紫黑;床上的凌乱也是依然,她不敢再去看上一眼,怕自己会再次想起那天,屈辱的一幕。直到走到自己那张专属的梳妆台时,王雅芳才愉悦起来,这是男人送给自己的第一件东西,尔后的日子里,自己的男人买回来的一件件饰品,一样样女红,把这个小台子都快塞满了。 王雅芳拉开了抽屉,从最里面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又拿出了一把匕首,看着这两样东西,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苍天有泪 王雅芳走出来后,依旧关上了院门。 虽然明知道自己会一去无回,可她还是有些舍不得这间小院子,在这里生活的一两年,可以算得上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如今要离开了,总是会有些恋恋不舍。 王雅芳驻足站在屋门口,静静地看了着这间小院子,直到一颗黄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把满心不舍的她惊醒。 是时候离开了,再不走就下暴雨了,如果让雨水洗去了自己涂在某几处的毒药,那自己舍弃的这条小命,将会牺牲得毫无用处。 王有财派出刚楞子后,发现王雅芳没有在屋子里,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女人嘛,住在男人堆里,总是有些不方便,总得让她有些私人空间。 他发现事情不对,是在召集自己的一些心腹密谋完之时。 倾盆大雨肆意地从天空泼向霍山县城,天色也是阴沉得可怕,看样子这场暴雨下的时间不会短。 突然,一阵狂风挟持着雨水飘进了屋子里,几滴冰冷的雨水落在了正在对几个心腹作嘱咐的王有财身上。 “雅芳,去把窗户给关了。” 习惯性的话语从嘴里说了出来,王有财还没有意识到妻子早就已经不在这个屋子里。 直到再一阵狂风卷进雨水,他才抬头往屋子里寻找。 “你们嫂子呢?” 王有财有些急了。外面如此大的狂风暴雨,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除了自己的这间营房,军营里并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她呆下去。 “我们进来时,嫂子就没有在屋子里。” 一个心腹回答道。 王有财哑然失语,他其实自己是看见妻子出门的,只是当时以为她要上茅房之类的,后来这帮弟兄们来,就把她给遗忘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被大雨困在茅房,或者是其他地方了。 “大家先去准备吧,王某拜托众位兄弟了。” 王有财的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心事再去商量那些细节。他现在只想马上找到自己的女人,只有她在身边,自己才不会胡思乱想。 王有财的心情就如同这暴风骤雨一样的坏,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和她在一起近两年,基本上对她算是了解,别看她曾经是王得贵的五姨太,那真是一家子已经走到绝路,如果她不委身相从,一家人真的会饿死病死在屋子里。后来,自己下药骗取她的贞洁后,当时她摸起剪刀就往自己胸口扎,如果不是自己眼急手快,恐怕那时她就已经香消玉殒。 王有财看着手掌上那一道伤疤,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害怕王雅芳一时间脑子转不过这个弯,会自寻死路。 当一个个被自己派出去寻找妻子的士兵湿漉漉的回来,王有财的心愈加地不安,如果去家里寻找的人回来还是没有消息,那她就肯定是去寻短见了。 王有财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让自己抛家弃父的女人,再也见不到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他的心里就莫名的酸楚起来,眼眶也跟着湿润了。他不是个常流泪哭泣的人,哪怕那天让桥本太郎如此地伤害和欺辱,他都没有流过半滴眼泪,可是现在,王雅芳突然的音讯全无,就能够让他如此伤心,可见他爱她爱得有多深。 “队长,队长……” 一连串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即使是在嘈杂的雨声中,他仍然听得真真切切。 当这个声音的主人出现在屋门口的时候,王有财开始内心巨烈不安。他认得这个士兵,正是自己派回家中寻找的,看他冒着暴雨而来,浑身都已经湿透,他就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甚至不敢主动开口去询问。 “队长,”这士兵的声音有些沙哑,话语中还带着些哭腔:“嫂子没了!” 这句话一出,王有财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当即昏厥了过去。几个心腹七手八脚地把他给弄醒时,他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雅芳是怎么死的?” 强压住内心的悲痛,王有财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有财没有去怜悯这个报信的士兵,被冷雨浇得全身湿透他,现在正在瑟瑟发抖。不是不心疼士兵,只是因为在这个当口,王有财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短短的一两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现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 王有财直到现在都还是以为妻子是在自己家中自尽,还以为是这个傻女人怕自己嫌弃她,而走上了绝路。 可当士兵把事情的经过讲出来时,王有财疯狂了,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从床上弹起来。他不顾本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又重新烈开,不顾伤口的疼痛像是被小刀子在割着自己的肉,不顾从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纱布,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要杀光霍山城里的鬼子!” 先前他派出去的这个士兵,本来是奉命去家中寻找王雅芳。打着雨伞来到王有财家时,看到的只是紧闭的院门。敲了几声门,也没得到回应,于是就自行推开了院门,走了进去。他来的时候,王雅芳已经出去一会,自然碰不上面。看到家里没人,他打算回去交差。 这个士兵从王有财家中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一个弟兄正在雨中跑,他赶忙叫住,俩人共打一把雨伞往营地走。可路上的几句闲聊,让这个士兵吓了一跳。因为那个被他叫来躲雨的兄弟无意中询问了一句:“王队长是不是去皇军那边了?” “没有吧!” 他是奉着王有财命令才出来寻找的,自然知道队长在营地。 “肯定是去皇军那边了,如若王队长没在那边,天仙一样的嫂夫人,怎么会独自一人走进皇军驻地呢。”那个借伞避雨的兄弟笑着说道。 这原本无心的话,让他给逮住了,连忙问:“你亲眼看到嫂子进皇军军营了?” “是啊,我在营门口看到她的,被两个鬼子客客气地引进里面。”这个弟兄拍着胸脯说道:“如果不是嫂子,我把眼珠子扣下来。” 听到这句话后,他把雨伞往那个说话的弟兄手中一塞,自己则冒着暴雨往县府方向跑去,那里就是日军的驻地。 霍山县城不算大,县府也不是很远,当他跑到门口时,雨还在继续疯狂的下着。 可能是因为这狂风暴雨的缘故,日军驻地门口的两个沙袋工事里一个人都没有,不光日军没有在工事里值哨,连另一面的皇协军工事里也没有人,只有两挺重机枪孤零零地在淋着这大雨。 他原本想去问值哨的皇协军兄弟,有没有见过嫂子进去,可是值哨的人都不知道跑哪避雨去了,自己又不敢冒然往里面走,万一被不知道躲在哪避雨的鬼子打上一颗子弹,那当真就不值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跑进了一片屋檐下避避雨。虽然还是有着狂风时不时卷着雨水往身上扑,可是在屋檐下呆着,总是要胜过在雨中淋着。 就在他不停地拧着已经湿透的衣服时,忽然听到了县府院子那边传来急促的哨子声。 循声望去,只见十几二十个人从以前的县府大楼跑了出来,有日军也有伪军。他们迅速地跑进了工事,如临大敌般警戒着周围。 本来他想立刻跑到工事前去询问,可一看到这些哨兵们紧张兮兮的样子,他居然莫名的心虚,不敢走过去。 可不敢过去,又怎么向队长交差呢?正纠结中,他忽然看见两个鬼子兵拖着一个人往门口行来。 暴风骤雨中,两个鬼子兵没有半分人性,在地上拖拽着一个几乎是全裸的女人,扔到了县府大门口的街道上。 可能是老天都觉得太残忍,鬼子兵将那裸尸扔到街上的时候,突然间闪过几道闪电,紧跟着炸雷响彻在天空,仿似是替这个已然死去的裸尸鸣着不平。 躲在屋檐下的士兵,双脚不停使唤地在发抖。他有预感,那具被鬼子兵扔在街口的裸尸,可能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嫂子。 两个鬼子兵扔下裸尸以后,走到了皇协军士兵蹲守的沙袋工事前,和里面带班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就看见一个皇协军士兵飞似地跑了出来,往军营方向跑去。 “兄弟,你过来一下。” 在那人即将从自己身前跑过去的时候,他叫住了他。 “出什么事了吗?”躲在屋檐下可仍在发抖的他开口问道。 “那个女人是王队长老婆,她把桥本太君给毒死了,自己也自尽了,皇军让我去叫王队长来收尸。” 那人手指着地上的裸尸,气乎乎地说道,虽然他也穿着皇协军军装,可是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分怜悯和惋惜,反而是带着些火气,可能是因为本来在舒适地避着雨,结果让这个女人闹出来这么大的事,让他不得不冒雨蹲守工事里,又不得不冒雨前去报信的缘故。 听到这句话,屋檐下的士兵脚一软,几乎坐到了地上。可是他还是站住了,冲这个皇协军弟兄作了个揖,说道:“谢谢兄弟,你不用去报信了,我就是王队长派来找人的。”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犹豫,重又走到雨中,走到了那具被鬼子兵扔在街上的裸尸旁,脱下了自己湿漉漉的衣裳,替这个可怜的女人,盖住了最后的尊严。 王有财听完士兵的述说后,已经怒到不行,发飙似地叫喊着。在一名心腹的帮助下穿好了军装,他开口说道:“兄弟们,我要去给你们的嫂子收尸,集合部队吧。” 大雨下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原本只是狂风暴雨,可是现在还时不时地响起炸雷,似乎是要震摄着什么。 街道上已经有着齐脚腕的积水,天色依旧是昏沉,在这恶劣到不行的天气中,王有财任中队长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带着自己所有的兵,带着自己所有的武器装备,气势汹汹地冒雨往县府方向行进。 身上的伤口被雨水一渗,更加疼痛,可这完全影响不到王有财,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意志全都在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女人身上,她现在正孤零零地躺在那地上,正独自承受肆虐的雨水,正一个人躺在那冰冷的街道上。自己要赶快把她接回家,就算已经救不了她的命,可不能让她这样曝尸街头。 县府门口两个工事里的日伪军,显然是听到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都紧张了起来,机枪手已把住了九二式重机枪的握柄,副射手拿着弹板的手都在轻轻发抖。 王有财已经能够看见前面不远街道上的尸体,在一件军装的遮盖下,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的心本就在痛,这会儿更是绞痛的不行,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和着雨水,让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王有财不是个自私的人,虽然不舍爱人的离去,可也不会让自己的士兵白白送命。强忍着悲伤,他望了一眼大门口工事里已然在瞄准的重机枪,又望了一眼离大门口不远地县府大楼,不用想都知道,那里面早已经是布满枪口,只要自己稍稍不冷静,那里面射出来的子弹绝对可以吃掉自己中队一半的生命。 王有财扬起了右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这一扬手,又扯动了伤口,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点疼痛和内心的伤痛相比,算得了什么。 他独自一人往前走着,越往前走着,内心的酸楚越是强烈,内心的疼痛越是巨烈。他多么渴望,地上的那具尸体不是自己的妻子,不是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可是越走得近,他越能确认,那个被雨水洗刷的尸体,正是自己的那个她。 当那张苍白的面孔完全出现在视野里时,王有财再也没有忍受住,双脚扑通一下跪在坚硬的街道上,凄惨的叫声让工事里的日伪军都不禁头皮发麻,打起冷颤。 虽然是在飘泼大雨中,王有财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面前的女人很安祥,被雨水泡得已有浮肿的脸上,还是能够看得出是带着笑容的,似乎在向王有财诉说着,自己选择的路,她并不后悔。 可越是这样,王有财越是内疚不已。他不停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后悔这两天没有好好开导她,后悔不该让她知道自己打算同鬼子拼个鱼死网破。这个傻女人,是不忍看到自己去和鬼子拼命,才会用这么极端的做法,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桥本的狗命,换取自己男人的安宁。 王有财很想对她说,你怎么这么傻呀,就算和桥本同归于尽了,我就会和鬼子相安无事吗?肯定不会的!你死了,我这辈子剩下的最后一件事,也就只有杀鬼子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请援 王有财的手抚摸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手指颤抖着,心也在颤抖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突然间失去,让他的心肝像是被一把利刃在割绞着,疼得无法自己。 原本充满着复仇想法的脑子,在见到王雅芳的尸体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狠狠地扭头望向县府大门,狠狠地瞪着那两挺沉重黝黑的重机枪,狠狠地瞪着即使是下着暴雨,却依然死死把着机枪握柄瞄着这边的鬼子和伪军们。 王有财出门前是很想带兵冲击鬼子营地,可当他真正的见到了王雅芳时,这个念头却打住了。 鬼子肯定是要杀,但绝对不会是现在,如果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让手下近二百号弟兄枉死,那才是真正的万死不能辞其咎。 王有财把目光重新收了回来,他不能再让她在这冰凉的地上淋雨,吃力地从地上抱起了已经僵硬的王雅芳,蹒跚着往后走去。 滂泼大雨中,他带来的中队自发地分成了两边,中间空出一条路来,让王有财通过。三个心腹跑到了身边,想要帮一把有些吃力的他,可是被王有财给拒绝了。和雅芳最后相聚的时光,自己怎么能不珍惜呢。 “轰隆……” 头上又响起了炸雷的声音。 霍山已经有好些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春雷也比往年来得更早些,这大概是因为老天爷怜惜这个可怜的女子,它也在伤心流泪吧! ………… 王艳茹这些懒洋洋的,一点都提不起精神,周善军又在忙着训练,根本就没什么时间去陪她,极度的无聊下,她让刘文智派人把自己送回了佛子岭。 见到她回来,王得贵高兴得不得了,两个曾经侍候女儿的丫鬟,又被他重新派到了她身边服侍。 身边多了两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成天在耳边叽叽喳喳,让王艳茹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可身上依旧是懒洋洋地,时不时地乏困。她不想一天到晚闷在自己的房间,不想一天到晚地睡在床上,只要发觉自己有点困意,她就让这两个小丫鬟陪自己到处走走。 这天下午,她带着这两个小丫头刚从干爹胡海龙那边回来,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皇协军士兵着急忙慌地冲进了自家大门,看样子是有很着急的事情。 难道霍山城中的鬼子和伪军,又要去打扁担石或者是杨树铺?自从跟了周善军以后,她变得细心多了,会常常留意身边的一些人和事,更加会在意听到的一些言语。 就像两次鬼子伪军过来,她都依稀了解到了是自己父亲这边搞的鬼,这让她十分地难堪。现在看到又有城里的伪军前来,她立刻警惕起来,以为自己老爹又在搞什么名堂。 王艳茹很讨厌打仗,即使是自己家里有着一支人数众多的民团,自己的丈夫也是个军人,但是她还是十分地厌恶战争,既不希望丈夫去打鬼子,也不希望老爹和鬼子扯上什么关系。 怀着这种念头,王艳茹也小跑了起来,她打算去偷听父亲和那士兵的谈话。 “不行,佛子岭绝不会出兵,这事没得商量!” 王艳茹刚躲到窗户下面,就听到了父亲在发怒。 “我们中队长说了,如果您不带兵去助他一臂之力,假若事败,他肯定会咬您一口。” 这个声音很陌生,明显的那个士兵的声音。王艳茹觉得很奇怪,这个士兵口中所说的中队长她不知道是谁,为何让父亲出兵助他?为何又是不出兵相助,他就要反咬一口? “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王家白白抚养了他二十余年,现在他自己去寻死,还要拉上全家给他垫背。” 父亲的这句话,让窗外的王艳茹更加纳闷了。白白抚养二十余年,这明显说得是自家的兄长或者是胡家两兄弟,可是这些人中间并没有谁是什么劳什子中队长呀。 那个士兵没吭声,倒是王得贵在问话:“王有财还说什么了?” 王艳茹听到这名字,心立刻跳了起来,暗想:难道三哥想对杨树铺下手,央求父亲出兵助他。 “中队长只说了让您一定出兵,求您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务必出手相助。” 王有财说了前半句话,后半句话是刚楞子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份,私自加上去的,在他心目中,天底下所有的父子都一定是连心的,儿子有难,父亲不帮谁帮。 “念在父子一场上!哼,如若他顾忌父子情份,就不会把全家往火坑里拉。” 父亲的余怒未消,说这句话时仍是很大声。 “中队长也不想这样做,可是已经被逼得没办法。如果不反抗,您就得替他两口子去收尸。” 士兵的话也让王艳茹心里直嘀咕,三哥是惹上什么事了吗?怎么会弄成你死我活的地步。 “收尸我倒愿意做,只盼望他不要连累到王家,鬼子是好惹的吗?国民政府都惹不起,何况咱这小小的王家。” 王得贵的声音比先前要小了些,或者是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份了,毕竟亲儿子来求救,自己不帮,还当着他的人发火。如果真传到那个不肖子的耳朵里,说不定他真的会临死咬王家一口。 听到这句话后,王艳茹算是明白了,三哥是惹上鬼子了,他打算和和鬼子干起来,担心打不过,才派人过来相求。只不过她不明白,倒底是什么事情,三哥非得和鬼子拼命?要知道,在她心目中,王有财为人处事都是很谨慎的,按常理应该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除非…… 王艳茹不敢想下去,她知道自己这个三哥最在意什么,如果真的让他走上极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三嫂出问题了,她不敢想是非常清楚,这个曾经自己的五姨娘,美的可不是一般般,假若让鬼子看上了,要把她强占过去,三哥岂不拼命! “你回去告诉他,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上去。凭他的能力,凭家里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只要他愿意要,娶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王艳茹虽然没有听到两个人前面的对话,但从父亲这句话中,她还是了解到了,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果然是三嫂出事了。 她很想对父亲说,就凭你现在还有着几房姨娘,就永远不会懂三哥的心思,也不够格去评论和指使三哥怎么做。想归想,王艳茹永远都不会这样说父亲,不光他是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还因为他是父亲。 刚楞子本来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到王有财和嫂子的对话,才隐约知道事情和这个漂亮的嫂子有关,出来后从一个相熟的弟兄那里,听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王有财两口子平时待他很好,特别是王雅芳,简直把他当弟弟一般,现在知道了这些,他心急如焚,平素骑快马都要近两个小的山路,他提前了很多赶到,可是从王得贵的口吻中,他算是清楚了,无论自己怎么说,怎么讲,中队长的这个老爹都不可能会出兵相助的。自己倒还不如趁着雨还没有下下来,赶快回去,说不定还能助中队长他们一臂之力。 他气乎乎地从会客室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又伸手感受了下风的方向,小跑几步,想赶紧去拴马的地方,再不走路上肯定得淋雨了,他脑子里全是想着回去后,怎么和中队长交差,面前突然跳出来一个女孩,把他吓了一跳。 他没有心事去和一个女孩子去计较,甚至没有去仔细观察这个女孩的容貌,直接就绕过了她。急着回去,自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纠缠上,刚走几步,却被那女孩的话给吸引住。 “你不是来搬救兵的吗?怎么救兵没搬到,就着急着要走?” 王艳茹的这句话一出,刚楞子就猛地停住了脚步,可也只是稍稍停了两三秒钟,接着又往前走去。 “你这人,我在跟你说话呢。” 王艳茹着急了,她把嗓门的音调提高了几步。 “搬不到了,王老爷子不肯出兵。” 刚楞子头都没回,直接回答。 “他不出兵,自然有人愿意出兵,着急什么。” 王艳茹其实心里也没底,可是为了挽留下这个楞头兵,只得出言相骗。 “当真?” 刚楞子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跟我来。” 王艳茹往大门口走去,路过这个楞头兵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 刚楞子本来对这个女孩的话有些将信将疑,可看到她身后带着两个丫鬟,又有点相信了,能够在王家带着两个丫鬟的年轻女子,不是中队长的姐姐妹妹,就是老爷子的小妾们,眼前的这个女孩,明显不属于后者,能躲着偷听说话,又如此关心中队长的,应该就是他姊妹吧,她既然说有办法,为何不听她一言呢。 跟随着这女孩的脚步,刚楞子走进了一间看似普通的宅子。 宅子里一个半百中年人看见那女孩后,惊奇地说道:“小茹,你不是回去了吗?外面快要下雨了,要不晚上就在这吃饭了,让你干妈给你做几个你最喜欢的小菜……” 说话的自然是胡海龙,两个儿子都在美国留学,平日里老两口把王艳茹当成亲生女孩一般看待着。 “干爹,我不是来吃饭的,三哥出事了,你一定要帮帮他。” 王艳茹没等胡海龙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焦急地说道。 “有财怎么了?他不是在日本人那做翻译吗?” 胡海龙见这小妮子很着急的样子,忙开口询问。 “你来说。”王艳茹指着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刚楞子,“他是刚从霍山赶过来的,是三哥的手下。” 胡海龙疑惑地看着这个穿着皇协军军装的士兵,不明白干女儿为什么会说他是有财的手下。可当刚楞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出来以后,胡海龙陷入了沉默中。 对于王有财这个人,胡海龙算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原本对这小子还是挺看好的,特别是还在日本留了四年学。可是当他把王得贵的五姨太占去做了媳妇,登时让他对这个人厌恶起来。虽然事情的主角是他们父子二人,可作为王得贵把兄弟的他,脸上也感觉臊得慌,一旦听到有人议论此事,他都绕着走。 现在,王有财为了这个被他强占去的女人,要把全家架到刀口下他自然不情愿。可是,前来搬救兵的人是干女儿,是王、胡两家的千金宝贝,他一时竟然开不了口拒绝。 王艳茹没有感觉到什么,可刚楞子察觉到了,他每说一次王有财的名字或嫂子的时候,面前的这个半百老头都会不自觉地皱眉头,显然是不怎么待见中队长,试想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出兵援救。 轰隆隆…… 天上突然响起连串炸雷,刚楞子这才发觉,刚刚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天上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现在还打起雷来。 刚楞子有些后悔了,如果刚刚不是跟着这个女孩来这,平白耽搁了这些时间,自己已经走出好远了。现在,搬救兵无望,又下起了暴雨,甚至是刮起了大风,如果自己要走,对人对马都是一个很大的负累。 “小茹,这件事情干爹真的作不了主。事关重大,一旦出兵,佛子岭和王家整真的永无宁日了,这等大事还是让你爹作主吧。” 胡海龙委婉地拒绝了王艳茹的要求,气得她直跺脚,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在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有想过,爹和干爹都说得对,一旦真的出兵相助三哥,佛子岭和王家的结局会怎么样,真的没法说出来。换作自己在他们的位置上,也同样会拒绝这个要求。 “这位姑娘,我替中队长感谢你……” 刚楞子抱拳说道,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是王有财的小妹,反正人家操了这个心,自然得感谢。 “你说什么呢。” 王艳茹有些恼怒,自己帮哥哥,怎么会让外人来感谢。 外人,对啊,我怎么会把这茬给忘了,自家的部队不能用,我可以请外援呀。王艳茹像是突然间想到了办法,在自言自语着。佛子岭不敢打鬼子,杨树铺敢打呀!那个刀疤脸东家,还有自己的丈夫,可都是把打鬼子看成头等大事,请他们帮忙,一定事半功成。 第二百二十八章 王有财的复仇(一) 被胡海龙委婉地拒绝以后,王艳茹虽然很气馁,但是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拨援军,而且是出兵可能性很大的援军:杨树铺的孙东家。 她看得出来,这个报信的小兵应该是三哥最受信用的,如若不是这样,他不会如此着急,看到外面的狂风暴雨会紧锁眉头,而且还给了自己一种他随时会冲进这大雨中的感觉。 她本打算雨势稍小点,就让丫鬟去请驼背王叔带这个小兵去找周善军,可看他的样子,肯定是不会等到雨小。于是,王艳茹心一狠,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小红,快去通知王叔,让他带着这个小兄弟去找姑爷。” “啊,小姐,这么大的雨……”小丫鬟一脸的不情愿,可又不敢不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王叔年纪那么大了,会不会淋生病呀。” “你病得爬不起来,他都不会生病。” 王艳茹平时对这些小丫鬟很好,也养成了她们一些坏毛病,看到她推三阻四的样子,王艳茹有些生气,接着说道:“还不快去。” 胡海龙也是个善心人,忙找了把油纸伞递到丫鬟手里,说道:“快去吧,别让你家小姐气到了。” 刚楞子虽然在着急中,可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是在这被拒绝了,又不知道她口中的姑爷是何方神圣,让他产生了不想再去白跑一趟的想法,忙说道:“不用麻烦这位姐姐了,我现在要赶回去。” 他说完就要往屋外冲,却被王艳茹拦在了门口,说道:“傻蛋,你回去有用吗?如果三哥真的和鬼子打起来了,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有什么区别,但若是你带着援军去了,那结果会怎么样,不用我说给你这个榆木疙瘩听了吧。” 王艳茹很少会如此数落一个外人,可事关三哥的生死,让她有些着急,泼辣了一把。 刚楞子被面前的女孩小小骂了一顿,可他并没有生气,从这女孩的话里,他至少听出来了两个信息,首先,这个女孩是中队长的亲妹妹,她叫中队长三哥。再者,她是真心在帮忙找援军,干爹这受挫后,居然让人带着自己去找她的老公,而且从她的语气中来看,这批援军应该实力不弱,而且去救援的事也是八九不离十。 虽然人们都叫他刚楞子,但他并不傻并不愣,明白了面前女孩的苦心后,他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激动之下,跪倒在地上,说道:“如若真能搬到援军,救出中队长和嫂子,刚楞子愿意下世为小姐衔枚含草。” ………… 王有财抱着王雅芳的尸身,一步步地走回到了军营,又一步步地走进了自己的营房中,轻轻地将她放到了床上,似乎她还是在熟睡中,动作稍微大些,都会把她吵醒一般。 把爱人放到床上后,王有财走到了门口,冲还在屋外列队的自己的士兵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道:“辛苦大家了,先解散吧。” 可直到他要返身关门,雨中的士兵们都没有一个人动一下,看到这帮子弟兄如此做法,王有财内心满是感动,本已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他再次冲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大声说道:“王某还有拜托诸位弟兄的时候,现在大家解散吧。” 听到他的这句话后,部队才缓慢的散去,几个和王有财走得特别近的心腹想过来安慰他,却被他挥手制止,只得都无奈地离开。 反手关上了门,王有财拿了一块干毛巾,走到了床边,把那件已经湿得不能再湿的军上衣从王雅芳身上揭了下来。首先映入他眼睑的,是妻子那引以为傲的高耸,看到那原本是雪白的丰满,现如今却是发乌发黑,他终于明白那个士兵的话:嫂子毒死了桥本。 王有财内心的伤痛一点点地在汇集,又一点一点地在化为仇恨。用干毛巾擦拭干女人身上的水迹后,他又翻出来一身王雅芳生前最爱的旗袍,细心地替她换上。 他先前都没有发现,王雅芳握成拳头的手上,紧紧地抓着一柄细小的匕首。 这柄小匕首还是自己送给她的,当时开玩笑说,如果自己见异思迁了,她可以用这柄小刀子腌了传宗接代的那玩意,可现在刀子是拿出来了,只不过送掉的却是他的性命。 一个下午,王有财都是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安祥的女人,直到门被推开,一个士兵端着两碟饭菜走了进来。 “中队长,嫂子走了,您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 士兵一边往桌子上摆着饭菜,一边劝慰着。 除了士兵推开门的时候,王有财望了一眼外,其余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把自己的视线旁移。 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送饭菜来的士兵叹了口气,往屋外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坐在那一动不动的王有财说话了:“停雨了吗?” “刚停不久。”这士兵连忙停下步子,赶紧回答。 “天黑了吗?” “黑了。” “兄弟们都吃过饭了吗?” “正在吃,刚刚才开饭。” “那就好。” 王有财问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是没有旁移。 送饭的士兵也是有问必答,直到他说完“那就好”,又是一会儿没吭声,他才准备关上门离开。 “刚楞子回来了吗?” 也许是关门的吱呀声惊忧到了他,王有财重又问出一个问题。 “应该还没,他若回来了,送饭这活早抢着干了。” 听到王有财说话,正在关门的士兵,重又把门打开,飞快地回答。 “通知几个排长们,吃过饭来这里。” 王有财说这话的时候,原本佝偻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若不是想等到天黑,若不是想让鬼子放松警惕,若不是想让弟兄们少点牺牲,他早就率兵打了过去。 王有财的这个想法其实很危险,而且手下的几个心腹没有一个人阻止。他所经历过的战场只有年前那场伏击战,看到的也尽是鬼子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再加上张金贵完全不把霍山城里的鬼子放在眼里,所以他的下意识里,总是以为鬼子不过如此,凭自己手中的兵,完全可以把这支小小的鬼子中队歼灭。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就凭他手中的人员和武器装备,想要吃掉人家,简直是天方夜谈。不要讲只有他一个中队,就算是再给王有财加上两个中队的皇协军,都未必能全歼这伙鬼子。 王有财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首先他没有在磅砣大雨中,在人家高度警惕下发动猛攻,而是把时间拖到了黑夜,虽然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可是在夜幕的掩护下,总要强过完全没有遮掩的白天。其次,他在想做这件事情时,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心腹去搬援兵,也正是这个不抱很大希望的举措,成了这次复仇之战的胜负手。他不知道,虽然没有拉到佛子岭的援兵,可是在他亲妹王艳茹的指引下,驼背王叔带着刚楞子找到了自己的小妹夫,见到了日后名声响彻整个霍山、六安、安徽甚至整个华中地区的杨树铺东家孙玉民,没有费多少口舌,这个以打鬼子为己任的孙东家,当即就派出了董文彬和周善军带着三连,跟着刚楞子往县城赶。 王有财更没想到,他的这一疯狂举措,居然拉动了整个大别山区的局势。 孙玉民派出了三连后,又让傻熊立刻通知了扁担石的一连,让戴存祥和黄伟带部队速度往县城赶,和自己跟三连汇合。这还不算,他又让小山子飞速赶往七团驻地,通知杨克志和曹玉福,前来霍山县城助自己一臂之力。虽然说他并不太喜欢曹玉福这个人,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只要是能有助于自己打赢这场仗,哪怕让他在曹玉福面前低声下气,孙玉民都能做到。 打县城这么大的事,孙玉民不敢掉以轻心,他带着刘文智和邓东平还有新组建的林原平警卫排,紧随着三连就往县城而去,一路上他不断地撒出去通讯兵,像这种没有计划的仓促之战,他心里没底,只得不断地汇总所有的讯息。 像以往的攻坚战不同,这次肯定是要等城里开战,自己才会攻城,有内里开花,小小一个霍山,就算有着一个中队的鬼子和一个大队的鬼子,孙玉民都有信心取下它。他让小山子去七团,并没有让杨克志和曹玉福来帮忙攻城,只是请求他们率部阻击六安方向的敌军,其实相对于打霍山来说,那边的阻击才是最为坚难的。作为身经百战的杨克志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一点,他会不会愿意舍得一身剐,助自己这一臂之力,孙玉民自己都没有把握,这也是他不停地撒出通迅兵和侦察兵的原因。 饭桌上王艳茹的心不在焉,终于惹起了王得贵的注意,可他并没有多想,直到王福突然来报。 “老爷,刚刚有一支部队从镇子上经过,急速往霍山县城而去,可以确认是杨树铺姓孙的那边的人。” “这么晚了,姓孙的带兵去县城做什么?”王得贵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眯着眼苦思着,无意中看到先前还心不在焉的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脸上都有了笑容,结合下午那个突然来访的王有财的手下,他突然惊得站了起来,心道:难道姓孙的要去相助那个不肖子?看女儿的这副神情,这其中十有八九是她牵的线,否则凭那个不肖子,怎么可能请得到这尊杀神。 有了答案后,王得贵问道:“可有人看到姓孙的了吗?” “天太黑,那边的人走得又急,我没敢靠得近看。”王福喃喃说道。他自从年前被王得贵打了顿板子以后,这些日子老实了很多,再也不去提杨树铺的人和事。 “如果此人出手了,有财的搏命之举说不定会成事。自己要不要再添上一把力呢,毕竟他是王家的人,也没少帮过家里。”王得贵起身站了起来,踱步到了门口,看着那漆黑的夜空,自然自语着。 王福也听说了下午的事,看到他现在这个犹豫的样子,忙开口说道:“老爷,不管别人在做什么,咱可千万不能跟着凑热闹,一大家子人可比不了别人光棍一条。” 他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可话里的意思还是在劝阻王得贵不要出兵。 王艳茹虽然不讨厌这个管家,可听到他这隐谙的话语,顿时生气起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站起来时,脚还故意踩了他一下。 王得贵本来在动摇的决心,在听到了这句话后,立马就打消了先前的那一丝丝念头。 他重又回到了饭桌,刚拿起筷子,就听到门外一个壮丁在喊着:“管家,您出来一下。” 看得出来,那壮丁是有事要汇报,王福正要出去询问,却听到王得贵说道:“有什么事进来讲。” 壮丁犹豫了一下,得到了王福的点头同意后,他走了进来,开口说道:“司令,刚刚杨树铺的孙东家带着部队从镇子穿过,往县城而去。” 虽然有预料到这个杀神会亲自带兵去攻城,可当听到这句话时,王得贵还是被震撼了。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孙玉民这个人,而是因为人家去救的可是他王得贵的儿子,是他王家的第三子。 “去把胡爷请来。” 王得贵听到这个报告以后,他没有再去迟疑和犹豫,对王福说道:“快去把胡爷请来。” 这句话代表着什么,王艳茹不会听不出来,把干爹叫来,这是要出兵的前奏。听到父亲的这句话后,王艳茹心中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 三哥和父亲的关系向来不好,而且还抢夺了父亲最心爱的五姨娘,可在这种生死关头,虽然有些犹豫,可他老人家还是决定了要去救三哥,不管这件事情的结局如何,至少是让她看到了,父亲并不是别人口中的铁石心肠,他也会在大灾大难来临时,在子女头顶打开保护伞,哪怕是那个最不受他待见的不肖子。 王福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低落,可他没有再去说什么,耷拉着脑袋往屋外走去,临出门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挺起了脊梁,加快了步伐,最后变成了小跑,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王有财的复仇(二) 肆虐整个霍山的狂风暴雨终于停歇了下来。 县府门口沙袋工事边上两口被支起来的铁锅,重又燃起了篝火。 地上尚且还残留着积水,更不用说在雨中淋了一整天的沙袋。如若不是上面还架着重机枪,值勤的士兵们都不愿意呆在那个湿漉漉、小小的空间里面。 霍山的二月虽然不再下雪,可是还是很寒冷。除了一个把着机枪的士兵,其他的人都聚在了两口燃着木材的铁锅边上。 鬼子士兵聚在一边。 伪军士兵聚在一边。 两边互不理睬,更别说沟通了。 小笠原当初立下的这一奇怪规定,皇协军帮忙把守鬼子军营大门工事,被桥本太郎照旧延续了下去,既使是他今日暴毙,可这些规定并没有更改,临时代替指挥的小野中尉下午着实紧张了一下,可是看到王有财又灰溜溜地带着部队离开,狂傲自大的性格,让他放松了警惕。或许是他认为,卑微的皇军走狗,没有反咬主人的胆量。 天刚黑不久,街上还不时有着行人来往,正在铁锅边烤着火的士兵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防备之心,虽然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桥本太郎中队丧命,可和这些基层的士兵们没有关系,反而是成为大家的谈资,这个好色的家伙,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街道上忽然传来的一陈整齐脚步声,引起了两个火堆边的鬼子和伪军的注意,更有几个警惕心强的鬼子兵,甚至取下了肩上挂着的三八大盖,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对于军人的脚步声有着特别的敏感,他们都听出来了,来的是一队军人。 可当看到是一队七八个人的皇协军士兵,打着火把往这边来时,原本开始警惕的鬼子和伪军们又重新放松了下来。特别是在工事里值守了一天的伪军们,更是开始收拾自己的装备,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是来接班的兄弟。 隔着蛮远的距离,呆在铁锅边烤火的几个伪军就已经怨声载道:“明知道下了一天的暴雨,兄弟们的衣服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早点来换班。”没等人家走近,这些家伙们甚至已经开溜。 对面的鬼子兵显然对这一幕见怪不怪,看都不去看一眼,这些卑劣的下等人,帝国陆军羞得与他们为伍。 王有财头上的布军帽压得很低,走在这个七人队列的最中间,他一点都没有胆战心惊的感觉,不光光是因为前三人后三人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心腹,更是因为他抱着必死的决心。 工事里的伪军早早地开溜,让他喜出望外,这省去了很多的麻烦,如果太近了,那边借哨的伪军发现不是本来接他们班的人,事情会糟糕很多,现在的情况,相当于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虽然两拨人马擦肩而过时,从工事撤下来的伪军中有个人咦了一声,可是他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王有财已经顾不上是不是给那个人发现了,和自己的几个心腹快步地走进了工事里。他很想马上就操控重机枪,给对面那六个鬼子一弹扳子弹,可是他除了王八盒子外,几乎没碰过其他枪,别说操控重机枪了,连扳机在哪,他可能一时半会都未必能找到。 七个人进了工事后,并没有立刻发难,一来鬼子那边的机枪手一直都在看着这边,二来是后续部队没有发出讯号。 王有财的计划是占了门口的两个工事,控制住两挺重机枪以后,立刻带兵冲进县府大院的鬼子军营,给这个人数并不多的鬼子中队,来一个致命打击。 王有财在等,等约定好的三声夜鸦叫,这种被老百姓视为灾星的叫声,将会是要了这六名鬼子兵性命的信号。 他准备做这件疯狂的事并没有告诉张金贵,那个视他为救命恩人的家伙现在还被关着的,就算他现在是在外面,自己也不可能去对他说明白。攻击鬼子军营,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没在短时间里打下来,其他皇协军的部队出来增援,自己这些人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带部队出来时,王有财派人强行接管了军营大门,留下了两个班的士兵,留下了一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他不是要对其他中队下毒手,只是想把他们压制在里面不能出来,这就已经足够。 鬼子那边的工事只有一个机枪手在把控着机枪,其他的人都聚在那口被支起来的铁锅边上烤火,这给了王有财极大的方面,他轻声对身边的弟兄们说道:“等下机枪对付那五个烤火的鬼子,其他的人用手雷招呼工事里那个把机枪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瞄了一眼那个鬼子机枪手,没想到那个鬼子兵也在看着他们,甚至朝他笑了一下。 王有财心一惊:难道这个鬼子认识我? 他当了近一年的鬼子翻译,时常进入鬼子军营,很多鬼子兵认得他,如果说此时被人认出来,那也是很正常。他很想马上给那个鬼子机枪手一颗手雷,可是后续部队的信号还未发出,一旦动手,就必须马上冲击鬼子兵营,否则给他们组织起防御,自己的人马全填进去,也未必能够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时不管自己还想不想杀光鬼子,都必须硬着头皮打下去,因为自己吃不了他们,就要给别人吃了自己。 王有财的手心全都是汗,心也在扑通扑通狂跳。他不敢再去瞄那个冲他笑的鬼子兵,生怕给人家看出端倪来。 从他瞄向那个鬼子机枪手的第一眼,到约定好的三声夜鸦叫,这其中其实只过了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但是在王有财这里,却好似过了几年一样。 当耳中终于听到那三声夜鸦叫唤时,他终于卸下了心中的那块石头。 “干死他们。” 王有财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摸在手中很久的手雷被他狠狠地磕在地上,然后又狠狠地被他抛向对面那个不到十米的工事。 不知道是他手心中全是汗的缘故还是用力过猛的原因,这颗被他寄与厚望的手雷像颗石头一般,从那个鬼子头上飞了过去,远远地落在了院墙拐角处。 王有财傻了,他从来没有丢过手雷和手榴弹之类的,一击不中很正常,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岂不是很要命。 还好,王有财不只一个人,还有着其他的兄弟,等他的这声“干死他们”,已经等得很久了,他的手雷刚从鬼子头上飞过去,身边几个弟兄的手雷也跟着出手了,当中的时间差绝对不会超过一秒钟。 这几个兄弟没有出岔子,可是机枪手出岔子了,他在听到王有财喊声的同时,就已经打开了机枪保险,扣动了扳机,可是听到的只有击针空撞的声音。 鬼子的九二重机虽算不上很好,可是能大规模的装备部队,肯定有它的过人之处,在战场上出故障的机率其实是非常少,可偏偏现在,它哑火了。 工事里的鬼子兵先是被王有财扔过来的东西吓了一下,他不知道那边丢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当即愣了一下,可当看到那边的伪军突然都朝这边扔东西,他又清醒了过来,特别是清楚地看见脚下,还有工事里面四五枚手雷在冒着烟打转转,更是尖叫起来:“手榴弾!” 鬼子兵不愧是训练有素,听到这声尖叫后,正在烤火的这五人,当即就卧倒在地,飞速出枪。 这一切一切都发生在两三秒钟之内,可是日本九七式手雷有四到五秒的延时,最先被扔出的是王有财的那枚手雷,在几个鬼子趴下的同时,最先爆炸,可惜它炸的不是地方,在院墙的拐角处,那里可没有鬼子兵。 工事里的鬼子机枪手反应很快,他喊出话的同时,已经捡起了脚边的一颗手雷并甩了出去,可是小小的工事里至少还有三四颗手雷,如何捡得过来,他没有再犯傻去捡,直接从工事里滚了出来。或许是王有财命不该绝,被鬼子兵从工事里丢出来的手雷,被扔到了那五个趴在地上的鬼子堆里,工事里的那个鬼子兵翻出来的同事,也恰好滚到那个方向。机枪虽然没打响,可是被这颗误打误撞的手雷帮了大忙。 工事里的几颗手雷和被丢出来的那颗手雷几乎是同时爆炸,王有财他们没闲心去看那腾起的漂亮烟火,更没有闲心关注工事里被炸翻的沙包和机枪,手里的枪朝着地上的六个鬼子无情地射击着。那挺哑火的重机枪在连续拉动好几次枪机后,终于吐出了耀眼的火舌。 本来就被手雷弹片伤得惨叫的几个鬼子兵们,被弹雨给打成了蜂窝。 王有财他们几个侥幸地收拾了这几个鬼子后,后续部队也已经冲出街口,在篝火的火光下,上百名手缠白毛巾的士兵在朝这边冲来。 王有财的心虽然还在狂跳,但是已经不是先前的紧张,而是初尝胜利的兴奋,他不是个嗜血之人,可是杀了这几个鬼子后,他顿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这种快感好像要冲破头皮一般,让他欲罢不能。 王有财他们几个迅速地将口袋中的白毛巾缠到了左臂上,没有再去管这两个工事,也没有去管这两挺足以封锁街道的重机枪,一马当先地往县府大楼后面的军营冲去。 大门口铁锅里的篝火火光照不了多远,王有财他们准备的火把也不多,且都在后面跟着的大部队里,如此漆黑的夜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光线,让人根本就看不清脚下是什么,老兵们尚且在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更何况还是个伤员并且从没有这种经历的王有财,他脚下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还是绊到了什么,直接摔了个狗吃屎,他正郁闷的骂娘,刚想抬头,可是突然间耳中听到了前方传来“咯咯咯咯……”的声音,一串曳光弹道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头皮飞向了后面。 王有财不是傻瓜,他岂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吓得赶紧伏到了地上。 他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可身后的几个心腹弟兄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当即被打倒了两个,更多的子弹却是泼向了他们后面不远的大部队。 王有财虽然已经横下了心,可当他听到前一刻还陪着自己冲锋的弟兄,此刻却是在地上惨叫,他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甚至是手中那把起不了什么作用的王八盒子,都掉到了地上。 跟着他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心腹,虽然被打倒了两个,剩下的四个倒是比王有财要镇定,在他的枪掉到地上时,他们却已经朝发出枪火的地方开枪了。 王有财总算是摸到了掉在地上的枪,他抬手开出一枪时,那串火舌又重新开始朝外面发威,显然是已经第二个弹板已经插入弹仓。天太黑,王有财看不清自己有多少兄弟被打中,但从呼天叫地的惨呼来看,肯定为数不少。这还是负伤的,死去的肯定也不会少。 他奶奶的,鬼子军营自己来得不算少,可是怎么就从来没发现,鬼子除了门口的两个重机枪工事,还在县府大楼里设了个暗堡。王有财恨不得扇肿自己的脸,他心痛这些凄惨痛喊的兄弟,更加惋惜那些为自己送命的弟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没有经验,被区区一挺重机枪就拦住了。 那条火舌很快就停止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在插第三块弹板。这几乎是王有财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波没有拿下这个“拦路虎”,他的这个中队基本上可以宣布,已经是鬼子的盘中餐。 王有财不懂军事,可是他也知道,从第一声爆炸到现在至少过去了两分钟,自己想全歼鬼子的希望,几乎是破灭了,现在要想的是,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别小看这短短的两分钟,对训练有素的鬼子来说,两分钟足够他们做好一切防御准备,再给两分钟,他们甚至能发起进攻。 王有财打算撤退的想法其实是非常正确的,可是他又犹豫了一下,没有替雅芳报仇,反倒死伤了这么多弟兄,他太不甘心。对于指挥来说,临阵犹豫是大忌讳,指挥部队作战经验为零的王有财,哪里会知道这些用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 他决心再攻一波,如果没有打下,就带着弟兄们撤。 所以当那条已经收割不少自己弟兄的火舌一停止,他首先就爬了起来,疯狂的扣动着自己那把王八盒子,口中也在大喊着:“弟兄们,干掉这挺机枪。” 第二百三十章轻取霍山(一) 孙玉民赶到霍山城外时,仍是一片静悄悄地。 三连长董文彬正在呵斥刚楞子,驼背王叔也是在一边冷眼瞧着。 显然,他们到了已经有一会儿,且不说在这泥泞的山路上奔波了好几个小时,光雨后的寒冷就已经让人恼火,更别说到了之后,这里压根就不像需要救援的样子。 “文彬,你干什么。” 孙玉民出声阻止了正在发火的董文彬,亲自走到了刚楞子身边,轻声问道:“你们中队长派你出来时,打定了要和鬼子鱼死网破的决心吗?” 刚楞子一直在沉默着,他可是跑了两趟的人,先不说被雨淋得湿透了,光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都已经让他十分的委屈。 听到了孙玉民的话,他连忙点头:“长官,我们中队长是个大好人,他如果没有作这个打算,是不会让我去搬救兵的。” 刚楞子虽然不知道孙玉民的身份,可是同意出兵救援的是他,让董文彬和周善军甚至是那个驼背王叔毕恭毕敬的也是他,如果这还看不出来的话,那就真的成愣子了。 董文彬仍是气乎乎地,还想发泄心中的不满,可他的话还没有出口,身后的警戒哨突然传来示警。 孙玉民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他知道一连也在朝县城进军,可从时间上来看,他们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到,而且如果是一连,警戒哨绝对不会发出示警。 什么人敢夹杂着在自己的部队中间来县城?孙玉民一时也没有想明白。既然有危险,自然会做好应对危险的准备,没等他下达命令,三连的士兵都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战斗岗位。 孙玉民满意地冲董文彬竖起了大拇指。 警戒哨很快就解除了示警,董文彬表示出了不理解,倒是孙玉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嘴里轻声说道:“应该是佛子岭胡海龙来了。” 果然,在一名三连士兵的引领下,年过半百的胡海龙带着两个军官匆匆地赶了过来。 孙玉民认识这两个军官,在杨树铺被周善军一招制住的佛子岭民团两个营长。 “王得贵舍得下本钱啊,把两个营都派出来了。” 孙玉民的话中有些许嘲笑的味道,可是一看到领头的那个半百老者,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向前迎了几步,说道:“胡老前辈,你怎么亲自来了?” “孙东家,说来惭愧,本来是王家的不幸,却是您大义凛然出兵相助,如果咱再不过来帮手,岂不为世人耻笑。”胡海龙显然对于孙玉民的热情早有预料,拉着他的手说道:“胡某虽然是一把老骨头,摩下两营兄弟,愿听从孙东家调遣。” “哪里,哪里,胡前辈老当易壮,小子哪敢越俎代鲍。” 多了两个营的兵力,孙玉民自然高兴,虽然说这两个营的兵力不能和自己部队的战斗力相比,可毕竟是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声势。他嘴里虽然是在推辞,实际上已经在考虑怎么运应这多出来的兵力。 “孙东家,你就不要推辞了,胡某虽虚长几岁,可是论起打仗,真的甘拜下风,这场仗佛子岭民团愿意听从你的调遣,如若有人违弃军令,胡某甘愿领受军法。” 胡海龙倒底是军人出身,他这些话看起来是说给孙玉民听,实际上是讲给身边的两个民团营长听,讲给孙玉民身边那些带着异样目光看着自己的人听。上战场打仗,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是首要,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还何谈胜利。他是明白这一点,更想让随他前来的两个民团营长明白这一点。 孙玉民一直很欣赏胡海龙,早就存了要把这个老前辈拉到自己麾下的想法,现在恰好有这个时机,何不让他亲眼见识和参与自己怎样狂虐鬼子。 他没有再推辞,既然存心要打好这一仗,又何须扭扭捏捏呢。 又等了一会儿,戴存祥和黄伟的一连也到了,自己能够使用的兵力全都汇齐了。 孙玉民已经作好打算,不管王有财今晚发不发难,霍山县城他都志在必取。 当即安排董文彬带着佛子岭民团的一个营负责堵住伪军,一连和佛子岭民团的另一个营还有林原平的警卫排全权负责消灭鬼子。他之所以不让三连去打鬼子,是因为年前的那场仗伤了三连的元气,现在补充上来的又是一些新兵,还没有打攻坚战的资本,而一连是那场战斗实力保存得最完整的,再加上配属给他们的小炮排,那可是有着四门迫击炮,十具掷弹筒的加强炮排,这也是孙玉民敢于打霍山的底气所在。 孙玉民的安排刚刚落音,城里就突然响起爆炸声,先是一声,尔后就是一连串的响声。 城里终于打了起来,孙玉民先前还带有笑容的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平素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他,在这个时候全身上下都泛发了一种奇特的气场。这种气场如同有着无形的压力,笼罩向在场的人们;这种气场如同有着魔力一般,让在场的众人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的言语下。 胡海龙还是头次近距离的感受这个气场,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是在孙玉民的身上,他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军人,什么才是军人该拥有的气质和威严。 “善军,去干掉城门口的那几个二鬼子。” 孙玉民的话冰冰冷冷,他没有怜惜城门口那几个正缩成一团的伪军也是中国人。 他的人性好像有两面,既可以为了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舍弃他所有的钱财,也可以为杨树铺和扁担寨的乡亲费尽心血,可是对于这些助纣为虐的二狗子们,他丝毫没有半分怜悯,哪怕人家也有可能是因为走投无路,也有可能是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也有可能是那些可怜的人中间的一员。 在场的人,其实谁手上没有沾过血腥,可是听到孙玉民的这句话时,大家都打心眼里冒出了一阵寒意。 而孙玉民呢,他却像是压根就没发现身边的人有些许神情上的变化。他伫立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尊浑身都散发着杀气的杀神,眼睛死死地盯着千余米外,两个火把光芒下的几个伪军们。 爆炸声后又是一阵零碎的枪声,城中突然重新沉寂下来。整个霍山城如同冒着死气一样,静的可怕,连平时到处可闻的狗吠声都听不到一声。 这就是战争年代的真实写照,不要说老百姓了,连畜牲都似乎懂得有些时候不该出声。原本城中还能见到依稀烛光和灯光,可自从一连串爆炸声和枪声后,这座小城再也看不到半分光亮。 周善军去城门口已经好几分钟,可是大家都能看到,那几个伪军仍是好好地蜷缩在城门口吹牛打屁,他并没有动手。 孙玉民眉头轻皱起来,他知道这是周善军下不了手。在他治军的理念中,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不允许下面的人完成自己的命令时掺杂半分水分,包括最受他信任的这些心腹。 小城的沉寂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九二式重机枪的声音打破这份宁静时,孙玉民居然轻声地骂了一句脏话:“妈的,周善军在搞什么?” 他显然已经非常不满手下这个兵王关键时刻的手软,如果他想干掉这几个二狗子,可以说基本上不费吹灰之力,何况他还携带着自己专门制造用来对付哨兵的弩,在这么漆黑的夜里,那简直是杀人于无形。 孙玉民看向了傻熊,朝他摆了一下头。 作为跟随他这么久的弟兄,李铁胆岂会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二话没说,就要往前猫去。可他刚动身,却被一个人伸手拦住。 拦他的人是驼背王叔,这个看似病入膏肓的老头子,实则是个武学高手,胡海龙完全就打不过他,这些年来,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驼背,一直守护在王艳茹身边。 “老头,你让开,万一我一时失手,不小心把你推倒了,艳茹姑娘那里我怎么过意得去。” 傻熊虽浑,可也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就比方说眼前这个驼背老者,可他又不甘心被一个老头挡住,只好出言讥讽。 驼背王叔听了他的话只是冷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伸手指向了城门口。 昏黄的火光下,原本聚在一起吹牛打屁的几个伪军,忽然间全倒在了地上。 隔着这么远,孙玉民都没有看清楚,不知道周善军那家伙用的什么方法,居然同时放倒了几个人。 他没有突暇去研究,自己手底下的这个兵王,是用的什么方法,能够做到同时制伏几个敌人。城中的重机声音如同是越擂越急的战鼓,在催促他们赶快进城支援。 没有半丝犹豫,孙玉民的手高高举起,大力地往前一挥,早已等不急的一连和三连并肩往城门口奔去。 胡海龙站在孙玉民的身边,看着迅速奔出去的如狼似虎的士兵,他的思绪一下子就飞到了十多年前,仿似眼前这支快而不乱,累而不垮的部队,就是当年自己所在的战无不胜的军队一样,他现在有些迷茫,如果自己继续呆在那支军队里,现在和廖磊他们有得比吗? 一连和三连都已经快进城门了,可佛子岭民团的壮丁们还在你看我,我看你,两个营长并没有按照胡海龙的吩咐,跟着一连三连分头行动,这让孙玉民有些不爽,干咳了两声。 胡海龙被这两声近在咫尺的干咳给惊醒,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兵们还都在身后干瞪眼。 “按孙东家的吩咐分头去啊,还等着我给你们发号施令吗?” 胡海龙的声音有些吓人,特别是那两个营长,看到他那双要喷火的眼睛,和听到这句明显是有怒气的话后,赶紧领着手下,像群被惊到的鸭子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城门跑去。 近千号人像一盘散沙似的流向城门口,跟先前进去的一连三连形成了个鲜明的对比。 孙玉民和胡海龙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然后跟随在这盘“散沙”后面,不快不慢地进了城。 ………… 王有财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本打算趁那挺挡住部队步伐的机枪换弹板时,一鼓作气地拿下。可是他小觑了鬼子兵,操控这挺重机枪的肯定是两个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地老兵,这从机枪停歇的间隔就能看出来,最多三四秒钟,机枪又能重新喷吐火舌,这要是换了同样操控九二二重机的皇协军来说,没有个十几二十秒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也正是先入为主的意识,才让王有财有了再拼一波的想法。 确实他带着人往前冲了十几米,可是当那串已经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名自己弟兄的火舌再次出现在他眼睛里时,王有财真的是绝望了。 别说是吃掉整支鬼子中队了,就光这一挺暗处的机枪,就已经让自己死伤惨重、束手无策了。 “撤吧!” 王有财有气无力地说出了这句话,他已经完全看不到有半分的希望,不能再让手下的兄弟们这样白白送死,不能再让手下的兄弟们这样白白流血。 “队长,我们走不了啦。” 身边的一个心腹说道,他能够听得出来,这句话中间透着浓浓的绝望。 王有财虽然是个中队长,可压根就不会打仗,他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可是手下的这几个心腹,从听到后院传来的第一声三八大盖的枪响开始,就已经知道,无法撤退了。 “队长,我们赶快利用门口的两挺重机枪建立防线,守住它,或许还可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兄弟们全都会成为鬼子兵的枪下亡魂。” 王有财听到这个心腹如是说了之后,仍未明白他说这些话的道理,还想开口再问,却被说话的这人拉扯着往后退去。 到了这时,王有财才发现,已经不止那一串火舌在朝自己这边开火,三八大盖、歪把子甚至是掷弹筒都已经陆陆续续地登场。 在这个心腹的指挥下,士兵们飞速地把环型沙袋工事移了个方向,两挺重机枪的枪口也都朝向了县府大楼。 王有财本来已经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可当他瘫坐在沙袋工事后面时,看到的场景,让他的内心揪着疼了起来。 下午还列着队跟随着自己接回王雅芳尸身的弟兄们,此刻已经有半数倒在院子里或者是大门口。有的已经一动不动,命丧天国;有的还捂着身上的某一处,凄惨的哭喊着。 第二百三十一章轻取霍山(二) 王有财虽然经历过战场的残酷,可那时他只是个看客,而现在,面前这些或死或伤或生的士兵们,可都是在听从着自己的指挥,都是因为自己的命令在这和鬼子拼命。可是自己却没有能力让他们打一个胜仗,甚至是没有能力让他们全身而退。 一条条曳光弹道往自己这边飞射而来,还有那时不时落在自己周边的榴弹爆炸腾起的火光和巨大声响,让王有财越来越有一种无助和无力的感觉。 皇协军军营那边现在也传来了枪声,距离不算太远,那边的枪声和这边的枪声相互衬托着,这相当于宣叛了自己的死刑。 王有财现在的内疚和后悔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不怕死,王雅芳走了以后,他的心也死了,人也相当于一个行尸走肉。可他没有权力让手上近二百弟兄,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念而丧命。如果说现在能够选择重来,他绝对不会再做这种傻事,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压根就不是打仗这块料。 好在王有财他这段时间里,收伏或者说收买到了几个心腹,比起他这个半桶水,这些人还是有着一些常识的。 从后院以及办公大楼射出来的曳光弹道越来越密集时,控制在王有财这边的两挺重机枪终于开始发威,配合着他们中队原有的两挺重机枪,组织了一道死亡封锁线,硬生生地阻止住了日军攻击的步伐。 看到稍稍稳住的场面,王有财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许。他以为这样就能够和鬼子僵持住,也能够让部分伤员撤离这个死亡之地。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自己拿鬼子的重机枪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鬼子对付这边的重机枪,可有着很多的对策。人家连迫击炮都没有动用,掷弹筒抛射出来的榴弹,就已经能够解决所有的麻烦。 四挺重机枪,当场就哑火了三挺,包含着王有财呆着的这个工事里。若不是一个心腹舍命压住了他,王有财也已经命丧天国。 他推开了那个把自己压在身下的心腹,借着昏暗的光芒,清晰地看到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兄弟,后背上到处都是破碎的弹片。 如若不是他的以身相救,那些弹片射中的就会是自己,王有财并没有得救后的欣喜,有的只是深深地无力感。 不管他的眼睛看向哪一边,见到的都是自己的弟兄倒在子弹或者是炮火下,这对于王有财来说,比死都还要难以忍受。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也不管那一道道由子弹画出来的美丽光线,再也不管那由一颗颗榴弹爆炸腾起来的耀眼烟火,他举着那支早已打空子弹的王八盒子,蹒跚地朝县府大楼走去,哪怕是击针不断地空撞着枪膛,哪怕是他手中的这把枪已经起不到半点杀伤作用。 一颗榴弹带着那怪异的叫声,从远处往他前进的方向飞来,如果他再不止步,肯定会被这颗榴弹送上西天,可是已经心如死灰地王有财,已经完全无视周遭的一切一切。 眼见着他要丧命在这里,突然斜次里飞出一条身影,将他撞飞出去,又把他整个人压在身下。 轰隆…… 榴弹的威力虽然比不上迫击炮,他也被人压在身下,可近距离的爆炸还是将王有财震得七荤八素。他使劲地想推开身上压着的人,可连着使了几次力,都没有将压着他的人推开。 罢了,罢了。王有财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他甚至都不再去推压住他的那具身体,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空,望着在夜空中格外绚丽的曳光弹道。 他没发现,先前呈一边倒的曳光弹道的方向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也没有发现,枪声早已经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了,自己身后枪声的密集程度早已经盖过了院子里鬼子的枪声;他更没发现,先前那只在自己阵营这边腾起的灿烂烟火,现在在鬼子阵营那边绽放得更多。 刚楞子扑倒了王有财后,还是被近距离的榴弹弹片给伤到了,伤势不重,只是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感觉到身下的中队长用力在推他,可是如果现在站起来,只会让从头顶飞过的子弹打成透心凉,强行将这个已存死志的中队长压在身下好一会儿,直到有人伸手拉起他。 “你没事吧?” 说这话的是孙玉民。 一连一出手,立刻就把鬼子的气势给压了下去,特别是还有着周善军和傻熊两个家伙,从院墙那道狗门钻了进去,在这漆黑的夜里,新制的弩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首先就是正不停发射榴弹的鬼子掷弹筒兵遭殃,从第一个鬼子倒下,到最后被杀光,他们都没有想到身边不远的地方,有着两个死神在收割着自己的生命。 掷弹筒哑火后,他二人又从后面扔了几颗手雷到县府大楼里,虽然这几颗手雷能起到的杀伤力有限,但还是给了鬼子兵心理上一个沉重的打击,特别是临时指挥官小野中尉,先前的高傲早已经不知道飞去哪儿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凭王有财那区区一中队的皇协军,怎么可能打出这等声势,唯一能做成解释的是,可能整个霍山皇协军大队都已经投入到攻击自己的战斗中,后面都有敌人了,自己肯定是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这一刻,小野恨不得把还摆在房间里的桥本太郎的尸体,拉出来鞭打。如果不是他色心太大,惹到了张金贵和他的手下,今晚哪至于会打成这样。 “向宫本中佐请求战术指导了吗?” 毕竟是从野战师团出身的军人,小野从被反击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已经给宫本大队长发出电报,可那已经是我们刚遭到攻击的时候,我们已经击退了敌人,所以……所以……并没有向他求援。” 身边一个军曹吞吞吐吐地回答。 “八格牙鲁!”小野反手一记耳光扇在军曹的脸上,骂道:“难道你没有向宫本中队长汇报,进攻我们的是霍山的皇协军大队吗?” “小野君,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是皇协军,所以,所以……” 军曹很委屈,可又不敢反驳。 其实小野心里也清楚,如果是整个皇协军大队来的话,攻击的规模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可先前他亲眼所见,确实是穿着皇协军军装的士兵在进攻,而且马上就要被自己的部队击溃,只不过这一会儿,好像突然来了生力军,一支自己中队无法战胜的生力军,放眼四周有能力对自己发动进攻的,除却皇协军大队外,也只是立煌的国军部队,再充其量把佛子岭民团算上,都是屈指可数的。 难道王有财早就勾结好了立煌的国军?小野脑中突然间闪过这一想法,这个人听说还是佛子岭王得贵的亲子,如果他勾结了国军部队和佛子岭民团,再加上他自己握在手里的一个中队皇协军,这实力已经远远地在自己的应付能力之上了。 “给宫本中佐发急电,报告说国军主力大举进攻霍山。” 小野不想再去印证是否如他所想,因为皇协军军营那边也一下子突然传来猛烈的爆炸声和枪声,显然那边也打起来了。 如果能同时进攻自己和皇协军,除了立煌的国军外,他再也想不到任何势力,或许新四军有这个能力,但对于他们来说,这种重兵把守的城镇,向来都不是他们进攻的对象。 宫本纯一刚刚躺下,还没合眼,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伴着这敲门声的还有着自己随身参谋龟田的声音:“大队长,霍山急电。” “见鬼了,霍山怎么又出事了。”宫本嘴里轻声地骂道。 他赤脚下了榻榻米,抽开门栓,打开门问道:“龟田少尉,说吧,霍山又怎么了?” “报告中佐,霍山的皇军中队正遭受攻击,请求战术指导。” 这是霍山城发来的第一封电报,全文没提过求援的事,因为发这封电文时,王有财的皇协军中队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并不算大,而且他们几乎已经是稳操胜卷,自然不会提到求援。 “什么人,胆敢主动攻击皇军?”宫本纯一有些恼火,他恼火的其实并不是像飞蛾扑火一般,往自己部队枪口上撞的中国部队,他恼火的是这仗一打起来,扰了他的好梦。在宫本纯一的意识里,就算是立煌来了一个团甚至是一个旅的兵力,想要击溃拥有着一个中队皇军外加一个大队皇协军的霍山守备力量,没有三两天,想都不用想。 发来的电文里说遭到攻击,只是礼节性地请求指导,并没有半分求援的意思,这让宫本纯一更加地没有半分兴致,他对鬼田说道:“通知张旅团长,让他亲自去电霍山保安大队,派兵协助桥本太郎全歼来犯的中国军队。” “中佐阁下,这儿还有一封电文,是下午发来的,请您先看一下,再下达命令。” 抗战初期,日军的军官和士兵的军事素养都较高,就拿龟田来让,只是个小小的少尉,但是他却能够在适当的时机,做出适当的判断。 被压下来一下午的桥本太郎暴毙的电文,现在总算是到了宫本纯一的手上,他三下五除二地看完了电稿,满脸疑惑地说道:“没听说过桥本太郎有什么疾病呀?怎么会突然间丧命了呢?” “中佐阁下,您应该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因为什么去的霍山。” 龟田少尉的一句话如同惊醒了梦中人。他立刻明白了,这封电报上说的暴毙,实际上只是脸面上的一个说法,桥本太郎的死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就是皇协军大队的人所为。电文并不只是自己这里收得到,旅团甚至是师团都能够接收得到这封电文,如果说在电文里提前到桥本是因为好色而丧命,在联队长、旅团长甚至是师团长那,自己肯定都要连带责任的。 宫本纯一判断的很准,他也同时猜到了是皇协军大队的人对霍山的皇军中队发难,但是他没有把事情想得很严重,以为只是桥本太郎又去招惹人家皇协军军官的妻子,最坏的结果是,他把那个女人给杀了。可是桥本自己都已经丧命,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恨,也应该化解,皇协军大队难道还敢继续怎么样。而且凭他们的战斗力,根本就奈何不了自己派驻在霍山的皇军中队。 宫本纯一和太多太多鬼子军官一样狂妄自大,深受军国主义思想荼毒的他,永远都是抱着皇军无敌,皇军战无不胜的想法,永远都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中国军队,哪怕是和他的部队同样装备的皇协军大队。 宫本纯一的自傲和自信很快就被击得粉碎。主管电讯的中尉拿着电文急匆匆地跑来时,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当看到电文里说到攻击自己霍山中队的是皇协军一部勾结了国军主力时,他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喝令鬼田,让张昌德马上过来。 鬼田奉命才出去,可转背就重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满脸严峻的张昌德。 “张旅团长,我霍山的中队发来电文说,你的部下勾结国军主力,偷袭县城,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宫本纯一未等张昌德站定,就开口问道,语气中全无平日的热情。 “放他娘的屁,这是谁造谣生事?挑拨离间我们两家的关系。”张昌德习惯了在宫本纯一而前的咋咋呼呼、大大咧咧,有时甚至还会冒出两句正宗的川骂,他接着说道:“宫本君,你先看下这封电文再说,这是我亲弟弟发来的。” 张昌德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手下的一个中队突然反叛,担心大鬼子宫本会因此翻脸,把身处霍山险境的堂弟兄张金贵说成是自己的亲弟弟,意思很简单,现在被攻击的不只有你皇军的中队,还有着我亲弟率领的皇协军霍山保安大队。 宫本纯一看完了张昌德递来的电文,脸上的乌云也越来越重,他当即说道:“张旅团长,速度集结部队,随我救援霍山。” “宫本君,所有的部队都要集结吗?六安不守了?” 张昌德做任何事情前,都会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在川军中如此,在二十师亦如此,在伪军更是如此,他此刻想的是不管前面打的如何,自己要出多少兵力,但不管怎么样,都要留下让他东山再起的本钱,哪怕就是此次出征弄个伤亡惨重,都影响不到他的仕途。 “当然要留,皇协军留下一个大队,皇军留下一个中队,我们出城后即刻关闭城门。”宫本纯一也害怕因小失大,把六安给丢了,那他就是有两个脑袋都不够人家砍的。安排完留守兵力后,又对龟田说道:“立即电告师团长,立煌廖磊部突袭霍山,请师团长战术指导。” 第二百三十二章轻取霍山(三) 孙玉民早就料到六安的鬼子和伪军会大举驰援霍山,所以事先就邀请新四军七团协助阻击。 他没料道,正是因为他的这一次求援,间接地把杨克志送上了不归路。 虽然曹玉福一再反对,可拿了人家手短,吃了人家嘴短的杨克志怎么都抹不开这个面子,硬是要出兵相助孙玉民。 不过他也并不算浑,虽然私自出兵了,可还是让自己的警卫员快马去四支队司令部汇报。 高敬亭接到报告时,正在下着滂沱大雨,他惊得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原本七团还是在整训中,二月中旬有人检举杨、曹在攻打定远县的周家老圩的敌伪武装时,有贪污其缴获财物的行为。他当即令杨、曹率七团回霍山整训,并召集第四支队军政委员会全体到七团驻地,处理杨克志和曹玉福被举报的这个问题,当场决定撤销杨、曹职务,但因支队军政委员会副主席代麒英1的说情而暂缓执行。可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杨克志居然私自调动部队,去打这完全没把握的仗。高敬亭现在都有一种想把杨曹二人活劈的冲动,要知道现在的七团,武器装备是全支队乃至新四军团一级部队里最好的,兵员素质也是属于最好之一,可偏偏摊上了这两个不长记性的主官,前车之鉴还余音绕耳,现在又给自己捅这大搂子。 “老高,依我看,这次私自带兵出去,绝对是杨克志那头犟驴的主意,曹玉福他没有这大的魄力。” 代麒英的语气里,似乎并不反对七团出兵。 高敬亭一拳砸在桌子上,气呼呼地说道:“肯定是他,还用得着说吗。” “杨团长这个人啊,是党员,更是个老革命。他之所以出兵,我想应该是不想让杨树铺孙玉民说闲话,那可是送了一荐武器装备给他的人。老红军嘛,欠了人家的情,人家现在来求,他怎么可能舍得下脸皮,坐视不理。” “既然是老党员,又是老红军,这点觉悟都没有吗?私自出兵这个罪名可不小,如果传到军部去,我们几个都难免受牵连。” 高敬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中是诸多的气愤和不满。 “人家杨团长这不是派人来报告了吗?怎么能说人家没觉悟。” 代麒英呵呵笑道。 高敬亭还想说什么,却被参谋长凌维宪劝阻道:“老高,七团长这次出兵并不是和上次一样去打秋风,他这是去帮友军打阻击。虽然有错,现在也不是处罚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我们怎么支援七团,六安可是有着一个大队的鬼子和一个旅团的伪军,虽然是阻击,可也够呛。” “是啊,老凌说得对。如果孙玉民那边霍山攻击战打得顺利,七团压力就不会太大,一旦攻击不顺,七团那可就得拿人命填阵地,如果把部队打光了,我怎么向党中央,向军部交代?” 高敬亭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急得又连砸了两下桌子。 “所以得赶快想办法,不能看着七团和友军在前面拼命,而我们在后面干着急。” 凌维宪身为参谋长,肯定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8团9团都隔得遥远,一时半分赶不过来,我们身边只有个几百人的手枪团,能做得了什么?” 代麒英疑问道,他虽然说是军政干部,但是政明显比军要多很多,从红二十五军开始,他手上可不只沾了一点点同志的鲜血。先前一直在帮着七团和杨克志开脱,也只是因为前些天是他保下的杨、曹二人,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实际上,他对二人的私自出兵,恨得是牙痒痒。 “司令员,”凌维宪又说道:“霍山周边的部队,除了咱们四支队外,就只剩下了国军,立煌可是驻扎有韦云淞的四十八军,那可是廖磊的看家部队。如果能让他们派出一部支援,或者是他们派出部队佯攻一下六安,那七团和孙玉民那边可保无虞。” 凌维宪不愧是纯正的军事干部,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想出了事情的解决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有点难度。众所周知,廖磊亲自坐镇立煌,以身体抱恙为由,和鬼子瓦不相犯、相安无事已有大半年,其治军又严,不管是周祖晃的第七军和韦云淞的四十八军,几乎没人敢违抗他的军令。现在想让他们出兵,可能性真的不大。 “老凌,这有些难办啊。”高敬亭深知其中的难度,就算自己出面相求,人家未必会卖这个面子。 “司令员,你速带手枪团去增援七团,我有个办法倒想试试。” 凌维宪是想到有办法,可是他还在犹豫,到底该如何操作这件事情,既能拉到援兵,又对那个人不产生太大的影响。 四支队司令部这边焦头烂额的时候,正在霍山收拾鬼子的孙玉民的心情倒是很好。 他拉起刚楞子的时候还笑嘻嘻地问道:“你没事吧?” “长官,我没事,只是后背有些疼。” “真是个傻蛋,你背上还有两块插在肉里的弹片能不疼吗?去后面找卫生员,让他帮忙处理一下伤口。”孙玉民对这个伪军小青年有些喜欢,不光是他能舍命救主,光饿着肚子来回奔波,不舍不弃,到处请援军的这份毅力,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做到。小山子在自己身边做警卫员蛮久了,是该把他踢出去锻炼锻炼,正好可以把这个愣头青弄到自己身边。 “多谢长官。”刚愣子并没有听话去找卫生员,反而是一把拉起了,正仰头望天,像个死人般的王有财,把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了几下,说道:“中队长,中队长,你醒醒。” “我这是在哪?我死了吗?雅芳在哪?”王有财从呆怔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刚楞子,然后才是那张有条深长刀疤的脸。 “中队长,你没死,我请到援军了。”刚楞子扯着他走了两步,指着孙玉民对他说道:“中队长,这是孙长官,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王有财两眼死死地盯着孙玉民这张脸稍显狰狞的脸,和他老子王得贵一样,他可以肯定以前在哪儿见过这张脸。没有帽徽的布军帽,没有领章的军装,胸章上写着的字太小太浅,黑暗中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倒是臂章上义勇团三个字特别的显眼。 义勇团?这是哪里的部队,立煌的国军吗?刚楞子哪来这种本事,居然请得动国军部队。王有财的心里在不断猜测着。 “你也没事吧?” 略显嘶哑却又带着磁性的嗓音,这让王有财又有些意外,他记性很好,如果是听见过面前的这个人,听过他的声音,就绝不会忘记。可现在,这个声音明显是自己未曾听过的,那自己怎么会对这个人有熟悉的感觉呢。 “我没事,谢谢长官。” 这是王有财和孙玉民说的第一句话,直至后来,王有财出息后,他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老大时候的场景,仍然记得老大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会玩枪吗?”孙玉民说话的同时,把身边小山子手上的驳壳枪扔了过去,继续说道:“去报仇吧,再不去鬼子让你妹夫他们杀完了。” 窝在县府大楼里的小野,还想负隅顽抗,可是身边不时有士兵死在“流弹”下,这让他很纳闷,按理说,躲在墙角和墙壁下,不可能会有“流弹”飞过来,可是现在确实有不少士兵无缘无故丧命。 “这两个留给我,你都射杀了好些个了。” 黑暗中突然间响起了中国人说话的声音,把小野吓了一跳,他虽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可是让敌人摸到了身边,而自己的人却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他抬手就往声音来处的方向开了两枪,可是除了能听到子弹打在硬物的叮当声外,并没有击中刚说话的敌人。他刚想挪个位置,却发现自己身边的军曹软绵绵地倒下,他想把军曹扶起,手才触到军曹的衣领,便发现满手抓的都是粘糊糊、湿漉漉,这个跟随自己很久的军曹已然死去。小野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他是个军人,对外面甚至是大楼里不时响起的枪声和爆炸声一点都不害怕,可是对于这种在黑暗中看不见的死亡威胁,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个该是我的了吧,你再抢我跟你翻脸。” 傻熊破锣般的声音响起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让小野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是人还是鬼?”小野强忍着头皮发麻和内心的极端恐惧,用生硬的中文问道。 “我是你祖宗。” 随着声音,一道寒光飞了过来,小野自己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脖子边上擦过,甚至是那道寒光的冰凉他都能感觉到。 他下意识的往自己脖子上摸去,手碰到的是一个金属物,好像是刚刚好“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小野想都没有想,把那个“贴”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属物拿到了眼前。 一柄非常精致的银质小刀,借着微许光亮,小野清楚地看到这柄小刀上还残留着丝许血迹,触手的冰冷让他居然有些不适,与此同时,他又感觉到有股热流贴着自己皮肤往胸膛上流去,颈中也开始有了痛感,惊恐中的小野想大声叫出来,可是他一开口就发现有冷风从脖子里往肺部灌,嘴里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有的只是不断翻涌的血色泡沫。 “周善军,你丫太不地道,说了这个鬼子留给我。” 小野倒下前还能听到一句他不明白的中文,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傻熊那魁梧的身形,他到死都不明白,这个像头熊一样的大块头是怎么溜进这间小屋子的。 周善军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剔骨刀,这把从赵理君那得来的银质小刀,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故意让它见见血。 有着他俩的存在,加上超出鬼子兵太多的人手,县府大楼里的鬼子很快就被肃清。 王有财不知道从哪拎了一把大刀,带着几个手下冲到了桥本太郎的房间,从已经发黑的尸体上剁下了鬼子头的首级,他甚至连简单的包裹都没做,拎着这颗人头就来到了县府大门口。 孙玉民正在训斥着傻熊和周善军,两个人拉拉扯扯地闹矛盾,就是因为周善军没有留下那两个鬼子让傻熊杀。而一旁打起了很多个火把,戴存祥和黄伟正在集结部队。董文彬那边还一直在响枪,需要马上过去增援,倒是穿着黑衣黑裤的佛子岭民团的壮丁们在战场上的鬼子尸体上搜寻着。人就是这样,假若地上只有着一具尸体,那么肯定大家都会有些畏惧,可是地上的尸体多了,这种恐惧就化为乌有了。只是黄伟有些不爽,弟兄们拼死打下来的战果,却让这些躲在后面还不敢放枪的蛀虫们捞便宜,他很想过去踹倒那几个显然搜到好东西,正眉开眼笑的壮丁,可是眼睛的余光看到,孙玉民虽然是在训斥傻熊他们,其实却一直盯着自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是胡海龙发现了这一点,他冲孙玉民说道:“孙东家,让你看笑话了,我这些部下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 “哪里,哪里。佛子岭民团也参加了这次战斗,也是出了力的,当然有打扫战场的权力。”孙玉民心牵挂着三连那边,根本无心记挂着这些毛头小利,回胡海龙的态度不算很好,他自己没注意到这个半百老者的尴尬,又冲着傻熊和周善军骂道:“两个犟驴,还不去帮文彬的忙。” 刘文智知道他有意想把胡海龙纳为自己麾下,也知道他现在急着增援董文彬,便拉过胡海龙说道:“胡团长,我们东家一打仗就是这样冷血,但他是很好的,万望胡团长不要怪罪。” 戴存祥的部队很快就集结好,孙玉民正要下令往皇协军军营那边赶。枪声和爆炸声都很密集,显然三连并没有拿下伪军,董文彬肯定指望着自己的支援。可他还没开口下达增援命令时,王有财就提着颗人头,跪到了他的身前,说道:“长官,大仇得报,王有财以后就是您的仆人,鞍前马后效劳,绝不背叛。” “你先起来,这个以后再说。”孙玉民虽然欣赏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是并不打算收下这个人,因为他听周善军说过这人,自己的兵王不喜欢的人,自己肯定也不喜欢。 王有财很聪明,他看出来这个有些熟悉感觉的长官并不是很喜欢自己,那如果以后想跟随他,自然得送上点“见面礼”。眼下他集结部队肯定是去皇协军军营那边,与其让他把那些曾经的弟兄消灭掉,还不如自己出马,招降过来,这份礼,这个刀疤脸长官肯定不会拒绝。 他脑子里一有这样的想法,当即站了起来,说道:“长官,那边还在打,等会过去后能不能给我五分钟时间,我去游说他们,让里面的人全部投降。” 1代麒英,谐音。文中除了高敬亭和杨克志、曹玉福外,其余人名全是虚构,更请诸位读者大大勿和历史对号入座,更不要把本书中的人物扯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或者是我军高级指挥员身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坑蒙拐骗 杨克志选择的阻击地点和当初孙玉民伏击车队的地方一模一样。也确实,六安到霍山不算长的距离,适宜伏击阻击的地方不算多,他选择在小洪山也并不奇怪,这还不算,杨克志、曹玉福二人把指挥部设在了半山腰上的水口寺,这倒是真正的凑了巧,还好,指挥部里的人都在忙碌着,并没有人去仔细观察这间已经破败的寺庙,也自然就没有发现做足伪装的地下室入口,虽然里面只剩下一些佛经。 新四军不比中央军嫡系,连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七团都没配发电台。所以当杨克志的警卫员小廖带着高敬亭派出的通信员找来时,已经天黑了好一会儿。 “小万同志,司令员有什么叮嘱的吗?” 杨克志自大年初一在杨树铺,见到孙玉民对高司令的这个警卫员特别的热情和照顾后,也开始留意着这个还透着满脸稚气的小家伙,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个平平凡凡、简简单单、稚气未脱的小年轻,有着什么不同寻常人之处的地方。 “报告杨团长,司令员让我告诉你八个字,‘不可力拼,灵活阻击’。他们带着手枪团,随后就会来支援。” “高司令也太谨慎了,又不是打攻坚战,凭我手上的火力,就算来一个联队的鬼子,我都让他闯不过七团这堵铜墙铁壁。” 杨克志不是个自傲的人,可自从有了孙玉民所赠的那批武器弹药后,变得有些飘飘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指挥员必要的自信,可在小万的眼中,这就是骄兵的迹象,他张嘴抿嘴好几次,想要提醒一下这个有些轻敌的团长,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本来他还打算在指挥部找个地歇息一下,可看到了这个不好的苗头,让他心急如焚,朝杨克志和曹玉福二人敬了个礼以后,又飞快地跑出了庙门。 ………… 孙玉民带着刘文智、胡海龙他们来到皇协军军营前时,枪声已然停歇。 王有财领着一个皇协军军官,在董文彬和林原平的怒视下,正等在军营门口。 “张大哥,这是义勇团的孙长官。” 王有财向身边的张金贵介绍着,他一直没有发现,身边的这个连鬼子头都敢揍的大队长,此刻正在浑身打着摆子。 “你怎么了?” 王有财赶紧又问了一句。 张金贵在本来还打算负隅顽抗毕竟手上还有着千余号弟兄,只要布置得当,坚守几个小时是肯定没问题的。可当王有财提着桥本太郎的头进来时,他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再加上王有财讲的很清楚,援军是他请来的,只是对付霍山的鬼子,绝不难为皇协军大队的兄弟,这才让手下弟兄们放下了武器。 站在门口等王有财口中所说的义勇团孙长官时,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当远远地看到那张熟悉的刀疤脸时,他的魂都差点飞出来。 张金贵是张昌德的心腹,当时川军22集团军23军144师430团全员划归二十师时,他也是其中之一,自然会认识这个名满天下的“战神”师长。在二十师时,连张昌德看到孙玉民都会胆战心惊,更别提像他这样的附著在张昌德身边的爪牙。 孙玉民越走越近,他那张稍显狰狞的脸就愈加清晰。张金贵本来还存着一丝幻想,念叨着这个义勇团孙长官只是和以前那个“杀神”有些相像,可是越走越近,他就越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孙玉民本人。 他不是已经殉国了吗?张金贵虽然心里存着疑惑,可是自己的身体却莫名其妙的发抖,犹如打摆子一样,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王有财介绍对面那个煞星时,他就已经快站立不住,两只脚犹同筛子般的剧烈抖动着。王有财发现异常,问他怎么了时,张金贵再也没有坚持住,双脚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孙玉民面前,口中战战兢兢地叫道:“师……师座……” 孙玉民本不认识他,毕竟赶走张昌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而且张金贵还只是张昌德身边的人,哪里能记得住。 往这边来时,看到王有财身边站着的那个皇协军军官不停发抖,还以为是害怕自己会处死他。可当张金贵口中喊出师座这两个字时,他立刻就明白了,跪着的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兵。 王有财被张金贵的这一幕给惊呆了,原本他以为张金贵是条英雄好汉,可是现在却像条死狗一样跪在地上,他以为张金贵是担心来人会伤害他,刚想和他解释,想把他拉起来,耳中却听到了他对孙长官的称呼。 虽然叫师座时,张金贵是结结巴巴、战战兢兢,可是声音却不小,包括王有财在内,连同董文彬、林原平等人在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有财是处于极度惊愕中,一时竟然呆若木鸡,他怎么都想不到,张金贵会认识这个孙长官,更加没有想到,他还叫孙长官为师长。 孙玉民听到跪在面前的人喊自己师座时,本来就有些狰狞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自己的兵居然做了汉奸,这让他的脸往哪搁,虽然自己早已经不是那个手握重兵的师长,跪着的这个人也和自己扯不上关系,可在这些关乎气节的问题上,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刘文智能够感受到孙玉民的气愤,抢先一步踹倒了张金贵,口中骂道:“你是二十师的人?” 张金贵被踢倒后,立刻又爬起来跪好,点头说道:“以前是。” “二十师的人,为什么会披上鬼子的这身狗皮?”刘文智问道。 相比起孙玉民的冷峻面孔,他虽然踢倒了张金贵,可在张金贵的心中,他宁愿忍受这一脚,也不敢去面对师座的那两道似乎要把他撕成碎片的目光。 “问你话呢!” 刘文智见地上这人动作蛮麻溜,可就是不敢回话,也觉得有些奇怪。 倒是孙玉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问了一句:“你是跟着张昌德的人对吗?” 张金贵长舒了口气,点头如蒜,他虽然怕死,可也是个有义气之人,连王有财这种货色他都能以心相待,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的堂哥。现在听到了孙玉民猜出自己的来历,先前的紧张和恐惧消失了大半。 “原来如此!”刘文智叹道,他不再去踹跪着的这个伪军军官,不是他心善,而是已经没这个必要。这个人还认自己曾是二十师的兵,可自己包括傻熊他们在内都不会承认他是二十师的人,既然都不是自己人,何必生什么气,自己何必再去踹他。 “你起来吧!” 孙玉民脸上的神色好看了很多,他也是和刘文智一样的想法,压根就没有把面前的这个人当二十师的人,不是自己的兵,那又有什么气好生的? 师座没有生气?张金贵站起来后还是忐忑不安,双眼一直不敢直视孙玉民。 “里面还有多少你的兵?” 孙玉民不想要面前的这个张昌德的手下,可对于这个霍山保安大队的士兵他可是垂涎三尺,早就想纳为己有。 “四个中队,刚才伤亡了一些,但还有六百多人。” 直到听到了这句话,张金贵才敢稍稍地抬头,可一看到那张刀疤脸,他又不自主地低下了头。 “让他们举着武器一个个走出来!” 孙玉民的话不容置辩,带着莫名的威严。 “是!” 张金贵把这话当成了命令,立正后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听到了孙玉民的这句话,刘文智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一拳砸向了傻熊的胸膛,说道:“铁胆,你没好日子过了。” 邓东平、戴存祥、董文彬他们几个相视而笑,只剩下傻熊感到莫名其妙,恨恨地说道:“若我没好日子过,你们几个休想跑得掉。” 他这话一出,众人笑得更欢了。 四个中队的皇协军士兵鱼贯而出,把营门前的街道都站满了。 看着摆在队伍前面琳琅满目的武器,刘文智和邓东平他们哑然失笑,幸亏有人把他们劝降,否则凭着这些武器弹药,就算一连和三连能够打下来,伤亡肯定会很惨重。 “黄伟,过来一下。” 孙玉民把正在笑嘻嘻看着热闹的黄伟叫了过去,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看到黄伟兴高彩烈的离开。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周善军不忍李铁胆被众兄弟嘲笑,解释给他听:“老大这是要帮你招兵了,你说你还有没有得闲。” 听到了周善军的话,李铁胆才恍然大悟,脸上立刻露出了傻笑,可没一下,他又收敛了笑容,轻声地埋怨道:“让我一个人带这么多的二鬼子,哪里管得过来,趁早换人的好。” “你想得美。”刘文智笑道,“这么多兵,你想独吞,没门。” 孙玉民无心去听他们瞎扯,脑子里想得全是如何能让这帮子伪军改旗易帜,成为杨树铺义勇团的兵。 他之所以叫过来黄伟,是想让他告诉一连的弟兄们,让他们当着这六七百号伪军讲讲自己的亲身经历,毕竟他们都是从伪军中而来,以前是二鬼子,现在却是义勇团里最难打的一个连队。 王有财很聪明,虽然没听到人家明说想收伏这些皇协军弟兄们,可是从他们的眼神和做法上面,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他本已存死念,现在被义勇团所救,自然想加入到其中,当即就对孙玉民说道:“孙长官,小的这条命还有手下百十号弟兄都是您所搭救,希望您不嫌弃我们曾经穿过鬼子的这身狗皮,收留我们成为义勇团的一员。” 孙玉民正在愁如何用“坑蒙拐骗”的方法,把这几百名有过些许军事基础的士兵纳为己有,没想到王有财主动提出来加入,这正是瞌睡睡上了枕头。 可是他又心存了顾忌,在周善军的口中,这个王有财是个霸占后母的混蛋,皇协军中也良莠不齐,如何从中选出自己想要的那些手下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其实皇协军中也大部都是贫苦人家出身,除去小部分是想借着身上狗皮的混球外,大部分都是好人,只是因为这种那种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会无奈穿上这身衣裳,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辩明利害,又能够保证大家能吃饱饭,能有响银拿,这些士兵们大都会愿意跟着自己走。 七团有可能还在阻击敌人,自己整编这些士兵们不能用太长时间,必须的很快就完成这件事情,然后一起增援。孙玉民绝对敢拍着自己的胸膛说,有七团死顶着,自己有大把办法可以生吃了六安的鬼子和伪军。 “你过来。” 孙玉民冲张金贵招手道,可是他低着头哪里能看得见,直到孙玉民再次喊道:“那个谁,那个皇协军的大队长,你过来一下。” 张金贵这才明白叫的是他,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谄媚地说道:“师座,您叫我?” “别叫师座,我已经不是国军的人了。”孙玉民眉头微皱,有些不悦,但很快他又变化了神情,微笑着说道:“把你的人叫出来,武器装备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 “多谢师座。”张金贵理解错了意思,立刻眉开眼笑,冲在街道上的士兵喊道:“兄弟们,把家伙式全留下,跟我一起回六……” “不是他们,是你的人。” 孙玉民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停!我说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他们。” “这……” 张金贵面如死灰,这么明显的话他还听不了来,那就真的算是白混了。他本想求两句情,可又深知这个“煞星”的德性,只得咬着牙忍受,叫出了几个中队长和一些心腹官兵,然后又看向了王有财,问道:“你跟我走吗?” 王有财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坚定地站到了孙玉民的身后,他身上还带着伤,可此刻却是神采奕奕,仿佛孙玉民已经接纳了他,他已经是义勇团一员一样。 张金贵带走了几十个人,然后又自行离队了几十人,离队的这些人,孙玉民让刘文智每人都发了一块大洋作遣送费,不仅离去的这几十名伪军感到意外,剩余的四百多皇协军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家开始对这个新长官开始产生了一些好感。再加上王有财的怂恿和黄伟以及一连士兵现身说法,这四百多人都愿意加入杨树铺义勇团,让孙玉民意外的是,佛子岭民团里有些壮丁,也大着胆子走进了要归顺的阵容里,胡海龙虽然是有些不悦,可又不好说什么。 第二百三十四章 身后有伪军? 没有时间给他们重新整编,孙玉民把这四百多伪军和壮丁打散在一连三连里,带上武器弹药急匆匆地往六安方向赶。 胡海龙不愿再去淌这趟浑水,领着民团壮丁,带着“满载而归”的“收获”,返回去了佛子岭。 王有财也没去,一来他有伤在身,需要包扎和救治;二来还得用桥本太郎的头来祭奠王雅芳的在天之灵,要把这个用一己之死,换取霍山大变动的女人入土为安;第三点是最为重要的,霍山城要守,战场要打扫。一连三连和投诚的皇协军和壮丁们要去支援七团,这种差使只好交给把自己请来的王有财中队身上。 ………… 作为一个指挥官,短时间内收到两封电报,宫本纯一不用细想都知道霍山那边肯定凶多吉少。 师团长田中静一收到电报后,当即就回复已命令步兵65联队回头支援。 宫本纯一很清楚,步兵103旅团的65联队现在可是在湖北,要从湖北到安徽可不是短时间就能赶到的,远水解不了近渴,霍山之困境只能由自己来解决。 宫本纯一同样隶属于103旅团,可他的大队并不在65联队的编制下,而是在104联队的编制下,现在是65联队来驰援,而不是自己所属的104联队,这让他有些疑惑,也更加担心其部救援的速度。 行军的途中,宫本纯一还在猜测着,霍山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还能不能坚持到自己救援的到来。 刚下过暴雨,山路泥泞不堪,鬼子兵坐在缓慢行驶的汽车上还好一点,可苦了这些伪军们,一脚一深地走在已被汽车压成烂泥的山路上,从六安出去没多远,大部分人的鞋子都已经沾满了山区特有的红黏土,不得不走一段就停下来刮刮泥,然后又重新出发,周而复始,把整个行军队伍的速度拖得慢吞吞,简直可以用龟速来形容。 七团的战士们同样是叫苦不迭,挖好战壕,布置好阵地已有两三个小时,可仍未等到鬼子伪军过来, 二月的夜里本来就仍寒冷,再加上又下了暴雨,地上都是湿漉漉冷冰冰,人趴在战壕里早就已经冻的不行,想生堆火可又怕暴露,只得干忍着,时间一久,让七团的战士不免开始闹起情绪,士气也跟着低落下来。 杨克志倒还沉得住气,曹玉福却在一边骂娘。 “有那么大的火气,当时为什么不拒绝杨树铺的孙东家。” 一个声音从庙门外传了进来。 杨克志和曹玉福二人对这个声音那是非常的熟悉,同时站了起来。 高敬亭在庙门外就听到曹玉福在骂骂咧咧,作为一个老革命,老党员,遇到一点点问题,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解决问题,而是像个泼妇一般骂街,这哪还有一点主力团政委的样子,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走上这么重要的领导岗位的。 “司令员,这个姓孙的太可恶了,让七团将士在泥泞里趴了几小时,很多战士都冻的不行了。” 曹玉福急忙解释,可高敬亭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反而是直接走到杨克志身前,说道:“上次私扣缴获还未处理,现在变本加利,居然敢私自调动部队了,杨克志你胆子不小啊。” “司令员,友军有难,咱们gc党人岂能见死不救?” 杨克志嘻皮笑脸地说道,他跟随高敬亭时间很长了,深知这个老首长的脾性。 “违反军纪的事先放在一边,等打完了这场仗再跟你算。”高敬亭没有和他磨嘴皮子,直接问道:“有没有派人延公路去侦察,六安的鬼子伪军倒底有没有动静?” “派了一个班的侦察兵,往前探了四五里地,都暂时没有发现鬼子伪军的踪迹。” 曹玉福插嘴说道,他到现在仍在忿忿不平,好像真的是让孙玉民摆了一道一样。 “四五里地?”高敬亭听到这话就有些来火,嗓门也有些提高:“这就是你的侦察?” 新四军的队伍比不了国军,更加比不了中央军的嫡系,像七团这样的队伍都没有电台,所以每每打大仗,前期的准备工作都会做得非常充分,别的不讲,光侦察这一块就会做得特别仔细,像曹玉福口中的只派人往前探出四五里地就没有下文了,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换句话来说,这就是对部队的不负责任,对战士生命的蔑视。 高敬亭本来就对杨曹二人违反军纪不满,现在听到了这个回答,难免不会怒火中烧。 如若不是小庙里还有着七团的其他人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四支队干部,他真会当场训斥杨曹二人。 杨克志满脸通红,沉默着不说话,而一旁的曹玉福则是很尴尬,从高司令进来到现在,没正眼看过他一下,说的话还给抓住辫子,心胸狭隘的他,当场就产生了厌恶和敌视。 “报告!” 门外传来了一声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话语,高敬亭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正是自己的警卫员小万,他先前随着杨克志来到七团传达自己的命令,传达完后,又马不停蹄地返回来找自己,也正是从他的嘴里,自己才对七团的现状有些了解,这个杨克志,手上有了些好东西,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也正是因为自己的不放心,这个小家伙又重新被派往六安的方向侦察,虽然已经派出不少侦察员出去,可是高敬亭对小万有着莫名的信任和重视,交给他的任务就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果然,撒出去那么多的侦察,最先回来的还是他,要知道从下午到现在,这个小家伙已经在马背上许久了,连马都换了一匹。 “怎么样?发现鬼子伪军踪迹了吗?”高敬亭急切地问道。 “报告司令员,六安的鬼子伪军来了,我看到那长串汽车灯光时,距这十里地左右,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最多二十分钟就能来到。” 小万接过了别人递过来的茶缸,一口气把整缸水都给喝得干干净净,稍稍平复了一口气,就说出这一堆话,看他的神情和样子,显然是累坏了。 “你先去休息吧。” 高敬亭很是心痛这个已经奔跑中了很久的小家伙,目视着他猫到了佛像后面去休息,然后才对杨克志说道:“没听见吗?敌人来了。” “来了正好,让鬼子和伪军见识见识咱七团的厉害。” 杨克志没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后,高敬亭的脸色又难看起来,而一直没吭声的代麒英突然冒出来一句:“什么时候七团凌驾于新四军之上了。” 杨克志脑子里少根政工工作的弦,他还没听出来代麒英话里的意思,可曹玉福却是非常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战事迫在眉睫,他相信就凭刚刚杨克志那句无心之语,绝对要关上很久的禁闭。 “还不去阵地,喜欢磨嘴皮子是吗?”高敬亭虽然气愤,可还是想包庇一下自己的这个老部下,想把他赶出去,省得又落个口实在代麒英手上。 两人刚要出门往阵地上而去,却听到通往水口寺山门的山道上有人不停地喊着“报告”。 听到这由远及近的报告声,高敬亭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四支队侦察连的不成文规定,如果探到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回来汇报时侦察员必须提前喊很多声报告,用以区别军情的紧急,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在红军时期,就被高敬亭当作传统保存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种报告了,心里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现在在水口寺庙宇里呆着的,几乎都是从四支队或七团的骨干,自然都知道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连续报告代表着什么,都跟在高敬亭身后,来到了山门边上。 前来报告的是七团派伏在身后的警戒哨,杨克志抽不出兵力在身后做警戒和预备队,只能往身后放出警戒哨,这也是四支队的前身红28军留下来的好传统。当年红四方面军被迫离开鄂豫皖根据地,开始战略性大转移长征时,整个大别山区只剩下了红28军这根独苗,撑起着红军这面大旗。那些艰苦的岁月里,留下了很多优秀的传统,这些传统可都是一次次血的教训后,所总结出来的。 “司令员,团长,我们身后发现大股伪军,离这不足两里地了。” 前来报信的士兵说完这句话后,就软倒在泥泞的山路上,看样子他是舍命冲刺跑回来的,山路又湿又滑,天又黑,他跑到这时,应该是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杨克志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先前他还信心满满,可这会儿,他脑子一下就短路了,身后怎么可能会出现敌人?难道孙玉民攻击县城失败了?可就算是失败了,敌人也不会在乌漆麻黑,还下过暴雨的夜里往六安赶呀。难道是孙玉民攻下了县城,但是让伪军和鬼子破口而出逃了出来?一旦是这种情况,自己就没有必要在这打阻击了,都让人前后夹击当饺子馅了,还打什么仗。 高敬亭听完汇报后的第一个念头工,就是打霍山的孙玉民没堵住口子,霍山的鬼子伪军跑了出来,现在把这个难题扔给了七团。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场伏击就不能打了,就算身后来的敌人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可毕竟还是有着武器弹药和人手的,腹背一旦受敌,七团这个临时挖出来的伏击阵地,根本就支撑不了很长时间。 “通知手枪团,速度构筑简易工事,准备阻击霍山方向的敌军。”高敬亭没有半分犹豫,立刻下达了命令:“七团和手枪团没我命令,不准放出一枪。” 他已经作好决定,如果身后来的真是霍山溃退下来的日伪军,这场阻击就不打了,哪怕是让孙玉民记恨,他都不能让七团和手枪团冒被全歼的风险。 …… 孙玉民领着一连三连往六安方向急切地行着军,可是异常泥泞的山路让部队寸步难行,特别是山区带着黏性的红土,一坨坨一块块地沾在鞋子上,让人压根就没法往前走。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孙玉民带头脱下了鞋袜,赤脚踩在了泥泞里,刚开始冷得有些刺骨,可走了一段后,脚板热了起来,就不再觉得寒冷。长官都这样做了,士兵们哪里还有话说,纷纷打起赤脚,没有了鞋子的羁绊,行军速度快了很多,这也是为什么,两方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到达小洪山附近的原因。 周善军和傻熊早就被派到前头探路,一路上都没有听见响枪,这让孙玉民自己都有些疑惑,难道六安的鬼子不打算救霍山,不打算前来增援? “文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上次我们拉回去的子弹和棉被是藏在哪吗?”孙玉民虽然只来过一次,可是他还是能够辨别小洪山的位置,他笑着对刘文智讲道:“前面不远就是小洪山了,那里有玉英发现的一个秘室,现在里面还有着很多佛经。” “我是真想去看看,那儿倒底有多隐蔽。” 曾经藏过大量钱财、大批子弹和武器的密室的地方,当然会勾起他的欲望,特别是还听到说这个密室还是丫头发现的,这更要去看看了。 两人正在说着话,部队忽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这肯定是前面探路的周善军和傻熊,阻止了部队前进的步伐,肯定是他俩发现了什么。孙玉民和刘文智、邓东平三人赶紧往前走去,他们要弄清楚前面倒底有着什么。 先前在霍山,孙玉民就有预感,七团会在小洪山设伏,现在部队的突然停下,应该是和这有关。孙玉民很多微小方面都想到了,可单单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被他收纳的皇协军士兵们都还穿着鬼子的那身狗皮,用的也是鬼子的武器,不要说谨慎如高敬亭和杨克志这般久经战场的老将,换作孙玉民本人也会以为来的是鬼子伪军。 “老大,先前有个警戒哨跑了,我看穿着新四军的军装,所以就没有把他怎么样。” 周善军看到孙玉民后,立刻向他汇报了这一情况。 “看样子,七团就是在小洪山设伏。”孙玉民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 夜这么黑,部队不能再冒然往前,否则发生误会,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战小洪山(一) “你们有没有再往前探探?” 孙玉民深知这两个家伙不是个安份的主,看到了警戒哨跑了,会不跟上去瞧瞧。 “去了,我俩都去了。”傻熊咧着嘴笑道,“我们还跑到小洪山上面,看到水口寺里有着好些个新四军的大官,大年初一和咱们喝酒的那几个都在。” “你是说高司令他们?” 孙玉民眼前一亮,他有点兴奋,如果高敬亭来了,就说明在小洪山阻击的并不只七团,凭新四军四支队的实力和战力,守住这个阻击阵地,应当不会很难。 既然不需要自己上阵地支援,那如果自己率部穿插到敌人身后,趁双方打得正酣时,从敌人身后发动突袭,那这场阻击战说不定会变成歼灭战。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六安的鬼子伪军会不会来驰援,如果来,按常理来说,这会儿应该打起来了,可现在小洪山周边都还是静悄悄的;如果不来,那七团和自己的一连三连,外加刚投诚过来的这些弟兄们,可就白白辛苦了。 “我就不明白了,鬼子和伪军这么晚都还没来,这些新四军怎么还在准备打阻击?” 傻熊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并不傻,只是懒得动脑筋,他一边用干草拭着脚上的泥,一边等着孙玉民解答。 “谁说敌人不来的?” 孙玉民被傻熊擦脚这个无心之举,一下子激发了灵感,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六安的敌人,直到现在都还没到来的原因,那就是雨后山路的泥泞。鬼子和伪军有卡车,但绝对不足以将所有的兵源运至霍山,他们同样的靠着两条腿来行军,如此泥泞难行的山路,行军速度被拖慢是必然的事情。 “都快到半夜了,还没听到动静,怎么可能还会来?”傻熊有些不信。 “你信不信他们都得来。”孙玉民本还不敢打这个包票,可突然间发现前方夜空闪过一束亮光,让他信心满满,敌人的车队已然不远了。 见傻熊还要和自己抬扛,忙做了个让他闭嘴的手势,然后说道:“你们俩想个办法去告诉高司令,我们到了。最好是让我去见下他,或者是他过来和我碰个头。” “这问题不大,先前回来的时候,他们正朝这个方向做防御阵地,显然是把我们也当成敌人了。”周善军不像傻熊,他做事干净利落,观察也很入微,他接着说道:“只要我们小心点,不让人家误会,见到高司令应该不难。” ………… 手枪团仓促间布置的简易防御让高敬亭稍许心安了些。前有狼,后有虎,七团和自己其实是陷入了险境中,不过还好,漆黑的夜晚是最好的掩护,只要自己这边不开枪,让敌人通过,应该不会被发现。 汽车的引擎声已经隐约可闻,也能时不时地看见刺破夜空的车灯,高敬亭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以至于他想亲自去阵地上看看。 “报告司令员,手枪团阵地前面来了两个穿国军军装的人,说奉一个叫孙东家的命令,求见您。” 一个战士急匆匆地跑进了小庙,气都没喘顺,就说出了这一大堆。 听到这话,高敬亭顿时明白了,身后来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友军。先前着实被吓了一跳,还打算放弃此次的阻击,现在看来,幸亏自己没有提前把部队撤出阵地,否则就算再想阻击都已经来不及。 “快让他们进来。”高敬亭连忙对报信的战士说道。 傻熊和周善军在一个新四军战士的带领下,来到了水口寺中,把孙玉民的意思一五一十对高敬亭说了,并且询问:“高司令,我们东家问是让他来这和您会面,还是……” “不用浪费这个时间了,你们转告孙东家,前面有我四支队的部队顶着,他只管放心大胆地绕到敌后。等打完这场仗,我们请他喝酒,上次是在杨树铺,这次该去我四支队司令部了。” 高敬亭已经明白孙玉民的设想,既然他敢绕到敌人屁股后面发动袭击,那自己就给他们争取时间,如果真能一击奏效,那自己到时发起反冲锋,双面一夹击,敌人必败无疑。他料想,孙玉民之所以提议会个面,是担心自己正面的阻击会出纰漏,或者是担心自己会不尽全力,想让自己给他吃颗定心丸而已,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傻熊和周善军两个人带着满意的结果返了回去,还带着六安的日伪军即将到达小洪山的消息,这个消息其实不用他们说,大家都已经知道,汽车的引擎声和不时探头的雪白灯光,''就是最好的预警。 “存祥,文彬,该你俩露脸了。”孙玉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像以前发布命令时的严肃,反而是带着一丝笑意,可就是这淡淡的笑容,在火把光下更让人感觉到心悸。 “兄弟们,灭火把,跟我走。”戴存祥低沉着声音说出的这句话,被一连的士兵一个个的传了下去,本来就不多的几根火把都被插进了烂泥里,整个世界一下子都陷入了黑暗中,而一连和三连的将士们,包含从皇协军投诚而来的几百战士,像是忽然间被黑暗吞噬了一样,瞬间就从公路上消失了。 ………… 异常泥泞的道路让宫本纯一叫苦不迭,原本两三个小时的路程,现在走了四五个小时,可离霍山还有着一段距离。 乘坐卡车的士兵还好些,只是颠簸了几小时,走路的那些就真的是疲惫不堪了,个个累得不想动弹。这该死的红土,黏糊糊的几乎让人寸步难行。 如果不是着急去救援霍山,他真的想让这些已经和烂泥较了一晚上劲的士兵们休息休息。 开路的边三轮出城没多久,轮子就被黏糊糊的泥巴堵死,根本就不能前进半步,所以只能用载满了士兵的十余辆卡车充当了前行,这种行军队列宫本纯一其实并不满意,在他的心理,珍贵的大日本帝国的陆军勇士们应该是在最中间,可没有办法,自己总不能让皇协军坐着汽车,而让手下的这些精英们徒步行军吧。 坐在驾驶室里,宫本纯一昏昏欲睡,夜已经很深,如果不是突发这种状况,他又何必要跟着在车上受这几个小时的罪。不光他,后车厢里的士兵们也大都在闭目养神着,连先前架着机枪趴在驾驶室顶上的士兵,都因为寒冷而躲在车厢里面。 除了步行的鬼子兵和伪军那怨声载道的叫骂声,整个缓缓行进的队伍几乎看不到生气,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平时嚣张的不可一世的鬼子伪军的部队。 张昌德同样是在驾驶室里昏昏欲睡,他很想睡一会儿,可是刚刚眯过去,又被突如其来的颠簸惊醒,睁着迷离的睡眼往车前瞄了一眼,可除了看到自己那些狼狈不堪的士兵们,还有的就只是最前面那一长串的汽车灯光。 “还有多远到霍山?” 张昌德忍不住问了一句,其实这个问题他一路上已经问过很多遍,可司机每次的回答都犹同往他心上泼一瓢凉水。 可这次没有,司机还没有回答他的话,外面忽然传来了怪异的叫声。 这是掷弹筒抛射榴弹的破空声,他坐在驾驶室里,玻璃窗紧闭着,这个声音都能清楚地传进耳中,就更不用说外面正徒步行军的士兵了。 张昌德放眼望去,只见本来还在和泥巴作抗争的士兵们,听到这个声音后,要么滚到了路边的排水沟里,要么就直接趴到路上的稀泥中,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会在意地上的泥泞和冰冷。老兵油子们,榴弹尚未爆炸,听到这个声音就已经做好了躲避,只剩下了一些新兵或者是没打过仗的兵还在好奇的张望。 开车的司机明显是个老兵,直接就一脚踩死了刹车,车停住的同时,人就已经缩到了座位下面,动作快得让张昌德瞠目结舌。 这还不算什么,让他更为震惊的是外面腾起的火光和爆炸声,完全不是刚才那几颗榴弹的声音所能产生的效果。 自己所在的这辆卡车是在整个行军队伍的中间,情况还好些,最前面的那些日军卡车,简直是陷入了一片火海中,连环不断的爆炸声,和开始响起的轻重机枪声,在向着公路上的这支鬼子伪军队伍宣示着,你们被伏击了。 不对,伏击谈不上,如果是伏击,肯定不只最前面的车队被攻击,肯定会等到大部或者是全部进入伏击圈,才发开枪开炮,可刚刚的这波攻击,虽然很凶猛,但却不足以对这支混成的联合部队造成致命打击,反而像是在阻击。 张昌德自川军中而来,行军打仗也有不少年头,一眼就看明白了,对手这是在做什么。 前头十余辆卡车上的鬼子兵,被这突然间的袭击,打击的伤亡惨重。隔着老远,张昌德都能看到有鬼子兵浑身冒火地往车下跳,他没有半丝同情,脸上反而露出了不该有的笑容。 “我的弟兄们在烂泥里踩了几个小时,你们在车上舒服的睡了几个小时,现在报应来了吧。”张昌德嘀咕的声音不小,躲在座位下的老兵司机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张昌德,他怎么可能明白这个佩挂着少将军衔的长官的想法。 高敬亭亲自对几个宝贝疙瘩炮兵下达了开火的命令,这几具掷弹筒是他带着手枪团过来增援时,特意一并带过来的。孙玉民赠送给四支队的两挺迫击炮,高敬亭没舍得带出来,只是把四具掷弹筒带了出来。配合着战士们的手榴弹,这四门小炮打出来的气势也是相当的唬人。 榴弹和手榴弹都没有伤害到宫本纯一,倒是机枪扫射击碎玻璃,溅起的玻璃碎片嵌入到他的脸上,疼得他直打哆嗦,几乎忘掉了自己是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还好他的司机帮着打开了车门,又把他拉下了车,在几名士兵的掩护下,总算是往后躲到了张昌德附近。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支那军的伏击阵地。” 宫本纯一脸上的玻璃渣已经被自己拔了出来,他用手帕按住了并不深的伤口,气急败坏地问道。 “宫本君,这个地方叫小洪山,是大别山的余脉,这山不高,半山腰上还有着一座水口寺。” 张昌德如数家珍似的把这个地方说了出来,边上的人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同样的问题,他已经先就问过并且知道了答案,还会以为他真的对这很熟悉。 “张旅团长知道这里?那你知道伏击我们的是什么人吗?” 宫本纯一的眼睛一直在关切地看着前面的情况,他此时真有些后悔,不应该让自己的士兵在最前面,现在被人一伏击,死的伤的大部分都是天皇忠诚的勇士们。 “宫本君,你说错了,这不是伏击阵地,这只是个阻击阵地,你没发现这些人并没有吞掉我们的想法吗?他们只是想拦住我们前进的步伐,让我们无法在短时内赶去救援而已。”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一阵猛烈的袭击后,先前还惨如修罗场的战场,突然间陷入了沉寂,不用说榴弹和手榴弹,连机枪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了。 宫本纯一其实能看出这里只是个阻止阵地,并不是想鲸吞自己的伏击阵地,刚一时没发现,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震惊到,还有就是脸上的疼痛,让他短暂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张昌德这一提醒,他马上就省悟过来。 “真的太可恶了,支那军队太可恶了,把我的汽车都给炸掉了,现在想速度救援霍山城都不行了。”宫本纯一大骂道,可这显然还不解气,他又对张昌德说道:“张旅团长,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打掉这个阻击阵地?还是绕过这里去霍山?” “宫本君,这样的路况我们怎么绕得过去?而且如果不打掉这个阻击阵地,就算我们到了霍山,那还不相当于在我们的身后摆着一把刀子,随时都准备给我们致命一击。” 张昌德想都没想就回复了宫本,话一出口立刻又后悔起来,他很清楚宫本纯一的为人,之所以这样问,绝对要安排皇协军的部队进攻了。 “张旅团长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能让一把刀子在背后威胁,你先安排进攻吧。我倒底要看看,阻击阵地上倒底有着多少国军!” 果然,宫本纯一是早早地挖好了坑,等着张昌德往下跳。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战小洪山(二) 检测出盗版!  张昌德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处事谨慎的他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现在是骑虎难下,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 行军打仗这些年,他深知去强攻人家早就作好准备的阻击阵地,伤亡一定不会小,而且一波攻击肯定不会奏效,这就意味着还得有第二波、第三波攻击,还得用自己的部队去身体去填这个坑,去当宫本纯一的炮灰。别看鬼子遭受了偷袭,损失了不少汽车和士兵,但相比起黑夜攻坚,这些损失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不攻,宫本纯一会答应吗?怀着试试的态度,他开口了:“宫本君,敌人显然是有所准备,如果我们强行发起攻击,损失肯定会很大,要不等到天亮再说?” 张昌德说出这番话也是有他的考虑,日军不善夜战,这是公开的秘密,如果能劝阻宫本纯一等到天亮再发动攻击,那对自己部队伤亡的减少,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张旅团长,支那军队在这阻击的目的就是延缓我们的进攻时间,如果等到天亮,我敢打赌,你看到的只是一片被他们放弃的阵地。”宫本纯一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对着张昌德说道:“你先去组织进攻部队,我让迫击炮和掷弹筒先轰上一会儿,我倒要看看,这些支那军队是不是吃了豹子胆,居然敢螳臂当车。” 戴存祥和董文彬领着一连三连,还有几百个投诚而来的皇协军士兵,顾不上泥泞,在山林和田地里快速前进着。 孙玉民也跟在部队中间,随着部队一起往敌后绕着。七团那边已经开战,激烈的枪炮声如同是在催促的号角,让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和兴奋中。 已经很久没有在黑夜中急行军,也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打仗了,孙玉民前段时间有过苦训,他行进的绰绰有余,而刘文智这段时间都在忙着那摊子杂事,体力完全跟不上了,如果不是孙玉民和邓东平扶持着,早就已经掉队了。 “老大,一连的人已经有一部分绕到了敌人的屁股后面,只要前面顶得住,咱们就能唱好戏了。” 周善军不愧是自小习武,天这么黑,地这么滑,别人走起来都费劲,他倒好,先是随着一连那些跑得快的到达了公路后头,然后又重新跑了回来报告这些事。 刘文智喘着粗气,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周善军,说道:“倒底是年轻后生啊。” “说的自己有多老似的,你可是还没奔三。”孙玉民白了他一眼,接着又问周善军:“一连、三连的重武器跟上去了吗?” “还没有,到的人不多,我发现一连还有这批投诚的二狗子里有几个好苗子,可以拉到我们的小分队里锻炼锻炼。” “二狗子?我看你是找削了,来到我们这了,就是咱们的弟兄。” 孙玉民对于周善军这句话很不满,虽然这些人还没正式编入杨树铺义勇团,可在他心里,已经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 “铁胆呢?他是不是自个跑到前头了?”孙玉民看到了周善军没见到傻熊,有些意外,责备了几句后,又问他傻熊的去处, “他嫌四个人却重机枪太不方便,一个人扛了挺野鸡脖子先到前面去了。” 周善军的这番话,让刘文智有些汗颜,他从心底里面无法再接受邓东平和老大的搀扶,一脚深一脚浅地坚难往前走去。 夜幕中,沉寂的大别山余脉小洪山,如同沉睡中的庞然大物,静卧在大地上一动不动。 表面如同无波水面的平静,实际上却隐藏着激烈的暗流,或许只那几辆正在燃烧着的卡车,才会让人感觉到这里即将宣泄的不安份。 丢、丢、丢! 三声拖着长长尾音的破空声,把这份奇特的安静打破,三点亮光在左中右三个方向腾向了天空,到达最高点后,瞬时就发出耀眼的白炽光芒,将整个小洪山照得如白日一般通亮。 照明弹! 七团长杨克志在这三颗照明弹被打向天空的时候,就已经喊出了防炮的命令。 阻击阵地准备的很充分,像这些小口径的迫击炮和掷弹筒,起到的效果真的是很有限,但是对于几乎还未在正面战场上,和敌人交锋的新四军七团说,这样的炮击已经是超出了他们的预计,即使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鬼子不惜弹药的轰击,还是造成了七团不少的伤亡。 三颗照明弹终于燃尽了它们的光芒,四周重新又陷入了黑暗,可是被这几分钟的炮击轰炸后,七团的阵地上已经有了伤亡,有些忍受不了痛苦的受伤战士在呼天喊地的惨叫着。 “张旅团长,你听听,这些可悲的支那战士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在填战壕,可是他们能有多少人能往里面填呢?”宫本纯一嘴角浮着一丝冷笑,他接着又说道:“皇军的炮兵已经展示了他们的威风,现在该轮到你的部队出击了,希望能一波就击溃阻止我们的支那部队。” 张昌德对于宫本纯一的这些废话很是厌恶,深知国军韧性的他根本就对一波拿下阻击阵地不抱希望,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开弓,只能是硬着头皮对身边的参谋长说道:“开始吧!” 又是三枚照明弹从左右中三个方向打向了天空,在这宛如白昼的光亮下,至少有半个中队的伪军,向着小洪山阻击阵地上摸来,在离阵地不足百米的距离上突然间停了下来,全员卧倒在地上。 如果阻击阵地上是孙玉民的部队,那不用等到伪军们到了如此近距离,仍是一枪不发,早在进入射程的时候已经猛烈开火。 可是现在守阵地的是七团,是过惯了穷日子的红二十八军改编而来的四支队的部队,他们怎么可能舍得把子弹倾撒出去,白白浪费在远距离上,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才是这些可爱可叹可敬的战士们的终极目标。 “敌人怎么不往前冲了?”曹玉福轻声嘀咕了一句。 这个问题是很多战士想要问的,许多人把目光投向了双眉紧锁的杨克志。 虽然他也不知道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总归是有蹊跷就对了。 当掷弹筒抛身出来的榴弹破空怪叫重又在天空响起时,杨克志和七团的战士都明白了,这是要再来一次炮击,给已经近在咫尺的敌人以掩护。 怎么办?难题一下子就摆在了杨克志的面前,他必须在电光火石中作出判断,是防炮还是顶着炮火防止伏在不足百米的敌人进攻? 战场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间,这一个念头的结果要么就是天堂,要么就是地狱。就像杨克志选择了后者一样,他决定要生扛这波炮火,就算是用七团的命来填,都不能放敌人再往前一步。现在的他有些懊恼和后悔,没让战士们在这波敌人进入射程时就开枪,以至于会陷入到两难的困境。 一团团火光在七团阵地上腾起,一声声惨呼从七团阵地上传来,让高敬亭原本还有些微笑的脸,倾刻之间黑了下来,站在几门被自己视为珍宝的小炮前,看着人家多出数倍的炮火密集轰击,他既心痛七团的将士,又羡慕敌人的强大炮火。 这才是第一波攻击,在如此强大的火力覆盖下,七团能顶得住吗? 如果他的这个念头让孙玉民知道,肯定会取笑于他,这点小口径炮所能造成的伤害,远远不及在上海时鬼子大口径舰炮的一发炮弹,远远不及保卫南京时;鬼子重炮旅团的125口径榴弹炮的集群轰击。 可就是这些小口径炮,给几乎没有和鬼子发生过正面大规模交锋的七团,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不知道是哪颗榴弹或者是迫击炮弹,爆炸分裂出的一块细小的弹片,飞进了杨克志的左臂。或许是厚实的冬装挡去了部分穿透力,又或许是弹片已经超出了炮弹杀伤半径,总之插入杨克志左臂的弹片并不深,可即便如此,殷红的鲜血还是涌了出来。如果不是身边的曹玉福提醒,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然挂彩。 “杨团长,高司令让你别吝啬子弹,放心大胆地打,有人会帮你付帐的。” 小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杨克志的身边,传达了高敬亭的命令。 杨克志本来就已经在懊恼,自身的伤痛没有让他感觉到什么,倒是目暏着自己的兵,被这两轮炮击轰击得伤亡惨重,双眼都急红了,就像是要喷出火一般,听到小万的话后,他只点了两下头,并没有回话。 第二次发射的照明弹又燃尽了它的光芒,鬼子和伪军的小炮也终于停下了速射的节奏,象征性地炮火延伸后,便沉寂下来。 进攻要开始了,杨克志的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把自己的驳壳枪插回腰间,抢过机枪手的歪把子,大声喊道:“三连把伤员送上山,其他的兄弟们准备战斗。” 没有照明弹的光芒,光依靠着公路上那几辆烧得只剩下车架的卡车,发出的光芒,不足以让七团的士兵看清楚敌人的动静和距离。可是谁还会不知道,伏在山下不足百米的敌人此刻已经摸上来。 没有人会再等杨克志的命令,因为枪声就是命令,当他手中的歪把子机枪射出第一颗子弹,吐出第一朵火舌后,七团阻击阵地上的各式枪支同时发出怒吼,密集的曳光弹道交织成的弹网,把作为试探火力的这半个中队伪军撕得粉碎,百十号摸下来的人退回去的不超过二十人,这总算是让七团的兵,让杨克志他们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宫本纯一和张昌德,看到自己作为试探攻击的半个中队,到了山脚下仍未遭到攻击,都觉得很纳闷。如果不是照明弹的照耀下,能从望远镜中清楚地看见阻击阵地,能看见戴着青天白日帽的“国军”士兵,他们甚至会怀疑阻击他们的部队已经撤离。第二轮炮击比第一轮炮击,给阻击阵地上的“国军”部队造成的伤亡大很多,不用望远镜都能看见有士兵被炮弹爆炸冲击波震飞。 “宫本君,我怎么觉得阻击我们的不像是国军部队,倒像是gcd的部队。” 张昌德以前参加过围剿红军,深知他们为了节省弹药,往往会把对手放得很近,才会发起致命一击,这样子虽然风险很大,但是效果却是非常的好,当年他还是川军小排长的时候就吃过这样的亏。 宫本纯一没有回应他,只是冷眼盯着已经爬起来,往山上摸的佯攻部队。 山上突然爆发的火力,让张昌德立刻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言论,他又说道:“又不像是gcd的部队,他们没有这么强大的火力。” 宫本纯一仍是没有回应他,只是对身边的参谋说道:“观察兵应该记清了重火力的位置,立刻测算出座标,交给炮兵们,我希望这是此地的最后一轮炮击,三十分钟以内,部队要从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开。” 张昌德和宫本纯一虽然很熟,但配合他打仗这还是头一遭,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大鬼子让自己部队当炮灰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守军的重火力位置,然后用优势炮火一举击毁。 张昌德有些汗颜,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军事天分,凭借着身后过硬的关系,一步步从川军中爬升,后来靠山倒台,他叛逃出川军,摇身一变成为皇协军的少将,这期间他就没真正指挥过几场仗,像这种战场上最常见的战术,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宫本纯一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只要解决了阻击阵地上的重火力,随便用两个中队的皇协军打头冲锋,自己再派一个中队的部队随后跟上,用不了多久,这个看似易守难攻的阵地就会失陷,这些炸毁自己军车,击死击伤自己士兵的中国军人,都要成为他的枪下亡魂。 可是,他没有等到自己的炮兵再度发威。 身后突然间想起猛烈的枪声和爆炸声,处在最后的皇协军如同被惊吓到的羊群,拼命地往这边退来,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引起了恶劣的连锁反应。 一两千人洪水般地朝前涌着,把原本非常宽裕的空间,一下子就挤的非常狭窄,如果不是宫本纯一和张昌德连着击毙好几个士兵,恐怕都无法制止住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部队。 张昌德不明白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宫本纯一非常清楚,后面有部队朝自己发动攻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好心办坏事 p张昌德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居然敢袭击三千多人的队伍。 驻扎六安的是日军十三师团103旅团104联队宫本大队。按照日军的编制,这个大队约有1100人,日军的大队包括30人的大队部,一个110人的运输中队(有汽车和骡马);四个步兵中队,日军的一个步兵中队比起中国军队的一个连就已经大出不少了,包括一个19人的中队部:有中队长,执行官,3个军士(军曹),4个卫生员,军官的勤务兵,司号员,8个通信员;3个54人的小队。共181人,步枪139支,轻机枪9挺,掷弹筒9具;一个机枪中队(除了一般的步兵中队外,日军还有机枪中队的编制,有14人的中队部和3个机枪小队和1个弹药小队,每个小队4挺重机枪,共12挺,174人。);一个55人的炮小队(1个10人的小队部,1个15人的弹药分队,两个15人的炮分队各装备1门70毫米九二步兵炮)。皇协军的编制,则是自1938年开始,伪国民政府逐渐整编了40个师团和15个独立混成旅团。师团按照日军的丁种师团规模建设,下辖3个步兵联队,特殊兵种有大队或者中队,装备弱于日军正规的丁种师团,全师团人数约为11000人,同时设立了独立混成旅团,下辖两个步兵联队,整个旅团约6000人左右,伪国民政府的师团由皇协军第1师团至第40师团,独立混成旅团由皇协军独立混成第1旅团至独立混成第15旅团,全部兵力有53万人。张昌德的六安独立旅团则不在伪国民政府的十五个旅团编制体系之内,作为一个地方守备性质的独立旅团,它没有像这些编制内的旅团一样,有着两个联队六个大队的兵力,张昌德的旅团只有四个大队,除去防守霍山的张金贵大队,留守六安的一个大队外,出动的只有两个大队,约2400人左右,加上宫本纯一率领的两个步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和炮兵小队,约600多人,总共是有着3000余人的兵力。 张昌德平时狐假虎威惯了,屁股后面都已经着火,他还不以为然,自信着凭借着自己手上的兵力,还有着如此多的皇军精英在此,收拾这些阻击和偷袭的“国军”,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宫本纯一则不同,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从传来的枪声密集程度和爆炸声的多少,他能分辨出,后面攻击自己部队的中国军队,不比阻击自己的中国军队少,而且武器装备还要更好。 前后夹击自己数千人,这不像是要拖延自己援救霍山的样子,反倒是有一口吃掉自己的迹象。 “张旅团长,停止攻击前面阵地,组织你的部队往后突围。” 宫本纯一不愧是受过军校教育的指挥官,临战时当机立断,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 “突围?”张昌德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了一句。 “执行命令吧,张旅团长,别想霍山了,我们能返回六安还得看运气好不好。” 宫本纯一没有顾忌身边还有着许多的士兵,直接说出了这番让张昌德讶异的话。如果是别人讲出这些危言耸听的话,他绝对不会相信,甚至会斥责。可是这些话是从宫本纯一嘴里说出来的,由不得他不信。 这一下他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把两个大队的大队长都叫到了身边,商议如何应对这突发的情况。 鬼子伪军这边在紧急商议,董文彬和戴存祥那边可没有留半点情,轻重机枪、掷弹筒、迫击炮一直在向敌人倾泄着弹药,二个连外加四五百号刚投诚来的弟兄们,不足千号人的部队,硬是打出了数千人的声势。强大的火力,犹同是在夜幕这块巨大的黑色画板上,画出了一副绚丽多彩的图画。 眼前的这支部队虽然还不能和老二营,不能和二十师相比,但已经有了一点自己希冀的样子,这让孙玉民倍感欣慰。 高敬亭正在担心七团能不能顶住敌人的正式攻击,刚才的佯攻就已经让自己胆战心惊,敌人的强攻,肯定会比刚才的这波攻击要凶狠得多,七团能否顶住,真还是个未知数。正在担心和思索中,突然敌人队伍尾巴已然遭到了攻击。 怎么会有如此快的速度?太不可思议了。高敬亭虽然知道是孙玉民的部队在对敌人发动袭击,可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自己阻击阵地这边,绕到敌人屁股后面,还发动了攻击,这大大超出了他的估计。以至于他差点忘记了和孙玉民的约定,只要后面发起攻击,自己这边也发动全面反击,前后狠狠地夹击鬼子伪军,一口气把他们吃下去,哪怕是消化不良,哪怕是嗑掉两颗门牙。 “通知七团和手枪团,作好出击的准备。”高敬亭虽然稍稍迟疑了一下,可很快就缓过神来,对身边的通信员说道。小万被派到了杨克志那边还没回来,只能让通信员去向两个团长传达命令。 “司令员,我们才打了三发炮弹,能不能……”说话的是迫击炮炮手,先前打鬼子车队,掷弹筒倒是扔出了不少榴弹,可是迫击炮却只让打了三发,这让这两门被高敬亭视为宝贝的迫击炮炮手们有意见了。 “着什么急,好钢要用到刀刃上。”高敬亭佯装生气,紧接着自己又笑了起来,对着身边这些炮手说道:“鬼子刚刚是怎么炸七团的,你们就怎么炸回去。咱也奢侈一回,大不了以后的日子不过了,把带来的所有炮弹全部给我打出去。” ………… 凌维宪在高敬亭带着手枪团出发援助七团后,就以四支队的名义币新四军军部发去了电文,报告了协助友军阻击六安敌军的计划。 凌维宪虽然是个军事主官,但是却有着连高敬亭都自叹不如的政治意识,他想着自己是要请立煌的国军部队出动,事先告知军部四支队的计划和冒着的风险,一旦事后有人拿这件事来说事情,大可以把这些摆到台面上来,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再者,他打算是用利用孙玉民的名号去说服四十八军的韦云淞,甚至是二十一集团军的廖磊。或许人家不会给四支队这个面子,但是孙玉民作为蒋曾经的嫡系,作为国军将领中赫赫有名的“战神”,他们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凌维宪的初衷和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他不了解孙玉民这个人,更不了解国军高层中的尔虞我诈,所以他打死都想不到,这份实质上是想帮助孙玉民的电报,却是给了孙玉民无穷的烦恼,可以这样说,这封发到48军的电文,没有给孙玉民丝毫的帮助,反而是给他和杨树铺义勇团增添了很多麻烦和阻力。 当韦云淞从电讯官手中接过四支队发来的电文时,他有些莫名其妙。可很快就反应过来,电报上孙玉民这三个字一开始他没注意,电讯官的提醒让他惊得合不拢嘴来。 这个孙玉民可算是近两年国军中最出名的几个军官之一,廖磊总司令常在会议拿他作例子训戒手底下的师长,可是这个人明明在江西瑞昌城子镇殉国了,怎么会突然间又在霍山冒出来? 韦云淞不敢怠慢,马上携着电文来到了廖磊的住处。 听到他的汇报,正躺在床上喝药的廖磊,惊讶的将口中的药汤全数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孙玉民在打霍山县城,让我们出兵相助?” 廖磊被韦云淞的这番话震惊得不要不要的,他先前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反复询问过才知道,电文里说的孙玉民正是那个命丧江西瑞昌城子镇的“战神”将军,是那个闻听哀报后,连委员长都忍不住流泪的原二十师师长。 “是的,总司令。” “他不是已经殉国了吗?怎么会突然间冒出来,怕不会是别人或者是他的部下打着他的旗号?” 廖磊始终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戎马一生,自参加武昌起义后,包括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学习,毕业后投湘军赵恒惕师任连附、连长、营长、团长;后来参加北伐,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军第四师少将副师长兼第三团团长,第三十六军第一师师长,第三十六军副军长、军长;民国十八年,回广西投新桂系反蒋,任“护党救国军”前敌指挥部参谋长,第七军副军长兼二十一师师长、第七军军长,直至任第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兼任安徽省主席。从1907年进入广西陆军小学堂开始,到现在出任集团军总司令,三十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敬佩的人并不多,其中像孙玉民这样的后起之秀更是少之又少,当初还抱有结交之心,岂料天妒英才,和波田支队这一役,把这个国军中最为璀璨夺目的新星给罹没在长江边上,当时自己还叹息了很久,谁料到现在这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周边,虽然没有见到面,但是他不会怀疑这份电文的真实性。作为gcd的部队,新四军四支队不会拿这种事来当成筹码,或者是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我也正是因为搞不清楚状况,才会急忙来向您报告。”韦云淞恭敬地回答。 “不管这个孙玉民是否真是以前的二十师师长,你我都有责任助他一臂之力。”廖磊推开还要给他喂药的护士,对韦云淞说道:“立刻回复新四军四支队,说我军出动一个团,袭击六安。” “总司令,用一个团袭击六安,恐怕不妥吧。且不说城深墙高,光驻守六安的鬼子就有一个大队,还有伪军的一个旅团,恐怕不下五六千人。我们用一个团去攻城,这不明摆着是把肥肉送到敌人嘴边吗?” 韦云淞不理解廖磊的用意,说了一大堆,他反对这个提议是因为派出的这个团肯定是要从48军中出,相当于在割他韦云淞的肉。 “跟了我这么久,你脑子还是不会考虑事情。”廖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如果孙玉民在打霍山,那么换作你是六安的指挥官,会不会去救援呢?” “司令,我知道会去救援,可他又不会把所有的兵力都拿去救援,六安也肯定不会是座空城,用一个团的兵力去攻城,总归是毫无胜算。” “我有说,让你必须攻下六安了吗?”廖磊耐着性子解释道:“鬼子伪军的主力去救援霍山了,留守六安的敌人数量绝对多不了哪去,我们派去的这个团稍稍佯攻一下城池,肯定不会有被合围的危险。听清楚了,我要的只是佯攻,至于能不能把鬼子主力从霍山引回来,那就不是咱们的事了,也算是咱们二十一集团军没有袖手旁观,助了孙玉民一臂之力。” 韦云淞这下算是明白了,姜倒底还是老的辣,不管这次孙玉民打霍山的结局如何,48军都只会是有功,而不会有半分过失。 “我明白了,司令。马上就派出离六安最近的一个团,扰袭六安城。” 韦云淞离开以后,廖磊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孙玉民会死而复生,多年处于高位,让廖磊感觉到这其中肯定有着内情。 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情,把这个人上报到军政部?上报到重庆委员长官邸? 他在犹豫当中,这件事情还有这个人绝对是把双刃剑,如果处理的好,自己二十一集团军肯定会跟着增光不少,如果处理的不好,不仅自己的力白出了,而且还会惹上一身臊。 其实除了向何应钦和老蒋汇报外,廖磊还想到了两个办法,其一是把这件事情告知军统,让戴笠去处理调查这件事情,和派兵佯攻六安一样,只要自己捅到军统那边,自己肯定是只会有功,不会有过错。这样做唯一的坏处,就是和孙玉民会彻底断却,说不定还会害了这个自己非常欣赏的后起之秀;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情告诉陈布雷,这个孙玉民是他的女婿,由他来处理这件事情,肯定会好过自己瞎折腾,还会让这个老蒋身边的第一红人,欠上自己一份情份。长期在官场在军场摸爬滚打,他深知能让陈布雷这样的人欠上自己的情份,绝对胜过得到老蒋的颁发的任何勋章和奖赏。 想通了这一点,他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对身边的护士说道:“通知副官过来,我要发封私电。” 廖磊精明一世,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司令部里不禁明面上有着军统长驻着的军官,暗地里也还有着不少戴笠安插进来的人,包括这个一直尽心服侍他的小护士。 所以当陈布雷收到廖磊的私人电报时,军统内部的密报也送到了戴笠的办公桌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陈布雷的疑惑 孙玉民不知道,他的名字被好心的凌维宪同求援电报一起递到48军后,很快就从韦云淞手中传到了廖磊的手中,然后又被明暗两道线汇报到了陈布雷和戴笠那里,引发的震动完全出发了凌维宪的预料,也出乎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重庆那边陈布雷和戴笠被这个消息惊愕住的时候,孙玉民还在战场上。 他这边打的很艰苦,宫本纯一并没有因为被前后夹击而感到恐慌,反而显得异常镇静,沉着冷静的指挥着伪军和鬼子兵发动着攻击。 先前被往前压的人潮现在又犹如返潮一般,往自己这边涌来,还好被一连三连强行压制住,可是想要像先前一样把敌人再往前赶,已经是不可能,现在能否堵住敌人搏命的冲击都是个问题。 连孙玉民都亲自端起了步枪,帮忙射杀鬼子伪军军官和机枪手,刘文智同样操控起轻机枪,那熟悉的两发点射,或者是二三点射,重新又在战场欢快的响起,不光身边的孙玉民和傻熊听得爽,连许久不碰枪的他自己都感觉到兴奋。 战场局势的转变发生得太快,原本是七团在阻击,可是当孙玉民的部队从后面发动攻击,鬼子很快就改变了主攻方向。 七团这边的压力从临近崩溃,顿时变成了一点都没有,这让七团从上至下都感到不可思议,只有杨克志和小万担心地观望着,敌人的屁股后面现在可是喊杀声震天,那不时划过七团上方天空的流弹,和交战处不时腾起的交战火光,都清楚地显示,自己这里的压力全都转向了那边。 “杨团长,我们该怎么办?” 小万开口问道。 “我倒是想带七团攻下去,可是高司令他们就在后面看着,谁敢私自作这个主呀。”杨克志没好气地说道,如果没有高敬亭他们这些个四支队的首长们在,他会毫不犹豫地率部攻下去。 “我去向司令汇报。” 小万早已经按耐不住,如果说七团此时攻下去,他会第一个冲下去,可是杨克志有顾虑,不敢下达这个命令,自己只得赶紧去请示。 “不用了,我到了。” 透过战场上厚实的硝烟,高敬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杨克志,你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对于这一点,杨克志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他连头都没回,口中说道:“谁有这个胆子编排您?我只是觉着孙东家那边很艰难,如果我们再不动手,敌人肯定会打穿他的部队,堂而皇之地跑回六安去。” “既然你都已经看出来了,那你还在这干瞪着?” 高敬亭说这话的时候已然来到了杨克志的身边。 “我这不是在等着您的……” 杨克志习惯性地回答着,话说到一半,突然间明白了高敬亭的意思,连忙跳上了战壕,手中的驳壳枪猛地朝前挥舞了一下,大声喊道:“七团的,全部往前攻击。” 杨克志的喊声还未落音,小万就跟着跳上了战壕,带头往前冲去,任凭高敬亭急得跳脚,像只灵活的小豹子一般,消失在夜幕中。 “去通知手枪团,协同七团对敌人发动攻击。” 小万跑到前面战场上去了,命令只能让别的通信员去传达。 是时候把他放到部队去了,小家伙的翅膀已经长硬了,自己不能再把他当成羽翼未丰的雏鹰,阻挡他遨翔天空的志向。 孙玉民这边,尽管一连和三连拼死阻击和压制,还是被敌人打穿了临时布置的防线。本来就已经阻挡不住,七团再一出击,迫使宫本纯一和张昌德的部队不计伤亡地猛攻,终于从三连临时搭建的阵地上打破了个缺口,宫本纯一、张昌德和几百鬼子伪军乘势冲了出去,虽然董文彬组织部队又冒死堵上了这个缺口,可是已经无力再去追击逃出去的敌人。 余下的敌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开始崩盘。伪军们大都跪地投降,而一些不愿当俘虏的鬼子兵开始举枪自戗,也有少数鬼子兵用刺刀剖腹自杀,剩下怕死的鬼子兵也学着伪军的样子,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步枪高举过头顶。 孙玉民看到董文彬的时候,他几乎快成了血人,也不知道倒底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或者是战士的血,反正他就像个是从血水中捞出来人儿一样。 “老大,你责罚我吧。” 董文彬直接双膝跪地,眼中盈满着晶莹剔透的泪花,声音中却不带半分哽咽和颤抖。这哪还是当年南京城中那个看似文文弱弱的少尉电讯官,他分明已经是被战火锻造成一个真正的男人,锻造成了一个优秀的军官。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就在这被鲜血染透的战场上,他跪下了,而且还是痛心疾首的悲伤。三连为了堵上这个缺口,几乎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全连自董文彬而下,没有一个人不带伤。这是何等的残酷,三连从组建到这次血战,表现出来的战力可以说是完全出乎了董文彬自己的意料,更是出乎了孙玉民估计。可以说,自此战过后,组建时间最短的三连,在孙玉民的心目中地位比先前高出了一大截。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倔强男人,孙玉民心中突然间有些惭愧,如若不是自己毅然决然地要打霍山,三连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伤亡,这个血人似的汉子,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在战场上,请求对他的处罚。 孙玉民一把拽起了他,说道:“记住今晚,记住这个地方,三连是好样的,虽然有部分敌人从你们这边跑了,但是并不能因此抹去三连的功迹。你们虽然没有做到完美,但是今晚却是三连浴血重生的日子,看看你的兵们,以后会有谁不是铮铮铁骨的汉子。” 孙玉民极少劝人,但是如果此时不在这说点什么,三连在义勇团会永远抬不起头,永远都会被人指着后背说闲话:当年打六安鬼子的时候,敌人就是从三连那边破口而逃的。 站在董文彬身后的三连伤兵们,听到了这穿透他们心肺的话语,大都激动的流下泪来。他们这些人,敌人的炮火和子弹都没有让他们畏惧过,即使是受的伤再重,伤口再疼都不曾让他们落泪,可是孙玉民的这一番理解的话,这一番心疼他们的话,却让他们泪流满面,有这样一个长官,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高敬亭在不远处目暏着这一切,不由得感叹道:“这样子一个人,带着这样子一群兵,难怪会有如此大的胆量,敢打县城,敢死顶敌人的退路。” 他很清楚,就算今晚上从背后发起攻击的是自己四支队的部队,未必就能打得比人家强,未必就能死死地卡住近三千敌人的退路。 他正想走过去和孙玉民打招呼,商议打扫战场等后续事情,眼前却发生了让他更为震惊的一幕。 许多穿着皇协军衣服,但是臂上缠着白毛巾的士兵,蜂涌地站到了三连伤兵的身后,不断地有人大喊:“我要加入三连。” “除了三连,我哪都不去。” “我也要去三连。” …… 孙玉民紧紧拥抱了一下董文彬,又把他推向了刘文智,俩人同样拥抱了一下后,仅被推向了邓东平、傻熊、戴存祥、周善军、黄伟…… 高敬亭没有想到孙玉民会如此大方,除了带走了几百个愿意跟着他走的投降伪军外,所有的缴获都没有要,甚至是还要求他上报战绩的时候,不要把他和杨树铺义勇团扯进去。 高敬亭很理解他的做法,毕竟世界上本已经没有他这号人,曾经的“战神”突然间冒出来,肯会让某些人不高兴的。 高敬亭口头上答应了他,可是哪知道仗还没开打的时候,参谋长凌维宪就把这件事上报了,这其中当然包括孙玉民这个人。 ………… 陈布雷这些日子很疲累。随同老蒋迁到重庆后,更是忙得不得了。武汉失守后,国民政府正面战场各参战部队虽受重大损失,但还具有再战力量。当时,正面战线第一线兵力已增至步、骑兵261个师又50个独立旅。国民党内部也出现了局部分裂和动摇,爆出了惊天的丑闻: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12月18日,国民党的副总裁、国民参政会议长汪精卫由重庆潜逃河内叛国投敌。先后随汪投敌的还有国民党要员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曾仲呜等十余人。 张昌德所辖的六安独立旅团就是这个时期的产物,国民政府二号人物汪精卫的登高一呼,许多地方保安团和民团甚至有少部分国军部队如苍蝇般,纷纷飞到他这颗已经破壳的臭蛋上,五十五万皇协军在短短的一两个月就组建完毕,原本是乌合之众,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这些武装,换上全副日式装备后,摇身一变成了皇协军。 老蒋现在真正的是处入了外忧内患中,既要布署和组织兵力对日作战,还得消除汪兆铭叛逃并且还要组织新政府的恶劣影响。作为他的贴身幕僚,陈布雷自然会忙得不可开交。 这还不算,据情报显示,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畑俊六和十一军司令冈村宁次已经在谋划进攻南昌。 历史上,日军大本营和“华中派遣军”为巩固对武汉的占领、确保长江中下游航道,以第11军驻守武汉,在其序列的共有7个师团、2个独立混成旅团,比其他各区、各军具有更多的机动兵力,是对中国正面战场继续实施打击的主要力量。根据日军大本营的规定,其作战区域一般保持在以武汉为中心的安庆、信阳、岳阳、南昌间地区及邻近要点。南昌是江西省省会,是南浔铁路和浙赣铁路的交会点,是中国第九战区和第三战区后方联络线和补给线的枢纽,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中国空军以南昌机场为基地,经常袭击九江附近在长江中航行的日海军舰艇,对九江及武汉日军的后方补给交通线威胁甚大,故日军要改善其在华中的态势,必然要进攻南昌,并占领之。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在武汉作战中,就企图派兵攻占南昌,但因第106师团沿南浔路向南攻击时在德安西北的万家岭遭到中国第九战区第1兵团的围歼,伤亡惨重,被迫停止前进;武汉会战后,为切断浙江、安徽、江西经浙赣路至大后方的交通线,解除对九江及长江航道的威胁,占领南昌机场以缩短其对中国南方进行战略轰炸的航程,决定以第11军各部经过休整补充后便首先实施南昌作战。 虽然这场仗是第九战区的部队去打,但是各类电报还是像雪片一样,飞到了陈布雷的桌案上,廖磊发给他的私人电报同样成为了这些电报中的一员。 不过还好,陈布雷有个非常好的习惯,当天的事必须当天处理完,否则他连觉都不会睡得安稳。 当廖磊的电文被展开以后,本已经疲乏的陈布雷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电文上只短短写了一句话:彦及兄,令婿孙玉民正在攻打霍山。 陈布雷心中一直有个隐痛,那就是这个女婿。且不说孙玉民给他长了多少脸,也不说为了这个女婿,自己费了多少心血,就光怜儿闻听到他的死讯后,人简直都崩溃了,随后也失去了踪迹,现在连自己都无法寻找到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可以这样说,长江边上城子镇那一仗,国军只是损失了个优秀的战将,而自己不仅失去了女婿,顺带着还失去了最疼爱的女儿。 陈布雷也是个人,他同样有着七情六欲,有着喜怒哀乐。当时孙玉民殉国的消息传来,他也悲伤过,可没料到自己的女儿,这个倔强的丫头,会被这一消息击垮,整整在床上躺了个把月,消瘦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却没几天就失去了踪迹,托戴笠帮忙查找,才知道她去了上海,原本以为她是去寻她大哥,结果压根就没去,这丫头自此就和自己,和那些疼爱她的兄长们失去了联系。 这一切一切归根究底,都是源自于孙玉民殉国的消息,可是现在突然间廖磊给自己发来一封这样的电报,无疑于是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让他整晚整晚都无法入眠,整晚整晚都无法静下心来。 在办公室枯坐到天亮后,他刚打算去洗漱,秘书敲门进来了,手中拿着两封电报,说道:“主任,二十一集团军和新四军都发来了捷报。” “新四军?”陈布雷反问了一句,廖磊发来捷报他还能理解,因为昨晚收到他的私电,说孙玉民在打霍山,他顺以成章地以为,是孙玉民带着二十一集团军的部队在打鬼子。现在突然间冒出新四军来,让他心头突然间有了个不好的念头,难道孙玉民诈死是为了加入那边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石惊起三层浪 陈布雷心里突然间涌起的这个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从秘书手中接过了电文,细细阅读起来。 新四军的电报说得很详细,怎么破霍山城,怎么阻击六安敌人,最后又是如何两面夹击,取得了空前的大胜。只不过是因为高敬亭按照孙玉民的意愿,没有把他和杨树铺义勇团写进去,电文上把攻打霍山说成是四支队某部,小洪山大捷也说成是四支队七团和某部的共同战果。 陈布雷虽然是满心疑惑,可又不知道询问谁,哪有在战报上说四支队某部的,就算是为了保存实力,也不至于在请功的战报上写某部的。陈布雷心中有些隐约不安,他担心,这个某部会和自己那个诈死的女婿有关,兴许这个没说出番号的某部,就是这个该死的家伙的部队。一旦真的如此,自己怎么和相处了二十来年的老蒋交待,怎么和倾尽所有为之付出的党国交待。 新四军的电报,让他粗略了解到了一点点安徽那边发生的事,他现在更急切地想知道二十一集团军的电报上说的什么。 令他很失望,廖磊发来的电报上没有再提到孙玉民半个字,只是说48军的一个团协助友军作战,在六安城外歼灭日伪军近千人。 陈布雷对于各战区、各集团军发来的捷报,从来都是抱半分信任半分怀疑的态度,包括这份由二十一集团军发来的战报,他也只是笑笑而已。先前新四军的战报上说得很明白,霍山县城歼灭俘虏了日军二百余人,伪军六七百余人;前来救援的三千余六安敌军,在小洪山被新四军四支队伏击,歼灭日军三百余人、伪军五六百余人,俘虏日军五十八人,伪军千余人。 新四军肯定不会慌报,那二十一集团军报上来的千余敌军,这其中的水分可想而知。 陈布雷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的蹊跷,可他无心去较真这些猫腻,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新四军某部上。 “彦及兄在吗?” 门外传来了戴笠的声音。 陈布雷的手莫名的抖了一下,他太了解戴笠这个人了,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之类的已经形容不了这个军统头子。他一来,不用开口说,就已经是很明白地告知自己,孙玉民的事他也知道了。 先前还抱有些侥幸心理,希望廖磊的私电是搞错了,可现在戴笠一来,就已经说明,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陈布雷现在的心理很矛盾,他既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自己唯一的这个女婿还没死,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并没有丧夫;他又希望这件事情是假的,如果孙玉民活在世上,还成了那边的人,自己还有何颜面呆在老蒋身边,还有何资格为党国出谋划策。 “彦及兄不在吗?” 戴笠的头都已经探进办公室,眼睛都已经看见了陈布雷,他还故意这样说了一句。 “雨农啊,这一大清早就来上班了?” 对于这样一个人,陈布雷始终保持着警戒之心,他随口敷衍了一句。 “和你一样,昨晚在办公室呆了一晚。”戴笠仍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来的迹象。 “是吗?早知道就去你那边呆会了,一晚上失眠。” 戴笠明显是来者不善,笑嘻嘻望着自己的样子,让陈布雷很是厌恶,可作为他这种层次的人,自然不会把内心的情感表现在脸上,他故意说自己失眠,是想试探试探姓戴的口风,看他会如何接自己的话。 “唉呀,早知道彦及兄也失眠的话,雨农就不请自来了。昨晚收到一份密报,可算是把戴某给惊到了,枉费活了半辈子,居然给小小的障眼法给蒙蔽了双眼。” 戴笠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是笑眯眯地,只不过那双鹰眼始终盯着陈布雷,眨都未眨一下。别人在试探他,他又何尝不是在观察别人的反应。 听到戴笠的这几句话,孙玉民已经敢肯定,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肯定会拿这件事情,来做自己的文章。 “彦及兄,别在办公室呆着了,委员长让我们去一下,他好像也早起了。” 戴笠又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扬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夹。 两人走进老蒋的大办公室时,他正在看着桌上的一幅地图发呆。 “委员长,我们来了。” 戴笠见老蒋似乎没有发觉到他们二人,轻声提醒了一句。 “哦,雨农,彦及,你们来了呀。这么早让你们过来,没耽误你们的休息时间吧?” 老蒋示意他们二人到会客区坐下,顺口问了一句。 “总裁,我和雨农都已经起来,哪有耽误休息这一说。” 陈布雷已习惯了老蒋对身边人的关心,也习惯性地奉承了一句。 “昨天雨农不断递上来情报,冈村宁次看样子对南昌誓在必得,我叫你们俩来,是想听听你们对于这场战事的看法。” 老蒋端起侍从刚沏好的热茶,轻呷了一口后,用他那口特色的普通话说道。 “总裁,自去年十月二十七日武汉失陷后,日军发动新的攻势准备不足,为确保已占领线和掩护兵团往返整补,以三个师团使用于鄂西、鄂北,四个师团使用于赣北之永修、湘北之岳阳。与我部在都阳湖以西,修河南岸沿武宁、通城、九岭、新洋河、洞庭湖线,除小部队接触外,隔河对峙达五个月之久。”陈布雷对于日军的布署和战略意图如数家珍,这是下了苦功的,对于这一点,连戴笠都深感佩服。 “前些天,我的谍报人员就已经探知日军第101师团、第106师团和配属炮兵开始向德安以南地区集结,日军战车队在德安以北集结。同时,第6师团也有向箬溪、武宁方面行动的迹象。第16师团、第9师团在湖北安陆汉水左岸和粤汉路北段开始佯动。所有的这一切都显示,日军这次是打算动真格的,南昌这场血仗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在老蒋面前,戴笠自然不愿意把风头全让陈布雷一人出尽,忙把手下人连夜汇总出来的日军动向给说了出来。这个日军的动向,老蒋有的已经知道,有的却是刚刚才听说。 “冈村宁次的胃口真是不小,他想吞下南昌,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老蒋嘴上虽然很硬气,可是内心里却是非常忐忑不安,李宗仁都挡不住日军的强大攻势,那薛岳他能守得住南昌吗?一旦南昌失守,那么整个华南地区就门户大开,日军的目标自然就会是下一个大城市长沙。 “总裁,战争已打了两年,我们虽然伤亡惨重,可日军同样是元气大伤。”陈布雷一如既往地是老蒋的忠实拥趸,他附和着说道:“如今的日军部队和打上海、南京时相比,已经是今非昔比,老师团回本土休整后,新调上来的师团战斗力完全跟不上战争的需求。我听很多军长师长说,鬼子的耐压力和韧性不及战争初期的一半,以前你听说过有鬼子兵会主动投降吗?没有!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有抓获不少俘虏了。” 陈布雷讲得兴起时,一时没收住嘴,竟然给戴笠逮到了个机会,让他懊恼不已。 “陈主任说得很对!委员长,不光咱们中央军能抓到日军俘虏了,连新四军都能够击败日军部队,还抓了不少俘虏,这足以说明,日军正江河日下,他们蹦哒不了多久了。” 戴笠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借着陈布雷的话把自己想要说的讲了出来,又不会让老蒋觉得自己心胸狭隘,容不下别人。 “哦,新四军也打胜仗了?这很稀奇呀。”老蒋对gcd的部队一直都带有鄙夷的心理, “是的,昨儿个晚上电报就已经发来,电文这会儿应该在陈主任手上。”戴笠不怀好意地看了陈布雷一眼,把话题开始引向了那个方向。 “是吗?彦及,你念念看。” 老蒋没有留意到陈布雷有点不自在,习惯性地说了一句。 “是,总裁。”陈布雷从自己手中拿着的文件夹中,抽出了新四军发来的电文,朗朗念了出来。 老蒋只听到捷报中的战果,居然没有发现电文中某部那个重大的纰漏,他喃喃自语说道:“自万家岭大捷后,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如此大战果的胜利,本来是很振奋人心,可偏偏是新四军打的,唉!” “委员长,昨儿个发来捷报的并不只有新四军,二十一集团军也发来了捷报。我还听电讯处的人说,廖总司令给陈主任发了封私电,不知道陈主任方不方便说出来?”戴笠很圆滑,他并没有直接把孙玉民这件事说出来,而是言语中引导着老蒋一步步走向事情的真相。他这样子做,既没有当面得罪陈布雷,又让陈布雷无法反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剥洋葱似的,把孙玉民诈死的这件事情给抖露出来。 “彦及,廖磊说的什么呀?”老蒋的本意是想听一下二十一集团军的捷报,可是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让陈布雷一下子失去了分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犹豫了一下,从文件夹中把两份电报都拿了出来,双手有些微微抖动,递到了老蒋的面前。 上面的电文是那张注了水分的捷报,老蒋自然不会知道这些猫腻,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说道:“我还以为廖磊大别山偏隅一角,已然忘记了自己是堂堂集团军司令,现在看来,是我错怪于他了。” “委员长,据卑职所知,廖司令近段时间一直有病在身,好像还蛮重。”戴笠难得的替别人说了句话。 陈布雷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对于这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人,对待他的只有口水,如果现在不是在老蒋办公室,他真的会淬出一口痰来。 第一封电文已然看完,老蒋随手就将第二封电文翻了上来,短短几个字只一眼扫完,他笑呵呵地说道:“彦及,你这个女婿啊,恐怕是日军最为忌惮的几个……” 老蒋话没说完,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重新又看向那张电文,重新看向那短短几个字:彦及兄,令婿孙玉民正在攻打霍山。 陈布雷有些紧张了,他不知道老蒋会有如何的反应,眼睛干巴巴地盯着对面那个服侍陪伴了二十余年的人。 “彦及,你这个女婿不是已经殉国了吗?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廖磊那边?” “这个……这……我真的不知道。”陈布雷回答的时候都有些结巴,“我昨晚接到廖司令的这封电报时,也觉得惊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老蒋没有对陈布雷的这个说法表态,只是有意无意地看向了戴笠那边,而戴笠像是印证什么一样,连续轻点了几下头。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但是陈布雷是跟了老蒋二十余年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师生二人在做什么,虽然老蒋没有说话,但是却是在无声询问戴笠,刚才自己的说法是否真实,好在这个戴雨农虽然阴险狡诈,但是无中生有这方面倒是不会去做,他印证了自己的这一说法的真实性。从老蒋突然阴沉下去的脸,慢慢的又缓和了一些,就能看得出来。 陈布雷看到老蒋脸色好了一些,长舒了口气,朝戴笠投去了感谢的目光,却没料到这家伙视若无暏,甚至说出了让陈布雷措手不及的话。 “委员长,新四军的捷报上说,是新四军某部攻打的霍山县城,然而廖司令给陈主任的私电上说是孙玉民率部打的霍山县城,这其中……”戴笠见老蒋似乎还没有发现其中的关键,又说了一句。 听到戴笠的这番言论以后,老蒋的脸刷地一下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冰冰。 陈布雷跟随老蒋这么些年,除了南京沦陷,几乎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的模样,不由得从心里冒出一丝寒意。 “彦及,你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吗?” 老蒋的话虽然说得很平淡,可是言词中带着责问的语气,作为最受他信用的人,陈布雷的女婿诈死后“叛逃”到gd新四军那边,这让自己脸面何存,况且这个孙玉民,自己和他老丈人都待他不薄,兰封负伤后,还用专机把他拉到武汉救治。这家伙可好,瑞昌大胜波田支队后,居然诈死,把包括戴笠在内的一众人都瞒了过去,现在听到他的消息时,居然是和新四军扯上了关系。 一石激起三层浪。凌维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这封求援电报,会带来如此的动荡。 老蒋这边,当即让戴笠彻查孙玉民诈死的前因后果,彻查他和新四军和gd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延安那边收到新四军未加隐藏的捷报后,几位首长当即作出指示,要求新四军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国军赫赫有名的战神,争取到党的队伍中来;而我们的主人公此时正在扁担石上,处理战后的收尾工作,压根就不知道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明争暗斗。 第二百四十章 陆曼的消息 坐在扁担寨的指挥室里,孙玉民的眉头紧皱,这次战斗后,山上又有了一批伤员,总不能再次开口相求四支队了吧,就算自己脸皮够厚,可是人家也是参加了这次6大战,也有着不少伤员,总不可能不救自己人而跑来扁担石救别人吧。 虽然是现在山上已经组建了个卫生室,可是仍没有一个正式的医生,还是由几个从皇协军那边投诚来的卫生员,挑着这副重担,平时还能够稍稍应付,可是一到战时,完全是捉襟见肘,根本应付不来。 焦头烂额之际,小山子跑了进来,眉飞色舞地说道:“老大,四支队的高司令带着几个医生来了。”这个小家伙跟着孙玉民,在武汉军医院呆过不短时间,可是一直把医生护士统称为医生。 孙玉民听到这句话后,先前的愁眉苦脸立刻烟消云散,其实他知道,四支队未必能腾出人手来支援他,可是现在,高敬亭硬是给自己挤出来人手,雪中送炭的情份可是比锦上添花珍贵多了。 没有过多的寒喧,两个人见面后,高敬亭直接说道:“孙东家,我虽然带了两个医生和两个护士过来,但是药品真的没办法,我那边和你这边是一样的,一清二白。” “高司令,说实话,你能带人来孙某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孙玉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紧紧握着高敬亭的手不放。其实在霍山县城的鬼子军营和伪军卫生室那边,搜到了部分药品,数量不是很多。可这对他来说,有和没有差不多,那几个投诚来的卫生员,简单点的药倒是能用,稍稍复杂点的就束手无策了,现在四支队派来了医生,这真相当于是雪中送炭! “高司令,我这还有点药品,你让医生分成两份,咱们两军一边一份。” 孙玉民又接着说道,人家能雪中送炭,自己当然得投桃报李。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我们那边正为这个伤神呢,没想到孙东家能替我们解决掉这个难题。” 高敬亭同样是满口感激的言词,两个人客套得让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的谷红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了她的笑声,二人自己都发觉到有些失态,相互对视一下后,跟着笑了起来。 或许是觉得自己呆在会议室不合适,在小山子倒上茶水后,谷红英就借口准备晚饭开溜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孙玉民和高敬亭二人。 这是个好机会,孙玉民打算提醒提醒这个和自己脾性相投的老革命,他知道自己不能把话讲得很透彻,又怕自己讲的模棱两可,这个正直的汉子会听不明白,一时居然没有想到如何开口相劝。 反倒是高敬亭先开口说话了:“孙东家,我还是叫你老孙吧,东家两个字我叫得有些别扭。” “当然可以,叫我名字都行,高司令喜欢怎么叫都行。”孙玉民笑着说道,东家二字,是杨树铺的乡亲们送给他的,也只有杨树铺和扁担石以及十一个新村子的乡亲们这样叫,自己带来的兄弟们叫他老大,义勇团的士兵们喊他团长。 “就叫你老孙吧。”高敬亭说完这句话后,迟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如果能叫你一声同志,那就更好了。 孙玉民听到这句话后,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除了陈芸和陆曼外,这算是西北对自己发出的第一声正式的召唤,按理说,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可不知道为什么孙玉民退缩了。或许是因为知道面前这个人的结局,让他担心被连累,认为现在不是最为恰当的时机;又或许是他内心底里的想,希望能对他发出召唤的是那个自己忘不了的女人,那个在医院一别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的爱人。 就是有着这些想法和顾虑,孙玉民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走,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高司令,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否帮我这个忙。” “老孙,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你先讲,再听听我的。” 高敬亭这次过来,送医生是一方面,另外还带着任务的。社会部l部长对于孙玉民这个人,一直在尽心尽力地招揽,从陈芸到陆曼,她们都没有完成这个使命。后来江西和波田支队一战,这颗国军熠熠生辉的明星突然陨落,让l部长惋惜不已。现在,这个人又突然间冒出来,而且和新四军部队走得很近,这不恰恰好说明,正是把他吸纳进队伍的最好时机吗!几位首长其实已经是第二次作出要招揽孙玉民的指示了,这并不单单是因为他支援了新四军大量武器装备,也并不是他能够率部和新四军四支队天衣无缝的合作,而是从他崭露头角开始时,就对党和党的武装保持着友好的态度,从田国桢开始,到后来的济宁周边的游击队,或多或少都得到过他的帮助,更重要的一点,作为国军中的高级军官,他从来就不反对和驱逐身边的gcd人,反而是倍加照顾。诸多方面交织在一起,显示着孙玉民是有心加入的,社会部l部长才会不遗余力地想促成此事。四支队收到中央的来电后,极为重视,才会派出高敬亭前来充当说客。 可是让l部长没有想到,由四支队来做这件事情,反而是让孙玉民更加的犹豫起来,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四支队即将迎来巨变,如果他一旦点头,自己还好说,底下的这些弟兄们那就真的算是被牵连上了。 “高司令,我想寻找一个人,贵党的一个人。”孙玉民纠结了一下,把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想法给说了出来,他知道像陆曼这种高级特工,l部长是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下落的,他从见到杨克志时就想问这件事,只是碍着杨会叛逃,担心经他口一问,会对陆曼产生不好的影响,才一直容忍到现在,其实他也不想经高敬亭的口来问,但是那边已经如此明显的召唤,自己曾经答应过她,如果走上这条路,那么肯定是会第一个告诉她。 “我想我们要说的应该是同一件事情,老孙,其实我今天来不仅仅是送医生这么简单,我还带着中央的邀请来的,相信即使我不说出口,你也能猜到。” 高敬亭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关注着孙玉民的神情,关注着他的眼睛,关注着他的反应。 “高司令,我曾经答应过……” 孙玉民早就有心里准备,他料到高敬亭会说出这些话来,所以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但是他也没有点头答应,而是把话题引向了自己的问题这边。 “老孙,你听我把话说完。”高敬亭直接打断了他的说话,带着一丝笑容说道:“中央来电后,l部长又来了封私电,让我告诉你,09现在人在北平,一切安好,中央会在恰当时机,把她调到新四军这边来。” 09这个数字犹如是一块巨石,投进了孙玉民心里那片本已波澜不惊的死水中,猛然间就掀起了巨浪。 过了这么久,孙玉民以为自己会慢慢的洗去,这个数字代表的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影响,慢慢的磨灭她在自己心中刻下的记号,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时间越久,她在自己脑中的形象就越加清晰,自己就愈发渴望着和她的重逢。如果硬要说,他对陆曼的感情有一段真空期的话,那么就是陈莱带着初九来之初的那段时间,出于对陈芸的愧疚,出于对自己的责备,出于对初九的爱怜,让他有些遗忘了这个喜欢把所有事一肩扛的小女人。 “她还好吗?” 突然间听到陆曼的下落,让孙玉民有些激动,眼前忽然浮现了南京城战地医院的那一幕。 “我能留下来照顾他吗?” 陆曼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女护士,这句话让受伤的孙玉民记住了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女生。 “孙团长的伤口很深,已经形成贯穿伤,虽然医生已经帮他缝合了,但这样的伤口还是非常容易感染。如果没有药品和专业的护理,孙团长还是活不下去。” 这是当时陆曼说的第二句话,让孙玉民非常的感动,也让他更加加深了对这个女孩的欣赏,要知道当时的环境,跟着桂永清走那是生,留下来照顾自己很大可能就是死,面对生死间的抉择,常人有几个能做到像她这样的从容。 “报告总座,我叫陆曼,路漫漫其修远兮中的陆曼。我不怕死,就算是死,和孙团长这样的英雄死在一起我也不后悔。” 这是陆曼说的第三句话,虽然是桂永清问她为何不怕死的回答,但是从那时起,孙玉民就开始对这个小女生刮目相看,也是从那时有意识无意识的总是在留意她。 高敬亭无法回答孙玉民的这个问题,他不认识陆曼,更不知道电文中说的这个09是何许人,甚至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过,以高敬亭的聪明和精干,他还是从孙玉民忽而紧张,忽而失神,忽而又叹气的这些表情上猜了出来,这个09是个女的,而且是孙玉民的爱人。 “老孙,电文上说她一切安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而且l部长说了,会找机会把09调到新四军来。” 高敬亭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但是孙玉民怎么会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只要自己加入新四军,那么就可以和爱人团聚了。 这句话让孙玉民有些反感,他知道l部长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从高敬亭的嘴里,他听出的却是这个味道。 自己并不是因为陆曼这个女人才愿意汇聚过去,而是真正的因为知道不管是八路军还是新四军,都是一心一意地在抗击侵略,挽救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自己的前路不敢想,也可以不去想。可是刘文智,李铁胆,邓东平,戴存祥等等等等,这些跟着自己的兄弟们,总不能糊里糊涂的这样过下去吧,抗战胜利后,他们也得有自己的家庭,得有自己的事业,如果自己不去帮他们把路选好,那岂不是枉费他们叫自己一声大哥。 “她过得好就行,麻烦转告l部长,没必要把她调到新四军来,我……”孙玉民顿了一下,陆曼的形象清晰地出现在他脑子里,出现在他眼前。或许是终于知道了自己内心的选择,孙玉民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灿烂的笑容,他坚定的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我会去找她的,哪怕她藏在天涯海角。” 高敬亭有些失望,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刀疤脸男人脑子里倒底在想着什么,既然如此对新四军示好,又婉转地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他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对面的那个男人也不是个不明是非的人。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若是再说这件事情,就是真的不识趣了,高敬亭没有再说邀请之类的话,起身要走,刚一站起来却似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说道:“l部长还说了,害陈姑娘的罪魁祸首已经跑去北平,组织上的锄奸队会帮陈姑娘报仇,让你放心。” 这句话所说的事情,一直是孙玉民的心病,他早就打算奔赴上海去替陈芸报仇。可是杨树铺这边还没有安定,情况稍稍好些的时候,又连打了两仗,把他先前计划去上海的事情一拖再拖,这也是他不敢面对陈莱那个小女孩的原因之一。 还好,没有跑去上海,如果真的跑去了,哪里能找到沈发藻这个外甥。 “申追在哪?上海还是北平?”孙玉民从陈莱和张全的口中,了解到了陈芸逝去的全部细节,他和陈莱那个丫头的意见难得的一致,如果不是因为王金平的突然围攻小院,让正在生产的陈芸心绪失宁,她绝不至于难产而死。 这个血海深仇,孙玉民怎么可能不报,还有那个申追,虽然和陈芸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可他在军统已然权高位重,却还要如此欺凌人,不让他付出些代价,如何能消除自己心头的怒火。 “申追?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他是?” 高敬亭的回答让孙玉民的失去了再问下去的欲望,他也不想对一脸茫然的高敬亭解释什么,只是开口感谢:“高司令,麻烦你代为转告l部长,就说孙玉民感激不尽,请他放心,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第二百四十一章 路 一  有了医生的加入,孙玉民稍稍放下心来,他把伤员以及阵亡将士殡葬这一块的事情交给了谷红英,把抚恤金发放和确认这一块的事交给了刘文智,自己则当甩手掌柜,跑回了杨树铺。 远远地就看见陈莱抱着小初九,坐在大门前的屋檐下玩耍。 看见陈莱专心致志娴熟的样子,旁人肯定猜不出,她并不是怀中婴儿的母亲,抱着的孩子只是她的外甥女。 或许是因为自己又想起了陆曼,想起了陈芸,忽然间孙玉民产生了一种愧疚,产生了对陈莱的歉意,人家只是小姨子,却承担了抚养初九的责任,而他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一句,从来没有对她嘘寒问暖过。 “小莱,外面冷,你把初九包得这么厚实,自己怎么不多穿点?” 孙玉民鬼使神差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不仅让陈莱感到特别意外,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冷。”陈莱慌乱地回了一句,看似有些惊慌失措,可是任谁都能发现,她眼神中闪烁着的是开心的光彩。 “姐夫,初九这两天晚上都很吵闹,你又不在可把我和玉英姑娘急坏了。” 正当孙玉民觉得门口的气氛有些怪怪的时候,陈莱打破了这种尴尬,说的是女儿的事,这让孙玉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他赶紧从陈莱怀中把早已朝他伸着小手的初九抱了过来,先是在她那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用自己的额头轻触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没有发现初九有发热的迹象,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玉英呢?” 孙玉民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个丫头自从参加完特训队后,就一直不太爱露面,每天神秘兮兮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应该在睡觉吧,昨晚上初九闹了这晚上,都是她在哄,早上她又一个人出了门,中午才回来,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吃过饭以后就睡着了。” 陈莱说话的语速很快,有点机关枪的味道,但是她的普通话讲的字正腔圆,不会给人一种听不懂的感觉,又而会让人觉得很舒服。这个女人,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东西,无一样不是出类拔萃的。 小初九在孙玉民的怀中一直在笑,一直在和他玩闹着,难得的天伦时光,让孙玉民很是享用,脸上的笑容也是没有断过。 夕阳的余辉下,孙玉民和他高高举起的小初九,都似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薄衫,在零落的金黄的点缀下,如同是一副美丽的油画,让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父女二人玩耍的陈莱,都沉醉在其中了。 “老大。” 邓东平的声音击碎了这美景,这让陈莱有些不高兴,她瞪了一眼邓东平和另一个穿着伪军军装的人,怏怏不乐地走到孙玉民身前,强行抱走了初九。 她虽然没有发现这二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却知道孙玉民要和他们谈正事了,自己和初九都不应当打扰,才会不顾小家伙嚎啕大哭,强行抱着进了屋子里。 “你们来了呀。” 孙玉民说这话的时候,还在一直盯着陈莱的背影,听着初九的啼哭不止。 “孙长官,我想加入您的队伍。”说话的是王有财,他把王雅芳葬了以后,便带着几个心腹过来杨树铺,孙玉民当时还在扁担石山上,他只好找到了邓东平。 “你自己家不是有队伍吗?胡团长也是个英雄好汉,跟着他包准会比在这边好。” 孙玉民打心底里不想收这个人,不光是以前从周善军嘴里听到过他的“斑斑恶迹”,更是因为他的部下前天就已经跟着来了杨树铺,多这几个以前的军官,对部队的改编会产生阻力,而这个货并没有什么过人的长处,收下他们,只会给自己、给邓东平徒增烦恼。 “孙长官,您是知道的,就我家那个狗**团,没成为鬼子的狗腿子都算好的,哪里还敢和鬼子斗,我要替雅芳报仇,我要杀鬼子,请您收留我。” 王有财来之前就作好了心理准备,不进孙玉民的队伍,誓不罢休。 听到这个从前的汉奸,口口声声地说要杀鬼子,孙玉民突然来了兴致,取笑他道:“怎么打?像前天晚上一样,去鬼子面前送死?” “孙长官,我知道您这都是英雄好汉,我王有财配不上进来这里,可是我求您看在死去的雅芳的面上,让我进到您这,让我能多杀几个鬼子。” 王有财并没有因为孙玉民的取笑而生气,反而更迫切的表达出想杀鬼子的决心,甚至把死去的妻子都给搬了出来。 “雅芳是谁?” 孙玉民感到莫名其妙,他望向邓东平,没想到邓东平也是双手一摊,表示不知道。 “雅芳是我三嫂。” 一个女声从屋子旁边传来,随着声音走出来的是王艳茹,还有被她拽着的满脸尴尬的周善军。 “艳茹姑娘,你有些天没来找陈莱和丫头了,怎么了?是回佛子岭了吗?” 孙玉民看出了周善军是被她逮来的,从他那副“作贼心虚”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大哥。”王艳茹从来没有像别人一样称孙玉民为东家或老大,她总是学着小玉英的样子,大哥长大哥短的称呼他。“您就收下我三哥吧,我两口子敢用性命保证,他一定不会拖大家伙的后腿。” 孙玉民被这番话给惊了一下,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周善军。 “大哥,我这个三哥以前虽然帮日本人跑腿,可是他从来没有干过为虎作伥的事情,也没有鱼肉百姓、模行乡邻。”王艳茹见孙玉民没有应承自己,反而是看向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男人,不由得急了,接着又说道:“就算我三哥以前不该当汉奸,可是他已经受到了惩罚,而且此次他也杀了不少鬼子,求您看在妹妹我的面上收留他吧,……” 王艳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孙玉民哪好意思拒绝,刚想开口答应,却听到王有财说话了。 “小妹,谢谢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知道这次孙长官去县城营救,也是你所求的结果。”王有财阻止了王艳茹说下去,他有自己的考虑,如果要让一个女人来庇护自己,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亲妹妹,那他就真的会永远抬不起头来,就算孙玉民答应了,他也会没面目留下来。 “三哥……” 王艳茹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她知道,如果孙玉民不收留自己这个三哥,那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佛子岭王家是肯定指望不上的。着急的她甚至头次对周善军动了火,第一次大声地吼了他:“你是呆子吗?不会劝劝大哥吗?不会劝劝三哥吗?” 孙玉民看到了周善军的难堪,也看到了王有财似乎是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自己还不表个态,这三个人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可是刚刚从王有财的话中听出来,的有着不算太差的自尊心,如果自己一下子痛快的答应,肯定会被他误认为是因为王艳茹的原因才收下他。必须得要耍个小心眼,转个小弯,也算是对他的一样考验吧。 “王有财,我现在不能说就答应收留你,你必须得表现出自己的实力才行。光嘴上说打鬼子,那谁都会,可是实际上是肯定不行的,你也看到了这次打霍山,如果我们不去,结果会怎么样?不用我讲了吧。”孙玉民故意装作很严肃,见王有财果然被唬到了,他心里很想笑,可又不能笑出来,只得强忍笑意接着说道:“从今天起,你每天从杨树铺跑到扁担石,再从扁担石跑到回来,如果能坚持一个月下来,再来找我说要加入的事情。在这之前,你可以吃住在军营,但是还不能算是杨树铺义勇团的人。” 在场的人除了孙玉民外的四人,只有邓东平读懂了孙玉民的良苦用心,他暗暗伸出了大拇指。 “谢谢孙长官。” 王有财鞠了躬以后,撒腿就往村外跑去。 王艳茹不明白他往村外跑是要做什么,忙喊道:“三哥,三哥,你去哪?” 周善军制止了她,轻声说道:“先前老大收下三哥的时候说了,从今天起,每天都要把杨树铺到扁担石跑一个来回,他现在是去完成今天的任务了,你不用叫他的。” “今天?可是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了呀。” 王艳茹有些不忍心,嘟着个嘴,佯装心疼的样子望向了孙玉民,哪知他早已经迈步往屋子里走去,连请邓东平还有她和周善军两口子,去屋里坐坐的客套话都没有。 周善军拉着王艳茹回去了,倒是邓东平,还有着很多事情要向孙玉民汇报,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老大,跟着咱们回来的有一千一百多号伪军,除去帮咱们打阻击的那些在霍山就跟上我们的,还有五六百号我们不知根知底的人,现在是把他们编入到咱们的队伍中还是?” 孙玉民刚在客厅椅子上坐下,邓东平就开口说话了,而且说的还是他一直在考虑的事。 投诚士兵的转化工作,如果放到八路军或新四军中,就不是个头疼的工作。不管是当前还是在后世,党的政工工作都做的非常好,有着一批非常优秀的政工干部,支部建在连队上这一方针,早就把队伍深深地打上了党的印迹。 可自己这现在别说政工干部了,就连军事干部都严重或缺,想要把这一摊子事弄清白是很难很难。 “老大,你在听我说话吗?” 邓东平见孙玉民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副沉思的样子,以为他没听见自己讲的什么。 “东平,有时候我在想,就凭咱们这些人的力量,在这场日益旷久的战争中,能够掀得起什么波浪?又能够对是寇造成什么样的创伤?就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的霍山?就靠死伤近半数,结果还让鬼子突围了的战果?” 孙玉民突然的感慨让邓东平无所适从。他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只得眼睁睁地盯着面前这个刀疤脸男人,盯着这个自己心甘情愿、死心塌地跟随的男人。 “东平,就像你刚才所说的这个问题,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个难题,我们没有一套必要的转化程序来转化他们,像这些投诚来的士兵们,如果没有贯彻到底的纪律,没有为谁而战的信念,没有为驱逐倭寇民族、解放全民族而献射的决心,那么他们能在战后投降我们,也就有可能会在我们极端困难的时候,临阵倒戈,对我们造成致命一击,这就是我刚才沉思的原因。” “是啊,这些道理如果没有人去灌输给他们的话,这些只为了一口粮食,为了少得可怜的军响才扛起枪的人们,哪里会知道这些,哪里会形成令敌人害怕的战斗力。如果是一盘散沙,那么还不如让他们回家去种田,回家去守着老婆孩子,何必在这连累其他人。” 邓东平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过来询问孙玉民,他也不想直接把这些人就打散分到部队中,这样冒的风险太大。 “我有一个想法,”孙玉民说出这话的时候很是犹豫,他讲了前半截,后半截又生生地咽了下去:“算了,还是等大家伙齐了以后,再拿出来商议吧。” “那现在这些人怎么办?”邓东平看出来他有极重心事,不过既然他不愿说出来,自己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又扯到这些投诚伪军的处置上面来。 “你派人去扁担石,把黄伟和谷姐请下来,或许他们能帮上你这个忙。”孙玉民稍微思忖了一下,然后给他出了这个主意:“告诉他们俩,先别急着打散这些投诚来的人,让他们集中在一块,什么时候认为他们达到我的要求了,再重新给他们分配下去。” “不打散?那我们用什么名义整训他们。” 邓东平的这个担心也是很有道理,这些人初来乍到,如果让他们觉得这边带有歧视的眼光,说不准就会逃离,就会沉沦,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样子,也不是孙玉民想要的目的。 “这样,把霍山的那部分帮我们打过阻击战的投诚过来的兄弟们,编成新兵一营,你兼营长,黄伟副营长,把小洪山战场投诚来的那部分兄弟编成新兵二营,让文智当营长,谷姐来当副营长。给你们三个月的转化时间,三个月后,我亲自检验你们的成果。” 孙玉民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安排,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会随时关注着你们的转化工作,至于怎么转化,你们自己想办法。” 邓东平并没有显得很为难,反而笑嘻嘻地说道:“老大,我出力当然行,但是三个月后,打散新兵后,我可以自己挑人进一营,骨干也得由我任命。” “好你个邓东瓜,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孙玉民佯装微怒,作势要拍他头。 “老大,林排长刚刚派人来报,霍山城里来了好多好多鬼子。” 二人玩笑间,小山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大声地说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北平(一) 一  霍山县城失陷后的第三天,从湖北赶来救援的日军第十三师团103旅团65联队终于赶到已是一座空城的霍山。 攻占了霍山的孙玉民把鬼子和伪军军营一扫而空后,就撤出了县城。 军队一走,城中的百姓哪敢在城中呆着,部分动作快的跟随着义勇团去到了杨树铺,动作慢的么去了六安,要么去了立煌。生活在乱世中的百姓,都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背井离乡虽然不是他们情愿的事情,可是终究好过命丧城中的要好。 所以当65联队联队长稻本犬三郎率部进入到县城时,看到的只是满目苍夷,除了一地剥得精光的尸体,就只有不停在尸体上寻食的野狗,哪里能见到半个人影。 孙玉民听到鬼子援军到达县城的消息后,并没有感到恐慌。 这场战斗虽然是以他为主在打,以杨树铺义勇团和新四军的兵力在打,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立煌的国军二十一集团军,就算鬼子要采取报复行动,那也是该廖磊考虑的事情,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先前最担心的伤员问题和投诚过来的伪军转化工作安排好后,孙玉民就开始考虑去北平的事,一方面去找王金平替陈芸报仇,一方面去寻找那个让自己一直牵挂的女人。 连续观察了好几日,在确认了援救霍山的鬼子并没有下乡进行报复性扫荡的迹象后,孙玉民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两件压在之底的事情给办完。 为此他把还在扁担石的刘文智叫了回来。 会客室里又重聚了孙玉民这个小团体的核心成员,比起刚来杨树铺时,现在多了谷红英和黄伟两个人,他们俩算是得到了大家伙的认可,接纳他们进了这个小圈子里面。 “都到齐了吧,我这有件事情要告诉大家。”孙玉民开口说道,自他一进来会客室,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鬼子大部队援军到达霍山的事情不是个秘密,会客室坐着的众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不光是在座的人,底下士兵们知道这件事情的也不在少数。 “老大,你不用说我们都知道要做什么了?” 孙玉民说话以后,傻熊永远是第一个跳出来答腔的,哪怕每次都是被孙玉民瞪、拍,可他还是乐此不疲。 “哦,我倒要听听,你怎么知道我要干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傻熊居然说知道自己的想法,这让孙玉民很惊奇,登时来了兴致。 “又要打鬼子了呗,你当我们不知道吗?霍山城里来了好多鬼子。”傻熊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这番话,然后得意洋洋地扫了一圈众人,最后把眼睛定在孙玉民的身上,等着他的夸奖。 “滚犊子,你给我坐下。”傻熊的这副自作聪明的样子,让孙玉民哭笑不得,佯装发怒地斥责了他一句。 “让我说中了,不承认就算了,还那么凶。”傻熊嘴里嘟囔着,让孙玉民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在座的大部分人都知道陈芸的事,现在有人告诉了我,害死陈芸的罪魁祸首在哪,所以我打算去替她报仇,这几天就出发。” 孙玉民没有绕什么弯子,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叫他们来的目的。 “老大,这几天就走,恐怕不是太妥当吧?” 刘文智不是不赞同孙玉民去替初九的妈妈复仇,可是现在的确不是个很好的时机。霍山之战过去才几天,现在的县城里还有着众多的鬼子,完全摸不清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如果在孙玉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鬼子丧心病狂的对周边的城镇村庄进行报复,亦或是直接杀到杨树铺或扁担石来,那该如何面对才是。 “怎么不妥当了?”孙玉民问道,他能够猜到这个老搭挡想的是什么,可还是想亲耳听到他说出来。 “鬼子重兵压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对咱们形成威胁,你若不在,相当于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被抽了,仗怎么打,怎么退敌,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刘文智机关枪似的说出这一大堆话来。 “你呀,我去北平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来主事,东平和谷姐一旁协助你。” 孙玉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安排,见他仍是深锁眉头,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又解释道:“文智,你要相信我的判断,鬼子不会下来报复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他们的目标是立煌的廖磊部,是二十一集团军。还有,这些年,你打的仗不少了,也该独当一面了,前次独拒鬼子,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所以这副重担交给你,我放心,大家伙也安心。” “可是……”刘文智还想再分辩和劝说几句,却被小丫头的话堵住了嘴:“刘大哥,你该不是害怕自己胜任不了吧?要是你实在害怕,这样吧,你跟着大哥去,这里的家我当了。” 这个鬼丫头的激将很起作用,不仅惹得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也让刘文智急得眼红脖子粗,他大声斥责道:“谁害怕了?你一个丫头片子,也敢说这个大话,就算你敢担这个责任,下面的兄弟们都未必服你的指挥。” “我就说这大话了,怎么的?你已以我想担这个责任吗?还不是有个人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敢出头。” 小丫头一见自己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又火上浇了把油。 “谁是缩头乌龟?你现在没大没小了啊,小丫头片子。” “你跟着大哥八年了,还是这样畏手畏脚,现在给个机会让你独当一面,却找借口推三阻四的,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 “谁推三阻四了?我这不是担心鬼子会重兵压境吗?” “还说不是找借口,就算打不过,跑总会吧?带着大家伙跑到扁担石去,跑到大别山十万大山里去,我就不信鬼子会在这茫茫大山中,去寻找我们不值得一提的对手。” 小丫头又说出一大段话来,先前还有人在偷偷地笑着她们兄妹二人的争执,后来发现这个小女孩说出的这些话,无一不是有理有据,无一不是应付可能存在的危险的方法。 孙玉民也很意外,丫头这段时间的变化很大,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刘文智则有些汗颜,这些方法对于他来说真是小儿科,他有更多的办法去面对可能存在的危险,可是自己就是鼓不起这个勇气,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身前有一个人替他顶着天地,撑着风雨,以至于自己已经失去了敢于独面凶险的热血。 “文智,丫头说得对,鬼子没有那么可怕,相对于我们怕他们,其实他们也畏惧我们,你在教导总队呆过,在二十师呆过,哪一次咱们不是把鬼子揍得哇哇叫?”孙玉民接着小玉英的话说道:“况且就像丫头说的,打不过咱们可以退到山里去,就算他们把杨树铺,把扁担石烧成灰烬,只要人在,我们再重建起来就是,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文智,我们也会帮你的。”谷红英也劝道:“咱在这霍山也生活了十来年,别的不敢说,只要让我溜到大别山中,就算鬼子来一百万大兵,也休想伤到咱分毫。” “文智兄,大家说的都对,你放心,老大没回来之前,杨树铺和扁担石的众兄弟们,都会以你的号令为首。” 邓东平适时地劝慰,然后一连戴存祥、黄伟,二连李天喜、吴林生,三连董文彬都表示了对他的支持。 刘文智如果此时还推辞和拒绝的话,就说不过去了,他说道:“既然大哥把重担压到我身上,众兄弟们又信得过刘某人,那我就义不容辞了,希望不会辜负大哥和兄弟们的期望。” 刘文智这句话一出,小丫头立刻娇笑着扑到他怀里,撒着娇说道:“大哥,我刚才那些话都是为了激你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刘文智摸着她的秀发,说道:“傻丫头,哥怎么会不知道呢,才不会生你的气呢。” 屋子里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然后众人都跟着拍起巴掌,算是认同了这个说商议又不是商议,说不是商议大家又都聚在一起得出来的结果。 “大哥,你去北平,打算带谁去?” 刘文智倒底是心细,在答应了担负守家的重任后,问出了这个大家伙最关心的问题。 “铁胆和丫头是肯定会跟我去的。”孙玉民说这话的同时,眼睛各看了一眼他们的反应,这两个人只有自己能镇住他们,而且把他们留下来,放在杨树铺他也不放心,指不定捅出个什么娄子来,让刘文智头痛难办。他接着又说道:“小山子和林生也要跟我走这一趟,本来我还想带善军去,可是他有些不得已的原因走不开,只得换原平跟我去了。” “他小子能有什么原因走不开,肯定是要守着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婆娘呗。” 傻熊是特别想周善军跟着一起去,他也学着小丫头的样,出言相激。 可是他没料到,周善军本人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反倒是孙玉民黑着脸训斥了他:“胡说八道,什么时候我拿针线把你的这张破嘴给缝上,你就不会乱说话了。” “本来就是这样,我又没有说错。”傻熊还犟了句嘴,看到孙玉民像是要过来拍他的样子,赶紧溜到了门口,嘴里还在嘟囔:“见色轻友的家伙,还不让我说说。” “你再瞎咧咧,我就不带你去了,让你去谷姐山上的厨房烧火烧到我回来为止。”孙玉民对傻熊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解释道:“艳茹姑娘有喜了,他要留下来照顾,你以为谁都像你那般不可理喻。” 周善军的头本来就低着,听见孙玉民的话后,低得更厉害了,似乎很羞愧的样子。 “东平,我还想带一个人。你去通知一下,让他做做准备,跟我出去走这一趟。” 周善军去不了,孙玉民想找一个人顶替他,考虑中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一个人,一个自己打算把他带到身边,替换小山子位置的人。 “你说的是三连的兵吗?文彬会比我更熟悉一些。” 邓东平以为他说的是三连的某个老兵,他是营长,可并不代表能把一二三连的每个战士都认识。 “不是,我说的是王有财身边的那个叫刚楞子的兵,你去通知吧,他现在是你新兵一营的人。” 孙玉民给出的这个人选,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出去的这一趟可不是去玩,带去的人不仅要能打能冲,还得是忠心不二,或则一旦出问题,大家伙可都得陷进去。不管从哪方面讲,这个投诚来的“伪军”,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当孙玉民说出这个名字后,得到的大家一致的反对,包括门口的傻熊,他又在扯着嗓子喊:“不带,不带,有个‘半鬼子’,就已经在拖后腿了,如果还带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的雷在身边,说不准咱们都得栽在那里。” “你们都不必说了,这事我已经作决定了,反对无效。” 孙玉民没让这个问题纠缠不清,像个独裁者似的决定了这件事。 “那你打算走哪条路线?” 孙玉民的这个决定虽然是压制住了大家伙的意见,可屋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枯闷,还好刘文智又抛出了个问题。 “还没有想好,有两条路,供我选择,可不管走哪条路都要通过敌占区,武器都不好带过去,正在为此事头痛呢。” 这一屋子的人,全都是义勇团的骨干,都是孙玉民极度信任的人,所以他没有打算有所隐瞒,接着说道:“一条是水路,我们去安庆,然后溯江而下,去到上海,再从上海坐海船到天津,再到北平。一条是陆路,我们从霍山经麻城等地到武汉,从汉口乘火车走京汉线到北平。” “上海和武汉现在都在日寇手里,不管哪条路线都有危险,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刘文智看过太多的地图,脑子就似一张活地图,孙玉民的话一出口,这两条路线就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标了出来,他稍一思忖,便觉得过,于危险,提出了反对意见。 “以现在外面的形势,想要避开敌占区太难太难。再说了,我们所做的哪件事不是冒着风险的。”孙玉民没有分辩什么,扫视屋子里众人一眼后说道:“好了,不讨论这个了,我希望大家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协助文智把杨树铺和扁担石建设得更好,拜托大家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北平(二) 一  自那天的会议后,被点到名的几个人都开始准备行李和武器。令孙玉民和傻熊他们意外的是,临出发前的头一天,周善军突然间找了过来,他把王艳茹送上了扁担石,托付给了谷红英,得到了想要承诺后,才放心地过来请求跟随一起去北平。 有了周善军的加入,这让孙玉民的底气足了不少,毕竟是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完成一件几无头绪的事情,有这样一个兵王在,的确能省掉自己不少事。 陈莱知道是要去家姐报仇,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去,孙玉民无可奈何,只得把初九托付给杨东大叔,送到了村子里一户奶水足的人家,又嘱咐邓东平和董文彬要多帮杨东大叔照应这个小家伙,这才放下心来。临出发时,那户人家的小媳妇抱着小初九来给他们一行人送行,惹得小玉英和陈莱泪眼涟涟,她们其实也是非常舍不得这个小家伙。 望着孙玉民他们远去的背影,刘文智很是迷惘。原因在于孙玉民头天夜里把自己叫来,嘱咐了半宿,而其中的内容是让他注意和新四军七团杨克志、曹玉福保持距离,并且让他找个恰当的时机弄个小摩擦,然后弄得人尽皆知,杨树铺和七团有过节,杨克志和曹玉福二人并不是杨树铺这边的座上宾。 刘文智不明白他这样安排的原因何在,况且人家还帮忙打阻击,舍着全团的药品来相助,按理说两家要越走越近才是,可是现在孙玉民突然间翻脸,这让他一时竟然有点不适应。 如果说孙玉民的这番话只是让刘文智有些不理解,那后来孙玉民又说,让这边的人故意疏远高敬亭,这就让刘文智更加想不明白了。 四支队司令高敬亭那可真是个好人,不光是打仗是把好手,为人处事,说话谈吐都无从挑剔,众人都蛮喜欢他,可是现在孙玉民突然间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就让刘文智更加的云里雾里,询问他原因时,孙玉民讳莫如深的说了句:“近段时间里,四支队会有大变故,你按我说的做就好。” 这句话刘文智虽然听进去了,可是他还是不怎么相信,就算四支队有大变故,你也不会清楚啊,怎么会如此言之凿凿地说这句话。如果说收到了什么风声,那自己也应该会知道,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怀着矛盾的心理,刘文智目送着他们一行八人:孙玉民、陈莱、小玉英、傻熊、周善军、吴林生、小山子、刚楞子,消失在山路的尽头,久久不愿离去。 ………… 孙玉民选择的路线是走陆路,经麻城去武汉,然后走京汉线去北平。他有点私心,想去会会那个自己叫了大半年的岳父大人。 孙玉民本不想让陈布雷知道自己在世的消息,可是高敬亭从扁担石离开的隔日,又派了他的警卫员小万过来,告知了他一个不是很利好的消息。原来,在打霍山的时候,新四军四支队参谋长凌维宪,就已经以孙玉民的的名义,向隔壁的廖磊部四十八军韦云淞发去了求援电报,同样的,把孙玉民打霍山的实情向新四军军部作出了汇报。 得到这个消息后,孙玉民哭笑不得,他既不能责怪,人家是一片好心好意,担心他和高敬亭的胃吃不下霍山和六安的鬼子伪军,才会想到这一备招。 韦云淞得到这消息后,那还不相当于军统的人知道,军统的人知道后,戴笠就理所当然的知道。掌握到如此令人惊愕的事,他绝对不会捂在手里,肯定会拿来要挟陈布雷。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到国民政府内难得的好人,特别是这个好人还是她的父亲,自己叫了大半年的岳父大人。当初正是因为担心会牵扯到他们,才想出这个诈死的办法,想要来个金蝉脱壳,可惜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这样被捅上去,自己势必得给这个,给予自己许多帮助的老人一个交待,给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念头,孙玉民才发选择走武汉这条路线。 此时武汉已陷敌手四五个月,日军和国军正处于对峙状态,南昌之战虽然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但是相对于去年的武汉会战,整个华中打成一锅粥,乱成一片不同,现在的各地都相较来说,都处于平静之中。 孙玉民他们一行,从霍山过立煌又经麻城到达了武汉。一路上虽然也有些小风波,可是总算是平安到达。安顿后以后,他又带着小丫头和小山子踏上了前往重庆的路途。尽管陈莱和傻熊跳出来反对,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要去完成这个心愿。 幸运的是,他们搭上了前往重庆的小火轮,这不仅大大缩短了他们三人即将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纠葛。 虽然是沿江而上,可是这段水路距离可是不近,花费的时间自然不会短。 小玉英和小山子俩人都是在长江边上长大的,自幼就习惯了在江上漂,当然不会有晕船此类的不适,可是孙玉民就不同了,小火轮没有开多远,他就陷入了昏天暗地中,直接就倒在床铺上,呕吐不止还不算,到了第二日直接就站不起身来,发着高烧不说,嘴里不停说着糊话。 还好有着小丫头在,几乎是没有合眼,一直细心的照顾着。 到了第三日,终于到达朝天门码头。可是孙玉民还是昏睡在床上,无法起身,还好小山子找来了两个苦力,用一副担架把他抬到了就近的一间医院里。 在船上的这短短的两天两夜里,孙玉民犹同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不是他不想起身,可只要脚一沾地,立刻就会觉得天晕地旋。脑子里就会乱成一堆麻,时而会回想起前世宅在家中玩游戏的情况;又会穿插进守卫南京的一幕;时而会想起前世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时而又会想起二十师的那些事情;时而会记起上高中上大学迷恋过的那些女孩;时而又会想起陈芸,想起陆曼,甚至是没跟着来重庆的……陈莱。迷糊中的他,不断的胡言乱语,一时嚷着: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我宁愿窝在家里都不去上这个班;一时又叫着:好!好!你们都不要自己的命,那我陪着你们。前一句话是他前世反驳父母的话,后一句则是周洪被炮轰成碎片后,傻熊抱捷克式冲锋时,他痛心疾首的话。这些话应当是一直在他内心深处隐藏着,所以才会在他迷糊当中说出来。这两句话不算什么,他说的另一句话如果是给刘文智听见了,不会被吓晕过去,都会被惊呆:还有两个月,杨克志就要叛逃了,还有三个月高敬亭就要被枉杀了,和他们走这么近,会不不会影响到我把兄弟们带回家? 在医院里又足足躺了一天一夜,孙玉民才醒了过来。看着眼睛布满血丝,精神憔悴,面色苍白的小丫头,孙玉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大哥,要不是医生说你没事,只是极度晕船所致,我会担心死。” 小丫头这些天可累坏了,她有些委屈。 “极度晕船?”孙玉民不明白这是什么症状,况且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哪里能说得清这是为什么呢。 前次从武汉离开时,为避开军统耳目的视线,也是坐过船的,只不过是那种速度极慢的渔船,不比这种有着航速的小火轮。 “可能是我在船头感染了风寒,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晕船症状吧。”孙玉民自嘲道,其实他也知道绝不是自己所说的这种情况,可是不这样说,还能如何解释呢。 “小山子呢?”孙玉民见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开口问道。 “他去外面打听陈伯父的住处了。”小丫头在床头柜上整着吃食,端到了孙玉民的跟前,见他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医生说你今天会醒,所以我才会让他出去打听打听。”她省去了一句话,那就是知道你会着急去见陈先生。小丫头跟在孙玉民的身边这么久了,早已经熟知了他的脾性,如果说以前只有刘文智了解孙玉民,现在绝对要算上她一个。 “哦。” 孙玉民漫不经心地回答,伸手去接递过来的汤碗时,突地发现丫头手腕处有着一圈紫印,他忙把汤碗放下,拉过来她,撸起了她的衣袖,询问着:“这是怎么了?” 他抬头看向小丫头的时候,突然间发现,她的嘴角也有着伤痕,脖子上也同样有着一圈伤痕,只是没有手腕处的淤紫深。先前没有太注意到,此刻一发现,让孙玉民心疼得直打哆嗦,不停抚摸着她的手腕。 “没怎么了?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小丫头这句话明显是撒谎,目光也是在躲躲闪闪。 “怎么可能?你快说出来,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孙玉民突然间想到一种可能性。“军统,是戴笠的人对你怎么样了吗?” “不是,真的不是。” 小丫头的目光飘离不定,就是不敢直视孙玉民的目光。 “那你告诉大哥,倒底怎么了?” 孙玉民有些着急了,本来身上就还没有什么力气,现在一急一气,居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丫头索性走到了窗边,不再看他,也不回答,但是孙玉民得出,她的后背在微微颤抖,不是在抽泣,就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极端恐惧的事情。 “老大,你别再逼她了,''就算你杀了她,也肯定是听不到她嘴里的答案。” 门口传来了小山子的声音,他手上提着不少水果和吃食。 “刘小山,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你玉英姐怎么了?” 孙玉民迫切的想知道实情,急忙的问道。 小山子一直以来都崇慕小丫头,甚至是把姓都取了个刘字,以示亲近。 孙玉民昏睡的这几天,身边除了小丫头,就只剩下了他,如果发生了什么,他肯定会知道。 “小山子,你要敢说,我们俩断绝关系。你别再叫我姐。” 小丫头虽没有转过身来,可是还是在出言恐吓。 “就算是断绝关系,我也要告诉老大。”小山子出乎意料地坚决,回完小丫头的话后,他开口对孙玉民说道:“老大,你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不仅昏睡不起,还会说胡话,做浑事,就像是失心疯一样,差点把玉英姐给掐死,如果不是我咬了你一口,才把手松开,现在你看到的就不是她了,你看到可能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或者是一瓶骨……” 小山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丫头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你住口,根本就是这样的。” 虽然孙玉民极不想相信小山子的话,可是对这两个小家伙都异常的熟悉,怎么会不清楚他讲的肯定是实情,这从小丫头的反应,从自己手上残存的齿印,上都能看出来。难怪她脖子上会有一圈指印,难怪她手腕会有一圈淤紫,难怪她和小山子身上都会带伤,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啪,啪。 孙玉民连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内心里懊恼不已,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的举动,差点害死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的妹妹。 “不要,你不要打自己,我没有怪你。”小丫头听到声音后,从窗口跑到了床边,紧紧地抱住了孙玉民,口中不停地说道:“大哥,你别怪自己,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就算真的死在你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孙玉民也紧紧地搂住了这个柔弱的女孩,紧紧地搂住了看似柔弱,其实却是内心坚强的女孩。 小山子看到这一幕后,笑了。可是这个笑容背后却似乎有着许多的苦涩,有着许多许多的不忍。 他过来放下手中的水果和吃食时,小丫头已经松开了孙玉民,她对于小山子的自作主张很是不满,狠狠地一脚踩在他的脚面上,顺势还扭了两下,疼得他叱牙裂嘴。 孙玉民看着二人的打闹,心情舒缓了一些,心底的愧疚和自责也都转化为动力,以后一定要加倍补偿这个妹妹,算是对自己所做荒唐事的弥补吧。 沉思中的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看似打闹的两个小家伙,四目交错时,双方眼中都带着一种错综复杂的情绪。 吃了点东西,又休息了一会儿,孙玉民的精神渐渐的缓和了一些,他开始询问,从小山子的口中他知道了,陈布雷陪同老蒋住在曾家岩官邸,对外的名号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 第二百四十四章 北平(三) 提起曾家岩,人们记忆中大多会是曾家岩五十号,作为曾经的周公馆,也同时是外界了解和接触gcd的重要场所。可是很少人知道,同样是挂着曾家岩名号的另两处地方,在历史上同样是赫赫有名。一个是曾家岩五十一号,戴笠的寓所;另一个则是打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牌子,位于德安里101号的曾家岩官邸。 孙玉民连着两天徘徊在德安里附近,可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靠近。守密太森严了,没有特别出入证,连挂着将星的军官都挡在外面,更何况现在是一介布衣的他呢。看来这次重庆算是白来了,孙玉民有些沮丧,正打算离开时,他突然间发现从大门口走出一个女军官,这个人很眼熟,孙玉民一下子就认出她来,正是自己在二十师时,陈布雷安排过来的电讯主任唐春红。 在二十师时,孙玉民就知道这个女人是陈布雷的人,从她时刻维护着陆曼,维护着陈布雷和自己就能看出来。如果当时不是她,换成另外一个电讯主任,二十师未必能打出这多精彩的大胜来,光内耗就会牵扯到他的大部分精力。 孙玉民远远地跟着她走出了德安里,直到她走进了拐角的一家书店。 这是个相认的好机会,孙玉民加快了步伐,想走进书店里去,刚到门口就发现身后有异常。 对于这个时期的重庆,孙玉民是有所了解的,除了一抓一大把的官员们外,就剩下了各处势力的各路人马,这其中最富盛名的当然是戴笠的军统和陈氏兄弟的中统。 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孙玉民并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仍然向书店走去,直到有两只手,抓住了他的两个肩膀。 他回头一看,只见两个路人打扮样的青年,正一人抓着他的一只肩膀。这两个抓他的人,无论是从衣着还是长相以及言谈举止来看,无一不和街上行人一模一样,稍有不同的是,这两人另外的手里都拿着把枪。 “长官,饶命。”孙玉民装成瑟瑟发抖的样子,甚至还像个市井小民般的求饶。 “说,你跟着那个女的做什么?” “说,你这两天一直在这附近晃悠,想干什么?” 两个抓住他的人显然没什么默契,各自问了他一句。 “我没有跟着谁呀,小的住在这附近,刚想进来买点笔墨,没想到就让两位长官扣起来。” 孙玉民“颤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来,显得自己很害怕的样子。 左首那个先问话的有些不耐烦,松开抓住肩膀的手,扬起巴掌就要往孙玉民的脸上扇,可是他一看到孙玉民脸上的那道长刀疤,和眼中透出的杀气时,竟然莫名的心虚,扬起的手居然扇不下去。正尴尬间,忽然听到一句女声的叱骂:“住手,你们两个瞎眼了吗?连陈主任的人都敢碰,想找死吗?” 说话的自然是唐春红,她早先就发现了有人跟着他,所以才会临时起意走进书店。她也知道,不管自己身在何处,肯定都会有暗哨盯着自己,这并不是说怀疑她什么的,只是因为工作的性质,容不得她这边出半点岔子,军统中统的人对她实施的常规手段而已。 两个便衣显然是很畏惧唐春红这句话,二话没说收起枪,朝孙玉民鞠了个躬,就各自消失在街头。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谁能想象得到,看似平静的背后,其实到处都隐藏着凶险。 “师长!” 唐春红泪眼涟涟,她在书店里面给孙玉民敬了个军礼,口里面还是当初二十师的那个称呼。 孙玉民正想对她说别这样叫称呼,没料到她又马上叫了一声:“姑爷!”然后跑到孙玉民的身前,紧紧地搂住了他。 这大大出乎了孙玉民的预料,以前自己是对她挺好,但并不是对她一个人好,而是对整个师指里面的军官战士都好,并没有特别的优待她什么,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他念在唐春红是陈布雷的人,对她客客气气,恭敬有加,还有就是陆曼和她走得很近,和自己的相处时间多一些而已。 被她这一抱,孙玉民有些手足无措,回应不是,不回应也不是,两只手尴尬的放在空中,不敢去触碰这个女人。 好在她只稍稍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他。 孙玉民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和表情上的惊喜和激动。 “姑爷,你不知道,当我们听到你的死讯时,有多么的难过,特别是小姐,大病了一场,整整卧了一个月的床,好了之后,就不知所踪,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唐春红一边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痕,一边说着话,最后还自嘲地说道:“姑爷,刚刚吓到你了吧?我只是亲眼看到你时,太激动了。” 她没告诉孙玉民,其实她是重庆这边第一个知道他没死消息的人,当二十一集团军的电报到达时,第一个接手的就是她,当译好的电文展现在眼前时,唐春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逝去大半年的师长居然重新有了消息,这让她既震惊又高兴,恨不得马上把这件事情告诉不知身在何处的陆曼。 “没有,如果我要反抗,刚才那两个特务哪里会是对手。” 孙玉民明知道她说的是刚才的拥抱,但为了避免尴尬,他故意说成那两个特务。 “刚才那两个人,一个是军统的,一个是中统的,任务就是跟踪我,每天都像跟屁虫一样,烦死了。”唐春红身为电讯人员,大大小小的机密都要经手,被这种常规手段盯梢很是正常。可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嘛,总会有些这样或者是那样的秘密不想让人知道,这也正是她烦躁特务的原因。 “先不说那两人,春红,我找你是有事相求,你能帮我吗?” “当然,你和怜儿的事就是我的事,必须帮你们办到。”唐春红想都没想就开口应承,哪怕孙玉民还未说出所求何事。她算是比较了解这个曾经的师长,相信他的为人,不会把自己完不成的事情来强加于她身上。这份信任,对于电讯人员来说,是相当的不容易。 “想办法让我见见岳父。” “我就知道是这事。”唐春红脸上露出了欢愉的表情,她神秘兮兮地从口袋中捣出了一张特别通行证,笑着说道:“我自知道你没死的消息后,就准备了这张证件,然后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出来逛荡一圈,等着你来找我。” 孙玉民被这番朴实的言语给感动了,虽然她的这种做法或多或少地掺杂着陆曼好友的情份在内,可是不管怎么说,人家有这份心,还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这就已经足够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 孙玉民扬了扬手中的特别通行证,问了一句。 “不行,我还得给你找身军装,否则还是会让人怀疑的。” 唐春红说完话就伸手去牵他的手,完全没有男女之间应有的羞涩和不好意思,她大大方方的样子,倒是让孙玉民有点脸红,人家女人都能放得开,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在乎些什么? 他任凭唐春红牵着自己过了两条街,又走进一间巷子,到了一栋独门小楼下面。 唐春红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串钥匙,熟练的捡出一把打开了门上的锁,推开门作了个请的手势。 进了屋子就是个客厅,地方不大,摆了一套沙发茶几以后,就没什空间了,不过地方虽小,可是布置的却很得体,让人感觉到很舒服。客厅的最里面是木楼梯,唐春红请他坐下以后,便自己小跑着上了楼。没多大一会儿,就拿了一身军装走了下来。 她拿着的是一身新式军装,不是以前教导总队和中央军嫡系那套熟悉的德式军装,而是新款的黄绿色国军军装。 唐春红双手把这套崭新的军装递到了他面前,可是他没有伸手去接。 “红姐。”孙玉民其实是比唐春红要年长,却是因为陆曼成长叫她红姐,以前他不这样叫,可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已经替自己操办好一切的女人,只得跟着陆曼原来的称呼,叫她一声红姐。 “我还是不穿这身衣服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孙玉民商量的口吻说道:“麻烦你去和岳父讲一声,说我想见他一面,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来这一趟?毕竟在这儿相见,要比我去待从室要方便得多。” 他的后半句话与其说是说给唐春红听,倒不如可以看成是他自己不愿穿这身军装的理由。 “好吧!”唐春红是个聪明的女人,从他拒绝穿这身军装上,大致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诈死的原因。“我现在就回去待从室,看能不能把主任请出来。” 她把这身崭新的军装放到了茶几上,拿起钥匙就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道:“我可能没那么快回来,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先上楼到床上休息一下,主任没来之前最好先别离开,他时间真的很紧,我不知道能否……” 孙玉民点了点头,像只温顺的小猫,一点都不像是个叱咤疆场的铁血战将,这一幕让唐春红不仅又感慨了一番,她在替自己那个“傻妹妹”不值,被当初那个假死的消息坑苦了。 唐春红这一走就是一下午,孙玉民百般寂寥地等待了一下午,直到能清楚地看到外面华灯初上,孙玉民才想起要拉亮屋子里的电灯。 上一次用电灯还是在二十师的时候,功率不大的发电机能保障师指的照明和电讯室那些电台使用。 许久不用,才发觉自己居然忘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东西物品尚且如此,那人呢?自己失去讯息那么久,陆曼的心里还会有自己的位置吗?孙玉民莫名的心虚起来,甚至是有了种危机感。 他一下午都呆在沙发茶几这个区域,没踏上楼梯那边一步,从楼下就能看出来楼上的格局,肯定是和下面一样的,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不用说都知道是唐春红的卧室,人家一个女人的闺房,自然不方便男人进去,特别是自己还是她好朋友的老公。 终于门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孙玉民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可很快他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因为他听出来只有一个脚步声,女人高跟鞋踩着石地板的声音,除了这个脚步声外,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这说明唐春红并没有把陈布雷请来,又或者说陈布雷不愿过来见他。 他走到了门口,在锁孔插入钥匙的那一刻,拉开了门。 唐春红似乎预料到孙玉民会这样做,她并没有受到惊吓,反而是提起手中的一个食盒,笑眯眯地说道:“饿坏了吧,我去给你买吃的了,要不然早就回来了。” 孙玉民伸手接过了食盒,待她一进屋子,就把门关上,急切地问道:“见到岳父了吗?” “嗯。”唐春红点了点头,她走到了茶几旁边,把上面的军装放到没人坐的沙发上,然后打开了孙玉民放到茶几上的食盒,一盘盘地往外端着菜,嘴里轻轻地回答了一声。 虽然孙玉民有些饿,可他的心思还是不在吃食上面,又问道:“岳父怎么说。他不愿意见我吗?” “不是,他无法走开。” 唐春红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的言不由衷,可是孙玉民并没有发现,他只是以为陈布雷真的脱不开身。 “这样吧,你带我去见他吧。” 孙玉民一咬牙,就要去拿那身放在沙发上的军装。 “不用了,你去了也见不到他,委员长现在天天抓着他陪伴,连休息都是在办公室里,根本就不可能见到。” 唐春红的脸都红了,她说这些谎话,并不是因为欺骗什么,反而是在替这一家子留条不会破散的后路。 她见到陈布雷后,把孙玉民的话说给了他听,也把陆曼的下落告知了他。 陈布雷听到这些话后,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唐春红轻声呼唤时,他才如梦初醒一般。 “告诉他,以后不用来见我了,好好照顾怜儿,不要让她再吃苦了,两个人在那边好好过日子吧。” 这是陈布雷的原话,唐春红起初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听到他说到“两个人在那边好好过日子吧”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孙玉民不愿穿国军军装,是已经投向了另一边。 “我转达给姑爷。” 唐春红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时,却又被陈布雷又重新叫住,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书,交给了唐春红,说道:“告诉他,不管走哪条路,都要谨记先总理的教诲。帮我把这本书交给他,让他好始研读研读,万勿辜负了怜儿和我的一片心意。” “红姐,你怎么了?” 孙玉民的问话把唐春红拉回了现实,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出了一本书,说道:“这是主任交给你的,让你仔细研读。他还要我转告你,让你好好照顾陆曼妹妹,不要让她再受苦。” 孙玉民看到书皮上“三民主义”四个字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坚定的点了点头。 第二百四十五章 北平(四) 从唐春红那出来后,孙玉民返回了下榻的旅店。 连着敲了丫头和小山子的房门,可是都没有得到回应。时间已然不早,这两个家伙去哪里了,怕不是担心自己,出去寻找去了。 孙玉民下到大堂,询问了掌柜的,才知道这两个家伙在自己出去不久后,就跟着出了门,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搞什么鬼?孙玉民有些气愤,这两个小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这可是在重庆,“天子”脚下,到处都是特务,到处是凶险,他们居然敢私自外出,把自己的叮嘱抛之脑后。等回来后,自己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下午在唐春红的屋子里等了半天,回到住处还得等这两个小家伙,这让孙玉民很是郁闷。 好在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回来了。只是两个人兴致都不是很高,全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们干嘛去了?” 孙玉民的声音把心不在焉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先是小山子叫了一声:“老大。” 然后才是小丫头无精打彩的声音:“大哥。” 两个人说完这句话后,各自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把等了他们好一会儿的孙玉民扔在了外面,没人理睬。 “唉!”孙玉民探了口气,摇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既然陈布雷见不到,这一趟重庆之行算是白来了,孙玉民躺在床上时都有些沮丧,翻来覆去半夜都没睡着,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却又听到了敲门声和小丫头的喊声:“哥,起床吃早饭了。” 孙玉民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天已大亮。 稍稍收拾了一下,孙玉民走出了房门,小山子和小丫头俩人已经在楼下大堂等他。 “吃过早饭后,小山子你想办法雇辆马车,或者是买几匹马,我们走陆路去武汉。” 孙玉民不想让陈莱他们等太久,又不愿意因为晕船,自己再次做出什么错事来,于是招呼小山子去买交通工具,重庆到武汉路途不算远,总不可能走过去。 他这句话时只是下楼梯过程中的一说,并没有过多于关注,可是从二人身边走后,两个人的对视显得十分的蹊跷,只不过孙玉民已然走到了前面,无法发现而已。 他说归这样说,可真正的要走陆路,却是行不通,三个人还得再次坐船去武汉。 孙玉民很是担心自己会像来时一样,突发“失心疯”,伤害到他们二人,甚至还准备了一条绳索,一上般就要求他们把自己绑在床上,可是直至到了宜昌,仍是没有半分晕船的迹象,这让孙玉民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小丫头和小山子,时不时神秘兮兮地凑在一起,起初他以为这两个小家伙是暗生情愫,可慢慢的发现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俩人经常会发生一些小急执,小丫头也会时常无故红眼圈。 对于这些异常,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担心着自己那个无须有的“失心疯”会不会发作。 直到小火轮到了汉口码头,他所担心的事都一直没有出现,这才满心疑惑地下了船。 ………… 曾家岩五十一号。 戴公馆内。 戴笠躺在沙发上,倾听着赵理君的汇报。 “局座,姓孙的已于今日到达了武汉,前两个小时才下的船。” “有反常吗?” “有是有,倒是不怎么影响咱们的计划。” “陈布雷那边有什么反应没有?特别是那个姓唐的女人。” “没有,陈主任没有见他,倒有可能带什么话给他了。” “哼哼!”戴笠冷笑了两声,说道:“陈布雷一生自命清高,没想到招牌会砸在这个女婿身上。” “姓孙的也是一样,目中无人,要我说,在船上或者是重庆就该结果了他,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赵理君是在孙玉民手上吃过大亏的人,一说起他恨得牙痒痒的。 “鼠目寸光,一个姓孙的就能让你如此失态,白跟了我这些年。” 戴笠的眼睛里透着冰冷的气息,他不是在责骂赵理君,而像是达到了自己的某种目标后,散发出来的那种可怕的气息。 “局座说的是,小的铭记于心。” 赵理君赶紧拍起了马屁,平时在人前耀武扬威的样子,此刻却变成了卑颜屈膝。 “安排好人跟着这条线,你亲自盯着这件事情,如果出了什么差池,那你也就别回来了。” 戴笠从不会对手下的这四大金刚过于严厉和凶狠,现在猛地对赵理君说出这般话来,让他一下如同坠入冰窖,全身发冷。 他知道,戴笠对于这件事情非常的上心,如果自己没有弄好,说不准真的会翻脸不认人。 “局座,我会竭尽全力。” 赵理君的话没有把路堵死,如果说出竭尽全力完成任务的话,那就相当于立下了军令状,如果没有完成,不管到时自己有什么借口,都是落不了好。他现在只说了竭尽全力,能不能完成,那就不由他控制了,如果到时没有完成,说起来还可以找个借口或者是理由来搪塞。 戴笠深暗此道,怎么会不明白赵理君打的什么算盘,他又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仅要盯好这条线,还得注意‘薏米草’的安全,如果有什么不对劲,让她马上回来。” “局座,那个什么薏米草,我见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她是谁,长得怎么样?是男是女?甚至在哪里都是个未知数,如何让我保护她的安全?” 赵理君满脸愁容,向戴笠诉苦。 “你不用管他是谁,也不用关心他在哪里,总之你记住,他会给你很多帮助,会提供给你信息,你只需要保证那边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对他的最好保护,还有,如果你感觉到那边开始有怀疑的动作迹象时,就马上发出指令,让他回来。” 戴笠的这番话说得很详细,虽然没有点明那个人是谁,但其实已经说出了这个被他异常看重的人,就在孙玉民的身边。 “是,局座。”赵理君很想再问得详细一些,可看到戴笠那着凶光的眼神时,他又不敢再去询问“薏米草”的事情。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如果没有,属下就告退了。” 这句话是赵理君的习惯,在戴笠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分尊崇有加的样子,这也是他在戴笠面前经久不衰,甚至平步青云的重要一点。 “通知申追,让他收敛一些,孙玉民不会轻易放过他。一旦从王金平嘴里撬出他来,到时恐怕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戴笠说完这些话后,又喃喃自语道:“姓孙的倒底有什么魔力?能聚集到一批如此有能耐的人,为他卖命。” 其实戴笠刚从自己安插在待从室电讯处的人手中,得到孙玉民没死的消息时,他还不大相信。可是没隔多久,他收到了一份神秘来电,是用商台发来的,落款居然是已经失去联系许久的“薏米草”,这个代号还是自己亲自为那个人取的,这在军统内部算得上是一份殊荣。这个人一直深受自己的信任和宠爱,如果不是家有美妻,他甚至想把她占为己有。原本以为这个人以后会被派上大用场,可是突然间她失去了所有的音讯,直到发来这份电报。 电报上只有短短几个字:孙未死,不日来渝见陈。 收到这封电报后,戴笠欣喜异常,因为总算是有了“薏米草”的下落和消息,可很快他就陷入了迷惘中,电报里写的孙未死,明显说的是孙玉民,不日来渝见陈,这说的是要来重庆见陈布雷。他弄不明白,这翁婿两人唱的这一出是什么戏。已经是少将师长了,为何要瞒天过海,演一出诈死的大戏。 好在没隔多久,薏米草又发来一封电报,告知了孙玉民一行三人将乘坐的小火轮前往重庆。 武汉虽然陷落敌手,可是对于军统来说,却并未伤到元气,小火轮上至少是上了十几二十个特务,不分昼夜的盯着他们三人,其间也采取了各种办法,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戴笠现在心如成竹,一副尽在他掌握中的样子。 ………… 到了在武汉的落脚处,孙玉民发现除了刚楞子一个人在旅店外,其他四人都不知去向。 他有些生气,问道:“刚楞子,他们去哪了?” “铁胆哥和林生哥应该就在前头不远的酒楼喝酒,周兄弟这些天每天都去码头等你,没跟着你们回来我就不知道了,陈姑娘这些天每天要么是去教会,要么就是去学校,这是她自己说的,反正没人管她在做什么。” 刚楞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是带着笑容,好像并不在意其他人把他留在旅店,把这种枯燥乏味的差使交给他来做。 “你吃饭了吗?” 已然是快到正午,正是饭点的时候,孙玉民在船上就没敢怎么吃东西,现在已是饥肠辘辘,随口问了一句。 “还没呢?铁胆哥他们会给我带。”刚楞子回答道,这句话让孙玉民更加的生气,他虽然知道,刚楞子是他们几个故意留下来等自己的,可是居然连饭都不让人送来,这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们都没有想到,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走,我们去吃饭去,铁胆他们常去哪家酒楼?” “就在前面不远,我带您过去。”刚楞子的话里一直带着这个称呼,让孙玉民很是不舒服,可一路上说了他好多次,都没改变,渐渐的孙玉民也不管他怎么称呼了。 四个人还没出大门,就看到陈莱优哉乐哉地走进了旅店大门,她看到孙玉民后先是目露惊喜,可随即又平淡下来,当作没看见一样,从四人身边走过,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小莱,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都已经正午了。” 孙玉民被人无视,很是尴尬,可还得硬着头皮邀请。 “好吧。” 陈莱本已上楼梯,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就转身下来,脸上却是仍无表情。 “故作矜持。”小丫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别人看不出来陈莱的心思,她却是一清二楚。之所以不理睬孙玉民和自己,是因为没有带她一起去重庆,然后喊她一起吃饭,又飞快转身过来,是担心这只是孙玉民的一句客套话,如果不爽快些,想跟着去都找不到借口。 孙玉民原本以为她会带着气,不回应自己的话,可没料到她竟然下来了。可是小丫头的轻声嘀咕,让陈莱下不来台,又要转身往楼梯上走,他赶紧一把拉住了她,然后凶巴巴地对小丫头说道:“你再多说一句试试,好久没罚你了对不对?” 看到小丫头吃了憋,陈莱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被孙玉民拉着的手也挣脱开来,伸到了他的面前,说道:“礼物呢?” “什么礼物?” 孙玉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了一句。 “你不带我去重庆也就算了,连礼物都不给我带?” 陈莱腮帮子鼓得圆圆的,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孙玉民很是尴尬,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要给她带礼物这件事情,自然就不可能会准备什么礼物,无奈之中,只好眼巴巴地向小丫头求援。没料到小玉英也是长了脾气,不仅没有像以前那样替他解围,而且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着小山子就往外走去。 以前和陈芸、陆曼相处,有的都是理解和宽容,现在和小丫头、陈莱相处,他总算是真正的了解女人小气的一面。 倒是刚楞子像是个过来人一般,劝慰陈莱说道:“陈姑娘,老大这次去回都很匆忙,礼物让他到北平补给你,或者是今天下午让他陪你在武汉买。” 这句话算是说到陈莱的心窝里,她娇笑道:“姐夫,你说在哪买呢?是陪我逛武汉还是逛北平?” 这又给孙玉民出了个难题,自己虽然说是去北平给陈芸报仇,可实际上自己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见见陆曼,这个女人比陈芸在自己心目中刻下的记号还要深。总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带着陈芸妹妹,或者说带着别的女人逛荡吧。 “先去吃饭吧。”孙玉民没有给她想要的回应,直接走出了旅店大门。 才走不远,前面的刚楞子就缓下了脚步,在孙玉民的身边轻声说道:“周兄弟在后面解决了两个人,现在跟上来了。” 孙玉民点了点头,其实他也发现了两个跟哨的,也发现了远处的周善军,只是没有点破而已,现在借着刚楞子的这句话,漫不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不远处,周善军搭在两个人的肩膀上,像是非常熟络的三个人一样,朝着这边走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北平(五) 北平,简称平,是河北省北平市使用的名称。“北平”一词,最早源于战国时燕国置右北平郡。西晋时,右北平郡改称北平郡,是北平作为一个地名第一次出现在行政区划中。1368年(明洪武元年)9月12日,大都易名为北平府,取“北方和平”之意,北平又一次成为北平的名称。后于1421年(明永乐十九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平改名为北京,与南京对应,形成“两京十三布政使司”,此为今名之始。 1928年(民国十七年)国民政府设立北平特别市,七七事变之后,北平陷入敌手,日伪政府又将其改为河北省北平市。 孙玉民一行人经过三天两宿的火车颠簸,终于到达了此次出行的目的地:北平。 武汉的时候,周善军擒获的两个盯梢被证实是军统的人,在敌占区里生存本就不易,孙玉民没有难为他们,询问了几句后,便放过了这两人。 虽然只是个小插曲,但是孙玉民总觉得有些蹊跷,因为自这两个军统特务之后,他陆续地发现了另外的一些跟梢,不用说都是军统的人。甚至在北上的火车上,他都隐约发现了那些人的踪迹。 孙玉民没往深里想,因为他没死的消息对于军统来说,肯定已经不是个秘密,而他现在对于军统来说,已经没什么价值,至于跟着自己的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相对于武汉处于汪伪政府的统治下不同,北平现在却是处于伪满洲政府的管辖下。武汉沦陷不久,现在还在实行宵禁制度,而北平早在三七年就已沦落,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形成常态化,虽然仍是有不少鬼子驻军祸害百姓,胡作非为,但是总体来说,反抗少很多,管理也相对松散一些。 出站时,孙玉民一行人发现居然有人举着一块大纸牌在迎接他们。之所以能确定是来迎接他们的,是因为纸牌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接霍山孙东家。 这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更让孙玉民感觉到惊奇,带着众人过去询问。 “我们是奉阮老板的差遣,前来迎接各位贵宾的。” 接站的有两个人,都是一副苦力的打扮,说话的那个头戴着毡帽,另外一个稍年轻的垂手站在一边,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众人手上的行礼,看样子是想帮大家伙拿东西。 “阮老板?我们不认识什么阮老板呀?”孙玉民对于这二人的身份不敢确认,自然不愿意跟着他们走。 “您是不认识我们阮老板,但是您肯定认识四庄的高当家,我们阮老板和高当家的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接到高当家的电报后,我们老板这些天天天派人在出站口守着,等着您过来。” 这些话小丫头他们听不懂,但是孙玉民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两个来接站的是地下党的人,是高敬亭把自己要来北平复仇的事,汇报了上去,然后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至于他们口中说的阮老板,估摸着是他们的头。 “对对对,我是向高当家的询问过北平有没有什么亲朋好友的,没想到他居然放身上了。” 在众人的惊讶中,孙玉民附和着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 “高当家和我们阮老板是好朋友,您是高当家的好朋友,也就自然是我们阮老板的好朋友。”戴毡帽苦力一般的接站人说道:“烦请孙东家和各位贵宾跟我来。” 这句话一完,他身边那个一直没吭声的年轻苦力,就要去接孙玉民手上的皮箱,可是给周善军给抢先拿了过去,还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自己拿就好。” 出了火车站,孙玉民和两个女人坐上了黄包车,其他人和那两个接站的人跟在车边,朝着他们口中说的那个阮老板家宅子走去。 一行人车,穿街越巷,至少走了半个钟才来到了一处弄堂里面。 “孙东家,我们到了。”戴毡帽的那个人手指着弄堂里一处不大的四合院说道。 孙玉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他一路上都在细心观察,不光时刻警惕着带路的这两个人,还在观察着周边甚至是身后的情况。其实不用他们说,孙玉民都已经知道离目的地很近了。从进入到这条街附近,他就已经发现,不时有人在打着不同的暗号,而且他几乎能确定这些暗号的意思,都是在告诉着带路的这个戴毡帽的人,身后安全没有尾巴。在进入到巷子时,孙玉民同样发现了,巷子口的那间小酒馆同样是个警戒点,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点,不仅有看似在喝酒的人在冲戴毡帽的人点头,貌似酒馆掌柜打扮的人也在有意无意地往他们瞄。 戴毡帽的人推开了院门,领着孙玉民他们进了正对院门的那一间房子。 这是栋一进三间的房子,进门是个客厅,摆着一套竹椅子和茶几,角落里还摆着一张饭桌和几条板凳。整个客厅布置得很朴素,完全不像是什么老板之类的人所居住,却更像是孙玉民所理解的gcd人的作风。 戴毡帽的人招呼着众人先坐,竹椅坐不下,他把饭桌边上的几条板凳都搬到了茶几边上。 “这位兄弟,你们阮老板人呢?” 傻熊对孙玉民心甘情愿地跟着陌生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很是不满,一路上不知道偷偷地说了多少句风凉话,现在看到这样简陋的一间屋子,更加的生气,直接开口发问。 “我们老板很快就来,请几位稍稍休息一下。” 戴毡帽的人听得出傻熊的不满,可他仍是笑容满面,有礼有节。 “这位兄弟,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孙玉民对这个戴毡帽的人甚是有些好感,一路上他的谨慎,他的言谈举止,包括不卑不亢的神情,都深受他的欣赏。 “孙东家客气了,哪里当得起尊姓大名这个词,各位可以叫我六子,也可以叫我小六?” “小六兄弟,麻烦你通秉一下贵东家,烦请百忙之中也抽空和在下见上一见,孙某有事需叨扰。” 孙玉民的话说得很客气,因为他现在几乎能肯定,他们口中所说的阮老板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老板,而是地下堂北平的负责人之一,或者说这个阮老板有可能是整个北平地下党的最高领导人。 “好的,孙东家,我马上就去。” 六子对于孙玉民的彬彬有礼同样是抱有好感,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点了下头后,便走了出去,那个一直未吭声的年轻苦力也跟在他身边走了出去,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孙玉民八个人。 “老大,不是我说你,怎么能随便跟着别人走呢,这儿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说不定咱们就陷在这儿了。” 傻熊仍在愤愤不平,他甚至打算到行李中去取武器,大家伙带不了,订制回来的弩却被他们分解成零件带了出来。 “你好好坐着就行,就算是龙潭虎穴,不是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吗?有什么好怕的。” 小丫头开口训斥了他一句,屋子里的人中,只有孙玉民和丫头敢这样说他,而不会惹怒他。 “可是……” 傻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坐在孙玉民身边的陈莱打断。 “你不要瞎担心了,这里很安全,你信不过别人,难道你还信不过你老大吗?” 孙玉民听到陈莱的这句话,忍不住对这个小女人侧目。从她泰然自若的神情上,孙玉民看出来了,这个小女人应该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正打算问问她,却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透过院子,孙玉民看到一个穿灰色长衫,剃着平头,约摸三十出头的人走了进来,六子跟在那人的身后,先前跟着六子一起去车站接车的年轻苦力没再跟来。 他们二人进来时,孙玉民他们都已经站了起来。 “孙东家,这是我们阮老板。”六子向孙玉民介绍进来的那个人,又指着孙玉民向那个人介绍:“这位就是孙东家。” 孙玉民首先伸出了手,说道:“阮老板,在下孙玉民,打扰了。” “孙将军客气了,”灰衫人同样伸出手,礼节性地握住了孙玉民的手,口中的话却是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在下阮云西1,地下党北平负责人,先前接到上级的指示,说让我全力配合你的行动,可又不知道孙将军几位的具体到达时间,才会采用这个笨办法,没想到还真的接到了贵宾。” “阮先生千万不要如此称呼,在下早已经脱离了国军的序列。”孙玉民先前听到人家直接喊孙将军时吓了一跳,当时就对这个年纪不大却一身老成装扮的人,心生不满,可又听到他自我介绍时,把自己的身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那份不满随之又烟消云散。这个阮云西看似年纪不大,却能做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也可以这样说,小小年纪却能独当一面,果然是有着不同凡响的地方。 “对对对,孙先生早已经不是那个腐朽到骨子里的国民政府的人了,阮某不应再如此称呼,真是该死该死。各位稍事休息一下,饭菜前头已经在准备,马上就会送进来。” 际云西先前的话其实是在试探着孙玉民,这边当初接到l部长的来电,让北平地下党全力协助即将到来的孙玉民,并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时,自然是万般不情愿,可是上级的命令如此,只得执行。虽然是执行了命令,可是他还是试探了孙玉民一下,如果自己这个高帽他来之不拒的戴上,那不用说,他肯定不会再正眼去看一眼,也不会尽心尽力地去协助,一个把曾经辉煌光环始终忘却不了的人,不值得自己大费周折,动用不该动用的力量去协助他报一己私仇。现在的这一番话,算是基本上认可了孙玉民这个人,对于上级的这个“奇怪”命令,也没有先前那么不满了。 “阮生生万勿如此,孙某前来叨扰就已经过意不去,哪敢再当阮先生的这般厚待。” 孙玉民客气了一下,紧接着又说道:“在下是听到四支队高司令的消息,说害死拙荆的罪魁祸首在北平,所以才会千里迢迢来这复仇,不知道阮先生有无此人的具体下落?” “不急,不急。”阮云西说道:“王金平的下落是上海那边的同志委托上级,然后上级让我们查出来的,这个人一直在我们的掌控中,收拾他很简单,其实不需要孙先生亲自跑这一趟。” 这句话里的上海那边的同志,孙玉民不用想都知道是邓秀芬和张全他们,以他们的实力千身手,对付王金平是绰绰有余,可不知道为什么会让这个人从上海那边跑出来。虽然有这个疑惑,但是孙玉民却明白,他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才会让这个罪魁祸首跑路了,否则以他们几个人生死相依的关系,不可能会放之不理。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这个王金平要命丧自己之手,才会让他从上海脱逃。既然现在这个家伙到了北平,怎么会还会假借别人之手,取了他的狗命。阮云西说的话虽然有些不妥贴,但是人家并没有恶意,他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和她都发过誓,必当亲手伏诛这个千刀剐的家伙。” 孙玉民这句话是指着陈莱说的,见阮云西不解的样子,他又说道:“阮先生,这位是在下的小姨妹,陈芸的亲妹妹。” 听到了这句话,阮云西才晃然大悟,说道:“我有听说过,陈芸同志是我们的优秀成员,是党的优秀儿女,丧生上海实在是太可惜,请二位不要太过于悲伤,等我们手诛了元凶,再好好祭奠一下陈芸同志的在天之灵。” 正说话间,院门那边又传来了声音,只见那个跟着六子一同去接站的年轻后生,领着几个人端了许多的饭菜走了进来。 陈莱和小丫头两个人的目光。没有像傻熊他们一样,只盯在丰盛的菜肴上,两个人反而是都看向了那个年轻的后生。特别是小丫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后生,又看了一眼六子。 六子显然看出来小丫头想问那个年轻后生的姓名,轻声说道:“姑娘,你是不是想问他叫什么?” 小丫头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六子笑了笑说道:“倒底是姑娘家,心细,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叫燕儿,和你一样是个女孩,不过可惜的是,她生下来就不能说话。” 小丫头闻言后,和陈莱居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流露出怜惜的神情。 等饭菜一摆好,阮云西正要请孙玉民他们上桌,燕儿却拉住了他,手在胸前不断地比划着。 燕儿的手还没比划完,阮云西脸上忽然间露出了异常惊喜的神色,招呼都没有打一句,飞快地就朝屋外跑去。 倒是六子在孙玉民他们的惊奇中解释:“燕儿刚刚说陆委员来了,所以他才会如此失态。” “那个陆委员是个女的吧?”陈莱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六子笑着点了点头。 孙玉民会心一笑,暗暗想道:如果此时来的是陆曼,自己会不会像阮云西一样的欣喜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情已逝 主人不在,虽然六子和燕儿竭力劝说他们入席吃饭,可是还是被孙玉民他们拒绝了,无奈之下,六子只得让燕儿去告知阮云西,让他重新过来相陪。 没过多久,燕儿就率先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阮云西和一个女人,他们进入到大家视野时,屋子里突然离奇的安静下来,时间也像是静止了一般。 不光孙玉民呆若木鸡,连傻熊、小丫头、周善军、小山子和吴林生都给惊呆了,只剩下后来才追随他的刚楞子和陈莱二人不明所以。 那个女人进来时还在和阮云西说着话,视线和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这异样的气氛,走到门口时,才突然间发现屋子里居然是几个她此生都无法忘却的人。 她当即楞在了门口,眼睛死死地盯在孙玉民的身上,嘴唇微微抖动,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来的这个女人正是失去讯息许久的陆曼。 阮云西还没有留意到陆曼的变化,仍还是满面笑容,说道:“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河北省委的陆委员。” 他说完这句话后,才看向了身边,却发现原本和自己并排进来的她此时还站在门边上,连忙又退了几步,伸手去牵她,可没想到,他这个动作一做出的时候,陆曼居然把手藏到了身后。 阮云西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发现陆曼的眼睛已经矇眬,连嘴唇都在轻微发抖,整个人似乎都处在一个崩溃边缘的状态。 “你怎么了?” 阮云西还没有把她的反常,同面前这几个陌生来客身上联系,直到他耳中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几声称呼。 “嫂子!” “嫂子!” “嫂子,嫂子!” 傻熊当先叫了出来,然后是小山子,紧接着吴林生和周善军一起叫了出来。 小丫头倒是没有吭声,看到陆曼后,在原地呆滞了一下,然后飞奔着扑向了她,紧紧搂着陆曼,已然是泣不成声,以前发过永不留泪的誓,在此刻被抛到了九宵云外。 阮云西傻眼了,嘴里喃喃道:“你们认识吗?”其实从中人的称呼中,他已经有了不好的念头,只是心中不愿意承认罢了。 际曼没说话,孙玉民也没说话,两人只是四目相对着,没有说话,没有表情。更加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惊喜。 倒是抱着陆曼的小丫头在抽泣中边冒出了一句:“他们何止认识,陆曼是我哥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我嫂子。” 阮云西面如死灰,紧咬着嘴唇,似乎想问询陆曼,却是没有开出口来。 “嫂子?呵呵,我算哪门子嫂子?自已丈夫怎么死的,又怎么突然间冒出来的,都不知道,哪还配得上嫂子这两个字!”陆曼自看到孙玉民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惊喜的不行,她知道有个姓孙的来了北平,上级发来要求北平地下堂协助他们完成任务的事她也知道,可是她从来就没往自已已逝的丈夫身上想。 陆曼本来是在保定,可是突然收到l部长的来电,让她急速赶往北平,去协助阮云西的工作,现在她终于明白了,l部长早就知道来人是他,所以才会让自已赶来。 如果不再次看到孙玉民,陆曼已经形同死水的内心,绝不会再起波澜。 如果不再次看到孙玉民,陆曼现在绝不会如此痛苦,面前的这个男人给了自已无数的快乐和回忆,又给了自已无穷的伤害和折磨。 她的这一番话即是对孙玉民诈死的哀怨,又是对孙玉民完好无缺站在面前的欣喜。 “小曼,其实我一直都有在找你,只是……” 孙玉民终于出声了,他压根就忍受不了陆曼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何况本来就是他的错,如果当初在医院不顾一切地答应她,哪里还会会这么多的周折。 “呵,找我?武汉有那么大吗?我家有那么难找吗?” 不提这些还罢,一提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陆曼的心里就腾起凄凉。当时听到他阵亡的消息时,自己感觉到天都蹋了,一病不起,整整卧了一个多月的床,哪里都去不了,如果说有找过自己,不可能会找不到。 “是真的,小曼,我在霍山安顿好后,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也曾派过人去武汉找你,可是……” 孙玉民还在分辩着,他听得出出来陆曼语气中的生分,听得出这并不长的日子里两个人中间已经有了隔阂。 “你不用再说了,我也不想听,或许你孙大将军有千千万万种想法和借口,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陆曼只是个凡人,只是个女人,想让自己的丈夫和自己走在同一条路上,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梦想都不能如偿所愿,那两个人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孙玉民早就知道,这个妮子对自己所有的哀怨,对自己所装出来的冷淡,全部的症结都在于此,可是当时如果自己答应了她,自己和她倒是可以逍遥自在了,但是她父亲陈布雷以及她的兄姐们呢,这牵扯的可不只是一点点,还有自己曾经的部下和同僚们,周振强、桂永清和张小虎、钱进他们,如何还能立足于国军行列中。 “小曼,我现在不是正在朝你的希望,朝你的梦想在前进吗?” 孙玉民的这两句话如同是睡梦中的一记闹铃,把气头上的陆曼给惊醒过来。 对呀,他们过北平来,还是l部长告诉自己的,如果不是和自己这边走到一起,怎么会得到如此高首长的重视。 她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可是很快她又发现了这句话里的毛病,苦笑了一句:“正在前进,什么叫正在前进,孙玉民你不要玩这些文字游戏,难道还嫌我给你捉弄的不够吗?” 这句话明显提高了音量,是个人都知道她激动了。小丫头赶紧出来圆场,双手拉着她的手说道:“嫂子,站着说话累,你先来坐下。” 说完话,就牵着陆曼往竹沙发走去。 站在孙玉民身边的傻熊很是醒目,立刻让出了位置,帮着小丫头把陆曼推到了老大的身边。 阮云西本来是满心欢喜的去迎接陆曼过来,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调来北平是在陆曼之后,本来几乎陷入瘫痪的北平工作,在他俩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又进入到正常中。 一段时间的共同工作,使阮云西深深地迷恋上了这个几乎不苟言笑的女人。陆曼本身就是个绝色美女,自孙玉民殉国的消息传到她耳中后,大病了一场,直到现在都带着一丝病态美,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保护她,宠爱她。阮云西就是这样,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给她看。前不久,陆曼被调到河北省委去工作,这还让他难过了好一阵子。虽然保定离北平很近,可是终究还是有着距离,想和以前一样,时刻能见着她,还是不能相比。今天好不容易把她盼来,却会出现这种情景,这让他几乎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才好。 看到陆曼走到了别人的身边,阮云西的心是揪着的疼,可尽管这样,他还是没有失态,作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负责人,阮云西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过人之处。 “你还好吗?” 孙玉民动情地说了一声。 这一声熟悉的问候,让陆曼心里腾起一阵暖暖的感觉,这个声音,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是那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可随即,她心里又涌起一阵悲凉,他什么都没变,无论从哪里看都还是在深爱着自己,可是自己呢,还有资格接受他的爱吗? 矛盾的心理,复杂的想法,陆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习惯性地点了下头。 “陈芸没了。” 孙玉民又对她说了另一句话,在她的惊愕中,继续说道:“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后就西去了。” 陆曼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 这句话是陈莱说的,她是个聪明人,早已经看出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把孙玉民从姐姐身边抢走的那个人。在她的意识里,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姐姐就肯定不会年纪轻轻就这样逝去,与其说害死姐姐的是王金平和申追,倒不如说元凶是她。抱着这样的想法,陈莱的语气自然不会友善。 “哦。” 陆曼的脑袋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完全就没在意是谁说的这话,也没在意说这话的人语气中的敌视。 “她是生下女儿后才去的,孩子叫初九。” 孙玉民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把陆曼给劈醒。 孩子,对,孩子。自己和他回不到过去的原因,就是孩子,哪怕刚刚自己差点又陷入到曾经的甜蜜中,都像是有个人在对自己呐喊,你们已经不可能了,他已经不属于你,你也再不是他的小曼。 想到这一点,陆曼的双眼开始矇眬,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思绪也回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自己奉命来北平重新筹建地下堂,经过大半年的辛勤工作,总算是不辱使命,和阮云西等同志一起,整个组织又运行起来,甚至是比以前更加流畅,连着漂亮的完成了几个组织交下来的任务。 特别是年前,锄掉了一个罪恶累累,双手沾满同志鲜血的叛徒,为此得到了上级的夸奖,l部长亲自发来了嘉奖电文。 难得的好心情,又碰上了大好的日子,年夜饭时,大家都多喝了几杯。一起相聚的同志们都相继散去,只剩下了阮云西和她。一起工作了许久,两个人都很了解对方,所以都没有什么戒备,仍然继续喝着酒。带着几分醉意,陆曼突然间想起了孙玉民,想起了那个脸上有条刀疤的男人,想起了俩人曾经的那些甜蜜回忆。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只能成为泡影,他已经远在天国,自己只能和他天人相隔。陆曼又饮尽了杯中的酒后,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掉落下来。 阮云西心疼不已,拿出手帕细心的替她拭去泪水。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麻痹了她的意识,又或许是深深地思念让她产生了幻觉,模糊中陆曼看见了孙玉民正怜惜地帮自己擦拭泪水。她像是怕会再次失去这个人一样,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那只帮自己擦拭泪水的手,口中叫道:“你不要离开我。” 可偏偏那只手死命地想挣扎开,也听到有个声音在叫:“陆曼,你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 “你就那么想离我而去吗?”陆曼的这句话说的非常可怜,任何人听了都会狠不下心,包括这只被她抓住手的主人。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陆曼的眼睛里全都是孙玉民的轮廓,她把整个自己都投入了他的怀抱。在感觉到那个怀抱想把她推出去时,陆曼没有再说任何话,脑子里也没有别的想法,惦起脚尖,一道红唇热烈地盖上了那张厚实的嘴唇上,起先有的是拒绝,可在她契而不舍的攻势下,终于得到了热烈的回应。 大年初一早上,满城吵闹的鞭炮声把陆曼吵醒时,她还是头痛欲裂,口干舌躁,挣扎着想起来找杯水喝,可一触手竟然碰到一个火热的躯体,这一下把她的魂都给吓出来,扭头看去,只见自己的那个搭档阮云西满脸幸福地正熟睡着。 她紧跟着往自己身上摸去,除了自己的赤裸裸的肉体,连件贴身的内衣都没有,发生了什么,这如果还不清楚,那她就是自欺欺人了。 怎么会这样?倒底发生了什么? 陆曼的眼泪刷就流了下来,她没有去探寻原因,轻轻下了床,四处寻找自己的衣物,很快,放在床边上椅子上叠得整齐的衣服映入了她的眼睑,所有的衣物都叠得很整齐,一件件按里外顺序摆得很端正,包括她的贴身内衣。本来在流着眼泪满心气愤的陆曼,在看到这体贴细致的一幕后,内心居然会有些莫名的感动。 穿好衣服后,陆曼再次望了一眼还在酣睡的阮云西,心中默默说道:就当这是一个梦吧。 几天之后,陆曼就向上级申请调动,很快就去了河北省委工作,虽然离北平很近,可总算是不用面对阮云西,她也着实不知道如何面对阮云西,他对自己越好,自己就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 接到l部长电报的前几天,陆曼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成天昏昏欲睡,还时不时地干呕。学医出身的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特别是例假并没有如期而至后,她就更加能确定这不愿相信的事实。 以前和孙玉民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除了工作外几乎都腻在一起,那时是异常的渴望想怀上他的孩子,可是那么长的时间,都未让她如愿以偿。可是这次,只是个意外,可就是这个意外,却让她有了另一个意外。 本打算这次来知会他一声,要结束这个意外,可是没想到又碰到了另一个意外,真是天意作弄人啊。 当眼睛里的泪水被孙玉民轻轻拭去时,陆曼终于爆发了,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你还要出现,为什么你偏偏要在我绝望的时候,再把我推下悬崖。” 第二百四十八章 调令 陆曼突然间的变化让众人都很吃惊,特别是孙玉民,让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被这一吼,弄得羞愧不已。 小丫头伸手搂住了陆曼,柔声问道:“嫂子,你怎么了?重逢是好事,你别这样行吗?就算大哥有错,咱们慢慢向你解释行吗?” “我已经不可能再是你们的嫂子了。”陆曼说出这句话后,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是多么地渴望能够继续拥有这个称呼,她同样无比地渴望能够回到孙玉民的身边,可是现在,就因为那次不该有的意外,和肚子里这个不该有的小生命,把所有的这一切都毁了,她已经没有回到孙玉民身边的勇气,更加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勇气。如果能够选择重来,她宁愿从没有踏上过北平的这块土地,宁愿没有认识阮云西这个人,这样的话,自己见到心爱的他时,不会如此的伤心难过,也不会如此的绝望。 对于陆曼来说,可怕的不是珠胎暗结,可怕的不是失身于阮云西,她最接受不了的是,无法再和自己内心深处永远都忘记不了的人在一起,永远都无法再担当一声小丫头叫自己嫂子,当她的这一声嫂子再次传到自己耳中时,陆曼终于内火攻心,口中一甜,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紧跟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若不是小丫头此时此刻正是搂着她,若不是孙玉民眼急手快,身边的这两个女人都会倒到地上。 在孙玉民把陆曼抱到屋子里的床上时,一场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那准备好的一桌子饭菜,除了陈莱一个人在享用外,其他人的心事都系在了无故昏倒的陆曼身上。 阮云西没有跟着进去,他一个人在客厅焦急地踱步,满脸都是心急如焚的表情。 “你很喜欢这个女人吧。” 说话的是陈莱,她没有一点平时优雅的样子,嘴里塞着饭菜,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着急中的阮云西愣了一下,他的心早就飞到了陆曼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还会有一个人在大快朵颐,也没有想到孙玉民那边还有人会像她一样,有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陈莱见阮云西没有回答,她冷哼一声,手中的筷子仍是在忙碌地在盘中翻挑,嘴里又冒出来一句:“我若是爱上了一个男人,那就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得到,而不会像只缩头乌龟一样,等着别人的施舍。” 阮云西全身都震了一下,这个女孩的话正说中了他内心的想法。在陆曼面前,他可以说连个乞丐都不如,时时刻刻都是看着她的神色来度过,她笑时他跟着高兴,她发呆她情绪不好时,他也会跟着心情低落,她和自己说上几句话,或者是对自己莞尔一笑时,他就会屁颠屁颠地乐上一整天。 阮云西自己能够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大年三十那晚的意外,早在那之前,陆曼就已经深深地占据了他的心底,自己早就已经爱她爱的无法自拔,大年三十的那一晚只不过是让他得偿所愿而已。 可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会为了别的男人呕血,会为了别的男人晕倒,这样的折磨对于阮云西来说,比杀了他还痛苦。 陈莱的话犹同一个催化剂,让他本就不断翻腾的热血,猛地冲上了脑子,他再也不去想什么后果,也顾不得什么脸面,迈步走进了房间里。 陆曼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暗,房间里那盏白炽灯向四处散发着暗淡的光芒。 屋子里很安静,静的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当她扭头四周张望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并不只有她自己,孙玉民在,阮云西在,小丫头和陈莱也在,可是他们都没有人发出声音,哪怕是连动都没有一个人动弹,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陆曼从来就不喜自己成为焦点,不喜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所以她连一下子这样的气氛都没有忍受,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的看着我?” 她说出这句话后,等着别人的回答,可是屋子里仍是哑雀无声,没有人回答她,那些让她不安的眼神依旧还是落在她的身上。 “我怎么了?还是你们怎么了?”陆曼又问了出来,她说话的同时,目光看向了孙玉民,她并不畏惧这个男人看似冷毅的眼神,哪怕是别人几乎都不敢和他对视的情况下,只有她会也只有她敢和孙玉民对视。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什么来,可是很快,陆曼就发现自己错了。向来只有他看别人,不怕别人看他的孙玉民主动认怂了,在陆曼的目光一看向他时,立刻就低下了头。 陆曼还没意识到这个奇怪之处,当她如法炮制看向小丫头和阮云西时,得到同样的回应时,她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都不回应自己,屋子里只剩下了那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还没有询问,她刚刚想开口,那个女人却先一步说话了。 “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莱的生性就是如此,她和她姐姐的区别就在于,陈芸很能忍受,不管是何等困难或者是何等委屈,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她都能够承受下来。而陈莱则是受不到半点气,更加受不得半点委屈,只要她不高兴,她可以毫不留情面地说出来,还回去,哪怕是捅破一层天去。 可是,面对着陆曼无声的质问,她居然会主动开口了,哪怕用的不是友善的语气。 “你很像一个人,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 陆曼突然间发现,说话的这个陌生的女人,神似着陈芸,可她明显要比陈芸更漂亮,比陈芸更年轻。先前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她,是因为自己的心思全都在回想往事当中,现在才注意到孙玉民他们中间多出来的这个年轻女孩。 “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姐,她已经死了。”陈莱的言语中仍是不友善,甚至是比先前主动说话还要冰冷,“如果不是你抢了她的老公,她肯定不会客死它乡,初九也不会一出生就失去了妈妈。” “我没有。” 陆曼很想反驳她,说自己没有,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居然会有些心虚,这三个字说得也是很小声,如果不是屋子里过于安静,估计陈莱未必能听得见。 “没有,没有才怪吧。”陈莱阴阳怪气地说道:“可笑的是,有些人抢去了别人的老公,却不好好的珍惜,结了婚还会红杏……” “陈莱,你住嘴,再胡说八道,以后休想我给你半分好脸面。” 孙玉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把她半截难听的话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看到孙玉民发怒了,陈莱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她仍旧冷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陈莱的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在陆曼的心口,虽然话未讲完,可红杏这两个字,还有她未说出口的那两个字,她怎么会不明白指的是什么。 总算是知道了屋子里如此安静的原因,看来这件原先不耻开口的事情,他们全都知道了。 到了这个地步,陆曼反而轻松下来,仿佛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被挪开口了一样,她长舒了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 陆曼没有去管低着头的孙玉民,也没有去管时不时偷瞄她几眼,脸上全是关怀神情的阮云西,走向了小丫头,用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又用另一只手扳正了她扭在一边的头,苦笑着问道:“丫头,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的恨我,是不是特别的看不起我?” 小丫头没有回答她的话,脸又扭向一边,待陆曼重新将她头扳回来后,她才用带着忧怨的声音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要知道我们这些人全都是把你当作榜样的,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现在看透了吧!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让大家都失望了,我陆曼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值得你们去惦记,更加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陆曼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无奈的自嘲,抬着小丫头下巴的手也放下来,口中又凄楚地说道:“你们都把我忘了吧,就当重来就没有见过我这号人,从来就没有和我这个淫荡的女人交集过。” 陆曼说到最后的时候,眼泪如泉水般地在往外涌。一个女人如果能对自己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可想而知,这件事情让她的心伤得是如何深,这件事情她是有多么的后悔。 “你不可以这样说自己,所有的错都是人造成的,就算上天要惩罚,你们大家要怪罪,都冲我一个人来,不要难为她。” 陆曼的哭泣和这些恶毒的话语,像无数把小刀子切割着阮云西的心,他终于忍耐不住,站了起来,想要替她挡去这些无形的压力。 他错了,原以为自己挺身而出,可以替陆曼减少点压力,可是没有想到,压根就没人搭理他。 孙玉民一直低着头,没有吭声,陈莱只是在冷眼瞧着站在小丫头身前的陆曼,瞧都没有往他这边瞧一下,倒是小丫头突然间出声了。 “嫂子,你还愿意做我们的嫂子吗?” 这句话如同是冰天雪地里突然间端到面前的炭火,把陆曼那颗冰凉的心重新给暖热起来。她原本就没打算奢求到小丫头他们的谅解,可是从这句话里面,她看到了那极其渺小的希望,正在慢慢的往成为现实这边变大。 “丫头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我还能够重新来过吗?” 孙玉民的声音在小丫头的话之后传了过来,不光是这句让她几乎要失声痛哭的话,还有着那一双满带期望的眼神。 “你还愿意接受我这个残花败柳吗?”陆曼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可是在她打算张口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突然间扫到了阮云西那张几近绝望的脸,这一瞬间,她居然莫名的犹豫了。内心深处突然间冒出了两个声音,一个这样说着:陆曼,你还想再一次卧病在床吗?你还想再一次被欺骗吗?你想让腹中的孩子还未成人形就失去生命吗?这个男人如此的薄情,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大的牺牲吗? 另一个声音则说着:陆曼,快点回答他呀,你不是一直无法忘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吗?你不是一直渴望着能和他双栖双飞吗?他现在已经和你走到了同一条道路上,他已不嫌弃你曾失身于别人,你还有着什么好犹豫的。 两个声音在陆曼的心底里不停地纠缠着,也让她不断地犹豫着,使她几乎把小丫头和孙玉民的问题忘却掉,把这两兄妹尴尬的凉在那里。 “陆委员,有上级给您的电报。” 门外六子的声音暂时把屋里刚刚出现的尴尬气氛给打散掉,也把犹豫不决的陆曼给惊醒,她这才记起,这才看到,小丫头和孙玉民俩人,正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没有给他们直接的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给他们的回应吧,其实点头的意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这总算是她的态度吧,相对起阮云西来说,还是以前那段回忆更让自己刻骨铭心。 阮云西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陆曼,自然看见了几下点头那一刻他感觉到全世界都把他给抛弃了,颓废地瘫坐在了凳子上,整个人一下子就显得苍老了许多。 “陆委员,您的电报。” 门外的六子又喊了一声,他没得到陆曼的回应,不敢推门而入。 “进来吧。” 陆曼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她的眼睛时而落在孙玉民的身上,和他四目交错时自己也会有种久违的舒畅。时而又落在阮云西身上,看到一直意气风发的他,此时此刻却像是个小老头般颓废,陆曼竟然隐隐有着内疚和愧疚。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六子显然是知道屋子里的有着旁人,并没有感到惊奇,他径直走到陆曼身前,递过去一张电稿。 电文只有两行字,一目就能看完,可是其中的内容却是让陆曼五味乏陈,她一下子竟然失去了主张,眼睛习惯性地看向了阮云西,和他合作重建北平地下党时,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并不起眼的男人来作出决断。 阮云西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过来帮陆曼分担,因为从六子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不好的苗头。 小丫头从陆曼垂下的手上看到了电文的内容,她欣喜地叫了出来:“嫂子,你要调到新四军四支队了呀。” 这一声惊叫,把阮云西原本还残存的一丝希望给彻底熄灭,把陈莱原本不屑的神情给击碎,也同时把孙玉民的喜悦给解放出来,同样的,也把小丫头的兴奋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电文上是这样写的:兹调河北省委委员陆曼同志,赴安徽省委任政工部部长,兼任新四军四支队军政副主席。 第二百四十九章 mp38(一)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不光陆曼是睁着眼睛到天明,阮云西同样如此,还有孙玉民和陈莱。 孙玉民的失眠是能理解的,虽然他的心胸够开朗,可是那封电报却让他的心一直吊在半空。 把陆曼现在调到四支队去,这不用说都知道是l部长给自己的惊喜。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四支队马上就要陷入动荡中,他来之前就已经交代了刘文智,让他这段时间划清义勇团和四支队的界线,可千算万算没算到,l部长会在这个时候把陆曼给调过去。 整整一夜,孙玉民都在思考着如何能破解这个困局,可是想出来的一个个办法,思索出来的一个个念头都被自己否定。 和孙玉民的担心不同,陈莱的失眠完全是因为她姐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漂亮聪慧的姐姐会输给这个“出墙红杏”的“破鞋”,在她的意识里,不论是从容貌还是品性,或者说任何一方面来讲,姐姐都胜过这个女人许多许多。可偏偏孙玉民就会选择她而抛弃姐姐,哪怕如今她背叛了他,可是他居然还会大度地谅解。现在好了,这个女孩马上就要调去新四军四支队那边,两个人可以明目张胆地双宿双飞,只留下姐姐一个人孤苦零仃地在天上羡慕地看着。 不能让这个“淫荡”的女人如愿以偿,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一起,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自己都必须阻止,为了姐姐,也为了自己。 几个人各自揣着心思熬了一夜,直到次日天明。 孙玉民正在洗漱,阮云西走了过来,他整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可仍不失身上的gcd人的气质。 “孙先生,有个事昨天忘记了跟你说了,半夜才记起来,所以大清早地来叨扰你。” “阮先生太客气了,有话请讲。” 孙玉民昨儿初次见到阮云西时,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不光言行举止处处透着精明能干,从派人接站,到一路的安全措施都做得很严密,说明着他的逻辑思维和把控大局的能力都很强。 虽然现在的他是自己的一个威胁,但这并不妨碍孙玉民对他的惺惺相惜,所以回答他的话时是带着微笑,语气也是十分地客气。 “孙先生,你要找的那个王金平一直在我们视线的掌握中,从反馈回来的消息上来看,这家伙这些天在天津卫和洋人打交道,我担心如果再不动手,恐怕他会跑去国外。” “他和洋人打交道?哪国人?确定他要跑到国外去吗?” 除掉王金平是自己来北平的目的,自然不能空手而回,所以孙玉民在听到阮云西的话后,显得有些着急。 “德国人,这几天姓王的已经和这个洋人见了好几次。他现在是中统在北平的一个不小的头目,按道理说,他不能或者说不应该自己去和洋人接触,除去要跑路,我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阮云西回答他的时候,双眉紧锁,似乎王金平的这个举动,让他百思得其解,也只得相信跟踪王金平的同志报上来的话,认为这个家伙想要跑到国外去。 “姓王的现在人在哪?” “刚刚得到汇报,他和几个手下,带着个大皮箱,乘坐两辆黑色的小车往天津卫而去。”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跟着过去,如果能在天津解决掉他就更好了。”孙玉民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在天津解决掉沈发藻这个外甥,肯定好过在北平动手,不会给阮云西他们北平地下党造成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需要我这边怎么配合你?” 阮云西没有再繁文缛节地说一大推,只简捷明了地问询孙玉民的需求。 “能给我准备八支短枪吗?” “没问题,弹夹我也会替你们准备好,不过我要提醒一下孙先生,如果一旦失手,千万不要恋战,想办法速速脱身,我这边会安排人帮助你们离开。” “多谢,还得麻烦阮先生派个向导给我们,北平和天津卫我们都是两眼一抹黑。” “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了,六子和燕儿会一直陪着你们,跟随你们行动。” “这样最好。”孙玉民本来也是打算想请求他把六子派过来,没想到人家早就已经安排好,不仅派来了六子,还把那个天残的燕儿也派了过来。 “那我们半个小时后出发,我现在让人去车行租车。” 孙玉民和阮云西其实是同一类人,一进入到工作状态后,任何私事都会被搁置在一边。 陈莱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两个说着话的男人,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在她的思维里,像这种夺妻之恨,可是和杀父之仇相提并论的。而眼前的这一幕,完全看不出来,这两个人中间其实有着非常大的问题。 天津,简称津,别称天津卫、津门、津沽、沽上、沽,地处华北平原北部,海河下游,东临渤海,北依燕山,海河穿越天津市区蜿蜒入海,毗邻北平和河北省,素有“河海要冲”和“畿辅门户”之称,是中国古代唯一有确切建城时间记载的城市。 1860年天津卫被辟为通商口岸后,西方列强纷纷在天津卫设立租界,天津卫成为中国北方开放的前沿和近代中国“洋务”运动的基地。由天津开始的军事近代化,以及铁路、电报、电话、邮政、采矿、近代教育、司法等方面建设,均开全国之先河,天津是当时除上海外,中国第二大工商业城市和北方最大的金融商贸中心。 1937年7月30日,日本侵略军侵占天津,次日成立伪天津市地方治安维持会;12月17日,伪天津市地方治安维持会,改组为伪天津特别市公署。 在被鬼子占领初期,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天津卫的各个租界,日军是不敢进入骚扰和胡作非为的,相对于天津卫其他被占领的地方,现在的租界无疑就是人间乐土,人们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面挤,哪怕是各个租界都处于超饱和状态。 六子和燕儿带着孙玉民他们经过两三小时的驱车,来到了德租界的康迪亚科俱乐部附近。 作为租界最高档次的俱乐部,康迪亚科俱乐部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和有钱人,和上海的百乐门一样,俱乐部大门所在的街道上逗留着众多的闲杂人员,其中最多的还是蹲在某个角落里,看到有进入俱乐部或者是从里面出来的衣着鲜亮的人时,便突然间冒出来一大群,伸着乌黑麻漆的手,又或者是伸着一个破塘瓷碗围着乞讨的乞丐们或者是不是乞丐的乞讨者们。这还是中午这会,俱乐部还未营业,这样的人稍少点,只要一到夜幕降临,俱乐部华灯初上,那隐在角落里和黑暗中的乞丐会更多,即使是有着租界巡捕和俱乐部请的包着红头布的印度警卫,仍然是架不住这等阵势,每每都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会得到一些进出俱乐部的人们随手甩出的几张或一叠钞票,对于穷人家来说,这可是几天或者是一月的口粮,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着许许多多冒着挨上几棍或者是一顿毒打风险的人,盘旋在周边。 还没靠近那块区域,就看到一个黄包车靠近了小车,车夫轻声地对坐在副驾位上的六子说了一句什么。 孙玉民西装革履地坐在车后座,坐在了小丫头和陈莱中间,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简直就是一副败家子的模样。 “孙先生,姓王的还在里面,我们是等还是进去?” 六子转头问了一句,可是没有得到回应,他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轻,别人没听见,刚想再次发问,耳中却听到了一阵轻微地打鼾声。这是孙玉民的打鼾声,六子一下懵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谁,在执行任务中会半道睡着。以前听过孙玉民的大名,知道他曾经和鬼子打过的一些大仗,也清楚他在国军内部中有战神的称号,可是眼前这个睡着的男人,怎么可能和那威名赫赫的人联系到一起。 六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小丫头,没有得到回应后,又眼巴巴地看向了陈莱。 不像小丫头和陈芸那样会百般迁就孙玉民,陈莱这家伙伸出手就在孙玉民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直把孙玉民从熟睡中疼醒过来,他一脸懵懂地张望了一下,揉着大腿,说道:“怎么了?到了吗?” “孙先生,前面那个俱乐部就是王金平这几天常来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和那个德国人会面。”六子又重新说了一遍,他问道:“我们现在是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姓王的出来?” 六子说完话后,头没有扭回去,一直望着戴着墨镜的孙玉民,等着他的决定。 可是孙玉民仍是像没听到一样,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陈莱这下有点生气了,直接摘下了他的墨镜,叱责道:“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想替姐姐报仇,现在脑子里恐怕全都是那个女人吧。” 孙玉民没有理睬她,也没有恼怒她的无理,手指搭在嘴边作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手指径直地指向了康迪亚科俱乐部的大门口。 六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三辆小轿车,正往俱乐部门口开去。而俱乐部门口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在几个黑衣人的簇拥下,正在有说有笑着。其中还有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国人,几个跟班一样的人,提着一只巨大的皮箱,恭敬地站在那个外国人身后。 一看到俱乐部门口有人出现,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几十上百衣衫褴褛的人,如潮水般涌向门口。与此同时,从俱乐部里面和边上突然出现了十几二十个红布包头的印度警卫,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根大木棍,在三辆小车的外面组成了一个圈子,不停地挥舞着,当先的几个乞丐当即被打得头破血流,可尽管是这样,后面的人们仍是往前挤着,终于有几个满面鲜血的漏网之鱼冲了进去,跪在地上伸着脏兮兮的手,向站在俱乐部门口台阶上的那些人乞讨着。 正和外国人说话的一个干瘦的人看到这些乞丐后,从西装口袋里抓出一把钞票,往空中一洒,笑嘻嘻地在冲着外面喊着什么。 隔着老远,孙玉民都能清楚地分辨出,这个洒钱的家伙正是那个自己要千刀万剐的王金平,是沈发藻那个不成器的外甥。 他显得很高兴,洒了一把钞票后,又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钞票洒向空中。 这一下,让那些被印度警卫木棒震摄住的人沸腾了,哪里还管顾可能落在身上的木棒,蜂拥而上,挤破了印度警卫的那道圈子,抢夺着满地的钞票。 孙玉民不愿看到这种场面,索性又闭上了眼睛。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杨树铺施粥的场面,虽然同样是乞讨,但绝对不会如此疯狂,虽然他知道,来这乞讨的人大都是被逼无奈,可是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他内心疼痛不已,让他惋惜不已。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像是被刺激到一样,也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钞票,洒向了空中,又是引起一阵疯狂。 小丫头看到这一幕,口里也恨恨地骂了一句:“死洋鬼子,这样糟蹋我们中国人,有机会看我不捏死你。” 俱乐部门口的闹剧还在继续,可这边已经没人去关心了,因为车旁边又来了一个人,同样的又轻声对六子说了一句话:“水兵码头,五号仓库,他们要去那里。” 王金平和洋人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后,让手下协助印度警卫驱散了还在期待他们洒钱的乞丐人群,分别上了三辆车,往码头方向疾驰而去。 “跟上去。” 闭着眼睛的孙玉民嘴里冒出了一句话,这让陈莱有些惊讶,隔着这么远,警卫还在闹哄哄地驱散着乞丐人群,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车子的声音,可他却听到了,这不免让她刮目相看。 陈莱以为这是孙玉民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压根就没有看到小丫头在那边车子一开动时,就暗暗地推了孙玉民一下。 码头离俱乐部所在的威廉街不远,车子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水兵码头。 知道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孙玉民他们的车没有跟得太近,稍稍在外面停了一小会,才大模大样地开进了码头。 第二百五十章 mp38(二) 水兵码头不算大,五号仓库也很好找,三辆黑色的小车整齐地停放在仓库门口,边上还有三个司机模样的人正聚在一起抽烟。 孙玉民他们的小车过来时,这三个人仍没有半分警惕,仍聚在一起,眼睛虽然是看着往这边,可嘴里却是不停地说笑着,完全无视即将到来的危险。 孙玉民的他们的车是走在最前头的,可进入到五号仓区域的时候,后面的两辆车突然超越了过去,在六子的瞠目结舌中,快速行进的车上滚下来两个人,三个司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全部放倒在地。 孙玉民示意司机停车后,带着小丫头和陈莱下了车,径直往仓库大门走去,路过三个被放倒在地上的司机时,还伸手探了探他们的脉搏。 孙玉民不是个屠夫,像这种没有半分警惕心的司机,一看就知道不是道上的人,自然就没有杀他们的必要,况且他们还是中国人。 “他们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孙玉民冰冷的甩出一句话,这句话是说给跟在身后的六子听的,他可不想让人家把他当作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狂魔。 从车上滚下来的是周善军和吴林生两人,他们放倒了这三个司机后,又飞速地朝仓库大门猫去。在三辆车停车之前,他们俩已经消失在大门口。 “这两小子太不地道,想独吞功劳。” 傻熊一下车就在骂骂咧咧,手中还拿着驳壳枪,这是阮云西给他们准备的武器,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在治安管理尚好的德租界区,明目张胆地举着枪,他也算是头一份了。 “李兄弟,别太招摇。”六子不知道傻熊的性格,出言提醒道。码头泊位离仓库这虽然有着一段距离,可是这边还是有着不少的人经过来往,现在亮枪只会徒添不必要的麻烦。 “管他个球。”傻熊嘴里虽然没说脏话,可这语气还是让人很不舒服,六子刚想再提醒一下,却被小山子阻拦住,说道:“你别管他,和他较真,人都会被气死。” 刚楞子一直都认为自己的身手算是不错的,可是刚刚周善军和吴林生露的这一手,深深地把他给震撼到,他自问做不到像他们一样,所以一下车后,就立刻跟着傻熊的脚步,快速地向仓库门口奔去。 六子也很想加快脚步,可是孙玉民带着两个女孩,像闲庭散步一般,不急不慢地走着,他也只得按耐住性子,跟在三人身后。 倒是燕儿,完全没有在车站初次见到那般弱不经风的样子,动作非常迅捷,和小山子并排着奔向仓库里面,一点也不落下风。 孙玉民他们才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仓库里连着响起十几声枪响,都是毛瑟手枪的声音。 六子这次没有再顾忌孙玉民这个客人,从腰间拔出驳壳枪,就从他们三个人身边掠过,当先冲进了仓库。 六子原本是想速度进去帮手,可是一进到仓库里面时,他立刻就傻眼了,眼前的一幕他不敢相信,周善军和吴林生两人各用枪指着一个人的脑袋,正是那个洒钱的人和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 这两个人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股豪气,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把他们吓得面色惨白。 傻熊俯身检查着地上的近十具尸体,而刚楞子则在尸体身上翻找着什么,这是他在皇协军中养成的坏毛病,不顾场合,也不顾自己和孙玉民的颜面。 小山子和燕儿则在鼔捣着地上那只大皮箱,不过他们似乎是对皮箱上的两把暗锁没有办法,弄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结果。 看到地上跪着的王金平,陈莱眼里要喷出火来,几步抢上前,一脚就将他踢倒在地,口中娇叱道:“你以为从上海跑来北平、天津,就能躲过复仇吗?”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王金平声音中都是带着哭腔,他听出来了陈莱的声音,在上海时他是特别渴望一暏芳容,就算是能听到陈莱的声音,也会让他兴奋一阵,可是现在,这个女人的声音,犹如是催命罗煞一样,让他从内心里感到害怕。 “饶命,呵呵。就算今天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我杀的,还奢求到饶你狗命。”陈莱说这话时,带着万般的怒气和仇恨。“如果不是你这个狗特务,我姐姐怎么会死在上海,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受人家欺负。” “我没有杀你姐姐,那天晚上除了那三个男的……”王金平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口中分辩道,可能是又感觉到说错话了,他连忙扯开话题,把矛头指向了别人:“杀你姐姐的是申追,对,就是他,肯定是他。” “申追是谁?” 孙玉民的声音响起后,王金平仿似是像遇到克星一般,整个人都软塌在地上。硬撐着徇声望过去,孙玉民的人整个出现在他眼里。王金平先前还报有着一丝求生的念头,可一看到孙玉民,立刻就犹同坠入了冰窖,全身不自主地抖动起来,连牙齿巨磕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申追是军统的人,戴笠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听说长驻在上海。”见地下那人吓成那样,根本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六子便代劳了。 “戴笠的人呀,我正愁不知道怎么会会这个老朋友,也正想看看他想拿我如何呢。” 孙玉民像是在对六子说话,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没注意到,一说起戴笠的时候,身边两个女人都莫名的抖了一下,可能她们两个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 这就是人的原始本能,当猛然听到、见到自己内心极度害怕或恐惧的人和事时,身体会不自觉的把这种恐惧化成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王金平一辈子都忘记不了这个声音,自己的两颗蛋蛋可就是当初在南京时,毁在他的手上,一直以来,他都把这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视为魔鬼,在上海他知道自己又惹上了这个魔鬼,为了逃避报复,他甚至躲到了已经沦陷近三年的北平,直至听到了他的死讯,才重新威风起来。 可哪料到,今天出来办这件很重要的事时,居然会落到这个原本不应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落到这个自己极度恐惧的人的手上。 “你……不……是……已经……殉国……了……吗?” 王金平是真的怕极了孙玉民,简直就是怕到骨子里去了,好不容易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本尊,不看时他还稍稍能镇定些,看了之后他是更加的害怕,说这句话时牙齿一直在打架,整句话是结结巴巴地才说完。 “陈莱,杀了他们,割下他的头拜祭你姐姐。” 孙玉民冰冰冷冷的甩出这句话,连站在他身后的六子都能感觉到寒意,更加别说作为当事人的王金平了。 他当即裤裆就湿了,整个人像堆烂泥似的摊在地上,一双眼睛鼓得圆圆的,面目上是极为恐惧的神情。六子走了过去,伸手在王金平的鼻息上探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说道:“这货诈死呢。”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响了几声乱枪,陈莱双手握着枪,胡乱地扣动着扳机,就似一个完全没使过枪的人一样。 虽然她就似一个没用过枪的人,可是射出的子弹却像长了眼睛一样,全都落在了诈死的王金平身上,随着一个个血窟窿在他身上出现,这个先前还耀武扬威的二世祖就算是神仙过来,也已经救不活他了。 “这个外国佬也杀了吧。” 孙玉民看陈莱开枪时咬牙切齿,歪着头闭着眼,嘴里还在尖叫着,一副初次杀人的模样,有心想刺激她一下,说出了让她把那个身材高大,此刻却跪在地上的德国人杀死的话。 陈莱先是一愣,随后将手中的枪丢到了地上,转身跑到墙角干呕起来,这让孙玉民大感意外。 “别杀我,我愿意出钱出金子买我的命。” 突然间一句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把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个德国人身上。 “你会说中国话?” 孙玉民惊奇地问了一句,以前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他对会说中国话的鬼子都觉着好奇,更别说这金发碧眼的德国佬了。 “是的,这位先生。”德国人回答道,虽然他说的话有些声调不对,可是并不妨碍大家听懂。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先前看你们处得蛮好嘛。” 孙玉民皱着眉头问道。 “不,不,不,这位英俊的先生,我和他没有其他关系,只是生意上的伙伴。完成交易以后,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德国人着急分辩着,他甚至有些激动,接着又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道:“这位先生,只要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屋子里的钱和货物都是你的了。” 这句话对孙玉民不大起作用,可是对小丫头却有着奇大无比的吸引力,直接说道:“快把皮箱打开,我看下里面是什么。” 这句话让跪在地上的德国人看到了生还的希望,飞快地从地上站起,小跑到皮箱旁边,三下五除二的打开了皮箱。 箱子打开的瞬间,简直亮瞎了小丫头的眼睛,满满的一箱金条,起码得有上百条,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小丫头可是管过二十师的钱财的,这么一大笔钱,足可以让二十师两万将士两三年生活无虞。 “你叫什么名字?和他交易什么?” 孙玉民虽不爱财,可是也被这一箱子金条给震惊到了,他没有像小丫头一样,眼睛只盯着钱财,而是询问着交易的内容。能够值得上这么多钱的交易,货物自然不是一般的东西。现今正是处于战火纷飞的岁月,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军火。 “老大,是枪。” 德国人还没有回答,傻熊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支奇特的枪支,正在摆弄着。先前还看到他在地上的尸体上摸索着,说话的这会儿,他已经拆开了一个仓库中的木箱。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傻熊手上那支怪枪给吸引住,刚楞子甚至从木箱中有拿出了另一支枪,学着傻熊的样子摆弄着。 “mp38,你们交易的是冲锋枪?”孙玉民的眼睛里放出光彩来,旁人从他的声音中都能听出来他的激动和惊喜。 “我的天,这位先生,你居然认得mp38,这让我太意外了。” 德国人语气同样是满满的惊喜,不过这份惊喜和孙玉民的不同,他是完全没有想到在遥远的中国,居然会有人认得这款德军的制式武器。 孙玉民大步走到傻熊身前,从他手中拿过枪,先是把后面的折叠枪托打正,然后将卡在机柄槽缺口里的拉机柄推回枪身,然后从木箱中拿出一个长弹夹,卡进弹仓,拉动拉机柄,枪口朝着屋顶,扣动了扳机。 “嘟嘟嘟……” 当这把怪枪像机枪般将一弹夹子弹飞速打完后,屋顶上的飞落而下的瓦片碎片,都没能阻止李铁胆的傻眼,同样的周善军他们也跟着傻眼了,特别是六子,他不仅艳羡地看着孙玉民手中的枪,更多的是眼睛中透着对孙玉民的崇拜。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半点停顿,这种在旁人眼中见都没见过的枪支,他却是异常熟悉,像经常使用一样。这把怪枪在他手中显露出来的威力,几乎把在场的所有人惊到,当然要除去那个脸上露出不可思议表情的德国人和他自己在外。 “这是把冲锋枪,德军制式的mp38冲锋枪。” 孙玉民缷下已经打空的弹夹后,把枪扔回到傻熊手中,口中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孙玉民前世虽是个宅男,但却是个极度的军事发烧友,对二战时期的各式武器都有过很深的了解,对这款枪自然不会陌生。mp38式9mm冲锋枪是德国埃尔马兵工厂为满足装甲部队和伞兵部队的需要,于1938年生产的,同年部队列装,取名为mp38式。 mp38式冲锋枪是世界上第一支成功地使用折叠式枪托和采用钢材与塑料制成的冲锋枪。它采用自由枪机式工作原理。复进簧装在三节不同直径套叠的导管内,导管前端为击针。射击时,枪机后坐带动击针运动,并压缩导管内的复进簧,使复进簧平稳运动。该枪的机匣用钢管制成,发射机框为阳极氧化处理的铝件,握把和前护木均为塑料件。枪口部有安装空包弹射击用的螺纹,螺纹上装有保护衬套。枪托用钢管制成,向前折叠后正好位于机匣下方。该枪是通过将拉机柄推入机柄槽内的缺口实现简易保险的,这种保险机构可将枪机挂在后方位置,但动作不可靠,容易走火。 mp38式冲锋枪是采用机械瞄准具,准星为片状,表尺为u型缺口照门翻转式,射程装定为100m和200m。 在极端缺乏自动火器的时代,眼前这款枪的出现,让孙玉民是激动不已、兴奋不已,居然伸手拉住了德国人的手,焦急地问道:“这里一共有多少把mp38?你能不能弄来mp40式冲锋枪?”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想不到的惊喜 身材高大的这个德国人听到孙玉民问出mp40冲锋枪这个问题后,显得更加惊讶。 作为一个德国人,特别是像他这种有门路的德国人,知道这种由mp38式冲锋枪改良过的新式冲锋枪,不足为奇。可是在遥远的东方,一个应该是从没有接触过这种枪械的中国人,不仅能熟练的操作mp38式冲锋枪,甚至还问出了尚未大规模列装部队的新式枪型,这如何能让他不大感吃惊。 “这位先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还有你怎么会懂操作这种冲锋枪?” “别叫我先生,你可以叫我孙,或者是叫玉民。” 孙玉民听到德国佬的这句话后,立刻冷静下来,刚才看到这些枪,有些得意忘形,现在得找个借口或者说撒个谎,来圆一下刚刚的那些行为。 “孙,你现在应该不会再让他们杀了我吧,只要你能放我回去,这里的钱和武器都是你的了。” 德国佬非常惜命,念念不忘的还是怕孙玉民不会放过他。 “不,不,你叫什么名字。” 孙玉民摆着手说道,他本意是不会再杀他,可在德国人的耳中,这两个不字,仍是要他命的意思,一时间让他重新焦急起来,口里说道:“孙,你千万别杀我,如果我们能成为合作伙伴,我会替你从德国,或者是欧洲买来很多优质的武器。” “你误会了,没有再杀你的意思,我想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屋子里的钱是你的,武器是我的行吗?” 孙玉民伸手搭住了德国佬的肩膀,他身材不算矮小,可是在人家面前,还真的像个小孩一般。见德国佬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笑着说道:“怎么了?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还是说不想要这些钱?” “真的吗?我的上帝,我还以为自己的这条小命保不住了。”德国佬并不是孙玉民想象中死板严谨的样子,他一把抱住了孙玉民,说道:“孙,你真是个好人,不仅不杀我,还不要我的钱,你知道吗?卖武器的这笔钱如果你拿走了,我就不敢回国了,只能躲到中国或者是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这和杀了我其实没什么分别。” 德国人的劲有点大,搂得孙玉民胸口有点闷得慌,用手推了他两下,才挣脱这个身上有些怪异体味的德国佬拥抱。 “孙,我叫马克,来自于德意志国。”这个叫马克的德国佬手挠着后脑勺,脸上露着女孩一般的腼腆,显然是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 “你好,马克,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人先前对你的不敬。”孙玉民按照中国人的礼节,朝马克伸出出了右手,他可不希望再被这带着强烈体味的老外给拥抱一次。 “没关系的,孙,这个王先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我看他好像特别特别的害怕你。” 马克指着地上的王金平的尸体说道,很明显他对这件事情还心有余悸。 “马克,谢谢你的大度,虽然你不计较,但是在这里,我还是要对刚才的事情表示对你的歉意。”孙玉民少有对一个人如此在意,他甚至朝这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佬鞠了一躬,紧接着他又解释道:“马克,这个人杀了她姐姐,杀了我女儿的妈妈,今天我们是来复仇的。” “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也发现了,他对漂亮的女人特别的那个。”马克指着王金平的尸体说道,可是他中文不算很娴熟,有些意思他还是没有表达出来。 “你的妻子和她的姐姐应该都是特别漂亮的美人吧?” 马克上局话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意思,紧跟着又说了一句孙玉民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孙玉民疑惑着问道。 “刚才你说,王金平杀了她的姐姐和你女儿的妈妈。可据我这些天的接触和观察,一般的美女他根本就看不上眼,能让他起歹意的肯定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马克的这段话夹杂着很多口音,可总算是讲完了,也描述的让孙玉民他们能够听明白。 “马克,你说的没错,她姐姐很美丽,还有我刚刚说的她姐姐和我女儿的妈妈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她是我的妻妹。” 孙玉民看了一眼还扶着墙,时不时干呕两声的陈莱,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这段解释。 “哦,我明白了,孙,对不起,我惹起了你的伤心事。” 马克的神情和动作配合着他半生不熟的语言,虽然有些滑稽,可孙玉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诚心。 “没事的,马克。” 除了鬼子,孙玉民也几乎和外国人打过交道,也没有什么相处的经验,对于马克这个人,他只得按照信任的态度去和他相交。 “孙,这里虽然是德租界,可是死了这么多人在我的仓库,而且你刚刚还响枪了,如果巡捕来了,我已不好交代,所以我们得先把这些尸体和血迹处理一下。” 这件问题孙玉民其实已经想到,只不过刚刚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冲锋枪给迷住了,等到马克的提醒,他马上对傻熊他们说道:“赶快处理这些尸体和血迹。” 或许是西方人慢条斯理的天性,马克仍是一副慢吞吞的样子,他还笑着对孙玉民说道:“孙,其实你也不用很着急,仓库的角落里有一些空木箱,那边还有着一些油布,你让人把这些尸体都装进去,然后和这些木箱放在一起,就没问题了,巡捕他们不敢拆我的这些箱子。” “装在箱子里就不管了?”小丫头俏皮的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漂亮的女士,你们不是要把武器运走吗?到时找个地方把装尸体的箱子扔了、烧了都可以。”马克说完之后,又自问了句:“我这样做是不是太恶毒了?主啊,请原谅我的过错,阿门。” “听到马克的话了吗?铁胆,快点把这些尸体装进去,用油布包好,千万别漏出血水来。”孙玉民开始指挥大家动手,他接着又对六子说道:“想办法去打几桶水来,把地上的这些血迹清一下。” “好的,孙生生。” 六子带着燕儿跑出了仓库,他不知道这是孙玉民故意把他们打发出去,因为有些话,孙玉民不打算让他听见。 “马克,这里总共有多少武器?” 分工安排好以后,孙玉民开始询问最为关键的一些问题。 “mp38三百支,帕拉贝鲁姆9*19mm手枪弹三十万发,空弹夹1500个。”马克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他接着说道:“这批武器是一个姓徐的客人所订,好像是国民政府的人,这个王金平只是个经手人。” 马克的话一说完,孙玉民脑子里就大概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口中的那个姓徐的,大抵就是中统的实际管理者徐恩曾,这批武器之所以会到天津港交付,应该是中统给北方各沦陷区的中统人员所购置。王金平恰好摊到了这个差使,本以为可以中饱私囊一番,没想到反丢了性命。孙玉民恰恰好走了狗屎运,顺到了这批让人眼谗不已的武器弹药。 从马克的言语中,他是不打算再去把这批武器弹药交付给中统方面,这虽然对孙玉民来说是好事,可想要带走这些东西,也是有着很高的难度。 马克见他似有所思,便好奇地问了一句:“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嫌这些枪支太少了?” 孙玉民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两层意思,第一,他确实是真的在询问自己是不是嫌弃这数量不算太大的武器弹药;第二,马克的话中依稀透露出,除了这批mp38式冲锋枪外,他似乎还有另外一批武器装备。 这对孙玉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赶紧问道:“怎么地?马克,你要给我惊喜是吗?” “孙,实话告诉你,我这里确实还有一点点武器,数量不多,但是绝对是你想要的。”马克和中国人打过太多的交道,知道什么叫投人所好,他见孙玉民拿到冲锋枪时的欣喜若狂,自然就算准了他想要自己手上的那些武器。 “什么枪?”孙玉民果然焦急地询问,他未等马克回答,接着又说道:“你别告诉我,你这有毛瑟98k卡宾枪,或者是有mg34通用机枪?” “你说得太对了,我的朋友,不仅这两种枪都有,还有zb26式轻机枪,也就是你们常说的捷克式。”马克一脸骄傲地说着,德军之所以在欧洲横冲直撞,全依赖于装备的毛瑟98式步枪和mg34式通用机枪,二战时期每个德国人说到这两种枪型时,都会特别的自豪,马克也不例外。 旁人听不懂马克说的是什么,但是孙玉民却非常清楚,毛瑟98k卡宾枪就是毛瑟98k狙击步枪的学名。kar98k毛瑟步枪由gew.98式步枪改进而来,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军队装备的制式步枪。从1935年开始服役,直到二战结束前都是纳粹德军的制式步枪。是二战期间产量最多的轻武器之一。1924年毛瑟公司推出了一种标准型毛瑟步枪,是98式步枪的改良型。在gew.98步枪的基础上将枪管缩短为600毫米(23.6寸),全枪长度由gew 98的1.25米缩短为1.11米,采用新的瞄准具,国民政府在30年代采购了一批该型步枪,并进行仿造,这就是孙玉民异常熟悉的中正式步枪。老蒋在抗战初期组建的德械师,所使用的制式武器就是这种武器。 毛瑟98k狙击步枪就是从这种步枪中改制而来,加装zf41或 zf42瞄准镜之后,kar 98k步枪就变成了狙击步枪。对有经验的狙击手来说,使用配有4倍瞄准镜的毛瑟kar 98k狙击枪可射杀400米处的目标,若选择6倍瞄准镜则可射杀1000米处的目标。二战时期,大量装备毛瑟98k狙击步枪的德军,在诺曼底给盟军造成了极其惨重的伤亡。 如果说毛瑟98k狙击步枪给了孙玉民一个大大的惊喜,那mg34通用机枪的出现则让孙玉民心花怒放。 mg34是1930年代德军步兵的主要机枪,亦是其坦克及车辆等的主要防空武器。mg34开发原意是为了替代mg13等的老式机枪,但因为德军的战线太多,直至整个二战完结都没有完全取代,后来衍生出更为著名的mg42,它都没有退出过德军的武器库。这款机枪是从mg30机枪改良而成,将原有的弹匣供弹改为弹链供弹、加入枪管套及提高射速到每分钟800至900发。mg34在推出后立即成为德军部队的主要武器,在西班牙内战中,德军士兵协助佛朗哥部队作战时取得良好的效果,同时mg34亦开始成为通用机枪的初型。mg34的生产需时很长,成本亦很高,每把须用49公斤的钢铁以钻削方式才能制造出重12.1公斤的mg34,而由于射速高,枪管较易过热,也较易出现故障。 mg34通用机枪可用弹链直接供弹,亦可用50发弹链装入的单室弹鼓或75发非弹链的双室弹鼓挂于机匣左面作供弹,但改装成75发双室弹鼓后无法直接改回弹链供弹。mg34的枪管可以快速更换,只须将机匣与枪管套间的固定锁打开,再将整个机匣旋转即可取出枪管套内的枪管。mg34的扳机设计独特,扳机护环内有一个双半圆型扳机,上半圆型为半自动模式(印有“e”字),而下半圆型设有按压式保险的扳机则为全自动模式(印有“d”字)。 之所以被称为通用机枪,是它可以随意在轻重机枪中切换,甚至可以被当作车载高射机枪来使用。轻机枪模式时的mg34连两脚架重12.1公斤,而中型及重机枪模式时可选重6.75公斤的三脚架或较大型、重23.6公斤名为mg34ffette的三脚架,除了一个可调式照门外,机匣左面有另一个翻开式的长程照门,亦可加望远式瞄准镜作长程射击用途,甚至加装潜望镜以令射手保持在战壕中射击而无须暴露在火线范围内。 这些都还不算,孙玉民最为看重的是,不管是毛瑟98k狙击步枪还是mg34通用机枪,使用的都是毛瑟7.92mm口径子弹,这和国军通用的子弹是一模一样的,拥有了这批武器后,不会像冲锋枪一样,会为从哪弄子弹而费劲,没有子弹生产线,帕拉贝鲁姆9*19mm手枪弹可着实难找。 “孙,你怎么了?我说的这些你不想要吗?”马克明知道自己的话把人家给震惊了,却还故意询问,明显是在显摆着自己实力。 “要,要,要,我全要。”这么好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舍弃,连着说了好几要字。 “孙,虽然我拿你当朋友,也很敬重你为妻子报仇的勇气和行为,但是我还是得和你说一声,这些武器装备都不是我个人的,所以你得付钱。很抱歉,我的朋友,虽然我很不想说这句话,但是……请原谅我。” “应该的,你这些武器有多少?在哪里?” 孙玉民还是处于兴奋中,压根就没有回到现实中,他这次出来,可是没有带上什么钱财,哪里有钱来付这笔款项。 “毛瑟98k卡宾枪十支,mg34机枪二十支,zb26机枪二十支。”马克边说边用手指表示着数字,末了还说了句:“大黄鱼50条。” 第二百五十二章 回家(一) 马克说出的武器数量不多,可是价格明显偏高,不过孙玉民是完全没有发觉,他只一心关心着武器。 “马克,你说了这么多,可是又不拿出来,这是故意谗我呀。” “孙,你跟我过来。” 马克当先朝仓库的一个角落里走去,见孙玉民站在原地没动,他还招了一下手,用着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喊道:“孙,我的朋友,过来看一下我们伟大的德意志国军工专家们的杰作吧。” 待孙玉民往这边走时,他掀起了几张席子,露出了表面上的几个长条箱子。 孙玉民行军打仗这么久,又是从全德械的教导总队中出身,一看就认得这是装武器的箱子,上面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德语字母,犹同是老朋友一样,似乎正在招唤着他。 孙玉民眼睛一亮,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撬棍,快步走到木箱旁边,一下就撬开了箱盖。 箱子里是满满的稻草,扒开面上的一层厚厚的稻草,便露出了几只崭新的步枪。 孙玉民随手拿起一支,浓浓的黄油味道直往鼻子里冲,和熟悉的中正式差别不大,长短轻重甚至手感都没太大分别,就只是枪身上多了一具瞄准镜,枪口下方少了柄刺刀。 狙击步枪,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狙击步枪。 一股热血从腹部直往孙玉民头顶上冲,他脸上的喜悦已经不能用文字来形容。 一旁的小丫头和陈莱哪里见过他如此高兴的模样,像看西洋景一般对他品头论足着。 “好枪,真是一把好枪。”孙玉民爱不释手地把弄着这把毛瑟98k狙击步枪,如果不是枪管和枪膛里的黄油还未清除,他甚至有试枪的冲动。 “孙,你帮我把这个箱子抬开一下。” 马克虽然人高马大,但是让他一个人搬动放有武器的箱子,还是不可能,所以他才会出言让孙玉民帮手。 连着抬开两个箱子以后,马克自己捡起孙玉民刚用的撬棍,打开了一个箱盖,掀开稻草,露出了静静卧在稻草里面的两挺mg34机枪。 “我这不只有这款机枪,还有着它所有的配套,包括潜望镜,这对于机枪手来说,可是个巨大的幸福。”马克神釆飞扬,这款德意志目前性能最为优秀的机枪,绝对要比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高出一个档次。 孙玉民当然喜爱这款既能当轻轻枪又能当重机枪,甚至是能当高射机枪使的武器,可是相对于加了六倍瞄准镜的毛瑟98k狙击步枪来说,还是后者让他更动心一些。 原因很简单,他不可能再像以前国军部队手握上万雄兵,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打大规模会战,手中的捷克式和马克沁包括从鬼子那缴获来的轻重机枪,性能上虽然比不上这款mg34通用机枪,但是已经足够为自己的部队提供火力支援,有了这款机枪,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狙击步枪不同,它是孙玉民自打决心组建刺刀小队开始,就朝思暮想希望能得到的武器,现在不仅得到了它,而且一下就有十支,让让孙玉民几乎是欣喜若狂。这还不算,他还得到了近战突击的利器:mp38,这对于刺刀小队来说,简直是瞌睡中有人送上了枕头。 “孙,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些东西的,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怎么付钱的事了吗?” 马克的声音又响起了。 “当然,当然,丫头过来。” 孙玉民还在处于兴奋中,人家先前说的价格他完全没有听进去,这会儿却叫上了小玉英。 “叫我也没用,我付不起这钱。” 小丫头白了孙玉民一眼,她本来就付不起这些钱,别说五十根金条了,就算是五根她都拿不出来,而且就算是她带了这么多的钱,她也绝不会当这个冤大头,五十根金条,可以买到一个团的装备了,现在用来买这几十条破枪,门都没有。 “都还没有说多少钱,你就知道付不起了?丫头,这些可都是哥寐以求的东西,你小气归小气,可不能在这上面抠索。” 孙玉民笑嘻嘻地对小玉英说道,他压根就不知道马克其实已经给出了价格,以为是自己这个妹妹舍不得手上的钱。 “五十根金条。” 小丫头扬着她的小手掌,一副要了她命的样子,声情并茂地表现着自己的心疼。 呕吐归来的陈莱都被小丫头这个表演给逗笑了。 马克学着小丫头的样子,同样扬着自己的手掌,说着:“五十根金条。” 和小丫头不同,马克那只如巨灵神的手掌,足足有她那只纤纤玉手两三个大,而且手背上还长着长长的、黄黄的、弯弯曲曲的手毛,和着他那句学小丫头的话,让人觉得特别的滑稽。 “要这么贵?马克,我可是拿你当朋友的哦。” 听到这个数字后,孙玉民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说出的这句话有些不爽,还带着半分恐吓的性质。 本来也是,孙玉民若是要了马克的命,钱和武器都能带走,虽然未必能将这些都拉走,但绝不至于花如此大的价钱来购买这些东西。 “孙,我也是把你当朋友的,所以我刚刚是在和你开玩笑。” 马克并没有因为孙玉民这句语气稍重的话,而感觉到不高兴,反而是哈哈笑了起来。他接着又说道:“这批武器本来是给贵国一个地方军阀作样品试用的,可是现在已经用不着了,本来我打算卖出去,赚点小钱花花,现在碰到了你,我的朋友孙,好吧!这些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怎么样,孙,我们现在应该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了吧。” “对,对,对。”小丫头抢先说道:“绝对不是朋友,你已经是我们的好兄弟了。”对于她来说,只要是不花钱,别说认他做好朋友,认做亲戚都行。 孙玉民倒是没说话,主动张开了双臂,这是要拥抱的动作,人家送了这么多的武器装备给自己,一点点体味算得了什么。 “孙,这些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走,我担心如果王金平那边的人没收到货,会惹出事端来。” 马克和孙玉民再次拥抱了一下,紧跟着他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毕竟是三百支冲锋枪,单子虽然不大,但是这可是中统的货,处理不好对马克对孙玉民都会非常不利。 “我还没想好怎么带着这些装备离开天津。”孙玉民实话实说,和他一起来北平这边的只有八人,除去两个女孩外,还有六人,就凭他们六人想把这些东西安然无恙的从天津运到霍山,简直没这个可能。 “孙,我不知道你的地方在哪里?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 马克见孙玉民很为难的样子,说出了句让他惊喜的话来。 “安徽,安徽六安你知道吗?”孙玉民急忙回答,如果马克能够帮助自己把这些东西运回去,那真的是太好了。要知道鬼子虽然在中国的土地上横冲直闯,可是他们却不敢得罪德国人,哪怕是以后,日本敢对英美宣战,可是对于德国却是巴结着的。政府尚且如此,更别说底下的士兵了,一面纳粹旗帜可以在日占区畅通无阻。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孙玉民在听到马克主动提出帮忙后,内心的感激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 “安徽我知道,我去过长江,去过安庆,那是个很美的地方,不过你说的六安在哪里我却不知道。” “那儿也很美,有很多美丽的山,有很多善良的人,如果你去了,肯定会像我一样爱上那里。” 孙玉民的介绍虽然很简单,但却勾起了马克的兴趣。 “孙,你说的地方离安庆远吗?” 孙玉民点了下头,紧接着又摇头,说道:“不远。” “如果不远的话,孙,我们可以租一艘轮船,挂着我们国家的旗帜,从天津开到上海,从外海走很安全,日本人不敢为难我们。然后从上海走长江航道,去到安庆,然后再从陆路运到你那去,这样的话,只要你那边的一段陆路不出问题,这些东西就都能安全运到你那里去。” 马克的这个主意,完全不像是个外国人出的,如果不是对中国的地理相当熟悉,绝对想不出这种简洁的办法。 孙玉民一听就知道这个办法肯定是首选的,如果要走陆路,别说东西了,人能不能安全到家都是个问题。 “怎么感谢你才好?马克,我的朋友。” 孙玉民满是感激之情,正想再次对马克给予拥抱时,六子着急忙慌地进来了,他和燕儿一人提着两桶清水,口中还在叫着:“孙先生,我看到好多巡捕来了。” 孙玉民一惊,他把手上的毛瑟98k丢回到木箱中,就要往放冲锋枪的箱子那边冲,却被马克拦住,笑呵呵地说道:“孙,别紧张,不用担心,巡捕我来对付就好了,你要做的就是带着他们赶快处理好地上的这些血迹。” 马克说完这些话后,往仓库门口而去,傻熊跑了过来,说道:“老大,这洋鬼子可信不可信?要是他把咱们卖了,那就不值了。” “不会的。”孙玉民虽然也有些不安,但是还是选择了相信马克,他接着说道:“大家赶快帮忙收拾地上的血迹。” 周善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仓库顶上的梁上,隐在一个角落里,盯着仓库门外的那些巡捕,和正在和巡捕说话的马克,手中那架精致的弩,死死地瞄着这个看似豪爽的德国人。老大可以百分百的住任他,但是自己却要提防着他,除了孙玉民、戴存祥和王艳茹外,周善军不会给其他任何人百分百的信任,包括和他关系最好的小山子和常跟他斗嘴的傻熊。 短短的几分钟,仓库里的孙玉民如同是像渡过了几个钟头一样。如果马克想要对付自己,这无疑是最好的时刻。 本来也是,自己先前还想杀他,也没有给他任何好处,甚至连张饼都没给他画,现在反目是很正常的事,完全拿他没有半点办法。就算满仓库都是武器弹药,可是就凭现在这十个人,想要逃出租界,真的很难很难。现在惟有寄希望于马克身上,但愿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帮着打发走巡捕,而不是联合巡捕一起来对付自己。 孙玉民正担心间,梁上的周善军吹了个口哨,然后借着仓壁往下翻。 看到了他这样,众人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傻熊带着刚楞子他们开始把撬开的木箱盖重新钉回去,六子则带着燕儿和小山子清扫着血水,被四桶水一泼,血迹已被冲得一干二净,整个仓库里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孙,我的朋友,怎么样?我说了你不用紧张了吧。” 马克人还未进来,声音倒先传了进来。 从他把巡捕支走那一刻,孙玉民便认定了这个德国人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谢谢你,马克,真的感谢你马克。”孙玉民对这个正直的德国佬,直的是满腹的感谢,甚至朝他鞠了一躬,说道:“马克,请接受我最真诚的邀请,去我老家作客。” “孙,我的朋友,谢谢你的邀请,可是我这次真的无法跟你一起去,我这有个大订单需要回国,下次来中国时,我一定去你那边看看。” 虽然和马克打交道不久,但是孙玉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两个人都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特别是孙玉民,人家如此厚礼相赠,自己却是没有半分表示,自己的是过意不去,可身边又未携带什么贵重物品,着急之下,他突然间想起了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黝黑的身份铁牌。 马克从孙玉民手上接过这块铁牌时显得很高兴,这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却系孙玉民的一片心意。况且,这块铁牌是老二营留下来的不多记忆之一,是孙玉民的贴身之物。 马克虽然不是个军人,但这种和美军和德军类似的身份牌,他还是很清楚的。这块铁牌对于军人来说,就相同于自己的生命,人死了铁牌才会被摘掉。现在孙玉民把这块牌子给了他,这分明代表着以命相交的意思,让他如何能不高兴。 ………… 阮云西站在陆曼的屋子门口,默默地看着她收拾着本来就不多的行李。 陆曼知道他在看着,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去看他一眼,任凭他在门口看着。 从门口到陆曼收拾行李的那张床的距离,仿似是隔着千山万水一般,把他们二人阻隔开来。 阮云西好几次想开口挽留她,可是一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重新把嘴合上。 “嫂子,你好了吗?” 小丫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是孙玉民派来接陆曼的,他不放心别人守着他那些宝贝,再加上他还有事情想和马克探讨探讨,才会派小丫头和傻熊两个人来接陆曼。自己不去,也只有这两个嫂子长嫂子短叫了许久的人,才可能请得动她。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回家(二) 小丫头只是在外面叫了一声,并没有进来,她故意给二人留出了时间和空间来告别,作为一个女人,她对陆曼同情多过于记恨,而作为孙玉民的妹妹,她对陆曼的担心多过于同情,她特别怕陆曼一念之下,不愿离开北平,那她就无法和大哥交代了。所以虽然给两个人留出了时间和空间,但是她并没有走远,就在屋外警惕地留意着。 “我马上就收拾好了,你再等一下。” 陆曼回应着小丫头的话,其实所有该收拾的衣物和物品都已经塞进了她那口小皮箱里,但是她一直没盖上皮箱的盖子,最上面的那件衣服被她放进去又拿出来,拿出来后又放了进去。 这个动作阮云西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很想挽留陆曼,可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自己算什么,一个外来人,在不该出现的时间,不该出现的场合,和她发生了一场不该有的意外。现在人家的丈夫来,要带她走,自己也已然把这件事情摊白了,可是人家双方都选择了忘却,那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阻拦人家。作为一个独挡一面的gcd人,作为几十人领导者,阮云西不是那种幽柔寡断的人,也不是那种儿女情长就会忘乎所以的人,所以哪怕他心里多么地希望陆曼能留下来,但是他绝不会开口说出来。 又过了良久,陆曼终于把皮箱盖住了,提起来就往外走,经过门口的阮云西身边时,她嘴蠕动了几下,最终说出了一句:“多保重。” 陆曼之所以磨蹭了这么久,是她一直在犹豫不决,思索着要不要把肚子里有了他孩子的事告诉他,可是看着他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也没有半句告别祝福的话语,她心里很是凄凉,心一横,把想要说的全都咽了下去,说出这三个字后,头也没回的就走了出去,屋外小丫头正笑嘻嘻地相迎着,还有坐在院门通阶上黑塔一样的傻熊,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口里喊着嫂子,手上接过她的皮箱。 出了院门,陆曼忽然停下,深情地望了望这座小院,她这是在和这一年的辛劳告别,是在和曾经的一段忘怀不了的回忆在告别。 望着渐行渐远地黑色小车,躲在一角看着她离开的阮云西终于泪流满面,陆曼走了,自己的心也被带走了,以后想见她,真的是千难万难,相距千里,相隔千山万水,她还会记住自己这个人吗? ………… 天空是灰蒙蒙的,若不是远处海平线那一条越来越粗的亮光,孙玉民还感觉不到快要日出了。 在这艘随着海浪不停摇曳的海轮上,孙玉民突然间心情大好,特意起了个大早,跑到了船尾来看日出。 望着远方海天交际处,那条越来越粗的白线如同拉索一样,将灰蒙蒙的天空一点一点拉开。如同鹅蛋黄一样的太阳,在东方的这片鱼肚白布满小半边天的时候,终于露出了小小的一点。 随着太阳的稍稍探头,那跟着它一同出现的无数道光线,把刚刚才染白的天空又踱上了一层金黄,特别是云层边缘,随着太阳慢慢从海平线升起,那原本还带着些红色的金黄,渐渐的变成了越来越炫目的黄。 “好美啊!” 一个声音在旁边轻叹。 孙玉民扭头一看,陈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个小妮子不知道从哪捣鼓来一身国军军装穿在身上,本来就是大美女的她,被这身衣服一衬托,更是显得美丽动人。 “是啊,好美啊,就像你的人一样。” 孙玉民傻眼了,自己看着站在左边不远的陈莱,右手边又传来了陆曼的声音。 和陈莱的青春活力和英姿飒爽比起来,陆曼虽然不逊色,但是脸色苍白的她还是让陈莱给比下去了。 陆曼依稀记得曾经碰过这样的场景,也是三个人,有她有孙玉民和陈芸。很巧合,那时的陈芸同样是怀着身孕,同样被青春活力、英姿飒爽的自己给比下去,眼前的这一幕,不''恰恰是那日的翻版吗? 想到这里,陆曼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正打算再夸奖她几句,忽地从胃里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张嘴就吐了出来。 陆曼倚在拦杆上,将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朝着海里不停呕吐着,海浪虽然不大,但是轮船行驶过程中还是摇晃不已,呕吐中的她就像是随时被抛到海中一样,惊险无比。 孙玉民怎么可能任凭她处于危险之中,几步就跨到陆曼身边,将她揽入到自己怀抱中,手不停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好些了吗?” 孙玉民的询问很温柔,他的怀抱很温暖,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了,靠着这个熟悉的身体上,陆曼终于感觉到舒服了一些。 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个火热的怀抱,甚至是把头都放到了孙玉民的肩上。 两个紧紧相依的身体如同是一座雕塑般伫立在甲板上,静静地看着那旭日东升。 陈莱虽然心中非常的不爽,可是从刚刚陆曼晕船的反应上,她并没有出言相讥,站在另一边,也默默地看着那冉冉升起的红日。 经过几个日夜的不间断航行,轮船终于到达了上海,有着船头上悬挂着的众多纳粹旗帜,有着马克亲自委托的德国船长和水手,这一路是非常的顺畅,虽然途中有过日军军舰的盘问,但始终都是有惊无险。 应船长的要求,需要在上海休息一两日再沿江而上,他们并不单单只是护送孙玉民回家,船上还有些货物需要运送到武汉的德租界。 陆曼在船上晕船的反应很大,孙玉民刚好想让她休息一两日再重新出发,船长的提议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正打算找了间旅店安顿陆曼,却被她出言阻止,反而说出了一句让陈莱感激了许久的话。 “我们去芸姐姐罹难的地方去拜祭一下吧,她一个人在天国应该很孤单和寂寞,咱们应该去看看的。” 也正是这句话,让陈莱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姐姐和陆曼中间,最后赢的是她。 买好了一些祭品,陈莱领着众人往那栋被烧毁的小院旧址而去,虽然陈芸的骨灰已被邓秀芬和张全收拾好,但是孙玉民执意要来看看这处让陈芸丧命,还让自己曾经的三个兵牺牲的地方。 让他们失望的是,小院已经被重新翻建成一栋新的房子,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初被焚毁的痕迹。这让孙玉民心里的愧疚越发加深,直直地站在这个让陈芸丧生之处,也是初九新生之地,久久不愿离开,他想在这感受一下陈芸的气息,想在这追忆一下当初南京城里那个纯真的女孩。 “营长,是你吗?” 突然间一个声音窜进了大家的耳朵,紧接着从新房子里奔出一个人来,还未等众人看清楚容貌,就要往孙玉民的身上扑。 周善军怎么可能放任陌生人接近孙玉民,挡在了他的身前,伸开的双手抓住了来人的两只手。 “营长,我是张全啊。” 来人被周善军擒得动弹不得,嘴里着急地喊道。 “放开他,他是张全大哥。” 陈莱的声音也适时地响起,看到了曾经的亲人,她像是受了很多委屈的小女孩一样,奔向了被周善军松开的张全。 “张全大哥,我好想好想你们,好想好想姐姐。”陈莱完全不顾当着众人之面,完全不顾现在是大白天,巷子里还不断有路人经过。她放肆地哭着,压藏在心底的情绪似乎被彻底释放出来,这份伤心和委屈让一旁的陆曼和小丫头都忍不住满含眼泪。 张全任凭陈莱把自己的肩膀都哭湿,像一个长辈般,不停地安慰着她。待她哭过后,情绪稳定下来了,他才走到孙玉民身前,像以往一样,给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你怎么会在这?”傻熊好奇地问道,作为二营为数不多剩下的老人,他还是关心着曾经的兄弟。 “这里是芸姐牺牲的地方,我们舍不得任它荒废在这里,秀芬姐调回延安时,用自己的钱把这块地买了下来,建了栋新房子,现在是我住在这。” 张全解释道,他说的很平淡,但是谁都能听得出来,这其中深藏的情谊。 众人跟随着张全进到屋子里,映入大家眼睑的是一张画像,和画像下的一个灵位。 陈莱在看到这张画像后,立刻就情绪失控,整个人都崩溃了,她一下子就跪倒在牌位前,口中凄厉的呼喊着:“姐姐,小莱来看你了。” 这痛彻心扉的哭诉,任凭在场的任何人都忍受不住,特别是孙玉民,他心中的悲痛绝不亚于痛哭流涕的陈莱。 先前买来的祭品刚好用来祭奠陈芸,众人一番忙碌后,总算是完成了这一步骤。 小丫头和陆曼搀扶着陈莱到后面的屋子里去休息了,客厅里只剩下了几个大老爷们。 “张全,你把初九送到我那后,就返回上海了吗?” 孙玉民询问着,他其实并不记恨那时石头把他们几个带走,如若是跟着自己,说不定他们和其他兄弟一样,都已经成了一撮黄土。 “是的。” 张全虽然离开孙玉民这边很久了,但是对于这个老营长,他一直是非常的尊重。 “秀芬什么时候调回延安了?你怎么不跟着她一起回去?” “营长,秀芬姐她调回去是有原因的。”张全似乎是不太想说出来,但经过短暂的犹豫后,他还是说了出来:“秀芬姐调回去是和石头哥成婚的,这是首长亲自下的命令。” “哦,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像是不愿告诉我呀?”孙玉民觉得有些奇怪。其实他能理解张全的想法,毕竟石头是从自己身边走出去的,担心自己有想法是正常的。孙玉民也从张全的这句话语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在延安那边,特别是作为一线作战人员,没有到达一定职务,或者是没有荣立大的功劳,是不可以结婚的。而据孙玉民所知,这个一定的职务是正团级,也就是说石头,或者叫石中华同志此刻在那边已经是正团级的指挥员了。 “我担心……我怕……”张全又吞吞吐吐起来,好在孙玉民的另一句话替他解了围。 “有机会见到他时,替我恭喜恭喜他。” “是,营座。” “芸儿的骨灰安葬了吗?” 孙玉民没有把话题继续往石头那边扯,他的这句询问把刚刚的那稍显拘束的气氛一下就打破了。 “没有,芸姐的骨灰我一直保存着。”张全说着就往灵牌那走去,在香炉那转了一下,墙上开了个小洞,张全伸手从洞里捧出来一个小坛子,显然里面装着的是陈芸的骨灰。 孙玉民双手紧紧的捧着这个骨灰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这个珍贵之物掉落,许久都未曾红过眼眶的他,此时此刻也是热泪满眶。这个女人不仅给了自己信仰,还给了自己希望,不仅替自己生下了可爱的女儿,还给自己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她本来可以开开心心,安安全全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可就是光华门那一瞥,就是光华门那一见钟情,把整个人都葬送在自己身上,现今委身在这个小小的骨灰坛里。 忽然间,孙玉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要把陈芸带回去,他要把初九的妈妈带回去,他要把这个和自己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的女人带到杨树铺去,为她修筑一座坟墓,有事没事时带着初九去看看她,在她的坟墓旁边,给自己留出一块地来,等自己百年后,或者是自己不幸阵亡后,再来陪伴她,还自己此生欠她而未还的恩情。 “张全,我要带芸儿回家,你能接受吗?”孙玉民询问着这个情深义重的男子汉,虽然他曾是自己的兵,但是现在却是自己敬重的兄弟。 “我能,营长。”张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话却说得很坚决:“虽然我很舍不得芸姐,但是我知道,她是愿意跟你走的。营长,你还记得那份剪报吗,有空的时候您多翻翻吧,那是她的心血,也是她对你如深海般的爱。” 张全的话如同催泪剂一般,让孙玉民本已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正想说话,却又听到陈莱的号淘大哭,三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边,也听到了张全的这些话语。 “姐姐,我和姐夫带你回家,带你去看咱们的小初九。” 陈莱的哭声在屋子里不停地回响回响。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叛逃 孙玉民在上海呆了两日,本来是让张全帮忙寻找申追的下落,结果了这个王八蛋,既为民除害,又替陈芸和大壮他们报仇,可是被张全阻止了,他摊着手说道:“申追自半个月前,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偌大一个上海滩硬是没有半点他的音讯。” 得到了这个消息,孙玉民只得无奈接受这个现实,他没有时间耗在上海,也没有时间为了军统的一条走狗,而把杨树铺的一切放下。 安排傻熊和周善军他们去釆购了一批食盐和粮食后,一行人结束了在上海的短暂停留。买这些东西是孙玉民的临时决定,他很清楚,再有几个大仗以后,敌我双方就两陷入僵持状态。日军因为战线拉得过长,物资开始极剧溃乏,清乡和连坐还有碉楼、炮楼等一系列封锁和抢掠就会开始出现,那时人们的日子就会开始难过起来,自己知道这段历史,自然得早些准备,省得杨树铺和扁担石还有十一个小村的人,陷入到艰苦异常的生活中去。 悬挂着纳粹旗的轮船一路畅通无阻,在长江中航行了几日后,终于到达了安庆。 刘文智派来的人并没有在安庆等着他们,而是在安庆上游一处几近荒废的渡口那迎接。为了方便卸船,他们甚至往江中搭了个临时的浮台。 这是孙玉民在上海时就发出电报的安排,虽然杨树铺还没有专职的电讯人员,没有专门的电台频率,可王有财他们投诚过来时,是把霍山县城内鬼子的电台带过来,再加上有着电讯员出身的董文彬,在约定的频率里,约定的时间段里用商台发封电报,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有了安排,孙玉民他们自然不会在安庆下船,随船往上游行驶了几十里水路以后,终于看到了刘文智设置的泊船信号。 踏上江边的土地,卸下船上的货后,孙玉民终于长舒了口气,这一个多月的奔波终于画上了句号。 戴存祥和李天喜带来迎接的人足有两个连队,全都是皇协军的装束,甚至打旗帜都是皇协军的番号。 没办法,毕竟是离开老巢这么远,不用点障眼法,会生出很多事端。孙玉民对这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担心会和友军产生误会。这么多的物资和装备,如果不谨慎一点,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了这一点,他便让周善军和吴林生各带几个人沿着回去的路两侧进行侦察,然后才让戴存祥他们指挥着混合着骡马车队、民工和穿着皇协军军装的士兵们,踏上了返回霍山的路途。 ………… 重庆。 戴笠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倾听着赵理君的汇报。 “局座,姓孙的已经从上海出发,沿江而上去安庆了。” “动作这么快,他一路上都没有碰到麻烦吗?日本人这么给面子?” “局座,姓孙的那艘小货轮虽不算大,可是打的是德国人的旗帜,连船长都是正儿八经的德国人,日本人不敢怎么样的。” “这个孙玉民,真的是每每都有贵人相助啊。” 戴笠叹着气,似乎他也对孙玉民的好运气感到羡慕。 “局座,从薏米草先前发来的密电来看,劫去中统那帮人武器的就是孙玉民,您看要不要告诉徐恩曾?让他去找姓孙的晦气。” “着什么急?又不是多大的一批东西,再丢一批,徐恩曾也未必心疼。”戴笠手不停地蹭着下巴,似有所思的样子,他接着说道:“我倒不关心孙玉民这次从天津卫、从上海带了什么回去,我只想知道他和新四军是什么关系?关于这一点,薏米草有什么汇报没有?” “有,薏米草汇报说,在上海时,孙和他曾经的一个手下有过联系,那人现在是gd,而且那人帮他其中的一个情人守了大半年的灵。就是被王金平害死的那个女人,申追也有份,还是您让我找借口把他叫到重庆来避开孙玉民的。” “他以前的手下?什么时期的?教导总队还是二十师?”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薏米草也没提,不过从薏米草汇报的另一件事情上,或许能找到点答案。” “什么事?” “薏米草说,孙玉民以前的警卫员,现在是延安那边的一个团长。”赵理君回答道:“从时间上来推断,能够爬升到团级职位,应该是教导总队时期。” 赵理君说完这话后,把手中拿着的一个文件袋递到了戴笠手中,继续说道:“综合这个考虑,我从档案库里调出了民团二十六年教导总队二团二营的全部人员档案,筛选出来这个人,薏米草说的这个人应该是他。” 戴笠没有打开文件袋,直接扔在桌子上,说道:“讲下去。” “石中华,男,湖南桑植人,民国二十四年入伍,一直是教导总队二团二营的通讯员。南京会战后,这个人的名字出现在阵亡名单里,而在上海的那个gd的姓名,薏米草并未汇报上来,所以我不能确认他是教导总队还是二十师时期,孙玉民的手下。” 赵理君作为戴笠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做起事情来也是有板有眼,并非只是因为阿谀拍马才上的位,从汇报前的准备工作来看,他就是个有能力的人。 “这不奇怪,孙玉民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个个都是真材实料的,薏米草上次汇报时就讲过,二十师的三个旅长,现在有两个还跟随在他身边,还有几个是团长营长。如果只是某一个人舍弃高官厚爵跟在他身边,那没什么值得惊奇,可是如果有一群人愿意舍弃荣华富贵,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这就值得注意了。”戴笠像是在教诲赵理君一样,接着又说道:“这也是我迟迟未动他的原因,否则在来重庆的小火轮上就要了他的命,党国里能打善战的人不少,但敢真的拿命去拼日本人的真没几个,但这个孙玉民绝对算得上一个。” “姓孙的打仗有那么厉害吗?”赵理君疑惑地问了一句。 “当然,你还记得他打的最后一战吗?” “江西打波田支队吗?” “对,这支由台籍鬼子兵组成的部队沿江而上,横扫了小半个中国,几十万精兵居然没有人挡得住,但是他一出马,以一团之兵,就把波田支队打成重残,再无战斗能力,剩下不多的残兵灰溜溜地返回台湾休整去了。” 戴笠这话说得其实有些毛病,当初那一战,孙玉民并不是只用了一团之兵,而是胁迫着张小虎动用了整个二十师,还为此将炮兵团全部葬送在长江岸边,他的心腹悍将孙杰海就命丧于此。可以说,击溃波田支队那一战,让二十师几乎耗尽了最后一口元气。 孙玉民离开二十师后,这支战功累累的部队再也无法得到以前一样的补给,哪怕是有着击溃波田支队这样的战功。张小虎不谓不努力,也不谓不尽心,可是一无背景二无关系的他,如何能和身为陈布雷女婿的孙玉民相比,这也是自那一战以后,二十师再也没有什么消息的缘故之一。 “姓孙的如此厉害,又身居高位、手握重兵,为何要突然诈死?”赵理君完全理解不了,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这也正是我焦头烂额之事,委员长虽然对孙玉民很是失望,可他还是爱惜这个将才,才会责令让我把这前前后后的原因调查清楚,向他汇报。”戴笠说着说着又苦笑了一下,叹着气说道:“国军自孙玉民之后,真的好久没有打赢过一场痛快的胜仗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薏米草那边等着咱们这边的指令呢。”赵理君问道。 “让她静伏吧,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上来。”戴笠叹口气说道:“除非孙玉民真的改帜易弦,否则老头子是舍不得杀他的。” “好的,局座。”赵理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指示以后,转身就要走,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转了回来,说道:“局座,我这还有个情况,不知道是否对控制孙玉民这边有没有帮助。” 戴笠已经在翻阅桌子上石头的档案,随口回了一句:“什么事,说吧。” “二十一集团军的驻军政工主任发来电报向您请示,新四军四支队下面的一个主力团长和政委,有意想投到四十八军来,已经派人来秘密接触过了。” 赵理君摸不准戴笠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按军统的常规处置,对于这些从gcd或者是汪伪甚至是满洲国投过来的人员,向来都只是给上一笔钱,再给个闲职,让他们在一边养老或者是等死。现在,自己把这种事情拿来向他汇报,结果如何,赵理君真的心里没底。 “新四军四支队?不就是和孙玉民走得很近的那帮子人吗?你弄清楚是四支队下面哪个团,是什么人要投过来,是带着部队还是就他们自己。” 戴笠的眼中都要放出光来,他知道绝佳的时机来了,如果能把四支队弄个天翻地覆,然后把这口大锅扣在孙玉民的头上,那么就算gcd那边的人再宽宏大量,孙玉民他自己也不敢再投过去。那么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乖乖的回来委员长身边,乖乖地来带兵打仗。 ………… 孙玉民回来时,得到的礼遇是夹道欢迎,从扁担石到杨树铺,包括途中经过的十一个小村,人们都兴高彩烈地迎接着他。 在这些民众的心目中,孙玉民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们的地。 一路上百姓的热情,让初次见到这种情况的陆曼惊讶不已,特别是听到不管是年事已高的老人,或者是还穿着开档裤的小孩,所有人都尊称孙玉民为东家时,她内心的触动不是一丁点。作为gcd人,她见过这种场景,那还是在大西北的时候;可是现在,在大别山下的一隅,她居然看到了这种场景,虽然比不上西北那边的场面,但这已经足够了。 陆曼注视着不停和百姓打招呼、寒喧的孙玉民,看着他那张平时冷漠、狰狞的脸上,现在是笑容满面,连隔着几个人,她都能感受到这份发自内心的热情。 物资和装备被送上了山,谷红英没有竭力劝说孙玉民他们上山,因为她知道,出去一个多月的时光,孙玉民和小丫头她们肯定会异常焦急地想要见到初九。 陆曼自一踹入到霍山境内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小丫头和陈莱,这两个女人归心似箭,说都没有说一声,抢过了戴存祥和李天喜的马,飞驰而去。 如果不是在村口看到小丫头和陈莱二人,抱着一个婴儿,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站在一个高瘦的军人和两个老者的身边,正在迎接着自己这些人时,陆曼差点忘了,这里还有着陈芸的遗腹子在这个地方。 比一路上他迎接气氛还要热烈,村口放起了许多鞭炮和烟花,混合着鼎沸的人声,吵闹的几乎听不清楚边上人说的话。 孙玉民没有失掉自己的礼节,他虽然是很想念自己的女儿,但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思念,指着小丫头怀抱中的婴儿,对陆曼说了句:“这是咱们的女儿,初九。”然后就和老村长、杨东叔他们说话去了。 陆曼本来还想着有刘文智帮助,自己会不那么尴尬,没想到孙玉民过去后,他只叫了一声嫂子,也同样陪了过去,这让陆曼一时手足无措,站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陈莱并没有敌视她,小丫头也在有意地帮着,把怀中被鞭炮吓得哇哇哭的初九递了过来。 一到陆曼的怀中,初九忽然停止了哭泣,她睁着那双小眼睛,死命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去看伸着头望向旁边伸头过来看的小丫头和陈莱,视线一直在三个女人的脸上停留,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初九,这是妈妈。” 说这句话的是陈莱。 陆曼和小丫头同时被这句话吓到了,对视一眼后,都望向了说这话的陈莱。 “我知道自己漂亮,但是也不至于让你们两个女人这样看着吧。”陈莱在笑着逗初九,说这话时头都没抬。 小丫头刚想说话,又听到陈莱讲出了另一句话:“你是孙玉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初九的妈妈。” 这句话说到了陆曼的心尖上,她的眼泪刷地涌了上来,亲吻着小初九的脸蛋,说着:“初九,妈妈来了,从今后你不再是个没娘的孩子,你有疼你的爸爸妈妈,有疼你的小姨和姑姑。” 孙玉民和刘文智把老村长和杨东大叔送回去后,正要开口询问着义勇团的事情,却见到林原平着急忙慌地跑来,说道:“老大,出大事了。” “什么事?” 孙玉民从林原平脸上焦急的神情上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问道。 “四支队七团团长杨克志、政曹玉福叛逃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但是孙玉民还是被这个事实给震惊了,曹玉福叛逃他能理解,可是铮铮铁骨的杨克志跟着一起叛逃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诉苦运动 得知了杨克志和曹玉福叛逃的消息后,孙玉民既震惊,又担心。 陆曼可是上面调过来担任四支队军政副主席的,虽然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她上任之前,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怎么样对她都有很大的影响。 “这件事情先不要传出去,当作我们不知道一样,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嫂子知道。” 孙玉民的第一反应就是在杨树铺范围内封锁这个消息,凭他对陆曼的了解,一旦让她得知这个情况,她会立刻跑去四支队司令部报到。 本来也是,如果不是马克派人和船把自己送来,陆曼根本就不可能有如此快的速度到达大别山,更别说掺和进七团这件丑事里来。时间稍微长点以后,再让她去四支队,对她开展工作也好,和人相处也好,甚至是对上面的交待也好,都远远地胜过现在过去。 “杨克志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去?”刘文智也在惋惜着,他说道:“虽说新四军和48军都同属国军战斗序列,但是这种叛逃,性质也太恶劣了,在四支队内部的影响肯定很大,高司令也会难辞其咎。” 孙玉民对这个老部下投去了赞许的目光,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后续影响。如果不是怕惊到他们,孙玉民很想把高敬亭不久之后,就会被错杀的事情告诉给他们。 “那是人家四支队的家事,轮不到我们操心,你们千万给我记着,对于此事,一定三缄其口,千万不要把义勇团和七团搅在一起。” 孙玉民再次提醒着刘文智和邓东平。 “好的,老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刘文智回答道。 “那我出门的时候,故意让你们和七团和四支队画清界线,你们有做吗?” “有,老大。”邓东平回应道:“杨团长曾经来杨树铺我们,却被哨兵顶回去,还有高司令的那个警卫员也来过,也没有让他进村。” “他们来做什么?不是知道我不在吗?” 孙玉民疑惑着问道。 “杨克志不知道是来做什么,不过看他的脸色似乎是不怎么好的事,被挡住后在村外徘徊了好久才走。现在想想,应该是来寻求帮助的。”刘文智说道:“我那时若是去去问问他,说不定他不会走出这不能回头的一步。” 孙玉民太了解这个老部下的心思了,他这个人老是喜欢把责任往身上放,可是现在的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扛的范围,就算是孙玉民自己想去帮助,都未必有什么效果。 “文智,你不要这样想,按我说的做吧。不管杨克志当初来的目地是什么,都和咱们无关。” 孙玉民只能这样劝慰这个老部下。 “大哥,我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只是敬重他是个打仗的好手,是个敢和鬼子拼命的汉子,觉得有点可惜而已。”刘文智解释道,紧接着他又说道:“大哥,我在想,杨克志当时来这,是不是想投靠咱们,被拒绝后,才会挺而走险,去投靠韦云淞?”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孙玉民一直想的是不介入到新四军内部的事情中去,想明哲保身的想法没错,可是他始终抱着不参与、不打破既成的历史,不让历史的车轮发生偏差,岂不知,他这只小蝴蝶翅膀掀动的气流,已经慢慢形成了巨大的风暴。 是啊,他有可能是来求助自己的,明知道自人不在这里,还过来求助,肯定是碰到了天大的难处,如果当时不给刘文智下和七团、四支队划清界线的这样一个命令,杨克志真的有可能不会走上绝路。 杨克志的事情已然如此,再去想这些已然没用,孙玉民有些懊恼,但却没有过分自责,毕竟他也不是神,凡事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 “高司令派他的警卫员来是有什么事吗?” 杨克志的事没有尽到力,高敬亭这里,孙玉民打算帮上一帮。 “小万是过来送信,按你的指示,没让他进村。” 孙玉民听出了刘文智心中的不满,他也清楚自己的这个命令,让他包括留守在家的这些弟兄们非常不理解,可是当时,他除了这样安排外,还能怎么做。 “信上说什么?” 孙玉民没有在意刘文智的这个态度,只是问高敬亭派人送信的目地。 “高司令想让咱们派出几个人,去他们那边教教他们怎么使用掷弹筒和迫击炮,大概是在小洪山见识到了咱们炮手的厉害,再加上他们也缴获了一些小炮,所以才会有这个请求。” 刘文智说道。 “那你怎么回复的?” 孙玉民其实知道这个老部下肯定会说自己作不了主,这件事情需要等他回来再作定夺,可是他就想问出来,因为他想想听听刘文智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我没给他回信,只是让人告诉小万,说我作不了主,这些事情要等你回来再说。” 刘文智的回答果然和孙玉民想的一模一样。 “做的对。”孙玉民说道:“四支队是新四军的主力,岂会缺少炮兵?他这个举动我虽然一时半刻想不到原因,但绝对有试探你或者说试探咱们义勇团的意思。” 他故意这样说,是想减少刘文智心中的内疚感。其实孙玉民很清楚,高敬亭的目地就像他信上说的那么简单,只是想请这边派人过去那边教练一下,绝不至于有其他的复杂想法。 “如果高司令得知你回来了,又派人来请,那该怎么办?我们派还是不派?” “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思,主力团长和政委叛逃,这可不是儿戏,对他对四支队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高敬亭现在灭火都来不及,哪有心事顾得上其他的。” 孙玉民话说到这后,又接着对刘文智和邓东平说道:“关于那边的事,我们就探讨到这,现在你们该和我说说家里的事了。” 转换了话题,刘文智和邓东平顿时轻松起来,特别是邓东平,脸上还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说道:“老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 “怎么说?”孙玉民将信将疑,现实和兵源摆在面前,他想不出来,队伍会如何壮大。 “那个王有财,你还记得吗?” “就霍山和鬼子火拼的那个伪军中队长,王得贵的那个儿子呗。” 孙玉民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从周善军的口中初步了解过这个人,后来打霍山时,得知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立时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总算是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他了,不过还是未接纳他成为杨树铺义勇团的一员,只是给了个编外的名额。 “他很吃苦,也很怒力,刚开始时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到现在很多新战士已远远追不上他了。” 邓东平眼里全是赞赏的神情。 “这和队伍壮大有什么关系吗?” 孙玉民不明白他把事情扯到王有财身上,然后夸奖了几句,和自己先前的问题能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你走后,陆续有他召唤来的伪军士兵来投,最夸张的是,有一个小队的伪军携着武器来了,真的是大大出乎咱们的预料。” “我走后,拢共有多少人来投?”孙玉民并没有想像中的欣喜,相反,他的眉头紧皱着,似乎有所担心。 “不下四五百。”邓东平说道:“现在咱们手头上正在强化集训的新兵足有一千三四,我和文彬完全忙不过来,这段时间把扁担石的骨干们都抽了过来。” “那现在咱们手头上岂不是有两千余人?” 孙玉民默算了一下,这个数字让他心里的担忧稍微好了一点。 “我那时不是让你们请谷姐和黄伟她们来当你们的副手吗,怎么样?她俩的转化工作开展得如何?” 其实孙玉民也很清楚,如此多的士兵,如此庞大而复杂的工作全压到她们二人身上,是有些说不过去,可是没有一个政工干部的他,除了把这个担子压到她俩身上外,真没有其他的办法。所以,孙玉民也没有抱特别大的希望,只是期待着能把这些人捏合在一起,先形成战斗再作其他的打算。 “我觉得效果还行,不过文智不是特别的满意,他们明天应该会来向你汇报。”邓东平回答了他们话,接着又说道:“谷姐这段时间也够累的,不仅要操心这些新兵,还得管着扁担石,最主要的是晚上还得带着初九,陈姑娘和玉英姑娘跟你出去以后,初九这小家伙晚上只有谷姐能带得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刘文智忽然笑出声来,发觉失态后,又忙着解释道:“我是在笑初九,粘得谷姐没有半点脾气。” “转化工作工程巨大,处理不当会适得其反,虽然说咱们现在有大两千的人马,但我是完全不敢把他们全都带上战场啊。” 孙玉民没有在意刘文智的解释有多么的牵强,只一门心思地考虑着如何完成这个工作量巨大的事情。 “这件事情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陆曼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孙玉民抬头一看,只见陆曼抱着初九,在陈莱和小丫头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初九,我的女儿,让爸爸来抱抱你。” 孙玉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迎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抱。 正在陆曼怀中的小家伙,本来还在和逗她的小丫头笑着和依依呀呀着,一听到孙玉民的声音,立刻就抛弃了小玉英,扭头就往声音这边看,当看到孙玉民时,她两只小手立刻举了起来,这是要孙玉民抱的举动。 看到孙玉民如同珍宝似的抱在怀中,那疼爱怜惜的表情,那发自内心的爱意,陆曼心里突然间涌起一阵悲凉。如果自己和他也有孩子,他也会如此疼爱吗? “小曼,你刚才说你有办法帮助我,什么办法?帮我什么?”孙玉民虽然在和初九玩耍,但是并没有冷落陆曼她们。 “你们刚才不是在说转化俘虏的事吗?我有办法能帮你。” 陆曼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去掩饰什么。 “真的吗?太好了。” 孙玉民知道她所言非虚。自红军时期开始,gcd人的这一点做得可谓是相当出色。打土豪,分田地;惩恶霸,开粮仓;忆苦思甜,现身说法……等等一系列举措,让战士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心如钢铁的革命斗士,个个都变成了意挥坚强的勇士。这也是为什么十次围剿,老蒋总共动用数百万部队,也没能将红军置之死地的原因之一。 孙玉民也想过借用红军的这些手段,来转化这些投诚来的士兵们,可是却不知道如何下手,现在陆曼能挺身而出,帮着自己解决这个难题,那真是求之不得。 休息了两日以后,陆曼开始着手准备转化工作,为了方便她做事,孙玉民把小丫头、小山子、半鬼子和傻熊都派给她做帮手,他们四个人都是跟着从南京一路过来的,非常清楚自己和她的关系,自然会竭力帮她。 很快,杨树铺就开始了轰轰烈烈地诉苦运动,不光是新兵中,一二三连也同样开展了这项运动,还有着杨树铺和扁担石以及十一个小村,都被陆曼安排一起参与了进来。 陆曼虽然是个小女人,但是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可是出来的效果让孙玉民瞠目结舌,原本出个操都松松垮垮,没有多少精气神的新兵队伍,很快就像是换了一批人似的,不仅状态飞速起来,连训练的效果也明显比以前好太多。 孙玉民现在终于明白了政工在军队中的重要性,就拿这看似貌不惊人的诉苦运动来说,让几个受过迫害的士兵上台讲讲自己的亲身经历;让几个逃难而来的难民,讲讲一路上的遭遇,然后陆曼再火上浇点油,讲一些鬼子的天怒人怨的恶迹,新兵的士气很快就被激发起来。 孙玉民此时又组织发响,甚至是给出一些慰问到家住附近的新兵的家里,这些事情传回来以后,更让这些新兵们坚定了跟着孙玉民干的意志。 原本让孙玉民头痛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陆曼给化解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上旬,第一阶段的诉苦运动已经完成,陆曼安排好后一阶段的思甜运动后,她找到了孙玉民。 “不再多留些日子吗?你走了,初九可能会不适应。” 陆曼是过来辞行的,在杨树铺多呆了大半个月,一直没有去四支队报到,让她很是不安,毕竟上级是安排她来四支队工作的。 “我会常来看她的,听说四支队司令部离这也不算太远。” 陆曼淡淡的说道,这些天很忙,她一直没有想其他的事,可一直觉得有事情不对劲,直到昨日才猛地发觉,和新四军关系不错的杨树铺,这段时间里双方居然是零交集,这太不寻常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佛子岭的覆灭(一) 孙玉民并不想陆曼现在就去四支队报到,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留心那边的动静,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杨克志叛逃的后续消息。 如果陆曼此刻前去,他的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先不说她的离去会对进行中的转化工作带来什么影响,光她到那边后,面对的难题就不知道会是怎样,还不论会对自己这边产生一定的影响。 “小曼,能不能再过些日子才过去?”孙玉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阻止,只能动用自己的“杀手锏”,对她说道:“初九这么可爱,你能忍心让她重新过没有妈妈的生活吗?” 这一句话就触动了陆曼心尖最柔弱的部分,她确实很舍不得初九,这些日子里,她几乎把所有的爱全都倾注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她费尽心思的想要弥补陈芸离去,初九没有妈妈的遗憾。可是真的已经待了很久,她必须要去工作了,如果再不走,她担心自己会越来越舍不得离开这个小家伙,舍不得离开这个非常像西北的地方。 “我会常常来看她,如果可以的话,等我安顿好了,把初九带过去生活。”陆曼咬着嘴唇说道,她说出了这段话后,又担心孙玉民误会,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带着她生活一段时间,不是说就不回来了。” “我知道,你是她妈妈,你作的决定我都会支持。” 孙玉民微笑着宽慰她,紧跟着又说道:“你过去以后,有什么事情自己做不了,或者是超出了自己能力范围解决的事,千万不要逞强,要记得,你身后还有我,把它交给我就可以了。” 这番话让陆曼很感动,她向前了几步,将自己娇小的身躯,投进了面前这个男人温暖的怀抱,口中轻轻地回应着:“我知道。” “虽然是调过来的,但空手过去不合适,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顺道带过去吧。” 孙玉民搂着这个在自己生命中刻下永恒记号的女人,柔声地说道。 “礼物?带给谁?” 陆曼没明白孙玉民的用心,疑惑的问道。 “嗯,带给四支队的。” 孙玉民手指轻轻刮了一下陆曼的鼻梁骨,这个动作是两人刚刚在一起时爱的表现,许久已经没有经历过,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觉,让陆曼不由地抖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不会很费钱吧,我看你这是百废待兴,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很多。” 陆曼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小鸟依人过,她享受着这渴求的待遇,舍不得从这个温暖的怀抱中离开。虽然处于很舒服的感觉中,但是她并没有丧失自己的理智,首先考虑的还是孙玉民这边。 “放心吧,我有数的。” 孙玉民爱惜的抚摸着怀中这个小女人的秀发,轻轻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他一万个不愿意让陆曼去报到,可是他知道,像陆曼这种女孩,如果坚决阻止她为自己信仰奋斗的决心,会比杀了她还痛苦。 陆曼离开的时候,陈莱特意抱着小初九来给她送行,可能是感觉到这些天照顾自己的人要走,小家伙一直啼哭不已,只有陆曼抱着她时才会停歇,可她一撒手,又是啼哭不止,无奈之下,只得孙玉民亲自上场,充当起奶爸的角色,才将将止息了初九的哭声。 孙玉民给陆曼的礼物是80mm口径炮弹一百发和榴弹四箱,这几乎是扁担寨存货的三分一。也只有陆曼,才会让孙玉民如此大方,他不仅送了这些炮弹,还把高敬亭先前盼望的炮兵教官给派了过去,加上护送陆曼的小山子和一个班的士兵,出发的队伍已然是不小。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孙玉民满心唏嘘,他也不知道,前面有着什么在迎接着这个娇弱的女子。 ………… 霍山县城。 县府那座被重新占领的二层办公大楼里。 稻本犬三郎坐在整修过的办公室里,听着手下的汇报。 作为日军第十三师团103旅团65联队联队长的他,对于从几百公里外赶来救援的命令很是恼火。明明驻守六安的是104联队的部队,而且104联队离这边的距离要更近一些,但是田中静一师团长偏偏派出的是自己的联队,这让他非常不爽。 赶到之后,霍山已然是座空城,如果不是六安的宫本纯一和张昌德过来,他甚至连个活人都找不到。 事情过去也近两个月了,据他所知,南昌那边正打得如火如荼,皇军三月初就占领了南昌,可没料到会遭到九战区罗卓英部疯狂的反扑,以至于到现在仍是战事不断。虽然南昌那边在开战,湖北那边也正在准备大战,可是田中将军那边没有任何关于65联队的指示,这让稻本很是不理解,可他又不敢去质问,只得窝在了这个屁大的县城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探攻击霍山县城的国军是哪部,实力如何,然后准备着和他们的交锋。 六安的宫本纯一在65联队一来,就率着残部去湖北归建了,倒是张昌德这边的皇协军旅团又重新补充进来不少部队。 张昌德是个精明的人,在宫本纯一面前他还敢装装谱,现在在稻本面前,立刻就变成了点头哈腰的哈巴狗,阿谀拍马不说,就差没把稻本当成亲爹侍候了。 “大佐阁下,有人秘密上报,说两个月前支那军攻击县城时,佛子岭的王得贵也有派人一起参与。” 向稻本汇报的是负责情报的一个参谋。 “佛子岭?王得贵?什么地干活?”稻本询问道。 “大佐,佛子岭离县城只有几十华里的路程,是一个镇子。王得贵是那个镇子最大的财主,也是霍山最大的财主,他手下养着一个民团,有几百人。” “民团?几百人的部队?宫本纯一那个笨蛋,怎么会容忍治下有着支那的军队?” 作为联队长来说,稻本有着骄傲的资本,他是最先攻进南京城的军官之一,65联队在南京城大出风头,不仅击溃了正面的国军部队,进城后大肆烧杀抢掠,惨遭其部毒手的,光有记载的数字就达到了六万人之巨。也是自那之后,本来谨慎小心的他,也开始了骄傲自大,连国军主力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把小小一支地方民团放在眼里。 “宫本君的想法不清楚,但是驻扎在霍山的皇军中队中队长桥本太郎,和他的前任都和这个土财主走得很近,如果卑职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收了人家不少钱财。” “一群笨蛋,等着人家的施舍,直接灭了他全家不就行了吗!” 稻本犬三郎的想法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到来可以说是佛子岭的灾难,是王得贵的末日。 “大佐,隔壁县可是有着支那军主力,既然王得贵敢出兵助支那军攻击县城,那么肯定是有恃无恐,说不定只要我们一出兵,那边马上就会有反应,真的打起来的话,咱们一个联队的兵力,面对二十一集团军的两个军,会非常吃力。” 情报参谋的工作做的很细,几乎是没有细想就回答了稻本犬三郎的话。 “你太小心了,也太小看咱们65联队了,随便派出一个中队去,攻击这一个小小的镇子,就凭他们几百乌合之众的民团,我敢保证,他们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 稻本犬三郎膨胀的自信,给了他敢在中国土地上横行的勇气。 “那我们就派一个中队去攻击佛子岭?” “不,我要亲自带一个大队去,不是说那个叫王得贵的财主很富有吗?我倒想见识一下,他倒底富硕成什么样子。” 稻本的双眼都似放出光来,作为一个军人,他其实并不爱财,可是在中国的这两年,他看到不少和自己一踏上中国土地的同仁都发了横财,而上司对这一块管理并不是很严苛,致使他也开始大肆抢掠,财富也随之暴涨,现在听到了有王得贵这号人物,就算是没有帮着国军攻击县城这回事,他同样会毫无顾岂地覆灭那里。 王得贵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鬼子眼中的肥肉,他先前一直担心帮着杨树铺一起打县城的事会东窗事发,可是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鬼子窝在霍山县城里面,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这让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才让胡海龙和民团稍事放松了一点警惕。 这天上午,他正在书房叼着个茶壶,悠哉乐哉地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突然间王福走了进来,说道:“老爷,姑爷焦急地跑回来了,让我通知您,霍山出来了好多鬼子,正往这边而来。” 这句话吓得王得贵嘴上叼着的名贵茶壶都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急切地问道:“姑爷人呢?他有没有说鬼子是冲咱们来的,还是冲他们杨树铺来的?” “姑爷去小姐房里了,他要把小姐带走,可是小姐大着个肚子,能去哪呀。”王福似乎不想让周善军把王艳茹带走,可他又没胆量去阻拦那个杀神般的人物,只得出主投怨:“姑爷只关心着小姐,除了一句让您带着家里人赶快走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根本就没有把您和这个家放在心上。” 其实周善军对王福说的是,让王得贵带着家人去扁担寨避避日军的锋芒,他又担心这个倔老头记恨谷姐缴获了他一个营的装备,不原上扁担寨,又接着交代王福,让他告诉老爷,实在不愿意去,就带上七八日的口粮,躲到十万大山中去。周善军的想法是没错的,只要人躲起来,不管鬼子的目标是不是佛子岭或杨树铺,都遭不成太大的伤害和损失。 可是他错误的估计了一个守财奴的决心,错误的判断了一个年事已高,却又固执的老头的侥幸心理。 王得贵虽然被这个消息惊吓到,可他并没有往最坏的坏处去想,或许是两个来月的平静,使他错误的认为,出兵去攻击县城的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把周善军的告诫都抛之脑后。 佛子岭这边虽然得到了鬼子要来的消息,可老百姓们看到王得贵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没有半点动静,大家伙也都不紧张了,虽然有小部分人在接到鬼子要来了的警示后,带着全家老少往杨树铺方向逃走;大部分的人家是和王得贵一样,抱着侥幸的心理和看看再说的心态,留在了镇子里。 这一情况孙玉民并不是很清楚,他正在组织杨树铺和十一个村子的民众从村子撤退,这么多的人,有老有少,有病有残,还有人家甚至是把家畜都给牵上了,动作自然很慢,好不容易都上路了,可是慢吞吞的速度让他是心急如焚。 孙玉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gcd的小部队,会以孱弱的实力去阻挡鬼子扫荡的步伐,原因就在于这些百姓们的撤退速度太慢太慢,如果不以命相阻,为他们赢得一点点撤退时间,那么百姓们就会羊入虎口,被吃得渣都不剩。 杨树铺现在虽然有两千多人的部队,可是大半都是强化训练都尚未完成的转化新兵,孙玉民并没有打算用他们去和鬼子硬拼,这太不划算,所以这次他打算忍让,把所有的乡亲们都撤进山里去,不是不愿意让他们上扁担寨,实在是那里装不下这么多人。 安排刚楞子把抱着初九的陈莱和小丫头送上扁担寨后,孙玉民带着刘文智、邓东平站在了村口,等待着带队搜村的董文彬回来,这是孙玉民的作风,不能丢下一个人。 “老大,你说霍山出来的鬼子目标会是咱们吗?”刘文智问出了心中所想,未等孙玉民回答,他又接着说道:“我觉得他们这次好像是冲着佛子岭来的,不知道胡团长那边会作怎么样的打算。” “小军不是去通知过王得贵了吗?而且还让我们的人去镇子上散布了这个消息,他应该会有提防吧。”孙玉民心里也没底,他对这个半百老者一直存有拢络之心,可是苦于他太过于重义气,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来说这件事情。 “胡团长会有警惕,可是我担心王得贵会舍不得他那份家业,如果他宁死不走,胡团长肯定会选择和他一起赴死。”刘文智显然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局,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听说,现在国军中有不少的高级将领都曾是胡团长昔日的同仁,甚至有的还是他的手下,如果当年他不选择和王得贵一起隅居这偏僻荒野,那么他现在肯定也是个独掌一方的将军,可惜呀,太可惜了。” 孙玉民哪里会不知道刘文智的这番话既在叹息胡海龙,又是在影射自己,不过他并没有对他这话作出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人各有志,谁都预料不到自己的前路是什么,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呗!”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佛子岭的覆灭(二) 撤退速度之慢,大大超出了孙玉民的预料,他只得把已经撤上扁担石的新兵全都重新拉了下来,协助老乡们往大山中撤,这样一来,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 直到村子都撤空了,孙玉民这才长吐了口气,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完全没底。和先前霍山县城鬼子、六安鬼子的两战,本就打得很吃力,虽然说是胜了,可也是惨胜,杨树铺义勇团第一批训练出来的兵,其实已然不多了,至少有一半以上就是丧生在这两战中。 现在面临的可是一整个联队的鬼子,不仅有着凶残的士兵,更有着让国军闻风丧胆的山炮中队,野炮中队,有配属给步兵联队的四门九四式90mm口径迫击炮,像九二式步兵炮、80mm迫击炮、掷弹筒之类的小炮更是多的不得了,打赢六安和霍山的鬼子那只是欺负他们离主力太远,可现在,自己这两千未训练完成的士兵,如果真要拉到战场上,和面前的鬼子硬扛,绝对不够人家塞牙缝。 所以孙玉民压根就没有打算同鬼子正面交锋,哪怕是宁愿失去年前才刚刚重建完的村子。 和杨树铺这边忙着撤退不同,佛子岭这边安静的有些怪异,虽然镇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但是几乎都选择了呆在了家里,紧闭着门窗,街道上、镇子里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有镇子里为数众多的土狗,不停地朝镇子外面狂吠着。 稻本犬三郎并没有直接让部队进镇子,在离佛子岭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遥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镇子问道:“前面就是佛子岭吗?” 随行的参谋打开了地图,查看了一下后,回答道:“是的,大佐阁下,前方不足两公里处正是佛子岭。” “让山炮中队布置阵地,准备轰击。” 稻本压根就没有打算进到镇子里,压根就没打算给王得贵一个阿谀拍马、奉承孝敬的机会,就像他曾经说过的一样,为何要等人家来施舍你,想要什么自己拿就好了! 忽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指着前方坡下两处被焚毁的林子问道:“这里打过仗?” “也许吧,那上面有战壕和炮击过的痕迹。” 看地图的参谋被稻本一提醒,观察的自然仔细了很多,指着山坡上一溜裸露的红土说道。 稻本犬三郎拿起了手中的望远镜,朝参谋手指的方向看去,整整把当初孙玉民俘击小笠原的那个阵地完完全全地看了一遍,最后从嘴里冒出一句话来:“如果是我们落到这个俘击阵地,山炮兵无法发挥出自身威力,就算是能冲出来,损失也肯定会很大。” 见那个参谋眼里一副不相信的眼神,稻本又说道:“如果身处在一片火海中,又被支那军队居高临下伏击,换作我也冷静不了。不用讲,当初这个伏击圈中的部队,肯定是全军覆没了,回去以后你查一查,看是不是皇军的部队或者是皇协军的部队。” “是,大佐阁下。” 参谋被委婉地教训了几句后,站得笔直,一副非常受教的样子。 “大佐阁下,山炮中队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下达命令。” 一个日军少佐跑了过来,他是山炮中队的中队长佐佐木,和国军一样,炮兵部队的长官都会高配一级。 “开始轰击,让卑贱的支那人见识见识大日本帝国皇军的炮火。” 稻本犬三郎如同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一般,从他身上看不到半点怜悯和仁慈。 胡海龙一身戎装走出了自家的门口,相伴了他半生,替他生下了两个儿子的胡夫人,深情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眼满含着泪水。 跟随了他一生,胡夫人已经比他自己还要熟悉他这个人,从一些微小的细节上,她就能准确地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胡海龙催促着她,把那身二十多年前的戎装翻出来时,胡夫人便明白了,他们两口子的日子可能已经是走到了尽头。 虽然胡海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他用近十年都没有用过的含情脉脉,用近十年都没有用过的关怀跟自己说着些不搭边的话,胡夫人就已经清楚了他这是在和自己告别。 胡海龙这个人就是这样,极重情义,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对朋友和兄弟,都是一片真心待人,哪怕因此隅居荒野数十载,哪怕因此放弃了高官厚禄。 如果他先我而去,那么我肯定不会留恋人世!胡夫人看着胡海龙的背影,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今天天气很好。 艳阳高照着,朵朵白云点缀着蓝天,偶尔有一丝丝清风吹动起片片绿叶,山间路边的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争奇斗艳的开着。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这个晴朗的天气里,就在这个清风除除惹人醉的日子里,佛子岭突然间会变成了一个修罗场。 当山炮中队四门75mm口径山炮,和从步兵大队中集结过来的三门九二式步兵炮,四门94式90mm口径迫击炮纷纷往佛子岭倾射起弹药时,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朵朵蘑菇云下面。 伴随着白日里都能看见的火光和剧烈的爆炸声,王得贵终于扔下了他心中那一丝丝的侥幸。 鬼子就是就着自己来的,就是冲着佛子岭来的,枉费自己还让人准备着丰盛的酒菜,准备款待他们。 轰隆! 一颗炮弹在王家大宅的院中炸响。 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仅把王得贵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更是将院子里摆着酒席的桌子炸飞一片,两个从院中奔过的下人也被这颗炸弹送上了天。王得贵亲眼看见,这一男一女两个下人,被爆炸高高地抛上了天,又很快地摔下来,四肢和躯干被一层皮牵连着,喷涌出来的鲜血很快就在地砖上四处流淌着。 胃里的一股酸水直往喉咙里涌,王得贵几乎要吐出来。年轻时的他,也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可那时怎么会有这种威力的炮,哪会有如此让人恐惧的惨景,他现在两腿都是软的,跌坐在地上站不起身来,口中高呼着:“王福,王福,你在哪?你在哪呀?” “老爷,管家……管家……从早上……就已经……就已经没有……看到人了。” 躲在柱子边上的一个壮丁回答着王得贵。 他认得这个壮丁,先前还拿着枪在门口站哨,可是现在他已经跑到内院的柱子边上,至于枪,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了,双眼中尽是恐惧,回答王得贵话的时候都还在瑟瑟发抖。 就是这十一门口径并不大的火炮,给佛子岭造成了难以想象的重创。小小的一个镇子,在挨了数十上百炮弹的轰击后,已经是伤痕累累,沿街的木制房子早已燃起熊熊大火。先前不愿意逃命的百姓们,此刻终于感觉到了什么是天塌下来了,求生的欲望让哭天喊地的往镇外跑去,可是在炮弹面前,人是多么的渺小,人是多么的脆弱,几乎每一颗落下的炸弹都能带走几条性命,或者是摧毁一栋房屋。 身为最大户的王家大宅,落下的炮弹自然不在少数;还有民团的营房,更是遭到了凶猛的轰击。原本还指望着民团能护送着自己和家人逃出去,可是就连胡海龙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把大几百号人的民团集结起来。除了几个心腹军官,大部分的民团壮丁连枪都扔了,四散着逃命,然后在胡海龙的注目中,这些四散的逃兵们被一颗炮弹结束他们的性命。 胡海龙唏嘘不已,他教过这些壮丁们防炮,教过他们在紧急情况下如何应对,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后,这些壮丁们把他所教的全都扔到了爪哇国外。 他亲自抓起一挺捷克式,带着剩下的几十个人往王家大宅奔去,那里还有着自己的结拜兄弟在,他要去救他。胡海龙同样没有忘记,自己的家里,还有着和自己相濡以沫数十载的夫人。 可是,他失望了,路过家门的时候,他还未进去,就看到了夫人倒在大门前的一摊血泊中,大门这有明显的爆炸痕迹,肯定是一颗没长眼的炮弹落在了这,而自己的夫人,肯定是从自己一出大门口,便守在这等着自己回来,哪怕是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哪怕到处都能看见炮弹撕碎的人,可是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害怕,毅然的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归来接她。 “夫人……” 刚毅如胡海龙这般的汉子,都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一把抱起了浑身是血的夫人,口中悲天悯地的呼喊着。 “团副,咱们赶快逃吧,鬼子打完炮就会马上进攻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陪在他身边的一个营长说道,这人在杨树铺被周善军捏住过手腕,不算是一个特别能忍的人,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和另外一个营长并没有弃胡海龙而去,而是选择跟在胡海龙身边。 “去司令那里,救司令。” 胡海龙强压着心中的悲伤,抱着夫人的尸身就往王家大宅奔去。 两个营长对视一眼后,捡起了胡海龙放在地上的捷克式,跟随在他身后奔去。 王得贵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宅子里落下一颗颗的炮弹,原本让他引以为豪的一片宅子,倾刻之间就变成了断垣残壁,家里的下人们早就失去了控制,被炸塌的书房里的贵重物品,引来了他们的疯抢,家里的几个夫人也都收拾出大包小包的挽在自己身上,不要命的往外奔着,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个家的主人还瘫坐在地上。 王得贵心中的凄凉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当他看到这些拿走自己财宝的人被一发发炮弹炸飞,珠宝首饰,奇珍异宝落得满地都是时,心里却没有了心疼,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快感。 “跑呀,跑呀,都跑呀,拿我的东西跑就会是这样的结局。”王得贵忽然间像癫狂了一般,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着,和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形成了天壤之别。 “大哥,大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王得贵的耳中。 对呀,自己怎么会把这个拜把兄弟给忘了。王得贵在遭遇巨变时,第一个想到的是王福,这些年他早已经习惯了听从这个自己捡来的管家的主意,可是,人家昨儿个就失去了踪影,他现在怀疑,是不是这个王福背地里到鬼子那捅了自己一刀,佛子岭和王家才会遭今日之横祸。然后想到的是自己的子女,包括那个不肖的第三子王有财,虽然对他有些痛恨,可是却没有非常责怪他的意思,最让他放不下的是小女儿,好在她先一步就已经被那个不受自己待见的女婿给接走,现在他特别的后悔,悔先前没有听从女婿的话,选择避开鬼子的锋芒,如果这样做了,佛子岭哪会有今日这副惨状。后来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些个夫人们,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被他傻眼的是,到了生死关头,这几个夫人没一个关心自己,反而是抱着钱财首饰去逃命,别说问自己,就连看都没有一个人看一下。 这些个自己看重的人,没有一个人管顾自己,反倒是早就被自己冷淡和遗忘的兄弟,在炮火纷飞,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来救,王得贵心里内疚惭愧的不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大声喊道:“海龙,我在这。” 每门炮都打出了十余发炮弹后,稻本犬三郎的望远镜中,已经清楚地看到,本来是繁华和祥和的镇子,此刻已经成了一堆废墟,变成了一片瓦砾。 “杀光镇子里的支那人,一个不留。” 魔鬼一般的稻本犬三郎冰冷的下达出这道命令后,早已张牙舞爪的士兵,呼啸着往被炮火洗礼过的佛子岭奔去,似乎就是一群闻着血腥味的饿狼,一群要去撕碎所有生灵的恶魔。 胡海龙的身上沾满了血迹,他一直紧紧的抱着早已经是冰冷尸体的夫人不愿松手,看到瘫痪在地上的王得贵后,才把她放了下来。 “海龙,我对不住你。” 王得贵内心的悔恨已经不是一点点,如果能让他再次选择,他绝对会抛弃这些羁绊,抛弃这些把牵引着自己的钱财。 “大哥,别这么说,咱们先逃命要紧,这个血海深仇咱们日后再报。” 爱妻丧生,胡海龙辈痛不已,可是他并没有失去该有的分寸,一心想保王得贵跑出去。 “海龙,你走吧,我已经跑不出去了。”王得贵虚伪了大半辈子,但是这句话却是发自内心的,本来没什么毛病的他,突然之间双脚失去了力气和知觉,想自己逃出去已然是不可能。 “大哥,你不能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人活着,总有一天咱们能再杀回来。”胡海龙以为王得贵到现在还舍不得这些家当,虽然很生气,还是对自己带来的在大门口警戒的,为数不多剩下来的壮丁和军官们说道:“都往自己身上装点财物。”他说话的同时,手是指着那些散落一地的金银首饰。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佛子岭的覆灭(三) “不是的,钱财不重要了,我的腿站不起来了。” 王得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是满满的渴求,此时的他只要能保得住性命,哪怕是面前放着一座金山,他都不会动心。 “大哥,你站不起来没事,有我呢。” 胡海龙没有任何考虑,他蹲下身子,将瘫坐在地上的王得贵背到了背后。他和王得贵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可是长期的习武和锻炼,让他的身板好过王得贵太多,背起满身肥肉的他居然毫不吃力。 “前面开路,往杨树铺撤。”胡海龙大声喝道,他的那些手下们此刻正在疯捡着地上的金银首饰。 这种时候了,他们本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可是当听从胡海龙的话往身上装时,人的贪婪本性就出来,即使是胡海龙大声喝斥了,仍是没能阻止到他们继续俯在地上捡着。 “够了,已经够了,命都快没了,要那么多累赘做什么?” 胡海龙是真的火了,如若不是背负着双腿不能动弹的王得贵,他真的会抽打这些不成器的家伙。他让他们拾取一些,是留在逃出去以后备个急用,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恨不得把地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拾取完,哪怕是地上到处是残缺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 “都够了,掩护团副和司令走。”捡起胡海龙那挺捷克式的营长,朝天打出了几发子弹,才制止了众人的贪婪。 可是已经晚了,当先从大门冲出去的几个壮丁还未看清楚前面是什么个情况,就被乱枪打倒在地。 后面的人赶紧退回了院内,没等胡海龙发问,悲观的情绪已经在壮丁们中间蔓延,几个不同的声音在哭泣着:“逃不了啦,鬼子的机枪都已经架起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胡海龙焦急地问道,他是被众人夹在中间,还没出大门又被人挤了回来。 “团副,司令,外面全是鬼子,我们走不了啦。” 一个壮丁回答着他的话,声音中带着哭腔和绝望。 “海龙,把我放下来。”王得贵本来就是绝处逢生,他本已抱必死之心,没有想到胡海龙会冒着凶狠的炮火前来相救,现在的情况只不过是这条生路又被堵上,所以他并没有像这些壮丁那样,又恐惧又绝望。 胡海龙依言把他放了下来,刚想自己到门口探个究竟,却被王得贵一把拉住,对他说道:“海龙,你我兄弟一起几十年,虽然你不说,但我明白,这些年是我耽搁了你。” “大哥,你别这样说,上天注定咱俩要同生共死,怎么会扯到耽误上去。”胡海龙当王得贵只是害怕的失去分寸,担心自己会弃他而去,出言安慰着他。 “不是的,如若不是……”王得贵还要说话,却被胡海龙阻止。 “大哥,你什么都别说,今天要么咱们都逃出去,要么都死在这。” 胡海龙说完这句话后,对身边这些军官和壮丁喊道:“还躲在这哭什么,利用院子和房子,构筑一道防线,动作快点。” 胡海龙以为他的吼骂声,会让这些极度悲观的壮丁们清醒过来,可是他错了,他的这些手下们,除了两个营长还有几个骨干按他的要求,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位置,其余的壮丁们一动没动,全聚在一团,不停地抽泣着,不断地发抖着。 “都不要命了吗?自己不救自己,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想想我平时怎么教的,你们怎么练的,赶快散开。” 胡海龙的喝斥虽然很大声,可是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好在几个骨干们此刻发挥着了作用,一个个地挨着点名,让处于崩溃状态的壮丁们犹如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聚在一团的人终于散开了,他们跟着骨干们一起隐藏到了屋子里或院子里的角落里,也勉强算是组织起了一道防线。 “大哥,我背你进去,等会打起来后,我可能分不了心照顾你,你得自己好好保重。” 到了眼前的地步,胡海龙已然没有办法护着王得贵逃出生天,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鬼子既然如此大动干戈,用大量炮弹轰击佛子岭这个小镇,想毕外面的情况会更加惨烈。胡海龙一世英雄,哪会愿意束手就擒,就算是死都决心拉上几个鬼子垫背。 “海龙,我有话要对你讲,你别插嘴,而且得答应我,一定按我的要求去做,好吗?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你一定要满足我,可以吗?”突然间的惊变,让王得贵在这短短半天里,如同苍老了几岁一般,说出的话也是让人感觉到像是临死前的遗言。 “大哥……” 胡海龙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海龙,我卧室里面有个暗室,是在地下的,里面藏着这些年我收集的一些东西,你背我过去,我把暗室打开,把你藏进去,等鬼子走了你再出来。” 王得贵说道,他这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这个地方连他最疼爱的女儿王艳茹都不知道,生死关头,他告诉了胡海龙,也算是对他冒死前来相救的感激吧。 “大哥,你藏到里面去,等鬼子走了再出来。” “海龙,鬼子明显是冲我来的,没有见到我的尸体肯定会掘地三尺,那样的话,不仅小命照样不保,密室的东西还会便宜这些丧尽天良的鬼子。”王得贵有稍许激动,他接着说道:“海龙,不要再争执了,就按我说的办吧。你逃出去以后,找到有财和艳茹,让他们重新振兴佛子岭王家,至于血洗佛子岭的这个仇,就托付给孙东家他们去替咱们报了。” “大哥!” 胡海龙是压根就没有打算独活的意思,可听到了王得贵的遗言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正犹豫间,院子里自己人的捷克式响了起来,紧接着外面也响起了三八大盖和歪把子的枪声,显然是鬼子开始往王家大宅进攻了。 胡海龙没有让王得贵再说什么,背起他就往屋子里走,才离开那个地方,就听到几下硬物磕地的声音,紧接着几声爆炸在院子屋子外响起,这是鬼子在朝里扔他们的四十八瓣手雷,这东西虽然爆炸的声势不如手榴弹,但是杀伤力却远胜手榴弹,主要是它爆炸后产生的碎片较多,覆盖的地方较广。 胡海龙将王得贵安置在内室的墙后,他自己拨出了二十响驳壳枪,躲在窗后密切注视着大门口。 许久没有亲历战场,虽然居于极为凶险的处境,可胡海龙居然会有些莫名的兴奋。 他本来就是个属于军队的人,战场才是他真正的归属,这些年的平淡,并没有让他丧失战场上的所有技能和警惕,如果让他有充裕的时间和兵力、装备,他绝对不会畏惧和鬼子硬碰硬。 但是现在,他身边只有几十个几无斗志的手下,只有两挺捷克式和几十条形形色色的步枪,让他如何能力挽狂澜。 鬼子没有傻傻地从大门口进攻,两道高高的院墙阻止不了他们的步伐,当院墙被炸倒在地后,胡海龙就知道自己这些人在劫难逃了。 院墙倒了,所有的一切都直暴露在敌人炮口和火力下,屋子虽然是砖瓦结构,但大部分都是木制的,怎么挡得住鬼子机枪和手雷的肆虐。 果然,院墙一倒,十几个鬼子就摸索着往院内进攻,几乎没有和鬼子作战经验的胡海龙哪里会知道,这只是敌人来试探对手火力的牺牲品。他不顾王得贵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呼唤着他,朝着外面疯狂的扣动着扳机,朝着这十几个借助各种障碍和遮挡,往屋子这边进攻的鬼子射击着。 见到胡海龙开枪,两挺捷克式和其余人的步枪也疯狂的开始射击,虽然当场打倒了四五个鬼子,可其实并没有让对手有多大的伤害,连这十几个充当诱饵的鬼子兵都不能全部击毙。 指挥进攻的鬼子指挥官冷笑了一声,这些对手太容易对付了,简直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只是稍稍一试探,就暴露出了所有的火力,现在要吃掉他们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发起进攻。” 他的指挥刀往前一指,几挺九二式重机枪和所有的歪把子都朝刚刚捷克式射击位置倾泄着弹药,步兵们则每人都朝屋子里丢出一颗手雷。只一波攻击,屋子里就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反击了,待爆炸的硝烟弥漫过后,那还剩下十来人的鬼子“诱饵”从躲藏处出来时,再没有一声枪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胡海龙虽然没有被子弹击中,可鬼使神差地,居然有一颗手雷从门外滚了进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爆炸了。 手上、背上、腿上,他全身至少有七八处都被这手雷的碎片击中,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可是剧烈的疼痛和迅速流失的血液,还是让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几乎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王得贵躲在圆柱后面,他看到了胡海龙身上的状况,声音都有些哆嗦了,嘴里不停地呼唤着:“海龙,海龙,我的好兄弟,你不能有事啊。”看到血泊中的胡海龙冲他微笑了一下,他又跟着责备起来,说道:“我让你背我去我房间,你为什么不听呢?你我都丧命了,谁给有财和艳茹他们带信啊?可惜我这一世的收藏啊,可惜我穷尽一生才得来的财富啊。” ………… 孙玉民撒出去的众多的侦察,一直在密切留意着鬼子的动向,只可惜那时没有即时通信工具,否则在鬼子朝佛子岭发动炮击时,就已经知晓他们的目地,也不至于等到侦察员快马回报时,远处山谷中隐隐回响的轰鸣声已经停歇。 王艳茹一直担心着佛子岭那边,担心着父亲和干爹,所以一直呆在扁担寨的指挥室里,她不傻,知道这个地方是大脑,是中枢,所有的信息都会到这里来综合,一有任何风吹草动,这里会首先知道。 她明白自己不适宜呆长时间的在指挥室,所以耍了个心眼,在谷姐那磨了半天,把小初九给抱了过来,虽然一开始是哄不到她,可在她的坚持下,居然渐渐的掌握到小家伙的喜好,硬是带到了认人的小初九。 有了这个护身符在手,没人好意思让她出去,孙玉民就更不用说了,人家都帮你带女儿了,你怎么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况且还是“兵王”的媳妇儿。 “报告。” 指挥室外的这个声音,这不大工夫的一会儿,已经响起了很多遍,可每一次还是能让王艳茹凝神倾听。 “进来。” 回应的这些事,都是刘文智在做,信息通常都会经过他的手以后,才会到达孙玉民那里。 进来的是吴林生,虽然他已经是一连连副,可是今天还是被孙玉民派到了前方,如此大的威胁,孙玉民不敢掉以轻心,把侦察经验最丰富、最老道的他,给借用了一次。 “老大,鬼子来了至少一个大队,还有山炮。”吴林生显然回来得特别焦急,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干咧,显然是很渴。 “你先喝口水再说。”孙玉民把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他不会拘泥于小节,别说用他的茶杯喝水,这些弟兄们就算是用他的筷子吃饭,他都不会嫌弃。 吴林生一口气将杯中的水喝的干干净净,然后继续说道:“老大,你们应该听到了炮声吧?” 看到孙玉民、刘文智他们都默不作声地点头,他接着说道:“杀千刀的鬼子,他们炮击了佛子岭,我赶回来时,鬼子步兵正往佛子岭进攻,看样子是要血洗佛子岭。” “民团呢?佛子岭的民团是撤了还是在进行防御?” 孙玉民没吭声,倒是刘文智问了一句。 “炮击一开始,民团就已跑的七七八八,这些人本来就是去混个响钱,要他们拼命打仗,怎么可能的事情。”吴林生说起这些人的时候,是带着不屑的语气。 刘文智还想再问胡海龙人怎么样,却被一个尖利的女声抢先问道:“那我爹他们呢?还有我干爹他们一家呢?” 说话的是王艳茹,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急如焚,抢到了吴林生身边,大声问询道。这突然间的大声和情绪变化,吓到了她怀中的初九,小家伙如高音喇叭似地放肆大哭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mp38的威力(一) 面对着王艳茹焦急的询问,吴林生却是无可奉告,不是他不愿意说出来,是他回来的急,佛子岭镇子里是什么状况,他真的不清楚。 王艳茹见他不吭声,以为家人全都已经惨遭不幸,当即眼前发黑,人摇摇晃晃的,连带着她怀中的初九也一起往后跌去。 还好屋子里人不少,傻熊和周善军俩眼急手快,一个扶住了王艳茹,一个则抱住了小初九,这才没让这一大一小受到伤害。 周善军完全没有抱小孩的经验,初九被他从空中接住以后,哭得更厉害了,这让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孙玉民过来接过了小家伙,虽然他也不是太会抱小孩,可相对于周善军来说,他算的上一个老手了,再加上小家伙一直迷恋着他这个爸爸,在他接过去以后,没多大一会儿,就停止了哭泣。 先前大家还都牵挂着小初九的安危,可见到她被孙玉民哄好以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被傻熊扶到椅子上坐下的王艳茹。 所有人中间,周善军的担心和焦急是最多的,去接初九是他的本能反应,待孙玉民接过了小家伙,他立刻就奔到了王艳茹身边,大拇指按向了她的人中,口中还边喊着:“艳茹,你醒醒,艳茹,你怎么啦?” 其实王艳茹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因为急火攻心,才会突然昏厥过去,被周善军掐了人中后,很快就醒了过来。 “善军,我爹没了。” 睁开眼睛后,王艳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焦急的周善军,心中的悲伤正好对他诉说。 “不会的,有胡叔叔在,可以保护岳父大人逃出来的。” 周善军宽慰着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可这个安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哪还有什么信服力让王艳茹相信呢。 “对,他可以逃出来的,爹和干爹都能逃出来的。”王艳茹选择了相信周善军的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间焦急地对周善军说道:“善军,你快带人去接应爹,快带人去接爹。” 可是周善军并没有动,一脸为难的神色。 “你快去啊,晚了就来不及了。”王艳茹痛哭流涕地催促道。 周善军非常不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哭泣,可是现在她的这个要求很难办到,如果有半分胜算,孙玉民都不会把辛苦大半年,花费了无数金钱和心血的杨树铺都给抛弃。 王艳茹看到了自己男人在偷偷地看孙玉民,立时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在于这个自己喊孙大哥的男人,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蹒跚地走到了孙玉民的身前,哀求道:“孙大哥,求求你救救我爹和干爹他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不顾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倔强地跪了下去。王艳茹其实知道,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对自己那个为非作歹的爹有好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佛子岭早已经是他们的盘中餐。现在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如果不下跪相求,怎么会得到帮助。 王艳茹救父心切,压根就没有站到孙玉民的角度去考虑。 杨树铺都被舍弃了,为的就是保存实力,不去和鬼子硬拼,别说王得贵本身就十恶不赦,换作是一个大善人,孙玉民也会是一样的选择,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用众多手下的性命去换取别人的生存。 “艳茹姑娘,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说。” 孙玉民既不能答应她带人去救,一旦松口了,带来的后续影响将是灾难性质的,就算是用二千人的队伍拼掉了鬼子的这个大队,然后呢?然后怎么办呢?杨树铺,甚至是扁担寨都会遭到疯狂的报复,而只是因为去救了一个百姓们深度痛恶的财主。孙玉民也不打算为了劝慰王艳茹,而去欺骗她和敷衍她,不光因为她是个女人,也不是因为她是周善军的妻子,作为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军人,他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所以在此刻,面对着王艳茹的哭求,孙玉民表现的很铁石心肠,只是宽慰她,让她起来说话。 王艳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可是作为一个女儿,哪里是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她都要去尝试一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不管倒底能不能救出自己的父亲,至少是倾尽了所有的力气和能量。被人称为不肖子,让人看尽笑话的哥哥她要救,被人深恶痛绝,让人戳尽脊梁骨的父亲她同样也得营救,不为别的,只单单因为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只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妹子和女儿。 “孙大哥,求求您,让善军带人去接应一下我爹和干爹吧,如果没有援军,他们就算跑出来,也没命逃过来的。” 王艳茹哭得很伤心,让孙玉民也跟着很难过,他几乎都有些不敢面对她,倒是他怀中的初九伸出着自己的小手,似乎是想去抚摸正在哭泣的王艳茹。 “报告。” 指挥部门外又响起了响亮的报告声,孙玉民听到这个声音后,眉头有些微皱,倒是王艳茹像是找到救星一般,飞快地站起身来,转身往门口而去。 “进来吧!” 刘文智也听出了来人是王有财,虽然知道他的来意,也明白孙玉民的顾忌。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决定让王有财进来,听听他的想法和打算。 “孙长官,各位长官。” 王有财现在还是个编外的身份,他没有像其他新兵一样称呼孙玉民他们。“我听说了,佛子岭已被鬼子炮击和血洗,作为人子,我必须要回去看下,哪怕是给老头子收个尸,我也得必须回去。所以我是来向各位长官道个别,也请孙长官能允许我的此次离队,如果有财侥幸生还,还请您继续收容。” 孙玉民以为王有财会强行要求率部营救,因为他在部分皇协军投诚来的新兵中还是有点影响力,也有着小部分的心腹死党,如果他要强行带人去救,自己这边辛辛苦苦开展了月余的诉苦运动得来的成果,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他特别的担心这一点,所以在一听到王有财的声音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可是听到了王有财的这番话以后,孙玉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些天的改造也是非常有成效,至少在王有财身上,他看到了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正是孙玉民他所希望能看到的。 他正想回应王有财的话,一直默不作声的周善军抢先开口了,他说道:“老大,我想陪有财一起走一趟,就算王得贵这个人十恶不赦,但他毕竟是艳茹的亲爹,是我的岳父大人。” 两人的话都说成这样了,如果自己再加以阻拦,就会显得很没有人情味,可是不阻拦的话,不是相当于把他们推向火坑,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王艳茹从来没有见过三哥如此的顾过家,也没有见过周善军如此坚定的表示过,本在哭泣中的她破涕为笑,欣慰地说道:“我在这等你们,如果你们不幸了,黄泉路上叫爹和干爹他们慢点走,稍微等等我,我马上就跟着来,记得你俩一定要等着我,要不我一个人会害怕。” 王艳茹的话如同一把小锥子一样,刺痛了孙玉民,被这番话说得他忽然间觉的自己似乎太过于无情。 王有财和周善军两个人把王艳茹搂在了中间,三个人拥抱在了一起,没有任何话语,有的只是王艳茹轻声的抽泣。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去肯定是凶多吉少,这一个拥抱过后,三个人有可能就是天人相隔,下一次相聚有可能就是在九泉之下。 “老大,要不我们派一个连出去接应一下吧,一连二连三连都行,应该不至于会被鬼子全吃光的。”刘文智被这一幕给感动了,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孙玉民,轻声地开口说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紧跟着跳进来一个全副武装打扮的女人,正是小玉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门口,王艳茹他们三个人相拥而泣的场景把她给感动了,才会冒冒然地跑出来。 孙玉民本就已经惭愧了,被刘文智一说他就已经不好意思,现在又被小丫头将了一军,这让他更加的难堪。派兵出去,又怕会断送了被派出去的士兵的性命,不答应呢,恐怕自己在众兄弟的心目中,会落下个见死不救的骂名,正纠结间,林原平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匆忙的连报告都没来得及喊。 “老大,紧急情况。” 林原平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兴奋的神情,是人都能看得出是个好消息。 “赶快说。” 孙玉民自然也看出肯定是有什么突发的好消息,否则以林原平的性格,不会如此喜形于色。 “立煌的四十八军,突然间出动其176师区寿年部1,目标正是进攻佛子岭的日军大队,其先头部队已经截断佛子岭至霍山的道路。” “什么?情报准确吗?” 孙玉民算是见识过许多场面的指挥员了,可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还是把他给震惊到了,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我已经收到多份回报,176师一万余人几乎全军出动,似乎是对进攻佛子岭的日军大队势在必得。” 林原平语气十分地坚定,自从吴林生担任二连连副后,他不仅担任了警卫排长,还兼管了情报这一块,虽然还不是很上手,但处理这种情报肯定不会出岔子。 “太好了,既然有了这样好的契机,不去撕鬼子几块肉下来,都对不起佛子岭枉死的百姓。” 孙玉民说话的同时把手中的小初九,递给了正在生他气的小玉英,小家伙早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姑姑,手一直在朝她伸着,可小玉英就是当作没看见一般,她在恼怒孙玉民没有一早出兵去救佛子岭。王艳茹的痛楚她有切身体会,当初南京城外,她也有过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 见小玉英并没有接初九的举止,孙玉民有些生气,他轻声地斥责了一句:“女孩子家家,天天想着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小丫头屈于孙玉民的“淫威”,无奈地接过了初九,也没再理会屋子里的人,抱着小家伙就离开了指挥部。孙玉民已然要出兵了,自己已无再去相助周善军的必要,还呆在这做什么,倒不如抱着初九去找谷姐玩。 “戴存祥,黄伟。” 孙玉民每次下达命令时,他的身上就会迸发出一种特别的气质和威严,似乎他骨子里天生就带着这种光环。 “在!”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集合一连,准备出击。” 孙玉民在三个连中间权衡,倒底选择哪个连队,作为此次出兵的尖刀,微微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让老兵最多的一连担起这个责任。 “是!” 戴存祥和黄伟两个人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搭档的时间不长,但是两个人已经形成了默契,接受了命令后,两个人又是一起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去。其实自杨树铺那边开始撤退时,部队就一直处于集结中,不需要什么时间来集合,只要一声令下,马上就能够出发。 “先等一下。”孙玉民叫住了即将出去的二人,然后对林原平说道:“你去通知谷姐,让她把年前从立煌采购来的国军军装给找出三百套来,给一连和三连换上。” 董文彬正在为任务没落到他头上郁闷呢,听到孙玉民的话立刻是满脸的笑容。 他没有连副,集合部队的事得自己来,孙玉民的话刚说完,他就跟在戴存祥、黄伟他们身后往外走。 “你们有那么急吗?我话还没说完呢。”孙玉民觉得有些奇怪,他搞不明白今天这些主官们是怎么了,一个个地火急火燎地。 待三人重新回来,孙玉民才开始说道:“都是带兵多年的指挥员了,连基本的敌情判断都失掉了,我知道你们救人心切,替佛子岭报仇的心情急切,可是这不是一个合格指挥员该有的表现。” 孙玉民的这些话有恨铁不成钢的埋怨,也有着对他们过于冲动的不满意。 见他们三个面有愧色,他才扭头对刘文智说道:“把mp38全部拿出来,每枪配满弹夹,给一连和三连先换装,这次我们集中优势火力,给骄傲的鬼子一个致命打击。” “是,大哥。” 刘文智似乎早就算准了会动用这批武器,他甚至比戴存祥他们三个还要急切,朝林原平说道:“带上你的警卫排来帮忙。”然后就走进了后面的房间。以前谷红英的闺房和闺房后面的天然石洞,已经被当作了仓库在使用,而谷红英也早就从房间里搬出,从天津带来的这些武器,此刻正安静地堆放在里面。 “哗……” 孙玉民的话一出,指挥部立刻噪杂起来,戴存祥和董文彬喜形于色,兴奋的就差没蹦起来,只有李天喜黑着个脸,和吴林生两个人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这批冲锋枪拉回来后,孙玉民有专门组织过清除枪油,也组织过他们试枪,威力之大出乎了众人的预料,大家全都盯着这些杀器,特别是三个老兵连长,都把拥有这些冲锋枪当作是尖刀连队和普通连队的区别来看待的,现在水落石出,这让李天喜和吴林生有些抬不起头来。 1区寿年,国民革命军48军176师师长,1939年接替张义纯担任48军军长。而张义纯则是接替韦云淞之位担任48军军长。 第二百六十章 mp38的威力(二) 区寿年接到张义纯让他出兵霍山的命令时,他愣了一下,一直以来,四十八军和六安的鬼子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这个新任军长为何会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 要知道无论是廖磊亲自执耳四十八军,还是韦云淞接掌四十八军的时候,几乎都不会主动招惹鬼子,偏偏这个张义纯上任不久,就要去捋老虎须子,这让他几乎无法理解。 收到命令十几分钟,他都是无动于衷,没想到张义纯亲自驱车来到了176师部,进门就破口大骂:“区寿年,你什么意思,拿我的命令当儿戏吗?信不信我送你去重庆军事法庭!” 区寿年很想反驳他几句,可想了一下,又忍了下来。他是跟着廖磊的老人,是二十一集团军中一直跟随廖磊的为数不多的老人之一,以前不管是廖磊亲自掌管四十八军,还是韦云淞担任军长的时候,对他都是颇为器重和尊重,下达命令时大都数会用商量的口吻,什么时候有过破口大骂这种情况。 他虽然很不舒服,但想到张义纯同样是廖司令身边的老人,便忍下了这口气。廖磊身体一直不好,区寿年不大愿意因为这些撕破脸皮的事烦扰到他。 “区寿年,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赶快出兵,贻误了军机,司令都保不住你。” 见他被骂被吼都不吭声,张义纯更为恼怒,他又训斥了一句。 “军座,怎么如此着急,卑职怎么没有听到哪里要打仗的风吹草动?” 区寿年虽然没有顶嘴,但是这个回答阴阳怪气地,让张义纯更为火大。可是他的重话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区寿年仍是一副不怎么搭理他的神态。 犹如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张义纯感觉到了有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其实他也知道对一师之长大呼小叫是不妥,自己上任不久并没有得到下面三个师长和六个旅长的信服。可是军情实在太紧急,廖磊虽然在病榻上,可也做了指示,要打一个漂亮的仗,算是给二十一集团军长长脸。 作为四十八军的主力师,这个任务非176师莫属,张义纯想都没有想,就下达了命令,可没料到,十几分钟了,176师师部没有半点动静,这让他不禁大为着急。 霍山一个大队的鬼子骄横的出城扫荡,这几乎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张义纯岂能不吃,得到这个情报后,他第一时间就亲自汇报给了廖磊,得到他的首肯后,才会下达让176师出兵的命令,这是他上任军长后的第一场大仗,也是四十八军近两年来的第一场大仗,张义纯怎能不用心。 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忍,但是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所以才会有大骂区寿年的事情发生。碰到软钉子以后,张义纯算是明白了,如果自己再不友善一些,这个区寿年是肯定不会出动一兵一卒。 “区师长,先前得到情报,前段时间从湖北调来的日军突然出动了一个大队的兵力,下乡扫荡,这正是给了咱们一个好机会,南昌已然失守,政府和军队内部都是哀声一片,如果此时咱们四十八军能强吃掉这一个大队的鬼子,试想一下,委员长会是什么反应?战区长官会是什么反应?” 张义纯没有再用命令和斥责的语气跟区寿年说话,他发觉了区寿年的不爽,知道自己再一味的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军座,有句话我当问不当问?” 张义纯的语气好了一些后,区寿年也没有再给他软钉子碰,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区兄有话且讲,不要如此客气和拘谨。” “这么大的事,司令知道吗?” 区寿年是廖磊的老部下,即使是廖磊现在一直养在病榻上,几乎也只听从他的命令,张义纯虽名为军长,但是想要调动176师,还得需要一传时间的经营,最起码要得到区寿年的信服才行。 “当然,我和司令汇报过后,他是全力支持的,否则区兄以为张某会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吗?” 张义纯并没有觉得自己被人轻视了,相反,区寿年的话起到的是激励他的作用,悉心用于管理部队,不出几月就得到了四十八军的拥戴,以致于廖磊病故后,把整个二十一集团军都托付给了他,直至李品仙的到来。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时不提。 “司令首肯了?” 区寿年有点不相信。 “当然,否则你以为张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假传司令的命令吗?” 张义纯一旦冷静下来,说的话做的事都脉络清晰,即使是内心心急如焚,他都能够耐下性子。 “司令不是向来都不主张和日本人发生磨擦吗?怎么会突然间改变了主张。”区寿年看似是在自言自语,实则是说给张义纯听的,他想听一下这个新军长倒底会是如何的解释。 “区兄,你还记得上次出兵六安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是韦军长让我出动的一个团,报上去战果后,得到了军政部的嘉奖。” 区寿年说起这件事情时还得意洋洋,虽然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是卖了新四军一个情面,甚至是可以说卖了孙玉民一个情面,但有上峰的嘉奖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试想一下,我们那一仗只是捡了新四军的一个便宜,说难听点,就是喝了点别人的剩汤,都会有如此的荣耀,那若是我们主动出击,吃掉鬼子这支孤军突出的大队呢?凭这份战绩,你我二人即使是不升官进爵,也会在同仁面前扬眉吐气。” 张义纯的这番话说得很合区寿年的胃口,也是他所能接受的理由,看到他面露喜色,张义纯又说道:“区兄,此等好事几乎送给你的战功,如若你再推三阻四,不愿前往,我只得把这个任务分派给138师了,虽然战斗力比不上你们,可莫德宏师长可不会像你一样犹豫不决。”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176师就在最前沿,何必把138师从后头往前调呢。”区寿年又不傻,怎么会愿意把这天大的功劳拱手相让,只不过他又担心鬼子太硬,会磕掉自己的牙齿,迟疑地说道:“军座,据在下所知,霍山县城可是驻有一个联队的鬼子,有比我整个师还多的火炮,我担心围歼不成,还会倒蚀一把这米。” “你可以放一万个心,鬼子虽然凶残,火力也比咱们猛,但是只要派出一到两个团,建立阻击阵地,死守几个小时,这支突前的日军大队,就是你区师长的盘中餐。”张义纯接着说道:“我会调出军部的炮营和机枪营给你指挥,协助你打好这一仗。” “是,军座。” 区寿年一听到张义纯把这两个军部的宝贝疙瘩都派了出来,当即信心大增,对这个老同僚新军长也多了些好感,甚至还主动给他敬了个礼。 ………… 一连和三连已经换好了装,武器也领到了手,站在练武坪里个个都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戴存祥和董文彬俩人都在扯着嗓子,教着士兵们如何操作使用这种枪支,底下的人不知道这枪的厉害,但是他们知道呀,所以在对士兵们讲解的同时,让骨干们在下面手把手地解释。 一连三连的士兵们都是杨树铺义勇团的老兵,接受这点知识还是相对容易的,再加上职业的军人,本身就对枪支特别的敏感和熟悉,所以没用多大一会,都了解到了这些枪的使用方法。 孙玉民让一连和三连把所有的重机枪全都留了下来,不管是马克沁还是九二式,都过于笨重,不适合快速行军和穿插,从天津带来的德式通用机枪还未清除枪油,也无法使用。捷克式倒是很方便,这也是所有原有的枪种里面,唯一被孙玉民要求带上的。 李天喜和吴林生两个人站在最后面,羡慕地看着意气风发的戴存祥和董文彬,心里完全不是滋味,越看越气,两人正打算去喝点闷酒,孙玉民却来到了他们身边。 “你们两个别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又没说就把这些枪给他们两个连了,你们还有的是机会。” 他对这些个心腹几乎每个人都了若指掌,怎么会不明白二人现在的心思,一句话就把他们的精神提起来了。 “老大,你这不是糊弄我们吧?枪都发到骚鸡公他们手上了。” 吴林生嬉皮笑脸地说道,相比起半天压不出个屁的闷油瓶李天喜,很多时候都是由他出面,代表二连对外打交道。 “木来不是定的三月比试吗?因为突发的一些情况,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举行,所我打算这件事情了却之后,我们商定个时间,来给你们三个连比试比试,一来可以决定谁使用这些武器;二来可以给刺刀小队选点人;三嘛……”孙玉民故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可以给这一千五百余新兵展示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义勇团的兵,也顺道让我参考一下谁能当营长,谁只能是连长。”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透彻,如果李天喜和吴林生他们俩还听不懂,那就是真傻了。虽然这次他们俩没捞上打仗,但孙玉民补偿给他们的这个信息,远远要比打死一些鬼子要实用的多。 “你们俩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个消息我只跟你俩说过,如若你们这都还比不过一连和三连,那就怪不得我了。” 孙玉民略施了小计,就让灰头土脸的二人重新焕发了斗志。他这样做其实是有目的来着,一连和三连下山后,老巢就得交给二连来防守,虽然有着千余新兵,但若是他们两个没有心思的话,扁担寨的防守成效绝对会大打折扣,所以孙玉民不得不给他俩画了张饼,让二人不会因为冲锋枪的事而抱有情绪。 “怎么会?您到时看着吧。”李天喜难得的回了一句话。 “还有,林生你也别闲着,扁担石交给文智和天喜守着,你把咱们的小炮集结一下,也换身国军的衣服,有必要的时候给一连点火力支援,记着炮弹不需要带太多,每门炮能打个几发就行了。” 吴林生从孙玉民的话中至少听出了两重意思,首先,这次行动三连虽然换了装也配发了冲锋枪,但是他们只是个预备队,不见得有机会打出哪怕是一发子弹;再有就是,让自己集结小炮速射,这是要强攻敌人阵地的节奏,带兵的人都知道,防御战虽然苦,但肯定是胜过拿人命和鲜血来填的攻坚点,不管这一仗结果如何,也不管一连有多牛逼哄哄,负伤甚至是阵亡一些老兵是必然的。三个老兵连里,吴林生只担心一连会比过自己的二连,至于三连嘛,暂时还没入他的法眼。 ………… 稻本犬三郎兴致很高,他完全没有制止士兵们在已成一片废墟和焦土的镇子里挨家挨户地搜寻,也没有制止士兵屠戮那些躲过炮击的老百姓,偶尔还有幸存的妇女被大庭广众之下被**,稻本甚至还会取笑在**现场排着队,裤腰带都已经解开的士兵们。 炮兵中队中队长佐佐木、这次出动的日军大队大队长藤田中佐和随军参谋跟在他身后,不断附和着他的淫笑。 在几个士兵的引领下,他们四个人走进了一片狼籍的王家大宅。首先进入他们眼里的是满院已被炸的不成样的酒席,几十席的酒席此刻完好的已经没有两桌了,但从地上的破盏烂碗,稻本还是能看出来,饭菜的品种很丰富,酒席很丰盛。 “佐佐木,看来是你的炮火坏了人家的好事。”稻本犬三郎笑嘻嘻地说道,见佐佐木一脸疑惑,他又解释道:“我听说过中国人有喜事都会大摆酒席,这个王得贵家今天肯定是在办什么喜事,真不凑巧,让你给砸了场子。” “哈哈哈,大佐阁下,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让炮兵们把酒席位置空出来,让帝国陆军的勇士们也尝尝支那酒席的味道。” 佐佐木的笑比稻本犬三郎的还要**,不过在随行的藤田和参谋耳中,却是十分地享受。 “报告大佐阁下,这个宅子也经扫荡仔细,除了一个腿不能动的支那人外,其他活着的全部已经杀光。” 看到稻本犬三郎他们的到来,攻占佛子岭和王家大宅的日军中队长,跑到了他的面前,向他汇报着。 “战果怎么样?” 稻本犬三郎对汇报中的什么支那人之类的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如此大一座宅子,自己会有多大的收获。 第二百六十一章 mp38的威力(三) “大佐阁下,攻占这座宅子时,我的中队阵亡士兵四人,受伤三人。除此以外,部队再无损失。” 大尉中队长报告着,他没有明白稻本的意思,单纯的以为自己的联队长要的只是战报。 倒是藤田走上去给了这个傻兮兮的中队长一个耳光,口中骂道:“八格牙鲁,没用的家伙,攻占一个没有任何危害的土地主的宅子,也会让帝国陆军的勇士玉碎。” 这一巴掌并没有把这个不醒目的大尉中队长给打明白,他弯着腰低着头,口里恭敬地说着:“嗨。” 藤田没有再打他,而是小声地提醒了他一句:“报告在宅子里搜集到的财物。” 鬼子大尉才如梦初醒,马上说道:“大佐阁下,这个财主家很有钱,我们不仅收获了几个仓库的粮食和货物,还有着许多的支那银圆,黄金和珠宝也是不少。” 一听到这些东西,稻本犬三郎的眼中发出精光,喜形于色,对大尉说道:“你的带路,我要亲自过目。” 王得贵瘫坐在柱子后面,看着自己的把兄弟胡海龙,被冲进来的鬼子兵乱枪打死在当场。他欲哭无泪,先前还有些害怕,可看到和自己相识相依几十年的把兄弟被射成了马蜂窝后,他反而没有了这些畏惧,不就是人死卵朝天吗,头断了也只不过是个碗大的疤,有什么可害怕的,如果换成二十年前,他敢冲上去扭断那个指手划脚的鬼子头的脑袋。可是现在,他只能用着呆泄的目光看着在自己宅子里说话嘻笑的鬼子军官们。 稻本犬三郎进到屋子里,一下就看到了半倚在柱子后面的王得贵,他一下子就闪到了佐佐木的身后,这是从军打仗多年,他养成的一个习惯,也算是他时刻都在保持着警惕吧。 “大佐阁下,这个人动不了,没有危险。” 带路的鬼子大尉说话的同时,走到了王得贵身边,一脚就蹬在他的脸上。鬼子军官可都是穿着厚底的皮靴,这一脚很重,当鬼子的脚离开王得贵的面门时,从嘴里和鼻孔里喷出来的鲜血已经沾满了他的整张脸。 “支那死猪。” 稻本犬三郎没有同情像条死狗一样被蹬倒的王得贵,反倒是骂了一句,也着实,换作别的联队长兴许一刀就会剁下,这个让自己受到惊吓的支那人的头,他只是骂了一句,算是已经很仁慈了。 王得贵听不懂鬼子讲的什么,他也没顾得上鼻尖的疼痛和满脸的鲜血,冲着这几个鬼子军官破口大骂,什么难听就拣什么骂,想到什么就骂什么,只可惜这些鬼子听不懂中文,如若能明白,肯定会当场折磨死他。 王得贵的突然情绪激动并没有让稻本他们有什么惊讶,也没人去在意这个丝毫没有伤害能力的人在发着什么疯,四个人跟在大尉的身后往内室走去。 “有财,艳茹,你们一定要给王家报这个血仇呀。海龙,你等着我,来世咱俩还做兄弟,比今生更好的兄弟。” 被鬼子无视,王得贵并没有逃过一劫的欣喜,反而像是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在喊,扯着嗓子哭着笑着,末了,他使尽自己的全身力气,把头撞向了身边的圆柱子。他在佛子岭二十余年,逼得不少百姓家破人亡,逼得不少人撞墙自杀,到最后他自己也落到这个下场,似乎也印证了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稻本犬三郎很满意,收获之丰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换作任何日军军官都不可能想像得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犄角旮旯里,在一个地主老财家居然会有如此大的财富和贮存,光几个大粮仓里的粮食,就能够供给六十五联队一整年,还有从未见过那么多的数不清的银圆,装满了几十个箱子,还有黄金和首饰,古董字画等等,这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稻本犬三郎想把这些东西马上运回本土,让妻儿们也见识见识,让他们以后也可以享受贵族的奢糜生活。 藤田深知稻本的心思,立刻就布置兵力和卡车过来搬运这些财物,而佐佐木不知从哪弄了一套茶具,就摆到了搬运现场,给稻本泡起茶来。 一切都看似很美好,稻本犬三郎的嘴笑得就没合拢过,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灾难即将降临。 ………… 区寿年很是奇怪,不是说鬼子每次出兵都会准备的很充分吗?可是现在,他的部队已经封锁了佛子岭到霍山的公路,双向的阻击阵地都已经构筑好,甚至是形成了一个方圆两公里的口袋,把进占佛子岭的日军大队团团围困起来,鬼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发现。 176师和鬼子交过手,在淞沪战场,在徐州战场上都吃过鬼子大亏,正因为是这样,区寿年才会百反谨慎,千般小心,直到所有的合围全部到位,他才长吁了口气。 176师比不上中央军的嫡系,可也有着万余之众,武器装备虽然算不上精良,但士兵们拿的也不是“烧火棍”,现在已经将这伙突前的鬼子团团围住,自然就不愿意再放走他们。 张义纯的电报追到了临时设置的师指挥部里,军属机枪营和炮营也都到位了,现在只等着他区寿年的一声令下,围歼鬼子的好戏就要登场。 他拿起了早已接通到炮营电话,咬着牙齿,对着话筒狠狠地说道:“开始炮击。” 这是他区寿年第一次指挥军属的炮营,第一次指挥炮兵对日军发动炮击。 之所以会咬牙切齿,是对自对日开战后,从来都是生挨鬼子炮击的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反过来炮轰鬼子了。虽然军属炮营只有四门125mm口径榴弹炮,可这已经是四十八军的宝贝疙瘩了;虽然每门炮打上十发炮弹就要马上撤退,可区寿年已经很满足了,他知道,如果没有这四十发炮弹,部队也得硬着头皮进攻,伤亡自然不会少。 当125mm口径榴弹炮的开炮响声传到区寿年耳中时,他快步地走出了临时师指挥部,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想要看看炮击后的场景,可是师指挥部修在一处低洼隐蔽处,压根就看不到,只能从在群山回响着的爆炸声中想像着那些场景。 没看到炮击现场,让区寿年有些失望,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就往回走,没走几步,却看到了往这边的路上走来了几个士兵,他们举着枪指着一个同样穿着国军军装的士兵。那个被押着的士兵,虽然是高举着双手,可是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嘴里一直不停地在说着什。 “做什么的?” 说话的是警卫营营长,端着枪的是他的兵,显然是觉得自己的兵惊扰到了师长,他有些不悦,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 “报告,这个人说他是是什么义勇团的,奉他长官的命令,前来求见师长,说有重要军情转达。” 押送士兵中为首的那人汇报道。 警卫营的兵天天是和师部的军官打交道,自然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可是这几个兵居然会让一个陌生人如此接近师临时指挥部,这让警卫营长很是纳闷和生气。 和警卫营长只关心师指挥部安危不同,区寿年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师临时指挥部,搭起来时间才一小会儿,这个某某义勇团的人就能找来,很让他吃惊,要知道这附近明里暗里可是至少有一个连的哨兵,能发现这又不让警卫营的人发现,难度真不算小。 “让那个人过来。” 区寿年没有警卫营长那么多担心,人家把这边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如若真有歹意,这里岂会如此安静? “先搜他身,再让他过来。”警卫营长还是有些不放心。 “长官,我没带武器,你们随便搜。” 被176师警卫营士兵押送过来的是小山子,前来这边找区寿年是孙玉民的意思,他自己也知道,这基本上是自己作为警卫员的最后几个任务了,从皇协军投诚而来的刚楞子已经在接手自己警卫员的事情了,孙玉民答应过要让他下部队带兵了,当年从南京退下来的人中,也只剩下他还是个愣头兵,也总算快熬出头了。 区寿年远远地就听到了小山子的话,第一印象就蛮好,一个前来传达信息的小兵,被枪指着,不仅没有半分惧色,还能谈笑风生,换作在场的任何一个士兵,包括自己的两个警卫,都未必能做到。 “不用搜了,让他过来吧。” 区寿年愈发好奇,他倒想见识一下,这个没听过的什么义勇团,倒底是哪路神仙。 “师座……” 警卫营长想劝阻,却被区寿年举手示意他打住。 “长官好。” 小山子跑到了区寿年面前,一个标准的军礼和响亮的喊声,让区寿年对这个小兵又多添了一些好感。 “小兄弟,你是哪部分的?” 看着和自己部下军装一模一样的小山子,区寿年问了一句。 “报告长官,我是杨树铺义勇团的,奉我们团长之命,前来向长官询问一声,佛子岭被贵部包围的日军,能否由我部发动第一波进攻?” 区寿年只是询问小山子的部队番号,可这小家伙,一口气把自己来这的目地全说了出来。 “佛子岭义勇团?属于哪个师哪个军的?你知道吗?” 区寿年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他询问了一声身边的参谋长,得到的答案是摇头,参谋长也同样没听说过。 区寿年和身边人的对话,小山子全听在耳里,他开口说道:“长官,我们杨树铺义勇团没有国军的正式编制,是自组的民团。” 这一句话把区寿年给逗乐了,他笑问道:“小兄弟,你确定不是过来开玩笑的吗?鬼子虽然被我部重重围困,但是想要吃掉他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凭你们民团,行吗?” 区寿年之所以这样说,是他太了解这些地方民团了,虽然名义上是团,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人枪,武器装备更加是不值一提,别说主动进攻鬼子,就是稍稍抵挡一下鬼子的进攻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这支叫杨树铺义勇团的民团,居然疯狂到要去进攻一个大队的鬼子,这让他如何能不也笑。 “报告长官,我们团长说了,鬼子血洗了佛子岭,我们有不少兄弟的亲人都枉死在鬼子刀下,现在有国军主力当后盾,我们团决心死拼鬼子一次,如果我们全打光了,也算是替国军主力消耗了一部分鬼子的弹药。” 小山子并没有因为区寿年的出言相讥而恼怒,反而是有情有理的解释了一遍,这让区寿年有些意外,也有些动情,甚至是产生了些许不忍,不愿看到这个杨树铺义勇团全都丧生在鬼子的火力之下。 “小兄弟,回去告诉你们团长,你们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可是打鬼子这种事还是让我们正规军去做吧,你们自保和保住乡亲们就行了。” 区寿年这些话倒是出自真心,他不想看到这个算是有点良知的民团覆没在佛子岭,委婉地拒绝了小山子。 “长官,我们团长说了,就算您不同意,他也要率部先冲进去,希望您在我们冲进去以后,就不要再炮击了,省得伤了自己人。” 小山子这句话说的很坚决,虽然话里的尊敬并没少,但是明显很生硬很冰冷,有点不容反驳的味道。 区寿年突然间对这支民团部队产生了兴致,连一个送信的小兵都能做得如此义正言辞,这支民团的主官会是什么样一个人呢。 “小兄弟,我是一片好心。” 区寿年还想再劝说一句,却被小山子一句话给顶回来:“谢谢长官的好心好意,不过我来这之前,团长就说了,不管您同意不同意,杨树铺义勇团都决心和鬼子血拼到底,请长官成全。”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区寿年还能说什么,只得同参谋长对视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告诉你们团长,你们进攻时,我会让部队提供力所能及的掩护。” “是,多谢长官!” 小山子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小兄弟。”一直没吭声的参谋长突然说话了,他询问道:“你们义勇团要投多少兵力进攻佛子岭被困的鬼子?还有,你们团长的名字叫什么?” 小山子听到这个问题后,自豪地回答道:“两个连,三百人左右,我们团长的名字叫孙玉民。” 他说话这句话后,快步向来时的路上跑去,只留下了这句话的余音在区寿年他们耳边回响。 “孙玉民?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师座,您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 区寿年点了一下头,他是知道的,韦云淞调去组建三十三军的时候,曾经和这些老部下告别,那时就提过这个昔日国军赫赫有名的战神就在六安,和新四军混在一起,可他万万没想到,完全不是那回事,人家自己组的民团,和以前一样,看到鬼子就眼红,现在仅凭三百士兵就敢冲锋,这等做派让区寿年都有些汗颜。 第二百六十二章 mp38的威力(四) 当四声剧烈的爆炸在已被炮火犁过一遍的佛子岭炸响时,孙玉民的心也跟着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般令他震撼的声音了。 125mm口径榴弹炮,虽然比不了日军重炮旅团的那些夸张的大口径火炮,但是这几乎已经是国军部队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武器。原先二十师的炮团,拢共都只有十二门,而现在的四十八军一个军才四门,可想而知它的珍贵。 听到这熟悉的怒吼,又有着mp38在手,孙玉民突然之间凭添了许多豪情,他兴奋的冲着身后两连排得整整齐齐的士兵喊道:“兄弟们,今天让鬼子真正见识一下咱们杨树铺义勇团的厉害。” 戴存祥、黄伟和董文彬聚在孙玉民的身边,第候着他的指示,三人也都是从中央军嫡系出来的,125mm口径榴弹炮的声音自然能分辨出来。 “老大,看来廖磊那边这次是动真格了,连看家底的炮都拉出来了。” 戴存祥的脸上同样是满脸喜气,先前他还担心就自家那些小炮,对镇子里的鬼子杀伤不会太大,现在有了这几门家伙的提先轰击,就算消灭不了多少鬼子的有生力量,但肯定会给鬼子一些沉重打击,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大忙,最起码等下自己一连进行冲击时,伤亡会减少不小。 “是啊,自南京失陷,徐州战败后,廖将军以一己之力,屹立于安徽两年多,鬼子硬是没有奈何他,真是神勇啊。” 孙玉民感叹道,这样一个抗日将军,将在几个月后病故,每每想到这,他都会觉得很可惜。 “小山子回来了吗?”孙玉民叹息过后,立刻又问道。 “还没有,不过我们前面阵地上的国家部队显然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主动撤出了撒在我们这个方向的暗哨。” 董文彬回答道,他脸上同样洋溢着笑,但是和孙玉民他们不同,他是对自己连队的精神面貌感到高兴,三连自上次伏击战后,损失太过于严重,说是老兵连,但相对于一连和二连来说,几乎比新兵连好不了太多,但是这次拉出来,所表现出来的军事素养和纪律都和一连不相上下,这让他感到倍有面子。 “林生的小炮都准备好了吗?” 孙玉民又问了句。 “先前就已经派人来报告,他们都已经准备妥当,咱们所有的小炮都拉来了,林原平的警卫排也被他借过来当警卫了。” 这次是黄伟回答的,虽然他是在霍山才加入的,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才干和忠心,早已经被众人容纳,进了孙玉民身边的核心圈子。 “很好,咱们先上去国军阵地上,等他们的炮一停,咱们就准备开始攻击。” 孙玉民一心想训练自己部队的步炮协同作战,虽然这其中会冒被自己炮兵误战的风险,但如若真让他实现了这一目标,那以后和他相遇的鬼子,可有得苦头吃了。 步炮协同作战,在现今这个阶段,就算是号称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日军都还做不到,孙玉民却苛刻的要求杨树铺义勇团做到这一点,虽然有过这样的演练,但是实际操作起来,他心里也是没底。 所以这次他打算来个瞒天过海,不在炮兵知晓的情况下,强行发动攻击。这真的是考验他自己的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在考量炮兵的抗压能力,和一连三连士兵的勇敢精神。 孙玉民此时也不知道,当自己的炮兵发现他们在炮击的时候,自家的部队竟然攻进了镇子里面,那时他们的反应会如何,会不会手软,会不会敢继续炮击。 当四十八军炮营的榴弹炮开始炮火延伸时,孙玉民拉动了mp38的枪机,大声喊道:“兄弟们,杀鬼子了。” 在三连的人和原本阵地上的国军部队瞠目结舌的震惊中,一连一百五十余士兵,在孙玉民和戴存祥、黄伟的带领下,如同一道不可阻挡的洪流般,向着被炮火犁过两遍的佛子岭泄去。 176师临时师指挥部里,区寿年接到了下面团里打来的战地电话,说:“两个连的穿着国军军装的部队已然上了陈地,手上拿着的全是从未见过的短枪。” 听到这个汇报后,区寿年更加猜不透孙玉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己方炮营四门榴弹炮的九发炮弹已经打完,最后一发象征性地延伸了一下,然后就趋于了平静。就算区寿年还想让他们再打几发,也是不可能了,张义纯只给了四十发炮弹,打光了不管前面是什么情况,他们都得撤退。 他正叹息着,如果炮弹能像鬼子那样管够的话,176师这场仗就好打的多。 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区寿年随手就抓了起来,其实不用猜,他都知道,肯定是阵地上报告,孙玉民带着两个连杀进镇子里了,虽然心里基本上能确定,但是他还是想亲耳听到这个事实。 电话里报告和他所想差不多,炮声一结束,孙玉民就亲自带人往镇子里杀,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只带了一个连,另一个连被留在了阵地上。 他这是要干嘛?区寿年完全懵了,他弄不懂孙玉民是作的什么打算,两个连攻进去尚且嫌不够,他还只带一个连,难道真的想去送死吗? 正疑惑间,群山中忽然间又响起了炮击爆炸的回响,而且是一连串的回响,爆炸的响动虽然比不上己方的125mm口径榴弹炮,但是数量上完全弥补了这个不足,声势显然比先前的炮击更为激烈。 “谁在开炮?不知道已经有部队已经杀进镇子里了吗?赶快停止。” 区寿年听到这一连串的响动后,第一反应就是包围镇子的哪个团用迫击炮在轰击,可一想不对劲,自己176师的装备情况他门清呀,不管哪个团都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小炮,除非将整个师的小炮都集中,否则压根就打不出这种声势。 参谋长很快就询问了参与包围的两个团,甚至还问询了设置了阻击阵地的另两个团,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炮不是176师的部队打的。 是鬼子的炮击?不对,如果鬼子此时还有能力发动如此规模的炮击,那么己方阵地肯定会受损不小,若真有如此情况,阵地上的电话早就已经打进来了,这点完全可以排除。 难道是孙玉民自己的部队打的?也不对呀,先前就已经得到报告,他亲自带队杀进了镇子里,现在炮击,不是把自己往炮火里填吗? “走,去阵地上,我倒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个孙玉民倒底是什么样子一个人。” 区寿年对着参谋长说道,既然自己猜不透,倒不如亲眼看看。 “师座,这恐怕不妥,阵地上太危险了。” 参谋长和警卫营长同时劝阻道。 “有什么不妥?孙玉民有胆量敢带一个连杀到敌人心窝里去,我区某人就连上阵地的胆量都没有了吗?” 区寿年的话一下子就把他们二人的嘴给堵上了。 ………… 吴林生正乐呵地看着炮手发射着炮弹,他是个门外汉,压根就不清楚什么座标、曲射、直射这些专业上的东西。在他心里,老大之所以派自己过来,其实算是给二连一个名份,这场仗不光是一连三连在打,二连也有份参与,只要自己保护住这些炮和炮手,任务就算完美完成。 他很悠闲,炮兵阵地虽然离前线不远,但有着国军一个团守着阵地,还有着老大带着的一连和三连在,基本上可以说是高枕无忧。 “吴连长,吴连长……” 一个声音急切地从远处传了过来,接跟着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似乎非常焦急。 吴林生徇声一看,是自己派出去的观察员。 “怎么了?火急火燎的样子。” 吴林生有些不悦,如果是自己的兵在战场上如此惊慌失措,非得好好训斥一番。 “不能再炮击了,不能再开炮了,老大已经带人往镇子里冲了。”观察员本来是在观察弹着点,可忽然间发现己方炮击的同时,孙玉民居然带兵冲锋了,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虽然做观察员的时间不久,但是他也知道,顶着炮火冲锋,几乎是把脑袋扛着去送命,按理说像老大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将,不应当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这才着急忙慌地跑来阻止和报告。 “什么?”吴林生被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浑身都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往举着指挥旗的队长跑去,扯着喉咙大声喊道:“赶快停止炮击,老大杀进去了。” “吴连长,你别大惊小怪,开炮之前我就料到了老大会这样做。”炮兵小队长并没有紧张的样子,反而是一脸轻松。 “什么意思?”吴林生没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林生,你最近忙着练兵,很少关心咱炮兵分队的事。老大最近常往我这边跑,商议着把步炮协同纳入到实战中来,可又担心炮手的心理素质和冲锋的战士会畏惧,所以这件事,一直搁置在那,现在逮到这样的机会,我就料到他会兵行险招,用实战来证明这是可行的,用他的胆量来消除炮兵心里的恐惧。” 炮兵小队长叫史社华,以前是孙杰海手下的一个连长,当初孙玉民决心离开二十师的消息传来后,他义无反顾地跟随着戴存祥的脚步,来到了武汉。这看似自毁前程的一步,却挽救了他的性命,长江边上那一战,孙杰海的炮团全军覆没,他因为已经跟随了孙玉民,躲过了这一劫。杨树铺义勇团炮虽然都是小口径的,拢共也没有几门,但是他却成为了这些炮的主人,成了几个连营长争相巴结的对象。 “社华,你说的这些都当真?” 吴林生虽然相信了他的说词,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当真!”史社华虽然在向他解释着,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兵,见诸元都已装定,手中高举的红旗又甩了下来,口中也在厉喝:“放。” 又是十几发迫击炮弹和榴弹飞向早已经是一片废墟的佛子岭。 听到空中的声响,孙玉民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这个史社华,终于没有让自己失望,关键时刻一点都没手软,这种差使换作自己都未必做得有他好。看来,他是一个值得住任和培养的人才。 炮兵没拉稀,一连的战士们,你们更加不会拉稀吧。 孙玉民看着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战士超过自己,他有些汗颜,外面跑了一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已经被这帮小子给超越了,看来这个把月的训练还是没让自己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十几颗炮弹在前方几十米炸开,震起的灰尘将这一片都弥漫,就如同是故意要形成掩藏往镇子里冲锋的一连一样。 马上就要进入镇子,可是一连还未遇到任何阻击,这说明了孙玉民的这一兵行险招大获成功。 炮兵们顶住了压力,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接下来就该轮到一连的表演了,就该让鬼子们尝尝自动火器的滋味了。 在漫天弥漫着的灰尘中,mp38终于发出了它在中国战场上的第一声枪响,这悦耳的枪声,将孙玉民心中的热血激荡的沸腾不已。紧接着这第一声枪响后面,两支、三支、十支……更多的mp38冲锋发出了怒吼,其间虽然夹杂着一些九二式重机和歪把子的声音,可和这如同炒豆般杂乱,无任何规律的枪声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孙玉民在黄伟和一个排长的“阻挡下”,仍然很快冲过了这片灰尘,没有时间让他停下脚步细看这如同屠杀的场面,端着冲锋枪的一连士兵如同虎入羊群,自动火器强大的续航能力,几乎是在屠戮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鬼子们。 孙玉打仗的原则向来是不吝啬弹药,哪怕明天没米开锅,他都不会为省几颗子弹,而让士兵们拿命去填。 所以在他手下当兵是件很幸福的事,当mp38这杀器被他申明不限量供应子弹后,一连的士兵谁还会替他节省子弹,初尝这种快感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大多数还是拿着三八大盖的鬼子兵,再训练有素,再如何不畏死,可也是抵挡不住强大的自动火力。 骄横的稻本犬三郎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打下佛子岭,缴获的这多物资还没开运就成了别人的东西;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就是这看似简单的一次出征,竟然会让自己失掉性命;他更加不会想到,在临死之前,他见识到了在欧洲战场大放光彩的冲锋枪,漂洋过海到中国后的第一次上战场,居然会是在他的眼前。 第二百六十三章 步炮协同 一连的人在戴存祥引领下,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所到之处,鬼子尸横遍地。 也亏得有四十八军炮营的那几十发炮弹,给了攻占佛子岭的日军沉重的打击。虽然炮不多,发射的炮弹也不多,但胜在突然,125mm口径榴弹炮可不是吃素的,一发炮弹下去,弹着点周围十来米不可能存活任何生物,丝毫没有防备的鬼子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给打懵了。一连冲进来时,其实大部分的鬼子有生力量都已经被两轮炮轰给炸得七七八八,特别是重机枪火力,基本上没打出它应当有的威力,而一连的mp38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性能最为优越的枪械之一,全自动的火力让剩下不多的鬼子兵如何抵挡得住。 如若不是王家大宅里百余名垂死挣扎的鬼子兵架起的几挺重机枪和轻机枪火力,孙玉民恐怕是捞不到开枪的机会了。他被黄伟和一连的一个排长堵在身后,想快都快不了,这两人也不贪战功,只一门心思地阻挡着孙玉民,就是不让他的速度起来,弄得他火冒三丈,却也无可奈何。他总不可能对护着他的部下发火吧,换作李天喜、吴林生他们,照样会这样做,谁让这些人都把他当作大哥呢。 “老大,怎么办?鬼子仗着屋子里的几挺重机枪死守着,兄弟们若是强攻,损失会很大。” 戴存祥有些愤怒和焦急,说话都是满嘴的戾气。 孙玉民远远地看了一下王家大宅,院墙虽然已经倒下,但是院门却像座牌坊一样立在那儿。 所有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但至少有一点是孙玉民知道的,一连刚刚肯定有过攻击,戴存祥之所以会焦急上火,十有八九是因为损失了一些弟兄。 “你是一连的长官,你问我怎么办?”孙玉民有心在战场上点拨点拨这个高傲的能上天的骚鸡公,他接着说道:“好歹也是当过团长的人,拔一个小小的钉子,也会如此的为难,你让我怎么看你。” “老大,我……” 戴存祥被孙玉民的这几句话给噎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红着个眼睛,提着冲锋枪就要往宅子冲去。 “嫌命长啊?” 孙玉民一把拽住了他,生气地骂道,这会他是真的有些恼火了。 “你给我记住,不论什么时候,打仗都不能只靠一股英猛劲,试着用用自己的脑子。” 孙玉民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语气,完全是恨铁不成钢,他边说边指着不远处一间正在熊熊燃烧的房子说道:“既然鬼子缩在乌龟壳里不出来,那我们就把乌龟壳连带着他们一起给红烧了吧。” 身边的一连战士都被这句话逗乐了,连带着戴存祥和黄伟也咧着嘴笑了起来,刚刚那有些严肃的气氛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靠山的镇子自然少不了柴火,虽然很多都被炮火点着,但是一连的士兵稍稍搜寻了一下,还是找到了不少过来。 孙玉民让一连的士兵先投掷了一轮手榴弹,然后又集火了一轮,佯攻了一番,掩护着拿着柴火的二三个士兵从侧边的鬼子盲区摸了过去。 之后,便是点着了这些干柴,很快就腾起了巨大的火焰,不多大一会儿,就把大部分是木制的宅子给烧着了,这一烧着哪里还能收拾得住,冲天的浓烟和火势看着都让人害怕,更别说身处其中的鬼子兵了,谁也不愿意被活活烧死,都不要命似的往外跑,迎接他们的自然是如雨的子弹和手榴弹。 董文彬见镇子里的枪声停歇了,很是担心,如果不是牢记着孙玉民的话,在阵地上给兄弟们准备条路,他老早就想带兵冲进去了。还好,没一会儿他又听见了冲锋枪的响声,这才把心给放下。 “连长,镇子里起大火了。” 一个眼力劲好的士兵突然叫道,徇着士兵手指去的方向,董文彬看见镇子中央的一处宅子冒出了大量浓烟,没多大一会儿,''冲天的火焰都窜了出来。 “这火烧得好呀。”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董文彬的身后不远处,他扭头一看,一个没有佩挂军衔的中年人,在十几个军官和士兵的簇拥下往他这边而来。 董文彬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来人他虽然不认识,可是能让守这个阵地的军官们跟在身后,能让他们恭恭敬敬的,肯定是这支部队的长官,他上到阵地上没多大一会儿,就知道了他们是隶属于176师的,师长叫区寿年。 那现在这个人,不用介绍董文彬都能确定,他就是176师师长区寿年。 董文彬本来是伏在战壕里,看见了他们过来,便站起身来,但是他没有敬礼,只是站在那里,等着看区寿年他们的来意。 “这位是我们区长官。” 先前和董文彬有过短暂沟通的守阵地的国军营长向他介绍着来人,跟着又向区寿年介绍着他,说道:“长官,他是杨树铺义勇团三连连长,董……” “董文彬!”他看到国军营长卡壳了,知道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索性自己说了出来,避免了那人的尴尬。 “你不担心你的长官吗?他只带了一个连杀进去。”区寿年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虽不是个高傲的人,但是在别的部队的下级军官面前,自然得端着自己的身份。他哪里知道,面前的这个连长,曾经也是个领兵两三千的团长,是南京城那场血战退下来的精英。 “当然担心,区长官,如果是你带兵杀进去,我相信你身边的诸位也会担心。” 董文彬的话说的不卑不亢,即给他戴了高帽子,又没有刻意贬低自己。 得体的回答让区寿年很是赞赏,他继续说道:“董连长,看样子你对你们长官亲自率兵突击,抱有很大信心啊。” “是的,别说被炮轰过的鬼子,就算他们是元气未伤、严阵以待,我们孙长官都会吃光他们。” 董文彬这句话有些夸大,但就是这句稍稍夸大的话,区寿年却深信不疑。一个被外界称做战神的人,会身先士卒地带兵杀入敌人心脏,光这份胆量,就已经让众多国军将领汗颜,别人不说,区寿年他自己就做不到。 南京城到济宁到兰封再到瑞昌,这个姓孙的打的这些大仗,哪一件不是震撼人心,哪一件不是让国人兴奋,让同僚惊叹。 现在,区寿年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也算是领教到了,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光凭名字都能让鬼子颤抖;为什么会让鬼子悬赏十万大洋取他脑袋;为什么会让鬼子听到他的死讯后,兴奋的一举拿下武汉。 炒豆般的枪声又重新响起,就在镇子中心着火处那边,区寿年可能还会想象不出那边发生了什么,但董文彬却是非常清楚,这是一连在收拾从火场逃出来的敌人。 这场冲击战应该是打完了,只可惜了自己的三连,为了把住这条能让一连撤退的道路,硬是连汤都没有喝上一个,这不仅让他有些沮丧。 区寿年搞不清楚,面前这个董连长听到枪声后先是欣喜满脸的得意,然后很快又露出失望的神色,会是什么原因,可以他的身份又不好问询,只得转移话题,说道:“董连长,你的枪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能。”董文彬心中虽然有些小小失落,但是并没有失掉自己的分寸。他将枪机卡进保险槽以后,就双手把冲锋枪递了过去。 “这是花机关吗?” 冲锋枪在现在的这个阶段,国军部队中非常少有,除了重庆的警卫部队和宪兵部队,就只有军统和中统那些配备了,士兵们都把这种枪统称为花机关。区寿年虽然见过这种枪支,但是却是头一次看见把这种枪用到实战中来,不免有些好奇。 “是的,区长官,这枪叫冲锋枪,是我们长官花高价买来的。”董文彬听说过这批枪的来历,自然不会对外人细说,只讲了一句花重金购买,一下子就能堵住别人的嘴,至于从哪买的,买的谁的,花了多少钱,谁也没这个胆量去盘问孙玉民。 区寿年爱不释手地把玩着mp38,甚至把枪机从保险卡槽上拨了出来,准备拉动枪机时,却被董文彬阻止,说道:“区长官,现在不好试枪,会发生不必要的误会,等我们长官回来后,你可以多打几弹夹子弹。” 这番话一下子就让区寿年听明白了,敢情放一个连在自己阵地上,是对自己不放心啊。可随即区寿年又想到,换作自己也会同样去做,既在阵地上准备了一支后备队,又给自己留了条退路,虽然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心还是要有的。这件微细的事情,算是给区寿年上了一课。 可区寿年万万没想到,在这条战壕里另外一件事情,让他几乎感到不可思异,更加加深了对孙玉民的敬意和佩服。 “报告董连长。” 一个声音打断了董文彬和区寿年的对话,来人正是先前向吴林生报告,说孙玉民亲自冲进镇子里了的,那个炮兵小队的观察员。 “什么事?说!” 董文彬刚好借着这个当口岔开了区寿年的话题,若是这边真的响起冲锋枪的枪声,估计孙玉民马上会率领一连反扑回来,那造成的误会可就大了。 “吴连长让通知您,他带着炮兵先撤了。” 这个来报信的士兵回答道,接着他又说道:“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如果没有,我赶回去归队了。” 董文彬哪会有什么交代给吴林生的,两个连正在暗地里较劲,平时他们几个主官甚至都会针锋相对,互相不服气着。 他正想示意这个士兵让他离开,区寿年却发问了,而且是那种极为惊讶的语气。 “难道刚才的炮击是你们刻意为之?” “算是吧。” 那个士兵愣了一下,不敢冒然回答,眼睛望向了董文彬,等待着他的示意。董文彬当然不会让底下的人去和人家的长官直接对话,替他回答之后,又做了个让他离开的手势。 “算是吧是个什么意思?”区寿年没听懂,他又问了一句。 “这是我们孙长官的一个战术,但是这个战术没敢让炮兵知道,他也担心炮手会发软。” 董文彬解释了一番,他没说出来,其实孙玉民的这个战术,连他都不知道,如果事先知道他会这样做,戴骚鸡公那边不知道会怎么样,反正自己是肯定会阻拦的,哪怕是挨上几巴掌都不可能让他冒这个风险。 “故意而为之?为什么?” 区寿年顺口就问了出来,话一出嘴他立刻就后悔了。作为一个少将师长,其实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能做到炮兵和步兵的无间隙衔接,那么起到的作用可不是作战参谋在地图和沙盘上推演就能展现出来的。 步炮协同作战并不只是口中说说那么简单,牵涉的范围其实很广,孙玉民之所以在这个战术完全没演练成熟就冒冒然使用,目的是想克服炮手怕误伤己方弟兄的畏惧心理,可是在区寿年的眼里,这已经是一种他随时都能够拿来使用的成熟战术。 这种战术别说国军中,连gcd的部队,甚至是鬼子部队都从来没有使用过。因此带给区寿年的震惊是从所未有过的,孙玉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从先前的能打善战,此刻升华为高高在上的神,高高在上的战神。 “这是孙长官对我们每个连的基本要求,如果不敢顶着自己炮兵的炮火冲锋,那就不是他孙玉民的兵。”董文彬的这句话又给了区寿年震撼,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孙玉民敢顶着炮火冲进敌人的心脏;为什么每次都敢和鬼子真刀实枪的干,这是因为手下有着一帮子铁心追随他的骨干,有着一帮子能在后面托起他的兄弟,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有着一股特别的力量,有着一股特殊的勇气,以至于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敢逢敌亮剑,而且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当一个一连的兵从镇子里跑出来,向着阵地这边挥舞着双手时,区寿年知道,仗已经打完了,本来是自己176师的天大功劳,就这样被那个传说中的战神给夺了去,而且让他心服口服,没有一点怨气。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利益最大化 区寿年总算是见到了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男人。 和他想像中的有些许不同,本以为这个号称国军“战神”的人会是一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让人见而生畏的男人。可是见了以后,才发现这个让鬼子胆战心惊,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居然会是如此消瘦,特别是左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让他记忆深刻。 “孙将军,久仰大名。”区寿年以堂堂少将师长的身份,给了这个自己尊崇的男人,敬了一个军礼,然后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这才是平级间的礼节,敬的那个军礼只是作为一个军人,给予对方的一个算是敬意吧。 孙玉民的右手抬到了胸前,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握上了区寿年伸来的手。他本来是想回敬一个军礼,可是一想到自己早已经脱离了国军的队伍,又打住了那个动作,对于人家表现出来的友善,自然不会用冷屁股去对待。 几句寒喧和客套话以后,两个人握着的手才分开。 孙玉民指着仍还在冒着浓烟的大宅子说道:“火势太大,我的人拼杀了半天,已经累坏了,这火就交给区师长的人去扑了,顺便把打扫战场的事也一并归还。” 他后一句话其实说的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没办法,这场仗本来就是从人家手上求来的,而且人家两个团在这看着,还有两个团在那边防备着,如果自己抢了缴获和打扫战场这活,鬼知道这姓区的会是个什么态度。 “走,一起去看看,鬼子这次给了咱们什么样的收获。” 区寿年是个老江湖,怎么会听不出孙玉民话中的那份不舍得,对于这个自己敬佩的人,他打算分上一杯羹,也不枉他这半天给自己带来的震撼。 “区师长请。” 孙玉民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有戏参与“分脏”,立刻笑眯眯地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领着他往王家大宅走去。这副样子,完全不像一个赫赫有名的战将,倒像是一个阿谀谄媚的小人。 孙玉民没有料到自己放的这一把火会如此的凶猛,从王家大宅蔓延到了佛子岭镇,如若不是176师人多势众,还真是一时半会扑灭不了。 待士兵进去烧得千疮百孔,已然是一片废墟的王家大宅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后,孙玉民和区寿年才踏进了这个曾经富甲整个霍山,甚至是六安的王家大宅。 一进到屋子里,首先看到的就是三具已经烧得半焦的尸体,一具在窗边,一具在柱子旁,一具在柱子附近不远的大厅中间。整个屋子里全是火场的糊味,还时不时地夹带着一股恶臭,不用说都知道,是这三具半焦的尸体传出来的。 区寿年用手帕捂着鼻子,嫌弃的说了一句:“找几个人,挖个坑埋了,省得恶心。” “区师长,这事让我来处理吧。”孙玉民接着区寿年的话说道。虽然尸体已被烧成了半焦,但是他一眼就看出了尸体是谁。窗边的是胡海龙,这个可敬可佩的汉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和王得贵共生死;柱子边上的是王得贵,他半边脑袋都凹进去了,看起来像是自杀;而王得贵附近不远的大厅中间是一具女尸,因为没有挨着什么易燃的东西,尸身保持得较好,只是孙玉民不认得,他不肯定这个年近花甲的妇人是胡海龙的夫人还是王得贵的夫人。 可不管是从道义上讲,还是从情义上讲,他都有义不容辞的义务替他们收尸。道义上,他孙玉民欠着胡海龙的人情,一直都没有机会报到,现在人家死了,收个尸还不是应该的吗?情义上,王得贵是王艳茹和王有财的亲爹,是周善军的岳父,虽然自己不太喜欢这个作恶多端的大财主,可是替他们收尸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何况周善军和王有财两人此刻正被176师的人拦在火场外,长官在里面查看“收获”,怎么可能会让外人进去呢。 “孙将军识得这三人?”区寿年大感惊奇,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问了一句。 “是的,他们算是孙某的故人,替他们收尸也算是尽尽晚辈的心意吧!” 孙玉民有些伤感,他在惋惜胡海龙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至于王得贵,就算是自己欠他的吧,毕竟即抢过他的钱,又缴过他的械。 “这样啊,孙将军的故人,理当厚葬,理当厚葬。” 区寿年根本就无心再扯这几具焦尸的事,扯着孙玉民就往里走,说道:“故人的丧事让手下去操持,我们先进去看看。” 孙玉民对董文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操办这事,然后跟着区寿年往后院走去。 王家大宅不愧是方圆百里都首屈一指的大户,连孙玉民都觉得就这样付之一炬太可于可惜。 后院不仅是一个大花园,周边还建有几栋房子和一个庭院。庭院自然是王得贵一家居住的地方,而那几栋房子除了有一栋是给下人居住的外,其他的全是堆满东西的仓库。 这一把火显然是殃及了这里,看到不断有士兵从还冒着烟的屋子里搬出一件件东西,一捆捆物资和一袋袋粮食时,孙玉民更加的后悔当时为省事,为了省弹药和伤亡而作出的放火的决定。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么多的物资就这样被烧了呀,真是太可惜了。” 区寿年看着自己的士兵,把被烧毁了一半甚至是一大半的物资,都从仓库里搬出来,也是心痛不已。他知道,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士兵们,不舍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白白糟蹋了。 “师座,这些虽然是要不得了,但外面的卡车上装的可全都是好东西。” 一个军官满脸兴奋地对区寿年说道,他以为师长是在心疼东西都被烧毁了,会捞不着好处,才急切地安慰。 区寿年当时没有什么感觉,可当他和孙玉民一起走到院外,看到十几二十辆满载着物资的卡车后,他心中突然恨恨地在心底骂起那个引领他来的那个手下。 见者有份,人家孙玉民的部队不仅出了力,还流了血死了人,这一长溜的卡车,这一大笔物资和财富,总不能一份都不给人家,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如果孙玉民没看到这些卡车,没看到这些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大不了,打扫完战场,送他几挺鬼子的九二式重机枪和歪把子。现在,打算给的那些枪支显然不足以打发孙玉民了。 “区师长,这些都是你的战果,如若这些东西拉回去,再把鬼子的尸体拉到一堆,让随军记者拍上几张照片,和着这些缴获一起呈上去,孙某估摸着下次再见到时,要改口称区军长了。” 孙玉民的这句话摆明了是不打算要这些战利品,也不打算抢这个战功,而且还有着奉承的味道,这样子的一个态度,完全出乎了区寿年的意料,让他反而不好意思吃独食。 “这怎么行?孙将军,你这话是在打区某的脸。”人家如此表态了,区寿年哪里能厚得起脸皮来,他接着说道:“不管是缴获还是战功,咱俩都二一添作五,平分。你看行不行。” 区寿年这话说的虽然很轻松,可心里却似在滴血,目测了一下,这些卡车上的东西,就算全是粮食,也足够自己的师吃上好一阵子了,更别说还有可能是别的贵重财物了。 “不,不,不。”孙玉民还在推辞,他说道:“区师长,东西你要真给一些也行,但战功千万别扯上我的名字,大家都是明白人,扯到我以后,恐怕以后对区师长的发展不利。” 区寿年完全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个看似忠良的人,对他耍起了心眼。 战功对于孙玉民来说,真的是虚头巴脑的东西,他早就过了要这些东西的时期,物资、枪械和钱财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区寿年和孙玉民恰恰相反,战功对于他来说,远远胜过这些战利品,如若孙玉民可以舍弃这份功劳,分一半物资给他,区寿年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孙玉民的这话一说出来,就像是掐准了区寿年的命脉,他还以为是孙玉民故意将这份天大的功劳相让,猛地抓住了孙玉民的手,激动的说道:“孙兄,不,孙贤弟,若你真愿让区某独领这份战功,日后定当报答。这里的战利品,先由贵部先挑先选,想拿多少拿多少!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区师长,孙某的话向来是一言九鼎,你大可放心。” 孙玉民本不打算再对他承诺什么,可是看到不远处一具横卧在地上的鬼子尸体后,心中一动,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打算借这具鬼子尸体,为自己争取到更大的利益,便说出了这番允诺的话。 “太好了,孙将军……” “佐官刀,区兄,你发达了!” 区寿年还要说感谢之类的客套话,却被孙玉民突然的惊呼给打断。 顺着孙玉民手指的方向,区寿年看见了墙角根前一个袒胸露怀的矮胖鬼子尸体,尸体的小腹上插着一柄没至柄的武士刀,死去显然是已经有一段时间,可是一双手还是死死地抓着刀柄。 他还在奇怪孙玉民为何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正想询问,却看到孙玉民迈着大步往尸体那边走去,边走还边喊着:“区师长,你发达了,我可不可以收回先前说的话?” 区寿年被这句话一激,连忙小跑了几步,他怎么可能同意孙玉民出尔反尔。打算过去和他理论一番,可紧跟着一想,不对,他孙玉民能有那么大的声望,绝对不至于会自食其言。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让他后悔的事情,才会让他说出这番话来。尸体,对,就是那具尸体,孙玉民看见那具鬼子尸体后,才会突然间有了这个转变,他当时还说了句“区师长你发达了”的话。难道说,那具在墙角的,不起眼的鬼子尸体有什么秘密?难道说这具尸体是鬼子的大官? 一想到这里,区寿年就已经基本上能肯定,自己的猜测应当没错了。他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在孙玉民改变主意前,得好好和他沟通一下。 稻本犬三郎贵为第六十五联队的联队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要知道一个大队的帝国陆军和一个中队的山炮兵,几乎可以硬扛国军一个主力师的。可是现在,被两通炮击给炸的几乎失去了作战能力,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自己太轻敌了,也太过于相信情报机关的能力和自己部队的战斗力,才会遭遇到此等不堪一击的溃败。还有自己的任性也是和自傲也是这次惨败的重要原因,如果像以往的战斗一样,四处放出警戒哨;如果像以往的战斗一样,让山炮中队多带些炮弹或者是留出一些炮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几无还手之力。 中国军队的炮弹像不要钱似的在轰击着佛子岭,更为可怕的是,炮击还在持续,中国军队已然杀进了镇子里,难道他们就不怕炸到自己人,又或者是他们的步炮协同作战已经是趋于成型和完美?这个课题帝国陆军也在攻克中,但是到目前为此,都只还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而在被帝国陆军横扫的中国战场上,居然出现了如此精确的步炮协同作战,这太不可思协了。这还不算,这支训练有素的中国军队还装备了数量不菲的冲锋枪,别人不懂,身为陆军士官大学的高材生的他怎会不知,这种横扫整个欧洲的枪械,对于近距离作战,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当望远镜中,端着冲锋枪的支那士兵如同狼入羊群一样,屠戮着自己的勇士时,稻本犬三郎彻底绝望了,就算是县城里自己的部队得到消息来救援,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稻本犬三郎解开了军装外套的扣子,又一把扯掉了衬衣上所有的扣子,拔出了那把跟随自己多年,四处征战的武士刀,倒转刀锋插入了自己的腹部,虽然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哆嗦,但是却有一股莫名的快感刺激着他的头皮,他把刀锋一扭,又横向一拉,便再无知觉侧倒在地上。 地上这具鬼子尸体死去的惨象,让区寿年有些惊讶,他想象不出是什么力量能使人对自己如此的凶残,从创口流出的人的内脏淌了一地,看着都有些恶心,可孙玉民居然直接踩了上去,眉头都未皱一下,掰开了鬼子死死抓紧的刀柄的手,拔出了几乎没至柄的武士刀。 夕阳的余辉下,被孙玉民高高举起的沾有血迹的武士刀,闪烁着让人心畏惧的寒光,垂在空中的金黄刀穗和刀柄上那让人著目的菊花,似乎在向周边看着这里的国军士兵宣示着刀主人的身份。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把刀的收获 “佐官刀!代表着日本皇室的菊花!” 区寿年连着两声惊叹,他内心的激动,已经完全胜过了先前看到这一溜卡车时的感觉,对于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时候的他来说,如果将这一柄有着日本皇室记号的佐官刀呈上去,升官加衔那真是指日可待,相对于眼前的这庞大的物资和缴获,他宁愿只要这一把刀。 “区师长真识货。”孙玉民在国军中混迹过,自然知道这些将领们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他远远地看到这把刀时,就已经认出了是一把佐官刀,在济宁时他可没少缴获,只是没想到在佛子岭居然会看到一把有着日本皇室记号的佐官刀。虽然有着这个记号,并不能代表死在眼前的这个鬼子是日本皇室的人,刀也有可能是皇室中的某一人赠予的,但至少是能说明,死去的这人是个日军佐官,而且和日本皇室有着瓜葛。 孙玉民先前就打算利用这把刀,给自己尽量多的争取最大的利益,现在有了刀柄上的那个菊花记号,区寿年不出点血,那怎么行。 “孙将军,别老是看刀柄,你看看刀身上有没有菊花的记号?” 区寿年说这话时很激动,他此刻特别的盼望着刀身上也有着菊花记号。这其间有个小秘密,国军中知道的人不算多,如果武士刀或者是叫做指挥刀,刀柄上有着菊花,说明这是皇室所赠出,如果刀柄和刀身上都有菊花记号,那么就说明这个人是皇室的成员,虽然不一定是近亲,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的皇室的成员。 从鬼子尸体上扯下了一块布,孙玉民拭去了刀上的血渍,可是将整把刀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刀身的某个地方有着菊花的印迹。 区寿年已经凑到了孙玉民的身边,对于刀身上没有找到菊花的记号,他并不沮丧,眼睛里完全是想把这柄佐官刀拿到手里的渴求。 孙玉民对区寿年的这份渴求早就泯然于心,他装作非常喜欢的样子,高举在眼前,一副十分欣赏的样子,口中还一直在喃喃自语:“好刀呀,好刀。” “确实是一把好刀。”区寿年只差没动手去抢了,在旁边附和着。 “区师长。”孙玉民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着区寿年说道:“不怕你笑话,孙某虽然打过不少大仗,但是缴获佐官刀还是第二次。” 他这是在钓区寿年上勾,当初在济宁连鬼子的联队旗都缴获了,佐官刀更是不用说了,十来把都被当作礼物送了出去。 “还有一次在哪?”区寿年哪知是计,什么时候缴获的佐官刀他不想问,倒是真的很想知道孙玉民后来把佐官刀送到哪了,有没有得到什么大的好处。 “南京!” 孙玉民双眼朝东望去,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一般。若是小玉英在身边,肯定会狂笑不已,她可是从没有见过她敬重的大哥,居然会在人前演戏。 “南京?” 区寿年疑惑的问道。 “是啊,好快啊,南京城失陷都一年多了,我怎么还感觉像是在昨天。” 孙玉民进入了表演的状态,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拍了一下区寿年的肩膀。 “怎么缴获的那把佐官刀?后来刀又去哪了?”区寿年虽然只想知道后面问题的答案,但是他没有傻到如此露骨,让人一看就知道自己的目地。 当孙玉民把光华门那段往事讲出来后,区寿年都惊呆了,他参谋过淞沪会战,徐州会战,唯独缺席了南京保卫战,所以孙玉民添油加醋地说完后,他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颤着声音问道:“你说缴获的那把佐官刀,就是插到你腹部的那把刀?” “是的。”孙玉民笑着回答:“当时我伤得很重,如若不是一个人舍命留下来照顾我,可能区师长不会有现在和我的这番对话。” “这怎么讲?” 区寿年没反应过来。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悉心照顾,孙某早就死在了南京城了。”孙玉民爽朗地笑道,他讲了许多的话,但是手上的佐官刀一直没松过手,始终牢牢地抓在手中。 “原来如此!后来呢?” 区寿年本意是想问刀的下落,可又不好太直接,索性笼统的问了这一句。 “后来,后来救我的那个人成了我的妻子。”孙玉民知道区寿年想问刀的下落,故意的扯到了另一边,等着他自己把问题扯到刀上去,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大了吹,把佐官刀的作用突兀出来。 “想不到一次受伤,反倒是成就了一段佳话。”区寿年居然沉住了性子,先是夸赞了一句,然后才问出了在心里抓得慌的话:“佐官刀呢?让你受伤的那把佐官刀后来去哪了?” “让拙荆送给了当时还是教导总队总队长的桂将军,不过我听说,他并没有把这把刀收藏在自己身边,而是转赠给了委员长。” 孙玉民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区寿年的表情,果然他在听说刀最后去了老蒋那时,他整个人都乐了,似乎是预见了这把刀最终的归缩在哪。 见他上勾了,孙玉民决定再浇上一勺油,说道:“本来委员长还在怪罪桂将军,说他扔下教导总队三旅六团独自从南京跑了出来,让被视为珍宝的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陨灭在古都,可是当他把佐官刀呈上以后,你猜结果如何?” 区寿年曾经听过关于这事的一些小道消息,但是从孙玉民的口中讲出来,结合当年的一些风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桂氏能当上四十六师的师长,佐官刀的作用肯定是磨灭不去,更别说这之后,桂永清平步青云,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已经是一军之长。 现在缴获的佐官刀虽然比不上那时的珍贵,但胜在这把刀是从日本皇室流出的,就算委员长看不上,那何长官呢?就算他也看不上,那卧病在床的廖司令和逼自己出兵的张义纯呢? 总之,这把佐官刀只要自己呈上去,有百利而无一害,说不准就会和桂永清一样,从此福星高照,平步青云,也尝尝军长的滋味。 “结果我都知道了,桂将军当上了主力师的师长,没过太久,他又升为了军长。” 区寿年一心只想着要孙玉民手上的刀,完全没有细想,直接跳进了孙玉民挖的坑,或者说他心甘情愿的跳进了这个坑里。 “是吗?桂总队现在是军长了呀?”孙玉民这次没装,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虽然对姓桂的没什么好感,但是毕竟是出自他的部下,谁也无法斩去这个事实,况且桂永清在兰封战场上救了二十师,虽然是用那块跟了自己七年的表换来的,但是这总归是人家重情的表现,而且桂永清这个人比起很多国军高官来说,已经是够可以了。现在他发达了,作为老部下,替他高兴也是正常的。 “孙将军,能否和你商量件事?我想……” 区寿年怯怯地问道。他打算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得到这把可能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鬼子刀。 孙玉民做了一个阻止他说下去的手势,插嘴说道:“区师长,这把佐官刀是件好东西,本来我不应该占为己有,可是……” 这句话一出口,让区寿年的心都提了起来,他连忙打断了孙玉民的话:“孙将军,孙贤弟,这把刀你一定忍痛割爱,只要你愿意把它交给我,为兄的一定不会忘记你这份恩情。” 孙玉民才不稀罕他记什么恩情,他想要的是粮食,是弹药,是钱财,对正处于发展期的杨树铺义勇团来说,这些东西是多多益善,而且孙玉民很清梦,泛黄区的灾荒即将大规模爆发,前一年还能将将熬下去的灾区百姓,今年是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了,粮食在之后的一两年内是供大于求,市面上完全买不到。还有,日本政府的黄金几乎已经耗尽,本土资源完全供给不了庞大战线所需要的后勤补给,虽然把东三省的资源也给窃为己有,挪为己用,但仍然有很大的缺口,日本大本营让各部自筹部分粮食的决策很快就会出来,然后什么囚笼、连坐、清乡辟野、三光等等一系列加强占领区管理的决策会跟着出台,到了那时,敌后的日子将会非常艰难,他必须未雨绸缪,做好粮食和食盐的贮备。 “可是,在下也想……” 孙玉民的吞吞吐吐让区寿年很心急,他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孙贤弟,你看这样好不好,这把佐官刀让为兄的先拿,下一次我们合作再缴获了,就你拿,行不行?” 见孙玉民并不松口,他又说道:“只要你同意我的意见,这里的缴获,这里的物资随你拿,随你选,行吗?” 孙玉民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担心区寿年反悔,当即就把佐官刀往他面前一递,说道:“区兄都已经如此表态,孙某再不拱手相让,那就是太不识趣了。这把刀,区兄拿着,我就拉些粮食和武器弹药走,放心,那几门山炮我不动您的,卡车我运完粮食后马上送回来,也是您的,鬼子的武器我只要几门九二式重机枪和歪把子机枪,迫击炮和掷弹筒也只要一半,其他的都是区师长的。”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说道:“这里以前有个民团,团长是在下的故人,刚才你也看见了,他死在前面了。他虽然西逝,但是他的遗愿孙某必当替他完成,所以除了鬼子的武器弹药外,民团的那些装备孙某还得拉走。” 区寿年把玩着手中的佐官刀,孙玉民讲的这些话虽然听在耳中,可在他心里全然变了味道。什么狗屁遗愿,就是变相的想多拿点东西,还是什么“战神”,狗屁,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嘴里反而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孙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区某佩服佩服。” 孙玉民虽不知道,在对面那个人的心里,已经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但是,从区寿年对他的称呼从孙将军变为贤弟,从贤弟再变为孙将军,这已经说明了他的不爽和不耐烦,如果自己还在为这些东西斤斤计较,说不准姓区的突然发难,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孙玉民拱手道:“区师长,孙某谢谢你的慷慨,这就告辞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区寿年本来有些不悦了,正想找个借口刁难一下他,却听到他告辞的话,当下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回了两句。姓孙的果然是个老狐狸,压根就不给自己机会呀,一个人察言观色到如此地步,自己还能有啥好说的呢,区寿年又对孙玉民加深了一份认识和了解。 ………… 重庆。 军统总部。 戴笠躺靠在自己办公室那张舒适的大班椅上面,闭目养神听着赵理君的汇报。 “局座,四十八军的捷报已经传了上来,和咱们的人所传回的情报有很大出入。” “有出入就对了,张义纯和区寿年是什么人?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孙玉民和他们不一样,只要是打鬼子,他就不会计较。” 戴笠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是脸上是带着一种奇怪的神色,赵理君能看出来,他对孙玉民这个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却是极为欣赏的,或许正因为这份欣赏,他才一直迟迟没有对孙玉民下手。 “局座说的是。”赵理君附和着戴笠的话。 “四十八军的捷报是怎么说的?” “我这拓了一份,给您念念?”赵理君盯着戴笠,得到他点头同意以后,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念道:“报军政部:我部176师于7日下午主动进攻,歼灭了日军驻霍山65联队一部千余人,缴获无数,敌首切腹自杀,所获战果和战场照片已派专人急送重庆。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一集团军第四十八军张义纯。” “哈哈,这个张义纯,人家孙玉民亲自带人突入敌人阵地,他连提都没有提一句。”戴笠很是鄙视这种做法,他又问道:“捷报送到委员长办公室了吗?” “应该还在陈主任手里。” 赵理君回答道。 “备车,马上去曾家岩,我要送陈布雷一份恩情。” 戴笠忽然睁开了眼睛,人也站了起来,这个突然的动作把赵理君吓了一跳。 “局座,送什么恩情?陈布雷这个人,你就算给他天大的恩情,他都不知道报答的。” “不需要他报答,有人会报答就行。” 戴笠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是看到了某个人报恩的那一天。 第二百六十六章 广积粮 王艳茹一个下午都呆在扁担石桥那里,任凭李天喜和小玉英怎么相劝,她都不肯离去。 怎么能让一个孕妇长时间的站立呢?怎么能让一个孕妇长时间在风口吹风呢? 劝不动的情况下,李天喜临时让士兵在巨石后面搭起了一个亭子,又让人从山上搬下一张椅子,这才把她安顿好。 王艳茹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即担心父亲和干爹的生死,又着急丈夫和三哥的安危。如果不是挺着个肚子,怕伤及到腹中这个小生命,以她的性格,绝对会自己跑到佛子岭去看个究竟。 远处的枪炮声一直在群山之中回响,王艳茹的心也跟着这响声在急剧地跳动,泪水一次次流下,一次次地被风吹干,尔后重又一次次地流下。 终于,山脚下出现了队伍的轮廓,瞭望哨说出了让王艳茹既盼望又紧张的话:“是运送伤员的队伍回来了。” 果然,瞭望哨的话余音未消,山路的尽头就飞奔上来一人,这是远远放出去的潜伏哨,像这人一样的潜伏哨放出了四人,分成两个组在山路的两边潜伏着,现在回来了一个人,显然是上山呼叫援助的。 三哥千万不要在这个队伍里面,王艳茹最担心的就是他,对于自己的丈夫她是绝对放心的,身手好成那样,鬼子怎么伤得了他。而王有财本身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浪荡子,王艳茹自然会对他的担心多一些。 “李连长,下面来的是我们的伤员和牺牲了的兄弟,要派些人下来援手。” 那个瞭望哨站在断崖对面大声喊着。 王艳茹急切地想迎过去,看看伤员中有没有自己挂念的人,却被李天喜拦住,说道:“兄弟媳妇,你不能过去,有老大在,善军他们不会有事的。” 李天喜生性就不爱讲话,可为了劝阻和安慰王艳茹,几乎把他一个礼拜的话都在这个下午说完了。 “我不担心善军,只是不知道我爹和干爹,还有我三哥会不会有事。” 王艳茹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被这通话又勾引出来了。 李天喜不再吭声,他本身就木讷,不会宽慰人,更别说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哭泣的女人。 守卫断崖石桥的人手是不能动,李天喜派人去山上叫下了二连的另外两个排,下山去协助把伤员运上山,卫生室的几个卫生员也跟着下到了山下,虽然起不了很大作用,但是对这些伤兵的心里至少是个慰籍。 首先被四人担架抬上来的是伤势较重的十来个伤员,看到担架上这些重伤员的伤势,王艳茹触目惊心,早已经忘记了哭泣,她出身富贵,哪曾见过这种惨像,跟着周善军后,虽然杨树铺这边打过几仗,但是她都没有和伤兵有过接触,今天的情景还是头一次看到,让她这样一个女生如何能把持得住自己的惊恐。 她被吓得两脚发软,几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好身边有着李天喜,他一把搀扶住了这个小女人,然后又把她扶到了亭子里,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重伤员后面跟着上山的是一些轻伤员,大都伤得不重,甚至是大部分的人都是自己走上来的,只有少数腿部有伤的是被搀扶或者是抬上山的。 两批伤员上来以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是阵亡的弟兄被抬上了山。 山上的赤脚大夫老苟,带着两个提着大锣的战士站在断崖对面,准备迎接阵亡战士的英灵回家,断崖这边早已经准备好了一路的鞭炮,这是扁担寨的老规矩,被孙玉民知晓后,保留着延续了下来。 当第一个四人担架抬着盖着白布的出现在断崖对面时,王艳茹几乎要崩溃了,那深沉的带着哀伤的锣声,仿似把她的心都击碎。 老苟领着两个打锣的士兵走在了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王有财和另三人抬着的担架,锣声和着老苟那声声催人泪下的喊魂曲,让李天喜这般的汉子都泪湿了眼眶。 第二个担架是周善军领着三个士兵抬上来的,后面还跟着十几副盖着白布的担架,这就是杨树铺此次出征牺牲的人。 一眼望下去,这满目触心的白布,让王艳茹忽然间很内疚,如果不是自己的一味要求,这些人可能都不会死。 王有财担着的担架有意的在她面前停下了,这说明着什么,王艳茹怎会不知道,她不敢去揭那块白布,即使是颤抖的手伸到了白布跟前,她都没有勇气把白布揭开。 看着眼泪涟涟的她,王有财也狠不下心叫她揭开白布,一跺脚,领着士兵跟上了打锣开路的苟大夫三人,周善军亦是如此,但他很关心自己妻子的身体,从她面前过去以后,对李天喜说道:“李哥,麻烦帮我把小茹带上来,谢谢。” 和每次的战后一样,整个扁担寨都没有胜利后的喜悦,有的是漫延在整个山上的悲伤。 山顶上的空间不大,但是孙玉民还是给阵亡的弟兄找了块向阳的好地,到了今天,那边已经有了几百座坟,这是杨树铺义勇团从成立到现在,牺牲了的弟兄。 现在这块地又要多添十几座新魂,带着山上的人迎接勇士归来的刘文智和谷红英两人,也是唏嘘不已和满心伤痛。 王艳茹在李天喜的搀扶下,也走了上来,一个下午的等待,让这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很疲惫和憔悴,这让小丫头和陈莱很是心疼,俩人把初九递给了谷红英后,便走到了她身边,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 虽然白布未揭开,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前面的两个担架肯定是和王艳茹有关的。 周善军一直担心着自己的妻子,看到她悲伤欲绝的样子,很是不忍,对着一边低着头不说话的王有财说道:“三哥,遗容不要让小茹看了吧,我怕她承受不了。” 王有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王艳茹一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先把阵亡的弟兄造册,然后给他们换身干净衣服,等老大回来主持火化和安葬仪式吧。” 谷红英话虽然说的很冷,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出她的伤痛,虽然死去的弟兄并不是以前山上的那些改编成二连的人,但是一连的驻地一直在山上,这些弟兄们对于这个总管后勤的红姐很是尊敬,她甚至能认出一连绝大部分的战士,包括现在白布下的这十几个弟兄。 “那这三位呢?” 说话的是李天喜,他已经从回来的战士口中得知,前三副担架是外人,并不是杨树铺义勇团的弟兄。 “他们是?” 刘文智问道。 “王得贵、胡海龙和胡夫人!” 李天喜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周善军,而周善军也是沉默的,反而是王有财朗声说了出来。 他的这一句话让王艳茹再也忍受不住,当即昏厥了过去,还好有着陈莱和小丫头的搀扶,才没有倒到地上。 周善军快步跑了过来,他抱起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往屋子走去。这种场合完全不适宜她继续呆在这里,对她对胎儿都不好。 “先火化了吧,等老大回来再作决定吧!”刘文智说完这句话后,又问了王有财一句:“你觉得呢?” “我想让他们单独安葬,不打扰到弟兄们的安息之地。”王有财很坚决,他早已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不是那个成天花天酒地的王翻译,自从王雅芳用自己的生命来向他证明以后,他的心就已经死了。虽然王得贵的死让他已波澜不惊的内心起了一丝涟漪,但是他并没有很悲伤,说出的这句话也是经过思考的。 “我爹是肯定葬不进去兄弟们的安息地,里面有不少弟兄的死是和他有关的,就算众弟兄不为难他,大家也都不会欢迎他的。”王有财又解释道:“我爹和胡叔叔是二十余年的生死之交,我爹葬在哪里,我想胡叔和胡婶都是愿意跟随的,请刘长官成全,给他们三副棺木,让他们有个全尸。” 刘文智在他说话的空当里,已经从谷红英嘴里知道了这边的习俗,而王有财又这样讲了,自己怎好拒绝,就算不给他面子,也得顾及到王艳茹和周善军,当即点头说道:“这当然可以,只是你打算把他们葬到哪?” “来的路上我就想过了,我爹对不起杨树铺和扁担寨,对不起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他不配葬到山上来,我打算把他们葬到断崖对面,以后天天为咱们守护那座老天赐予给咱的石桥,也算是给他这些年的恶行赎罪吧。” 王有财这番话说得很是动情,既有人子的孝心,又有着杨树铺义勇团战士的责任。 刘文智和谷红英都无法拒绝他的这个提议,相信孙玉民在此,也不会否定这个想法。 “那就按你的意愿办吧,只是山上没有现成的棺木,弟兄们去了都是用骨灰坛装着下葬的,这可能你得带人自己动手去做。” 谷红英是女人,比刘文智他们更容易动情一些,哪怕是以前有多么地恨佛子岭的人,但是人死如灯灭,她心里的那一荐早就过去了,现在有的只是对王艳茹和王有财的同情。 山上边既忙着救治伤员,又忙着给死去的弟兄造册、净身、换装、装坛和准备下葬的仪式,而孙玉民带人开来的一溜卡车,满载着粮食、钱银和武器弹药,还有跟在车队后面回来的一连和三连士兵,也在开始往山上搬东西。 这可不是个小活,千余米的山峰,车只能开到山脚,一溜卡车装的都是物资,虽然召集了三个连的战士都在往上搬,但是进度还是很慢。 刘文智有些不理解,疑问道:“老大,山上已经贮存了很多粮食,这些拉到杨树铺贮藏不好吗?” “不行,全都得上山。” 孙玉民根本就没有给商量的余地,直接拒绝,而且还不给任何理由。 “武器弹药上山这我能理解,可是要把这些粮食全都扛上山,兄弟们会很吃力,而且大家伙才刚刚打完仗,热汤都没有喝上一口。” 刘文智不死心,又继续说道。可是换来的只是孙玉民的训斥:“弟兄们累了,我们不是还有着一千五百多的新兵吗?不是还有杨树铺和十一个村子的乡亲们吗?让大家都来帮忙,分发一部分给我们的乡亲,不管你和红姐想什么办法,总之今晚我要这些粮食和物资全部上山。” 孙玉民说完这句话就甩手上山了,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真的无法告诉这个老部下,到了冬天,比去年要严重百倍的饥荒就会横扫鲁、豫、皖三省,成千上万的百姓饿死在荒野,瘟疫也会大规模并发;而市面上的粮食都被人牢牢控制,囤积居奇,暴发国难财;日本本土资源严重告竭,侵占了半个中国的鬼子的后勤供应很快就会出问题,原本对老百姓那点余粮不屑一顾的日军,也开始大规模的清乡,三光政策很快就会推行。如果此时再不作准备,等到今年冬天到来的时候,这里将和其他地方一样变成死地,真若成了这样,孙玉民不是枉比别人多活一世吗? “老大,老大……” 刘文智追了几步,也喊了两声,可是并没有换来孙玉民的理会,放着那个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上山的山路上,他禁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从上海花大价钱买回一堆盐和粮食不说,现在又拉回来这么多粮食,也不怕放到山上霉坏。” “东家决定这样做,肯定有着他的道理,我们照做就好了,你也别和他呕气。”谷红英在一边劝慰着。 “让我说,把这些粮食放到杨树铺也是可以的,为什么一定要搬上山?” “东家可能是担心这些粮食放在山下,如果再碰到这种情况,连杨树铺都舍弃了,这些粮食就会便宜了鬼子。” “可是……” 刘文智还想说什么,可是被谷红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好了,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东家既然已经决定了,咱们照办就好,赶快安排人手吧。” 两三千人一直忙活到半夜,才把所有的物资都搬上了扁担石,个个累得都不想动弹,可既使是再累,都没有人有怨言,大家都知道,这些都是老大,是东家给大家准备的口粮,如果给自己干活都怨三道四的话,那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去做的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陨落和兴起 霍山县城的鬼子终于发现情况不对,联队长稻本犬三郎自出兵后,就再也没有和城里联系。按照常规,天黑前他们就应该返回了,毕竟要去清剿的是县境内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地方民团,击溃一个民团对于一个大队的皇军和一个中队的山炮中队来说,根本就费不上什么力气。可是直到天色已经完成黑了下来,都没有见到联队长率部回来,甚至是连一个和这边联系通信兵都没有,而城里接连派出的通信兵都没有回复的消息。 没有联队长的命令,城里的参谋长不敢私自调动部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到特高科的密电发过来,他们从国军内部得到佛子岭大捷的情报,问询霍山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县城里的鬼子才知道大事不妙。 驻守在六安的张昌德连夜被几道急电催促,不得已率部往霍山赶,其实他很不想来这个事儿特别多的地方,上次差点把命丢掉的事儿,至今还让他心有如悸。 十三师团师团长田中静一1,是接替武汉会战中作战不力的荻洲立兵,新上任不久的,虽然他的部队远在湖北,可是从安徽到湖北的这条通道上的重要城镇都是由他的部队所把守,这也是为什么会跨省派回65联队驰援霍山和六安的原因。 他没想到,大别山下这两个不起眼的地方,居然会给自己造成如此大的困扰,短短几个月内损兵又折将,现在可好,一个大佐联队长都玉碎在那。 如果不是马上就要发动对随县和枣庄的战事,他绝对会挥兵向东,吃掉立煌的国军廖磊部。 在师团指挥部里,田中静一一刀将会议桌的桌角给劈了下来,他用几乎发狂的声音在嘶吼:“廖磊这个该死的,居然敢对我十三师团动刀,等收拾完了张自忠,我再来好好对付你。” “师团长阁下,请息怒,虽然稻本联队长玉碎,可是六十五联队并没有丧失战斗力,支那军队不敢对霍山怎么样,我们当前的重心还是按照冈村宁次大将的布署,先行完成对眼前支那军队的攻击。”参谋长小心地劝慰着。 “命令六十五联队会同皇协军六安独立旅以霍山为驻点,确保运输补给线的安全,在此期间避免和支那军队立煌廖磊部的发生磨擦。命令本田佑二大佐率部火速前往霍山,接任65联队联队长。” 田中静一不是个独断的人,对于参谋长的意见,他能听得进去,这在日军师团长这一级中很是难得,他下达的这个命令既保证了后勤运输线的安全,又保证了六十五联队不会陷入动荡;既保证了后方不至于再出这种大乱子,又让自己不会让自己的注意力从正面战场上挪开。 ………… 重庆。 曾家岩官邸。 这座挂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待从室牌子的院子里。 老蒋坐在办公桌后面,细听着陈布雷的军情汇报,戴笠则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彦及,你对枣庄的这场战事有什么看法,李宗仁还有没有可能打出台儿庄那般大胜?” 老蒋听了好一会儿日军已攻克里那里,而国军退到这儿那儿,又损失了多少人枪和物资的军情,早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打断了陈布雷的汇报,问了一句他现在心底里的疑问。 “德公的决心是不容置疑的,我只担心中央军和其他各部不能严守德公令谕,都想方设法的保存自身实力,如果一旦都抱着这样的想方,就算德公是个能干的巧妇,都难为这无米之炊。” 陈布雷对于国军各部的这个漏习是深恶痛绝,可又是无可奈何,本来就是,连老蒋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何况身为人臣的他呢。 “彦及,这点你大可放心,别人我不敢打包票,但是荩忱的三十三集团军我敢拍着胸脯说不会。” 戴笠突然插了句话。作为国军将领人人厌恶的特务头子,他难得的替人说了一句好话。 “雨农所言正是我想说的,荩忱虽然出自冯玉祥部,但却是我党国不可多得的将才和栋梁。” 老蒋极少如此夸奖一个将领,可见三十三集团军司令张自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不轻,他接着又说道:“彦及,如果我国军每个集团军的司令都能像荩忱一样,如果我国军每个主力师师长都能像孙玉民一样,何愁倭寇不灭!” 老蒋突然提起孙玉民,让陈布雷猝不及防,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来老蒋办公室室时,戴笠已在,肯定是和老蒋说了些什么,只是他完全不清楚内容,这让一向谨慎的他有些担心,眼睛随之望向了戴笠。 “彦及,四十八军的电报你不是已经收到了吗?”戴笠满脸笑容的回望着陈布雷,从他的表情和反应上,戴笠看出来了,这个待从一室主任,被随县至枣庄之间的战役牵去了所有的精力,没有顾及到大别山那边还有着一个突然又重新冒出来的女婿。 老蒋也是满面带笑,这个跟随着自己二十余年的老乡兼心腹,对于党国和工作真的没有掺杂一丝丝私人感情,哪怕是自己的儿女。 “你那个女婿又打胜仗了,雨农你说说吧,让彦及也高兴高兴。” 老蒋的话让陈布雷有些惊慌,他太熟悉老蒋,每每只要他如此表态,结果要么就是大喜,要么就是大悲这两个极端,而他显然是这两个结果都不愿意看到,和一年多以前相比,他情愿怜儿和那个臭小子俩,平平安安、平平凡凡地过一生,也胜过他们出一些诈死、离家出走之类的鬼点子,让自己担心和伤心。 “是,委员长。”戴笠恭敬地回应,接着满面笑容地说道:“彦及兄,昨日,四十八军张义纯部176师,发动了对霍山日军突前部的攻击,全歼该部日军,并击毙日军第十三师团第六十五联队联队长稻本犬三郎。” “大捷呀,这是大捷呀,张义纯初到任上就有如此战绩,真是可喜可贺。”陈布雷这一天收到的全是随枣之间各部的不好消息,戴笠说出的这个捷报,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张义纯固然有功劳,但并非此战的最大功臣,176师的区寿年亦同样如此。彦及兄,你不知道,能在短时间内全歼这些敌人,孙玉民毫无疑问当记首功。” “雨农,你也知道,这小子……唉!” 陈布雷都还没听完戴笠的话,就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意思很简单,孙玉民虽然是自己的女婿,但是别把他的事情扯到自己这来。 “彦及兄,不瞒你说,自孙玉民重又冒出来后,他便被戴某牢牢掌握着。所以你不必要有什么顾忌,如若他有半分对不起党国,戴某绝不会因彦及你的情面而有半分手软。” 戴笠的这番话说得很透彻,也让陈布雷暗舒了口气。 “彦及,其实我知道,孙玉民是在怪罪我没有即刻对商震和孙桐萱施以惩戒,他才会心灰意冷,出了个诈死的花招,才会带着几十部下隐居山野。” 老蒋突然间说出的这一番话,让陈布雷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在责怪他自己呀。事情已然过去了那么久,没料到身为最高统帅的他,居然还耿耿于怀,这反而更显得那小子的不识好歹,陈布雷赶紧说道:“都是陈某疏于对子女的管教,才会让这小子做出这等亲者怨,仇者快的糊涂事。总裁您万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都是那臭小子的错。” “不,不,不,彦及,这件事孙玉民他真没错,兰封一战,虽重创了土肥原部,同时也把他的心打寒了。亲眼目暏自己手下万余将士在和倭寇血拼,而友军却逃之幺幺,把后背完全暴露给敌人,这种不帮手还捅刀子的事情,换作任何人都会勃然大怒,都会想讨个说法,原本他寄希望于你我,重责商、孙二人,可是咱们为了平衡各部,非但没有责罚,反而还给予重重奖励。换作你我身处他那个位置,同样会做出过激的反应,所以孙玉民不论做出什么情我都能够理解。” 老蒋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在自责,未等陈布雷开口他又说道:“彦及,你可能不知道,当初他在江西瑞昌击溃波田支队的捷报传来后,我当时就非常内疚。更没想到,捷报后面还附着哀告电文,将星就此陨落在长江岸边,我敢说,当时对我的打击丝毫不亚于彦及你。” 老蒋少有的感情披露让陈布雷很感动和意外,倒是戴笠一幅很坦然的样子,似乎他早就料到这个最高统帅会有如此举动。 “后来,没过多么,委员长就找机会拿下了孙桐萱,这家伙也有自知之明,弃伍从商,从此再不问军中事,如果不是他的这个明哲保身的行为,加上这些年的功劳苦劳,才会让委员长大发慈悲之心,放了他一码,否则早就杀了他,已慰孙将军的英灵。” 戴笠适时的插了一句,其实后来的这些事情陈布雷都知道,可经他这样一说,立刻就把老蒋的形象托了起来。 “英灵,屁的英灵,陈某自认为聪明一世,却还是被这小子给欺骗了,若是现在他在我面前,我绝对打断他的腿。”陈布雷生气的样子并不比平时粗鲁,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文质彬彬。 “你这个女婿气性真大,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显然还是记在心上。”老蒋脸上浮出了一世笑容,继续说道:“不过他也没让我失望,就算是隅居荒野,他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居然组织起一支精兵。雨农,你把这小子这些日子干的好事都讲给彦及听吧。” “是,委座。” 戴笠打开了一直夹在腋下的文件夹,把孙玉民的这段经历说了出来。 从选择杨树铺定居开始,到袭击六安补给到霍山的鬼子车队,重建杨树铺,收服扁担石,大闹县城,伏击霍山城的日伪军,攻击霍山县城,借用新四军四支队的力量,击溃六安的日伪军援军,再到此次歼灭日军第六十五联队的突前部,击毙稻本犬三郎,全数都讲了出来。 陈布雷听得是胆战心惊,他既是为这小子的这些惊险历程而紧张,更多的是为戴笠居然如此熟知孙玉民的一切而震惊。 陈布雷对这个老对手、老同僚、老朋友那真是太熟悉了,从戴笠的这些叙述中,他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姓戴的已经在孙玉民身边布下了眼线,而且还是孙玉民身边极为亲近的人,甚至还可能是他那个核心圈子内的人。 先前听到这小子和新四军四支队走得很近的时候,陈布雷还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一下老蒋的表情和反应,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这反而让他更有些担心,跟随老蒋这么久,他太清楚了,目前孙玉民是沾了第二次国共合作以及全民抗战的光,若是以前,就算他孙玉民杀了日本天皇,都不可能让老蒋另眼相看。 陈布雷正想替孙玉民开脱几句,说几句好话,却听到老蒋开口了:“彦及,你是不是担心他会和新四军四支队扯上关系呀?” 陈布雷知道老蒋这是在试探他,赶紧点了几下头。他们二人在一起共事二十余年,早已经对彼此非常的熟悉,他会去揣摩老蒋的心意,老蒋自然也会猜测他的心思。 “彦及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戴某一直在盯着,这小子虽然借助过新四军的力量,可是也只是公事公办,自此之后,他不但没有再和那边扯上关系,甚至还让部下故意划清和那边的关系,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党国肱骨之臣;没有忘记自己是委座器重的嫡系将领;没有忘记自己是我们陈大主任女婿的身份。” 戴笠的这番话虽然有着戏谑陈布雷的意思,但却也给出了一个极为明显的信号,老蒋并没有放弃和怀疑孙玉民,而且有再度重用他的打算和想法。 “彦及,你以军政部的名义,起草一份电文,让叶挺找机会处决掉新四军四支队的司令员,处决掉这个前身为红二十二八军军长的高敬亭,有他在孙玉民的身边,我始终不太放心。”老蒋突然间说出的这道命令,让陈布雷都呆泄了一下,可很快他就明白,总裁这是先斩断有可能想拐带孙玉民的触角,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做法。 “是,总裁。” 陈布雷恭敬的回应。 “雨农,我记得你曾经汇报过,这个高敬亭有两个部下叛逃到了四十八军,对不对?” “是的!委座,这两人是新四军四支队七团长杨克志和政委曹玉福,是高颇为器重的部下。” “是时候可以利用他们了,给叶挺一个下决心的借口。” 老蒋这话既是命令,又像是在自我思考着什么,或许更多的是对于远在皖西南某两个人的记挂,其中之一,便是那个左脸上有条深长刀疤的男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丑话说在前 时间过得很快,佛子岭一战已经过去月余,日历已然翻到了民国二十八年六月二十日(公元1939年6月20日)。 这期间孙玉民组织了一次牺牲弟兄的下葬仪式,并且组织制定了阵亡将士的抚恤标准,算是把众人都非常关心的后顾之忧给解决了。 新兵的整训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只是孙玉民被小初九缠着,没有办法像傻熊他们一样,也全身心地投入到协助训练上去。 这些都算是日常正常推行的事项,而令所有人期待的,则是定于明日将要开始的老兵连大比武。 董文彬的三连本身就在杨树铺,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孙玉民领着刘文智和傻熊、周善军他们布置的各种考核场地,都被他带着三连士兵先过了一遍,这也算是“东道主”优势。到了下午的时候,戴存祥和李天喜把一连和二连都从扁担石拉了下来,而林原平不得已把自己的警卫排全部带上了山,总不能把扁担石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不安排防守吧。虽然他也很想看看比试的热闹场景,但是孙玉民亲自对他下达的命令,让他无法去违背,只得怏怏不乐地接替了扁担石的防务。 比试的内容是孙玉民拟定的,五个内容:第一项以连为单位的全副武装急行军,路程从杨树铺到扁担石,这段路程说不远也不远,说不近也不近,二十余华里左右,换算到后世,也就十多公里的距离,这个距离相对于后世来说也不是太远,更别说在抗战时期,八路军某师曾经创下一昼夜急行军近两百公里的不可思议的记录;第二项是射击比试,百米开外的固定靶射击,分三轮,第一轮每连选十人,枪械用的是三八大盖,第二轮还是每连选十人,枪械用的是中正式,第三轮则把靶子挪至五十米左右,各连的所有骨干,包含连长副连,进行驳壳枪射击比试,虽然没有让全连都参与,但并不是说让各连自己选十人出来,而是每轮都由孙玉民和刘文智、邓东平从各连里面去临时抽取,这样子一来,谁都作不了假,抽到好的差的,只能看运气和平时的训练水平了;第三项是爬战术,三块并行的战术场地是孙玉民亲自布置的,没有铁丝网,他用的是绳子取代,没有用倒刺,他打算比试当天,让人在绳子上涂上红色,若有人在爬战术过程中触碰到绳网,染上颜色,将会给他所在的连扣取完成时间,这项考试也是全连必须参与;第四项投弹比试,孙玉民并未只是一味要求,只要能够抛得很远就行,这是一个方面,他还在五十米左右的位置放置了三个筐,投进筐中的才算是该连的成绩,这项考试也是由他们三个人去临时点名,每连抽二十人来比试;第五项则是最简单的,也是孙玉民最为看重的,队列比试,他从来都不会小看这简简单单的队列,深知军人的素养、气质、令行禁止、作风等等一切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自己的部队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好,何谈以后要成为让倭寇闻风丧胆的铁军。 一下午,杨树铺都是热闹非凡,倒不是三个老兵连在鼓捣什么,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全员休息。 反而是那一千五百多号的新兵雀跃不已,他们被强训的日子里,老是从班排长的嘴里听到老兵连如何如何牛逼,老兵们如何如何厉害,现在可以亲眼看到人家耍本事,如何不让他们兴奋。 这样的欢腾怎能少得了小丫头和陈莱俩人,抱着小初九到这个连队逛逛,那个连队看看,还不时地缠着戴存祥、李天喜和董文彬三人,像是要探听什么秘密一样,搞得他们叫苦不迭。 一、二、三连的兵终于在晚饭时碰头了,光开餐前的集合,就能看出来,这三个连的兵谁都不服气谁,每个人眼里都透着要把隔壁连干趴下的欲望。 其实不用看兵,从戴存祥、李天喜和董文彬三个连长身上就能瞧出端倪,平时这三个家伙关系好着呢,到了这个时候连坐都不坐在一起,连炊事班给他们几个主官准备的一桌饭菜也空在那里。 孙玉民带着刘文智、邓东平和傻熊、周善军难得的也来到了饭堂,这是他第二次来这,头一次还是这边刚建好时,应邓东平的邀请来这吃了餐饮,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虽然他也住在杨树铺,离村后的这些营房不远,时常也过来操场看看他们的训练,可他很少参与部队的训练和管理,有邓东平他们在,孙玉民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起立!” 他们一进门的时候,就被侦察兵出身的吴林生看见,随着他响亮的口令,整个饭堂的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饭堂虽然不是很宽,但是够长,三个连近五百人并不显得很拥挤。 见到孙玉民的到来,三个和兵挤在一起的连长赶紧跑了过来。 “让战士们继续吃饭吧,我带他们几个来,只是想蹭顿饭吃。”孙玉民没有摆什么长官的谱,直接走到了那张空着的饭桌边,接着说道:“知道你们今天加菜,好久没有和战士们吃一锅饭了,有点馋嘴了,你们不会不欢迎吧?” 孙玉民的这几句玩笑话,让傻熊咧着嘴笑了起来,说道:“老大,我就说你应该天天来饭堂吃,丫头做的饭菜哪有炊事班的好吃。” 李天喜看向了吴林生,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这是告诉他,让他下令让战士们坐下继续吃饭,不用管他们。 吴林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声响亮的口令从他口中发出:“坐下。”待战士们全都坐好,又是一声清晰地口令:“继续开饭。” “哟嗬,红烧肉呀,昨儿个就馋这个了。” 说话的同时,孙玉民手中的筷子已经夹起一块肥的流油的红烧肉放到了嘴里。家里面两个女人的口味和他相差甚远,小丫头又不惯着他的嘴,又不准他到部队饭堂来吃,只差没把他嘴给淡出鸟来,以前小山子当警卫员时,还能时不时偷偷地给他弄点肉腻的东西来,现在换了刚楞子,这个家伙间直就是两个女人的应声虫,完全把自己警卫员的身份给忘了,他以前是专门侍候王有财和王雅芳的,现在又成了两个女人的“勤务兵”。 孙玉民连着往嘴里塞了几块肥肉,发现了其他人的惊讶,特别是连傻熊都张大着嘴吃惊,忙解释道:“丫头她们吃得清淡,只好趁这个机会补点油水。” “我说老大,以后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偷偷给你带,绝对不让死丫头……” 傻熊说这话嗓门很大,这让孙玉民有些尴尬,好在邓东平及时夹了块肉,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邓东平的话让李铁胆摸不着头脑。 “就你能耐。”刘文智也轻声地训斥了一句。 傻熊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一脸很无辜的样子,让桌子上的其余人,包括孙玉民在内都笑了起来,也总算是把三个连长先前微妙的氛围给打破了。 “你们七个现在都在,我有些话要交代你们,希望你们能听进去,记在心头。” “老大,你说吧,咱们几个都在认真听着呢!”傻熊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洋相而收敛,只要孙玉民说出什么,他永远都是第一个附和和支持的。 “首先你们几个要记住,明天三个连的比试,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只所以会有这个比试,就是我想摸摸大家的底了。不管是你们三个连长,还是我们五个评判,都不要有意识地把这件事情夸大,给底下的兄弟们增加压力和负担。” 孙玉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解了谗之后,便开始说出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不是说好了,这次比试会牵涉到武器装备的分配吗?你先前自己说的,难道要反悔了吗?” 傻熊嘴里在嚼着肉,可还是没停口,直接反问出来。这次大家都没有去阻止,因为这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只是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去问,刚好让他去当出头鸟。 “铁胆说的没错,我们这次的比试成绩会涉及到武器装备的调整,也会涉及到部分人员和编制的调整。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按照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不要把太多的责任背负在战士的身上。” 孙玉民白了傻熊一眼,这个死家伙,不管是撑场子和拆台,他永远都是首先冒泡的。 “那还不是一个样,骚鸡公你说你……” “铁胆,你不是饿着吗,吃你的饭!” 傻熊完全没有看到孙玉民白了他一眼,又要大放厥词,却被刘文智打断。 戴存祥他们三个连长心中所想和傻熊是一样的,最后的成绩涉及到如此之大的利益,怎么可能让他们放弃取胜的欲望。 “有句话你们肯定听说过,弓满则断、木强则折、兵强则灭!”孙玉民有些苦口婆心地说道:“不管做人还是做事都一样,留一些余地,不要绷得太紧,一味地追求效果,到头来达不成自己的目地不算,反而适得其反,那就糟了。” 这些道理在座的其实都明白,但是真要套用到自己身上来,却又是那么的难。 如果说自己的部队在这次比试中落败,且不说好的武器装备落不到自己手上,自己肯定会在众兄弟面前抬不起头,就连整个连队都会抬不起头,对于血性男儿来说,这是怎么可能忍受的! “还有,我以前给你们透过风,这次比试我需要给周善军挑些兵。所以我今天到这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通知你们,只要善军看上的人,你们必须毫无条件的放行,如果士兵不肯离开连队,你们还要去帮着做思想工作。”孙玉民说完这些话后,看向了目不转睛地周善军,对他说道:“你可得认真仔细地挑,刺刀小队我可是放手让你去带了。” 周善军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恭敬地敬了个军礼,说道:“绝不辜负老大的嘱托和期待。” 他这突然间的起身,让正在埋头苦吃的傻熊猝不及防,差点摔下去,还好下盘稳,硬生生地扎住了马步。 “我听说存祥你那边有个小伙子不错,现在是通信员对吧?名字叫叫岳雷是不是?”孙玉民突然问出了句话,让戴存祥惊了一下,神情一下蔫了,他知道没好事了,老大都知道这么清楚了,自己肯定保不住手中的这些王牌了。 “怎么样?不打算支援一下善军?他也是从你身边走出来的,算得上是你的嫡系了,现在他要壮大,你这个做哥的不打算支持支持?”孙玉民没有容戴存祥过多的思考时间,紧接着又说出一句话。 “当然,当然,我怎么可能不支持善军呢!” 戴存祥口里虽然说得很痛快,可是脸上的神情比哭还难看。 “那好,你让他今天开始就跟着善军吧,明天不用参加比试了,省得打击别人的自信。” 孙玉民的这话一出,可把李天喜和董文彬给逗乐了。戴存祥手下,除去已经跟在孙玉民左右的周善军外,还有另外一个兵王的事,在他们这一级中不是个秘密,虽然他没有周善军那么变态,但是比起连队的其他人来,也算是鹤立鸡群。明日的比试虽然是比集体成绩,但是有这个异类在里面,总归是会少些胜算。现在这个家伙被孙玉民一句话就给取消了资格,这让他们如何不喜上心来,要知道,实力这个东西那就是你消我长,对方的减弱说白了就是自己的增强。 “老大,你要不要给大家做个动员?” 刘文智有些替戴存祥不公,按他的想法,把周善军和岳雷两人都算到一连才是最为公道的。 “不用了,都是咱杨树铺义勇团的勇士,将来都是要走上指挥员位置上的,我相信他们明天会竭尽所能取得好成绩的。” 孙玉民的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周边的几桌战士显然是听到了,个个都向他投来尊崇的目光和坚毅的神情。 “那好,我祝愿你们三个连明天能取得好成绩,算是一起最后一次长咱们一营的威风了!”邓东平适时地说道,他知道不管明天的比试结果如何,这三个连都会被打散。以他对孙玉民的了解,不光是会被三个连打散到三个营去,而且还会把骨干老兵都打散。说什么比试是选尖刀连,实际上才不是那么回事,这只是孙玉民分配前的一次大摸底而已。 第二百六十九章 编制和军旗(一) 从营地回到家后,孙玉民又开始逗着已经认人的初九,两父女玩得正开心时,刚楞子跑了进来,说道:“孙长官……” “叫老大!” 孙玉民头都没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和刚楞子说过很多次,让他别这样称呼自己,可这家伙就是改不了。他可以和陈莱、小丫头她们俩姐姐弟弟的叫得欢,就是不肯改掉叫他长官的这个称呼。 “长官,林排长让我来报告,我们的眼线回报,立煌那边的国军176师突然向我们这边靠拢了。” “176师?区寿年?他的部队为什么要突然调动?而且还是往我们这边靠?”孙玉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迷糊了,思索着这其中的原因和可能性。初九已经八个多月了,早已经不是刚来杨树铺时的那个小婴儿,百家饭把她养的白净壮实,孙玉民刚刚还和她玩得好好的,突然间的不理她,让她很不高兴,两只小手在孙玉民的眼前乱舞,想重新引起他的注意。 “林排长没说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孙玉民的自言自语让刚楞子以为是在问他,可他能知道什么,就随口回了一句。 “哦,我没问你。”孙玉民被他这话逗乐了,他说道:“你把初九抱给陈姑娘或者是她姑姑吧,我有事了。” 初九现在很认人,看到刚楞子伸手来抱,手脚立刻就贴紧了孙玉民,连小脑袋也埋到了他肩膀上,看到不看一眼刚楞子。待到他要硬抱过去,她无力反抗时,就使出了杀手锏:嚎啕大哭。 小家伙虽然不满一岁,但她已经知道,只要自己一哭,肯定有人来抱她,不是爸爸就是姑姑和小姨。孙玉民无奈,只得重新抱回她,把刚楞子打发去请刘文智和邓东平、傻熊他们。 听到这个消息后,三个人都沉默了,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信号,按理说前个多月还一起并肩作战过,不至于翻脸翻得这么快。 “要不,咱们把明天的比武往后推推吧,让大家作好准备,预防姓区的突然搞个小动作。” 刘文智是第一个给出意见的人,他一出声,傻熊立刻附和,说道:“老大,就按文智说的办呗,防人之心不可无,姓区的可能是觉得上次分给我们的东西太多,现在反悔了,想出兵吃了我们,拿回原本属于他的那些物资。” “这倒不至于,我看区寿年没这么大的胆子,虽说咱老大脱离了国军序列,但他若真敢打这个主意,估计他也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了。”邓东平比傻熊分析得到位很多,他的意见倒是给孙玉民提了个醒,心中想到了一点什么,只是自己不敢确定而已。 “还是小心为妙,反正比试又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挪个几天,弟兄们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刘文智很谨慎小心,他虽然认同邓东平的意见,但是仍然认为要防范于未然。 孙玉民本来就在犹豫不决,现在他们三个人又形成了两种意见,更加让他为难。 “报告。” 门外传来了半鬼子的声音,这家伙和孙玉民他们混在一起这么久,原本话语中的那一丝丝台湾腔全被带没了。 “进来吧!”孙玉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他在盘算着要不要把心中的预感给说出来,他确定不了,自己的这个设想一旦说出来,会不会吓到他们三人。 “老大,176师派了两个通信兵到咱们这来,现在已经到了村口,说要求见孙将军。” 林原平的这句话一出,把刘文智先前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如果区寿年真有小动作的话,是不可能还会派人来联络这边的。 “他们有说什么事吗?” 孙玉民问了一句,这两个通信兵的到来,似乎预示着事情正往着自己设想的那样进行着。 “没有,他们说一定要亲口跟你说。”林原平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本想吓他们一吓,可又担心误了正事,只得让他们在村口等着。” “把那两个人带过来这吧。”孙玉民想验证自己内心所想,如果他料想的没错的话,明日应该有不速之客来访。 “先缴了他们的武器,搜好他们的身,没问题了再带进来。”刘文智在林原平即将走出客厅时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林原平笑着回了一声。虽然说他是临时担任这个警卫排长,可是以前他可是在二十师警卫团的老营长,对于这些基本防范怎么会忘却。 两个通信兵一进来,就冲孙玉民敬军礼,显得十分尊重。 “你们是谁派来的?”孙玉民问道。对于不熟悉他的人来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无形气势,会造成别人一种很大的压迫感,这两个通信兵现在就有这种感受。 “报告孙将军,我们是奉区师长的命令来的。” 一个士兵回答道,相对于他的同伴,他还算机灵。 “区寿年?他派你们来做什么?难道是想请我去立煌喝酒?还是说他要来我这蹭饭?” 孙玉民不想说外人觉得太压抑,有意说笑了一句。 “孙将军当真厉害,小人还没有说,您就猜到了。” 先前说话的通信兵拍了句马屁,接着又说道:“不过不单我们师座一人,还有四十八军的张长官也会一同前来。” “张义纯?他来做什么?孙某和他素不相识。” 孙玉民口中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基本上能确定了,张义纯和区寿年双双前来,肯定是上面的那位有什么指示来了。看来自己苦心炮制的诈死,随着凌维宪的那封电报,被彻底的戳破了。 “报告孙将军,小的不知道,我们俩只是奉命向您通报,明日张军长和区师长会来拜访。” 孙玉民见他说得坚决,就算他真的知道些小道消息,也不打算为难人家,对着林原平说道:“给两位兄弟一人两个大洋,算是跑这一趟的辛苦费。” “谢谢孙将军,谢谢孙将军!” 两个通信兵一听到说有大洋打赏,立刻兴奋的不得了,千恩万谢着,等到半鬼子往每人手里塞上两个大洋后,两个人更加是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孙将军,小的多句嘴,您听了以后就当是我放的一个屁。”那个一直答话的通信兵说道:“这些天,上面忽然给我们师送来了很多物资,有武器弹药和衣物被褥,还有粮食和钱银,听说这是上面奖赏下来的……”他说到这,犹豫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好像您这边也有份,就是不知道区师长那会不会给您送来。” 听到这句话后,孙玉民更加能确定是上面的那位做出的指示了,送来的这些东西肯定是那人对自己的补偿,区寿年哪里敢占为己有。他没有把自己心中所想表露在脸上,只是让林原平又一人多赏了俩大洋,在这两个176师通信兵的千恩万谢中,他重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从现在所掌握到的信息来看,明日张义纯和区寿年前来,肯定是受老蒋所指,目的可能是劝说自己回归国军。自己当然不能答应,但也不能一口回绝,老蒋的脾性他清楚,如果自己一点面子都不给,只会惹恼这个独裁者,一旦真的让他恼怒成羞,只会给自己和杨树铺增添无尽的麻烦。 “老大,你在想什么呢?能说给我们几个听听吗?”刘文智开口问道,他从孙玉民的表情上就已经看出来,这个常给人惊喜的大哥,已经有几分明白了明日来人所为何事。 “我在想姓张的来的目地,可是还是理不清头绪,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孙玉民没有把自己内心所想给讲出来,他并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自己都没有想清楚想明白的事,如何能说出个一二来呢。 “老大,那明天的比试还进行吗?”邓东平问了一句。 “当然,为什么不进行,他们来他们的,我们比我们的,碍不上。” 孙玉民压根就没打算掩藏自己的实力,他还指望着能震动一下张义纯和区寿年,好让再有协同作战时,对这边多点安心。 “那好,老大你还有事没?如果没有,我们就先走了。”刘文智本来还期待孙玉民能对他们分析一下,可见他在打哈哈,便明白了至少今晚他是不会讲了。 “不知道明天他们什么时候来?又是从哪个方向来?如果是在我们比试武装奔袭的时候,从扁担石这边来,我担心会遭成他们的惊慌和误会。所以文智,你明天让红姐安排几拔人到各个方向迎接吧,让她亲自带队。” 孙玉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张义纯和区寿年绝计不敢只身前来,他们就算对自己放心,也会对霍山城里的日伪军不放心,176师往杨树铺这边靠拢,肯定有保护他二人的意思,而且他们此番过来,身边肯定会有护送的队伍,不做好解释,到时发生误会和磨擦就太不值了。 这一夜,满怀心事的孙玉民迟迟不能入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走出了房间,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大门前。 脑子里突然间涌出了很多武汉的往事,陈布雷的悉心教导和频频叮嘱还犹如昨日发生的一般,时刻在自己耳边回响;还有在军医院看长江的那一幕,正是那天在窗口看雾中的长江才让自己下定了脱离那个烂泥潭的决心,可是现在,那个对自己算是器重却又怀疑不断的独裁者,又要笼络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孙玉民望着矇眬的月光,一直在沉思着。他其实对自己都有些失望,既然已经脱离了,为何还会对那个人的突然笼络而伤神呢!现在不是很好吗?有自己的队伍,有一帮子生死相托的兄弟,还有着女儿和“爱人”,虽然和这个“爱人”并没有什么联系,那也只是因为不想把四支队的动荡惹到自己身上来。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为这件事伤神呢?如果说仅仅是担心老蒋会恼羞成怒,这只是个借口,就算是半分面子不给,把来人赶回去,有陈布雷这棵大树在,老蒋不见得会下这个决心派兵剿灭他。 孙玉民苦笑了一声,心里暗暗想道:难道是自己舍弃不了高官厚禄,舍弃不了那份荣耀;还是自己打骨子里想要指挥千军万马,亦或说忘不了那种和鬼子正面硬刚的感觉! 正出神时,一件厚实的大衣盖到了他身上,转头一看,是陈莱在替自己盖衣服。 “晚上凉,别冻着了。”看到孙玉民在看她,这个小妮子居然有些脸红,扔下了这句话后,就要往屋里走。 “小莱,能陪我说会话吗?” 孙玉民的声音很小,他有点不好意思,只所以会说这句话,是他很想找个人来倾诉,也想找个人来开导开导。 “姐夫,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难处了?” 陈莱回过身来,走到了孙玉民的椅子边。来了这么久,这还是孙玉民头一次主动叫她说话,叫她如何不欣喜。 “嗯,算是吧!”孙玉民看向了自己这个小姨子,比起刚到杨树铺的时候,多了几分稳重,不再是那幅刁蛮任性的样子,还有,她好像比刚来时更漂亮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独处,面前有着这样一个穿着睡衣的绝色美女,孙玉民难免不有些心猿意马,连咽了两口口水。他赶紧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重又望向那轮矇眬的残血,说道:“小莱,姐夫问你个事。” “你说吧!”陈莱说话的同时,侧着坐到了椅子扶手上,半个身子都倚到了椅子和孙玉民的手臂上。 一股清香飘到了孙玉民的鼻中,这是少女独有的体香,他能够准确的分辨出来,以前陈芸的身上也是带着这种独特的清香,本来内心已经沉静下来,可被这清香一袭,立刻又心猿意马起来。 孙玉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痛感把所有的杂念都给赶跑了。 “小莱,你有没有对一件事情或者是一个人失望过?” “嗯,有!”陈莱的声音很温柔,和她白天的正常说话完全不同,让人听得很舒服。 “你失望了以后,会怎么办?是继续容忍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去?”孙玉民感受到了这个小妮子声音的异常,可他并没有太过在意,一旦进入了正题,他就会心若旁鹜。 “我会给他(它)机会,直到改变他(它)!” 陈莱说这话的时候,像是触动了她自己内心里的什么东西,语气中有一小点的激动或者说是动情。 “可若是这是个改变不了的事情或者是人呢?再往大了说,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世界呢?你已经容忍不下去时,你会选择离开吗?还是选择同流合污下去?” “姐夫,你说的这些我没有碰到过,也理解不了,你能说具体点吗?我有些听不明白。” “我自己也不明白。”孙玉民叹了口气,接着又问道:“那我再问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很平坦宽敞,但是你很清楚,这条路的终点是悬崖峭壁;另一条路虽然目前则狭窄又崎岖难行,可一段这样的路以后却会变得越来越宽阔,最后这条路通向了光明。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条路?” “我会选择你选的那条路!”陈莱轻吐了口气,这个答案确实是她内心的决择。 第二百七十章 编制和军旗(二) “哔哔哔……” 清脆的哨子声打破了杨树铺的寂静。 天刚刚蒙蒙亮,远处的景物都还模糊不清,可是营房这边已经热闹起来。 不光三个老兵连在快速集合,连两个新兵营的六个新兵连也都在集结,响震天的口号像往常一样,把沉睡中的村子给唤醒,一时间鸡鸣狗叫还有嘈杂的人声,和着部队整齐的口号声,犹如是奏响了一曲华美的乐章。 老村长站在自家屋前,望向了村子后面的操场。 自从孙东家来到了杨树铺后,这里的乡亲们算是享福了,不仅是再没有饿过肚子,还住上了新房穿上了新衣。村子里以前找不着媳妇的后生,现在算是场眉吐气了,十里八乡的姑娘们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这里钻,谁都知道,只要能嫁进了杨树铺,就是相当于给全家老少,找到了一张终身的饭票,这在黄河洪患后的鲁豫皖三省,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情。 一群小孩相互追逐着从老村长的眼前跑过,这些小家伙的目地是村后的大操场,他们身后跟着三五成群的村子里的小媳妇和大姑娘们,还有一些老爷们也三三两两地朝村后走去。杨树铺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这么兴旺过,作为杨氏一族这一代的家主,老村长颇感欣慰,此时的他甚至有些激动和感慨,自己百年后,见到祖辈,绝对有资格昂首挺胸了,想到这里,老村长又有了些感伤,一双老眼开始有些湿润了。 “老杨叔。” 一声称呼打断了老村长的思绪,他拭去了眼中的矇眬,望向了声音的来处。 叫他的是小他一辈的屠夫杨东,除去村子里已然没有几个的自己的同辈,这个已过半百的杨东在村子里已颇有声望,俨然有了几分家主的样子。 “老杨叔,大家都去看咱们杨树铺义勇团的大比武了,您怎么还在家呆着呢?怎么着?是不舒服还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杨东对于老村长甚是尊敬,说的这几句话也是带着问侯。 “东家过去了没?” 在老村长的眼里,这个年轻的后生就是杨树铺的天,东家这两个字几乎是他每句话或每件事的前缀。 “您问我我哪知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杨东笑呵呵地回应着,接着又说道:“老杨叔,我扶你一起去看看,这可算是咱们杨树铺的大事。你老人家不去看看,那真还说不过去。” ………… 孙玉民几乎是一夜无眠,不光是想着张义纯、区寿年他们的来意,想着如何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各种情况;还在思索着陈莱这丫头离去前所说的那句话,“我会选择你选的那条路。”这不只是一个回答,应当算是一个承诺,如果当年自己亲口对陈芸说了这句话,那么她还会客死异乡吗?如果自己在军医院对陆曼说了这句话,那她还会发生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吗?陈莱能轻易说出这句话,自己为什么却不能说出口呢?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迷糊中耳边听到了刚楞子的声音:“孙长官,天就要亮了,您该起床了。” 见孙玉民翻过身子又继续睡去,刚楞子又叫了一声:“孙长官,今天可是一二三连比武的日子,您再不起来,就误事了。” 这句话一出口,让孙玉民打了个激灵,一下就在床上弹了起来。 在刚楞子的协助下,孙玉民很快就洗漱完,穿上那身没有军衔的国军军装,大步朝操场走去。 操场正中早已经搭起了一个观礼台,虽然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台子,但是站在台上的孙玉民忽然间有了种沙场点兵的感觉。 他大马金刀地立在台子中间,没有帽徽的军帽被他抓在手上,双眼紧闭着,深深地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细细地感受着大别山透出的灵气,这让他几乎沉醉,快要忘记了,今天即将要发生的好事或不好的事。 “大哥。” 这是刘文智的声音。 孙玉民睁开了眼睛,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刘文智和邓东平一起走了过来,而他们的身后几米处,跟着一个魁梧的身形,不用仔细看都能认出,那是傻熊。 “你们来了啊?” 孙玉民说话的同时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手脚。 “你比我们都早,来很久了吧?” 刘文智笑着说道,他太了解这个老上级的个性,只要惦记着一件事情。他肯定会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我才刚来,善军呢?他再不来要迟到了。”孙玉民习惯性地抬起手腕,这个动作他一直保持着,哪怕是兰封血战后,陪了他七年的腕表还回了桂永清,他都没能改变这个习惯,这次在上海停脚时,小丫头和陈莱俩人难得的想到了一起,给他买了块手表。 “他已经去了扁担石山下,那里是这次武装奔袭的中转站,所有人要到他那里领取一面小旗,有这面旗回来后才计算成绩,否则就算他没有跑到,需要重新跑去拿旗帜。” 这是刘文智昨晚突然间想到的点子,这段武装奔袭可是一个来回,如果把某些个跑得慢或跑不动的士兵藏在半道,那就作了大弊,对其他两个连大不么平。如果按照他的这个想法去做,可以完全杜绝这个可能性。只是这样做同样有个大缺陷,如果有人在半道上把旗帜给掉了,那么倒霉的就不是他自己了,整个连都会被害惨。 “你不怕他们把旗掉了吗?” 孙玉民随口问了一句,他知道这个主意肯定是自己这个老搭档所出。 “对于一二连来说,今天这面旗就是他们的武器,是他们的生命,如果谁会把武器和生命丢掉,那么他这个人就不适合进咱们杨树铺义勇团,不适合成为咱们手下的骨干。”刘文智的话让孙玉民几乎无法反驳,是啊,连一面小旗都收不住,何谈成为指挥员或者说骨干。 “那你通知谷姐了没有?今天张义纯他们可是要过来。” 孙玉民又问了一句,其实他这也是多问的,以刘文智的能干,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 “放心吧,大哥。” 刘文智感受到了孙玉民的异常,只不过没说出来,他思量着可能是因为张义纯他们的突然到访,有些出人意料,才会让他给人有平时不一样的感受。 “老大,时间到了,吹哨吗?” 邓东平可没有刘文智那么敏感,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孙玉民身上的细微不对劲。 “吹吧!” 孙玉民把拿在手中的帽子戴到了头上,回应着他的话。 随着邓东平手中的哨响,紧跟着营房各处都连绵响起了哨声。 短短的两三分钟内,营房周边到处都响起了整队的口令声和士兵报数的声音,又过了短短的两三分钟,已经有整齐的脚步声踏进了操场范围内。 最先在观礼台前列好队的是三连,这是他们的地盘,轻车熟路,再加上董文彬交代全连和衣睡觉,才会比其他的连队快上那么几十秒钟。 看到孙玉民赞许的眼神,不光董文彬得意洋洋,三连全连的士兵都觉得值了,虽然和衣而睡不是很舒服,但是能因此得到孙长官的赞许,这点不舒服算得了什么。 接着来的是二连,一连是跟在二连的屁股后面来的。 三个老兵连已经列好队,两个新兵营的第一个连队才踏进了操场。这就是老兵连和新兵连的区别,不仅速度差上不少,连军容和队列也都比不了。 待最后一个新兵连集合完成,已经是响哨后的七八分钟。操场周边已经围满了群众,不光是杨树铺的乡亲,还有着远近不一的十一个小村特意起早赶来的乡亲们。 孙玉民有些不悦,老兵连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是新兵连大让他失望,都训练了这么久,进步是有,但是幅度太小了,完全达不到自己的预期。 “老大,你要不要说两句?” 刘文智老早就察觉到了孙玉民的不悦,从先前的那种不常有的异样感,到现在看到新兵营的磨蹭,和他们无法入得了眼的军容时的气愤,赶紧出来把话题岔开,也算是提醒一下他,今天不是发火的日子。 “没什么好讲的,等今天的比试完了以后,我们再商量商量这些新兵的整训吧。”孙玉民会意到了老部下的苦心,他没有在这动怒,说话了这些话后,又轻声嘀咕了一句:“过了这么久,新兵还是这幅德性,看来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老大,你不训话,那也得宣布比武开始吧?” 邓东平也发现了孙玉民的微怒,作为带兵多年的指挥员,他也对这批新兵的整训成果不是很满意。 “让文智来吧,顺便把武器奔袭的规则讲清楚一下,省得那戴存祥他们三个输了以后找借口。” ………… 张义纯之所以把176师往杨树铺这边,是收到了上峰的命令,要他让176师和孙玉民部互成犄角,他虽然不太理解,可仍然照做了。 还好日军的陆上补给线是在立煌知商城之间的那一边,并不是在霍山和立煌之间,否则这一调动,把这条补给线给堵死了,那可算是踩到了鬼子的尾巴了,否则以冈村宁次的性格,肯定会让十三师团重新扑回来,如果真成那样的话,别说176师了,四十八军都未必能挡住。 在营地用过简单的早饭,张义纯就领着区寿年陪同那个张姓中校参谋往杨树铺进发,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敢简装便行,不仅带了一个营的警卫和一个专门运送物资的辎重营,还让176师的一个团护送着到了扁担石地界。 上面给孙玉民拔了不少物资,可是哪里能够运送进敌占区里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廖磊居然从二十一集团军的军需里面拿出相同数目的一笔来,让他亲自送去杨树铺这边来。 他当时就有些纳闷,为什么廖司令会小题大作,对一个早已脱下军装的少将师长如此用心,直到廖磊把一个中校军官叫到面前,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军政部派下来的张参谋,奉命去见孙玉民的,有命令要当着孙玉民的面宣读,还有东西要交给他,你带上区寿年,亲自陪张参谋走一趟。 听到这句话后,张义纯这才明白廖磊为何会从自己本就不充裕的军需中,挤出如此大一笔,去补给给那个只在电文和别人的言谈中听过,还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原来是因为委员长的缘故。 “是,司令,我会把张参谋安全送到,您请放心。”张义纯对于廖磊是绝对的尊崇和敬重,虽然他自知在廖磊的心中,比不上李品仙和韦云淞这些人,但是他却是一直跟随在廖磊左右,只要他有指示,哪怕是领着部队上修罗场,张义纯都不会皱下眉头。正因为如此,四个月后,廖磊重病不治,张义纯担任了二十一集团军的代司令,直到李品仙调过来主持安徽军政,他才退任集团军副司令。 “还有,你把176师的防区往霍山杨树铺那边靠,做到和孙玉民的部队互成犄角,如何布置,你到时和他商议商议,听从一下他的意见,这个孙玉民虽然年轻,但是却是个打仗的奇才,你我可能都不如啊。” 廖磊的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恳和低调,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军,身居如此高位,掌管着数万部队,能有如此好的心态,已是非常难得,更何况他还是个时日不多的身患重病的病人。 “是,司令,义纯会虚心请教。” 带着廖磊的嘱托,张义纯和区寿年陪同着军衔和职务差他们几级的张参谋,领着两个营往杨树铺而来。 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也不算慢,眼看就要进入扁担石的范围,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这可是进了孙玉民的地盘,谁敢在他这只老虎嘴边找食吃? “报告长官,前面有一群自称杨树铺义勇团的人,奉命在这迎接咱们。” 一个中尉跑到了吉普车前,向坐在后排的张义纯敬礼报告。 听到说是孙玉民的人,张义纯提起来的心重新放了下来,问道:“是他本人吗?” “报告长官,不是的,领头的是个女军官,没挂军衔,她自称是孙部的后勤主任。” 中尉的报告很简练,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让她前面带路,领我们去孙玉民的指挥部。” 听说来的是个小小的后勤主任,且是个女人,张义纯一下子就失去了见的兴致,直接让中尉去转告来人。 “是,长官!”中尉回答着,可他接着又说道:“长官,那女的说,他们的部队正在组织考核,如果我们在去杨树铺的路上,看到了武装奔袭的部队,不用紧张,那是他们的人。” “考核?”张义纯压根就不相信这句话,笑道:“鬼才信他,早不考核,晚不考核,偏偏我们来了就考核,姓孙的怕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实力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编制和军旗(三) 刘文智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每人必须要拿旗的规则,就示意邓东平吹响了开始的哨声。 这是孙玉民的意思,考核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事先在操场跑道上画的那条白线,他一开始就打算是用作终点的,只是现在被三个老兵连误以为是起点,部队都要在那条白线上起跑。 所以当邓东平吹响哨子,口中喊出:“开始!”的集号时,众人都懵了,反倒是围观中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大喊:“董文彬你傻了吗?快跑呀,都已经开始了。” 小丫头的这声呼喊,犹同是一盆冰水,把三个连的人全都泼醒,几百人犹同被猛兽惊吓到的动物一般,拥挤着朝扁担石方向跑去。 别看一二三连战士平日里关系不错,可是到了真正比试的场合谁也不会让着谁,几百人从操场上的拥挤就开始了比拼,到出了村口,这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立刻就有些人脱颖而出。 最前面的十几个人引领着身后聚在一团的大部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移动的葫芦,快速地在山间的土路上行进着。 这次武装奔袭,是按照实战的负重量进行的。每名战士的都必须携带自己的装备参与,包括:步枪一支,子弹一百发,手榴弹四枚,打成背包的被褥一个,水壶一个;轻机枪射手和副射手不仅要扛着机枪行进,还要带着一个基数的子弹共计1000发重24.1kg,孙玉民并没有因为这只是次考核就心软,重机枪同样也要参与这项比试,扛着那几十公斤的铁疙瘩奔袭,就算是四个人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带上4500发子弹,重量达到惊人的132.7kg;唯一利好的就是小炮没有分配到连里,如果每连再分上两门迫击炮或掷弹筒,加上那份量不轻的炮弹,那就真的成了噩梦。 戴存祥虽然是二十师后才跟着孙玉民,但对这个师座的了解,并不比那些从教导总队和四十六师特务连就跟随着的弟兄少。他思路很清晰,这一次考核前,老大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取全连最后一人的成绩,也就是说哪怕你全连153人都跑得很快,但唯独最后一人是落到了所有人的最后,那他的成绩也将会是你全连的成绩。既然是这样子一个规则,那还要跑在最前头做什么,不如让跑得快的士兵带着跑得慢的士兵跑。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在昨天晚上点名前,就告诫了一连的兵们,甚至是安排好了一帮一的对象。 相比于戴存祥的动脑不同,李天喜和董文彬算是扛上了,跑在队伍最前头的全是他们二连三连的兵,特别是他们两个连长,也都在前头互相较着劲,丝毫没有发现两个人先前都视为最大对手的骚鸡公戴存祥,此刻正带着一连有序地前进着。他们也没有发现,虽然跑在最前面的是他们的兵,可是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同样是他们两个连的兵。 谷红英并没有因为来人的无礼而生气,别人不想见她,她何尝愿意见这人,如若不是孙玉民派她来迎接,她连看都不会去看这些人一眼。 张义纯他们出发得早,天刚亮就用过早饭往这边赶,虽然是走了一个多钟,但时针还是指着七点多钟。这几乎是张义纯和区寿年近些年起得最早的一次,所以一路上他们几乎都在闭目养神。除去碰到迎接的谷红英,而停下来的那段,他都是在半睡半醒中。 “跑快点!” “都给我跟上!” “把你的枪给我,加大步子!” 忽然间,车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喊声,这声音把假寐中的张义纯给惊醒,他往外车窗外一看,只见一大群士兵正迎面跑来。 就算事先得到了通知,张义纯还是感觉到了意外。不单是因为这些迎面而来的士兵跑得很快,而且还是全副武装,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看到了在奔跑的队伍中,还有抬着重机枪,扛着子弹箱的士兵。 “军座,您醒了呀?” 坐在副驾位置的副官说道,他扭头看见了张义纯充满着疑惑的神情。 “他们是孙玉民的人吗?” 张义纯没有回答副官的话,还反问了一句。 “应该是的,先前那个来迎接咱们的女后勤主任说过,孙玉民他们正在组织考核。”副官回答道。 “怎么会有扛着重机枪考核的?”张义纯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这句话不算是问副官的,只是他心中的一个疑惑。 “按照步兵操练手册,抬重机枪行军这一项是真没有,我也不知道孙将军这边为什么要这样做。” 副官虽然知道张义纯的那句疑问并不是冲他,但还是回答了。 这个孙玉民,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就不怕这样练兵会把兵练坏,会把兵练跑?张义纯心中叹道,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物,他此刻是越来越好奇。 “军座,听说这个孙玉民以前是国军赫赫有名的‘战神’?怎么会蜗居到山里面来?” 副官的话打断了张义纯心中的感叹,他笑了一下,说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估计军中很多将领都不知道,甚至委员长可能都不太明白。” “军座,您看,这些士兵们虽然是负重跑,也有快有慢,但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们一直在相互扶持和帮助!” 副官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其实这一点,张义纯也同样发现了。他看到的更加多,引领士兵奔跑的军官们,并非只是一味催促着士兵,而是和士兵们一起分担着,他们不是在帮着抬重机枪的战士换肩,就是在帮副射手和弹药手帮扛子弹箱,有的甚至是用绳子牵引着跑得慢的士兵。 “这就是别人家的兵?” 张义纯说完这句话后,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重新闭目养神,他不能再看,越看下去,发现的长处越多,就会对自己的部队愈发不满意,倒不如休息休息,这就是所谓的眼不见为净吧。 杨树铺这里没有车子,只有着马,如果想要看一二三连武装奔袭的过程,只能是骑马或者是跟着跑过去再跑回来。按照孙玉民先前的打算,他是准备跟着跑一趟,可昨夜的失眠,和心里这些萦绕着他的问题,让他不得不推翻了先前计划。所以当刚楞子和几个士兵牵着马过来时,也被他拒绝,对刘文智他们说道:“今天会来客人,咱们就不跟去看了,在家等着吧。” “好的,大哥。” 刘文智回答着,他接着又说道:“那新兵们呢?他们是带回还是?” “训练,我们就在这看着,我倒要看看,都这么长的时间了,为什么还是这副入不了眼的样子。” 这句话让刘文智很尴尬,毕竟这一块是他和谷红英在负责,没有让孙玉民满意,他确实有些汗颜。 邓东平担心孙玉民会当着满操场的人发飙,赶紧对几个新兵连长下达了带开训练的命令。 有孙玉民他们几个长官的亲自监督,操场上的队列训练明显比先前刚带进操场时好很多。 黄伟很机灵,他让人从营房搬来了几张桌子和椅子,放到了观礼台上,又让人送来了几杯茶。没想到却被孙玉民狠狠地训斥了一句:“把你的兵带好就行,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 枯燥乏味的训练让围在操场边上的百姓们走了一些,走的大多数是妇人们,大清早的总得为全家老少做个早饭,倒是成群结队的小孩们,也学着部队的样子,在几个稍大孩子的组织下,同样做起了队列训练,滑稽的样子惹得百姓们时不时地爆出一片笑声,连孙玉民他们也被逗乐了。 “扁担石到这咱们这,实际距离倒底有多远?” 邓东平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其实这条路他来回过多次,有多远的距离他心里是有数的。只是因为一二三连都是他一营的部队,所以才会着急和焦虑。而且从出发到现在,足足有一个钟了,现在还看不到他们返回来的迹象,这让他不仅有些担心。 “单程不到十公里,双程也只有十几公里吧。”孙玉民淡淡的说道:“你不用着急,他们至少还得半小时以上才能赶到。” 按照孙玉民的要求,如果武装负重,徒步一个小时能有十一二公里的路程,这就是很好的成绩。 “老大,你这次的推断要出错了。”刘文智忽然笑嘻嘻地插嘴,他手指向土路的方向,说道:“你看那边。” 山间那条弯弯曲曲的土路,虽然被绿油油的树木遮住它延伸的方向,但是远处腾起的黄尘明白地告诉了大家,有大批人往这边来了。 看见那弥漫的黄尘,孙玉民的眉头皱了起来,轻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他不会和刘文智他们一样,以为是一二三连回来了,这么大的尘土不会是徒步前进能够扬起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来了车队,不出意外的话,来的应该是张义纯他们。 “来的不是我们的人,”孙玉民没有和自己这个老部下逞口舌之争,也没有向他们说明什么,直接用命令式的口吻地说道:“东平把部队集合起来,先回营房吃早餐,然后回操场待命;文智和铁胆陪我去村口,咱们去迎迎四十八军的张大军长和区大师长。” 刘文智他们三个不明白他这么会如此笃定,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只得按照他的指示做着。 直到来到了村口,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然后派在村外二里地的暗哨,发出了警戒的声响,他们才清楚,来的果真不是一二三连,只是他们不明白,孙玉民怎么会这么早就发觉来的是外人。 孙玉民他们身后跟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后开始有些慌乱,俨然有要炸窝的趋势? “乡亲们,大家不要惊慌和担心,来的是政府的人,是来找我的,相信我,没事!” 孙玉民在百姓中的威望很高,他一说话,原本嘈杂和慌乱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虽然有些百姓离开了村口,但是并不是因为害怕,在他们的心目中,来的不是自家人,那就没什么好看的。 当先出现在孙玉民眼中的是谷红英和她领着的十来个骑着快马的兄弟,他们飞驰到村口时,第一辆吉普车才出现在树林的转角处。 孙玉民几步就走到了停马的地方,朝谷红英伸出了自己的手,让她借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未等她开口,就先出声道:“谷姐,辛苦你了。” “东家,你说的啥话?咱们自家兄弟姐妹。” 谷红英笑着说道,大清早的在张义纯那碰了钉子,让她心情很是不好,被孙玉民这句简单的问候,一下就把这一丝丝不痛快给消除掉。 “是张义纯他们吗?” 孙玉民牵着的谷红英的手还没松开,继续问道。 “应该是的吧,我也没有见到面。”虽然手是被孙玉民拉着,但是谷红英没有一点点害羞或者是不好意思,就像孙玉民把她当成姐姐一样,她也老早把孙玉民和小玉英当成自己的亲人。 这句话刘文智他们没听出其他的意思,倒是孙玉民一下就明白了,这姓张的肯定是嫌弃自己派去迎接他的是个女人。 对我的人不客气,那休怪我不给你面子,孙玉民是个护犊的人,不管是在教导总队时期还是在四十六师军需处,亦或是在二十师时,他把身边的人都护得严严实实,现在也是不例外,他决定要奚落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张大军长。 谷红英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后悔了,她虽然跟随孙玉民不久,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立刻发现了孙玉民要替她找回场子的心思。被刀疤斜穿过的眉毛微锁着,这是他在思索的习惯动作,看来自已的料想是没错的,她赶紧说道:“东家,我今早出门时被狗给咬了一口,原本想重打那死狗几棍,可是发现那条该死的狗是杨姥姥家的,只能是咽了这口气,放过了它,再说了它咬我一口,我总不能反咬过去吧。所以请东家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一点点委屈真的没关系,不要因此坏了其他的大事,东家你的心意我收下就行。” 又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孙玉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两年所接触的女性,几乎都是这种有情有义,知冷知热的女人。她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意,让孙玉民几乎无法去反对她的意见。其实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给张义纯难堪,说不准真的是什么时候丢双小鞋过来,到时候穿或不穿都不是那么回事。 “好吧,我听你的,谷姐。”孙玉民吐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等会儿你和文智就在我身边,咱们虽不刁难姓张的,也得让他知道咱杨树铺的人不是好惹的。” “老大,你看。” 孙玉民在和谷红英说着话,傻熊突然叫了出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土路上来的并不只是车队,还有着跟随汽车跑来的二连三连的士兵们,当先的几个人里面,赫然有着李天喜和董文彬两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编制和军旗(四) 张义纯一下车就看到了车前不远的五个人。一个戴着没有青天白日帽徽军帽的年青人,在左右各二人人的陪伴下,往着他这走来。 令他记忆深刻的不是这五人虽穿着军装,但是却没有军衔、领章和帽徽,也不是五个人中间居然还有着一个女人,让张义纯忘不了的是五人最中间的这个年青人脸上那道深长的刀疤。也正是这道独一无二的刀疤,让他能够确认这个年青人就是传说中那个战无不胜的国军“战神”。 张义纯整了一下自己的军帽和领带,准备接受敬礼。可是让他很意外,这个年青人并没有给贵为中将军长的他敬礼,有的只是老早就伸出来的手,还有嘴里的客套话:“张军长亲自来访,让小弟这座小庙蓬壁生辉啊。” 张义纯心中虽然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这个孙玉民连军衔都没有佩戴,显然是没把自己当成国军少将,人家没用这个身份,那还还有什么生气的。想到这里,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张义纯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上了那只已在等待的消瘦的手。 “国军第二十一集团军四十八军中将军长张义纯。”这是他的自我介绍,国军内部高级军官通常都是如此。 “杨树铺义勇团团长孙玉民!” 听到这个介绍,张义纯先是呆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孙将军真是谦虚,别说一个团长,''就算是一个师长,张某都会觉得屈才了。” “张军长过奖,孙某哪能担当得起这番称赞,惭愧惭愧。” “怎么会,孙将军可是我们国军的传奇人物,张某可没少听廖司令把你树为榜样的夸奖。”对于这种场面话,张义纯显然要比孙玉民更游刃有余。 “孙将军,这位区师长和你是熟人了,应该用不着介绍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张参谋,军政部何长官派下来的,是专门来向你宣读命令的。”张义纯很主动,以堂堂中将师长之尊,充当了介绍人的角色,他先是打算介绍区寿年,可突然间想到区寿年和孙玉民已经合作打过了一仗,肯定用不着自己多此一举,便转而介绍在一旁毕恭毕敬站着的张姓中校参谋。 “孙将军,久仰大名。”张义纯的话才落音,这张姓中校参谋就往前了一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才双手握住了孙玉民伸出来的手。 “张参谋客气了,不知贵客辛辛苦苦跑这一趟,所奉何事?” 孙玉民的话虽然不生硬和冰冷,但是也没有什么热情,就像是一杯温温的白开水一般,让人猜不出他问这句话的心思是什么。 张参谋刚想回他的话,却被孙玉民身边的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抢先说话:“老大,考核的人有一些已经回来了,我们要不要先去看看?” 孙玉民点了一下头,说道:“好,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 “孙将军,你还没给我们介绍身边的这几位呢,怎么担心我撬你墙角啊?” 张义纯混迹军场多年,这种场合对于他来说真是太小儿科,他这句话即给足了孙玉民的面子,又算是抬举了孙玉民的这几个心腹手下。如果没有先前扁担石山下,那无意识的失礼,说不准谷红英他们还真吃了他这一套,现在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让她真觉得太过于虚伪。 “都是跟随着我一起风里雨里的兄弟姐妹,也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也就不污了张大军长的耳朵了。”孙玉民的这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贬低刘文智他们,可是他用的语气却是稍带着情绪的,特别是那个“大”字,拖了几个音,明白人一听就知道其实是讽刺张义纯的。 谷红英感激地看了孙玉民一眼,这个东家即使是在这种正式场合,都不忘记替自己的人找回面子,能遇到这样好的老大,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义纯没有想到初次见面就被噎了一下,正尴尬着不知道如何接话,又听到孙玉民的话语:“张军长,区师长,还有远道而来的张参谋,我部正在进行考核,如若不嫌弃,请三位一起随孙某去看看。” “这样甚好,我们军座来时就一直念叨着要见识见识孙将军部下的军威,区某也期待着有这样的机会。没想到这么凑巧,正赶上了贵部的考核,这下区某可要好好学习学习。” 区寿年虽然和张义纯不大对付,但是这种场合他还是选择了维护一下长官的颜面,他的这番话即夸奖到了主人,又给足了张义纯的面子,最主要的还是将尴尬的气氛一下化解了。 “就是,就是,区师长所说的,就是张某的期待,真的要好好见识见识战神训出来的部队,倒底是个什么样子。” 张义纯借坡下驴的功夫真不是盖的,一句话就将自己的尴尬给掩饰了过去。 “那就有请三位跟随在下移步到操场。” 孙玉民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张义纯走在了最前面,又谦让区寿年让他先行,却被他推到了前面,众目睽睽之下,孙玉民自然不好再推让,便跟上了张义纯的步子,一跟上指着方向,带着他们三人来到了观礼台上。 李天喜和董文彬俩像是斗气一般,谁也不让着谁,直到跑到了终点,这才发现平时最爱抢风头的骚鸡公没有踪影,紧跟着又发现,最先跑到终点的十几号人,居然没有一连任何一个人,正感到奇怪的时候,吴林生靠了过来,对李天喜说道:“连长,你是不是忘记了老大的叮嘱,他不是要你这几个人跑得快,而是要全连的成绩,你们再快也没用,落在最后的才是咱们的成绩。”吴林生虽然调出来训新兵,但是他仍然还是二连连副,看到了这种状况,自然是着急万分。 “完蛋了,我说怎么没有看见骚鸡公呢?原来这小子早就已经盘算好了?”李天喜算是恍然大悟。 而在他身边不远的董文彬则是是得到了小丫头的提醒,又被黄伟明嘲暗讽了几句,也是气得不行,对着正在放松肌肉的先跑到的士兵们说道:“别傻呆着了,咱们还得再跑回去,帮我把最慢的几个大爷拉回来。” 孙玉民领着张义纯正往操场那边走,却见到操场那边突然间又跑出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些兵们并没有因为遇到正在路上的孙玉民他们,而减慢奔跑的速度,反而是从孙玉民、张义纯几个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 “孙将军,这些士兵不是才从那边跑过来的吗?怎么又往那边跑,难道你让他们再跑一个来回?” 区寿年好奇地问道,他对这这十几个兵有印象,来的路上他可是看着他们超过自己的吉普车,然后又被吉普车超过,最后一直在追赶着车队,也亏得车队是压着行进的速度,或则说不定会累死这些个家伙。 “那倒没有,我只是说了一句话,先前他们可能是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了,自然会重新跑回去。” 孙玉民微微笑道,他看到李天喜他们跑出来时,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提醒他们了。 “你说了句什么话?会让他们不辞辛苦又往来路跑?” 张义纯也觉得好奇,他开口问道。 “我说只取全连成绩。” 孙玉民的这句话说得虽然简单,但是作为老带兵的张义纯和区寿年,却能深刻理解这话的含义。他们也组织过大大小小许多的考核,但是从来没有用过孙玉民所说的这个办法。一句只取全连成绩,所取得的效果,远胜奖励几个大洋的诱惑。 “取全连成绩就取全连成绩呗,那他们为什么重往回跑?” 张参谋应该是没有在基层呆过,理解不了这句话的含义。 孙玉民没回答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和张义纯、区寿年相视而笑。 黄伟先前搬来的桌椅此刻派上了用场,刚好给张义纯他们三个外加孙玉民自己坐下。 小丫头和陈莱很识大体,两个人居然很快端来了新的热茶,把先前已经冷却了的茶水换了下去。两个女人今天都是穿着军装,虽然和孙玉民一样,都是没有军衔、领章之类的,但是依然能将她们的身材和美貌衬托出来。不仅孙玉民自己眼前一亮,连张参谋这种常年混迹在总部的人眼珠子都直了,更别说张义纯和区寿年他俩了。 “孙将军手下怎会有如此绝色美女?当真是艳福不浅。”张义纯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视线几乎没从两个女人的身上挪开过。 “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爱人的妹妹陈莱,这位是我的亲妹子玉英。”孙玉民并没有因为张义纯话里有着下流的意思而生气,反而是搂着二女,大大方方地介绍。他目地很简单,明明白白地告诉张义纯他们三人,这两个女孩是我的至亲,休得打她们的算盘。 被孙玉民众目睽睽下搂住,小丫头是一点都不意外,倒是陈莱羞得脸都红了,这算是孙玉民第一次正式搂她,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让还是女孩的她怎会不害羞。 张义纯他们仨听到这两个绝色大美女,一个是孙玉民的小姨子,一个是他的亲妹子后,顿时失去了调侃的兴趣,也打消了脑子里的邪恶念头。 碍着孙玉民的面子,张义纯虚伪地说道:“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哥哥是英雄,妹妹是美人,小姨子更不用说了,简直倾国倾城。”他知道孙玉民是陈布雷的女婿,以为他说的小姨子也是陈布雷的女儿,自然会往天花乱坠里夸。 这话在两女那很受用,登时笑容满面,连孙玉民让她俩回去的话都当作没听见,俏皮地跟着孙玉民,在他坐下后,一左一右地站在了他身后。 刘文智有心想帮孙玉民长长脸,他把吴林生和黄伟以及其他四个新兵连长叫了过来,对他们交代了一些话,然后又让抱着初九的谷红英去安排中午的饭菜,毕竟张义纯他们不是孤身前来,他们可是带着两个营的兵力,还有着许多的物资。 孙玉民正在和张义纯、区寿年闲聊着,等待考核部队的返回,忽然间听到了整齐响亮的口令声。 四人几乎都是同时扭头,看向了声音来源之处,只见从操场外营房处,几个连队迈着整齐的步子,叫着响亮的口号,正往操场上跑来。 和早上的萎靡完全不一样,两个新兵营的六个新兵连,再次踏上操场后,给人的感觉完全是精神抖擞、训练有素。 不光是张义纯、区寿年频频点头,连不太懂带兵的张参谋都在轻轻鼓着枪,孙玉民更是不用说了,脸上浮现的全是笑容,他心里想道,看来新兵连也没有那么差吧。 “张参谋,你不是带着命令来的吗?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宣读出来,也算是给孙将军长长威风。” 张义纯见军政部派下来的这个张姓中校参谋,似乎是把正事给忘了,便提醒了一句。 “是!” 听到这句话后,张参谋立刻站了起来,然后从公文包里捣出来一叠纸,就要往台前走。 “能否稍等一下,我这边考核的部队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下他们吧。” 孙玉民昨晚就大体猜到了上头那位肯定有指示,他正愁不知如何和兄弟们讲,张义纯的话让他灵机一动,想道:自己为何要如此为难,借张义纯他们的嘴说出来不就好了吗,至于接不接受大家一起后面再商量商量。有了这个想法,他赶紧阻止了要往台前去的张参谋,宣读命令的时候怎么能少了一二三连呢。 戴存祥把一连牢牢地聚在一起,想互帮助扶持,想互鼓励着,一点都没顾落后第一梯队很远的距离。虽然是聚在一起,但他们的速度并不慢,只是落后第一梯队蛮远,他们的身后,大半个二连三连的兵如同被遗弃的山羊一般,一长串地落在后面,在弯曲的山路上看不到尾巴。 从一开始,看到李天喜和董文彬的相互较劲,戴存祥就知道这个武装突袭的项目,一连是赢定了。所以他并没有因为落在第一梯队后面很远而着急,也没有因为看到李天喜、董文彬他们重新跑回来而高兴,整个一连就是一个整体,向着杨树铺,向着胜利前进着。 李天喜和董文彬和一连擦肩而过时,他们是低着头的。平素他们常和戴存祥抬扛,把一连贬得一无是处,可是现在他们知道了,二连和三连是不如一连的,或许士兵都是不相上下,但是作为连队主官,他们俩真心不如戴存祥,不如这个骚鸡公。 第二百七十三章 编制和军旗(五)(为天地紫薇书友加更) 二个新兵营的六个连展现出来的精神风貌,很让张义纯意外,抗战进行了几年,国军里能拿得出手的部队大都是被打残,然后在重建中。现在的各部队的精气神,虽然说并没有一泄到底,但是已很少能见到了。要真的拿中央军嫡系,或者是委员长手上的王牌出来比的话,当年的教导总队或许是能和之媲美,但可惜的是教导总队早已经和四十六师合并,昔日的铁军早已经是个名词了。 这个姓孙玉民真的有两把刷子,带部队确实有一手,难怪那么多的日军精锐在他手上栽了跟头。张义纯本来就对这个刀疤脸年轻人有着些好奇,现在倒多添了些欣赏和敬重。他正准备询问孙玉民几句,却**场边突然沸腾的人群所吸引,看到孙玉民和区寿年他们都站起来张望,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望向了人群涌向的地方。 前面就是杨树铺了,不光一连的兵们兴奋起来,连戴存祥也是如此,不过他并没有失去自己的理智,再一次大声喊道:“各排各班清点自己的人数,按顺序报告。” 同样的这一句话,戴存祥一路上说了多少遍,他自己都已经无法记清楚,整个一连也正是被他这句话紧紧地聚在一起,没有一个人掉队。 “一班全在!” “二班全在!” “三班全在!” “四班全在!” “一排四个班四十九人全员都在!” “五班都在!” “……” 直到三排长报告全员到齐后,戴存祥才放下心来,连部七人他早已点过数,一连总共154人全员到齐,进到操场,跨过那道早间迷惑过他的白线,一连就算是拿下了五个课目中的一个了,这个尖刀连的招牌算是有三分之一落到他戴存祥的口袋里了。他很精明,不会傻到想把五项比拼全部拿下,只想要赢下三项,另两项就让李天喜和董文彬俩去抢吧。 从一连进入村口开始,一路上就有着不少的老百姓在鼓掌和冲他们竖大拇指,还有着不少小孩们跟着队伍奔跑。 虽然有着不少二连、三连的兵零散地超过一连的队伍,但这次大出风头的肯定是一连,戴存祥也是感觉到意气风发,他对着一连的兵们大声喊道:“一连的,拿出你们的精神头来,让乡亲们看看杨树铺义勇团的尖刀连是个什么样子。听我口令,大家大声回答。” 戴存祥的这句话犹如一记鸡血,把本就处于兴奋中的一连士兵,变得更为亢奋。 当他那声“一连是什么?”叫出来后,整个一连一百五十三人同时呐喊:“尖刀!” “一连是什么?” “尖刀!” …… 在这整齐响亮的口号中,一连集体进入了操场,踏过了那条白灰画的终点线。 戴存祥本想让部队冲过终点线后,原地休息一下,可是看到观礼台上金星闪耀,赫然坐着一个国军中将一个国军少将时,他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带着部队围着操场跑道慢走了两圈,算是给士兵放松了。 张义纯怎么都想不到,孙玉民手下会有这样的部队,奔袭了十几公里的山路后,依然是一个整体,从他们的口号中,他能听出来这应当是孙玉民手上的王牌主力,尖刀这两个字可不是虽便能担当的,按照国军一贯的经验,尖刀连那可真是用血和命堆起来的,眼前这支围着操场缓行的连队,从视觉上就能感受到,是一支打不烂拖不垮的部队。 “孙将军,你的这个连可是了不得,看得张某都心痒痒了,要不这样,我带了一个警卫营和一个辎重营,用这两个营换你这一连的军兵怎么样?” 张义纯不是白痴,作为一个带兵十数年的军官,他岂会不知道这样的一个连队,需要花多少心血来带、来教、来引导,才会有如此的军容军纪,有了这样的军容军纪,战斗力肯定会是强悍的可怕。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他才会突发奇想,用两个营换这一个连的兵。 “张军长说笑了,孙某的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里能和你的精兵强将相比,你可别再取笑玉民了。” 孙玉民才不会去贪婪别人的东西,别人也休想从他手上得到好处,一句场面话就把这个无理的要求推得远远的。 张义纯开这个口之前就料到会被拒绝,换作这支连队是四十八军的,别人开这个口,他也会是同样的态度。 “真是一连好兵。”张义纯的这声称赞确实是发自心底,他又接着说道:“孙将军,带这个连的军官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让你割爱的话估计也不会同意,有机会的话,让他帮我四十八训训一些基层军官,你看这样可好?” “张军长果真是好眼力,他是我以前在二十师时,所带的一个副团长。张军长提的这要求,原本我不应该拒绝,可是我这边现在限在训练新兵,正缺少军事骨干,可能暂时无法分心和分出精力来帮这个忙。”孙玉民说这话时,明显能感觉到张义纯和区寿年的失望,连忙又说道:“等我部忙过了这阵子,孙某绝对派出几个得力军官帮176师训练一些骨干。” 听到这话后,张、区二人立刻露出了笑脸,特别是区寿年,他甚至是站了起来,说道:“孙将军,在下可是将这句话记在了心底,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区师长你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孙某说到就会做到。” 张姓参谋虽是上面下来的,但无奈官职和军衔还是太底,对于他们三个人的谈话完全是插不上嘴,上峰虽然是让他来这宣读命令和斡旋廖磊让他拨付物资给孙玉民,但是还有着两个人让他带话,现在一直没有机会说,让他如何不着急。不过他也不笨,探着身子说不上话,索性走到了孙玉民的身前,说道:“孙将军,何长官和陈主任都有话要我带给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公事还是私事?” 孙玉民很会做人,他看到张义纯和区寿年听到这个张参谋的话后,都有些不悦,他连忙先问道,如果是公事,可以当着二人讲,那自然就没有必要移步的必要,可如果是私事,那到一旁私语,张、区二人也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张参谋也发觉了自己说这句话的不妥,刚要向张区二人解释,他可惹不起这握有兵权的实力派,却听到了孙玉民的话,这是明摆着帮自己开脱。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肩扛金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掌控一师上万人,难怪他年纪轻轻身边就聚集了一帮子强兵干将,张参谋心里算是把孙玉民给赞了个遍,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感激和崇拜,看到三人的目光全落到自己身上,忙开口道:“何长官所交代的是公事,陈主任这边的是私事。” “就在这说吧,张军长和区师长都不是外人。” 孙玉民的话让张义纯和区寿年二人很是受用,都冲他微笑着点头。 “何长官让卑职在宣读命令前问您一句,还愿不愿意回十二军!” 张参谋转达的这句话虽然是模棱两可,但是在张义纯和区寿年耳中,却是一个极其明显的信号。他俩都清楚,孙玉民诈死前是十二军二十师的师长,现在何应钦的这句话并不是问他愿不愿意回二十师,而是问他愿不愿意回十二军,这是要把十二军都交到他手里的征兆呀,虽然此时此刻这个孙玉民只是个小小的地方民团的团长,但是只要他点头,立马就会升到十二军军的位置上。这一年多的时间,十二军虽然没落了,但凭着他孙玉民的能力和靠山,打造出一支七十四军般,或者说比七十四军更牛逼的部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连张义纯和区寿年都能听出来这话里的话,何况孙玉民这个人精呢。 一时间,他竟然被这句话给问懵了。昨晚他就想到了老蒋可能会许以高官重权,想到自己有机会重掌二十师,可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如果说自己一点都不动心,那是自欺欺人,可若是自己就这样点头,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当初自作清高,义无反顾地脱离,现在人家只是派个人来安抚,许以一个还是镜花水月的虚职,自己就巴头巴脑的腆着脸去迎合。这不是他孙玉民的个性,可是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孙玉民早已褪尽了浮华,他想问题不会再那么的偏激。就命花园口决堤这件事来说吧,当作他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手刃了掘开花园口黄河大堤的始作俑者,可是这一年多经历的风雨和事件,让他明白,如若不是当初掘开黄河大堤,以天险拒敌,给国军各部争取了难得的休整时间,就不会有现在的随枣会战的势均力敌,冈村宁次动用了比打南京还多的部队,却是拿小小的枣庄和随县没有办法,甚至是到了寸步难行,伤亡惨重的地步,这固然有李宗仁和张自忠等人的功劳,但谁敢否认花园口决堤所起到的作用。 这就是一整夜孙玉民辗转难眠的原因,他既想重新手握重兵正面和鬼子硬刚,又忘记不了兰封血战商震和孙桐萱联手做的好事,更加忘不了陈芸和陆曼的殷切期盼。 一整晚都没有考虑好的事情,怎么可能在这一瞬间给出答案,孙玉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目视着站满操场的士兵。 “何长官还说了,如果孙将军没考虑好,那就不用急着回答,他那边会耐心地等待,委员长那边也是一样,会等待着孙将军的回答。” 张参谋的这句话又把张义纯和区寿年给震惊了,他们先前还以为只是何应钦对孙玉民另眼相看,现在才发觉,原来何长官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委员长,想必让孙玉民回十二军也是他的意思。 “还有吗?” 孙玉民总算是开口了,不过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张义纯和区寿年完全看不出、猜不透他的想法。连孙玉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何况是作为外人的他们呢! “何长官交代说,如果你给出了答覆,命令就不用宣读了,您可以直接去湖南,十二军正在那边休整。”张参谋说到这里,又轻声讲了一句让孙玉民动心的话:“原本十二军是要被裁减合并的,命令都已经下达,是委员长叫停了这个计划,说万一你要求回老部队,他找不出十二军给你带。” 这句话显然不知道是不是何应钦让这个张参谋说的,又或许是这家伙感激自己替他解围,才说出来的小道消息,但不管是哪一种,孙玉民的心中都有一些感动,不管后世对老蒋的评价是什么,但至少他对自己算是情义有加。 “命令上是怎么说的?” 孙玉民的这句话说出来后,不仅张参谋有些吃惊,连张义纯和区寿年都大感意外。 这算什么? 是拒绝?不是,他没有明确表示不回十二军。 是同意?不是,他同样没有表示过自己的态度。 或许只能以他想听听倒底是什么命令才作打算,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孙玉民为何会问出这句话。 “那我宣读了?”张参谋询问道,其实他内心里是渴望孙玉民点头同意回十二军,一军之长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绝大部分的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爬上这个位置,他这么年轻,军长之位绝对不会是他的终点,说不准自己还会因为传达这次的口讯,而傍上这个国军高级军官翘楚的高枝。 “读吧。”孙玉民扫视了一眼自己的部队,他们说话的期间内,李天喜和董文彬的二连三连也都陆续地回来了,稍微放松放松后,也都集好了队,整齐地站在了操场上,只是他二人都不敢正视孙玉民的眼睛。 张参谋走回了自己的桌子旁,从公文包里捣出了几张纸,走到了观礼台中间,大声念道:“命令:即日起杨树铺义勇团升编为国民革命军霍山独立支队,正师级!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中华民国军政部,何应钦。” 张参谋念完第一张纸后,又展开了第二张纸,更加大声地念道:“命令:任命原二十师师长孙玉民为霍山独立支队司令,授少将衔。霍山独立支队暂托二十一集团军代管,粮响物资、武器装备均暂由二十一集团军代发。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中华民国军政部,何应钦。” 第一道改编的命令没有得到半分响应,可第二道任命孙玉民为少将司令的命令一从张参谋的嘴里念出来时,整个操场立刻噪动起来,邓东平很是激动,热泪都涌了出来,他在张参谋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冲着义勇团的士兵喊道:“司令!” 紧跟着他的话,操场上响起了震彻天的呐喊:“司令!司令!司令!” 第二百七十四章 霍山独立支队 呐喊声在群山之中回荡,连在军外守着装备物资的四十八军辎重营和警卫营的士兵,都伸长了脑袋往村后瞧,他们也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操场边围观的百姓们同样被这一幕感染,他们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喊的“司令”说的是谁,但是却都狂热地跟着呐喊,这就是受到民众拥戴的结果,老百姓很简单,只要他们认定了这支队伍是可以信赖的,就会付出所有去支持。 陈莱和小玉英俩是五味杂陈,她们俩是一直站在孙玉民椅子后面,所有的对话她俩都听得一清二楚。作为他的亲人,两个女人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虽说她们并不虚荣,可是这样的好事换成谁都不可能淡定的了。只是二女都了解孙玉民,担心他会断然拒绝这个任命,一旦这样的话,那真的…… 孙玉民本来还是平静的,对于这个劳什子司令,他真的是没放在心上,可当全场山呼海啸般的“司令”声出现时,他还是激动了起来。或许是自己的想法太过于自私,偏安于杨树铺并不是兄弟真的所期盼的,现在的他们才是真正的自己。难道一定要接受这个任命吗?还是说问询一下陆曼的意见后,才做打算。犹豫中,孙玉民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老部下刘文智,他正冲着自己点着头,这是在鼓励自己接受这个任命。他的态度也变化得这么快?过年前时,他连重新穿上国军衣裳都不同意,现在为何会支持自己接受?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再也不想忍受听到鬼子过来,就望风而逃的日子?难道他也考虑清楚,要陪伴自己继续让日军闻风丧胆? “这是何长官奉命为您定制的军旗,请孙将军接收。”张参谋宣读完命令后,返身走回了桌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军旗,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孙玉民的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孙将军,请接收。” 他这话里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这面军旗虽然是何应钦让人做的,但实际上是老蒋的意思,由此可见,他有多么重视孙玉民这个人,这待遇快赶上了俞济时这些他真正的嫡系了。 “陈主任让你带什么话了?”孙玉民还是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平淡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主任让卑职给您带四个字:家、国、天下!” 张参谋的话让孙玉民怔了一下,他有想过陈布雷会给自己压力,想过这个岳父会有期望,也知道自己诈死的事情让他失望至极,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国民政府中为数不多的正派的大好人,会给予自己如此重的嘱托。 家国天下这四个字太重,孙玉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要求担负起这个责任。这四个字语出《四书五经》中的《大学》,原文是“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简称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孙玉民能体会到陈布雷的心意,可家国天下这四个字份量太过于重,用它来要求自己,真的是有些承受不起,或许把这句话放到陈布雷自己身上才是最为合适和正确的。 “家国天下是什么东西?”小丫头看到孙玉民迷惘的样子,忍不住问陈莱。 “我也说不太清楚,应该是讲人的抱负之类的吧。”陈莱虽然是上过学堂的女孩,可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同样过于深奥。 人生在世,独立苍茫,总不外起居于家国天下,其祸福,其沉浮,此在而又超越,是我们无法逃避的栖息安居,一切人等已然、正在和必将梦萦魂牵之所。否则,即无立足之地,遑论发育滋长。如此,其得为家国天下,而总不外乎家国天下矣!(摘自许章润的长篇文《家国天下》) 在孙玉民的意识里,从来没有把自己和天下、国、家扯在一起,他想的只是打鬼子,想的只是抛洒自己的一腔热血,以驱逐倭寇为己任。可张参谋传达确实是这四个字,陈布雷期盼的也是他能做到心怀家国天下这几个字。陈布雷的愿望虽然很美好,但是以孙玉民现在的人生阅历,以他现在的脾性,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看大哥的样子,他似乎也理解不了这四个字的意思。”小丫头说道:“既然理解不了,那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们俩先帮他把军旗接了,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好。”陈莱似乎早就打算这样做了,小丫头一提这个见意,她迫不及待的赞同。 孙玉民还在品味陈布雷所让人带给他的这四个字,陈莱和小丫头已经从张参谋手中接过了军旗,平时互不理睬的两个人,此时动作却出奇的一致,一下子就将军旗展了开来。 当这面绣着青天白日的旗帜,被两个一身戎装的女人展开以后,嘈杂的操场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面小小的旗帜吸引住这。 孙玉民亦不例外,在十三年抗战的历史上,无数面这样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军旗倒在战场上,无数个扛着这样旗帜的士兵血洒疆场。 孙玉民看到这面旗帜的感觉,虽然比不上前世在天安门广场看升五星红旗那么激动,但也是有着几分热血澎湃,毕竟是曾在这面旗帜下战斗过,有过成千上的弟兄倒在这面旗帜下。 “孙将军,恭喜你。”张义纯和区寿年走了过来,对还坐在椅子上的孙玉民祝贺道:“别坐着啦,趁这个机会,赶快到前面说两句吧。” 事已至此,尽管孙玉民没有拿定主意,但现在已然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他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小丫头身边,指着这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军旗说道:“从淞沪战场开始,到江西瑞昌和波田支队的最后一战,有成千上万的战士跟随我一起倒在这面旗帜下。现在,擎起这面旗帜的责任又一次落到了我的肩上,别以为这是件轻松容易的事情,它代表着流血,代表着牺牲,代表着要踩着同伴和兄弟的尸体,义无反顾地向前。你们怕吗?” “不怕!不怕!不怕!”整个操场上的士兵异口同声地回应。 “你们愿意举着这面战旗,和日寇拼死血战,哪怕是为之献出自己的性命吗?” “愿意!愿意!愿意!”还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那好,我代替你们接受这面旗帜!从今往后,你们就是一名有着使命和义务的军人,你们的肩上将承担起驱逐敌寇的重任。你们将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孙玉民停顿了一下,他指着旗帜边缘的那条白边上的一行字说道:“国民革命军霍山独立支队!” 他的这句话一说完,操场上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霍山独立支队!霍山独立支队!” 陈莱看到这一幕后,脸上露出了从来没有的灿烂笑容,这是打心底里发出来的笑容,是来到杨树铺从来没有过的。这大半年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刀疤脸男人的一切,或许是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对这个“姐夫”特别的留心,会在乎他的一言一行,会担心他的安危。以前瞒着他做一些不利他的事的时候,会有幸灾乐祸的心理,可是到了现在,她宁愿不再和任何人谈关于姐夫的任何事和问题。 姐姐当年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是不是也特别希望能和他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难道,我真的从一开始就怪错了他吗?难道,姐姐的死真的和他无关吗?现在,他已然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自己是不是该向他坦白?是不是向他透露心声?他会愿意和自己一起走接下来的路吗? 谁说少女不怀春,就算陈莱如何地坚强和独立,如何地美丽和高傲,但她永远只是个女人。孙玉民虽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但是小丫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脸上也是在笑,可是眼神却像是一把利剑,似乎要把陈莱砍为七段八段。 黄伟找来了一根竹杆,把陈莱和小丫头手中的旗帜给穿了起来。随着山间的轻风,这面青天白日绣在红色正中的军旗在旗端飘扬着,旗杆附近白边条上的“国民革命军霍山独立支队”十一个黑体大字,显得份外引人注目。 ………… 重庆! 曾家岩官邸。 “委员长,孙玉民没有选择回十二军,但他选择了您亲自给的番号、编制和职务军衔。” 戴笠毕恭毕敬地向老蒋汇报。 “我早就猜到了他会这样选择,虽然说二十师也是十二军的部队,可不该军长是孙桐萱,孙玉民对他的仇恨超乎了你我的想像,这大概就是当初这小子要玩诈死这一出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老蒋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如果他愿意接受十二军,这支部队我也舍不得撤消掉呀。” “是啊,委座,军长虽然没有司令好听,但可是要授中将衔的,不管怎么说,都好过一个师级支队的司令。我真的弄不明白,他为何会舍弃眼前的荣耀和权力,继续在敌后当山大王。” 戴笠附和着老蒋,相对于这个独裁者,他对孙玉民的了解,远远地超乎别人的想像,甚至是孙玉民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他都可谓了若指掌。 “雨农,把孙玉民和他的部隐暂时放在廖磊那边托管,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委座您大可放心。廖磊年事虽不高,但确是重病缠身,军中事务大都已经力从心,他麾下的两个军都顾不过来,哪会有闲暇和孙玉民斗着玩。况且您也知道,孙玉民这个人就不是个爱内斗的人,当初孙桐萱如此针对他,可您有听说过他和孙桐萱闹过什么矛盾没?”戴笠的分析很到位,看到老蒋连着点了几次头,表示赞同后,他把话题一转,又说道:“委座,学生不认为孙玉民会和二十一集团军这边产生什么矛盾,倒是担心他会和新四军四支队扯上关系。据学生所知,四支队那边请求孙玉民派出炮兵教员,虽然被他凉了一些时日,可最后孙玉民还是派了几个教官过去。” “他真派人过去当教官了吗?” 老蒋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满和不悦。 “千真万确,学生不敢在委座面前说谎。” “你不是说他和那边基本上没什么联系吗?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件事情来?” 老蒋一连甩出两个问题。 “是的,委座,孙玉民的确和那边没什么联系,但是给四支队派炮兵教员的事也是千真万确的。”戴笠回答的不慌不忙,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据学生推断,孙玉民之所以派出炮兵教员,可能是想还人情。” “人情?什么人情?” “您还记得上次的霍山大捷吧?就是上次新四军发来捷报的那次,当时二十集团军也发来过捷报。”戴笠看到老蒋似乎是想起了这件事,马上接着说道:“据学生事后的调查,当时打霍山的就是孙玉民的部队,但是他担心势单力薄,会陷入到合围的境地,就请求了四支队在霍山的一个团协助阻击援军。最后,他不仅打下了县城,全歼了县城的日军,还配合着新四军四支队的两个团,一口气把六安的日军大队和伪军一个旅团打垮了。” “也就是说,新四军那份捷报中的大多数的功劳,都是孙玉民打下的?” “没错,委座,当时那封捷报中所说的新四军某部,说的就是孙玉民的杨树铺义勇团。” “胡扯,什么时候孙玉民的部队成了他叶挺的了?简直胡说八道,雨农你替我问问叶挺,他倒底几个意思?” “委座,不用问了,叶军长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山高皇帝远,新四军各部又分散得太远,有很多的事情,他未必能够清楚。以学生的推断,这件事情是四支队那个姓高的司令搞出来的。估计他早就心存拉拢或者是想把孙玉民收为己用的想法,炮兵教员只是个幌子而已。而孙玉民他又不是个欠人情不还的家伙,虽然拖了很久,最终还是借出了炮兵教员。” “既然你摸得如此清楚,那为何不动手?我记得上次就告诉过你,让叶挺杀掉这个人,为何拖到现在?” “委座,那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新四军没成立前,他可是南方八省的zg部队中实力最强的。动他的话,可能会惹起一波想像不到的后果,所以……” “雨农,这件事情处理得有点不像你的风格啊!以我的名义给叶挺去电,限他三日内取了四支队那人的性命,否则就不要来见我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故人的消息 接受了这面军旗,领用了这个番号,就代表着孙玉民先前费尽心思,甚至是用诈死来脱离国军序列的计划,彻底成了一个笑谈。 此时的孙玉民满脑子里都是陆曼。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以后,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会不会再次弃自己而去,甚至是不给自己一次辩解的机会。 “孙司令,张某和区师长可不是空手来的,奉廖磊总司令的命令,给你带了不少的武器装备、粮响和物资,你派人点收吧。” 张义纯的声音打断了孙玉民的思绪,他一下子想到,不光是要接收物资,三个老兵连还在比武,早饭都还没吃。 “感谢廖司令,感谢何长官,更加要多谢张军长和寿年兄。” 拿人家的手短,几句客套话孙玉民还是说得出口的。 “孙司令就别客气了,以后你我同属二十一集团军战斗序列,得相互关照才是。” “那是必然,霍山独立支队还得仰仗张军长和寿年兄的多多照顾。”孙玉民和张义纯二人客套了几句后,冲正在台下站着的邓东平招了两下手,待他上到台上后,轻声对他说道:“让一二三连带回,休息一下,十点钟开始第二项比试。让黄伟把军旗收起来,先由他们连保管。你带着新兵营去村口,卡车和马骡车上全是咱的物资,全都卸下来,至于放在哪里,你去问文智和谷姐,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司令。” 邓东平的声音很哄亮,给他敬的军礼很标准,孙玉民看得出来,这个堂堂正正的编制,是邓东平非常期盼的,虽然跟随着自己隅居荒野如此之久,但是他或者说弟兄们都有着一腔军人的热血。 “文智,谷姐,铁胆,你们三也过来一下。”孙玉民交代完邓东平以后,又朝台下喊了一声。 谷红英的手上还抱着初九,这小家伙在操场上连着被士兵们巨大的回应声吓了几下,可都没有哭泣,这会听到爸爸的声音,眼巴巴地一直盯着台上,不是看孙玉民就是看姑姑和小姨,她的小脑袋里肯定不明白,为什么三个最爱她的人,现在都不理她抱她。 谷红英听到了孙玉民的呼唤,她本想把初九抱上台,又觉得不合适,连忙把小家伙递到周善军手上。可没想到,初九已经看到爸爸了,哪里肯让周善军抱,受到惊吓都没哭的她,此刻却是号淘大哭。无奈之下,她只得抱着小家伙最后上了观礼台。 还好,一上到台上,孙玉民虽然没理会小家伙,但是小玉英伸手接了过去,和陈莱两人一起哄着,才止住了她的哭泣。 “文智,等会考核你就别去现场了,和谷姐两人辛一下,把物资给接收、造册、入库。还有,准备一下友军兄弟的饭菜,找个地方,让友军兄弟们休息一下。” “是,大哥!” “是,东平!” 孙玉民先前最担心的就是刘文智,他一直都会以为这个老部下,会极力反对接受国军编制,重回国军序列的事情。看到他现在平淡如水的样子,孙玉民才稍稍放下心来。 “铁胆,你和我今天主要负责大比武的事情,你为主我为辅,明白没有?” 安排完刘文智和谷红英后,他又叮嘱了傻熊一句,考核的事让他来做,也是最为合适的,虽然他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员,但是他的军事素质却是一流的,考核这项工作刚好能让他涨涨虚荣心和自信。 “丫头和小莱,你们负责招待贵宾,把张军长和寿年兄还有张参谋请到咱们家坐坐,好茶好酒款待着。”他说完这句话后,又冲她俩说道,让刚楞子跟着你们一起,帮你们打打下手。 孙玉民安排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张义纯他们,这些话也听得他们频频点头,对他的好感明显又增加了许多。都是部队主官,他们自问做不到像孙玉民这般,事无巨细,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考虑得详详细细。 “孙司令,你不用特意安排人去陪同我们,张某还想接着见识一下贵部的考核呢!” “是啊,我和军座的想法是一样的,孙司令可不能拒绝。” 区寿年是满脸堆笑,他是见识过孙玉部的战斗力,以一连之兵敢杀入满是敌寇的佛子岭,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那之后,他一直想知道,这个孙玉民究竟是怎么带部队的,自己不怕死就算了,带出的兵也是一个个的都不怕死。今天见到了这个武装奔袭的考核后,他算是明白了一些,抬着重机枪,扛着子弹箱都已经让他大开眼界了,更别说取全连最后一人的成绩这个闻所未闻的考核方式。 “孙司令是出身教导总队的吧?”宣读完命令,交出军旗后的张参谋被凉在一边半天了,这时突然插了一句话。 “没错,我是教导总队出来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孙玉民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间问出这个问题。 “那您还记得马威龙这个人吗?” 张参谋又问道。 “当然记得,马兄不是一直跟随着总座吗?我任四十六师军需后勤处处长时,他是一三六旅旅长。” “在下有幸,曾是马旅长旅部的作战参谋,今日看到贵部的训练方法,和马旅长以前所用的方法有些类似,他也很注意让底下的连营团形成一个整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这些都是教导总队留下来的训练方法。” “教导总队当年可是中央军中的王牌,里面自然有着很多能打的战将,但这训练方法真还不是从教导总队中来的,是孙某多年的行伍经验摸索出来的,至于马兄所用的训练方法和我大同小异,是因为四十六时,我俩关系不错,常在一起交流带兵心得。”说到这里,孙玉民笑着对张义纯和区寿年说道:“不瞒二位,我现在的部分得力手下,还是当年从马旅长那要来的。” “哈哈……” 张义纯和区寿年跟着笑了起来。 “马兄现在在哪?是跟着桂总座高升了?还是继续在四十六师?” “桂总座……” 孙玉民的这个问题一出,让张参谋不知道怎么回答。兰封会战时,桂永清所部龙慕韩88师擅自撤离,使开封、郑州面临日军的直接威胁,也使得国民党制订的“兰封会战”计划大大受损。国民党精锐部队近15万人,未能歼灭被围困的土肥原师团近3万人,如若不是孙玉民的二十师拼死血战,击溃土肥原师团,此次兰封会战将成为千古笑谈,虽然桂永清最后动用了战车营和整个四十六师,救出了已成残军的二十师,但还是因为龙幕韩的擅自撤退,而被撤职查办。兰封一战,包括黄杰、桂永清在内的一批嫡系将领被免职,龙慕韩被处决,是第一个被处决的嫡系将领。此战后虽然桂永清由于和何应钦和陈诚的关系都很密切,没有重惩,但就丢掉了直接指挥部队的权利。 孙玉民那次会战后就一直在养伤,由于心中已存脱离国军的念头,自花园口事件后,他就再不理军中的消息,所以他既不知道桂永清此时已被调任至没有丝毫兵权的“战时干部训练团”的教育长。 至于马威龙,他就更加不清楚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四十六师里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旅长,这个和自己一同出身于教导总队的兄弟,在朱庄救了自己部队以后就没有消息了,今天若不是张参谋突然提起,他都不会记得问两句这个好弟兄的下落。 可是看到张参谋吞吞吐吐的样子,他心中忽然腾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忙追问道:“桂总座怎么啦?是他出事了还是马旅长出事了?” 张参谋完全没想到,孙玉民竟然不知道桂、马二人的事情,自己多的一句嘴,现在变成了骑虎难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向了张义纯和区寿年两人,想得到他们二人的指点。 “孙司令,不,玉民贤弟,张某年长几岁,这样称呼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张军长有话请讲。” “桂将军在兰封会战后,和黄杰他们几个一起被问责,被撤去了二十七军军长之职,现在任‘战时干部训练团’的教育长。明面上虽然说是降职,实则却是高升了,你也知道当这个教育长以后,那些本就是各部骨干的军官,将来都会是他的学生,说不准再冒出几个玉民老弟这般厉害的角色。” 对于张义纯的这番话,他是表示赞同的,最好的例子就是老蒋和张治中,一个校长一个教育长,换来了多少忠心耿耿的将领和嫡系,桂永清后来官至海军司令和这段经历也是有着很大干系的。 “那马威龙马旅长呢?张军长现在知道他身处何方吗?” “这我倒不大清楚,只是知道当年兰封会战,由教导总队改编的四十六师伤亡同样惨重,三个旅长一死一重伤。几乎只是比二十师稍微好点,也正是因为如此,委座没有重责桂将军。” 张义纯说的是实话,他是当真不知道马威龙这个人。 “马旅长已然殉国了。” 张参谋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出了这几个字。 孙玉民不大愿意相信这句话,可是看到张参谋说这句话以后,眼眶都已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显然不是骗人的样子。 “他是怎么死的?” 孙玉民也有些激动了,当年教导总队从南京退下来的人本就不多,马威龙那时就是三旅旅长,算是除桂永清和周振强外最高职务的人,在四十六师时,他和自己可真算是相互扶持的,更别说他在二十师生死存亡的关头率部来援,不仅解了二十师的困境,更是自己和小丫头的救命恩人。听到他殉国的消息后,如何能不悲伤。 “马旅长在增援解救了朱庄的被围友军后,立即率领一三六旅配合主力部队进行反攻,于罗王寨、三义寨一带将土肥原残部包围。敌人凭借险要的地势负隅顽抗,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马威龙旅长亲临战场最前线,督率所部浴血奋战,向日军勇猛冲杀。激战中,他还亲自架着一挺机枪向敌群猛烈扫射。不幸,被日军神枪手击中,当即壮烈牺牲,时年33岁。” 张参谋当时是跟在马威龙身边的,亲眼目暏了这一幕,叙述的时候声音虽然微微颤抖和哽咽着,但是讲得很详细和明白。 孙玉民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年兰封血战时,马威龙在朱庄解了自己的围,可没料亲眼目暏了自己被冷枪击中,一时怒上心头,率部猛攻土肥原残部,才会命丧兰封战场上。追根究底,马威龙是因为内疚,责怪他没有护得了自己周全,才会被仇恨烧得失去理智,最终不幸殉国。 知道了马威龙已然殉国的消息后,孙玉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一时感慨万千,拍了一下有些小激动的张参谋肩膀,想安慰两句,可却没有说出口。 “几位贵客,先去屋里休息休息一下,喝杯茶后再来看这边的考核可好?” 陈莱的这声邀请来得正是时候,打破了几人之问稍显悲伤的氛围。 孙玉民没有陪着张义纯他们去休息,带着周善军去了营房这边。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除了一连是正常的外,二连三连压根就没有来饭堂吃早餐。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李天喜和董文彬两个人在训话。 “去通知二连长三连长把部队带过来吃饭。” 孙玉民并没有发怒,下这道命令时是心平气和的。当李天喜和董文彬两人满脸羞愧地站到他面前前时,他仍然是没有发火,只是淡淡的说道:“十点钟就要考试投弹,如果不想输就赶快让弟兄们吃饱了,再让他们休息一下。不要觉得输了一项就像是天要拽下来一样,如果一个连都带不好,何谈一个营一个团呢?” 孙玉民虽然是没有斥责他们二人,但起到的效果远胜于臭骂他们一顿。听了他的话后,两人如梦初醒,赶紧把部队带进了饭堂。 解决了老兵连的事情,他和周善军又来到了新兵营黄伟的这个连这里。士兵们大部分都被派去搬卸物资去了,除了黄伟和几个士兵正守着那面飘扬的军旗外,营房里空荡荡的。 “司令。” 看到孙玉民过来,黄伟赶紧跑了过来,在他前方两三米处站得笔直,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嘴里的称呼也从老大变成了司令。 孙玉民其实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称呼的心理准备,也就没有还礼,只是对他说道:“组建一个排,由你兼顾,专门负责战旗。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第二百七十六章 洗尽铅华 十点钟还不到,一二三连就已经在操场上集合好了。 孙玉民正打算自己去每连点二十人出来比试,却听到不远处正来观战的区寿年边走边在喊:“玉民,军座听说了你的考核方法后,很是觉得新奇,他想帮忙点几个考核的士兵出来。” “当然可以,张军长和寿年兄愿意代劳,孙某求之不得。” 孙玉民怎么会不给他二人面子,让傻熊和周善军跟自己从一二三连选人,总担心他俩会顾忌到面子,故意选一些成绩比较拔尖的,这样一来,自己肯定是看不出他们各连的真实水平。现在让张义纯和区寿年两个谁都不认识的人来选,自然是再好不过。 戴存祥、董文彬和李天喜听到这话后,脸都铁青了,三人早在两三天前就各自偷偷摸摸地约过傻熊、周善军,让他们手下留情,这一下被张义纯他们横插一杠子,全都泡汤了。 上午比试的是投弹。一条白灰画成的线是起始线,投弹手不能触碰和超过它,三个装稻谷的筐摆在白线四十五米左右的地方,筐后十米左右还有一条和起始线一样的白线,这是条分界线。这次考核,将每个人投掷三枚和手榴弹同等重量的教练弹。投弹手有两个选择,要么把教练弹投进筐子里,要么投过五十五米线。投进筐子一枚教练弹记两分,投过五十五米线记一分。每连派二十人,每人三枚手榴弹,理论上最高可以得到120分,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谁都不会妄想做到这一点。 张义纯选的是一连的人,他对戴存祥的部队印象很深刻,他是真的想看看这个连的人能强悍到何种地步。按他的思维,投弹是个力气活,只要是块头大,就肯定能投得远,成绩自然就会好,所以他从一连选的全是小个子。 当一二三连被挑选出来的人,列队站到了起始线后面后,董文彬和李天喜俩人差点没乐得笑出声来。区寿年选的是三连的兵,虽然也选了几个小个子,可是也选了几个大个子,总体来说比较均匀;孙玉民选的是二连的兵,他甚至都没去队列里选,直接拿着二连的花名册,点出了二十人。可不管他们二人是怎样挑出来的,总归是有个子大个子小,不像一连全都是一溜的小个子。 这不是变相的把这一项比试让给二连三连吗?李天喜和董文彬二人感激地望向了张义纯,虽然对他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是人家这么“帮忙”,不表示一下,岂不显得二连三连不大气。 两人都以为这场比试是自己连碗里的菜,都不怀好意地看向了戴存祥,以为他会愁眉苦脸,可是出乎他们的预料,戴存祥没有半分垂头丧气的样子,反而脸上还带着些许微笑。 还能笑得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早早地就打算放弃投弹这项考核比试? 董文彬和李天喜俩人对视了一眼,又摇着头一起把视线看向了考核现场。 起始线很长,三个连可以同时进行。一连第一个出场的是个小个子,而二连和三连出场都是块头最大,力气最大的大个。 二连和三连的俩人采取的是同样的策略,稍一助跑,两枚教练弹就甩出手的时候,旁人就知道有了,肯定是能过五十五米线了,一点悬念都没有。这样一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一连的小个子吸引。他助跑的距离显然要比那两个大个子要长,可即使是这样,他甩出的手榴弹还是离五十五米白线较远,只是阴差阳镇地,擦着筐子而过,差点落到筐子里,惹得众人一片叹息。 张义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惋惜,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连那个小个子士兵。孙玉民亦如此,别人或许没看出来,但他一眼就看明白,这个士兵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投过五十五米,他的目标就是那个筐。 二连三连的两个大个子又接连甩出两枚手榴弹,都轻松地过了五十五米线这意味着第一人,他们两个连各取了三分。一连的小个子并没有因为别人三枚都投完了而着急,他还是用了较长的助跑距离,手榴弹被他高高举着,冲到白线前一步时,胳膊突然抡了个圆,一个垫步,整个人都似要扔出去般,被他甩出的手榴弹抛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了四十五米外的那个筐中。这精准的一投把董文彬和李天喜的眼珠子都快惊出来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在小个子士兵依法炮制的第三枚手榴弹又稍稍偏出,他二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第一轮下来,一连2分,二连三连都是3分。 张义纯和区寿年都是行家,看的想的都比人多,他们并不会因为这个士兵所得的分数低于别人,而去小看他,相反,刚刚投弹的三个士兵中间,他们欣赏的反而是他,一这个小个子士兵所掷的手榴弹虽然说不是很远,但精准度却让他们大吃一惊,除去进筐的那枚,另两枚也是在筐周边一两米的范围内。要知道手榴弹可不是子弹,它的杀伤半径是七米,换句话来让,如果是在战场上,这三枚手榴弹都是直接命中目标范围的。 连着进行了七轮考核,虽然二连十八分和三连十七分都高出一连的十四分,但是李天喜和董文彬都笑不出来,自己连队里力气大的都已经先投了,剩下的除去还有三四个人能投过五十五米线,其他的士兵都没有这个可能性。而一连的反而是越投越勇,虽然有两个士兵既没有过线,也没有进筐,但是刚刚投完的两个士兵一人投进了两枚。 李天喜和董文彬两人算是看明白了,投弹这一项戴存祥这个骚鸡公早就抱定了必胜的想法,如果选到块头大的,那肯定是投五十五米线,如果选到的是小个子,那就是要的精准。虽然现在一连还落后二连三分、三连两分,可按这个趋势下去,超越是迟早的事。特别是他们俩看到,每每一连的士兵投弹的时候,孙玉民眼睛里都透着不一样的光彩,这让他们二人羡慕不已:什么时候老大看我二连、三连时也能有这种光彩呀。 到还剩下最后两名士兵时,一连的四十五分已然远远超过二连三连的二十三分和二十四分,就算让这两名士兵不投或随意丢一下,都已经改变不了一连实际已经赢下这一局的结果。 董文彬和李天喜灰头土脸地,低着头站在各自的队伍前,一言不吭。 反倒是戴存祥说话了,他指着一连剩下的两名士兵说道:“你们两个不要投到筐里,都给我把手榴弹扔过白线去。” 这句话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要知道即将要投弹的两个一连士兵是身材最为瘦弱的,让投四十五米都是在为难人,可戴存祥却是要让他们投五十五米,这十米虽然看起来不远,可是对于一个人的极限来说,这就是天堑。 果然,戴存祥的话一说,这两个士兵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形色。 “连长,我们投筐子行吗?” 一个士兵怯怯地问了一句。 “不行!” 戴存祥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连长,你知道的,我们俩从来没有投过这么远。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俩六枚手榴弹,只要有一枚落在筐外,任你处罚。” “不行!” 戴存祥丢出的还是这两个字,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看都不看这俩士兵一眼。 “我说你们两个磨叽什么呢?让你俩投五十五米,又不是让你们去死,扭扭捏捏地找抽吗?” 说话的是黄伟,他虽然现在是新兵连连长,但他仍还是一连连副,这次考核他自然也会很关注。 他们几个的对话落在张义纯和区寿年的耳里,可算是把他们给彻底震惊了。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投进四十米处的筐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而且,这个连长显然不满意他们只能投得准,还要求他们投得远,他居然在考核现场练起兵来。 这是什么连队?这是什么军官?这些士兵又是怎么练出来的呀? 张义纯和区寿年的内心几乎同时冒出了一堆的疑问,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孙玉民。哪知道,他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面上带着丝丝笑容,看着戴存祥、黄伟和两个即将要投弹的士兵,压根就没有介入他们之间的举动。 二连三连的两个士兵使尽了吃奶之力,也没有把手榴弹扔过五十五米线,倒是三连最后那个士兵蒙了一枚到筐中,最后两个连的成绩是二连二十三分,三连二十六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一连最后两个小个子身上,看着他们超长距离的助跑,然后抡臂垫步,把整个人和手榴弹都甩了出去。 在空中不停旋转的手榴弹带着众人的目光,将将地落在了筐和白线中间的地上。两个人连着的三枚手榴弹,最终都没有过线,离五十五米线最近的一颗绝对不超过半米。 两个一连的士兵都显得很沮丧,俩人不仅垂头丧气,甚至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 回到队列时,俩人都还不敢看戴存祥,担心他会过来斥责。 他确实是过去了,但并不是责骂他们,反而是给了俩人一人一个拥抱,还有在他们耳边的轻语:“好样的!是我一连的兵!” 投弹考核依然是一连完胜,先前还神采飞扬的董文彬和李天喜二人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一直低着个头,连把部队带回都是底下的排长做的。 从早上的武装奔袭考核,到这次的投弹,张义纯和区寿年可是全在看眼里,一连明显超出其他连队的水准,让二人艳羡不已。 他们哪里会知道几个月之前的一连,还是一支从伪军中投诚过来的连队。那时的他们有的只是懒散、偷奸耍滑、诈伤诈病、好吃懒做,军事训练哪项都是三个连垫底的,把戴存祥和黄伟逼得没有办法,甚至是出了个喝粪水的主意。也正是那段时间的整治和严格训练、管理,也正是戴存祥和黄伟俩和几个骨干全身心的投入,才会有今日这支如同铁板一样的连队。 回孙玉民屋的路上,张义纯又提出了要换一连的要求,这次他的筹码是一整个团,连带着武器装备的团,他说道:“玉民老弟,你的支队还在组建中,正缺少人马和武器,这样吧,我调给你一个团,只要你把一连给我。” 对于这样大的诱惑,有几个人不动心,连跟在一旁的小丫头和陈莱俩都不停地拉着他的衣襟和衣袖,想让他答应。 刘文智和邓东平亦是如此,俩人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渴求,期盼着他能够答应。 “张军长的好意玉民心领了,我知道,你并不是看上了一连,只是想着帮衬兄弟一把,才会愿意将一个团的人员和装备相送。”孙玉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他并不是正面推托,反而是给足了张义纯的面子,他接着说道:“原本玉民应该欣然接受张将军的建议,但是我知道,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算很好,更何况都身处敌后,攒一个团的家当着实不易,玉民岂能坐享成人之美,这份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份重礼万万不能接受。” 他的这番话既拒绝了张义纯的非份之想,又把他的这个非份之想说成是替别人着想,算是给张义纯戴了顶高帽子。 若放到一年前,孙玉民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期间的改变刘文智算是看得一清二楚。隅居大别山脚的一年时光,孙玉民算是真正的褪尽铅华,洗去了身上的桀骜。 如果说没有这一年时间的沉淀,就绝对不会有现在几近完美的孙玉民,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杨树铺独立团。 和刘文智一样,邓东平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从全椒县境内跟随孙玉民开始,他就没后悔过。虽然耗费了一年的时光在这偏僻的山里,但是他知道,这个地方终究不是孙玉民的归宿。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现在风也来了,云也现了,他也应该去完成他所背负的使命了。 这次陈莱没有跟着孙玉民的身边,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孙玉民和张义纯他们的背影,脸上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个笑很纯真,不掺杂任何东西,就像当年光华门里,陈芸看着孙玉民的笑容一模一样!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七团的兵(一) 张义纯他们吃过中饭后就走了,本来他们想把剩余的三个项目比试看完再走,可突然收到了电文,说廖磊病情突然变化,不得已赶快往回赶。 电台也是从二十一集团军挪给孙玉民这边的,除了国军通用的密码本,还有一份二十一集团军私底里的密码本,虽然说孙玉民的部队只是暂托二十一集团军代管,但廖磊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外人看。 那个军政部派下来宣读命令的中校参谋张翼却强烈的要求留下来,他的理由很简单:“我算得上半个教导总队的兵。” 孙玉民对于这种有血悔的人,向来是热烈欢迎的,就像当年的董文彬一样。指挥部里正好缺少专业的作战参谋,张翼的到来,算是填补了这个空白。 下午的考核是爬战术,和后世一样,这个模拟的绳网,虽然比不上铁丝网给人的震摄,但是在上面涂上了红色的颜料,只要被考核的士兵衣服上沾了一处颜色,总体成绩就要加上十秒。 绳网的规格是高四十厘米,长十米,而且还不全是红泥地,孙玉民别出心裁的在中间弄了个小水坑,这更加增加了考核的难度。 匍匐前进,是作战中最基本的战斗技能之一,它通常应用于隐蔽前进或在进攻过程中,在有敌火力威胁时,利用天然或人工遮蔽物的掩护前进,其匍匐的姿势按照由低到高的顺序分别为低姿匍匐、侧姿匍匐、高姿匍匐。 这次考核孙玉民并不打算让考核的士兵,每人每个姿势都爬上一遍,和上午的投弹考核一样,盲选出二十人来,每个人只需要一遍,接力考核,看三个连谁最先完成,同样是取全连成绩。 有了上午的教训,李天喜和董文彬俩人不再趾高气昂,特别是李天喜,二连的爬战术是练的最好的,因为有一个这方面的专家连副吴林生,他可是出身于侦察连的,这几种匍匐姿势,全义勇团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虽然知道这项比试二连赢的希望最大,但李天喜根本就不敢去想,因为他不知道一连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现。 果然,开始比试后,三连就被一二连拉开了距离,这场战术考核变成了一二连的双龙斗。二连的战士能爬得快是能理解的,因为他们有个这方面特长的连副,可是一连能和他们并驾齐驱,完全靠的是战士们不服输的劲头,和争第一的信念。 最后的结果是二连以半个身位的优势赢下了这场考核,总算是打破了一连的强势,可李天喜和董文彬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从这一天的比试情况来看,一连已经把二连和三连拉得远远地,早就已经不是同档次的连队了。 战术考核的失利让一连很郁闷,几个参与考核的战士还悄悄地流下了眼泪,戴存祥并没有因为这场失败而对部队大发雷霆,相反,他借着这个机会给一连上了一堂警示课,也算是给有些翘尾巴的一连泼了盆冷水。 孙玉民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对着刘文智和邓东平说道:“存祥是他们三人中进步最大的,是时候让他担负更大的责任了。” “是啊,大哥,你能想像得出来,大半年前,一连还是一支烂泥扶不上墙的连队吗?现在呢,他们可是值得上一个团的部队。” 刘文智的这句话,把孙玉民和邓东平、傻熊、周善军逗得哈哈大笑。 “咱们现在有了编制,也有了富余的武器装备和粮响。一切都应该走上正规化了。”孙玉民说道:“目前的当务之急,首先是把支队司令部建立起来,然后才是重新打散人员结构。等明天考核完了以后,你们几个叫上戴存祥他们三个连长,还有黄伟、吴林生和谷姐,商量一个方案出来,我们再开会研究出最终的结果。” “是,司令!” 孙玉民的这段话,可以算是接受了这个编制后的第一道命令,刘文智他们自然很重视,连回应都是按照正规军的标准来的。 “善军,你挑人挑得怎么样?你那个刺刀小队可要抓紧了。”孙玉民一直都记挂着这件事情,筹建刺刀小队可以算是他最想完成的,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要求刺刀小队的战士全都是精英,都是能以一当十的精锐,如果随便将就地扔几个人去,那就失去了组建这支小队的作用。 “是啊,善军,我千辛万苦地带着小山子建成的训练基地,可都荒芜了几个月了,你赶紧地利用上吧。”傻熊也说道,在他眼里,那个地方就是个折磨人的地方,什么刺刀小队不刺刀小队的,他才懒得管,只是因为他跟着孙玉民在那熬了一阵子,觉得那就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好奇周善军会选过去的人会不会忍受得了。 “我心中已有了几个人选,现在还要看一下他们的射击成绩。” 周善军没理会傻熊,只回答了孙玉民的问题。他们俩现在虽然不你以前那样常常互掐,但是也时不时地斗嘴。 “有把握和信心训出一队让鬼子胆战心惊的精英分队吗?” 刘文智一直觉得这件事情不大靠谱,按照他的思维,一个人再英猛,一个小队再厉害,所起到的作用还是有限的,改变战斗或者战局结果的还是正面作战的胜负。 孙玉民也没有去纠正他的这个思想,因为他知道,当自己策划的这个刺刀小队真正形成战斗力后,所起的作用会是瞠目结舌的,那时,根本就不用自己费这个口舌去解释,他们自然就明白现在为何一定要组建刺刀小队的根原。 第二天的考核上午是射击,下午是队列。和昨日的考核不同,这两项考核三个连队主官和骨干都参与了进来。 上午的射击考核是九个战士加连长一共十人,一连再次毫无悬念地拿下了第一。比试的规则是十个人,每人五发子弹,人形靶,按子弹上靶计算成绩,如果平分就再从没考核的士兵中盲选一人出来比试,直到分出胜负。三种枪械才比了三八大盖和中正式,一连就已经超出了二连三连近十发的成绩,驳壳枪五十米射击只要不出大的差池,这次考核一连就算是完胜了。 周善军在第三种枪械还没开始比试的时候,就已经乐得合不拢嘴来,因为他看中了二连的两个士兵,这俩人是亲兄弟,而且还是孪生兄弟,打小就跟随着谷红英,别看二连成绩虽然落后着一连,但他们俩人的枪法真不是盖的,一百米距离的两种枪械,一共十发子弹,几乎是枪枪爆头,最后人形靶的头都被他俩给打碎了,惹得全场叫好。和周善军一样,孙玉民不用看他们的成绩,光这二人打枪时的专注劲,就认定了那两把从天津带来的,六倍瞄准镜的毛瑟狙击步枪,算是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虽然已经分出了胜负,但第五项考核还是得进行,董文彬的三连拿下了这场考核。虽然评分的孙玉民、刘文智、邓东平和傻熊、谷红英都或多或少的给了感情分,但是成立时间稍短的三连,在这一项是真的不比一二连差。 刚从观礼台上下来,孙玉民就看到了小丫头拉着一个女人的手从人群中走出来。 来的是陆曼。 去了四支队一段时间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回杨树铺。 和去之前相比,她瘦了,也黑了些,更加让孙玉民心疼的是她脸上的面色不太好,眉头还轻锁着。 不用想都知道,四支队那边的生活条件肯定不如杨树铺,而且她新上任,那边本来就出了一摊子事,怎么可能不疲惫憔悴。 孙玉民快步走到了她俩的面前,刚想去拉陆曼的手,却看到突然后退了两步。 “你还好吗?”孙玉民有些尴尬,但还是出声问侯着。 “不劳孙司令的关心,我好不好都没所谓。” 陆曼说这话的时候泪珠子都已经在眼眶里打滚,表露出来的也是一副十分失望的神情。 孙玉民算是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冷淡,原来是知道了自己接受国军编制的事情。要知道她被调到四支队来,肯定是和自己有关的。 在天津时,自己就承诺过她,愿意和她走在同一条路上,可是现在接受了国军的编制,让她误以为自己出尔反尔,舍弃不了高官厚禄,舍弃不了“战神”的虚名。 “小曼,你听我解释。” 孙玉民先前之所以犹豫,没有接那面军旗,就是担心会让她误会,现在果真应验了他的担心。陆曼的表情已经明白地告诉了他,是不可能会原谅他的。这种由爱生恨的情愫是最为可怕的,女人可以原谅你不爱她,但是绝对不会原谅男人去欺骗她。就像现在的陆曼一样,她深爱着孙玉民,可是孙玉民却一次次地让她失望,甚至是“欺骗”她,这比抛弃她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你用不着解释,也没有这个必要解释,在你孙大司令眼里,我一个弱女子算得了什么?” 陆曼的话里带着凄楚,但更多的是冷漠。 “这里人多,咱们回家后,我好好给你解释解释行吗?” 孙玉民被她的话给噎到了,满脸通红,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讲明具体原因,只得出言相求。 “家?我哪还有家?”陆曼的声音开始哽咽,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重庆是我父亲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在许昌时,就已经被我抛弃,我的家早就因为我的丈夫在长江边上的殉国而破碎。现在的你我,还能算是一个家吗?还能算是一家人吗?” 陆曼说到最后的时候,从先前的轻轻戴泣变成了大声哭诉。这些日子四支队发生的事,工作上的压力,还有那个隐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就像是几座无形的大山,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算是找到机会一并发泄出来。 陆曼的哭泣引起了操场上人们的注意,刘文智和邓东平赶紧让所有的部队都带回了营房,又把围观考核的百姓都劝走了,现在整个操场上只剩下了孙玉民和陆曼还有小丫头。 对于陆曼的哭诉,孙玉民竟是无言以对。从来他都以为自己只是亏欠着陈芸许多,现在才知道,自己欠陆曼的也是不少。也确实是,除去这一次,自己这两年做出的这些决定,没有一次会顾忌到她的感受,从没有想过这样或那样做,给这个小女人带来的伤害会是什么样子。 “孙玉民,你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把我从北平骗来,就是让我来看你荣升司令的高光时刻吗?” 陆曼显然是气愤之极,说出的话像一把小刀子,无情地在他心口上割拉着。 “小曼,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伤心,可是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这个时候把杨树铺的这些兄弟们全都送去四支队?得到和七团一样的下场吗?” 陆曼的这一哭诉让孙玉民的头脑完全冷静不下来,他太在乎这个女人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捣出来给她看。对她的迷恋已经胜过世间任何东西的诱惑,对她的爱慕已经超越了自己本身。 孙玉民的这句话让陆曼忽然止住了哭泣,她瞪着她那双大眼睛直愣愣盯着孙玉民,好一会儿才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七团的事,对吗?杨克志和曹玉福也是你煽动他们去投的四十八军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孙玉民还没回答,小丫头抢先说道:“大哥只见过杨克志两三面,而且都是一堆人在场,怎么会劝人家叛逃!” 其实小丫头这句话破绽百出,四支队七团长杨克志叛逃的事情,杨树铺这边虽然知道,但也只是局限于孙玉民几个有限的人,这并不包括小丫头。但是孙玉民现在被陆曼的话逼得失去了分寸,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上。 “你这说的哪跟哪啊?我和杨克志只是几面之缘,怎么可能煽动得了叛逃。”孙玉民有些急,他很怕陆曼会误解,紧接着又说道:“你若这样想,那四支队高司令被枪决岂不也得算我头上来,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这句话一出,孙玉民猛然发现了不对,他看到陆曼满脸惊愕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高司令被枪决?谁要杀他,是你吗?” 陆曼被孙玉民的这话给惊呆了,她来杨树铺时,高敬亭还好好地在司令部里。可是他为什么要会说出枪决高司令的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内幕。 看到陆曼的反应,孙玉民就知道自己错了。其实他也记不得高司令被害的日子,只是想当然的以为这已经是个既成事实。哪里会想到,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愣在了当地。 “怎么可能是大哥,大哥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小丫头在帮孙玉民分辩。 “副主席,副主席……” 陆曼正想再问几句,却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喊,她定睛一看,来的是高司令的警卫员小万。 猛然间,陆曼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不好的征兆,她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孙玉民,想从他口里听到什么,可让她很失望,孙玉民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七团的兵(二) “你还是不愿意说是吗?”陆曼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接着说道:“在小万到我这之前,如果你不讲出来缘由,以后你就不用再找我了。” “我……” 孙玉民急的哑巴了,他真的不知道四支队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高司令到底是已经被错杀了,还是安然无恙他完全不清楚。这样的一种情况你让孙玉民怎么说明白?难道告诉她,这件事情在认识高司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亦或告诉她,这是写在史策上的事情?当然不可能,除非他神经错乱差不多。 孙玉民也想撒个大谎,欺骗陆曼说这个消息是张义纯他悄悄地透露给自己的,以前他可能会这样做,美其名曰善意的谎言,可经过这一年的沉淀,他现在不会再去做这种傻事,编织一个个谎言去圆上一个谎言。 “好,我知道了,”陆曼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指着孙玉民的鼻子,歇斯底里地喊着:“孙玉民,我恨死你!” 或许是极为地伤心,又或许是太过于激动,又亦或是喊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呼吸跟不上,大脑突然缺氧,陆曼在喊出这句话后,居然摇摇晃晃了两下,眼看着就要站不稳。 “嫂子!” 最为要紧的时候,小丫头抱紧了她,防止了她的倒下。 “嫂子?”陆曼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嫂子早在武汉军医院时就''没有了,以后麻烦你不要把这个称呼放到我的身上。” “嫂子,你就算不要大哥了,那你也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初九呀,她一出生就没有了妈妈,好不容置疑你来了,她成了有娘的孩子,现在是不是又要让她成为没娘的孩子?” 小丫头本来嘴巴就厉害,这两年跟在孙玉民的身边,就学的更为厉害了。她知道现在陆曼恨极了孙玉民,哄她和安慰她不能再从孙玉民身上下手,而此刻最好利用的显然是自己和小初九。 果然,小丫头的这些话一说来,立刻就唤醒了陆曼的母性,还有着和小丫头之间的姐妹情深,她双手捧着小丫头的脸,哭诉着:“玉英妹妹,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面三地欺骗我?” 小丫头没有回话,她只是怨恨地瞪了孙玉民一眼,然后继续拥抱着梨花带雨的陆曼。 小万本来是心急如焚,可看到陆曼正在哭泣,他也不好开口说话,只得站在不远处干着急。 好在孙玉民没有忘记他,这个年轻的小警卫员以后非凡的成就,让孙玉民对他记忆深刻,他问道:“万兄弟,你这么着急而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陆副主席。” 小万年纪虽小,但办起事来很为老到,他并没有当着孙玉民''一个外人的面把来的目的说出来,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哭泣中的陆曼。 “你过来吧。” 陆曼从小丫头的怀抱中挣脱,拭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 小万走到了陆曼身边,看了小丫头一眼,然后把手附到了陆曼的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什么?”陆曼听完小万的话后,厉声问道:“是真的吗?” “真的。”小万说的很坚决。 听到这个回答后,陆曼的视线从小万的脸上又落到了孙玉民的脸上,一些蔑视的神态,缓缓地说道:“其实你都知道这些内情,但就是不肯告诉我。把我强留在杨树铺一个来月,是知道七团要出问题,担心我受牵连;今天说高司令会出事,又成为了事实,这次就不怕我会受到连累了吗?” “孙团长,你怎么知道我们司令会出事?”小万也惊愕地问道。 “哼,孙团长,人家现在是国军的孙司令,小万,你也太小瞧了人家的能量了。”孙玉民没回答,倒是陆曼回应了,不过她的这番反话,听得孙玉民心里很不是滋味。 “孙司令?”小万疑惑着问道,紧接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说道:“孙团长,我们高司令被抓起来,是不是gmd那边出的幺蛾子?” 孙玉民熟知这段历史,也知道高将军的死和gmd这边有莫大的关系,小万这样问出来了,他又不愿意把实情说出来,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会死吗?” 问这话的是陆曼,她终于不再流泪,也不再斥责孙玉民,只是像个路人一样,问了一个略显幼稚的问题。 孙玉民还是没吭声,仍旧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陆曼完全没想到,孙玉民会是这样子的一个态度,他对待小万都比要对自己好点,至少还对小万说了两个字,而自己?只是一个点头。她忽然间打心里冒出一阵凄凉的感觉,他选择接受国军编制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自己一刀两断? “我们赶快赶回去。”陆曼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还想问询孙玉民的小万说道:“他不会告诉你这中间的缘故的,不要奢求了。” “为什么?” 小万有些不相信,他反问道。 “今天之前,我是他的妻子。” 陆曼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要往村子走。 小丫头一下子就急了,她挡在了陆曼身前,说道:“你们俩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好吗?不见面的时候又想得要命,见了面却又这样冷''淡,你们倒底想唱哪出?倒底想要怎么办?” 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她不仅死在地挡着陆曼的去路,还冲着孙玉民吼着:“你成死人了吗?还不快哄哄嫂子。” 孙玉民此时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曼,愧疚是肯定有的,但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解释这些事情。小丫头不吼他还好,一吼他就更加不知所措,整个人傻个呆子一样,站在原地不会动弹了。 陆曼被小丫头先前那番关于初九的话说得都有些心软了,五在看到孙玉民的这副样子,怨气又冒了出来,扒开小玉英就往前走。 “大哥,你就这样看着嫂子走吗?你就不会后悔是吗?” 小丫头冲着孙玉民喊道,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老妈子,不仅得操着初九的心,还得管着这大人的事。 “小曼,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孙玉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追了几步,站在陆曼身后几步,叫了出来。 “不会让你孙大司令违反你们国军的纪律吧?” 陆曼转过身来,阴阳怪气地讽刺着。 “小曼,如果我告诉你,七团杨克志、曹玉福的叛逃前,我就已经提醒过高司令,你信吗?” 孙玉民真是被逼急了,他把当时和高司令的对话都讲了出来,虽然当时没有明面上把这件事情点出来,但是谁都能听出来这层意思。 “我还有暗示过,七团的事早晚会连累到他,可他就是故意装糊涂,我能有什么办法?” 孙玉民接着说道,他真是暗示过,只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 “你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七团会发生巨变?怎么会知道曹玉福会要挟杨克志一起叛逃?” 陆曼一下子就问到了事情的关键。 “这……我不能告诉你,我有苦衷。”孙玉民就怕她会问这个问题,可又不想编造谎言去欺骗她,只得敷衍着。 “有什么苦衷,当我傻吗?不就是那边安插有人在七团吗!不就是那个安插在七团的人把曹玉福给策反了吗!不就是他们设计诱惑了杨克志,让他犯下了**民女的这个大罪吗!” 陆曼还是年轻,孙玉民没讲出什么,倒是她如同倒豆子似地,把杨克志他们叛逃的原因给讲了出来。 孙玉民还真不知道这其间的原因,听到了陆曼的话,他立刻就明白了,肯定是军统安插了特务在七团,然后被陆曼她们给查了出来,情急之下,曹、杨二人才会慌忙叛逃到立煌。让陆曼这样以为也好,省去了自己的很多口舌去解释。 “你以为这件事情到高司令这就算完了吗?小曼,这也是我为什么现在不去四支队的原因。”孙玉民接着又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手下有着这么多的兄弟,他们以前不是国军,就是从伪军中投诚而来。这个时候我敢和四支队扯上半点关系吗?” “你的这些理由我已经听够了,你把我们***人当什么了?你又把新四军当什么了?”陆曼冷笑道:“孙玉民,你再怎么解释和掩饰,都改不了你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这个事实,我和陈芸都瞎了眼,怎么会把终身托付给你这种人渣。” “小曼,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把话放在这,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 孙玉民不打算再向她解释,都是女人是个精明的动物,可在他的眼里,陆曼就像是被怨恨蒙蔽了双眼一样,完全看不到自己所做的一切。 “小万,咱们走。” 孙玉民不想再解释,陆曼也不打算听。 “孙将军,你保重。” 小万虽然此时很焦急,本来就急得不得了,听了孙玉民的话,说高司令难逃这一劫,他就更加心急如焚。可尽管这样,他还是没有忘记和孙玉民告别。 “小曼,七团,七团,别让七团散了。”孙玉民没有再去阻拦陆曼,也拉住了想再去劝阻的小丫头,直到她走出去十几步以后,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冲着她和小万喊着。 他之所以会这样喊,是他知道,在高司令被错杀的当天,原来四支队实力最强的七团就土崩瓦解,三千多人的部队一下子跑了二千多,要知道,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是带兵的人都梦寐以求的宝贝疙瘩。 听到了孙玉民的这句呼喊,陆曼和小万一起停住了步子,两人似乎说了一两句话,然后又向前走去。 孙玉民很是惋惜,就像那时暗示高司令,却没得到回应时的惋惜一模样,正打算拉着生他闷气的小丫头回去,却听到小万的声音远远传来:“孙司令,如果到时有七团的兵来投靠你,请不要拒绝,一定要帮七团留住这些火种。” 听到这句话后,孙玉民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笑容。 陆曼来了又走了,就像个匆匆过客一般。这次,孙玉民真的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或许是只有自己真的踏上了她那条路,她才会原谅自己,才会和自己破镜重圆,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会是什么时候。 时间在一天天地过,杨树铺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可内里却是风云变幻着。 刘文智这几天和邓东平他们几个,一直在商量着人员编制重新调配的问题,可商量去商量来总是没得出一个合适的方案,不是这个不同意就是那个不满意,他们几个人甚至还会为此争得面红脖子粗,而孙玉民却似没看见一般,当着他的甩手掌柜,成天抱着小初九到处串门。 直到民国二十八年六月二十四日中午。 村外的警戒哨突然间发出了警示,紧跟着瞭望哨也发出了警示。这是自佛子岭一战后,这段时间以来杨树铺头一次发出了双重警示。 一连二连虽然考核完了就回了扁担石,但是三连和两个新兵营也还有着近两千的兵力。警报发出后的几分钟之类,各连都已经到达了自己的防御位置。这是在重建杨树铺时就拟定的应急预案,虽然很少演练,但是有着一批跟随孙玉民许久的骨干,整个过程完全看不出慌乱。 孙玉民把初九和陈莱交给了刚楞子照顾后,他带着小丫头来到了祠堂这里,新建的杨氏宗祠很大很气派,空着不少房子,被孙玉民他们给占用了,指挥部和电台都设在了这里。 “什么情况?来的是鬼子还是伪军?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孙玉民一踏进指挥部里,就急匆匆地提问。 刘文智和邓东平早就已经等在指挥部里,还有那个马威龙曾经的手下张翼,他现在是霍山独立支队的作战参谋,他自己用电台向军政部提出的要求。 对于孙玉民的问题,刘文智和邓东平也答不上来,摊着手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霍山城里的鬼子第六十五联队吗?” “应该不是,如果他们有动静,咱们的人早就回报了消息。”林原平回答道,他现在不仅掌管着警卫,还兼管着情报和侦察这一块,他的身份有些像后世的警侦连连长,只不过他现在正式的身份就是警卫排排长。 “既然不是鬼子,那会是什么人呢?伪军没那么大的胆子,国军不可能对友军下手,况且离这最近的国军部队是区寿年的176师,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对咱们动手。”孙玉民踱着步分析着,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对刘文智说道:“让善军和林生去村外探探,越快越好!” “司令,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邓东平问道。 “嗯。”孙玉民点头回答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来的是四支队的兵。不,应该说是从七团跑出来的兵。” “七团?他们来做什么?我们不是和他们划清界线了吗?” 邓东平没听到孙玉民说的那个跑字,疑惑的问道。 “应该是高司令就义了。”孙玉民的话语中是无尽的惋惜,微微泛红的眼睛,寄托着他的哀思,虽然总共才见过三面,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已经印入他脑海里的脸。 第二百七十九章 鲜血的军旗 没等到周善军和吴林生回来,村外的暗哨已然来报,来的果然是七团的兵,。 “司令,七团的人来我们这做什么?” 邓东平还停留在防范的思想上,压根就没去想其中的关键,来的只是七团的兵,而不是军官干部。 “来了有多少人?” 孙玉民没有回答邓东平的问题,他问前来报告的士兵。 “不大清楚,他们不是一起来的,有的有上百人,有的又只是十几个人,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情绪都不是太高。”士兵的回答,正中孙玉民的预料。 不用讲都是这些士兵怕受到团长叛逃事情的牵连,才会三五成群或者是成排成连的离开,试想一下,贵为司令都因此事被枪决,何况他们这些小兵呢。 “他们有拿武器吗?” 刘文智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他询问道。 “有的命着武器,有的是打空手,还有的甚至连军装都没穿,一身老百姓的打扮。” 士兵回答道。 “这是怎么回事?” 邓东平完全糊涂了,他想不明白七团这是要做什么。 “报告。” 屋外传来了吴林生的声音,这货没等屋里的人回应他,就已经跑了进来,笑眯眯地对孙玉民说道:“老大,好事,好事……” “你打住吧,我倒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孙玉民没让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老大,我都还没说什么事,你就断定了不是好事?”吴林生疑惑地问道。 “不就是村外来了很多七团的兵嘛,他们想投到咱们这来呗。” 孙玉民回应了他一句,他可以确定就是这样的情况。历史上,高司令被错杀的那一天,七团一下子就走了两千多人,其中有回家务农的,有占山干上绿林好汉的,更多的是追随杨克志和曹玉福投到了立煌,而现在,因为自己的凭空出现,让绝大多数的七团战士,选择了投向杨树铺。 “你怎么会知道的?”吴林生惊奇地问道,忽然间他看到了还有个士兵在屋内,笑着说道:“我说呢,原来已经有人来报告了。” “林生,他只是说了外面来的人是七团的,并没有告诉司令,他们想加入咱们。” 邓东平说道,他现在才总算清楚,孙玉民为何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会皱眉头,换作是他,也会同样为难的。 原因很简单,杨树铺和七团虽然说关系并不是非常好,但两家一直都有互帮互助,算得上是友军。既然是友军,怎能去人家撬墙角?七团是出了些问题,但谁都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困难,七团很快就会恢复元气。如果此时杨树铺收留了这些战士,那日很如何和四支队和七团的人打交道。虽然邓东平不反感新四军,但和国军比起来,他宁愿更多的相信新四军,以前打交道少,但经过这两次和新四军的合作,让他深深地体会到,新四军是一支值得信任,值得让人放心的友军,绝对不会做出像商震、孙桐萱那般背后插刀的事情来。 “那老大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林生都被弄糊涂了。 “文智,现在我们怎么办?”孙玉民没回答他的话,扭头问向了一边沉思中的老部下、老搭档。 “林生,你以后不要再老大老大的叫,私下里你随便,但是正规场合,必须喊司令,我们现在是有正规编制的军队。”刘文智听到孙玉民的话后,并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先“教训”了吴林生几句,然后才说道:“老大,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咱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所以你问我也白搭,还是你自己作主吧。” 孙玉民其实是想接纳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们,可他担心会因此给兄弟们的前程埋下隐患,他自己是真心无所谓了,但是手下还有着几十个跟着他一路走来的弟兄,还有着二千余战士,他得对这些战士们负责。 不接受七团的兵,又让他于心不忍。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犹豫,而让这些老兵们愤而去立煌投四十八军,那真的算是辜负了和高司令的那番交情了。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七团分崩离析了,有七团的兵来投,千万要收留他们,替七团留住火种。 犹豫中的孙玉民,脑子里突然想了一句话,这句话是陆曼那天离开时,让小万喊出来的。 对啊,七团是支英雄的部队,虽然暂时遇到了困难,但是迟早会浴火重生。作为友军,自己为什么不替他们保存好这份实力,自己为什么不在危境中扶他们一把!更何况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将来这支部队将成为赫赫有名的长空利箭。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孙玉民没有再迟疑,他对屋子里的众人说道:“走,去村口,欢迎我们的新战友们去。” 经过点算,从七团跑出来到杨树铺来的有近两千人,也就是说,除了极少部分的人外,绝大多数都来投杨树铺义勇团了。这是一份信任,是经过一起战斗建立的绝对信任。 七团这近两千人中,居然没有一个连级以上的军官,这说明只是战士们担心受到连累,而军官们并没有离开,骨架全在,七团重建那是很容易的事情。反倒是收留下他们的孙玉民,要费一番精神,怎么编制他们着实是件头痛的事。 好在刘文智主动请缨,他愿意挑起这副重担。 收留下这近两千人以后,孙玉民让小丫头和陈莱带着初九去四支队找陆曼,让她们把收下七团近两千兵的事转告她,可没想到,她们俩白跑了一趟,陆曼已经不在四支队了,她已经调走,虽然她们自称是陆曼的亲戚,但四支队司令部的人只知道她去了安徽省委,其他的一律不知道。无奈之下,她们只得返回,回来的路上,护送她们去的刚楞子一直忿忿不平,说四支队的人肯定知道嫂子的去处,只是不肯说出来。 孙玉民从小丫头和陈莱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沉默了好几天,他知道,陆曼是真的是伤心了,自己想再见到她,已经是很难很难了。 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结果,那还有啥好说的,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强求于谁。 这样想以后,孙玉民反而释然了,一门心思地扑到了部队的整编里,有了他的参与,这项工作的进度很快地推进,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杨氏宗祠内的指挥部会议室里,所有义勇团的骨干们全都到齐,列席的还有几个原七团的连级干部,近二千人的部队大部分是跟着他们而来的。 孙玉民当着这些骨干的面,宣读了他作为支队司令以来,下达的第一份纸质命令:杨树铺义勇团原有名称不撤消,既称一团又叫杨树铺义勇团,团长邓东平,辖四个连,一连连长黄伟,二连连长李天喜,三连连长许长庚,四连连长肖贵兴;二团团长戴存祥,辖四个连,一连连长吴林生,二连连长刘小山,三连连长胡红卫,四连连长许杰;七团团长李铁胆,政委刘文智,辖三营九连;谷红英为支队后勤处主任,负责军需、医务、后勤等工作;刘文智为支队副司令,兼任七团政委;林原平任支队警侦连连长;周善军为支队司令部直属刺刀分队队长;董文彬为司令部直属炮兵分队队长兼管电台;刘玉英为秘书兼副官。除七团外,其他的杨树铺原有部队全部打散,以一二三连表现优秀的战士骨干和新兵营中原有的骨干和教官,以及新兵中涌现出来的尖子为基础,开始重组部队,具体人选由各团长自行任命。调整期为五天,七月十日举行授旗仪式。 整编的方案很快就传了出去,杨树铺立刻就沸腾起来,有人高兴、有人失落、有人不舍、有人犯愁,七团过来的人也特别的惊讶,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被成建制的保留,甚至是从里面提升了一些骨干和军官,这种绝对的信任,会给人一种很安心很舒服的感觉,没被当成外人,也让他们干劲十足。 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经过头两天的混乱,到了第三日、第四日,各部基本上都进入到了正常的生活训练节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医务这一块没有很大的进展,还是没有一个正牌的能做手术的医生,不仅谷红英为之头疼,连孙玉民亦是如此。 就连在观礼台上,给三个团授团旗和给十七个连授连旗时,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军旗很简单,很像军政部发下来的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军旗,青天白日被去除了,满地红却是给保留了,没有人会想到孙玉民的小心思,他这是给镰刀斧头和八一两个字预留着位置的,不管他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知道历史的他,无论如何都会引领着这帮子兄弟走上那条道路。 军旗是谷红英组织扁担寨的妇女们赶制出来的,除了一片鲜艳夺目的红之外,就只有旗杆处的黑体字了,不管上面写着的是一团、二团还是七团,亦或是连旗上面写着的一团一连和七团九连,它所代表的全都是霍山独立支队。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咱们霍山独立支队授旗的日子,这一天肯定会牢牢地写在咱们支队的历史上。军旗是什么?军旗是一支部队的象征,是一支部队的生命,它重于一切利益,高于一切意义。一支部队可以没有军官可以没有战士,但是不能没有军旗,只要它在,很快就会在它下面聚集起同样优秀的战士。军旗比我们的武器装备重要,甚至是比我们的生命还要重要。今天支队司令部授与你们的军旗,就是希望你们能好好保护它,能在它的引领下,取得一个个胜利,为它增光添彩。” 孙玉民难得的在这么大的场合,说这么大一段话。刚当上教导总队二营营长时,他还把鼓舞士气当作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哪怕是时至今日他还是这样子认为,可他却不在去克意地去鼓舞士气。原因很简单,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见过太多的生死,从周海南和周洪到赖文力,这其中教导总队打没了,二十师打没了,甚至是杨树铺的老一二三连都换了个遍。这些血淋淋的场面时不时地就会涌上孙玉民的心头,他已经亏欠了很多人,他不想再去亏欠更多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现在不愿再在这种场合讲话的原因。今天是个例外,授军旗不比其他的事情,他必须要让战士们明白,这虽然只是一块染红的布,但它承受的却是一支部队所有的重量。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李铁胆破锣般的大嗓门紧接着孙玉民的话响起。他虽然有些懒,但是他明白孙玉民把七团的重任交给他的原因,而且还派了刘文智来和他搭伙,这是让他把七团变成一面铁墙,一面钢盾的殷切期盼。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操场上的喊声久久地在群山之中回荡着。 ………… 大别山脚的杨树铺在休整调节的这段时间,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爆发,国内外的战场都发生了巨烈的变化。 自武汉会战以失败告终后,1938年10月9日至1938年10月29日,余汉谋和张瑞贵的第十二集团军和古庄干郎指挥的日军第21军打了大半月,最终损失上万人,被迫撤退,广州宣告落入日寇之手;1939年3月17日至1939年5月9日,罗卓英指挥的二十万国军精锐和冈村宁次指挥的日军十一军十二万兵力激战近两月,南昌还是宣告失守;1939年5月1日至1939年5月24日,李宗仁和李品仙指挥的国军二十二万精锐和冈村宁次指挥的日军十一军十一万兵力展开激战,这一仗彻底打出了李品仙的名声,为他日后执掌二十集团军和安徽军政打下了基础,随枣会战虽然没能取得台儿庄大捷那般辉煌的战果,但是却击碎了日军想快速打通通往重庆的道路,快速灭亡中国的梦想,此战国军虽然伤亡两万余人,却击毙击伤日军1.3万余人。 与此同时,国际上的局势也风云变幻,纳粹德国与苏联签署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日本关东军刚刚在诺门坎战役中被苏联红军击败,因此更希望在中国发动大规模进攻以恢复士气。为进一步打击中国军队的抗战意志,日军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集中10万余人,由赣北、鄂南、湘北分途进犯长沙,企图在最短期间内将中国第九战区主力歼灭。此战的发生,正是因为随枣会战的受挫,冈村宁次不想在短期内和李宗仁这个对手再度发生纠缠,才会掉转枪头,把刀锋指向湖湘大地,第一次长沙会战因此拉开序幕。 第二百八十章 高安露锋芒(一)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9月1日,冈村宁次制定作战方针,据判断修水河当面中国军为25个师,日军为了打击中国军队继续抗战的意志,决定在9月中旬以后,开始奇袭攻击,以期在最短期间内,捕捉第九战区主力部队,将其歼灭于湘赣北部平江及修水周围地区。为此,日军第11军集中第6、第33、第101、第106师团及3个旅团(包括海军、航空兵各一部)约10万兵力,在司令官冈村宁次指挥下,采取奔袭攻击的方针,进攻长沙。 9月13日,日军秘密部署完成,日军第11军的战斗指挥所进驻咸宁,冈村宁次亲临指挥作战。正式下达作战命令。主要内容是:为隐蔽主攻方向,迷惑、牵制中国军队,第106师团于9月15日先开始进攻,由奉新以西突破守军第1、第19集团军阵地,进出至其侧后,歼灭守军于高安西北地区;第33师团由通城向麦市、渣津突进。打击当地的中国军第27、30集团军。军主力于9月23日拂晓发起进攻,其中第6师团由新墙镇以西向汨水南高地正面突进;其左翼奈良支队由杨林街以西向浯口、汨水北岸突进;其右翼上村支队于9月23日拂晓在营田登陆;向汨罗江上游平江地区攻击前进,这三支部队协同歼灭该地区中国守军第15集团军。整个战役预计20-30天,10月10日至15日返回原驻地。 与此同时,国军方面薛岳也开始调兵遣将,部署兵力。当时,第九战区共有21个军又3个挺进纵队,共52个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配属4个军(第4、第5、第99及新编第6军)又1个师(第11师),总计25个军63个师50万人,投入作战序列的部队有21个军49个师又3个挺进纵队(实际参战兵力为35个师又3个挺进纵队30万人)。至9月中旬,其兵力具体部署情况如下: 第1集团军第58、第60军守备靖安、奉新以西张家山、麻下、会埠一线阵地; 第20集团军第32、第49军守备莲花山、马形山以及锦江右岸阵地; 第15集团军以第52军主力守备新墙河阵地,第79军守备南江桥至麦市间阵地,第37军守备湘阴以北湘江和汨罗江右岸阵地; 第27集团军第20军前出咸宁、崇阳地区,第73军集结于渣津地区; 第30集团军第72、第78军共4个师守备武宁以西蒲田桥、琵琶山一带阵地; 湘鄂赣边区挺进军位于通山、大冶、阳新地区; 第4、第70、第74、第5、第99、新编第6军和第11师共15个师为战区总预备队,分别集结于长沙以南、以东的湘潭、株洲、衡山、衡阳、浏阳及赣北上高、宜丰、万载等地。 另外,防守洞庭湖与湘西方面的为第6战区第19集团军(辖第53、第54、第87军等部),为了便于协同作战,老蒋把该集团军也配属给第9战区薛岳指挥。 民国二十八年9月14日,参与攻占南昌的,赣北日军第106师团中井良太郎部率先发动了牵制攻势。 国军高安方向的布防是,滇军第一集团军第58军守高邮市至祥符观一线;第60军守祥符观至故县线;20集团军32军(原晋军)守锦江口至高邮市、锦江南岸线;东北军49军和中央军第74军控制上高附近。附近还有30集团军(川军)王陵基部2个军。 日军于9月14日夜首先向驻会埠的第60军第184师的阵地发起进攻。次日,便突破了第184师的阵地。日军攻占会埠后,第106师团兵分两路:一路向阴山村、罗坊西进,一路则向渣村、水口甘南犯。一路由高安以东的大城、鼓楼铺向第32军阵地进犯。17日,南犯日军先后占领水口甘、樟树岭;西进之日军则进占罗坊、治城,随后也转向南犯。18日,日军占领了高安北部的村前街、斜桥和祥符观,从三面完成了对高安的包围,并与在会埠一线的日军,形成了对国军第60军和第58军的包围。在情势十分危急之时,第60军遂从前街冲出日军尚未完成的包围圈,向宜丰方向集结。第58军则且战且退,18日晚渡过锦江,向西往凌江口方向转移,与在宜丰集结的第60军从南到北形成一道新的防线。 滇军在前方奋战,而第32军却是直接弃守了高安。19日,日军占领高安。薛岳得知高安失守后,严令第32军夺回该地,同时派第74军前往增援。 20日,日军第11军命令第106师团在消灭高安附近之第9战区守军后,以一部掩护左侧背,主力进入修水、三都附近,切断第30集团军和湘鄂赣边区挺进军的后路。据此,日军第106师团即以佐枝支队在奉新西南地区实行防御作战,以1个旅团开赴武宁,主力则在上富附近集结,准备西进。 ………… 孙玉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出皖的第一战,居然碰上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老熟人:商震! 三十二军在日军106师团尚未发起进攻时,便主动放弃了高安,此举惹怒了薛岳,他在九战区司令部拍着桌子骂,并当即电令商震,三日之内如不夺回高安,将以临阵脱逃罪严惩,此时商震虽已升任二十集团军总司令,但他还兼着三十二军军长,虽然三十二军的实际指挥官是副军长李竟容,可不管是商震本人还是弃城的始作俑者李竟容都有些畏惧外号薛疯子的薛岳,担心他一怒之下,真的把军法施加在他们身上。 李竟容正在锦江北岸的一个小村子里犯愁,忽然接到报告,外面有友军的联络官求见。 三十二军是弃城而退,左右都是国军部队,有友军的联络官来联系并不奇怪,但是说要求见却是很新鲜,通常前来联络的都不会提这种要求,毕竟一军之长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你去见下他,看有什么事?”李竟容对自己的副官说道。 “是,军座。”虽然说商震才是三十二军名义上的军长,可是他已经贵为二十集团军的总司令,所以整个三十二军上下都称呼李竟容为军座,他的副官更是如此,几乎都要把他只是副军长的这个事实给忘记了。 派出副官去见友军的联络官,这件事情就被李竟容抛到了脑后,可没想到,让他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副官很快就返回报告:“那个人说一定要见军座本人,否则就不说他来的目的。” “是哪支友军部队?”李竟容很不爽,若不是怕得罪友军,他甚至有把那联络官揍一顿的念头。 “来人不肯说,他非要见着您才肯表明身份。”副官双手一摊,他接着说道:“不过,我看到他臂章上写着二十一集团军。” “二十一集团军?不对吧,那可是廖磊的部队,而且远在安徽,据我所知他自保尚且欠力,怎么会派出部队到江西来?”李竟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友军联络官有问题,他虽然不清楚周边倒底有多少友军,但是二十一集团军的部队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也没听说过薛岳什么时候把廖磊的部队也调来江西了。 李竟容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安徽和江西虽然接壤,但是二十一集团军却是在大别山脚的立煌,时值大战之际,周边可是聚集着十数万的日军精锐,想要做到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背后穿插过来,几乎是全无可能。 “来人没说他是二十一集团军的,只是我看到他的臂章上写着二十一几个字。”副官解释道。 国军军装虽然已经规范,可是各部的臂章却仍是五花八门,有用数字代替的,也有用忠、勇等汉字代替的,总而言之臂章上写着二十一,但并不能说明来人就一定是二十一集团军的,他有可能是二十一军,或者是二十一师的。 “既然他敢指名道姓的求见,那我们就去看看。”李竟容不会傻到让这样一个陌生人进到自己指挥部来,他带着副官去到了来人所在的小屋子。 果真,见到来人的第一眼,李竟容就看到了臂章上的二十一这三个字,然后才是那人领章上的下士军衔,领章上一条粗折杠和一条细折扛说明着,这个兵是个老兵。 “我就是李竟容,你是哪支部队派来联络的?”级别相差太多,问话的时候李竟容没有给来人好脸色。 “商震不在吗?”李竟容没想到,自己没给好脸色,来人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说出的话更是让他震惊。 “你什么人,对我们总司令大呼小叫的!”副官有些恼火了,捣出了腰中的手枪,指向了来人。 “如果你再用枪指着我,保准你会后悔。”下士并没有因为被枪瞄着而害怕,反倒出言威胁。 这是副官始料未及的,他怒不可遏,正打算去教训训这个狂妄的兵,李竟容却先说话了:“我们总司令不在这,你倒底是哪部分的,最好说出来,否则贻误了军情,你可担待不起。” “好吧,既然他不在,我就和你说了吧。”下士稍考虑了一下,开口说道:“奉我们孙司令的命令,前来和贵部联络,今晚对高安城实施攻击,帮你们三十二军重新夺回高安。” “牛皮谁都会吹,鬼子又不是泥捏的。”李竟容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他出言相讥。 “吹牛?”下士反讥道:“对,我差点忘了,这是三十二军的优良传统。在友军面前吹嘘自己有多么厉害,但鬼子毛都未见到,就望风而逃。” “小子,你说什么呢,在我们军座面前大放厥词,是嫌命长了吗?”副官哪能想到来人会如此嚣张,居然敢这样说话。 “我说错了吗?兰封战场上让开通道放跑土肥原也就算了,那好歹是鬼子的精锐师团;可这次倒好,连一个二线师团106师团都不敢碰一下,更何况还是和两个滇军师大战过的二线师团,你们不觉得害臊,底下的士兵们都会害臊。” 来人的话越来越难听,连李竟容都皱起眉头。 “来人啦,把这个狂妄之徒拿下。” 副官已经是忍受不了这种言语上的讥讽,他越殂代疱发号司令。 门外两个值哨的士兵一下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架起了这个联络官。 “赶我走可以,杀了我都没问题,只是李军长你好好想想,如果三日之内拿不下高安,结果会怎样,你应该心知肚明。” 来人的话,犹同一记响锤,把恼怒中的李竟容给惊醒,望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联络官,他忽然有一种面熟和来者不善的感觉,特别是他左脸上那道深长的刀疤,让他依稀想起了一个名字。 “放开他!” 李竟容是曾经见过那个人的,虽然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他还是能够记起那人的容颜。刚才他是先看到了那个下士军衔,才没有去留意来人的容貌,被几句话挤兑和嘲讽后,他才看清来人的面貌。 两个哨兵放开了来人,可依然站在了那人身后,直到李竟容出声让他们出去,才离开这间临时充作会客室的小屋。 “孙将军来就来了,为何要扮成一个小兵,这是存心来恶心李某,还是故意这样来看我三十二军的笑话?” 李竟容的话一出,把副官吓了一跳,正想询问,却看到了来人大模大样地自己走到了桌边坐下,然后拿起了一个茶杯,他并没有自己倒水,只是在桌子上拔弄着茶杯玩,对于李竟容的话,他居然是理都没理。 副官正欲再度喝斥这人,却看到李竟容居然没有生气,反倒是跟了过去,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如若孙将军还觉得不解恨的话,想要怎么补偿或者是赔礼道歉都行,只要孙将军开口。”李竟容把茶水端到了那人的面前,嘴里竟然是示弱的,不过他毕竟是军场打滚过多年的人,接着又说道:“我知道孙将军不是个记仇的人,肯定是已经谅解当年的事,否则也不会孤身前来我三十二军这里。” 李竟容的话让副官摸不着头脑,他终于插嘴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军座,他是谁呀?” “他呀,是中央军中赫赫有名的战神,原二十师师长孙玉民将军。” 听到了李竟容的话,正在喝水的来人露出了来之后的第一丝笑容,那条略显狰狞的刀疤,此刻在这微笑中静静卧伏着,他不是孙玉民还能是谁! 第二百八十一章 高安露锋芒(二) 早在八月初的时候,陈布雷就通过军政部的电台,告知孙玉民日军近期的动向,并询问他的看法和应对措施。 虽然冈村宁次做了百般的掩饰,但是熟知这段历史的孙玉民很清楚,他的目标就是长沙。 长沙是华中战略重镇,是粤汉铁路之要冲。武汉、南昌会战后,长沙的战略地位已经上升到特别突出的位置,成为屏障中国的战略大后方大西南的门户上战略要点。且湖南是中国著名的鱼米之乡,抗战时期,是国民政府粮食、兵员及工业资源的重要供给基地。薛岳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也设于省会长沙,中日军队更是在湘北新墙河一线隔河对峙着。 薛岳之所以会在冈村宁次才刚开始调动部队时,就已经开始了有针对的布置,这其中固然有很大一部分功劳归功于谍报人员,但不可否认的是,孙玉民给陈布雷和军政部的警示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此次带兵出皖,一则是听从了陈布雷的意见,该给鬼子们点苦头吃了,虽然随枣会战给了日军不小的挫折,但是显然没有让他们疼到骨子里,比起当年在兰封战场上把土肥原打得害怕还是差得很远;另一方面,他也着实想检验一下手下部队的战斗力,虽然只带了一团的四个连出来,但是装备却是不可小觑,两个连装备着mp38德式冲锋枪,另两个连也都是加强了火力,原本每连两挺重机枪,六挺轻机枪,现在变成了三挺重机枪和九挺轻机枪,连里虽然不配备迫击炮和掷弹筒,但是董文彬的小炮分队和周善军尚未绝对成型的刺刀分队,也都被带出来了。近八百人的队伍,还带着骡马和物资,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日占区通过,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当初剥下来的鬼子军装派下了用场,有着半鬼子和董文彬两个精通日文,并熟知日军习性的人在,他们硬是从霍山赶到了第一次长沙会战中,最先开火的地方,现属于江西宜春代管的高安。 令孙玉民失望的是,他千辛万苦地赶到的时候,高要已经失陷于日军106师团所属102旅团之手。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周善军他们几个人渡过锦江,寻找三十二军的下落。好在李竟容1他们并没有跑很远,放弃高要后,三十二军只是撤到第二防线,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孙玉民冒充联络官,戏谑了李竟容一次。 副官显然是并没有听说过孙玉民这号物,可是看到自己的军座如此恭敬,他自然不敢小看这个穿着上士制服的刀疤脸,连忙摆出了一副讨好的嘴脸。 呯、呯! 屋外先是听到两声闷响,接着又传来了一个破锣般的嗓门:“司令,你没事吧?” “没事,进来吧。” 孙玉民一点也没客气,他像是个主人一般,回应了屋外的话。 随着他的声音,两个和孙玉民穿着一样的国军军装的士兵走了进来。一个身材魁梧,形似铁塔;另一个却是白白净净、瘦瘦弱弱,不用和别人比较,这两个人本身就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看到这两人如若无物一般进来,李竟容和副官俩都傻了,这可是三十二军军部,虽然只是个临时的,可也布置了重兵把守,明哨暗暗都是不少,可是到他们二人进来屋子里,外面始终都未听到任何示警,除去刚才两声重物砸地的闷响。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相比起副官完全傻眼,李竟容相对来说还能镇定一些。 “他俩是我的部下。”孙玉民没让傻熊和周善军去回答,他并不是不让他们和别人沟通,而是担心傻熊这个暴脾气,两句话不对口味就要打人,真的那样的话,那就麻烦了,好歹人家是个少将副军长,闹起来真的不好收拾。 “你的部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竟容虽然有些心悸,但是他并没有太过于丢失颜面,仗着孙玉民在现场,来人不敢对他怎么样。 “他们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才会冒然闯进来,没有恶意的,李军长大可放心。” “孙将军,我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可是有着重重守卫的。”李竟容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他压根就理解不了,这两人是如何避开这么多的眼线,才踏进的这间屋子。 “我们一路上把你们的明岗暗哨都给端了,然后就进来了。”傻熊咧着嘴笑着说道,好像这样危险的事,对于他俩来说却是太过于稀松平常。 “……” 李竟容听到这话后,竟然无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再问话。 倒是那个副官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他此刻吓得直冒冷汗,如果刚才他真的对眼前的刀疤脸做了什么过份的事,那现在估计整个三十二军军部都给人家殉葬了,进来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鬼知道还有多少人没有进来! “你们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吧?”孙玉民开口问了一句,他有些担心这两个家伙出手没有轻重,若真的弄死两个三十二军的兵,李竟容虽然不见得敢怎么样,但打个小报告也会让自己惹一身臊,毕竟杀友军的人不是什么好名声。 “没有,只是打晕了他们,等会儿就会醒。”周善军慵懒地说出这句话来。 李竟容真的算是见识了,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兵,他孙玉民之所以名气如此之大,不光是他这个人胆大包天,他的这些手下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想到这里,他也在暗自庆幸,若孙玉民是个怀恨在心的小人,兰封一战,商震和孙桐萱如此不仗义,就凭他手下的这些手段,要对商、孙二人动手,也不会太过困难。虽然那时自己也只是听从了命令,但也算是对不起人家,若记恨了自己,真的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军长,说句心里话,我是真不想和商震的部队打交道,但是高安绝不能这样轻易让给鬼子。”孙玉民终于开始说出他来的目地,他接着讲道:“我和商震的私人恩怨先抛到一边,今天咱们先携手拿下高安再说,你看怎么样?” “孙将军能如此心怀,李某钦佩之至。只要能拿下高安,三十二军和李某对孙师长的大恩大德将永远铭记于心。” “我们老大早就不是师长了,他现在是司令。”傻熊插嘴更正了李竟容的称呼。 孙玉民瞪了傻熊一眼,然后接着说道:“既然李军长也想拿下高安,那就请派出部队协助我,今天晚上趁夜夺城。” “好,我把139师交由你指挥,全力配合贵部,三十二军其他部队也随时待命,支援你们。” “那倒不用,孙某不习惯指挥别人的部队,这种事情还是你亲自来的好。” 孙玉民断然拒绝了李竟容的提议,正尴尬间,又听到了孙玉民的话:“李军长,请命令以第一三九师四一七团渡河进击,攻占石鼓岭,以第四二二团及第四三三团齐头并进,两面冲击猛冲高安。最终目的是让四一七团占领马形山,让第四二二团占领莲花山,四三三团配合我部对日军102旅团进行毁灭性打击。” 孙玉民说这些话的时候,屋子里并没有军用地图,但是却似对高安这里非常熟悉,甚至是对三十二军对一三九师都是非常了解一般。 李竟容还没有回答他的话,耳中又听到了孙玉民的话:“李军长,此次作战,若你三十二军所属再三心二意,贻误战机,休怪孙某无情,请把此话带给一三九师师长李兆瑛,我知道他算得上是你的家门。” 人家都已经是这样说了,李竟容若再不表态,就说不过去了。他说道:“孙师……不,孙司令,请移步指挥室,我马上召集一三九师团长以上人员过来开会,请详细布署一下细节,你看如何。” “这倒不用,以李军长的才智,这等事情哪用得上孙某越俎代庖,我只希望贵部能牢记‘身为军人,死为军魂’这句话,不要因一己私利,把国家和民族抛之脑后就行。” 孙玉民说话这句话后,就站了起来,带着傻熊和周善军往外走去,他没有等李竟容去说那些冠冕堂皇和表决心的话,直接离开了这个无名小村的这间小屋子。 ………… 深夜的高安城,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天上繁星无数,半弯残月斜挂在半空,秋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周善军领着几个刺刀小队的战士,在夜幕的掩藏下,来到了城东的一片树林里。 前方百十米处就是高安城城墙,和别处动辄五六米高的城墙相比,高安的城墙就矮小的很多。本来城墙矮对于攻城方是件好事,可是因为城墙下面毫无遮掩的百来米开阔地,这道只有三米来高的城墙反而更加不容易让人偷偷地接近了。 周善军显然是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有些着急,虽然已是深夜,可从城墙上每隔不远就亮着的火把来看,肯定是有人在照顾这些火把,且不论有没有人盯着这一大片开阔地,但凡是让发现了动静,今晚的攻城战可能就得胎死腹中。 “大家都跟紧我,注意别暴露了。”周善军心一横,他对身后的四个战士说道。 “收到。” 等到身后依次四声回答传进耳中,周善军才闪出了树林。 此时虽已是九月,地上的草却还算茂盛。 周善军犹同幽灵一般,从林子中窜出,猛跑了几步后,整个人一下子扑到地上,匍匐前进了十余米,藏身在一处野草茂盛之处,仔细观察了城墙上的动静后,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四名战士便如法炮制,迅速地往他这边爬。 周善军没有等身后的四人过来,像只猎豹一般从地上窜了起来,弯着腰居然也跑得飞快,在四名战士到达他先前藏身的地方时,他已经又到达了另一处野草茂盛之处,只是他离城墙的位置近了不少。 蝉鸣给了他们很大的掩护,偶尔有人踩碎枯枝,亦或是不小心发出声响,都被这平时觉得燥烦的蝉鸣给掩盖过去。 很快,周善军带着他的四个兵就来到了城墙根下。 高安离南昌很近,只有区区百余里路,所以它虽有修筑府城,但是肯定是不能和大城市那般墙高城深。这三米来高的城墙,甚至是比某些大地主家的院墙都要矮,孙玉民事先给他们准备的铁三爪根本就都用不上。 两个稍强壮的士兵扎好了马步,双手搭在一起,等着周善军的踩踏。 这一招是周善军教会他们的,这区区三米高的城墙,只要他冲上几步,借着这两人的力,很容易就能翻上去。 可就在周善军冲起来的时候,城墙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伸出脑袋的是一个鬼子,头顶上布军帽的红五星和两块垂在耳边的搭布,很好地说明着他的身份。 夜虽深,但是并非漆黑,借着月光星光,周善军五人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还好这探出脑袋的鬼子兵还很稚嫩年轻,他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足足愣了有一两秒钟。 这一两秒钟已经足够周善军作出反应,他从腰间取下弓弩,抵开保险、发射,然后在命中鬼子咽喉后,在他掉落城下的时候,一把接住全都是发生这一两秒之内。 他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拍了几下胸口,显然是有些后怕,如若刚才那个士兵发出警示,那今晚的行动,算是彻底失败了。好在这是个年轻的鬼子,106师团也不是个常设师团,若是换成了十三师团那帮老鬼子的话,后果怎样,真的会不知道。 “队长,上吗?” 两个扎着马步的士兵轻声问道。 周善军被这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赶紧把食指放到了嘴上,作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然后,几个箭步,凌空跃起,左脚踩在两名战士搭着的手上,右脚在城墙上一踏,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鹞般,翻到了城墙上。 周善军上到城墙上后,并没有急着往上拉人,而是猫着身子观察了一下城墙上的动静。 还好,他翻上城墙并没有让人发现,离他五六步远的城墙上,两个鬼子兵依偎在火把下,呼呼大睡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将在睡梦中去见他他的天照大神。 周善军本打算用三棱军刺去结果二人,可又担心三棱军刺不能一击致命,他重又把拿在手上的军刺插回绑腿,那柄闪着银光的剔骨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1李竟容,三十二军副军长。第一次长沙会战中,三十二军军长为宋肯堂,但为了故事情节的需要,把李竟容写为该军的实际控制人,请书友不要较真。 第二百八十二章 高安露锋芒(三) 周善军把刺刀插回了绑腿,手上多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剔骨刀,正是在武汉城中,从军统头目赵理君那得来的那柄不沾血迹的剔骨刀。 银光闪过,那两个正在做着美梦的鬼子兵咽喉处便喷出殷红的鲜血,随着鲜血还有着伤口处不断往外涌的血泡。 周善军对于自己的手段是很有自信的,他割断了两个鬼子的喉管以后,便没有再看一眼,而是往城墙另一边猫去,二三十米外的火把下,还有另两名鬼子同样沉浸在睡梦中。 城墙根底下的四名战士也都上到了城墙上,这道只有两三米的城墙对于他们来说,翻上来真的是太简单。 四人没有见到周善军杀头两个鬼子,可后两个鬼子的死却是一清二楚地落入了他们的眼睛。周善军的手法,比起训练中教他们的速度更快更狠,原本他们以为教学中的速度已经是极限,可没想到一到现实中,这个平时不苟言笑、严厉异常的队长,身手已然好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 “你俩警戒,待城门开了以后,给司令他们发信号,你俩跟我下去开城门。” 周善军的话很简短,可是却都是非常凶险的事情。 开城门不像暗杀,能做到悄无声息,这两扇巨大沉重的城门,想要打开或者是关闭,肯定都会发出很响的声音,不可能不被人发觉。所以不管是在城墙上警戒发信号的人,还是在下面开城门的人,都是处在极度危险中。 唯一一点利好就是从城门到城外的田地林子,中间的开阔地都不算太远,只要城门大开,部队就能在半分钟之内到达。像今晚的突袭,孙玉民亲自带领的一连黄伟部和二连李天喜部,绝对可以在两分钟之内杀进城。 一旦一连二连进了城,在鬼子肚子里开了花,那从三面发起进攻的139师3个团,必将会大举进攻,拿下高安城已是十有八九,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端掉102旅团的指挥部,给骄横的106师团和辅助其作战的101师团一个沉重的打击。 周善军正要下城楼,却听到远处城墙那边传来了脚步声,而且还不只一人,从脚步声的节奏和步点来判断,应该是鬼子的巡逻队。 来得真不是时候,周善军虽然很不爽,但还是不得不终止先前的布置,必须得先干掉这个巡逻队再说。他没有说话,指着两处被杀鬼子兵的地方,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后,四名刺刀小队的战士飞快地奔向了那两处地方,而周善军却出人意料地往城外跳了下去,借着稀疏的月光,离他不远的战士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十个手指正扒在墙砖上,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城墙上还吊着一个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不凌乱,在深夜中鬼子的巡逻兵都能保持紧密的队形,这让周善军很不理解,可又特别欣赏,换作国军部队,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多。 鬼子巡逻队的轮廓已然很清晰,离他们最近的两个战士已经数清楚这支巡逻队的人数,总共八人,含带队的曹长。 周善军单手挂在了城墙上,另一只手拔出了插在绑腿上的三棱军刺,等着那两个战士动手后,他便翻身上去帮手。 他很清楚,动手的时间不能过长,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否则鬼知道城墙上还有城楼里,有着多少的鬼子兵。 这边还没动手,城内的街道上忽然也传来了脚步声,和这支巡逻队的步点大同小异,肯定是在城中巡逻的恰恰好走到了这附近。 周善军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如果说今天他带来的是吴林生和傻熊他们,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紧张,可是现在跟他出来的是尚未实战过的队员,让他如何不提心吊胆。 周善军正在思索着怎么办,却突然听到两声闷响,不用猜都知道是那两个战士动手了,他赶紧从墙外翻上了城墙。 借着月光,周善军清楚地看见,两个本来卷缩在鬼子尸体旁边的战士,此刻正在和四名鬼子兵搏斗着,地上已然多添了四具鬼子兵尸体。周善军很满意,从他翻身上城墙的电光火石间,这两个战士已经干掉了四个鬼子兵,而且算得上无声无息,这个初次亮相,他很满意。 没有任何迟疑,周善军像头许久没见过血腥的饿狼,扑向了正在搏斗的六人战团,实力太过悬殊,周善军左手的三棱军刺穿透一个鬼子兵的心脏,右手一记重拳狠狠地击在另一名鬼子兵的太阳穴上,同样的力道,周善军能一拳击毙野狗,鬼子兵自然承受不住,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城墙上。他回过头想要帮两名战士时,却看到了他们俩正在击掌庆祝,而和他们交手的鬼子兵早已横尸在地。 “下去!”周善军瞪了一眼这两个得意洋洋的士兵,低声喝斥道。 他们还没有发现城墙下也来了巡逻队,虽然刚刚的表现很让满意,但是这样的警觉性又让周善军很生气。 三人都没有走楼梯,矮小的城墙给了他们更多下去的选择,两名战士刚跟着周善军隐入到屋下的黑暗中,一队巡逻兵就踩着整齐的步点走了过来。 和城墙上的巡逻队不同,这支在城内的巡逻队是一个日军分队,足足十三人,有着一挺歪把子轻机枪。 周善军这时有两个选择,要么干掉这个鬼子巡逻分队,这样做以后,一了百了,不会让接下来的行动有被巡逻部队发现的风险;要么放他们离开,可这样做风险很高,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上城楼,若是被他们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那可就是直接会发出警报,高安的鬼子倾刻之间就会炸窝,这城里倒底有多小鬼子,谁都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日军102旅团的指挥部可是设在这高安城里。 眼看着这个鬼子分队的最后一人就要走过去,周善军心一横,对旁边的两名战士说道:“你们一人找两个目标,其他的交给我。” 两名战士还没理解他的意思,就已经看到自己的队长,从黑暗中窜了出去,几个起仗就已经到了内城墙根下。 此时弩的作用展现出来了,两名战士和周善军各自射中了一名鬼子兵,还未等他们三倒下,又各自装上了一发新箭,在鬼子兵倒地的同时,第二发弩箭已经射出,同样的又命中了三个鬼子,此时,藏身在城楼上还没动的两个刺刀分队战士,也都各射中了一名鬼子兵。 没听到半点动静,自己小队的人就死了八个,还包括曹长分队长,这让剩下的几个鬼子兵吓傻了,一时居然忘记了示警,只是条件反射似的,背靠背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圆形。 抗战初期,中国军队拼刺刀时可吃过鬼子兵这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大有用处的圆形的大亏。鬼子兵在白刃战时,往往三五成群的组成一个个圆、半圆或三角形,中国军人不知道其间的厉害,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倒在这些圆形或三角形前面。 周善军在兰封战场上见过这种阵形的威力,当初毛竹坡下,跟随孙玉民冲下来的三百川军将士可只剩下了不到十人,而在现场杀死的鬼子兵却只有百余人,达到了惊人的三比一的比例,如若不是马威龙来得及时,连孙玉民都要命丧于那? 鬼子确实是训练有素的,虽然剩下的五个鬼子兵已然方寸大乱,但是平素训练养成的习惯让他们飞速地靠到了一起。 还好,这几个鬼子是傻的,若是他们鸣枪示警,就算打开了城门,自己都不可能马上全身而退,至少得掩护一连二连冲到城门口来。周善军暗呼着侥幸,手中的弓弩没有停歇,已然装上第三枚弩箭并射了出去,可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人射出的弩箭居然偏了,本来五个人射杀五名鬼子,那是很简单的事情,可鬼使神差地只倒下四人,剩下的还是那一个抱着歪把子的机枪射手。 周善军他们射杀了这一分队的鬼子巡逻兵,并没有露出身形,这让剩下的这个鬼子兵如同见了鬼一样,被吓得疯掉了,端着歪把子四处搂火。 完蛋! 枪声一响,周善军心里就暗叫不好,本来已经大功告成,可最后这一下却失手了。其实机枪手没死,大半是他的错,不管是平时的训练中,还是理论讲解中,这个机枪手都会是他的目标,可今晚他却把那个刺刀下面挑着膏药旗的鬼子军曹,当成了自己的目标,而偏偏城楼上的一个战士也把他当成了目标,两支弩箭都射进了那个军曹的身体,单单遗漏了机枪手。 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的响声把夜的寂静击得粉碎,虽然周善军在枪声一响的时候就已经甩出了三棱军刺,虽然三棱军刺硬生生地穿透了鬼子机枪手的胸膛,可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枪声引起的连锁反应是到处都开始响枪,先是城墙上响起稀疏几声三八大盖枪响,可很快就响起了歪把子的枪声和九二式重机枪的枪声。紧接着城里倒处都响起了哨子声和枪声,高安城在短短两三分钟内就变得异常热闹。 “还愣着干什么?打开城门。”周善军冲着黑暗中呆怔的两名战士吼着。 他冲到了那个被刺刀刺死的鬼子机枪手身旁,先是抽出了三棱军刺,连血迹都未擦拭就插到了绑腿中,然后捡起了歪把子机枪,顺手把弹药手手中的铁皮子弹盒提了起来,飞身就往城墙上奔去。 周善军没有顾得上看自己手下的两个战士,有没有听话去开城门,他得先占据一个位置,占据城楼里的位置,给老大给一连二连掩护,有这个火力点,他们受到的压力会小上一些。 城楼不大,但是听声响,里面有着一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既使外面的开阔地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可这两挺机枪并不吝啬子弹,交替着往城处倾射着。 城楼上的两个战士很聪明,他们俩没有冒冒然然往城楼里进攻,而是把城墙上的十一具鬼子尸体摞了起来,做成了个人肉掩体,把城墙另一段给隔绝开来,他们二人正趴在尸体上,用三八大盖朝远端城墙射击着。看到孙玉民上来,一人叫道:“队长,城楼里的鬼子有防范了,不太好办。” “看好远端,给他们俩点掩护。”周善军指着城门的位置说道,他出声的同时,将手上提着的子弹盒放到了地上,拿出几桥夹已然卡好的子弹装进了弹仓,然后端起歪把子就要往城楼里冲。 时间紧迫,如若不能赶在城里的鬼子支援前,把一连二连放进城里,今晚的偷袭就要变成强攻,那跟着老大从杨树铺出来的八百勇士肯定会折损许多在这座小城下。 这是周善军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他宁愿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强攻城楼,也不愿八百弟兄冒枪林弹雨强攻城门。 “队长,这有手雷!” 就在周善军要往前冲的时候,另一名战士出声了,他手上还抓着两枚手雷,炫耀似的摇晃了几下。 “有多少?” 周善军被这话猛然地提醒到,他往腰间一摸,自己腰间也挂着两枚手雷呢,当即喜出望外,急忙问道。两枚手雷肯定不够城楼里的鬼子喝一壶,他当然想要更多的手雷。 “有三十多吧!”战士回答道,他说话的同时,已然抱着十几枚手雷跑了过来。 “什么人的干活?”城楼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日语,显然是他们的对话让城楼里的鬼子听见了。 周善军请过半鬼子教过刺刀分队战士日语,虽然学的都是些半桶水,但是这句日语,不仅战士听懂了,连向来不爱学日文的周善军也听懂了。 “私はあなたです!”(我是你大爷!)战士笑骂着回复了一句。 周善军是没这闲工夫理睬,他左右各抓着一枚手雷,扯开了拉环,在城墙上一磕,然后扔了进去。没等两枚手雷爆炸,他又抓起了另两枚手雷,和鬼子对骂的战士也同样甩出了两枚手雷。 鬼子的手雷虽然比不上手榴弹的声势,但是杀伤力却是要高出许多,连着四声爆炸,先前还在不停喷吐的火舌,戛然而止。 而此时开城门的吱呀声也传了上来,显然两名战士是舍死推开了两道笨重的城门。 “你不用帮我,赶快发信号。”周善军甩出这句话后,就把手中的两枚手雷扔进了城楼里,然后端起歪把子就很城楼冲,他计算得很精确,两枚手雷一炸完,他人已经来到城楼和城楼之间的那几级台阶旁,没有任何犹豫,周善军端着机枪,搂着火就冲了进去。 孙玉民和黄伟、李天喜他们伏在城外的田地里,听着城里已经闹翻天,可周善军他们就是没有发出信号,焦急的不行,正打算强行攻城时,突然发现城门开了,与此同时,约定好的三发红色信号弹终于也被打上了天。 “轮到我们了。”孙玉民抑制不住内心的亢奋,他对身边的黄伟和李天喜说道:“进攻!” 第二百八十三章 高安露锋芒(四) 高安城上空升起的三枚红色信号弹,就似是点亮这场大战的导火索一般,不仅让高安城打成一锅粥,连锦江北岸也突然热闹起来。 南岸的国军第三十二军第一三九师突然间发起强攻,在三十二军唯一的六门山炮的掩护下,四二二团首先强行渡过了锦江,给了北岸的日军102旅团的部队沉重一击。 鬼子不擅夜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可他们虽不擅夜战,但是军事素养和武器装备可不是吹出来的。 四二二团虽然强行渡过了锦江,但是损失也不小,不说江中随处可见的士兵尸体,光受伤士兵的哀嚎声,就人听得疹得慌。 远处高安城中的枪炮声很是激烈,这也给了四二二团无穷的动力,炮击一停歇,带队进攻的四二二团团副便身先士卒,率部发动了冲锋。 国军的士兵其实大多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之所以战斗力不如八路军和新四军,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些军官身上。如果当官的都只想着升官发财,一到战场就贪生怕死,那么底下的战士会舍命进攻吗?当兵的会跑,他们跑得更快,这就是自抗战以来,国军部队的真实写照。 其实国军中也不乏能征善战、舍生忘死的战将,可是他们被大多数的的黑暗遮住了光芒。 像四二二团的团副朱永光一样,他就是一个敢抛头颅洒热血的好汉。四二二团的攻击虽然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可是在他的带领下,没有一个战士后退,甚至还有些轻伤的士兵,不顾伤口还在流血,跟着往鬼子阵地上冲去。 深夜的黑暗被炮火和燃烧着的木材点得红彤彤,天上的繁星和残月却是被浓烟所遮住。高安城突然爆发的激战不仅打破了夜的宁静,更是向敌人宣示着,中国军队绝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 孙玉民也端着一支mp38冲锋枪,像个战士一般,随同着一二连一起涌入了高安城。 黄伟率部的一连,最先冲进城门,还没来得及喘息,就看到街道转角处跑来了很多鬼子兵。 “打!” 黄伟的呐喊声虽然被枪声和爆炸声掩盖,可他手中的冲锋枪吐露的火光,却相当于代替他发出了命令。 和鬼子兵的三八大盖相比,全自动火力的冲锋枪,管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武器。任鬼子士兵训练有素,枪法再好,可如何能架得冲锋枪的集群扫射,密不透风的弹雨,零死角地泼向了迎面冲来的鬼子部队。前面的十几人打完一个弹夹后,迅速地往两边靠,让开了射击的位置给后面的人,周而复始,直到一连最后的十几人冲到了最前面时,那波迎面而来的鬼子部队几无还手之力地被击溃,只余留了几十个鬼子兵落荒而逃。 一连的整个配合井然有序,待孙玉民和二连跟上来的时候,不远处的街道上只剩下了一片鬼子兵的尸体。 “二连上城墙,分两路攻击,务必扫清城墙上的敌军;一连扫荡城里的鬼子,我不要俘虏,杀无赦。” 孙玉民狠狠地下达了作战命令,他此刻正不爽来着,刚楞子和半鬼子俩人像堵墙似的,冲锋的路上始终把他挡在了身后,就好像他是没上过战场一般。 周善军看到了孙玉民,他扔下了手中的歪把子,就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歪把子这种枪远没有捷克式好使,打完弹仓里的子弹后,还得一桥夹一桥夹地往里卡,不像捷克式换个弹匣后,马上就能持续开火,所以周善军从来都不喜欢用它,刚才若不是要给一二连火力点掩护,他才懒得去捡这个破家伙呢。 “老大,我刚在城楼上看见,锦江那边也打起来了,应该是李兆瑛的一三九师,从交战的地点来看,他们应该打过江了。” 周善军飞快地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战场信息反馈给了孙玉民,至于自己的下一步动作,他早已经打算好了。 “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孙玉民回应了一句,他现在其实很羡慕周善军,能随心所欲地打鬼子。 看到周善军带着他的四名战士消失在黑暗中后,孙玉民收敛起了羡慕的目光,皱着眉头对刚楞子和林原平说道:“跟上吧,一连的人不会等我们的,你俩这个样子,今晚咱们仨恐怕一个鬼子都捞不着。” 看到孙玉民像个小孩般抱怨,刚楞子笑了,他说道:“捞不着就捞不着,两位姑娘说了,要我好好看着你,哪怕是睡觉……” 林原平看刚楞子的样子,似乎是还有话没说完,便逗着问他:“刚楞子兄弟,小丫头还说什么了呀?” “还说,还说就算是司令上厕所,我都要跟在旁边。” 孙玉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自己每次上完茅房都能看到他了,先前还以为是碰巧,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个家伙是奉着小丫头的命令,看着自己来的。 三人虽然说并话,但是脚下一点都没慢,已然跟上了一连的尾巴,前面炒豆般的枪声,不用说都知道,一连又已经和鬼子交上火了。 高安外围四二二团攻占了石鼓岭日军阵地后,和随后渡河而来的四三三团一起齐头并进,将高安外围日军102旅团的防线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部队很快就逼近了高安城。 而高安城中此时枪声正浓,李天喜的二连分两路从东门开始,沿着城墙开始肃清敌人,虽然中间一度受阻,但是凭着强大的火力,他们还是很快的把四面的城墙都拿了下来,先前阻碍他们的几挺鬼子九二式重机枪也被他们据为己有,才打开南城门,就看到了在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军旗引领下,数量众多的国军士兵蜂拥而至,还好二连开城门的士兵都是国军军装,否则肯定会引起误会。 “这支国军部队可以哦,攻击速度蛮快嘛!”李天喜难得的发表了次意见,他接过一个老兵递过来的点着了的香烟,吧嗒吧嗒狠狠抽了两口,然后又说道:“清点咱们的人数和战损,收集缴获,城里的战斗跟咱们没关系了,黄伟是属狗的,不会给咱留一口汤的。” 黄伟此时也很郁闷,他带着一连浴血奋战,从东门攻到西门打了个通关,然后又往北门进击的时候,发现了鬼子102旅团的指挥部,可是他来晚了。周善军和刺刀分队的四名战士正坐在院门口抽烟,每人手上还拿着一把指挥刀在把玩。晚上光线太暗,黄伟看不清楚这些刀是佐官刀还是尉官刀,正想问他,却听到周善军带着戏谑的话语:“我说黄胖子,你怕不是眼谗兄弟几个手上的刀了吧?这样,你叫声哥,我送你一把。” 这分明是嘲讽自己,黄伟哪里忍受得了,他气呼呼地骂道:“我呸,周扒皮,得了吧你!就算你把中井良太郎的将官刀缴获了,我都不稀罕,麻烦你不要在这恶心我,赶快抱着这几把刀找司令邀功去。” 他说完句话后,火气仍未消,冲着身边站着等他的一连士兵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想要的话,自己去缴获!” 二人的对话让队伍后面的孙玉民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并没有去制止,部队中需要这种刺激和良性竞争。 “善军,得了什么好东西呀,老远就听到你在显摆。” 今晚的攻击战虽然打得很激烈,但是就像孙玉民自己说的那样,被刚楞子和半鬼子两人阻拦着,他硬是没捡到一个鬼子杀,甚至是连受伤的鬼子都没见到过,这完全是他的一句不要俘虏的命令导致的。此刻城中虽然还有枪声,但已经没先前激烈了,孙玉民也不妄想自己还能捡到一两个漏网之鱼,看到周善军他们已经休息,他索性也停留了下来,出声问道。 “老大,大鱼跑了,我来的时候,这里只几个军官在收拾地图和文件。”他扬起了手中的刀,继续说道:“一个中佐,两个大尉,三个中尉。这里是鬼子的旅团指挥部,但是佐枝这个老鬼子跑了。” “收获不小了,你还想怎么样?非得把中井老鬼子和佐枝老鬼子活捉才算大功呀?”孙玉民说着话,迈步就往屋子里走,刚楞子动作比他还快,又挡在了他身前,先一步往屋子里走去,半鬼子也随后跟了上去,他虽然没有再挡到前面,却是和孙玉民并肩而行。 “看到没有?像看犯人一样!我今晚什么都没有干成,光和他俩较劲了。”孙玉民摊着手对周善军“诉苦”,声情并茂地表达着自己的“委屈”,这些话和动作把周善军和四个战士都给逗笑了。 从凌晨两三点周善军他们发动袭击开始,到信号弹击发全面进攻,再到现在高安城趋于平静,这一战整整打了三个多小时。 待李兆瑛带着一三九的四三七团跟进到城中时,孙玉民正在这个鬼子指挥部里呼呼大睡。 李兆瑛早就听过孙玉民的大名,出发之前也得到了李竟容的交代,让他务必忍让着,千万不要得罪,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个滑稽的场面,挂着下士军衔的孙玉民躺在放地图的桌子鼾声如雷,而挂着少将军衔的李兆瑛却坐门口的板凳上干等着,忍受着周善军和半鬼子他们就没断过的香烟薰燎。 当四面八方的炮声戛然而止时,孙玉民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坐起,问道:“怎么没有炮响了?外面打得怎么样了?” “孙司令,我师克复高安之时,第六十军第一八三师在上富、罗坊,与会埠方面之敌激战,第六十军军部虽退到宜丰,但一八四师已然在雷市集结。第五十八军趁102旅团被我们攻击,106师团分兵援救时,在凤凰山一线构筑阵地,收容了其被打散的部队。罗卓英总司电调第十五师前来支持第六十军拒敌。我部克复了高安,在第一三九师克复高安之日,第六十军退到上富之后以第一八三师坚守上富、罗坊,与会埠方面之敌对峙,第一八四师于雷市集结。第六十军军部退到宜丰。败退的第五十八军则占领凤凰山一线阵地收容部队。第九战区以第十五师支持赣北,罗总司令即电调第十五师支持第六十军拒敌。可能是因为有了孙司令的部队加入,罗总司令虽然把十五师调到了咱们平行的战线上,却把五十一师抽调北上,去支持第一集团军,拒止第一o六师团主力。” 孙玉民人虽然是坐了起来,实际上却仍是睡眼矇眬,冷不丁地听到了如此全面的战场形势,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放眼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个挂着少将军衔的陌生军人。 孙玉民连忙从桌子上下来,笑着说道:“李师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孙某本只打算小憩一会儿,可没想到睡着了,真是惭愧惭愧。” 李兆瑛愣了一下,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此刻更是敬了个军礼,虽然这个礼并不标准,也有些漫不经心,但这也算是对人的尊重,他说道:“怎么?孙司令认识在下。” “早有耳闻,只有素昧谋面。”孙玉民说的只是客套话,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高要之战需要借助三十二军的实力,鬼才愿意去了解三十二军这些人是谁。 李兆瑛敬了个礼以后,又伸出手来,这才是平级之间应当有的礼节,虽然孙玉民并没有像他一样在战场上也显摆自己的军衔。 “孙司令客气了,李某有自知之明,你才是我辈军人的楷模。古人说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一战,李某才深信这句话,国军‘战神’果真不同凡响。” 孙玉民摆了摆手,他不打算和这个在战场上还穿着笔挺将军服的人呆在一起,他嫌命长,自己可是嫌命短。 “李师长,高安拿下后,罗卓英总司令那边有什么新的指令吗?” “有!”如若不是想把军令传达给孙玉民,他才没有这个耐性看着人家睡觉,听到孙玉民发问,连忙说道:“接罗总司令命令,高安防务稀交第四十九军第一o五师王铁汉部,三十二军并施中诚第五十七师向日军106旅团侧翼进击,直逼奉新。” “哦,知道了。” 孙玉民听完他的话,没有再提问,只是礼节性地回应了一句。 孙玉民明白,罗卓英是知道自己的部队也参与了高安的攻击战,可他的所有命令都和自己无关,这让他不免有些失落。先不论罗卓英是不敢命令自己,才不提自己;亦或是担心自己不听从命令,闹得他没面子,才不提自己。总而言之,自己可以不计较,但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一团弟兄必须要让世人知道,得到他们该得到的尊重。 第二百八十四章 工藤义雄的末日 就在一三九师和孙玉民携手夺回高安的次日。 中井良太郎率领的106师团主力开始朝修水进发。 临行前,他和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的通了次电话,两人又谈到了去年的万家岭之败。 106师团虽然是个特设师团,可并不是个软柿子,松浦淳六郎中将的那次惨败,几乎将大半个106师团折损在万家岭地区,也同时把106师团牢牢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场惨败虽然是在中井接任师团长之前发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同样把万家岭一役的始作俑者薛岳,和那一战的国军主力七十四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发动赣北战役,虽然只是牵制九战区的主力的视线,但同样不妨碍中井把此战视为雪耻的机会。 伊东政喜同样亦是如此,101师团在去年的武汉会战中,也是协同106师团作战,在106师团被国军七个军共计十几万部队团团包围在德安、庐山地区时,101师团奉命乘船强渡鄱阳湖,在106师团右部的星子镇登陆,从侧后攻击中国军队的主力,欲全力解除106师团之围。 虽然101师团在星子镇成功登陆,可是薛岳早已预料到对手会来此一出。 101师团所属的101联队刚刚登陆,就迎面遇到国军悍将王敬久的第二十五军的猛烈阻击,双方激战七天七夜,101师团主力被阻挡在星子镇一带寸步难行。在薛岳调来的国军第二十九军、第六十军两个军数万人的增援下,王敬久命令全线反击,此战全歼了101联队并击毙了联队长饭冢国五郎大佐,连伊东政喜自己的腿部也受了重伤,被连夜送回了九江。 相比较中井良太郎而言,伊东政喜更为仇恨薛岳,对消灭薛岳部队的心情更为迫切。 对于常设师团来说,这两个特设师团的战斗力是差上一些,但并不是说他们就会任人宰割,至少大部分的国军部队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他们都是由常设师团的退伍老兵所组成,比大部都还是由田间洗脚上岸的农民组成的国军部队强。就拿106师团来说,他是由日军中战斗力最为强悍的师团之一的,第六师团的退役士兵组成。其实它就相当于是第二个熊本师团,只不不过武器装备和兵力不能和第六师团相提并论。武汉会战中被打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106师团又重新恢复了战斗力。 中井太郎很是警醒,让106师团所属的两个旅团一直保持并进的态势,并且要求伊东政喜的101师团所属102旅团充当他的后卫部队,可是没料想,高安城还是让国军攻破。 此时考虑到牵制任务已然完成,高安已经变得可要可无,在取得冈村宁次的同意后,中井良太郎没有再让配属给其作战的101师团再次攻击高安城,只是命令102旅团在106师团的身后布置了一道防线,掩护106师团发动对修水周边的国军第三十集团军王陵基部的攻击。 ………… 孙玉民在夺下高安后,就知道日军并不会反扑,所以才会放心大胆的呼呼大睡。 既然罗卓英没有给自己安排任务,那么刚好让浴血拼杀的部队好好休息休息。 李兆瑛算是见识到了孙玉民的英猛和他手下部队的厉害,城市攻坚战可不是容易的,虽然他不知道孙玉民采用了什么方法,动用了多少兵力,反正高安城是被轻松拿下,要知道,接到攻城命令时,他都作好了伤亡两个团的打算,而现在除了四二二团攻击锦江北岸时,伤亡了不少部队,四三三和四三七团的伤亡微乎其乎,自己的一三九师可以说是元气未伤。 正是因为如此,他在接到换防命令,一三九师将要随三十二军继续向前攻击时,同样发现了命令中并没有提到孙玉民的部队,这无疑不是给他一个很好的信号,如果能把这支生力军拉上,和自己的一三九师同进退,那不管是攻坚战还是防御战,自己都会增加很大的胜算。 孙玉民没有这么多的心思,也没有去想身旁这个衣着明亮的一三九师师长会有什么样的盘算,他伸了个懒腰,对一旁的刚楞子说道:“我的早饭呢?” “司令,今儿个大家都累了,部队都在救治伤员,清点缴获,没时间弄早饭,要不您忍忍?” 刚楞子被小丫头和陈莱两个女人调教的现在一点都不怕孙玉民了,不像是他的警卫员,倒像是她们安插在他身边的盯梢,像这样的话,小山子就不敢说,只会屁颠屁颠地想办法去找吃食来。 李兆瑛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个士兵敢如此对身为司令的孙玉民如此讲话,尔后,立刻对屋外的自己的副官叫道:“去咱们那边拿些罐头过来,孙司令他们还没吃饭呢。” “不用,不用。”孙玉民有些脸红,刚楞子算是给他“长脸”了。 “孙司令,贵部昨晚算是帮了我一三九师大忙了,一顿早饭算什么。只要您能继续协助我部,要求随便提,李某人就算舍得一身剐,也会尽量满足。” 李兆瑛算盘是打得啪啪响,一顿早餐的几盒罐头,就想换来一支精兵相助,这无疑是白日做梦,他本身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又不舍得放弃,才会借着孙玉民的话,提出了这个要求。 听到他的话后,孙玉民眼中忽然放出寒光,那张刀疤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冷漠。 这样的变化让李兆瑛心里一惊,跟着就失落感就涌了上来,嘴里虽然说着:“如果孙司令觉得不妥,那就当李某没说过这话。”但脸上的失望表情是丝毫都没有掩饰。 他说完这话以后,看着孙玉民冷漠的脸,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始终是没有说出口来,直到自己的副官带着两名士兵抱了一推罐头放到了桌子上,李兆瑛才终于说道:“孙司令,高安助战之恩德,一三九师上下感激不尽,日后贵部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尽管说,一三九师上下都竭尽所能帮助。”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往外走,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了孙玉民的声音:“李师长等等。” 听到这句话这个声音,李兆瑛像是中了头彩一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忙重新转身,声音中明显带着激动:“孙司令有何指教?” “我可以带着部队跟一三九师同进退,但是有几个要求,希望你能做到。”孙玉民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微皱的,按照他的想法,一三九师不是个值得完全信任的部队,可又是现今唯一能够信任的部队,至少从昨晚的战斗来看,一三九师所属部队的战斗力是不错的。如果重新去联络另一支部队,譬如说老熟人俞济时的七十四军,那固然是好,可是鬼知道人家下面的部队,会不会看得起你们这些“叫花子”似的部队,人家可是现今老蒋手中的王牌。孙玉民不不知道俞济时早已卸任军长,现任七十四军军长是王耀武,还好他没打算去联络,像王耀武这种心高气傲,不把其他部队放在眼里的个性,孙玉民百分百会碰钉子。 “当然,只要是孙司令的话,一三九师自李某当下必当遵从。”李兆瑛想都没想就表态,正是这份没有丝毫迟疑的态度,让孙玉民下定了决心。 “那好,我第一个要求就是请李师长和你师部的军官们马上换上士兵的衣服,我们是在战场上,不是在驻地。” 孙玉民的话中故意带着一丝讥讽的味道,他想看看李兆瑛会是怎么样一个态度。如果他也像某些国军将领一样,为顾自己面子而当场翻脸或者是拂袖离去,那孙玉民绝对不会把自己部队的安危系于这样的人身上。 李兆瑛很尴尬,自从出任少将师长以后,他向来都是衣着鲜亮,从没有想过这样会有什么不妥,包括此次一三九师上战场,他也想过换装,可一听到高安城被拿下,鬼子部队已全线撤退后,他就又把这个心思收了起来,毕竟将军服在身,威严自然而然就出来了。现在被孙玉民这样一说,羞愧得连脖子都红了,忙回应着:“换,换,换。马上换!” 且不论李兆瑛这个人如何,有没有才干之类的,但至少态度是非常端正的。 孙玉民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他不怕友军软不软,但是却担心友军敢不敢上,会不会跑,至少现在一三九师给他的感觉是好的。 “第二件事就是,我们合作期间,贵部需要听从我的调遣。”孙玉民抛出了他第二个要求,这个要求过于苛刻了一些,换作别人提这样的要求,孙玉民也不会答应。 果然,李兆瑛听到这个要求后,脸都黑了,虽然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但肯定是在那挣扎着。 “我们两部命作期间,所有战功都归一三九师,但是我部的给养和弹药需由你来提供。李师长你可以放一万个心,孙某人不会拿战士的性命去开玩笑,你所得到的,将远超你付出的。” 孙玉民见他依然在犹豫中,便给自己的这个过份要求上了个法码,也正是这段话,促使李兆瑛下定了决心,他一咬牙,说道:“好,就这样决定,我们两部合作期间,一三九师以孙司令马首是瞻,贵部八百勇士所有补给由我负责。” 孙玉民他们在高安城等着王铁汉的105师来接防,而日军那边的102旅团正在加紧着备战。 工藤义雄很郁闷,不仅高安城被国军趁夜攻下,原本和其部一起作战的,106师团的佐枝支队也被抽调走,去对付支那部队的60军,而将自己的部队扔在后面,独自对付支队军的三十二军和五十七师。 先不说三十二军的战力如何,光这个五十七师就足以让自己的部队头痛了。 五十七师是隶属于支那王牌部队七十四军的主力师,全德械装备,一个师装备着一个炮团,战斗力不逊于任何一支日军野战旅团,相比而言,102旅团这个由预备役士兵组成的部队,显得有些不够人家吃的。 虽然现在的这支五十七师还是年初时在湘阴被编入七十四军,并没有参与过去年的万家岭大战,也还没有达到几年后扼守常德时的巅峰状态,但是能跻身于七十四军的行列,实力自然不能小觑。所以工藤义雄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若是他知道,这次过来攻击他的部队的还有一个曾经击溃过土肥原师团的孙玉民,恐怕他会更没心思去守整个106师团和101师团的屁股。 看着正在搭建临时指挥部忙碌不停的士兵们,工藤义雄忽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或许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将成为他和102旅团的葬身之处。 ………… 周善军带着他的刺刀分队又是先于大部队之前出发。 孙玉民对于这支精锐可谓是倾尽所能,所有的装备都是由他亲自指定,除去陈铁生、陈铁养两孪生兄弟背着两把毛瑟98k狙击步枪外,其他的人包含周善军在内,每人都配置着mp38德式冲锋枪和五个弹匣,每人四枚手雷,每人一把原装德国造二十响驳壳枪,每个人一把小弩,每个人一柄三棱军刺,甚至还有两个块头稍大的战士还带着铁三爪和绳索。这次从杨树铺出来,刺刀分队还携带着两挺mg34通用机枪,这种射速是马克沁或野鸡脖子近十倍的机枪,可还从来没有在中国战场上出现过。周善军没有见识过它的厉害,虽然孙玉民让他带上一挺,可硬是被他拒绝了,机枪虽不重,但是得让人扛两箱子弹跟着,这大大加大了刺刀分队的难度。 到处是枪炮声,到处都是交战中的敌人和国军。 为了避开他们,周善军带着九名战士东钻西窜,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外。他们虽然携带着地图和指北针,但是依然摸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只能凭借着不远处激烈的枪炮声,判断着,这里离前线战场不远,至于自己这些人,倒底是身处国军后方还是鬼子后方,那就不可而知了。 奔波了一天,众人都有些疲累,又摸不清村子里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周善军决定让大家就在村外找个地方休息过夜,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可刚上到一个小坡上,最前面开路的陈铁生就发出了警示。 周善军连忙奔了过去,扒开陈铁生藏身处的灌木,赫然看见了一伙忙碌着的鬼子。 他们在搭建着一个简易的棚子,此时正不停地往棚顶放着稻草,旁边地上还堆着些新鲜的树枝。 棚子虽然没完工,但是一根天线却已经高高树在棚顶,这明摆着是个指挥部。 周善军心中一震,难道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胡打乱撞地找到了鬼子的指挥部? “队长,那个拿着望远镜的鬼子肩上怎么会发光?”陈铁生疑惑地问道。 周善军徇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三个鬼子簇拥在一个拿着望远镜的鬼子身旁,在夕阳的余辉中,这个鬼子肩上的军衔正在闪耀着金光。 “这么远的距离,能干掉……”周善军的话未说完,就听到身边一声清楚的枪响,他视线里那个拿着望远镜的鬼子,那个肩上闪耀着金光的鬼子,一头栽倒在地。 “当然能!” 陈铁生的话在枪响的同时,传进了周善军的耳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后院失火 重庆。 曾家岩官邸。 陈布雷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办公室的门却忽然被敲响。 “什么事?” 陈布雷头都没抬,直接开口问道。这个敲门声很熟悉,熟悉到他不用问都知道是谁,这是秘书的习惯手法,和别人通常连着敲两声不同,这个跟着他已经三年多的女秘书是连着敲三声,或许她自己都没发觉这个不同,但是却被陈布雷用来区别她和外人。 “主任,戴局长求见。” 女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他说了什么事没?” 陈布雷隔着门问道。 “没有,戴局长只说找您商议军情。” “请他进来吧。” 陈布雷知道自己的这个女秘书拦不住这个大特务头子,虽然自己此时并不想看见他,但是他并不想让自己的下属为难。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门被推开,一个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着脚步声,还有着戴笠那熟悉的声音:“彦及兄呀,你可真沉得住气!” 听到了戴笠的话,陈布雷才抬起头,把手中的卷宗给放下。 “出什么事了?能让我们的戴局长这般沉不住气?” 陈布雷平淡地看着戴笠,他本就不善于观言察色,自然就看不出戴笠脸上的表情,倒底是属于惊慌还是高兴。 “你当真不知?” 戴笠有些疑惑。 “知道什么?”陈布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戴局长,我们主任还没来得及看军情汇报,现在电文都还在我那呢。” 女秘书是跟随着戴笠进来的,忙插了句嘴。 “原来是这样啊!”戴笠听到了秘书的解释后,一下子就笑了,走到了陈布雷的办公桌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陈布雷虽然不喜欢戴笠这个人,但是却从不会在表面上和他发生争执,或者是表露出厌烦的感觉。见他已然坐下,便招呼秘书道:“给戴局长沏杯茶来。” “不用,不用,我来彦及兄这不是来讨茶喝的。”戴笠阻止着,他接着说道:“既然彦及兄还没来得及看军情汇报,那戴某就试当一回秘书,给陈大主任讲述讲述。” “愿闻其详。”陈布雷并没有说这话的人是戴笠就有所客气,他甚至是连平常的推脱都没有。 “赣北激战正鼾,想必彦及兄比戴某更为清楚。”戴笠出言就是陈布雷极为关注的事情,他说道:“高安城被重新夺回的事情,彦及兄想毕也知道了。” “嗯。”陈布雷点头道。 “日军106、101师团在高安被夺后,并没有反扑,主力反而是向修水方向开进,这些彦及兄也了解了吧?” “是的。” “可彦及兄绝对不清楚,就在昨日,担当106、101师团后卫的102旅团被五十七师和三十二军一三九师联袂攻破,旅团长工藤义雄也被击毙。” “哦,我昨日看过战报,知道施中诚和李兆瑛打穿了102旅团的防线,但没见战报上说击毙工藤义雄的事情呀。” 陈布雷感觉到了些惊奇,他知道戴笠不会编造这些军情来唬弄自己,他这样说了,就肯定是发生了此事。 “估计他俩到现在应该都不知道这个事情。”戴笠得意地笑道。“这是我在南京那边的秘探发回来的,106旅团之所以会被快整击溃,原因是工藤义雄和他的整个指挥部都被连锅端了。106旅团除去骑兵大队大队长大岛久忠大率部拼死救回的几千残军外,连同工藤义雄在内,还包括103联队联队长谷川幸造大佐,157联队联队长福井浩太郎大佐,全都被歼灭。” “此事当真?”陈布雷惊得差点跳起来。 “当真。”戴笠回答道。 “主任,戴局长说得都是真的,刚刚电讯室收到了薛总司令发来的电文,说139师李兆瑛部击毙日军少将一名,大佐两名,证实是日军106旅团旅团长工藤义雄。”秘书适时地插了句话,她从手中的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电文,递了过去。 陈布雷没有去看电文,他不会怀疑这件事情的真伪,戴笠不会拿这种事情诓自己,秘书更不会在这种军情上欺骗自己。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飞快地展开,然后仔细观看着,手指落在修水那一片,嘴里急急地说道:“既然日军106、101师团的后背大开,那薛总司令难道没有调整布署,争取一口吃掉这两个师团的日军吗?” “彦及你呀你!”戴笠对这个民国文胆也是满心的称赞,如果说除了老蒋外,有谁会对党国、对军情如此关心,那个人肯定会是陈布雷。“你就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干的?” “你不是说是李兆瑛的部队所立的功劳吗?”陈布雷有些不解,他没等戴笠讲话,又继续说道:“不管是李兆瑛还是施中诚的部队立下的功劳,自会有何应钦去奖赏,我们就不用关心了。雨农,你来看,如果此时,薛伯陵调集赣北的国家各部,布下一个大口袋,那日军的这两个师团将会被咱们全歼。” 陈布雷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着,却压根没发现,戴笠的眉头是皱着的。 虽然戴笠是挂着中将军衔的高级军官,但他对前线打仗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除去在老蒋办公室时,他基本上不碰这些军事地图,更不用说去考虑该如何打仗,能让他提得起兴趣的就是金钱美女,还有监视着这些军中大佬们。 “彦及兄,勿怪戴某多嘴啊,你看你,心心惦记着打仗,人都瘦成这样了,又有多久没有回家了,我估计你家现在都已经是遍布尘埃了。打仗嘛,有李宗仁、陈诚、薛岳、罗卓英这些人在,让他们考虑琢磨去,咱们只需要照顾好委座,听听他老人家的指示就好,你何苦给自己找这份罪受呢!” “雨农,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多干点,委座就能少想些,党国这么多的事可全压在他一人的身上。”陈布雷平时都是称呼老蒋为总裁,这会儿突然间改口叫委座,让戴笠都很讶异。 “彦及兄,说真的,戴某极少佩服谁,但你在我心目中绝对算是一个。”戴笠指着自己心口说道,他讲完这句话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让你这一打岔,差点忘了和你说正事了。” “正事,你刚才说的都是正事啊,难道不是吗?” “当然是,不过我还没讲到点子上。”戴笠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彦及兄,你当真以为击毙工藤义雄的是李兆瑛的部队?你当真以为就凭刚刚编入七十四军的五十七师,和前几天才失掉高安的三十二军能如此轻易地击溃106旅团?” “电文上明明白白地讲得很清楚,难道这样还会有假?” “彦及兄,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下面那帮子人,阳奉阴违、虚报军情和战功的事做得还少了吗?” “可是,这是薛伯陵发来的。他不至于如此做吧?”陈布雷听到戴笠的话后,重又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电文,看到落款是薛岳后,他才回应着戴笠的话。 “薛伯陵当然不会这样做,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军长师长可就说不准了,就像这个三十二军一三九师师长李兆瑛,就是深谙此道的老手。” “可是从战场上反馈的消息来看,日军106旅团确实是溃退了,难不成是他们自己撤退的?”陈布雷有些疑惑。 “我说彦及兄,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戴笠摇着头,指责他道:“我看你是这些天忙昏了头了,我问你,你女婿他现在人在哪?” “他?你怎么扯上他了?” “行了,彦及兄,你的那点小心事,就别用在我身上了。他出兵江西可是你亲自授意的,别说你不知道。”戴笠的话里透着话,让陈布雷不免迟疑了一下。 “你不说这事,我差点都忘了。是啊,他小子应该也到江西了吧。” 戴笠见他还在故意装蒜,也没打算点破他,说道:“我就说你吧,别天天把自己埋在这一堆堆卷宗、电文和军情报告里,也该出来透透气,看看外面的世界。” “对,对,对,雨农你说的对。”陈布雷是个正直的人,本身就不太会撒谎,被戴笠这样一戳破,他有些羞愧。 “难道,击毙工藤义雄击溃106旅团的是他?”陈布雷似忽然想到了这一点,他惊得站了起来。 “没错,据我的人从各处发回的电文,戴某可以肯定,击毙工藤义雄的就是孙玉民的手下,首先打破106旅团口子的也是他的部队。”戴笠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得意,这是赤裸裸的在炫耀军统的势力,已经是无孔不入,哪怕是千里之外的事情,只要他想知道,也会立刻弄得明明白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孙玉民会把这天大的功劳拱手相让,戴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戴笠见陈布雷站着没出声,他又说了一句话。 “我没看错人,怜儿也没看错人,这小子天生就是个该上战场的人。”陈布雷完全没有听到戴笠讲的什么,他消瘦的脸颊上滚落两滴清泪,嘴里也在呢喃着。 “你当然没有看错人,孙玉民确实是把打仗的好手。”戴笠附和着说道:“赣北战场本身就有个能打的王耀武,现在又多了个他,我看日军休想前进半步。” “那是自然,现在日军两个师团后背是完全暴露在我军面前,简直就是千古良机,如若此战能歼灭这两个日军师团,冈村宁次进攻长沙的计划将会无疾而终。” 一提到军情,陈布雷立刻就似换了个人一样,由先前的孱弱变成了此刻的精明强干。 “赣北虽然不用太过于担心了,但是皖西南可不太平了。”戴笠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将陈布雷的眼睛牢牢地吸附到他身上。 “皖西南怎么了?”陈布雷问道,见戴笠没回答他,他又问向自己的秘书:“那边出什么事了?” “日军十三师团自随枣战役失利后,便撤回了安徽,最近连着对立煌的廖磊部发动了试探性攻击,先前刚刚收到四十八军电报,日军第六十五联队突然对霍山一带进行扫荡,和姑爷的部队发生了激烈的交战,176师区寿年部增援及时,已将日军击退,虽然战果不小,但是损失也很大。” 秘书的话犹同一盆冰水泼在了陈布雷的头上,本来被惊喜激得站起来的他,又没这个消息给弄得非常失落,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你我都知道孙玉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一旦得知后院失火的消息,肯定会不顾一切,带着部队回援。”戴笠没有因为陈布雷的失落而闭嘴,他反而更犀利的说出了陈布雷心中的担忧:“赣北战事进行的如此焦灼,他若突然抽兵离开,后果会怎样,谁也不得而知。这就是戴某来找你的原因,就算我不说,相信彦及你此时也应该明白了,我是奉了委座的命令来的。” 陈布雷深知这个大特务头子所言非虚,正想询问戴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却又听到他说道:“赣北日军第106师团和佐枝支队正猛攻修水,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向湘北进军;鄂南日军第33师团正向汨罗江上游推进,目地同样是想同湘北的日军汇合;而湘北第6师团、奈良支队、上村支队已突破新墙河、汨罗江两道防线,长沙已是岌岌可危。如果此时孙玉民回马去救援他的老巢,而放任赣北日军不管,引发的连琐反应会是巨大的,恐怕是你我都不能承担之重。” 陈布雷再次沉默了,戴笠所说的绝不是他能够凭空捏造的,对于军情向来不是太关心的他,肯定不会了解的如此通透,这些百分百是老蒋的话,只所以没有当他面说,是念在他跟随多年的情份,不想让他难堪而已。 “所以委员长的意思是,不让孙玉民知道这个事情,一切都等到此次战事结束再说。”戴笠补充道。 “总裁的意思我明白,也能理解,至于孙玉民,相信他也会以党国的利益为重。”陈布雷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雨农,至于如何封锁这个消息,就烦劳你操心了。” “主任,你不能这样做,姑爷虽然在赣北征战,可小姐却是还在霍山,你不能不管呀。” 陆曼在杨树铺时,曾经和孙玉民联名给陈布雷写过信,说她俩现在在一起,还附过照片。这件事情女秘书是知道的,所以不光陈布雷一个人,连她都知道,小姐是在霍山。 她们俩关系很好,这句话一出口,便犹同一记重锤敲在了陈布雷的心口。一边是党国的利益,一边是自己最为怜爱的女儿,他能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但愿孙玉民留在霍山的部属能护她周全!” 陈布雷说完这句话后,起身站了起来,他转身去椅子后的文件柜翻找着什么。 戴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秘书却是很清楚,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看似是在翻找东西,实则是不愿让外人看见他的伤心。 第二百八十六章 没有孙玉民的日子(一) 正如戴笠和陈布雷说的一样,此刻的杨树铺正遭受着日军第六十五联队的攻击。 林原平跟随孙玉民外出征战以后,杨树铺和扁担石的警卫工作就由分管炮兵和电台的董文彬接了手。 他接到霍山日军第六十五联队倾巢出城的情报时,还不以为然,当接二连三的情报送来,他发觉鬼子的目标居然是杨树铺时,才感到了紧张,赶紧向留守的刘文智和邓东平汇报。 “文智兄,鬼子来势汹汹,目标虽然不明确,但咱们杨树铺肯定是首当其冲,咱们怎么办?你赶快拿个主意吧。” 邓东平有些着急,刘文智在祠堂的指挥室里已经来回踱了几分钟的步,情况紧急,不管是打还是撤,都必须做出决断,而他现在还一直在犹豫当中。 “是啊,文智哥,司令不在家,你必须得做个决断了。”董文彬现在比谁都着急,因为他的轻视,日军直到出城往佛子岭和杨树铺这个方向开来,他才意识到,这次鬼子的目标是这里。 情报传到董文彬这本身就已经延误了一些时间,而他又搁置了一会儿,现在轮到刘文智犹豫不决,这让他不免更为焦急,看到刘文智仍是皱着眉头,踱来踱去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董文彬猛地站起身,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如果再不作打算,鬼子到了就晚了。是打是撤你倒是给句话,老大不在,日子就不过了吗?” 刘文智其实有过独挡一面的时候,可是那时孙玉民就在周近,自己只是配合他。而现在,孙玉民身在几百里外的江西,杨树铺的安危全系于自己一身,不管作出什么决定,关系都是重大的,这让他不禁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也着实是,从跟着孙玉民开始,他就几乎没有自己决定过事情,一切都是按照孙玉民的命令行事。这次孙玉民率一团的四个连出征,把这副重担交给他时,刘文智还极力反对过,按照他的想法,杨树铺的部队全都跟着出征才是最为妥当的。 孙玉民在的时候,他的优柔寡断被掩藏得很好,可当孙玉民不在的时候,刘文智的这个最大的缺点便被无限放大了。 他何尝不知道要么打要么撤,可不管是打还是撤,都牵系太多太多,让他完全下不了决心。 如果选择打,那肯定会是场恶仗,虽然杨树铺和扁担石有着三千多的部队,也算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武器弹药都很充足,还有着杨树铺建村子时修筑的那些明樵暗堡,打起来不见得会输给霍山的鬼子六十五联队,但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他怎会不知道,战争就是用人命和鲜血构成的,只要打起来,不管准备的再怎么好,己方的伤亡肯定不会小;如果选择撤,人员肯定可以安然无恙,但是年前才建好的村子肯定会毁于一旦,而且扁担石杨树铺中间的这十一个村子也肯定保不住,这还不算,前段时间张义纯送来的物资和粮食可都还在这里放着呢,现在运去扁担石肯定是来不及了,这可是一个支队的物资。 刘文智正在思索着两全其美的办法,冷不丁被董文彬的这一下拍桌给惊到,耳中听到他几乎是嘶吼的话后,他有些心虚和愧疚,说道:“文彬,你的意见是打还是撤?” “当然是打,老大不在家,把家交给咱们几个,绝不能让鬼子给毁了。” 董文彬从来都是个热血派,不管是当年在武汉狂揍城防军中校时,还是任二十师警卫团团长时,他都是猛打猛冲的主。 “东平,你的意见呢?”刘文智虽然有些不敢看邓东平的眼睛,但他还是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我认为此战不能打!”邓东平也表达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接着说道:“我虽不明为什么霍山的鬼子,为何会凭白无故地对我们动手,但有一点却很清楚,鬼子是有备而来,按当前咱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有不消灭咱们不罢休的态势。咱们仓促应战,实不为上策。” 不问他俩还好,问了以后,反而让刘文智更加迟疑。两人说的都有道理,可又像是没说一样,这个难题在这二人那打了个圈,又重新回到了他这里,相比起问之前,他这会更加难作决断了。 正当刘文智无法抉择的时候,指挥部突然闯进了三个人。 确切地说是来了四个人,三个女人和一个婴儿。 谷红英抱着小初九,携着小丫头和陈莱走进了指挥部,她一进门就冲刘文智说道:“你们说的我们三个在外面全都听见了,现在你是不是下不了决心,打或者撤对吗?” 刘文智被一个女人责问,这让他有些羞愧,可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人家说的是事实,自己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一个状态。 “你是怕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打怕让咱们的部队有伤亡,撤又怕咱们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地方会被焚之一炬,是不是?” 谷红英先前的那句话还是有点客气,这句话就不同了,完全是在斥责了,而且让刘文智感觉到她的话语中有着很多失望的语气。 “刘大哥,大哥把杨树铺交给你,就是让你带领着大伙一起,不管你做任何决定,大家都会站在你身后,你不能让自己有太大的压力,不能让咱们这些人失望啊。” 小丫头虽然是心疼刘文智,但是她并没有帮着开脱,嘴里说着让他别有压力,可实际上给的全是压力。 “如果你真的决定不了,那么这一次由我来作主行吗?”谷红英说道,她眼睛里透着莫的情绪。“如果你不想让人说你连个女人都不如,那么你就躲到我的身后吧。” “……” 刘文智震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几乎不发表意见的谷姐,在这种关键时刻,反而能够挺身而出,反观自己,畏首畏尾、犹豫不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像他,正想出声反驳,却看见了谷姐怀中的小初九,正朝着自己伸着自己的小手。这个小家伙,除了她爸爸外,只让自己抱,显然是已经认人了。 也正是看到了小初九,让刘文智忽然间有了坚决的理由,老大不仅把家交给了自己,甚至是把他最为重要的人都托付给了自己,如果护不了家和小初九的周全,以后还有脸见他吗。 “准备应战!” 邓东平和董文彬早就在等着他这句话,异口同声地附和:“副司令,你下命令吧。” “文彬你组织乡亲们的撤退,先往大别山里撤,只让乡亲们带粮食和被褥,其他的不要了。”刘文智首先想到的是杨树铺的乡亲们,他接着说道:“派人通知其他村子的乡亲们,一起撤退,让铁胆在扁担石山下准备粮食,让这些乡亲们去拿。” 傻熊自李天喜他们跟随孙玉民出征后,他就带着七团的一营上了山,这是孙玉民亲自交代的,相比起杨树铺,扁担石会更好守一些,一旦发生紧急情况,这里足以让鬼子吃尽苦头。所以刘文智的忧柔寡断其实是完全没必要的,杨树铺守不住时,只要撤到扁担石山上,有着那么大一个天然石洞,有着这样子一个天然石桥,就算鬼子来一个旅团都会拿这没太好的办法,除非飞机大炮轮番轰炸,把扁担石这个地方从地图中抹掉,否则就拿这没太好的办法。想要把扁担石夷为平地,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还没开战,杨树铺其实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谷红英听到刘文智首先安排的是百姓乡亲们的事情,原本有的生气一下子就消失了,她从一开始接触孙玉民和孙玉民身边的人时,就发现了刘文智有这个弱点。一直以来,虽然他出过不少主意,但从来不会据理力争,哪怕他所说的,和所表达的是正确的,也宁愿埋没在众多的声音中,特别是只要孙玉民一说什么,那简直就是‘真理’了,他甚至是连疑问都不会有一个。谷红英正打算再激将一下,他却已经开始布置,而且首先安排的是老百姓,这着实让谷红英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东平,你现在派人把我们埋起来的暗堡全部打开,我决定了,咱们就在杨树铺,和鬼子来场堂堂正正的对决,让他们见识见识需山独立支队的厉害。” 刘文智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学着孙玉民的神态,可是不管他如何的模仿,总缺少着孙玉民那种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的威严。 “是,副司令。” 邓东平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回答的声音份外的响亮,他虽然主张撤退,但既然决定要正面和鬼子硬刚,那他就不会有丝毫犹豫。 “文彬,你的炮兵分队现在还有多少炮?还有多少炮弹?” “有六门鬼子的80mm迫击炮,还有着六门82mm口径迫击炮,这是上次四十八军张军长带来的,另外还有十五具掷弹筒,两种迫击炮炮弹都不算多,各有几十枚,但是掷弹筒用的榴弹还有很多,绝对够用。”董文彬听到他说要打,很是高兴,立刻就回答出刘文智的问题。 “司令走时不是带走了一部分小炮吗?怎么咱们还有这么多?”最开始这些都是刘文智在管,自然知道家底有什么,直到把孙玉民这一块交给谷红英以后,他才渐渐的把重心收回到军事这一块来,所以当董文彬报出这个数字来,他还是有些惊讶。 “司令带的不多,拢共才带了两门80mm迫击炮和四具掷弹筒,炮弹就更少了,当时劝他多带些,他却说用不着,我也没办法。” 董文彬的话说得很快,他自己可能都没发觉到什么问题,但刘文智却是一下就明白了,孙玉民不是嫌带小炮费事,他是想给家里多留些装备,以防突然的变故。可能孙玉民在作这番打算的时候,自己都会想不到,临出发前的这个安排,居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文彬,你多布置几个炮兵的阵地,每打完一轮,就立刻换地方,预防鬼子炮兵的报复性还击。”刘文智没有对他们说明孙玉民的用心,他紧接着董文彬的话说道:“咱们能不能打胜这场仗,就要看你的炮兵起到的作用,千万千万小心,拜托你了。” 董文彬先前还觉得刘文智过于优柔寡断,这会儿听到他的部署后,立刻就觉得惭愧,特别是刘文智那句“千万千万小心”和“拜托你”的话,让他的心中、让他的脑海里忽然腾起一股热血,当场就表态道:“如果我董文彬的炮兵给不到二团和七团该有的支援,不用你们说我,也不用老大开口,我自己都会以死谢罪。” 他的这话让屋子里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这个当口这个屋子里说的话,自然是不能当作儿戏,这其实就是他立的军令状,如果到时真的败了,他如何面对众兄弟。 小丫头和陈莱对视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地摇着头,这是在告诉对方,咱们不能参与到这种军事会议或者是军力部署安排上来。 谷红英倒是想把董文彬的话圆一下,让他的话听起来不至于那么满,没料到刘文智这个先前还犹豫不决,迟迟疑疑的家伙,这个时候却是非常的果断,他说道:“好,文彬,你的话我记下了,胜了我给你记首功,败了我陪你一起赴黄泉。” “还有人!”邓东平也附和着。 男人的世界真的是很难明白,屋子里的三个女人此刻真的是很赞同这句话,前一刻还在拍着桌子骂着,此刻却又是能以命相托。 “谷姐,你也有两个任务。”刘文智说道:“第一,把初九和陈姑娘送上扁担石山上去,让铁胆一定要保障她们的安全;第二,前线的物资和弹药补给,还有战士们的食物都要由你来保障,除去必要的留守扁担石的,其他的所有部队都要参加这次的战斗,所以你要组织民工来完成这个任务。” “是,副司令。”男人们那么正式,谷红英自然不能随便,如若不是怀中还抱着个双手一直朝刘文智伸着的小初九,她甚至会像邓东平一样给他敬上一个军礼。 “丫头,你这次留在我身边,很多事情需要你来做。”刘文智继续布置道:“你马上给四十八军张军长和一七六师区师长发报,请他们马上准备支援咱们。”在二十师时,小丫头跟着董文彬和唐春红学过不少电讯知识,现在电台对于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第二百八十七章 没有孙玉民的日子(二) 小丫头高兴得很,自从在济宁时让张小虎帮她挡了一颗手雷后,孙玉民就再也没带她上过战场,她早就心痒痒了,现在刘文智说要她留在战场上,那真是求之不得,虽然只是让她待在指挥部里负责电台,但至少这也算是身在战场。 “好的,刘大哥……”小丫头的话语中都透着兴奋,可看到大家都用同一种目光望着她时,又连忙改口:“是,刘副司令。” 刘文智冲她点了点头,又微笑了一下,这个妹妹是他一力要求留下来的,她现在虽然和孙玉民的关系更好一些,但是他却没有因此而少给她关心,始终把她当成亲妹子。 “存祥,防守村子的事情全部交给你二团,有问题吗?” (上一章因作者君的低级失误,把二团团长写成邓东平,在此修正。)戴存祥的二团名义上是个团,但实际上只有四个连,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加强营,就算加上警卫排和董文彬的炮兵分队,连八百人都不满。而接到的情报是霍山鬼子六十五联队倾巢而出,那肯定会少不了伪军的协助,张昌德和他的伪军旅团可是一直在充当着鬼子犬牙的角色,这种为虎作伥的时刻,他不派出自己的部队来帮着摇旗呐喊就怪了。试想一下,面对一个满编的日军联队,光二团的八百人,怎么可能顶得住? “副司令,这个……”戴存祥面有难色,作为一个指挥员,他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难度,可看到刘文智那期待的目光,他说了一半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放心吧,就算二团全部拼光,也不会让鬼子踏进村子一步。”戴存祥最终说出口的还是这句话,他担心如果自己再说难处,可能会促使刘文智重新作出判断,并且推翻刚刚的这个决定,那样的话,就太不值当了。 “存祥,这次防御战,你二团不仅要死守住杨树铺,七团和援军发动攻击时,还需要你中心开花,若你能做到这一点,二团就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刘文智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说的这些话明面上虽没有叮嘱的意思,但实际上却是借着提要求来警醒邓东平。 “二团不会辜负副司令的重托,也不会让司令和乡亲们失望。”戴存祥是什么样的人,如何会听不懂刘文智话背后的意思。 “我会在杨树铺和你和二团同进退。”刘文智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句话是多余的,不说这还好些,说了反而让戴存祥觉得他这是不放心。 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这句话可能会让别人会错意,他接着又说道:“你的职责是带二团打好这场仗,我的岗位是在这间指挥部里,咱们携手,将来犯的敌人赶走。” 这样的解释虽然苍白无力,但至少让戴存祥心里舒服了一些,他说道:“那我现在去布置了,副司令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刘文智本想听一下他想如何布置防御,可已经感觉到了戴存祥被自己那句和他们共进退的话,弄有些不悦,如果再问的话,可能会惹起不必要的误会,他索性就不去问了,点头道:“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戴存祥走后,刘文智忽然间想到了一件遗漏的事情,连忙对谷红英说道:“我差点忘了王艳茹姑娘,谷姐,你送陈莱姑娘的时候,把她一起带上扁担石,可能要多找两个人帮她,她大腹便便地,行动很不方便。” 刘文智说话的同时,终于伸手接过了一直眼巴巴要他抱的小初九,顺势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对着小家伙说道:“初九呀,刘爸爸要打仗了,你和小姨先去谷姑姑的山上玩,等打完仗刘爸爸就去看你。” 小初九还不满一岁,哪里能听得懂他的话,不过她却张着她的小嘴,也在依依呀呀地附和着。 纵使有着不舍,纵使小初九马上就要变脸哭泣,刘文智还是把她塞回了谷红英的怀中,说道:“谷姐,你把七团在村子里的六个连全都带出去,告诉铁胆,一旦援军到来,立刻合围鬼子,发动强攻。司令虽然不在,但是我们要打出咱们独立支队的威风。” “放心吧,副司令,我会转达给李团长的。”谷红英回应道,她并没有像邓东平一样,领受完任务以后就走了,而是仍站在指挥部里看着刘文智,这让刘文智很是纳闷,疑惑地问道:“谷姐怎么了?你怎么还不去准备?别看你只是需要管顾后勤,但是重要性一点都不比东平和铁胆低。” “你……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我和初九在山上等着你。”谷红英欲言又止,最终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刘文智不是傻子,他很聪明,何尝不知道经过这一年时间的相处,谷红英对他有意思。两人之间虽然差着五六岁,可谷红英保养的非常好,从面相上来看,她反倒比不满三十的刘文智显得年轻。 “你也是,替我和司令照顾好初九,我会保卫住杨树铺,也会好好的保重自己。”谷红英对她有意,他何尝对她无情,虽然听说过她以前“私生活奢糜”,但那已经是过去,他怎么会去和这些传言去较真。 谷红英带着陈莱和小初九走了,带着大腹便便的王艳茹走了,七团的六个连走了,整个杨树铺乡亲们也走了,先前还热闹非凡的村子一下子就变得空旷寂静起来。 所有的暗堡都被打开启用,青砖屋子的射击孔也都全部检查过,只要一开战,这些位置将会给进攻的鬼子士兵致命的打击。董文彬的炮兵分队已经在村子后面连绵的山里找好了几处阵地,为此他专门伐倒了这几处的树木。 戴存祥把村子口交给了吴林生的一连,把左侧翼交给了刘小山的二连,把右侧翼交给了胡红卫的三连,至于许杰的四连就成了预备队,兼顾着村后的警戒,虽然村后是大山,还有着警卫排和炮兵分队在,但还是得布防,万一鬼子派出一支部队从山里绕过来,没有准备那岂不是完蛋。 杨树铺这边动作很快,各种准备都已经就绪,轻重火力的配置是按照孙玉民重建村子时候的预案安排的,当初孙玉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经过仔细计算的,不说做到了百分百无射击和炮击死角,至少是这个时期没有一处村子或城镇的防御能比这还严密。 吴林生知道这一战的艰辛,欲亲自去村口前的暗堡内坐镇,却被连副王有财给严辞拒绝,他说道:“连长,你在第二道防线上去,村口就交给我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第一道防线和第二道防线之分,只不过是有几十米的距离,一旦遭受攻击,那几个碉堡将处在首当其冲的位置。 吴林生没有反对,这段时间里,王有财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连孙玉民都非常满意,若不是这样,怎么会让他担任二团一连连副这么重要的职务。 站在碉堡射击孔前,王有财思绪万千,几个月前,他还是个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的伪军中队长,此刻他却是国军的副连长,虽然只是换了身衣裳,但是其中的恩怨和仇恨可不是换身衣服就能一笔勾销的,他是个重情的人,王雅芳虽然是他爹的小妾,但是只从见过她以后,便全身心的爱上了她,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自从王雅芳为了救自己,只身入虎口和鬼子头同归于尽以后,他的心便死了,世间所有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那怕美貌如陈莱,在他看来也是不及王雅芳丝毫。 他苦练本领,目的就是要杀鬼子,虽然王雅芳的仇早已报了,但是他发誓,不杀光穿着狗皮的鬼子,他绝不停手,除非他再也杀不动为止。 两条浓烟从他的鼻孔中冒出,然后从射击孔中往外飘散,消散在空旷中。自从王雅芳离开以后,他就染上了抽烟这个恶习,和旁人不同,他不抽烟袋,他只抽卷烟和成品香烟,这种含着焦油和尼古丁的东西,被他当成麻醉自己的药品。 他的眉头紧锁,从射击孔中往外望,能看到村口的那块写着杨树铺的巨石,石头下面那根长长的导火索同样清晰地落到他的视线里。那条从远处延伸过来的土路,还有土路尽头拐角处的树林,像平常一样的安静,一点都看不出即将大战的征兆,可王有财的两只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信念:杀鬼子,杀光来这的鬼子,杀光中国土地上的所有鬼子。 ………… 王福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地跟行在张昌德的后面,身上穿着伪军军装。 或许是当下人当惯了,虽然是穿着军装,骑着高头大马,他给人的感觉还是不像个军人。 “张长官,前面就是佛子岭了,我们是先去王得贵宅子废墟那?还是先跟着皇军去剿灭杨树铺那帮贼寇?” 王福本以为出卖王得贵以后,自己就能当上佛子岭王家的老爷,哪知道鬼子心狠手辣,压根就没想给佛子岭一条活路,没打算放生一个人。当听到那震得群山都发抖的炮击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因一时贪心,断了王得贵的生路,也断了自己的财路。毕竟这是害得人家破人亡的事,他不敢再看下去,在鬼子的炮击还在持续的时候,王福就悄悄地溜走了。也正是因为提前的离开,才让他没有像稻本犬三郎一样,把命留在佛子岭。 本来王福是不怎么担心害怕,回到霍山以后,仗着手上有几个闲钱,去酒楼叫了一桌子的菜,让伙计在旁边待侯着,也算是享受了一次当主人的感觉。 可突然间看见一些鬼子残兵慌不择路地跑回来,然后那两扇破旧的城门也关了起来,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经过几番打听,终于知道鬼子一个大队在佛子岭几乎全军覆没的事情。这无疑是把王福的胆都给吓出来了,躲在旅馆里不敢出门。连着几天城内的鬼子都很紧张,担心国军部队会趁势发动对县城的攻击,不仅紧闭城门,不许人员进出,甚至还实施了宵禁。直到过了好几日,十三师团的援军过来,他们才重新打开了城门,霍山才重新恢复了正常。 王福从城门一开就第一批出了城,他知道王艳茹和周善军的厉害,更加清楚杨树铺的实力。佛子岭事件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但是又很明显是他所为,如果自己让抓到,那岂还有半分活路。 他跑到六安以后,刚开始还有所收敛,担心王家的人来报复,可大半个月后,硬是没有发现有半个复仇的人来找他。慢慢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仗着这些年在王家捞的钱财,在城里吃喝嫖赌、风花雪月。他虽小有钱财,可也经不起这样糟蹋,没多久,就将十来年的积蓄挥霍一空。 人就是这个样子,有钱的时候,他就会被捧成神,人人都来巴结他,个个都来阿谀拍马,可一旦他身无分文时,没有人再会可怜他一下,当平时笑脸相迎的酒楼伙计、旅馆掌柜、青楼老鸨和赌场老板像避瘟神一样地赶着他时,王福总算是再次地领受了十几年前要饭的感受。 走投无路之下,他突然又想起了佛子岭王家,想起了王得贵那个建造在地下的宝库,几年着无意中的发现,或许能帮他再次翻身。可是就凭他现在的这个状况,就算能去到佛子岭,也压根没办法取走那些宝物,正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突然间看到了六安伪军旅团驻地门口的伪军士兵。王福算得上是个聪明人,虽然他控制不住自己败家的习性,但是他的脑子转的还是很快,当即就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 杨树铺不是很厉害吗?王艳茹和周善军不是要报仇吗?我上门去找你们去,带着皇军和皇协军一起去找你们去。 打定了念头后,他当即走向了卫兵。 当王福把孙玉民这个名字一说出来时,把张昌德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一口热茶尽数喷在了王福的脸上。 震惊之余,他又仔细聆听了一遍的叙述,从王福的描述中,张昌德基本上能确定,这个人口中说的孙玉民,就是当初把自己赶出二十师的孙玉民,得知了是他,也得知了近段时间里所有针对皇军的袭击,全都是出自孙玉民的手里,他不敢怠慢,赶紧带着部队和王福赶到了霍山,把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田中静一委派的联队长本田佑二,这才有了此次霍山鬼子六十五联队和伪军倾巢而出,进攻杨树铺的紧急情况出现。 第二百八十八章 血染杨树铺(一) 从霍山出发后,张昌德一路上都在沉思,他和孙玉民之间的交集,并没有告诉新来的鬼子大佐本田佑二,按照他的想法,孙玉民和他是没有生死大仇,虽然曾经掳去过他旅长的职务,把他一团的兵全都收了过去,可至少人家并没有对他做出过格的事,临走时不仅让他带走了自己的心腹骨干,还送了几万银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要是用这些钱去招兵,绝对很快就能拉起一票人马,换句话来说,孙玉民只是在他身上做了笔强买强卖的事情。 现在,本田佑二要去进攻孙玉民,这让张昌德有些吃惊,更多的其实是不情愿。他告诉本田的目地并不是想他去清剿,而是给他一个提醒,试想一下,孙玉民是什么样的人物,那么多支日军精锐都葬身他的手中,这个本田佑二,他有何德何能,带着这支已经吃过亏的六十五联队,怎么就敢单独前去进攻,而且还要拉上自己的皇协军。 “张长官,前面就是佛子岭了,我们是先去王得贵宅子废墟那?还是先跟着皇军去剿灭杨树铺那帮贼寇?” 张昌德正思绪混乱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了王福的话语,他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只有这个人才知道王得贵藏宝密室的所在,出发前就结果了他。 如若不是这个人把孙玉民的消息告诉他,如若不是他告诉自己,这几次六安境内的战斗,都是自己的这个故人所为,他才不会屁颠屁颠地跑去本田面前多这个嘴,现在好了,这个骄横自大的鬼子居然当场就下令清剿。 张昌德回来营地后,直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别人不知道孙玉民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张昌德可是清楚的很。稻本犬三郎的死还枥枥在目,这个本田佑二又急着去找死,偏偏还拉着他己垫背,也不问人愿不愿意。 “先跟着太君吧。” 张昌德现在哪里有去挖宝的这个雅兴,这场仗打赢还好,如若打不赢,就算挖出座金山,也是给人做嫁衣,何必呢。 他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再去理会身后一直喋喋不休献着殷勤的王福,闭着眼睛,在马背上东摇西晃着,没有摔下来,也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和张昌德的心不甘情不愿不同,新任的日军六十五联队联队长本田佑二是信心满满,他决让要拿这个令许多帝国陆军精英丧生的孙玉民祭旗,算是给他新任联队长的一份贺礼。 他本来是十三师团的一个作战参谋,只是因为得到田中静一的宠信,才会被派来担任六十五联队的联队长,本来是中佐的他,因这次升职被一并晋了衔,这也是他急于打上一场胜仗,用以报答田中静一的知遇之恩。 本田佑二的自大像极了赵括,都是适合纸上谈兵。平时对着军事地图,拿着标尺写写算算画画,就能打赢胜仗?作战参谋虽然也是军事干部,但是和正式带兵的军官相比,战场经验太过于不对称,就拿前任的稻本和他来相比,都会远胜他。就这样一个日军大佐,狂妄地想要歼灭孙玉民,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过了佛子岭,又差不多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在杨树铺附近一公里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日军的通常做法,不离国军部队太近,会更利于部队的展开。 可是这个做法在平原地带还能行得通,在佛子岭也行得通,可在这被山峰重重围绕的杨树铺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本田佑二先是命令野炮中队的四门125mm口径榴弹炮找位置做阵地,可野炮中队的中队长转悠了一大圈,回来告诉他:“联队长阁下,这附近都是山峰,炮弹很难找出射击角度。” 鬼子之所以能在中国土地上横冲直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凭着他们的大口径炮,可若是一旦他们的大炮派不上用场时,那他们的战斗力并不见得会比国军部队强悍到哪去。作为从军校出来的军官,又当了几年的作战参谋,本田佑二其实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骄横的性格和盲目的自信,让他失去了基本的判断。 “既然这个地方找不到射击角度,那我们再往前走,我就不信,没有地方让帝国陆军的大炮发威。”本田佑二命令着野炮中队的中队长,其实在他心里,不管野炮中队能不能提供火力支援,今天他都要拿下那个小小的村子,没有大炮,还有着小炮,说帝国陆军里的80mm迫击炮和掷弹筒可是配置到中队里的,实在不行,把这些小炮集中起来,也是能够将一个无名小村给夷为平地的。 鬼子部队又重新出发,这让张昌德大感莫名其妙,他赶紧驱马追了上来,对着翻译说道:“赶紧问一下本田大佐,部队为什么又往前了?” “四周都是山,野炮中队找不到射击角度,本田大佐才下令继续往前的。”翻译压根就没问鬼子头,自己就回复了张昌德。 这个傻逼兮兮的本田佑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么多的部队,怎么一下子展得开。就算是他的部队能够在村外展开,那皇协军旅团呢?这次来的人可是要比鬼子的人还多,全部聚在村外吗? 张昌德不会日语,而这个随同本田一起过来霍山的汉奸翻译压根就不正眼看他,即使是他又说道:“请和本田大佐阁下说一下,这么多的部队,不能一下子全部拉过去……” “行了,我说张将军,本田太君用得着你来教他打仗吗?小心他给你两耳括子!” 汉奸翻译的无礼让张昌德很生气,可现在又拿他没一点办法。 恰在此时,鬼子头问了汉奸翻译几句话,汉奸翻译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张昌德听不懂的话,然后本田佑二就大笑了起来,汉奸翻译也跟着笑了起来,末了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张昌德一眼,这明显是在编排着他什么。 这一下彻底把张昌德激怒,他心道:好,既然你们想自己找死,老子可不奉陪。 他当即就反转马头,回去了自己的部队前面,对着同宗弟弟张金贵说道:“你带着你的大队在最后警戒,建立一道防御阵地,再往四周两公里外都派出一些弟兄,明暗哨都要。” “大哥,这是为什么?”张金贵不解地问道。 “我担心皇军和我们都会被人包了饺子,本田不听我的意见,非得一意孤行,咱们可不陪他送死,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提前给兄弟们准备一条生路,你好好去办吧。” 张昌德的这番话全让王福听在了耳中,他本身就是个怕死的人,又心怀着异念,听到这番话以后,就更加萌发了走的念头,可凭他的力量,逃走都不一定能成功,如何把王得贵的宝库拿走?必须得找帮手了,这么多的下级军官,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几个人当帮手,还是不难的。 或许是大战来临之前的平静,整个杨树铺没有一丝声响,连平时常常能听到的鸡鸣狗吠也消失了,如果是有战场经验的指挥官,肯定会发现这个异常,可是本田佑二,对不起,他完全不知道这样反常的宁静代表着什么,底下的军官们又怕挨他的训斥,虽然知道有些不对劲,但都不敢对他说明白。 部队还未全部展开,野炮中队的四门125mm榴弹炮也没从车后卸下来,如此近的距离,这种大口径曲线炮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各部队的迫击炮也未集中,更别说发动炮击,可本田佑二就要派上一个分队进行试探性攻击。 底下的军官都敢怒不敢言,这一个分队的士兵明显是被本田当成了炮灰。虽然其他的长官也会这样做,但绝计不会让皇军士兵去充当这个角色,那么多的皇协军,怎么也不会轮到天皇的子民去做这种事情。 村外陆陆续续跑回来了一些暗哨和瞭望哨,远处山间弥漫的尘土和场起的灰尘都在告诉着王有财,鬼子快到了,他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两口,又将烟丢到地上,用脚使劲地揉了两下,那张还冒着烟雾的嘴里冷冷的说出了一句话:“检查武器,准备战斗。” 王有财的这个暗堡和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暗堡,是杨树铺防御阵地的最突前部,所以修得比较大也修得很牢固,当初修好之后,孙玉民就让他们把暗堡给埋了起来,这次打开,也只是挖开了后面的土,上面和周围仍是厚厚的土层,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两座孤坟立在村外。暗堡里面可以容纳十多人,修有两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的射击口,当然就会配置和射击孔相同的武器装备。王有财自己控制着最正面射击孔的马克沁,另外一挺是鬼子的九二式,他虽然会更为熟悉一些,但是他早就不再碰任何鬼子的物品,哪怕是牛肉罐头他都不会去看一眼。 秋后的日头已经不是那么毒辣,已然偏西的太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杨树铺的上空。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和一天前的杨树铺有着天壤之别,村子里虽然还有几只土狗在逛荡,但是它们都是夹着尾巴飞快地从这个柴堆窜向另个角落,连畜牲都感觉到了害怕,何况是人呢。 王有财能够感觉到碉堡空气中的窒息感,可是他并没有去开导这些兵们。自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就算前来进攻的是一个师团,都不会畏怯,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嘛,自王雅芳走后,他已经心无杂念,巴不得想早点去下面和她团圆。 王有财的脑子不断在回想着,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村口。 忽然间,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面被刺刀挑着的膏药旗,接着十几个鬼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睛里。在一个军曹的指挥下,这十几个鬼子呈散兵线向着村子里猫来。 该死的!王有财心里暗暗骂道。他虽然没打过几场仗,但是前哨尖兵他还是懂的,要结果这十几个鬼子兵的性命很简单,只要碉堡内的两挺重机枪一搂火,他们就肯定跑不了,可是一旦提前暴露了火力,将会遭到怎么样的攻击,这是能够想像得到的。可如果放任这十几个鬼子进村,也是后患无穷,先不说这两个孤零零像坟包一样的碉堡会被发现,只要村子里一响枪,等待着杨树铺的肯定是落雨似的炮弹。 王有财眼看着这十几名鬼子兵一步步地靠近,他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些鬼子尖兵很慢也很警惕,再往前一点应该就会发现射击孔和孔内的机枪枪管了。 不能让他们这样子过来,王有财打定主意,他决定自己这边先开枪,既然要暴露出火力点,那么就让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吧。 他搭着压铁的四根手指开始用上了力量,只要再稍微再压下来一点点,马克沁就会开始喷吐火舌,可忽然间情况发生了变化,先前还猫着腰慢吞吞往村子里磨的鬼子兵,不知道什么原因,发狂似地往着村子里跑去。 突然得让王有财都一下子懵了,居然没有将压铁压下,也就没有打响手中的机枪,当他反应过来时,这十几多个鬼子兵都已经在射击范围的后面了。 王有财不知道村子里面发生了什么,连忙放开马克沁,跑到碉堡后通道口往村子里看去,这一下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十多个鬼子兵是看到了村子里一个被吓傻的女人,才会狂奔而入。 村子里怎么会有一个被吓傻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对了,她是孙长官的妹妹,那个成天被人叫做小丫头的女人。王有财的心忽然悬了起来,他不知道小玉英的身手早已是今非昔比,以为从没见过鬼子的她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正想冲出去救她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丫头似乎是有意的在引诱这些鬼子,要不然平时总是一身军装的她怎么会打扮得花枝招展。 果然,在鬼子兵离她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时,她像如梦初醒般,撒腿就往村子里跑。 这些傻鬼子们,村子里可是有着几百精兵在,想抓小丫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王有财顿时乐了,他重又回到了机枪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点上,美美的吸了两口。 进了村子的鬼子尖兵肯定是完蛋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就是不知道这场戏怎么唱下去,才能把鬼子引进来。 王有财正在想着这个问题时,村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日语的喊叫:“たくさんの女の子!”(好多花姑娘!) 这句突然间响起的日语把王有财吓了一跳,甚至是打了个机灵,他精通日语,怎么会不懂这句日语的意思呢!手中的烟被王有财扔到地上,连灭都灭,就往碉堡后通道走去,望向了村子里面,只见两个背着三八大盖的鬼子正在朝村外大声呐喊着。 第二百八十九章 血染杨树铺(二) 怎么可能还会有两名鬼子幸存,村子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女人,王有财正纳闷间,忽然发现那两个穿着鬼子军装的人很熟悉,仔细一看,他发现这两人居然是董文彬和自己的连长吴林生。 王有财立刻明白了他们两人的目的,这是要引村外的鬼子进村,这是要引鬼子进修罗场的节奏。想清楚了这一点,他没有片刻迟疑,重又回到了机枪旁边,对着碉堡内的士兵们说道:“马上要开打了,兄弟们准备好,以我枪声为令。” “村には支那の部隊がなく,庶民と花の娘しかいない。”(村子里没有支那部队,只有老百姓和花姑娘。) 董文彬和吴林生扮成的鬼子兵,朝村外边跑边喊,到了和王有财碉堡平行线的位置时,停下了脚步,他们没有打算再往外走,这个位置如若被识破,都是没有太大危险的,能不能骗到鬼子进村,这个谁都没有把握。 日语的呼唤起了作用,在王有财的惊愕中,林子外面,村子口前的那一片空旷的枯草地里,忽然间冒出了上百名鬼子兵,那像极了月经带的膏药旗被举了起来,同几个鬼子军曹枪口上挑的小旗帜一样,在这秋后的日光中显得那么地刺目。 王有财能感觉到手心里已经冒汗,他刚才只顾着那十几个尖兵,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鬼子快到村口了,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这可是不可饶恕的错误,还好,这个错误没有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村には支那の部隊がなく,庶民と花の娘しかいない。” 这句话董文彬已经重复了好几遍,可除了把这百来名鬼子引现身外,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 “あなた方は秋田曹長ですか?彼はどこにいますか?”(你们秋田曹长呢?他在哪里?) 站着没动的鬼子队伍里突然间有人大声询问。 一听到鬼子出声问这个问题,王有财就暗叫糟糕,他曾经做过鬼子翻译,知道鬼子的阴招。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刚才进村的十几个尖兵中就没有这个秋田的曹长。 “何ですか?”(什么?)董文彬似乎是知道鬼子在诓他,故意装着糊涂。“あなたの言うことは小野さんですか?彼はちょうど支那の女の腹の上に耕している。”(你是在问小野君吗?他正在支那女人的肚皮上耕耘着呢。) 董文彬的日语很正宗地道,连做过鬼子翻译的王有财也自叹不如,换作要他来喊出这一长串日语,喉咙肯定会痛上几天。 王有财现在算是明白了,董文彬他们肯定是快速逼问出了带队的鬼子曹长的名字,所以才没有上鬼子的当。 果然,听到了董文彬的回答后,一直对这边保持警戒的鬼子兵们放下了防备,不少士兵甚至把枪都背到了背后,这无疑是个很好的讯号,董文彬他们的诱敌计划成功了。 “私たちはまず女性のために行った,あなた方が入って来なさい。”(我们先去挑女人了,你们自己进来吧。)董文彬边喊边往村子里跑,他旁边的吴林生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追了上去。 鬼子兵已然相信了村子里没有军队,听到这句话以后,几个猴急的士兵撒腿就往村子里跑,引发的连琐反应就是整个日军中队的鬼子都跟着,争先恐后地往里跑。 “准备!” 王有财的额头上已然冒出了汗珠,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奔跑的鬼子兵们,口中也没忘记提醒碉堡内的战士们。 “开火。”王有财的四根手指将马克沁机枪上的压铁紧紧地捏住,那沉寂许久的铁疙瘩开始了低沉的轰鸣,就像一只被关了许久的凶兽突然被放了出来,疯狂的收割着鬼子士兵的生命,马克沁响起的时候,他的声音也响彻了整个暗堡。两挺轻机枪和另外一挺重机枪也同时开始了射击。 王有财这边暗堡响枪后,另外一个暗堡也开始了搂火,经过精心设计的暗堡,精心计算过的扇形射击面,把冲进村子里的,没有丝毫防备的百十号鬼子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在这张预先伏好的死神之网里,一大片一大片地倒下。 村子的宁静被马克沁低沉的金属轰鸣给打破,炫目的鲜红给深秋的枯黄增添了其他的颜色,受伤士兵的哀嚎终于让人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本田佑二的狂妄如此之快地得到了惩罚,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望远镜中看到自己的士兵们在短短的一瞬间被扫倒时,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是真的太缺少实战经验了。这近半个中队的天皇子民,这近半个中队的皇军精英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无知而丧命的。 本田佑二有些内疚,但更多的是愤怒,更多的是仇恨,他歇斯底里地的喊道:“この村を爆破させた。”(把这个村子给我炸平。) 外围碉堡的机枪只短暂的嘶吼了一两分钟就归于了平静,除了隐约能听见村外鬼子伤兵的惨叫哀嚎外,杨树铺又重归于平静中。 青砖灰瓦的古徽式建筑,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有种令人陶醉的美。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种美明日就不会再复有,哪怕这是用青砖新筑的房子,哪怕它再坚固,却也抵挡不住炮火的洗礼。 当掷弹筒特有的榴弹破空的怪叫响起在杨树铺的上空时,王有财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两个突前的碉堡周围开始不断地落下榴弹和迫击炮弹,村子里也不断地有炮弹落下,整个村子陷入了一阵阵爆炸声中。 连绵不断地爆炸,让碉堡内的王有财和战士们耳膜都开始有些受不了,整个碉堡,整个地面似乎都是在抖动。 在碉堡中间不断往弹链上卡子弹的士兵显然是很害怕,连着卡飞了几颗子弹,往九二式重机枪弹板上装子弹的士兵更加的紧张,他甚至是拿着弹板的手都在颤抖,更别说把子弹卡上弹板。 王有财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国军会一败再败,为什么从开战到现在,半个中国都被鬼子的铁蹄给横扫,这种让人绝望的炮击,这种大覆盖面、长时间的炮击,如果没有坚固的工事来躲避,人肯定是无法生存的。他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地形的限制,鬼子的四门125mm口径榴弹炮无法攻击,若是它们也能参与到炮击中来,那才是真正的叫做让人绝望;他更不知道,当初淞沪战场上,鬼子海军的大口径舰炮轰击的场面和深处其中的感受,一炮下去成排成连的部队就会丧生,和现在杨树铺遭受的轰击相比,这真的算不了什么。 可是,就是这种小口径但是高密度的轰击,还是给人造成了极度的恐惧,特别是这些没有经历过残酷血战的士兵来说,这几乎是他们所能够想像的最极端。 王有财虽然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这种令人心悸的高密度和长时间的轰击,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压迫感,他眼睛虽然死死地盯着射击孔外,手却不自主地伸到口袋里,摸出了那包才开不久的香烟,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点烟的时候,划火柴的手一直在颤抖,吸第一口烟的时候,居然把老烟枪的他给呛到了。 “连副,给我也来一根好吗?” 帮他拉着弹链的副射手弱弱地问道,也没等他回答,就把火柴和香烟给抢了过去,点着一支烟以后,又把这包烟往身后传了下去。 王有财没有制止他们,在这种时候,生死都不由自己控制的战场上,一支香烟或许是真的能给他们壮胆,或许是真的能够让他们减轻恐惧。 这波轰炸持续了近二十分钟,待炮火开始延伸,浓烟被山风吹散一层的时候,王有财重又看到了高举的膏药旗,看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那身伪军狗皮。 发动进攻的是伪军,本田佑二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还带来了皇协军,他很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让这些皇协军去攻击,白白地将百来号帝国陆军的精英,葬送在这个地图上都没有标识的村子里。 “狗日的鬼子,又让咱们的人来送死。”说话的是用野鸡脖子机枪的士兵,他是和王有财一起投诚过来的,常会无意识地把自己还当成其中的一员。以前在张金贵手下时,因为他的强势,所以这种送命的活干得少,但是别的大队就不同了,只要一打仗,就听说某某某的中队会死光了,又或者说谁谁谁被鬼子当成诱饵了。 上次的佛子岭大战他们也参加了,但是骄横的稻本犬三郎压根就没想到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出城时并没有带皇不部队,所以这一次才是王有财他们转换身后,第一次面对伪军的部队。 “连副,怎么办?我们开火吗?”一个机枪手也焦急的询问,他同样是从伪军中投诚过来的,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一样,让他对这些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人下手,真的是于心不忍。 “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反过来杀我们,这是战场,我们没得选择。”王有财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颤抖,他何尝想痛下杀手,可没有办法,这就是战场上的生死法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过多的心理挣扎,王有财重重地压下了压铁,马克沁那低沉的金属撕裂声,再一次响起在碉堡内,紧跟着他的枪声,另外三挺机枪也都纷纷开火,他们几个射手能清楚地看见子弹穿过那些皇协军士兵的身体,能清楚地看见一抹抹刺目的血色喷撒出来,能清楚地看见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在地上扭曲的身躯。 望远镜中,本田佑二看得是胆战心惊,长期工作在师团的指挥部里,哪里见过这修罗场一般的场景。 还好,这波攻击的士兵只是皇协军,不是自己手下的帝国陆军精英。本田佑二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他放下了望远镜,问向身边站立的一个大队长:“为什么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会有如此猛烈的火力?为什么刚才的轰炸没有把这两个堡垒给摧毁?为什么防守这里的支那部队以前没有人来清剿过?” 大队长哑言失语,他哪里会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倒是一旁的张昌德开口说话了,他虽然听不懂鬼子讲的什么,汉奸翻译也没有这个打算讲给他听,可他是亲眼目睹着自己一个中队的士兵的,作为这些士兵的直接上司,如果他不能站出来说点什么,那他也就真的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虽然这个位置也没几个人愿意坐。 “本田太君,您不能让士兵们这样无谓的送死,虽然他们不是你的兵,不是你们日本人,可他们也是人,也是一条条生命呀。” 本田佑二疑惑地看了了他一眼,然后望向了汉奸翻译。 也不知道汉奸翻译说了些什么,鬼子头本田佑二居然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用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哟西,你的良心大大的好,我的喜欢。” 这下轮到张昌德疑惑了,他同样看向了汉奸翻译。 “别这样看我,你刚才的那些话我若是如实说给本田太君听,大耳括早就上脸了。”汉奸翻译瞪了张昌德一眼,说出去的话也一点都不客气。 “那你跟他说什么了?”张昌德有些恼怒。 “你觉得呢?”汉奸翻译皮笑肉不笑地嘲讽:“我和太君说,你讲刚刚没有一举拿下村子,是皇协军的责任,你愿意再派部队攻击。” “狗娘养的,你敢耍劳子,你敢把我手下兄弟的命当儿戏,信不信我让你过不了明日。”张昌德勃然大怒,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小的翻译骑到头上拉屎。他打定了主意,不管今天结果如何,这个狗翻译都让他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太君就在这里,你当我怕你吗?太君的看门狗!”汉奸翻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针对张昌德,这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发生在鬼子头的跟前。 两人的争吵引起了本田佑二的注意,他本来是在对一个中佐交代什么,可是被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给打断,他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喝问道:“君たち2人は何を言い争っているのか?”(你们两个争吵什么?) 张昌德听不懂,但是能够感受到本田佑二已然发火,他正想解释什么,却被汉奸翻译抢了个先,他叽里咕噜对着鬼子头说了一大堆的话,然后就听到本田佑二又朝他伸出大拇指,生硬的中国话又传到了他的耳中:“你的,等一下,皇军,炮击的干活。” 张昌德从本田佑二的话中,大致明白了汉奸翻译编排了些什么,他眼中带着杀气,望向了故作镇静的汉奸翻译。 第二百九十章 血染杨树铺(三) 王有财从射击孔中看到剩余不多的伪军疯狂后退时,他也停止了射击,人孰能无情,只要不会威胁到杨树铺的安危,也就没必要赶尽杀绝,他不是个冷血无情的屠夫,这波敌人也不是鬼子,放他们一马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枪声才停下,榴弹和迫击炮弹迫空的声音就接踵而至,而且就是奔着两个碉堡所在的位置而来。 碉堡很牢固,何况还有层厚土掩盖着,炮弹落在上面除了剧烈爆炸引发的震动外,并不能给碉堡和里面的人造成实际上的伤害。 可就是这不断爆炸的响声和爆炸引起的震动,给王有财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所有在里面的人,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即使是张大着嘴巴,而且用双手捂着耳朵,还是不起很大的作用。 震动、爆炸响声、碉堡还有碉堡内被炸得眼冒金星、耳鸣不已的士兵们、即将西坠的红日和漫天弥漫的硝烟,还有那扭动着的伤兵和遍地鲜红,构筑了一副极美的图画,只是这副图画太过于血腥,太过于残忍。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弟兄们会挺不住,自己也会顶不住,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王有财从衣襟上撕下了两块衣服的碎片,塞进了有些生痛的耳孔,立刻就觉得舒服了很多,他忙比划着让其他人如法炮制,王有财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无意的举措起到的作用是决定性的。 塞住耳孔以后,又用手捂住耳朵,嘴巴张得大大的,把近距离爆炸的响声消除了很多,让耳膜刺痛的感觉没有了,头痛欲裂的难受也没有了,但是强烈震动给人的眩晕和恶心却是消除不了,碉堡里所有的人都在极度忍耐着,只有王有财一个人透过射击孔,死死地盯着外面。 炮火终于开始延伸,当炮弹的弹着点和爆炸声逐渐远离的时候,王有财长长的舒了口气,他没回头,只是大声喊了句:“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鬼子又要发动进攻了。” 炮击后就是步兵的冲锋,这是鬼子万成不变的战术,不仅王有财清楚,碉堡里的人都明白。 按常理来说,他的这声呼唤过后,弟兄们都会奔到自己的位置上,可是,这次没有。王有财忘记了他们的耳朵里都塞着碎布,忘记了才刚刚经历过高强度的轰炸,大家的耳中都还在嗡嗡作响,哪里能听得见他的喊声。 “鬼子要上来了。”王有财走到副射手身边,扯开了他捂着耳朵的双手,又掏出了他塞在耳孔中的碎布,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大声喊道:“告诉他们,准备战斗了。” 王有财没有时间一个个地去告诉碉堡里的战士们,只能由副射手去完成这件事情。 刚回到机枪后面就发现鬼子裹挟着伪军一起,向着村子发起了冲锋,最前面的鬼子已经到了那块写着杨树铺三个大字的巨石旁边。 好快,鬼子虽然还没有做到像老一二三连那般步炮协同,但是攻击的速度明显要快出皇协军太多。王有财算是能理解了,为何会有许多国军部队一溃千里,或许他们是真的想和鬼子拼个你死我活,可经历了密集炮火无情的摧残,战斗力早已失之八九,哪里还抵挡得住如同饿狼般的鬼子步兵,除非全部战死阵地上,否则只有溃退这条路了。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尽管冲锋的还大部是皇协军,王有财还是压下了马克沁机枪的压铁,这尊已经收割了不少生命的杀神,再次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尽管王有财手中的马克沁疯狂的喷吐火舌,可是,两个突前碉堡只有他一挺重机枪打响了,如何能压制得住冲锋的人流。 “装弹!”一条弹链已被王有财打光,而副射手还在那边帮着其他人,这让他非常着急,扯着嗓子喊道:“敌人冲进来了,你们还在磨叽什么?” 没人回应他,因为他们压根就听不见他说的什么,王有财现在才发现,副射手的嘴一直在动着,似在说着什么,而自己也完全听不见他说的什么。 没时间去管这些了,他指着机枪指着子弹,对着那些盲然看着他的战士们手脚并用的比划着,见他们还是无动于衷,王有财更为焦急起来,冲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拉扯着他回到了他的射击位,指着外面已然很近的敌人,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着:“开火。” 这个动作终于让其他人明白了,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碉堡里的火力终于恢复了正常,而王有财此刻才发现,他完全听不见己方机枪开火的声音,难怪自己刚刚操控马克沁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知道了,那不对劲是因为听不见马克沁的响声。 两个碉堡只有王有财这一个打响了,另一个始终没有动静,即使是敌人冲进了村口,也仍然没有响动,王有财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心一沉,若是碉堡被敌人夺去了,那相当于被敌人在村子里钉上了一颗钉子。鬼子拿碉堡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反过来若是被鬼子占领了碉堡,那自己这些人对它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不能让他们得逞,王有财摆动枪口,调整了射击面,有意识的封锁敌人靠近另一边碉堡的路线。可他没想到,自己的火力偏离原来的射击面后,另外三挺机枪完会压制不住潮水般的敌人,王有财本来想封锁住那边的路线,结果就单靠他的一挺重机枪,根本就实现不了这个意图。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就变,先前还能将将压制住鬼子和伪军的联合冲锋,可自王有财枪口偏离方向,立刻就显得力不从心、独木难支。王有财想死的心都有,本来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没想到却造成了现在的这个几不可收拾的局面,实战真的是最好的教官,这种经验若不是在战场上亲身体会,从哪去学? 就在王有财极度自责的时候,已近在眼前的鬼子忽然成片的倒下,显然是村子里的火力也开始开火,紧接着,鬼子伪军中开始不断的腾起爆炸的火光,王有财听不见声音,但是却知道,这是董文彬炮兵分队给自己的援助。 本田佑二从望远镜中看到己方的攻击部队,豪无阻碍地冲进了村口后,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对着身边的军官们说道:“帝国陸軍の砲火は阻止することができず,支那の部隊は敗れていたが,日が暮れるまで待たなくても,敵の孫玉民は私を六十五連隊に捕虜にした。”(帝国陆军的炮火是不可阻挡的,支那部队败局已定,不用等到天黑,敌首孙玉民就要被我六十五联队生擒了。) 可他的话还没落音,马克沁重机枪的声音又开始奏响在战场上,冲锋的部队马上就有了伤亡。 “ここの支那军军はやはり强い、このように高强度の爆撃を経験したことで、兵士が机器を使用することができました。でも大丈夫、機関銃では戦局が変わった」と話した。”(这里的支那军果然顽强,经历了如此高强度的轰炸,居然还有士兵能使用机枪。不过没关系,一挺机枪已经改变不了战局。)本田佑二像个军校教官似的,指点着身边的几个军官。他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时,那几个军官表面上看,是在虚心学习,可是没有一个人不在心里骂他不学无术。 村外都有如此强大的阻击火力,村子里只会比这里更凶猛,攻占这两个突前碉堡都如此吃力,攻占整个村子真的不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好在这个饭桶用的是皇协军,如果用的是自己的士兵,那就真心糟糕。两个日军大队长心里都是这个想法,他俩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新任的联队长真的是个白痴。可他们并没有太好的办法,自小就深受军国主人荼毒的,早已养就他们绝对服从命令的意识。 张昌德虽然听不懂本田讲的什么,不过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显然是很兴奋,难道这个大鬼子以为拿下村外的碉堡,就相当于拿下村子了?做梦去吧,他曾经身为孙玉民的部属,怎么会不知道孙玉民部下的战斗力,不说兰封一战重创土肥原部,也不说瑞昌击溃波田支队,就单单在济宁,那可是缴获了第十师团第六十三联队的联队旗,以至于战功赫赫的六十三联队在并没有伤筋动骨的前提下,被迫被撤除了番号。当初他和六安的鬼子头宫本纯一中佐的关系很好,常在一起喝酒聊天,虽然每次都要带上个翻译,但是他还是从宫本嘴里知道了不少事情,像六十三联队被撤编的事情,就是那时得知的。 当时他张昌德可是孙玉民手下六十旅的旅长,虽然只是个无实权的傀儡旅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了解和清楚孙部实力和韧劲。现在,这个鬼子头本田在做白日梦,他可不想陪着。 本田佑二在得意洋洋,张昌德在沉思,两个鬼子大队长各怀心事,战场上突然间的变化,把他们全都拉回了现实面前。 本已经稀疏的枪声,忽然间又激烈起来,更为可怕的是传来了榴弹和炮击炮弹破空的声音,即使是本田佑二再没有战场经验,他也能听出来,这不是己方的炮击,从山后往村前的轰击怎么可能是自己的炮兵所为呢。 本田佑二和张昌德几乎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可从中看到的那血腥残忍的一幕,让他们宁愿自己没有举起过望远镜。 不光靠近村口的几栋青砖瓦房突然冒出了多个射击口,而且突至而来的炮击几乎把进攻中的部队打懵,他们哪里会想到,除去死神般存在的马克沁,居然还会遭到炮击,这可是比马克沁更令人心寒的存在。 “なんて?なぜシナの軍部がこのような強力な火力を持つのか?なぜ我々の砲火は壊滅的な打撃を与えるの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支那军会有如此强大的火力?为什么我们的炮火没有起到毁灭性打击的作用?) 本田佑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在喃喃自语,无穷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这算是自己履任六十五联队联队长的第一仗,坐拥一个联队的陆军精英,有着一个独立旅团的皇协军相助,轰击了那么多炮弹,葬送了几百士兵的生命,可是除去能目视到并不多的断垣残壁和浓浓硝烟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得到。相反,对面表现出来的实力,更让他觉得绝望。 “支那軍の砲兵を砲撃したが,私は反対側に爆弾が帝国の陸軍勇士の間で爆破されたことを見たくなかった。”(炮击支那军的炮兵,我不想看到对面再有炮弹炸在帝国陆军勇士中间。) 本田佑二脸上的得意、骄横、自大和傲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得之的是焦虑、着急和羞愧,他知道,即使是再次发动炮击,今天也没有办法发动对这个村子的攻击了,因为天已经黑下来了。 ………… 张义纯接到杨树铺的求援电报后,当即就要给区寿年去电,让他速度支援孙玉民留在杨树铺的部队,可是被参谋长阻止了,他递过来一张电稿,说道:“军座,这是廖司令转过来的五战区司令部的电文,上面说说十三师团突然从鄂北撤军,目标可能是咱们,让我们提前做好防御准备。” “十三师团?鄂南、湘北、赣北不正在大规模交战吗?他们不去那边参战,来安徽做什么?”张义纯有些不解。 “据卑职推断,近一年来,日军的这条陆上补给线被***游击队、新四军还有咱们骚扰频繁,再加上孙玉民部又连着几次吃掉了他们的不少兵力,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这条补给线的安全,所以田中静一才会挥师杀个回头枪。”参谋长解释道,他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基本上是鬼子十三师团回师的目地。 “难怪霍山的日军六十五联队敢让霍山成为一个空城,倾全部兵力去打杨树铺,原来身后有十三师团撑腰啊。”张义纯恨恨地拍了一下桌了,他接着问道:“十三师团从鄂北出发多久了?” “三日,已经三日了。”参谋长如实回答。 “三天了,怎么现在才发电报来?”张义纯勃然大怒,他刚想骂娘,却听到参谋长说道:“其实电报昨日就到了廖总司令那边,可是廖总司令突然旧疾重犯,刚刚才好一些,看过电报后,才让人送来的。” “这……司令没大碍吧?他有什么指示吗?”张义纯没有往廖磊身体状况上去想,听到解释后,本来怒火中烧的他顿时平静下来,关切地问道。 “司令让你马上去一下他那,其他的先放一边再说。” 参谋长说出了阻止他命令区寿年部去救援杨树铺的理由。 第二百三十章 不是孤军奋战(一) 张义纯从廖磊那边回来时,眉头一直紧锁着。耳边一直回响着总司令的话语:“日军第十三师团回师安徽,目的就是立煌,就是咱们二十一集团军。靖伯,吾命已不久矣,二十一集团军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保住它,保住这个半个安徽。” 张义纯跟随廖磊的时间已是不短,各方面深受其影响,对于这个总司令是真的尊崇有加,这种有如临终托孤的话,让他备感压力,对于能否挑起这幅担子,自己心里是完全没有把握。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张义纯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委任状,心里五味杂陈。以前一直盼着能再上一个台阶,现在被军政部任命为二十集团军副总司令,代总司令职务了,反而没有意想中的高兴,或许是因为得到了这个职务,却即将失去良师益友,失去那个领着走了许久的引路人的缘故吧。 “军座?军座?” 区寿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张义纯被这轻声的呼唤打断了思绪,扭头看向身旁。 “区师长来了呀,坐吧。” 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只是客气的说了一句。 区寿年显然是看到了他办公桌上的委任状,伸手就拿了起来,匆匆一扫目,眉开眼笑地说道:“恭喜恭喜,恭喜军座,不对,恭喜副总司令。” “有什么喜可贺呀!”张义纯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能用这个副总司令的官职,换取廖总司令多几年的时日,我情愿永远不要。还有你,被委任为四十八军军长了,那把佐官刀总司令很喜欢,让人挂在了他的床头。” “总司令的身体……?”区寿年其实明白,廖磊是挺不了多久的时间,卧床好几个月了,中医西医都看过很多,一直都没起色,如若不是药罐子吊着他的命,换作普通百姓,早就一命呜呼了。和张义纯相比,他区寿年才算是廖磊真正的嫡系,听到这话后,他的眼眶都红了,后半句话竟没有问出口来。 “听天由命吧,能挨几时是几时,好起来基本上没希望了。”张义纯叹了口气,他接着说道:“总司令说让咱们好好保住二十一集团军,好好保住剩下的这半壁安徽,可我……可我……唉!” “军座,哦不,副总司令,你之所以觉得很难,是因为听说日军第十三师回师安徽了,对吗?”区寿年看到他为难的样子,就把自己的来意,夹到了问题中间。 “是啊,凭咱们二十一集团军的实力,如何拼得过田中静一这个老鬼子呀。”张义纯从来就不是个乐观的人,廖磊之所以放心把二十一集团军交给他,正是看中了他的沉稳。 “副司令,鬼子十三师团还在路上,就算要和咱们开战,那也得过一段时间,可是现在有一个紧急情况,杨……” “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杨树铺那边已经来了求援电报。” 张义纯阻止了他继续讲下去,比起先前来,他这会脸上的为难之色更加的重,眉头锁得更深。 “那副总司令你怎么还不下令救援?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鬼子踏平杨树铺?” 区寿年发现了张义纯的为难,以为他不想去救援。 “我也想去增援他们,可是田中静一和他的十三师团过不了几日就会到达,立煌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我们本来就兵力不足,如果劳师动众地去救援,万一被田中静一这个老鬼子找到机会,那你我就是二十一集团军,是安徽军民,是党国的罪人。” 张义纯边说边叹气,他接着又说道:“我知道,孙玉民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他留在杨树铺的部队也是些好兵,可是如果为了救援他们,而把立煌给丢了,你我怎么对得起总司令呀!” 张义纯的话很有道理,十三师团是鬼子的主力常设师团,运输和机动能力不是国军所比拟的,去救援或许能成功,但也有可能把救援部队陷在那边,如若此时十三师团挥师到来,援军的空缺就没有部队来填补,立煌失守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这个风险不光张义纯和自己都负不起,甚至是廖磊都不敢轻易触碰这个红线。 可如若不去救援,以后见到了孙玉民,该怎么面对人家呀,他区寿年可是欠着他的人情,忽然间升为军长,也算是有着他一半的功劳。 “副司令,我能理解你所说的,我也清楚咱们的处境,可是不管怎么说,霍山独立支队它是隶属于国军战斗序列,也算是咱们二十一集团军的部队,如若我们连自己的部队被围都见死不救,不仅会让兄弟们胆寒,会让孙玉民记恨,更会让军中同仁笑话,你可千万得三思啊,副司令。” 张义纯和区寿年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可是在这种关头,他们首先要想的是立煌的安危和整个二十一集团军的安危,其次才是杨树铺孙玉民部。 “那依你的意见,我们该怎么办?” “副司令,我部522旅离杨树铺很近,可以很快增援到他们,只需要你一个命令就行。” 区寿年是真心想救,可是他又不敢把所有的责任扛在肩上,虽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是却把决定权抛给了张义纯。 “五二二旅,包括176师我都正打算往斑竹园方向调,鬼子肯定会从那边进击立煌,决计不能让五二二旅去救援。” 张义纯一句话就否决了区寿年的提议,他略一思考,说道:“这样吧,从你176师两个旅里各抽一个营,然后加上你的警卫营,临时编成一个团,火速去援杨树铺,也算是你我给孙玉民的交代吧。” 区寿年知道,这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张义纯又出这样的主意,已经算是对得起孙玉民了,若是以前的韦军长,决对不会派出哪怕是一个连的救援。 虽然现抽出三个营的部队,仓促之间让他们混编成一个团,战斗力肯定强不到哪里去,但好歹也是两千多号人,也有着两千多杆枪,不管从哪方面讲,真的是已经够意思了。只是不知道,等这个临时凑起来的团,集中好混编好了以后,杨树铺还是否在鬼子的攻击中存活着,不过这已经不是张、区两人考虑的范筹了。 ………… “刘大哥,立煌四十八军回电了,说他们已经调集兵力前来救援,让我们再坚持两天。” 小丫头把张义纯的回电汇报给刘文智时,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是明摆着不想漟这趟浑水,还好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早早地把七团拉到扁担石那边。只要等鬼子把锐气消磨殆尽,就是杨树铺发起反击的时候。可鬼子什么时候会气衰力竭,他不知道,戴存祥的二团能在村子里坚守几日,他也不知道。 见刘文智没说话,小丫头问道:“刘大哥,我们联系一下大哥吧,鬼子来得很凶,似乎是有不踏平咱们杨树铺,誓不罢休的样子,看大哥是个什么样的意思。” “怎么联系?他现在在哪我们都不知道,一团虽然有电台,但是功率太小,咱们怎么找得到他?就算是能找到司令,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会让他凭添担心,其他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刘文智说得很实在,就算是让孙玉民得知了这个事情,他也回不来救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给张义纯和区寿年施加压力,让他们出兵,可现在人家都说了会增援,只是要两天的时间,并没有说不出倰来援,孙玉民就算是再怎么给人家压力,也改变不了多少杨树铺的处境,反而会让他在指挥一团作战的过程中,多添很多对老家的担心,这完全是坏处远胜过好的结果,既然是这样,何必还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呢。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死守吧?”小丫头问道,她扔下了说不动的刘文智,走到一直在仔细观看地图的戴存祥身边,说道:“存祥哥,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听到小丫头的话以后,戴存祥抬起了头,他看了她一眼,又望了刘文智一眼,然后站起身来,**了一下小丫头的头,说道:“就算是没有援军,咱们未必会输,你也知道,咱们根本就还没有用上实力,我现在才明白,老大当初为什么一定要主张村子重建了,你们也看到了,鬼子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现在连村口都没有攻下。不说我一团能如何如何,咱们还有七团,还有铁胆在扁担石没有动用呢。就算是来敌的实力超出咱们对抗的范筹,咱们还有援军呢。” “援军?让我们坚守两天的四十八军的援军?拉倒吧,那个姓区的的部队,离咱们最多三四个小时的路程,却让咱们守两天,这明摆着是不想来救的。” 小丫头没好气地回答。 “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176师和四十八军,我所说的援军你想不到,但是文智应该清楚,他们绝对不会坐视咱们被攻击而置之不理,如果我料想不差的话,此刻他们的部队应该在路上了,很快就会和谷姐她们取得联系。” 戴存祥的话说得神秘兮兮,让小丫头完全是一头雾水,他不解地问道:“咱们还有其他的援军?谁会来增援我们?” “你嫂子。” 戴存祥没说话,倒是刘文智解答了她的疑惑。 “大嫂?新四军四支队?” 小丫头惊叫了出来,她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两个男人所说的这句话。难道他们一直和新四军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难道是大哥暗地的授意,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又或者是他们对自己不放心,不敢让自己知道?小丫头的内心剧烈的波动,对于她来说,不知道这件事情还好,知道了以后反而是个更大的烦恼。 “是的,谷姐带七团走的时候,我给了她这个指示,这会咱们的人应该到了四支队司令部,见到了嫂子。”虽然陆曼和孙玉民产生了几乎无法修补的隔阂,但是刘文智还是一直称呼她为嫂子。 凶险地击退了鬼子和伪军的这波进攻,碉堡内的人终于松懈了下来,虽然大家伙的耳朵还是听不见声音,但是只要保住了性命,谁都不会管顾能否听见别人说话。 王有财在敌人一撤退的时候,就把机枪扔给了副射手,第一时间就从碉堡窜了出去。他是副连长,旁边的那个碉堡也是他一连的兵在守,刚刚的战斗,那边的碉堡一枪未发,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必须得过去看一下。 穿过通往村子里的那条土路时,王有财看到了那一片尸首中还有着不少鬼子兵和伪军在不停扭动身体,如果不是他的耳朵现在暂时失聪,那些伤兵惨绝人寰的哀嚎,绝对会让他受不了。 以前的王有财可能还会有些怜悯之心,可自打王雅芳死后,他的心就变得冰冷,别说是鬼子伤兵了,就是穿着狗皮的伪军伤兵,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当他跨进碉堡时,王有财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昨天还是活生生的弟兄,这会却成了一条冰冷冷的尸体。整个碉堡内的弟兄,死法都是差不多,鼓着眼睛、七窍流血,射手们临死前还是死死把着机枪,弹药手们则是扭曲成一团,面目狰狞,显得特别的痛苦。 王有财原本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再也不会对任何事情动感情,可是他错了,眼前这些可爱的战士们就让他动容了,他们全都是震死的,先前他就感觉到了,这边碉堡承受的炮弹要比自己那边的多。其实他们只要跑出碉堡,不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哪怕同样会挨炸,但决不至于全员在碉堡内被震碎五脏六腑而死。 正看着这些尸体出神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王有财心咯瞪了一下,回头看到是吴林生时,才舒了口气。 “把这些弟兄们好好安葬吧。”吴林生轻声说道,他还不知道王有财已经暂时失聪。 王有财哪里能听到他的话,他径直走向了机枪边上,把两个扶着倚靠在机枪上,早已逝去的弟兄放到了地上,然后指着他们的尸体说道:“重新派人来守这吧,这些弟兄们是英雄。” 王有财说完这话后,就走出了碉堡,任凭身后吴林生在大声的呼唤,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是孤军奋战(二) 夜色降临以后,饱经摧残的杨树铺,又陷入了平静。王有财自回到碉堡以后,就一直情绪不高,即使是村子里的炊事兵摸黑给他们送来了饭菜,他也没有动一下筷子。 虽然知道鬼子不擅夜战,但为了防止他们的偷袭,在两个碉堡之后的中间,吴林生带人点起了一个大火堆,村子里倒处都是柴火,根本就不担心火堆会熄灭。而村外鬼子也是点燃了很多火堆,显然他们更怕村子里的部队趁夜攻击。 天上挂着半弯残月,星光也点点闪闪布满了夜空,如果没有这场战事,这样的夜晚是非常美丽,也是非常舒适的。可现在,时不时飘荡的黑烟,和偶尔响起的零星枪响,提醒着人们,前一刻这里还是修罗场。 鬼子一个下午的攻击,其实没给二团造成多大的损失,除了那个碉堡内的十几名弟兄和轰炸时伤亡的十几名战士,二团的元气远远没伤,唯一不利的是村子里的这些新房子被炮火炸塌了一些,也就是说,孙玉民设计的层层防御和精心计算的射击面又多了些漏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鬼子的炮火太过于密集,炮弹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往村子里砸,再坚固的房子也无法承受这种破坏力,好在伤亡的人员并不多,这也算是当初这些钱花到了实处。 吴林生给隔壁的碉堡送了一个班的战士后,来到了王有财他们这里。他们的暂时失聪虽然有些缓解,可小声的说话还是听不清楚,针对这个情况,他带来了一些纸和笔,打算和王有财俩用这去沟通。 碉堡内也燃着一堆柴火,借着火光,吴林生提笔在纸上写着:“怎么样?还能顶得住吗?要不要我俩换换?” 他写字时,王有财的眼神仍是空洞的,怔怔地盯着碉堡内的某个点,一动都没动。 直到吴林生把写好字的纸扬到他脸前,王有财才缓过神来,他接过纸,细细看过后,才说道:“不用,这里还能守得住。” 他虽然听声音有些困难,但是说话却是没问题。吴林生看到他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又提笔写道:“你有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这次王有财是看着他写完这几个字的,他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没有心事,只是想起了碉堡里活活被震死的兄弟们,他们肯定忍受了想像不到的痛楚。” “是啊。”吴林生在纸上写着:“他们都是英雄,是咱们一连的骄傲。”他写到这里时,看了一圈整个碉堡内的士兵,又看了看王有财,继续写着:“还有,你们也是英雄,也是咱们一连的骄傲。” 看到这句话后,王有财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他说道:“不只我们这些人,还有村子里所有的二团兄弟,都是英雄……”他讲到这里时,突然停顿了下来,盯着吴林生的眼睛,严肃地问道:“吴连长,你认认真真地告诉我,告诉弟兄们,咱们有援军吗?” 王有财虽然以前是浪荡子,但他却是个很聪明的人,打了一个下午,杨树铺完全是在死守,如果没有援军,这样的死守就真的是守死了,一连拼光,二团拼光,杨树铺失陷,这场仗就算打完;如果有援军,那又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动静,放纵鬼子在杨树铺外围,像圈守猎物一般,高兴时响个几枪,不高兴时放上几炮,把村子里的二团当成待宰的恙羊。 吴林生同样看着他的眼睛,这次他没有再去用笔去写,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在王有财耳边大声说道:“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小山子是跟随孙玉民从南京下来的那批人中,最后一个升职的人,一来是他年纪小,二来他着实不懂得打仗之内的,这一年多时间跟在孙玉民身边,总算是学到了点东西,刚楞子一接了他的班以后,他就去了新兵营带兵,授旗那天正式被任命为二团二连连长。当孙玉民宣读完命令时,他热泪盈眶,他并不是因为升任连长而流泪,而是这么久以来,孙玉民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大名:刘小山。 可能孙玉民不会觉得自己的这一声称呼有什么不同之处,但是对于小山子,对于大名刘小山的他来说,这就是肯定,这就是对他这个人最大的肯定,相比起而言连长的职务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一整个下午,他和他的连队都在村左侧守着,可是除了挨了两通炮击,并没有见到一个鬼子兵从他这边发动进攻,听着村口那边一连打得那个激烈,自己的部队却像耗子一样,躲在屋子里,这让他很是不舒服。天一黑,他就急匆匆地跑去了祠堂指挥部那。 下午的炮击,对祠堂的破坏算是比较大,毕竟这是村子里最大的建筑,多挨了几颗炮弹也是正常的,刘小山过来时,戴存祥正在指挥着几个战士在清理着砖石。 看到他过来,戴存祥有些不悦,斥责道:“你不守着你的阵地,跑这来做什么?有命令我会让通信员去你那边,你少往这来。” “团长,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和副司令汇报一下。”自从小山子跟着孙玉民出去了外面跑了一趟,回来就去新兵营带兵以后,以前唯唯诺诺的性格就改变了许多,逐渐变得有自己的主意了。 “你说说看。”戴存祥放下了手中的青石砖块,好奇地问道。 “我想带一支敢死队夜袭鬼子的营地,就算不能打穿鬼子的包围,但至少是能让他们不得安宁。” 刘小山的话一出,戴存祥就哈哈大笑起来,一双满是灰尘的手拍着他的脑袋说道:“有进步呀,会想办法了,不错不错。” 刘小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想谦虚两句,却又听到了戴存祥的话:“你是这样想,鬼子也会这样想,我估计他们肯定设下了陷阱,等着咱们过去入坑呢。” “你怎么知道鬼子会设下陷阱,就算有,我也不怕,刚才我说的,带一支敢死队去,有没有陷阱都是一个样。”刘小山的话说得很坚决,谁都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以至于现在的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就算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但是战士们呢?你能让战士们都像你这样想吗?”刘文智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显然戴存祥和刘小山的对话全进了他的耳中。 “而且,就算你和战士们都愿为了咱们杨树铺,舍命去夜袭,我和存祥都不会同意,你们舍得放弃自己,我们却不会舍得。”刘文智从祠堂里走了出来,他对着刘小山说道:“虽然你的偷袭鬼子的想法不可取,但是咱们骚扰骚扰他们还是可以的,他们点那么多火堆在那边给咱们当目标,咱们不做点什么,还真是对不起他们。” “副司令,你是说,咱们时不时弄点小动作,让他们今晚别想休息,是不是这个意思?”刘小山满脸喜悦,这算是他第一个被采纳的想法,虽然和自己的初衷不太一样,但是这不并防碍他的兴奋。 “你能做到这一点吗?”戴存祥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如果你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我建议你去找下小丫头,她在济宁时可是出过在马尾和骡尾上拴鞭炮,驮的筐子里放炸弹的鬼点子。” 本田佑二很是恼火,整整一个晚上,村子里的国军就没消停过,不是偷射几枚炮弹,就是忽然用马克沁射击,又或者是某个地方突然传来一陈冷枪。不用说下面的士兵了,就连本田佑二自己和两个大队长都没休息好,眼睛中全是血丝。 “卑劣な支那人は、正面対決をしないで、こっそりとこの花を盗み出します。”(卑劣的支那人,不敢正面对抗,只会偷偷摸摸地耍这些小花招。)一个鬼子大队长恨恨地骂着,他眼中的血丝最多,显然是被骚扰得没怎么合眼。 “中田君、この愚痴を出すことができるのか、彼らを退治するのが一番大事なことだ。昨日の攻撃はただ小试みで、今日が本当の章を见る时だった!”(中田君,发这牢骚有用吗,消灭他们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昨天的进攻只是小试牛力,今日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本田佑二对着发着牢骚的大队长说道,他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好,也是满肚的火气。 “大佐の閣下,今日はどうやって攻撃するのか?”(大佐阁下,今天我们怎么进攻?) 另一个大队长问询道。 “村の支那軍は強いが,彼らは帝国陸軍の前進を阻止することができない。砲撃後、皇協軍に2つの中隊を派遣し、村の正面と右側から攻撃を受け、中田君が派遣した中隊を援護し、村の左側から攻撃を受けた」と述べた。2時間以内にこの村を手に入れたい」と話した。”(村子里的支那军队虽然很顽强,但是他们无法阻挡住帝国陆军前进的步伐。炮击过后,命令皇协军派出两个中队,从村子正面和右侧发动进攻,掩护中田君派出的中队,从村子左侧进攻。我希望两小时内,拿下这个村子。) 本田佑二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似乎杨树铺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刘小山很是高兴,他闹腾了一个晚上,把鬼子搅了个鸡犬不宁,天亮了才停歇下来,正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却听到了通信员的声音:“刘连长在哪?副司令有命令给他。” “我在这,你过来吧。”刘小山一听到有新的指示,睡意全无,冲着外面就喊道。 通信员徇着声音很快就过来,他给刘小山敬了个礼,说道:“刘连长,副司令和戴团长让我过来提醒一下你,鬼子今天肯定会从你或者是胡连长的防御区域发起真正的进攻,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自己的阵地,他们会让许连长的四连随时支援。” 听到通信员传达的这个命令后,刘小山收敛住了自己的笑容,他知道,刘文智和戴存祥那真的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就十有八九会成为现实。 二连的防守区域虽然也有险可守,但是却没有像一连那样,有两个突前碉堡,能吸引很大一部分火力,一旦鬼子真的从自己这边发动进攻,那二连的士兵可就是真的要拿命来拼了。他知道,战场上可不是儿戏,一仗下来,自己的连队不知道会伤亡多少。 刘小山虽然担心自己连队的伤亡,但并不代表他会怯战,短暂的沉默后,他对通信员说道:“你转告副司令和戴团长,二连就算是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也不会让鬼子从我们的防御区域攻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同昨日下午一模一样的情况又发生了,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和迫击炮弹破空的尖叫在村子上空鸣响。 “一班警戒,其余各排各班注意找好掩护,鬼子炮击后就会发动总攻,咱们的防守区域今天会是鬼子的主要攻击目标,大家打起精神来。” 刘小山没等炮弹炸响,冲着身边的几个班排长喊道,他不担心自己的命令会不会传达到一班,对于自己的连队,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唯一的焦虑就是自己的这些战士们,经不经受得住血战的残酷考验。 一团团烟火腾起在杨树铺,一声声轰鸣响彻在杨树铺,这个与世无争的偏僻小村,此时此刻遭受到的是常人难以想像到的轰炸。鬼子的125mm榴弹炮虽然逞不了威风,但80mm口径迫击炮却一直在欢快地奏响,配合着数量众多的掷弹筒,把杨树铺这个小村从外到里,又从里到位犁了个遍。 近二十分钟的炮击,杨树铺上空至少落下上千发迫击炮弹和掷弹筒抛出的榴弹,如果没有孙玉民当初下血本建造的新村子,估计这个弹丸之地早已不堪重负。 可即使是再坚固的工事和建筑,承受了这波炮击后,也是变得面目全非。 炮火一开始延伸,刘小山便穿梭在断垣残壁中,他要提醒自己的士兵,该准备防御鬼子的进攻了。可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几乎不忍大声说话,不少战士都受伤了,他甚至看到了自己连队里阵亡了二十多号弟兄。特别是坚守在最前面,担付警戒的一班,整个班十四人中完好的只剩下了六人,连班长都负了重伤。 “派人把重伤的弟兄送到后面的山上去,其他的弟兄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和鬼子决一死战!” 刘小山稚嫩的面容,说出的话却是十分地老练,眼中闪烁的光芒都让人觉得很沉稳。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是孤军奋战(三) 李铁胆在扁担石那边早就按奈不住,如果不是谷红英一直拿孙玉民来压着,他早就率部去救杨树铺了。村子是老大费尽心血才建立起来的,可不能就这样让鬼子占了去。 “铁胆,刘副司令说你这把快刀要么不出鞘,一出鞘就必须要插中鬼子的要害,所以我们不能着急,还要再等等。” 谷红英拿着刘文智的话来堵傻熊的嘴,这是临上山前刘文智交代给她的。李铁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整个杨树铺和扁担石他只怕两个人,确切地说只怕两个半人:孙玉民、小丫头和小初九,现在孙玉民不在这里,小丫头在村子里,山上只有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初九,谁能镇得住他?所以谷红英只能时时刻刻盯住他,生怕他一时头脑发热,带兵下山,一旦这样,打乱了刘文智的计划不说,甚至会把七团都置于危险的境地。 熬了一夜,李铁胆发觉鬼子似乎是没有那么容易吃下杨树铺,才稍稍安稳一些,耐着性子,在那间由聚义厅改造出来的指挥部里坐等消息。 杨树铺和扁担石中间相隔并不遥远,光山谷中回荡的爆炸轰鸣声就能想像出那边战斗的激烈,更别说时不时有侦察兵回来报告,这让傻熊噪动的心也逐渐的安宁下来。 谷红英亲自给他端来了一大碗面条,又招呼了指挥部里的几个连长去吃早饭,可他们还未出门,就听到屋外一个声音在大声喊着:“报告。” “进来。” 傻熊本来已经拿起筷子,听到报告声后,又把筷子放了下来,对着屋外说道。 几个本来要去吃早饭的连长显然是认得喊报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他们也想听听有什么新的情况。 来人是在扁担石桥值守的士兵,他看到李铁胆和谷红英后,就说道:“报告李团长,断崖那边来了几个人,说他们是新四军,其中还有个和谷主任一样的女长官。” 刘文智让谷红英派人去联络新四军的事,并没有告知傻熊,他听得莫名其妙的,疑惑的问道:“新四军?他们来做什么?” 这头傻熊自孙玉民说和四支队暂时保持距离以后,就一直对新四军没什么好感。 倒是谷姐满脸欢喜,她对报信士兵说道:“太好了,快请他们上来。” 可报信士兵才转背,她又说道:“等一下。” 傻熊和几个连长都不解地看向她,不明白她倒底是个什么意思。 “铁胆,我们俩一起下去迎接吧,来的是你嫂子她们。”谷红英的话一下子把傻熊的榆木脑袋给敲醒,若不是如此提醒,他居然把陆曼现在是四支队干部的事给忘了。 听到了陆曼来了,傻熊先是高兴得站了起来,可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重新坐到了凳子上。 “你怎么了?”谷红英不明白他为何会变脸如此之快,见他不理会自己,还拿起了筷子,准备吃面,有些生气,说道:“人家带着部队来支援咱们,你连下山去迎一下都不肯?” 这句话一出,傻熊立刻跳了起来,傻笑着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我怎么这么傻,早就应该想到他们是援军了。”看到谷红英和几个连长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他又喃喃说道:“都是你们这些人,有事没事老叫我绰号,这不,现在真成了傻熊了。” 虽然知晓了杨树铺接受了老蒋的编制,但是四支队这次的支援仍是倾尽了其部所有,不仅九团、十四团全都到齐,新编的七团也来了,甚至连新任司令员xhd都带着四支队的领导班长亲自过来了,如若不是八团已经划出去组建新的部队,四支队就算全员到齐了。 傻熊和谷红英都是性情中人,人家带这样一份情意而来,他二人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山上的那些老七团的军官和士兵有些尴尬,可没料到,xhd司令员不仅没有半分为难他们,反而鼓励他们在杨树铺这边好好干,为抗击侵略者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这一幕让谷红英和傻熊看在眼里,是更加的钦佩和欣赏***人的大度和气魄。 他们不知道,如若孙玉民在场的话,看到了这个四支队新任的xhd司令员,肯定会紧张的说不出话、走不动道,要知道xhd司令员可是开国大将,能和他有交集,孙玉民做梦都会笑。 傻熊找了个机会,凑到了陆曼身边,嫂子还没有叫出口,就被她先将了一军:“李团长,我们四支队是前来救援友军,有什么私话等打完仗以后再叙吧。” 傻熊很尴尬,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谷红英招待其他人坐下后,让人叫陈莱抱来了小初九,这才算是解除了他的窘迫。 没有任何客套,xhd司令员就让谷红英把杨树铺这边的布置说给他听,刘文智的这个布置算是较为大胆的,让徐司令也不仅树起了大拇指,说道:“我一直以为国军中只有川军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山疙瘩里,看到了一支丝毫不逊色川军的部队,孙玉民果然是个将才呀,他的部队果然不是孬种。” “那当然,我们司令员可是战神。”傻熊骄傲的显摆,他不知道,若是孙玉民在场。肯定会敲他两栗子,在开国大将面前,竟敢自吹自擂为战神,不挨打才怪。 “孙玉民人呢?也在杨树铺里面吗?”徐司令问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了正在抱着小初九的陆曼,他是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的。 “我们司令不在,若是他在,鬼子敢到杨树铺撒野才怪。”傻熊还在大言不惭。 “徐司令,我们孙司令去江西打鬼子,不在家都快大半个月了。”谷红英解释道。 孙玉民率部出征的事,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新四军这边不知道是很正常,况且四支队这边前段时间一直处于动荡中,没有过于关心这边是很正常。 “国军在赣北和鬼子打得很激烈,听说打了不少胜仗,把想进军湘北的两个鬼子师团拖得迈不动步子,想毕这其中也会有孙司令的功劳。”徐司令的话说得很漂亮,既没有过份夸赞,也没有刻意去贬低国军的部队。 “司令去了江西以后,就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络过,其实我们是有电台的,但是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凭他应该很容易借用到友军的电台,但是……” 谷红英没有继续往下说,虽然她很担心孙玉民的安危,但是又对孙玉民充满信心。 “他可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们不用担心,就像我们***人常说的,鬼子能要咱的命的人,还在娘胎里没出世呢。”徐司令的这一句幽默的话,把谷红英和傻逼的担忧化解为无形之中,看到她俩脸上有了笑容,又接着说道:“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去援救杨树铺,按照你们的计划,我们现在也应该出兵了。虽然说,等到鬼子疲乏不堪的时候,我们再进行攻击的效果会更好,但是咱们也要考虑到,被围的部队的压力,早一点发动总攻,咱们的难度会大一些,但是中心开花就会相对容易。” 徐司令的话一下子就让傻熊折服,就像孙玉民一样,他首先关心的是被围在中间的部队的安全,宁愿自己多分担一些。 “徐司令,都听你的,我手上有九个连的兵,您就当是自己的部队来指挥吧。”傻熊这句话说完后,才发现有些尴尬,七团本就是四支队的部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会投到杨树铺来,孙玉民没有打散他们,目的也是很明确,迟早是要把七团带回新四军去,这个事情傻熊是知道的,所以他说完这句话后,才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今天我就代替孙司令,指挥一把杨树铺的部队。”徐司令没有任何推脱,一句话就打消了傻熊的尴尬,这让傻熊愈发的对这个徐司令尊敬钦佩。 连着打退了两拔伪军的进攻,这让王有财有些纳闷,昨日本来有所缓解的暂时失聪,现在重又听不见声音了。碉堡内的弟兄也牺牲和受伤了好几个,鬼子伪军在村口不远处架起了几挺重机枪,压制两个突前碉堡的火力,射击孔虽然不大,但总归有空隙,人员伤亡也是情理之中。这样的进攻虽然给了王有财压力,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吴林生派人送来弹药和补充碉堡内的兵源时,他才知道,村口这边遭到的攻击强度是最小的,鬼子的攻击重心放在了村左侧的二连防区。二连的伤亡很大,不仅许杰的四连已经全部支援过去了,一连的四排也被调了过去。得到这个消息后,王有财总算是明白,自己这边为什么连着两拔进攻都只是伪军了。 “二连那边能顶得住吗?”王有财关切的问道。 “副司令和团长都去了二连那边,反正打得很辛苦。”送弹药的士兵在纸上写着。“咱们连的三排,现在是团里唯一还没动用的部队,应该很快就要去二连防区那边支援了。” 送弹药来的士兵就是三排的,王有财认识他,从他所写的来估计,这也是连里或者是团里最后一次给自己送来弹药补给了,如果援军不到,任凭杨树铺如何坚固,今日都会给鬼子伪军攻破。 “不是说有援军吗?怎么打了这么久,不仅没有半个援军的影子,连七团都不见了,难道二团真的成为孤军了吗?”王有财现在已经是满脑的问号,他以前做鬼子翻译时,常听说国军的哪支部队成了孤军,被日军围歼了。没有想到,现在自己也成为了“孤军”中的一员。 刘小山虽然跟随孙玉民的时间不短了,但是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鬼子的“猪突战术”,鬼子混合着伪军,不要命似地发动着连续的进攻,尽管到处都是他们的尸体,但是当敌人的人数比己方发射的子弹还要多时,这如何还能防得住。二连的所有机枪枪管都已经打红,马克沁能用水很快给枪管降温,捷克式能快速更换枪管外,可从鬼子那缴获来的歪把子和九二式重机枪,已经打不出一发子弹了,而且捷克式机枪能换的枪管都已经用完,守完这一波进攻,二连的重火九除了马克沁外,其他的全得哑火。二连的伤亡很重,刘小山虽然没有时间去统计,但从目视的范围内,从己方的枪伤中判断,已经剩不了多少人,而鬼子犹如打了鸡血一般,还是不断地往二连的防区这边蜂拥着。 “连长,咱们要顶不住了。”一个身上到处是血迹的排长带着哭腔跑了过来,说道:“我们连没剩几个人了。” 刘小山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机械地拉动着步枪的枪栓,然后射发? “连长,再打下去,咱们二连就没人了,无论如何也得留下几个火种呀,连长。” 排长的哭腔如同一把利刃在刺痛着刘小山的心,他早已经没了早上的那般兴奋,虽然骚扰得鬼子一整夜没停歇,但是鬼子还是那么生猛,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是他第一次带领部队独当一面,但是这个第一次似乎要成为最后一次,尽管二连消灭掉的敌人早已远超二连的人数,可是二连也是付出了近乎全连人员伤亡的代价。 “阵地在二连在,阵地亡二连亡。”刘小山扔出这句话后,他又拉动了枪栓,射击,枪响,然后不远处一个鬼子应身倒地。可就算是他一枪都能杀死一个敌人,能对战局起到什么作用呢?最前面的鬼子,已经冲进了村子,而此时马克沁也哑火了,二连失去了最后一道压制火力。 向刘小山哭诉的排长见他心如铁石一般,也不再说话,伏到了他的身边,也开始专心致志的开始射击,两个人的枪法都很好,可是这一发发的射击,真的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鬼子已经冲进村子了,已经从他们二连防守的区域攻进了村子。 “你怕吗?”刘小山停止了射击,他把刺刀卡进了枪槽后,站了起来,对着和他做同样事情的排长说道。 “不怕,咱们二连一百多号兄弟一起走在黄泉路上,多热闹,有什么好怕的?” 排长身上的血迹远多于刘小山,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总之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恐怖和狰狞。 “好,咱们一起上路。”刘小山的眼眶中滚荡着热流,他这不是害怕,而是感动,二连的兵没有孬种,二连的军官也没有贪生怕死的,作为连长他如何能不感动。 就在他们二人端起枪,要向鬼子发动自杀性冲锋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捷克式的响声,跟着枪声的还有四连长许杰的大嗓门:“小山子,你还欠我一顿酒,想耍赖吗?” 这一句话,一下就把在刘小山眼眶里打转的热泪给说了下来,援军来了,二连不是孤军在奋战。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是孤军奋战(四) 二连在四连的全力支援下,终于是把攻入村子里的鬼子给赶了出去。 按理说刘小山应该感到高兴,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二连一百多号人,能动弹的全都站到了他的身边,总共十七人,没有一个人身上没挂彩的,包括刘小山自己,虽然还有三四十个重伤员,但其实大家都知道,杨树铺根本就没这个医疗能力,去救活他们,与其说他们还活着,实际上这些伤员还不如已经牺牲了的战士,至少人家已经不用再忍受这份无法忍耐的痛楚。 四连长许杰本来还打算和他瞎咧咧几句,可看到了如此凄惨的场景,一时也怔住了,他是跟随孙玉民过来杨树铺的五十多人之一,虽然算不上核心圈子中的,但是也是个可以生死相托的弟兄,他很想安慰小山子几句,可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然后带着自己的四连全面接防了二连的防守区域。 本田佑二眼见着自己的部队已经攻进村子,又看着为数不多的士兵从村子逃出。他心中强烈的的失败和挫折感,夹杂着自己的怒火,化为了一句嘶吼:“砲弾でこの村を平らにする。”(用炮弹炸平这个村子。) 本田佑二的这句话换来的是两天来鬼子最为疯狂的轰炸,连续长时间的炮击,即使是青砖砌成的杨树铺也承受不住,一栋栋崭新的房子在炮火中坍塌。 刘文智压根就想不到会遭受到如此高密度的炮击,就算拿到正面战场上,估计阵地上都未必能落下如此多的炮弹,虽然这些炮的口径不大。昨日还好,伤亡很小,这让刘文智对于坚守两天是很有信心,可现在还不到一个上午,二连就几乎就全部拼光,连戴存祥现在都过去了二连的防区去了,虽然说四连也经接管了二连的防守区域,可是他知道,只要这通炮击过后,整个杨树铺除了两个突前的碉堡,已经无险可守,四连又能支持多久呢?就算是把一连的四排也拉过去,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若是村子都失守了,两个孤零零的碉堡又能撑得了多久呢? 对于现在的杨树铺来说,只要鬼子的再一次冲锋,村左或村右,肯定会有一边失守,自己和二团就算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除非七团在此时能够发动对鬼子的攻击,否则杨树铺肯定是没得救了。可是援军没到前,七团就算拼尽全力,最多也只能是和鬼子伪军拼个两败俱伤,鬼子很快又能补充上来,杨树铺和扁担石呢?真的算是元气大伤了,就像孙玉民所说的一样,才刚刚起步和壮大,又被鬼子硬生生地掐断了。 宗祠倒了一大半,设在宗祠里面的指挥部也成了废墟,刘文智和小丫头还有张参谋三个人缩在一个废墟堆边上,麻木地看着身边不时腾起的爆炸火光,任凭炮弹在周边如惊雷似的在身边炸响。 “丫头,你怕吗?” 刘文智爱惜地问向那微皱着眉头的小玉英,在他的印象中,似乎还从没有见到过小丫头皱眉头。 “不怕!”小丫头说得斩钉截铁,可随即又萎靡下来,说道:“我不怕,可是我好想大哥,不知道他会不会替我们报仇。” “他会的,丫头,大哥会替咱们报仇的。”刘文智虽然不想承认杨树铺守不住了,可是一看到小丫头那清澈的眼神,听到她可怜兮兮的问题,不由自主地回答了她的话。 “区师长的部队离我们这么近,为什么他们不来增援咱们呢?”一直没有吭声的张参谋突然吱声,他可是和张义纯、区寿年他们一起来的,虽然他是教导总队的老兵,经历过被友军出卖的现实,但是他还是问出了这个不应该问的问题。 “呵呵,”刘文智冷笑了两声,对他说道:“这就要去问区寿年了。或许更应该去问张义纯。” 张参谋沉默了,他是经历过生死,经历过血雨腥风的老军人,对于这种为保自身实力而见死不救的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或许是孙司令在杨树铺,区寿年和张义纯他们不敢不来救,可是现在他人在江西,杨树铺的生死干他区、杨二人何事呢? “这群唯利是图、只求自保的小人。”张参谋嘴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尔后把视线投向了虚墟外,不再参与刘文智和小丫头的对话。 这次轰炸持续了至少一个钟,炮火终于延伸,最后几颗炮弹落在早已是一片瓦烁的营房边上时,刘文智站了起来,对着小丫头和张参谋说道:“咱们去二连防区那边,鬼子应该会从村左侧发动总攻。” “就咱们仨吗?”张参谋问了一句。 “还有他们。” 刘文智的手一招,从各个废墟和角落里,突然窜出了三四十人,这是一连的四排,二团最后一支能够调动的有生力量。 村头的马克沁机枪开始搂火,村右侧的胡红卫的三连防区也响起了枪声,唯一没有动静的是二连先前的的防守区域,现在由四连接手的村子左侧。 刘文智和张参谋都是在战场上打过滚的老军人,自然知道这短暂的平静代表着什么,只有小丫头在好奇地发问:“刘大哥,你会不会算错啊,两边都响枪了,只有小山子这边没动静。” 刘文智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叮嘱道:“战场上跟紧着点我,不是闹着玩的。” 眼看就要到村子左侧的防守线,还未听到响枪,小丫头正想再次发问,却被突然间奏响的马克沁枪声吓了一跳。 先是一声中正式步枪的枪响,然后是一挺马克沁,紧跟着各种各样的枪声在村左侧响起,还有着手榴弹和手雷的爆炸声,一下子就把战场的重心拉到了这边。 随着村子里面的开火,村外鬼子的九二式重机枪和歪把子也开始加入这场声音的盛宴,最多的还是三八大盖的枪声,只是在各种重火力的声音掩盖下,不是那么地清楚而已。 小丫头跟在刘文智身边,和那个张参谋一起,三人躲到了一道坍塌一半的青砖墙后,这已经到达了村子左侧的战场正面,到处都是乱跳的子弹,光他们藏身的这道青砖墙上,子弹一直在往上面撞,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时间。四连的战士不谓不尽力,机枪一直没有停歇过,可这样的打法对机枪的损伤是最大的,特别是鬼子的歪把子机枪,枪管一红以后,几乎就不能再用,必须得等他自然风冷,这要用的时间太长了,战场上可不会给你这样的时间。四连在先前的轰炸中也受到了损失,面对着猪突而来的鬼子伪军,已经没有太多的办法去压制他们。眼看着鬼子就要冲进村子里来,董文彬的炮兵分队在今日终于第一次开火了。昨天帮一连进行炮火压制后,按照计划马上就进行了转移,可是没想到误打误撞的,让鬼子一枚打偏了的炮弹炸死了几名炮手,同时还伤到了七八名战士,这对于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的炮兵分队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以至于今天的几拔进攻,董文彬都没有进行炮火支援,一来是炮弹已经不多,二来是炮兵分队已经承受不起伤亡了。现在,在四连最紧急的时刻,鬼子即将再次攻进来的时候,董文彬的炮兵终于开火了,一枚枚炮弹和榴弹在鬼子中间爆炸,腾起的火光犹同是一团团美丽的烟火,虽然是在白日,没有那么绚丽,但是在四连战士的心目中,这就是最美丽的烟火。 本田佑二脸上本来已经有了胜利者的笑容,可是从望远镜中看到了自己士兵中不断产生的爆炸,他恼羞成怒,口中一直在骂着:“卑劣なシナ人!卑劣なシナ人!……”(卑劣的支那人!卑劣的支那人!……) 身边的张昌德同样看到了这个场景,叹了一口气,招呼都没打,转身离开了本田鬼子的身边。和鬼子打过太多的交道,他知道,这波进攻没有拿下,要想再次发动进攻,肯定得到下午了,自己何必再呆在鬼子头边上,受到他和那个汉奸翻译的羞辱。 还没到自己的部队那,就看到张金贵急匆匆地跑来,焦急地说道:“大哥,发现至少有一个团的国军正往这边而来,看样子是来支援这里的。” “一个团?”张昌德疑惑的问道,随即他就否定了张金贵的汇报,说道:“不可能的,这里有一个联队的皇军,还有我们这大几千人,国军不会傻到派一个团来送死,身后绝对有大部队,说不定正在合围咱们。” “那咱们该怎么办,大哥,你敢快拿个主意。”张金贵急切地问道。 “通怎么办?趁国军还没完成合围,咱们赶紧开溜呗!” “行吗?咱们开溜了,鬼子头会放过咱们吗?” “管他这些呢,先保住部队,保住兄弟们的命要紧。”张昌德说道:“金贵,你带着部队在前面开路,咱们先回霍山,不,先回六安,碰到国军了不要过于纠缠,保存实力才是最要紧的。”张昌德这个人虽然是川军中的败类,但他对底下的士兵还是不错的,而且他还有一种天生捕捉战场信息的敏锐,不过他没有把它用在打仗上,而是用在了如何逃跑和保存自身实力上。 “大哥,那你呢?” “我随后就到,咱们虽然要跑,但鬼子那边还是要知会一声的,还有,你先弄出一点声势,说明咱们已经和前来救援的国家交火,到时,不管这个新来的鬼子大佐相信不相信,咱们都能堂而皇之的溜之大吉。”张昌德的脑子转得很快,飞速之间,已经找到了应付鬼子的办法。 “大佐は、支那军の砲火は帝国の陸軍戦士の伤が大きすぎて、先に撤去してください。そうでなくても、この小さな村を占領しても、损失は大きすぎると思います。”(大佐阁下,支那军队的炮火对帝国陆军战士的伤害太大了,让他们先撤下来吧,否则就算拿下了这个小村子,损失也会太大。)一个鬼子大队长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着,进攻的是他麾下的部队,一个上午的战斗,他手下的部队就已经打残了,而本田佑二还没有收手的打算。 “马鹿、この时どうして放弃して、あなたは私达の损失を见ただけで、国の军队はもうできなくなってしまったのですか?大日本皇军は胜てない、天皇の民は胜てることはできない!もしあなたがこの言葉を撤退することを口から聞いたら、あなたの侍刀は役に立ちます。”(混蛋,这种时候怎么能放弃,你只看到了我们的损失,没有看到支那军队已经顶不住了吗?大日本皇军是不可战胜的,天皇子民是不可战胜的!如果我再从你嘴里听到撤退这个词,你的武士刀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本田佑二已经打红了双眼,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建议。 “あなたの部队から一人の中隊を派遣し、村の左からの攻撃を続け、一时间もかけないと信じて、村の支那军はすべて、私达の六十五連隊の刀の下に魂を失っています!”(从你的部队中派出一个中队,继续从村子左侧进攻,我相信用不了一个小时,村子里的支那军队将全部成为我们六十五联队的刀下亡魂!)本田佑二疯狂的叫嚣着,第一次真正的指挥作战,让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困难,什么叫做敌人的顽强,他不情愿失败,更不情愿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得到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在损失了众多兵力和消耗了许多弹药后,他唯一想的就是,拿下这个村子,将罪魁祸首的元凶孙玉民缉拿下,用他来祭奠玉碎的众多天皇的子民。 本田佑二一心想取下杨树铺,他嘶吼着命令着另一个大队长,可还没等到这个大队长的回应,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 从声音来听,虽然离他们现在的位置有不近的距离,但这却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号,本田佑二虽然是作战参谋出身,但是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どんな状況?”(什么情况?)本田佑二问道,可没人能够回答他,他接着又问道:“後は皇協軍が警戒しているのではないか?チャン?旅団長は?彼はどこに行ってしまったのですか?”(后面不是皇协军在警戒吗?张旅团长呢?他去哪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战场上,谁也没有去留意到少了一个人。 本田佑二发现身边没有张昌德后,他开始有些急躁了,正欲派出了一个分队的士兵,去查探一下倒底是什么情况,可他的命令还未说出口,四面八方包括深山密林里都开始响起枪声,和着枪声的还有中国军队那让他绝望的,悠扬的冲锋号!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向左向右(一) 张昌德灵敏的嗅觉再一次挽救了他的性命和他的家底,在区寿年亲自率领的凑起来的国军团完成阻击之前,他带着自己两个大队的伪军,和这两天战斗中受伤的伤员,率先离开了杨树铺,早早地开到了佛子岭。 而本田佑二发现自己被团团围攻后,心如死灰,刚开始还率部坚持了一会儿,可发现自己的部队已经完全挡不住进攻时,他作出了自己认为最明智的举动:剖腹! 倒是他手下的两个大队长,在他剖腹后,立刻组织了剩余的部队,打开了一个缺口,从区寿年部的阻击阵地逃了出去。 徐司令得知有一部鬼子突围后,扼腕叹息,他本来是安排了九团去堵鬼子的逃跑路线,可谁知道176师的部队已然在后方做好了准备,为了避免坐实破坏统一抗战阵线的罪名,无奈之下只得让九团回来,把堵后路的事情让给了区寿年东拼西凑出来的团。可没想到,剩余不多的几百鬼子,居然打破了新七团的攻击圈后,又打穿了国军的阻击阵地,堂而皇之的逃之幺幺。 这场中心开花的战例虽然取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果,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二团四个连加上警卫排和炮兵分队近八百人的队伍,剩下来完好的不足百人,除去还有一两百伤员外,二团阵亡的达五百余人,可以这样说,二团已经元气大伤,而七团在和新四军四支队的部队一起发动对鬼子的冲锋时,也死伤了两三百号人,孙玉民留在杨树铺和扁担石的部队,这一战几乎损失了近半的兵力。 连徐司令见到如此残酷的场景时,都忍不住称赞道:“孙玉民带出来的部队果真是铁军,若换了其他的国军部队,根本就不可能等到援军的到来。” 区寿年也过来了,他本来想安慰一下刘文智,可看到新四军的人在,招呼都没打一个,掉头就走。刘文智和傻逼他们也当没看到他一样,任凭他离开。霍山独立支队现在是隶属于二十一集团军的管辖之下,176师如此之近,居然不是第一时间前来救援,而是新四军连夜赶来支援,虽然说最后他区寿年带着部队来了,可是却偏偏又把鬼子放跑了,这让大家怎么想。 “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徐司令询问道:“来救援这里之前,新四军军部有给我们发来电文,鬼子的十三师团主力已然折返安徽,虽然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二十一集团军,但是今次我们重创六十五联队,以田中老鬼子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刘文智听到这句后,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他知道,身为四支队最高指挥员的徐司令绝不会唬他,鬼子肯定不会甘心失败,先不说杨树铺已经无险可守,光二团和七团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法抗衡。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联系不到孙司令。”刘文智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对徐司令说出了现状。 “我有个建议,”徐司令说道:“咱们是友军,你们可以暂时去我部那边休整,等联系到了孙玉民,再听从他的安排。” 徐司令怕他们误会自己有吞并杨树铺部队的想法,接着又说道:“你们可以放一万个心,不论任何时候,只要你们要开拔,四支队只会欢送,不会阻拦。” 刘文智听了这番话后,心里是十分感慨,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孙玉民愿意和共cd的部队合作,为什么孙玉民愿意竭尽全力的帮助他们,原来他们和孙玉民一样,在友军遇到困难以后,同样的会设身处地的替别人着想。相反,国军部队为了自身的利益,哪怕是同一个司令长官手下的部队,他们同样能够做到视若无暏,见死不救。两者一比较下来,四支队远胜176师不知道多少倍。 刘文智虽然很想听从徐司令的意见,可是他又想到了,杨树铺的部队现在算是有着正式编制的国军,虽然新四军同属于国军战斗序列,可毕竟…… 他无法给出这个决定,只得对徐司令说道:“您的好意我先替杨树铺的众弟兄们说声谢谢,也替我们孙司令向您说声谢谢,可是这么大的事,我需要和大家开个会商量一下,然后才能给您回复,可以吗?” “当然可以。”徐司令笑道:“我们欢迎贵部去四支队驻地休养生息,如果你们另有打算,我们也决不勉强。” 当即,刘文智就召集了谷红英、李铁胆和董文彬他们,一起开个小会。 刘文智把现在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们三人,然后又把徐司令的邀请说给了他们听,才询问道:“我们该怎么办?说说你们的意见。” 想象中的场景,他们三个人果然不出声。向来听惯了什么事都是孙玉民作主,猛地来一次民主,反而不习惯了,而且这么大的事情,让他们来阐述自己的立场和意见,自然会有些困难。 “你们都别不作声啊,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呀。” 刘文智有些着急,他其实是偏向去新四军那边,毕竟己方还有两三百号伤员等着救治,而扁担石的医疗条件太差,虽然还有一些药品,但是却没个正儿八经的医生,四支队就不同了,连各团都有医生护士,更不用说四支队司令部和江北指挥部了。 “你的意见是什么?能先说说吗?”谷红英首先发言了,她似乎是看透了刘文智的内心,故意这样问道。 “我的意见和徐司令的一样,暂时去新四军那边休整,等联系到司令以后,再听从他的命令。”刘文智说道,看到三人都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以为他们误会他想把部队拉去新四军那边,慌忙解释道:“我们和鬼子一个联队都打得如此惨烈,鬼子的师团主力一来,咱们几无胜算。铁胆、文彬你们都是经历过南京和兰封血战的,都清楚有着重炮轰击,说不定还会有飞机来助战,咱们虽说有扁担石天险能守,可又能守多久呢。暂时去到新四军那边,既可以让咱们的伤员得到救治,又能保存咱们的实力。鬼子总不可能一直守着杨树铺和扁担石,等他们把重心从咱们这边移开,专心对付二十一集团军的时候,咱们再回来。” “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可你有想过那些躲在山里的百姓们吗?那可是上万人呀,我们总不能扔下他们吧。就算是带着他们去到新四军那边,可到了后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住哪儿?新四军那边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粮食来补给的。”谷红英是他们几个人中间最关心老百姓的,她占山为王十余年,扁担石上一直有着几百号家属,人数甚至是超过了她手下的喽啰。 “咱们的粮食可以带过去。”刘文智指向了身后那些废墟,每家每户的地窖里可都还藏着粮食,这些都是张义纯他们来宣读命令时带来的物资,只所以会死守杨树铺,也是想保住这些物资,可没料到,野战师团的主力联队战斗力如此强悍,虽然是一个饭桶在指挥,可还是给杨树铺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连扁担石都扔下?”傻熊瞪着他那双牛眼问道:“扁担石上面可是有着咱们的家底,我可舍不得扔下。” “我也不会放弃扁担石的!”谷红英也跟着表态,她说道:“放弃杨树铺,我都觉着对不起东家,丢掉扁担石,还不如让我现在去死。” 这一句话就把刘文智堵得哑口无言,他了解傻熊,也清楚谷红英,俩人都是个犟脾气,一旦认定了的事,除非孙玉民,其他人是根本无法让他们转变的。 “文彬,你的看法呢?”刘文智没有试图更改二人的观念,他问向了尚未发言的董文彬。 “我们不能去新四军那边。”董文彬一开口就否决了刘文智先前的提议,他这个否决还不像谷红英、李铁胆那般委婉,完全没有顾及刘文智的感受。 “你能说说你的理由吗?”刘文智并没有因为董文彬的直接而生气,反而是平静地问道。 “还用理由吗?你们用脑子想想,司令现在人在哪?在国军窝里!一旦让上面知道我们和共cd新四军走得这么近,会怎么对待他?虽然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可是上头的那位可是很忌讳和那边扯上关系。只要咱们敢去,我可以打包票,绝对有人会迫不及待地汇报上去,到时司令就会被咱们害死。” 董文彬的话说得非常有道理,除去谷红英不了解这些道道外,刘文智和傻熊可都是有过深切体会。别说像孙玉民这种深受那位赏识的战将,就是普通的国军将领,只要和共cd扯上关系,那么,他的仕途也就算是走到头了。 董文彬的话完全没有夸大,一旦让上头的人坐实了通共的罪名,那么孙玉民肯定会被连累,说不准真的会有杀身之祸。 “那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怎么办?”刘文智本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被董文彬的话吓出了一声冷汗,心惊之余忙追着询问解决的办法。 “刚才你们争论的时候,我细想了一下,副司令说得也有道理。不管作出的什么决定,咱们首要的是解决如何救治这两三百号伤员的问题。”董文彬是跟随在孙玉民身边的人中,学到东西相对比较多的,也是善于思考的,他综合了刘文智和谷红英、李铁胆两方的建议,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咱们把伤员全部托付给四支队,尽咱们的力量来补偿人家。安顿好伤员以后,剩余的部队咱们带着去找司令,他在我们才有魂。” 董文彬的话一出,立刻得到了李铁胆的赞同,这次孙玉民率兵出皖,没有带上他,可让他郁闷了很久,现在听董文彬说去找他,立刻举双手赞同。自从周海南和周洪阵亡以后,他唯一信赖的只有孙玉民一人了,别看平时和这帮子弟兄嘻嘻哈哈,但是能让他以命相托的只有孙玉民一人而已。 “我们走了,那扁担石怎么办?这里的乡亲们怎么办?还有陈莱姑娘和小初九怎么办?她还那么小,又让她跟着大伙冒着风险千里奔波吗?” 谷红英不反对去找孙玉民,可是她又舍不得放弃扁担石,舍不得把这些善良的百姓置之不理,更加舍不得这个如同亲生闺女的小初九,听到董文彬的话后,她有些着急,生怕他们会意气用事,决心去找孙玉民。 “这,我倒没有想过。”董文彬喃喃说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并不能怪他,他一心想的是孙玉民的安危,至于其他的东西,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必须得想!”刘文智的话很坚决,虽然他性格上有缺陷,但是他脑子里想的事情是最多的,考虑的面也比较周全,他接着说道:“当初老大的设想是把杨树铺和扁担石,打造成咱们的基地,可没料到鬼子会对一个小村子下此重手,现在杨树铺虽然成了一片废墟,但是我们还有着扁担石的天险。这次大战后,肯定会惹来鬼子主力的报复,可只要我们能暂时避敌锋芒,等到他们专心去和二十一集团军互掐的时候,扁担石又会重新回到咱们手里,到时咱们再重建一个杨树铺又有什么不行的?” 刘文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还没有把他心中所想全部阐述出来,正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感触到了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能感觉到这只小手的手掌心中全是汗,稍一扭头,便看见了谷红英那感激的眼神,这一望直叫刘文智的心“呯、呯、呯”地狂跳不已。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做?”董文彬完全没发觉刘谷二人之间产生的火花,开口问询着。 连董文彬都没发现那两人的不正常,傻熊就更加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跟着问了一声:“那不去找司令了吗?”说话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失望,人都像要萎靡了一般。 “我没这么说,”刘文智笑了一下,他这个笑可不是给傻熊和董文彬,是完完全全给那个紧紧抓住她手腕的女人,看到谷红英也对他笑了一下后,他又是一阵莫名的兴奋,接着说道:“伤员咱们让徐司令帮忙带走救治,咱们这确实没条件。为了感谢人家的帮忙,咱们把山上的药品留下一小部分外,其他的全部让四支队带走;另外,杨树铺的各家地窖里可藏着咱们不少粮食,也算是咱们给伤员的口粮;还有,咱们山上不是还有着不少鬼子的子弹,足足还有近十万发,咱们现在用的都是中正式和捷克式,用的都是7.92mm口径的子弹,鬼子的6.55mm口径子弹咱们用得少,我看四支队几乎都是用的日式武器,他们肯定需要这种子弹,留下一两万发,其他的送给他们,算是这次他们援助的军资和帮咱们救治伤员的谢资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向左向右(二) 刘文智张口就送出如此多的东西,可一向把物资视若珍宝的谷红英却没有反对,董文彬不由得咦了一声,然后才看到了她的那只手居然抓着刘文智的手腕,这一下他才算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笑着说道:“我说呢。” “副司令,你没说到重点,送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傻熊还是没有注意到谷红英的手,他一心想的是去找孙玉民。 “铁胆,我知道你很想去到老大身边,可我要叮嘱你几句,从安徽到江西,所经过的路途可都是敌占区,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大家陷入困境,甚至是绝境,你可得千万小心。” 刘文智的话刚一落音,原本抓着他手腕的那只小手猛地松开了,他早就料到会这样,在谷红英的手即将缩回去的时候,一下抓住了它,而且紧紧地握着,不容她有机会挣扎出去。 傻熊听懂了刘文智这番话的意思,兴奋的说道:“你同意咱们去找老大了呀?” 连傻熊都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何况聪明如谷红英这般的女人,她原本以为刘文智会不舍扁担石和自己,否定去江西找孙玉民的提议,可没料到,他却同意了董文彬的建议,谷红英自然会生气,她不停地想把手抽回来,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对,我同意了。”刘文智的话一出口,谷红英更加的生气了,可又挣脱不了他的手,瞪着大眼想开骂,却猛然听到了一段让她感到温暖的话。 “对,我同意了,但是不是咱们,是你们。”刘文智说道:“扁担石不能丢掉,杨树铺也不能丢掉,这是咱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园,怎么能说丢就丢掉。” “所以,我决定,和红英一起留下来,一方面是守住扁担石这个天险,一方面照顾跟随我们一年多的乡亲们,还有这些伤员们,他们伤愈后,也要回家的。还有你们……” 刘文智的眼神开始有些飘渺,他动情地说道:“每个人都像是条远航的小船,不可能永远的漂泊和随波逐流,总需要一处港湾让他停歇。就像远游的游子,始终要回到家的怀抱一样。不管你们走到哪里,终究需要一个挂念的地方,一个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杨树铺和扁担石就是你们的家,你们累了、倦了、疲了、痛了,都可以回家来休息。不只你们需要这里,老大同样不能没有这里,终归有一天,你们大家都要回来。我和红英会把这个家给大家守好,把这个家建设得更美好,当你们需要的时候,这里就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会给你们最强有力的支持。” 谷红英被这番话感动的一塌糊涂,早已经忘记他的手还在牵着自己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里除去无尽的崇拜外,全是浓浓的情意。 “不行,我们走了,你怎么能把你和谷姐留下来让鬼子欺负,大家都是老大的兄弟姐妹,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傻熊虽浑,但是绝对不傻,他很清楚,一旦把有生力量带走了,扁担石又得过上当年土匪一般的日子,要想发展成这一年多的繁荣,已经很难很难。虽然说扁担石有天险可守,但是没有援军的孤军,终究会独木难支。 董文彬同样被感动,他没有像傻熊一样出声反对,只是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不仅自己要保重,还要替大家伙照顾好谷姐和杨树铺的乡亲们。” “你们俩就放心好了,不仅我和红英不会出事,我们还会把初九照顾得好好的,等老大回来,我们还他一个完完好好的宝贝。还有王艳茹姑娘,我们也会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刘文智这是打定了主意,铁下心不走了,他的话里甚至还有着要把小初九留下来的意思。 “小初九留下来?”傻熊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该把老大的女儿留下还是带走,只得看向董文彬,想听听他是个什么意见。 “这事可能得问一下陈莱姑娘和玉英姑娘,咱们在这商量可能没有什么用,而且初九现在在嫂子手上,咱们就算想带她走,也不好开这个口。”董文彬也是面有难色,他回看了傻熊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刘文智,最后把目光落在谷红英的身上,在场的四个人,只有她合适去陆曼那里把初九要回来。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小丫头的声音突然间冒了出来,把他们四个人都吓了一跳,这家伙本来是在那边和王有财比比画画,逗着双耳暂时性失聪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摸到了他们谈话的地方。 “那你是打算跟他们去找大哥,还是留下来照顾初九?”刘文智的话很鸡贼,他这是变相的想把她留下来,让她几乎没有理由和借口离开,而且这句话里还埋下了伏笔,那就是他已经不会让初九这么小的婴儿,跟着他们千里迢迢的去行军,一定是要留在扁担石的。 “初九太小,不能跟着你们这些臭大兵东征西战的,必须要留下来,而我是不会离开初九的,虽然她有小姨照顾,但是我是她姑姑,所以我也会留下来。”小丫头很坚决,完全出乎了傻熊的意料,颠覆了他以前对小丫头的印象。 “只是我不知道陈莱会怎么做,这要等你们去扁担石问她,还有嫂子,我觉得你们也得去询问一下,她虽然和大哥已经不可挽回,但是出于尊重,你们还是得和她说说。”小丫头又补充了一句,她的这些话完全不像是个小姑娘说出来的,倒像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人生阅历的老妪的言词。 “丫头真的长大了。”谷红英轻轻说了一声,她这话是说给刘文智听的,得到的是刘文智点头的回应。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那我们就这样决定,铁胆和文彬你们带七团和炮兵分队去找老大,我和二团剩下来的人留守扁担石,伤员交给徐司令他们带走。”刘文智再次和他们确定了一下,询问似的眼神扫向他俩。 “我同意。”傻熊回应着,然后董文彬也回应道:“我也同意。” “我没意见。”谷红英表态,这是个内部会议,她也有行使自己意见的权力。 “那好,既然全部通过,那大家就开始准备吧,我去和徐司令说,红英去准备好物资,让四支队带走,还有战场上的缴获,也分给四支队一部分吧,我们也要不了那么多。”不是刘文智大方,是有些东西实在是不适合他留下来,就拿卡车和四门125mm口径榴弹炮来说,扁担石是肯定上不去,还不如当份大人情送给四支队,毕竟人家是不图回报,不辞辛苦,不计伤亡的来救援。 在徐司令面前,刘文智还是有些张不开口,人家一片好心,己方非但不领情,反而塞给人家一堆伤员,虽然打定主意补偿,但还是有不小的亏欠感,而且刘文智还不像傻熊那般厚脸皮,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硬是没说出几个字来。 倒是徐司令像一眼就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你们是打定主意去找孙玉民了吧?” 刘文智点了点头,他把自己决定留下来的事告诉了徐司令,目的很简单,傻熊他们走后,以后他在扁担石就是孤军,如果能够得到四支队的支援,也算是给自己和扁担石找了个依靠。 “你们的伤员怎么办?恐怕是带不走,留在扁担石也不是个妥当的办法。”徐司令说道:“我建议你们让伤员跟着四支队走,虽然我们那边的条件也不太好,但是肯定会竭尽全力去救治他们,把他们当成四支队自己的伤员一样去照顾。” 刘文智不知道徐司令的这些话,是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后说出来的,还是他本来就是抱着这个想法。可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反正是让他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忙说道:“徐司令若真的能收治我们杨树铺的伤员,那真的是这些弟兄的大幸,我替这些兄弟给您鞠躬,替我们孙司令给您鞠躬。” “不用这样,大家都是抗战的力量,相互之间能帮则帮,再说了,多救回一个伤员,也就多添了一份打鬼子的力量。”徐司令笑着伸手来扶,口中说着:“你们留下来的力量肯定会薄弱,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和四支队说,要记得咱们是并肩作战的友军。” “徐司令,客套的话我也不说了,为了感谢贵部在我们陷入困境时的援手,感谢贵部愿意收留我们的伤兵,这边有些东西要赠予,万请切勿推辞。” ………… 杨树铺那边激战的时候,孙玉民率部和一三九师一起,正朝着修水方向进攻,他不仅不知道自家后院失火了,连周善军带着刺刀分队端掉了102旅团指挥部的事情也是不知晓。直到罗卓英转发来了薛岳的嘉奖令,他才知道,尚未归队的周善军和他的刺刀分队,干了件如此漂亮的事情。 难怪邓东平率部才和鬼子发生接触,他们就像含羞草一般,缩了起来,倚靠着工事和城池死守不出,对于没有攻坚炮火的国军部队来说,想要强冲鬼子构筑的阵地和占据的城池,无疑太难太难。 上头给李兆瑛的命令是,汇团七十四军的五十七师,从敌人侧后翼发动对鬼子的攻击,用以减轻正面国军部队的压力,为合围101师团和106师团赢取时间和机会。 可是现在他的一三九师被鬼子102旅团死死挡住,虽然他们的指挥部被一锅端了,但是各自为战的鬼子部队,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壳里不露面。若让部队强攻,那一三九恐怕打完这仗以后,就留不下几个人,李兆瑛自然不会想看到这种情况。可是五十七师凭着优良的装备和炮火,在一步步地往前推进,自己的部队总不能寸步不行吧。 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厚着脸皮来向孙玉民请教。 “李师长,你稍安勿躁。我保证你可以在两天之内,打穿鬼子的防线,逼迫鬼子的主力缩回老巢,让他们想去湘北,汇合六师团合围长沙的企图破灭掉。” 孙玉民一脸轻松,似乎早有了破敌的对策。 “此话当真?孙司令,你可不能拿李某开玩笑,要是做不到和五十七师齐头并进,王耀武肯定会去罗卓英和薛疯子那告状的。”李兆瑛看来十分害怕薛岳这个人。 “孙某从不说假话,我说两天内拿下鬼子的防线,就一定会拿下,只会提前,不会推迟。”孙玉民仍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他只所以没有趁鬼子失去指挥的时候,发起对鬼子防线的攻击,是因为他知道,即使是鬼子的旅团指挥部被端掉了,但是防守阵地和城池的是鬼子的大队和联队,他们其实并没有失掉指挥,只是各自为战而已。如果就此冒冒然发动攻击,损失肯定不会小,他在等待,等待着周善军和他的刺刀小队回来,他对这个虽然还不尽完美的刺刀小队有着很大的信心,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鬼子防线的薄弱处,然后配合一连二连,实行精确打击,一举撕破鬼子的防线。 只要击破了一个点,那鬼子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就会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坍塌下去,一旦102旅团被击溃,那么鬼子101师团和106师团必定要退回去,这次的赣北之战,就算是完成了即定的目标了。 “那就好,那就好,孙司令,我们一三九师可就仰仗着您的威风,若是能击溃鬼子102旅团,在下尽当竭尽全力为孙司令请功。”李兆瑛要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再也不是来时的那副忧心重重的样子。 “那倒不用,自从兰封一战后,孙某对这些功名已视若粪土,不过,真有一事相求。”孙玉民说道:“我部出来时,虽然携带有一台小电台,可怎么也联系不上老家那边,想借用一下贵师的电台,不知是否可以?” 一般情况下,友军借用一下电台是件很小的事情,可听到孙玉民提这个要求时,李兆瑛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先前才收到李竟容的电文,让他无论如何不能给孙玉民电台用,也没说个具体原因,他正担心着这个事情,孙玉民却偏偏问上了,虽然他不知道孙玉民的老巢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够肯定,那边绝对出事了。 “怎么了?李师长是不愿意还是有难言之隐?”孙玉民见他没有回话,又追问了一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意图 李兆瑛不知道如何拒绝孙玉民这个突然的要求,情急之下,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朝自己的副官说道:“你回去问一下电讯主任,电台修好了吗?还需要多长时间。” “啊?”副官觉得莫名其妙,就在他们来这边时,他还拿了一封副军座发来的电文给李兆瑛,怎么师长会说电台坏掉了呢。 “说来惭愧,孙司令,你不是外人,我就把家丑讲给你听了。真的不好意思,孙司令,我师部的电台被突然走火的子弹打坏了。都是李某缺少管教,一个女电讯员空暇的时候擦自己的手枪,结果走火了,结果把电台给打坏了,说起来真是丢人呀。现在我这么大一个师居然没有电台,说出来别人都不信,可这就是事实,所以孙司令,你要用电台的话,可能需要过些时日。我已经派人去军部要新电台去了,这边也在加紧维修。”李兆瑛真的是撒起谎来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孙玉民虽然有些不大相信,可看着他那副羞愧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还在这干什么?”李兆瑛喝斥着自己的副官,“快回去看看,电台修得怎么样了,孙司令这边急用电台,让他们加紧点速度,还有,派出人员去回接,看军部的电台到哪了?” 这家伙差点把谎言给戳穿了,所以他才给孙玉民解释了一大堆,这些话既是讲给孙玉民听,也是在教副官怎么办,如果这都听不明白,那他就真的不适合在自己身边呆着了。 “是,师长!”副官基本上明白了李兆瑛的意思,他朝二人敬了个礼后,便往师部走去。 “孙司令,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有的话顺便一起提出来,李某竭尽全力都要满足。” 李兆瑛这只老狐狸,忙把话题从电台身上岔开。 孙玉民挥了挥手,轻摇头道:“没有了,李师长,你们的物资和补给都很到位,我们的伤员也急时帮忙救治,很感谢。” 李兆瑛还想和孙玉民套套近乎,刚想再说话,却听到了孙玉民又说话了。 “李师长,你有事就先去忙,我想休息一会儿。” 这是孙玉民在下逐客令了,虽然现在是和人家并肩作战,但他从没想过和商震的下属,除了打仗外再有其他的什么瓜葛。 李兆瑛走后,孙玉民真的睡了一整天,一团的兄弟们也难得的好好休息了一天,他们是真有些累了,从霍山出来的这段时间,他们不是在急着赶路,就是在战场上拼命,几乎没有机会休息一下,今日算是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 而一三九师白天虽然发起了几次佯攻,可是没有强有力的炮火援助,想要攻破鬼子的阵地,那真是太难了。 孙玉民和邓东平他们正在吃晚饭的时候,周善军终于带着他的刺刀分队回来了。他们出去了整整两天,在敌我交锋的齿锋里生存下来,对于别人来说很难,但是对于这些受过孙玉民特种作战训练的士兵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基础,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他们就不配进入到刺刀分队。 他们一行十人看起来虽然是满身风尘,但是身上仍然透着掩藏不住的锐气。 “你们快过来吃饭,累坏了吧?”孙玉民有些心疼手下的这些百里挑一的兵们,特别是周善军,要知道此时此刻王艳茹可是顶着个大肚子,作为丈夫,他却要随队远征,其中的内疚、想念和不舍,可想而知。 “老大,吃饭不急,你看看这个!”周善军将手上拿的那柄武士力给丢了过来,也不管孙玉民的手上还拿着筷子呢。 孙玉民将筷子交到了左手,伸手就接住了周善军抛来的武士刀。 其实这并不能算是一把真正的武士刀,只是一把制式的日军军刀。国人并不一定能够弄明白武士刀和制式军刀的区别,只是因为两者之间的相似而把它们统称为武士刀。 日军制式军刀分为以下几个级别:元帅刀、赠呈刀、海军指挥刀、陆军指挥刀、五式军刀。 除去五式军刀是配备给日军士官所使用的之外,其他的制式军刀只有军官才有资格拥有。 陆军军官指挥刀的区别,主要看刀穗的颜色,将官刀的刀穗是金黄色,佐官刀刀穗是红色,尉官刀和五式军刀的刀穗都是青色。 还有一个区别就是,佐官刀一般是银柄的,将官刀则是镀金的,还有就是日本皇室子弟使用的,一般上面都有菊花纹路,或者是从皇室中赠呈出来制式军刀,也会有菊花纹路,就像当初和176师合围佛子岭时,缴获的稻本犬三郎的武士刀就是如此。 周善军丢过来的是把将官刀,孙玉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事情。打了这么久的仗,他虽然缴获过不少佐官刀,也缴获过鬼子军旗,可还没有真正见过将官刀。 镶金刀柄上和刀柄上的金穗。在灯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这更拉起了孙玉民的兴趣,他索性扔下了筷子,把刀交给了左手,右手轻握刀柄,稍一用力,这柄将官刀便被拔了出来。 小鬼子此时的冶金技术远胜中国,这柄通体黝黑中透着雪白的刀,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光芒,似乎将整个小屋子的空气都要冰冻。 “好刀,真是一把好刀。”孙玉民忍不住都夸赞道,“只可惜是鬼子的。” “老大,你喜欢你就留着呗,刚好宝刀配英雄。鬼子头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刀,也压不住这样的刀,但是你的锋芒,掩盖这把刀真是绰绰有余。”周善军笑嘻嘻地说道。 “算了吧,留下这把刀说不准还会徒生事非,倒不如把它当作筹码,找上面要些补给。”孙玉民虽然爱惜这把刀,可并没有失去理智,工藤义雄不是正面战场上被击毙的日军将军级军官,在他之前还有着十二个鬼子将军被击毙,其中就包含有:第一次淞沪会战时,一九三二年三月一日,毙于上海的日军陆军少将林大八;第二次淞沪战会战时,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九日毙于上海吴淞的陆军少将仓永辰治;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一日毙于上海的陆军少将家纳治雄;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四日,毙命天津的陆军少将浅野嘉一;一九三八生七月三十一日,毙命于长江下游的海军少将加藤仁太郎;一九三八年八月二日,毙于山西运城的陆军少将杵春久藏;一九三八年九月三日,毙于江西德安的陆军少将饭冢国五郎;一九三八年九月四日,被击毙于湖北孝感的陆军中将小笠原数夫;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二日,毙于南昌城下的陆军少将饭野贤十;一九三九年五月十二日,毙于湖北大洪山的陆军少将山田喜藏;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七日,被击毙于安徽南部的陆军中将田路朝一。虽然国军正面战场上击毙了日军众多高级将领,但是从来还没有缴获过哪怕是一把将官刀,工藤义雄算是占了第一这个名号。也正是清楚这一点,孙玉民才不会傻到自己把这把将官刀占为己有。 “找谁换?换什么?” 邓东平也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到鬼子的将官刀,听到孙玉民说要把刀送出去,忙开口问道。 “谢能帮咱们弄来mp38的子弹,这把刀就是谁的。” 这段时间的交战,mp38的子弹消耗量非常大,如果再不进行补充,就即将要断“粮”了,这些天除了打仗外,孙玉民的脑子里全都是考虑的这个。他知道中统和军统都有购置过这款冲锋枪,还有老蒋身边的警卫部队中也有着不少的mp系列的冲锋枪,想找到子弹虽然是有困难,但绝对是能行得通的。 “您这话说的,我们哪知道谁能帮咱们弄来子弹。”邓东平大感无奈,孙玉民的这话相当于是白说了。 “李竟容、罗卓英,甚至是薛岳都能,恐怕现在跟咱们合作的李大师长也有这个本事。” 孙玉民淡淡说道,他放下刀,亲自添了一碗饭,示意周善军过来先吃。 “真能给咱们换来子弹吗?”周善军笑嘻嘻地问道,他早就在关心子弹日益减少的事情了,正打算找机会提醒孙玉民,没想到老大早就在考虑这个事了。 “应该能吧。”孙玉民回应道着,他夹了一块牛肉罐头给周善军,笑着说道:“刀不是在咱手上吗?没有子弹来换,就别想拿走,实在不行,我自己把刀拿给老蒋,别说子弹了,连给我们再买一批mp38都没问题。” 他的这一席话惹得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好久没有这么欢快的的气氛了,这个场景让孙玉民忽然间怀念起老二营来,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忘记三七年的那个冬天,忘记不了三七年冬天的那些人和事了。 “除了解决掉了工藤义雄这个老鬼子外,你还有什么收获吗?”孙玉民在饭桌上就想问,可看到周善军他们如同饿狼一般进食的样子,他没好意思开这个口,好不容易等他们吃饱喝足,打着饱嗝时,才问了出来。 “当然有。”周善军直接用衣袖擦了一下嘴巴,看到孙玉民因他这个动作皱了下眉头,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我带着他们探出了好远,把鬼子防线摸了个遍,甚至还去他们战壕里走了一遭,有几个阵地的火力分布我都给画出来了。” 周善军说得轻巧巧,可孙玉民知道,这有多凶险。 “那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办,才能击溃这些鬼子?” “老大,我发现了至少三处鬼子防御的薄弱处,只要我们集中优势火力,打穿一点,然后再从侧翼和后方夹击,鬼子精心布置的阵地和工事就会不攻自破。” “太好了。别的咱们没有,但是足足两个连的冲锋枪,火力绝对绰绰有余。” “老大,我们让大家先休息一下,下半夜再出发,凌晨再发起突袭,我保证用不了半小时,肯定能把鬼子102旅团辛苦构筑的防线给打穿。”周善军说这话时显得很有底气,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孙玉民很是放心。 按照周善军的想法,孙玉民拟定了作战计划,把部署对邓东平和黄伟、李天喜、许长庚、肖贵兴他们四个连长,还有半鬼子林原平和周善军讲过后,便让他们各部开始睡觉,他自己则和邓东平、林原平去见一三九师师长李兆瑛。 听闻孙玉民过来了,李兆瑛亲自从临时指挥部里跑出来迎接,嘴上不停地说着让人有些腻味的客套话。 “李师长,你可别这样了,每次都是这么的客气,难道是想让孙某不好意思来么?” “哪里,哪里,孙司令先里面请。”李兆瑛把孙玉民三人领进指挥部后,忙着让副官倒茶来。 “李师长,真不用给我们上茶,你坐下来,我给你说一下咱们的作战计划,然后你马上部置就行了。” 孙玉民阻止了他的继续客套,他可没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没必要的虚伪上。 “孙司令,你请说。”李兆瑛听到了孙玉民的这句话后,总算是停了下来,安静地坐了下来。 “我来是有两件事,想和李师长商议商议,第一件就是就是你上午去找我的那件事。” “孙司令,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攻,需要一三九师如何配合,请尽管吩咐,李某绝不说半个不字。”李兆瑛的屁股在凳子上还没坐稳,就又重新站了起来,这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听到孙玉民主动说这事,当然会兴奋的站起来。 “今晚,今晚十二点,我会率部离开。”孙玉民也站起身来,指着一个朴树岭的地方说道:“这里将是我部的进攻点。” 看到孙玉民指的位置,李兆瑛脸色顿时变了,不解地问道:“那里离咱们这可还有几十里路,就算打穿了那里的鬼子防线,对咱们这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呀。” “怎么会没有用处。”孙玉民冷笑了一声,若不是要和他的一三九师配合作战,他才不会耐着性子对这个曾经的“仇人”的部下解释:“我部会在凌晨三点左右发动对朴树岭鬼子的进攻,战斗会很快结束,然后我部会从朴树岭快速突插至此。”孙玉民指着一处叫做黄其兜的地方说道:“然后,会从这里对鬼子发动猛攻,到时鬼子除去死拼咱们,就只有往北撤退这一条路,可不管他们怎么选择,咱们两部击溃102旅团,打穿101、106师团背后防线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是否想全歼鬼子,还是放他们逃走,那就是你李师长考虑的问题了,我部就不参与了。” 李兆瑛在孙玉民的看指向黄其兜时,他就已经其本理解了作战意图,不得不说,这是个好计划。但若想达成这个作战意图,可不是一般的部队能够做到,至少一三九师就不可能做到。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奸商 李兆瑛虽然怀疑孙玉民所说的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但是又希望孙玉民的队伍能完成这个方案。 “孙司令,以你估算,这次远点突袭、绕后攻击成功的把握有多少?” “我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会百分百成功,除非……”孙玉民对于自己部队的实力,那可是有着极大的自信,但是他话的最后留下了余地,这让李兆瑛有所不安。 “除非什么?”李兆瑛听到孙玉民的前半句话时很高兴,可最后的那两个字,把他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他不敢对孙玉民说,罗卓英已经几次催促他加紧进攻,并且限定了时间,这一整个白天他都在听信孙玉民的话,只发起了几次佯攻,如若这两天真的拿不下鬼子,他李兆瑛就算是吃不到军法,也会遭到严惩。 “除非我和我的部队都死光了,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孙玉民的这句话虽然像很自负,但是这恰恰代表着他和他的这些手下,对于鬼子来说,就是逆天般的存在。 “孙司令有这般豪情壮志,李某甘拜下风。”李兆瑛又使出了自己赖以升迁的法器,法螺又吹得呜呜响。见孙玉民又微皱眉头,他猛地想起,面前这个家伙油盐不进,完全不吃这一套,赶紧又说道:“孙司令今晚需要我一三九师怎么协助?” 这句话才是孙玉民想听到的,也是他来找李兆瑛的目的。 “李师长,你来看。”孙玉民指着地图上的两点说道:“除去朴树岭,鬼子防线上的这两个点,防守相对来说比较薄弱,你需要派出两支部队猛攻这两点。” “孙司令,你也知道,我手上总共三个团,就算是把警卫营和机枪连全部算上,最多只能算是三个半团,如若按你所说,派出两个团去攻击这两个点,那我手上就没有什么兵力了,正面就没法打了。” 李兆瑛和其他国军将领一样,还未开战,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尽可能保存自己的实力,所以当孙玉民一说让他分兵时,他就叫苦连天。 “谁说让你派两个团了?”孙玉民对于这些国军的秉性早已经习以为常,他说道:“你部四一七团打高安时任务完成得不错,现在也已经补充完毕,他们的战斗力可以,让他们去取这两处绰绰有余,就算他们并没有打穿鬼子的防线,但肯定会吸引到鬼子部分兵力,对你的正面攻击也好,对于我部的绕后也好,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听到孙玉民的话,李兆瑛还是有些不大愿意,可一想到罗卓英的电报和李竟容的话,他不得不咬着牙点头说道:“好,我听孙司令你的安排,让四一七团去袭击曾家坳和榕树脚。” 可还没等孙玉民说话,他又问了一句:“孙司令,我的四一七团能行吗?” “四一七团不是你一三九师的部队吗?行不行你比我清楚呀。”孙玉民笑了,他知道李兆瑛担心四一七团一旦分兵出去,就有可能被鬼子吃得连渣都不剩,虽然笑话了一下他,可又接着说道:“李师长,你就把心安安份份地放在肚子里吧,想着明天怎么上报这场大捷吧。” “好,孙司令,就听你的,我把心放在肚子里。”李兆瑛见孙玉民没有一丝大战前的焦虑,反而显得很轻松,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年青人。 “这就对嘛。”孙玉民像是鼓励小孩一般调戏了一下李兆瑛,他接着说道:“李师长,你一定要亲口交代四一七团团长,攻击时间为凌晨三点整,我不管他是忍还是熬,总之不能提前,也不能推迟,否则误了大事,休怪孙某翻脸不认人。” 先前还是带着笑容的孙玉民讲到正题上时,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威严和不容侵犯的正气,这还是李兆瑛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压迫感和杀气。 “当然,当然,如果他们敢误事,不用孙司令动手,李某都不会轻饶了他们。”李兆瑛这次说的倒真是心里话,如果打不穿鬼子102旅团的防线,不管是罗卓英还是李竟容或者是薛岳都不会放过自己,到时肯定要找个背锅的,四一七团成功则罢,否则这口大黑锅肯定背定了。 “不只他们,还有你正面战场也是,希望李师长今晚不要休息,亲自监战,从十二点开始,不停地派兵骚扰鬼子阵地,让他们无法休息,直到能看见三发齐射的红色信号弹时,你再率部全面出击,一波攻下鬼子阵地。” 孙玉民对于李兆瑛还算是比较客气和信任的,这个国军师长虽然有些爱拍马屁和怯战外,其他的还是可以的,至少这些天把孙玉民和他的这帮弟兄“待候”得很到位,对于一些要求都能做到。如果换作别的他不了解的国军师长,他还真不敢就这样带着部队杀到鬼子中心去。 “孙司令,你对李某人如此信任,我也绝不会让你失望。如果今晚一三九师谁敢坏事,或者临战后退,李某绝对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还有,从四一七团出发开始,直至咱们击溃日军,李某必定亲自值守监战,咱们一时不攻下鬼子阵地,我就一时不合眼休息。” 李兆瑛的这些话说得掷地有声,或许是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表过态,他讲这些话时,脖子以上的部位都给憋红了,显得有些激动。 “好,李师长,你能够这样说,我很高兴,只要击溃102旅团,战功全是你的,孙某半分不要。你只需给我部补充兵员和给养,怎么样?”孙玉民脸上重又带了一些笑容。 “一言为定。”李兆瑛巴不得孙玉民这样说,生怕会反悔,紧跟着他的话说道:“仗一打完,我立刻给贵部补充兵源,新兵指兵任孙司令你选,数量也由孙司令定。” “嗯,好,咱们一言为定。”孙玉民压根就没想要什么功名,他很清楚,就凭戴笠和老蒋的手段,就算战报上说得天花乱坠,他们都会知道这仗倒底打得怎么样,是谁所打。 “李师长。” 看着李兆瑛喜形于色的表情,孙玉民又是笑了一下,他叫了一声李兆瑛。 “孙司令,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李某洗耳恭听。” “刚才咱们所说的那些,是我来找你的第一件事情,算不得是什么好事。接下来,我要说来找你的第二件事,对你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孙玉民身上的那些气质,在说这句话时,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得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感觉。 “好消息?孙司令,对于我和一三九师来说,击垮102旅团就是最好的消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好的消息。” 李兆瑛感觉到了孙玉民身上气质的变化,也跟着没有了先前的那些畏怯和担心。 “李师长,你还记得先前告诉我鬼子102旅团旅团长被击毙的事情吗?我找到干这件事情的功臣了,而且……” 孙玉民故意吊着李兆瑛的胃口,没有把话说完。 可是,李兆瑛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孙玉民意想当中的那般感兴趣,只是懒洋洋地问了一句:难道不是你的部队干的吗?薛长官那边都已经证实是你的一个小分队干的。” “没错,是我的人干的。”孙玉民并没有因为李兆瑛的不感兴趣而失望,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确实是件好事,算是孙司令身上的光彩,相信以后对你的仕途有很大的益处。” 李兆瑛说这句话有些酸溜溜的,在他心里一直念叨着,怎么我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一支侦察的小分队能够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鬼子的指挥部。 在他的心里,孙玉民苦心训练和培养的刺刀小队,只是一支普普通通的侦察分队;刺刀分队千辛万苦、东躲西藏地从鬼子的齿锋交界处进到鬼子身后,变成了瞎猫碰上死耗子,虽然不可否认这有些运气的成份,但是这份运气是建立在有能力进到鬼子防线背后之上的,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份本事的。 “错,这件事情对孙某来说并没有丁点好处,或许你不相信,这件事情日后只会是人们的一个谈资,再没有其他的任何用处。”孙玉民的语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有些平淡和虚无,让别人找不出一丝反驳的意见。 “既然这样,那孙司令把这件事情,和你要对我讲的好消息联系在一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李兆瑛不是个傻人,一句话就问出了关键,他说道:“这么大份功劳,扔旁人身上,起码得连升三级,可对孙司令却是毫无用处,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孙司令立过太多比这还大的功劳?” 李兆瑛之所以会这样说,是他曾经听说过,孙玉民任二十师师长时,曾经在济宁缴获过六十三联队的联队旗,现在这面旗帜还保存在老蒋那边。这份惊天的荣耀,不是取了一个鬼子少将的性命所能比拟的。 “李师长,你看下这件东西。” 孙玉民没回答李兆瑛的话,反而是从半鬼子手上接过了一把武士刀,抛向了他。 “将官刀!” 李兆瑛是识货的,抗战打了这么久了,他一三九师也算是经历了不少战斗,但是基本上都不算是什么大胜仗,就拿高安一战来说,当他进到城里来时,渣都没有剩下什么。别说将官刀了,如果不是孙玉民送了把缴获的佐官刀,他甚至都还没有亲手触摸这种代表鬼子身份的制式军刀。 “没错,这正是一把将官刀,不怕李师长笑话,孙某也是头一次见到。” 孙玉民有意地抬高这把刀的价值,这可是他拿来换取mp38子弹的宝贝,就算并没有那么高的价值,他都得把它吹到天上去。 “好刀呀,好刀呀。”李兆瑛连刀都未拔出鞘,就不停地在夸赞,爱不释手的样子,让人感觉到这把刀已经是他的了一样。 孙玉民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静静地看着李兆瑛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这把刀,静静地看着他时不时偷瞄自己一眼,然后像作贼一般的把目光收回去时的窘迫。看得出来,李兆瑛是特别的想要这把将官刀。 “我在安徽时,曾经缴获过一把佐官刀。”孙玉民见李兆瑛还没有把钩咬实沉,决定再敲打敲打他。“别小看那把佐官刀,它的价值并不低于你手上的这把将官刀。” 一句话就提起了李兆瑛的兴趣,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了孙玉民,问道:“佐官刀?价值不比将官刀低的佐官刀?怎么可能!” “是的,那是一把从日本皇室流出的赠呈刀,上面刻有代表日本皇室的菊花。”孙玉民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兆瑛恍然大悟,眼中是满满的羡慕,心里在想,这人怎么运气这么好,不仅能缴获将官刀,连日本皇室的赠呈刀也能缴获。 “李师长,你也知道,孙某对于功名利禄向来看得很淡,对这些东西也不怎么喜欢,得到这把刀以后,就转赠给了二十一集团军四十八军一七六师的区寿年师长。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很像,也是我部和176师并扁作战,孙某走了个狗屎运,无意中得到了这把佐官刀。区师长和李师长你的脾性很是相近,得到那把刀以后,转手就赠给了我部十余辆卡车粮食、钱响和武器装备。那时,孙某正在发愁着,我不像他,那时部队还没有编制,只是一个民团,缺钱少粮的,区师长的这番慷慨,真的解决了孙某的燃眉之急。” 孙玉民的这一大堆话还没说完,李兆瑛就听明白了,这是在暗示他买下这把刀。 这个姓孙的,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嘴里说着不在乎功名利禄,现在却绕着弯的要好处。李兆瑛的心里,早把孙玉民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他脸上却是满堆着笑,这把刀可是个好东西,他真的有些不舍得还回去。 自己说了这么多,李兆瑛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和表示,孙玉民决定抛出最后的重磅炸弹,他说道:“区师长得到那把刀以后,很快就转赠给了廖总司令,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升任了四十八军军长。” 孙玉民率部出皖时,区寿年并没有升任军长,这只是他在诓李兆瑛,没想到非常凑巧,前些天的时候,区寿年已经升任军长,李兆瑛这边还收到过简报,原本他把这事给忘了,给孙玉民这一提,立刻就想了起来。 “孙司令,李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当然,李师长有话请讲。” “这把将官刀,孙司令能否转赠给李某。”看到孙玉民听到这话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心里又在开骂,明显是想把刀卖给我,却偏偏还要装模作样。 “当然,李某也不会让孙司令吃亏,你开个条件,只要李某能办到,绝对竭尽全力。”李兆瑛又补充了一句。 “本来直接送给李师长就是了,可没想到李师长非得这般客气,那孙某就先当回小人了。” 孙玉民这副贱贱的样子,让李兆瑛恨得牙痒痒,可又不敢发作。生怕他不肯把刀相赠,只得配合着说:“孙司令请尽管讲。” “我要mp38和它的子弹!”孙玉民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果然做到了 “mp38是什么?”李兆瑛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 “德式冲锋枪,我一连二连那样的武器。”孙玉民脸上那种坏坏的笑让李兆瑛很不舒服。 “我听都没有听说过,去哪弄这玩意来?”李兆瑛有些泄气。 “你没听说过,并不代表你弄不来,你可以试着找找李竟容,他会告诉你门路的,你要做的是准备好一定数目的金条和大洋,枪和子弹自然就来了。”孙玉民从李兆瑛手中拿回了将官刀,顺带着还给他出了个主意。 他领着邓东平和林原平往外走去,临出门时还说了一句:“李师长,请放心,这把刀会给你留着,只要枪和子弹一到,它就是你的。” 无耻、无良,简直就是一个奸商,李兆瑛心里把孙玉民骂得体无完肤。可尽管再怎么骂,对于这个人,对于这个人的做法,他是无可奈何,刀本身就是人家的战利品,人家愿不愿意给,是人家的事,总不能奢望人家不图回报的赠予自己吧,何况从打高安开始,所有的战功人家都是没要的,捷报上从来没有提过人家霍山独立支队的名头,这已经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了。 其实孙玉民提的这个要求不算太过份,只是要一些枪和子弹,而他要枪和子弹的目的,并不是拥兵自重,而是去和鬼子硬拼。换句话来说,他孙玉民拿着这批武器弹药,有可能还是会和自己的一三九师并肩战斗,以这个人的性格,肯定会把战功全部相送,这样的话,帮他找枪找子弹,相当于给自己添强援吗! 想通了这一点,李兆瑛觉得自己好受了很多。他是真的很想得到这把将官刀,他相信,凭着这把刀,自己虽然未必能像区寿年那般一飞冲天,但是升职加衔肯定是指日可待。 “副官,给我拟电文,我要给军座发报。” 李兆瑛似乎是已经看到了美好的前程在向他招手,眼睛里的光彩比平日不知道多出多少来。 即使是休息了一整天,可是为了下半夜的战斗,孙玉民和他的弟兄们还是强迫自己又躺下睡觉,直到值勤的哨兵过来一一叫醒。 孙玉民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针恰恰好指向了十二点,值勤的士兵的叫醒非常的准时。 简单的活动了一下身体后,孙玉民发现各连都已经集合完毕,邓东平正在作着战前动员,半鬼子递过来一块湿毛巾,这是让他擦把脸的意思。 孙玉民微笑着接过了毛巾,他对于半鬼子一直是关心有加着,自从听说过他在济宁得过两次“失心疯”以后,他几乎很少再带他上战场。孙玉民知道,半鬼子并不是真的失心疯,只是不忍亲手杀那些年纪比他还小的鬼子兵,也不忍看到那些和他说着同样语言的人,被己方屠杀。虽然他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中国人,可是他毕竟是在日本出生成长的,换作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选择时,表现未必能好过他。 “今晚上可是场血战,你作好准备了吗?”带着温热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以后,孙玉民立刻就觉得精神好了很多,顺口问了林原平一句。 “我没问题,老大。”林原平机械式地回答,他没敢看孙玉民的眼睛。 黑夜行军对于一团来说,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人与人之间,连与连之间,甚至是驮装备物资的骡马看上去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一团的部队,犹同一条在黑夜中涌动的长龙,带着强烈的杀意,流向了此行的目的地,一个叫朴树岭的小地方。 周善军和他的刺刀分队比大部队提前了半个小时出发,当孙玉民他们还在路途中的时候,他们一行十人却已经摸到了鬼子的阵地下。 朴树岭虽然有个岭字,但是它并不真的是个岭,充其量是个坡。坡下有着一个破败的小村子,和许多日占区的村子一样,原本生机勃勃的地方,被鬼子祸害得死气沉沉,不要说夜里,就连白天都让人感觉到瘆得慌,或许是村子里枉死的村民过多,他们的怨气聚集在这里,不愿散去的缘故。 驻守在这的是一个鬼子中队,他们的防区是鬼子两个联队的结合部。按道理来说,这种结合部应该是需要特别防范的,可是这个地方似乎被两部遗忘了一般,除去一个中队的鬼子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兵力,甚至是连伪军的标配都没有。或许这是鬼子旅团指挥部被连锅端掉的后遗症;又或许是鬼子认为国军的进攻重新不在这个地方,没有必要把过多兵力部署在此地,亦或是他们认为,就算是国军偷袭此处,凭着一个中队鬼子的战斗力,坚守两小时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这边一响枪,周边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国军的企图就会落空。 总而言之,朴树岭这个在地图上完全不显眼,也不重要的地方,拉开了102旅团覆没的序幕。 鬼子阵地和火力的部属,周善军他们前次就已经探得仔仔细细,这次来只是相当于来收割。 除去岭上制高点的两挺重机枪火力,两道相隔不远的战壕,因地制宜形成了上下两道屏障,实话实说这样子一个阵地,布置得很有特点,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点。 易守难攻,这是对于常规作战而言,像周善军刺刀分队这种特种作战小队,肯定不会是从正面硬撼。 陈铁生和陈铁养两兄弟早早就选定了狙击位置,除去要盯死那两挺重机枪,不能让他们倾泄火力外,两个人还要负责支援整个小队的突击,对于没有助手的他们来说,这个任务真的算是很艰巨。 周善军亲自带着剩下的其他人,静伏在事先拟定的点,只等孙玉民带领的大部队到达指定位置以后,就立刻发动突袭。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四十的时候,孙玉民他们终于到达了指定的位置,除去一连进入到了攻击状态外,其他的部队只是停下来休息。 拟定作战计划时,孙玉民就没有打算让一连外的其他部队参与朴树岭的攻击战,一个鬼子中队而已,即使是没有刺刀分队的协助,他都有信心在半个小时内拿下,何况还有着这些逆天的存在。 “让周善军开始吧。”孙玉民的语气很淡然,仿似战场对于他,对于他的部队只是个训练场一般。 “老大,还不到三点呢!”林原平提醒了一句。 “周善军他们也是人,同样需要时间,给点提前量,三点的时候,一连就可以发起攻击了。” “是,老大,我马上去给善军他们发个信号。” 林原平说完话就消失在黑暗中,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前方不远处响起了几声癞蛤蟆的叫声。 周善军早就望眼欲穿,约定好的两声蛤蟆叫传到耳中时,他立刻就回应了三声蛤蟆叫。 这三声蛤蟆叫不仅是是回复着孙玉民这边,他已经收到命令,更是散落在各处的刺刀小队队员动手的信号。 早已端在手上的弩,再次在黑夜中发挥了最大的优势,击发出的弩箭如同一枚枚索命符,射入了那些半睡半醒或者是不停来回踱步的哨兵身体里。 在没有消声器的时代,在没有无声枪械的时代,这种做工精致的弩,绝对是暗杀或者是偷袭的最佳选择。 周善军和他的士兵如同黑夜中的幽灵,窜动在鬼子的战壕里,一声声的闷哼不停地在战壕里响起,如若不是弩箭数量有限,周善军和他带的这七个兵至少还能杀死一部分鬼子而不被发现。 陈铁生和陈铁养两兄弟虽然离战场稍远,但是他们的紧张丝毫不亚于突击的另外八人。战友们是出于极度的信任,才会把自己的安全托付给他们,这份重托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住的,陈氏兄弟可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伙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事,所以在这稍显寒冷的秋夜里,他们俩仍是满头的大汗。 周善军已经杀了十几个鬼子兵,可却把自己携带的所有弩箭都用光了,现在他手上拿的是一把还滴着血水的三棱军刺,这把刺刀刚刚才从一个鬼子兵的太阳穴中拔出来,正打算再次插进另一个还呼呼大睡的鬼子兵胸口时,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战壕里,有一个眼睁得圆圆的鬼子兵正惊恐的看着自己,似乎被他的这个举动给吓傻了。 那人离他至少有十米开外,自己冲过去杀他,绝对会惊醒其他人,可不杀他,让他反应过来,同样会惊醒其他人。 怎么办?周善军脑中瞬间转过了很多个念头,而且每个念头都是要把这个吓傻了的鬼子兵置于死地,可还没等到他作出决定,这个鬼子兵突然间哭喊起来,口中叫着周善军听不明白的词语。 鬼子兵突然的哭喊,把朴树岭夜幕中的寂静给打破,这凄厉的叫声,不仅把战壕里的鬼子兵给惊醒,更加把伏在战壕下不远的一连给惊到了。黄伟没有一点迟疑,直接从地上爬起,对着自己的士兵喊道:“一连,跟我上。” 鬼子兵的惨叫戛然而止,因为周善军的三棱军刺已经被他甩出,从那个鬼子兵胸前透过,死死地将他钉在了战壕壁上。 制高点上被惊醒的鬼子射手想去操控重机枪,可刚接触到那砣冰冷的杀器,脑袋上就多了个血洞。射手倒下的时候,甚至还能听到两声清脆的枪响,只是他们永远都无法知道,这颗要了他们命的子弹是从哪里射击出来的。 虽然是特设师团,102旅团下面的鬼子兵并不逊于常设师团的士兵,从这处制高点上的机枪射手身上就能看出来,才被击毙两名主射手,副射手立刻就补了上去。陈氏兄弟才击毙重新扑到机枪上的不要命的鬼子兵,立刻又有两人扑了上去,这些深受军国主义荼毒的日本军人,前赴后继的样子一时竟然把陈氏兄弟看呆了,他们俩不约而同的犹豫了一下。可就是这一下,让补上来的两名鬼子兵打响了重机枪,绰号野机脖子的九二式重机枪声,彻底将朴树岭这个小地方的宁静撕得粉碎,也终于把战壕里那些还在迷糊着的鬼子兵彻底吓清醒。 可是这已经不管用了,黄伟的决断,让一连的兵在机枪打响之前,就已经冲到了战壕前不远,密不透风的冲锋枪声,和比雨水还要密集的子弹,无情地泼向了战壕里的鬼子。 这已经完全不是阵地攻防战,自动火器对上三八大盖,孰强孰弱已经不需要表述,以往鬼子对国军一边倒的屠杀,变换成了一连对鬼子的屠戮。 等到孙玉民走上朴树岭鬼子阵地时,时针才指向三点零五分,也就是说一连和刺刀分队从发动攻击到战斗结束,总共用时不超过十分钟,而且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战场不用打扫了,除去机枪和小炮外,其他的都不拿。所有部队,尽最快速度赶往黄其兜。” 孙玉民虽然对突袭朴树岭的过程不太满意,但是好在结果还是完美的。他当即命令刺刀小队在前面带路,四个连紧随其后,急速往计划中的攻击地点黄其兜而去。 就在孙玉民率部突袭朴树岭时,正面的一三九师四二二团开始了对鬼子阵地的佯攻,而预先到达曾家坳和榕树脚的四一七团也在三点整发动了攻击。 一时间,国军和鬼子对峙的阵地一线,到处都是喧嚣的炮火和枪声,漆黑的夜空被不时腾起的火光和燃烧的大火所染红。 任凭鬼子如何精明和狡猾,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有一支精锐的中国军队,此刻已经击破了己方的防线,正在进行着绕后的急行军。 李兆瑛在他的临时师指里心急如焚,佯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耗费了不少人力和物力,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可是仍看不出鬼子有任何溃退的迹象。他为了向部属表达出自己的决心,特意把师指移到了前线附近,用以激励士兵的斗志,可这样的干打雷不下雨的佯攻,哪里能提得起士兵的兴致,如若不是李兆瑛自己亲做表率,估计四二二团都要在前线睡着了。 “师座,那姓孙的靠不靠谱呀?别大家伙忙活了半夜,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四二二团团长有些不爽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远远地朝鬼子阵地对射和打冷枪,这让他理解不了。 “他比你靠谱。”李兆瑛凶了这个发着牢骚的部下一句,正想再斥责他时,忽然看见远处的天空上亮起了三枚红色信号弹。 “他果然做到了!他果然做到了!”李兆瑛有些失态,更多的是高兴,他指着四二二团团长说道:“我命令,你团和四二三团一起,现在马上发动全面进攻。” 第三百章 戴笠手中的把柄(一) 重庆。 曾家岩五十一号。 戴公馆。 戴笠亲手给陈布雷端来一杯茶。 这是一杯雨前龙井,极为爱茶的陈布雷还未伸手接时,就已经闻出来了,可是他现在完全没心思去品这上等的茶饮,而是在盘算着戴笠请他来的目地。 对于这个同受老蒋器重的特务头子,他一直保持着警惕,也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如果不是因为小女儿和那个不让他省心的小女婿,他肯定不会和这个“魔鬼”有过多的接触。 “雨农,你我共事那么久,有什么话直说吧,喝茶估计我是没这功夫了。” 陈布雷是真忙,戴笠非常清楚,不过要说连喝杯茶的工夫都腾不出来,那倒不至于。 “彦及兄,我说你呀,天生就是个劳累的命。”戴笠一副老友的样子,看似是在责怪陈布雷不懂得休息,实则是将他刚刚的说词推脱掉。“你我虽然是党国的肱骨之臣,但也不至于把自己全部埋进去,总得要一点点自己的生活吧!” 戴笠说完话,端起了自己面前的一杯茶,竭开茶碗盖,对着茶水吹了几口气,登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我说雨农,你心大我比不了。前方战事紧,总裁这些天急得茶饭不思,咱们做幕僚的帮不上什么大忙,可是一些简单的军情和政务还是能做的。你不知道,我桌子上的卷宗和电文都快堆成山了。” 陈布雷叹着气说道,他或许是被空气中的茶香勾起了馋虫,也端起了茶碗,一掀开茶碗盖,立时就感觉到了那股特异的芬香,嘴里不停夸赞着:“好茶,好茶,雨农,你这里好茶就是多呀。” “彦及兄,我不像你呀,要替委员长分担不少重担,如果你像我一样闲暇着,也会自己给自己找几个爱好的。”戴笠笑着说道:“如果彦及兄喜欢这雨前龙井,等会让人送到你府上去。不对,应该送到你办公室去,你肯定又是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那多不好意思,陈某受之不恭呀。”陈布雷虽然很喜欢这茶,可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拿的,戴笠未必敢对自己做点什么,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敢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特别是现在,有短处捏在他手里。 “彦及兄,你我兄弟就别那么客气了,这事听我的。”戴笠满脸都堆着笑,他放下了茶碗,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布雷一眼,装作很矛盾的样子,犹犹豫豫地说道:“彦及兄,其实我今天约你来寒舍,是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题来了,陈布雷心中一动,他习惯性地坐直了身子,手上的那碗茶他才饮了一口,又被放到了茶几上。 “雨农,有话但讲无妨,陈某洗耳恭听。” 戴笠再次看了他一眼,跟着又把目光扫到一边,尔后又低头看地,就是没出声,这让陈布雷有些搞不清状况,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怜儿还是孙玉民?” 陈布雷的众多儿女都挺出类拔萃的,特别是大哥陈迟,早已经担当了严父的这个角色,所以陈家晚辈的事几乎不用他操心,除去这个最小的这个女儿,和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丈夫。 “那倒没有,他们都很好。”戴笠说道:“陆曼姑娘的消息我这不多,我特意让安……安徽那边的人留意,那边回复说她很好,所以彦及兄,你不用担心。”他差点就说成了安插在孙玉民身边的人,还好他改口快,把安插说成安徽。 看到陈布雷松了口气,戴笠脸上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可很快又被掩盖住,他接着说道:“至于孙玉民嘛,那可是不得了喽。彦及兄,你来的路上,我收到了一封电文,你看了一定会很高兴。” 戴笠说完话后,起身走到了书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电文,然后走了回来,把它递给了陈布雷。 “这是我收到的几封内容大致相同的电文中的一份,上面的内容的已经证实过了,是真的。” 在陈布雷看电文的同时,戴笠在旁边解释着。 “太好了,太好了,真解气,如果让委员长知道这个消息,他肯定会高兴的。” 陈布雷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电文中的内容震撼到他了,这些天虽然陆陆续续有些利好的消息传来,可怎能和这封电文里的内容相比。 “彦及兄,小弟我虽然不懂军事,但是也能明白,孙玉民这一次真的是立大功了,把日军整整两个师团牢牢地嵌在了赣北不敢动弹。”戴笠算是附和着陈布雷的话了,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可接下来的话更让戴笠感到不敢相信。“孙玉民屡屡都能大败日寇,真是国军中难得的虎将,如果他手上能坐拥薛伯陵等人的兵力,那冈村宁次他还敢叫嚣着要吃下长沙吗!” “雨农,话不能这样说,带一师一旅岂能和率领几个军和战略集团想比较,小婿岂能和薛伯陵相比,再让他学十年,都不及薛总司令分毫。”陈布雷摸不透戴笠脑子里卖的什么药,即使是心里把自己这个女婿夸成了花,嘴上却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不,不,不!”戴笠说道:“彦及,这不是戴某人满嘴胡说八道,你我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孙玉民的军事才能,国军将领中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虽然不太懂军事,但是都能看出来,这次长沙会战,孙玉民大破日军102旅团,让敌寇两个师团的后背完全地暴露在罗卓英部面前,这让他们几乎不敢再往前半步。鬼子三路并进,合围长沙的企图,至少是破灭了一半,彦及你说是不是!” “没错,雨农,你说的太对了,鬼子合围长沙的计划基本上无法达成了。虽然鄂南日军第33师团正向汨罗江上游推进;湘北第6师团、奈良支队、上村支队已突破新墙河、汨罗江两道防线,表面上看来拿下长沙已是指日可待,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一提起当前形势,陈布雷立时滔滔不绝,他说道:“鄂南日军虽到达汨罗江上游,与湘北日军主力会合,但薛岳第九战区的国军主力已经后撤,湘北日军在突破了国军两道防线后,咱们的部队已经不再死守阵地,而是采取且战且退的较为灵活的战术,不断伏击日军。从这两天收到的电文来看,鬼子在湘北已经是寸步难行。日寇上村支队在三姐桥、栗桥陷入国军第54军第14师、第50师伏击圈;稻叶四郎的第6师团一部在福临铺遭第195师伏击,受到重创。昨日,由新市经金井南下的日军稻叶四郎第6师团另一部又在石门痕遭到第195师的伏击,伤亡惨重。虽然,第六师团另一部于今日突破了国军在捞刀河的阵地,并且占领了长沙以北30多公里的永安市,但是他们不敢再往前一部,长沙近郊可是有着国军六个师在等待着。” 陈布雷说的眉飞色舞,最后他又说道:“强弩之末你知道吧,占领永安的鬼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旦稻叶四郎和冈村宁次知道赣北的战况后,肯定会全线撤退。没有101和106两个师团的助力,他们也怕第六师团和第三十三师团被薛岳的几十万部队合围。现在冈村宁次,既担心赣北的101、106师团被罗卓英部合围,又担心第6、33师团的安危,所以我敢肯定,出不了几天,他们就会缩回原先的地盘上去。” “彦及,委员长有你在身边,可真的省了不少心和事。”戴笠不是个傻人,岂能听不懂这番战局分析,他不在乎日军是否能再从永安向长沙攻击,他关注的重点是陈布雷如同心中有一面地图一样,能随口就把大战况说出来。 “哪里,要说替总裁省心省事,还是雨农你的军统算这个呀。”陈布雷可能是高兴,他难得的向戴笠树起了大拇指。 “彦及兄,孙玉民立了如此大功,你说委员长会怎么赏他呢?”戴笠的话又扯到了孙玉民身上,他眼睛里比先前多了些东西,一直在盯着满脸兴奋的陈布雷。 “什么大功不大功的,他是个军人,上阵杀敌是他的本份,难道总裁不给奖赏,他就不带兵打仗了吗?”陈布雷还没发觉到异样。 “彦及兄,其实我把你请来这,不是帮着吹嘘孙玉民的这次战功,而是……” 戴笠没有把话说完,他这是想看看陈布雷的态度。 果然,陈布雷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本来就是,如果只是单纯的告诉他孙玉民这次又立了如何如何的大功,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拉到他住处来,肯定是有着不方便在委员长侍从室说的话要讲。 “雨农,你看看,我都老糊涂了,一看到捷报,就失了分寸,惭愧惭愧。” 陈布雷本来说得口渴了,刚端起茶碗,正要喝上两口,却又被戴笠的这番话说得放了下来。 “彦及兄,你先喝口茶,边喝边听我说吧。”戴笠的话已经让陈布雷完全没有了饮茶的欲望,听到他这样说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重又端起了茶碗。 “彦及兄,还记得几日前,我在你办公室跟你说的那件事吗?” “记得,你说的赣北战事,日寇102旅团虽然被击溃,但是仍被鬼子骑兵大队救走大部。鬼子的战斗力真的是强悍呀,短短的几天内,重又建立起一道防线,不过这次是真正的被击垮了,也算是替国军出了口恶气了。”陈布雷怎么会不记得那天戴笠说的事,只是他不想提起来,怜儿还在霍山,自己没有想法设法去救她,而是帮别人一起隐瞒着她丈夫,这是亲爹做的事吗? “彦及,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何必装糊涂呢!” 戴笠有些不悦了。 “那是什么?雨农,你就直说好吧,别让我一个老头子东猜西想的了。” 陈布雷虽然被点破,可他并没有尴尬,仍旧装糊涂来掩饰自己内心对女儿的愧疚。 “好吧,彦及,之所以找你来,是要跟你说,我在安徽那边的人发来消息,日军第六十五联队和孙玉民留在霍山的部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戴笠说道,他看到陈布雷仍是在装糊涂,故意在话后又说了一句:“前几天我专程去告诉过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嗯,我记起来了。”陈布雷这些天一直在挂念女儿,怎么可能会忘了这件事,只是他心中有着很多的愧疚,在自欺欺人罢了。 陈布雷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份心思,却被戴笠误解了。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击溃日军第六十五联队的吗?”戴笠抛出了问题,他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陈布雷,观察着他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不知道,还没有收到战报。”陈布雷回答的很快,几乎没有任何考虑。 “当然没有那么快呈上战报,因为这场仗是他们和新四军一起打的!” 戴笠的话如同在一汪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石头,在陈布霍心里立刻激起了涟漪,他知道戴笠的心思,更了解他的手段,也算是明白了这个大特务头子让自己来的原因了。 “新四军?他们怎么会和新四军搅到一起?”陈布雷嘴上虽然是惊问着,但实际上心里早就能确定戴笠说的是事实,当初老蒋还因为新四军四支队和孙玉民走得过近,一怒之下利用叛逃的杨克志和曹玉福,找借口和机会除掉了四支队高司令。从高司令的这件事情上来看,不仅孙玉民,连他的部属和新四军关系很密切都是事实。 “这你就得问孙玉民了,他和他的部队是什么情况,外人怎么会知道。” 戴笠嘴角上又闪现了一下诡异的笑,与其说是诡异,倒不如说是狡黠。 “按照雨农你的说法,击溃六十五联队是新四军的部队和孙玉民的部队。那我就觉得奇怪了,张义纯的四十八军,错,他现在升任二十一集团军副司令了,区寿年的四十八军176师不是就在孙玉民部周边吗?怎么前去救援的反而是新四军?” “这你也得自己去问张义纯和区寿年,戴某也不清楚。” “雨农,在我面前就别藏着掖着了,如果连你都不清楚,那有谁能知道?” “哈哈……”戴笠笑了起来,说道:“彦及,你过奖了。据我所知,张义纯不是不想去救,只是因为田中静一的十三师团突然转向安徽,不得已才将176师拉走,部属到别的地方。” “唉,雨农,就算是田中静一率部回皖,可是从鄂西南出发,再怎么快,也得是几日甚至是十日之后,这和去救援孙部扯得上关系吗?张义纯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不去救援的理由而已。” 陈布雷虽然不清楚张义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很少有色眼光去看人,可一牵扯到女儿和女婿,他忍不住说了两句气话。 第三百零一章 戴笠手中的把柄(二) 陈布雷和廖磊是有些交情,但对于张义纯他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本来就没什么好感,现在有了这一出,日后就算是不整治他,也会找机会为难为难。 “彦及兄,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大多数的国军将领都抱着保3存自身实力的想法,张义纯等人自然也会是一样。他派他兵去救援能捞到什么好处呢?一无上峰命令,二无利益可图,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去。”戴笠颇有兴致地分析着,笑眯眯地样子,完全不似让许多人胆战心惊的大特务头子。 “唉,党国就是毁在这种思想上,如果每个人都抱着自扫门前雪的心态,百万国军将士迟早都会给鬼子一口口吃掉。” 陈布雷气乎乎地喝了口茶,又将茶碗重重地放到了茶几上。 “也不尽是如此,176师师长区寿年亲自率领了一个团去救援,只是未能堵住日军六十五联队溃退的口子,他还算是不错了,能够在刚提升为军长的情况下,亲自带部队去救,说起来,孙玉民还得欠人家一份情。”戴笠手上消息来源很广,像这些事情他知道的远远多过陈布雷众人。 “是啊,多聪明呀,如果孙玉民的部属被鬼子吃掉了,他们会说,派援军去救了,而且是军长亲自带兵去的,只是没救上而已;如果孙玉民的部属反过来击溃了日军,他们则会乘机分杯羹,好歹是击溃一个鬼子联队呀,这功劳不小了。”陈布雷还在生气,他的这些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讥讽张义纯和区寿年,其实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彦及兄,不管人家是个什么想法和目地,但至少是人家去救了,这是个事实。”戴笠话锋一转,又说道:“孙玉民的部属和新四军四支队走得很近,也是个事实,这件事情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办呢?” 此时虽然是国共合作时期,但是陈布雷太清楚了,老蒋绝对不会容忍手下的嫡系和那边扯上关系,哪怕那个人是他陈布雷的女婿。忠心不二,这是老蒋容纳自己的嫡系的红线,如果谁敢践踏这根红线,敢越雷池一步,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本来孙玉民身上就产生过非议,那边派出了人员想来策反他,虽然未成功,但生性多疑的老蒋还是做出了一些试探。 如果现在孙玉民这边又和新四军扯上关系,那老蒋的这份信用和耐心还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彦及兄,你在想什么呢?”戴笠见陈布雷没有回应他,又追问了一句。 “我在想,这件事情和孙玉民有什么关系!”陈布雷第一句话就把孙玉民拎出了怀疑的圈子,本来就是,为了向他隐瞒老巢被鬼子攻击的事情,戴笠和自己煞费苦心地把这个消息给封锁了,别说他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和新四军并肩作战了,就算他知道,这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我也知道未必和孙玉民有关系,但是委员长可不会这样想。”戴笠直接点出了重点,他说道:“按照惯例,新四军打了如此大胜仗,肯定会来捷报的,只是他们会先汇报到延安那边,得到允准后才会有捷报到咱们这边来。一旦他们的捷报里提到这件事情,就算你和我想要替孙玉民开脱,都肯定没机会了。” 戴笠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看着陈布雷,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读到什么信息一般,可是让戴笠很失望,陈布雷除了仍有些气愤外,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反应。 “彦及,你就不担心吗?一旦委员长知道了孙玉民的部属和新四军的关系,后果会很严重,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关系?什么关系?就因为新四军过来救援了,他们之间就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了?”陈布雷时刻都在警醒着自己,他来之前就料到戴笠会有什么陷阱让自己踩,现在果然来了。戴笠和自己说了那么多,目的就是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不经意间,跳进这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只要他陈布雷说声担心,亦或是询问怎么办,那么好了,孙玉民这个通共的帽子恐怕是摘不下来了,连他陈布雷也会大受牵连。 “难道你认为他们之间没有关系吗?”戴笠脸上的笑就没有消失过,虽然他心里在大骂陈布雷是老狐狸,可是他面上仍是带着笑容,这或许就是人们心中常说的笑里藏刀吧。 “那是当然。现今国共两党是统一战线,枪口一致对外。新四军虽然是共cd领导下的队伍,但是他们也是友军,同属于国军战斗序列。我不认为紧急时刻,友军前来救援,有什么不对。难道非得扯到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上去才对吗?戴大局长。” 陈布雷本来口齿就在戴笠之上,讲起道理来,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陈布雷的话听着有几分火药味,而且把矛头指向了他,但是戴笠似乎仍没有生气,他笑眯眯地看着陈布雷,又扔出了那句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我们怎么想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委员长会怎么看。” 戴笠的话一刀见血地堵住了陈布雷的嘴。是啊,这才是最重要的点,不管自己是否相信,也不管戴笠背后有什么诡计,最终还得看上面的那位会怎么看。 一想到这一点,本来还有几分强悍的陈布雷,如同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瘫坐到了椅子上。 “彦及兄,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帮你处理好这件事情。毕竟戴某手下的消息来源,委员长还是很相信的。戴某敢打包票,不管新四军那边的战报怎么说,咱都可以把事非颠倒过来。” 戴笠的话像一个美丽的泡泡,很让人心动,可是陈布雷清楚,这是姓戴的诱饵,目的还是一样,就是想让自己默认孙玉民和新四军那边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雨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对老夫的关心。按理说我应该和你好好商讨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可是,我现在突然间想明白了,不管这件事是孙玉民的部属私下和新四军有交际,还是被动的和他们有交际,也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孙玉民的授意,不管他倒底有没有和新四军那边,有没有说不明白道不清楚的关系,我都不想去管了。如果总裁需要他孙玉民继续带兵打仗,自然会对他放心;如果说总裁有顾虑,那我就把他小两口带到身边,让戴局长的手下天天盯着,这总是可以了吧。总之,以后我都不想再去管孙玉民的事,你也别把他的事讲给我听了。”陈布雷如同一个失去寄托的孤寡老人,干瘦的身躯依靠在椅子上,没有先前的半分风采。 “这……” 戴笠被陈布雷的这些话堵住了嘴,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下去。原本以为,陈布雷爱女护婿心切,会不自觉地掉到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可未料到他居然把这件事撇得干干净净,而且还顺便把孙玉民从红线边拎了回来,这份心智真是常人所难比拟,真不愧是委员长身边的头号智囊。 “彦及兄,你对党国、对委员长的忠心,戴某真是佩服之极。”戴笠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的话也不似先前那般绵里藏针。 “雨农,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陈布雷挥着干瘦的手臂说道,他看出来戴笠很失望和懊恼,虽然不明白这个大特务头子,为什么一直要纠缠着孙玉民,可这一刻他的心里有着大胜而归的快感,戴笠虽然连设了两处陷阱,可是都被自己轻易化解,能不爽吗! “彦及,既然你不想提孙玉民,那咱们来聊聊陈琏姑娘吧!” “怜儿怎么了?” 陈布雷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陆曼并没有在这场战事中出事,如果有的话,戴笠是不会和自己扯这么久,早就已经讲出来了,所以此刻他并不是特别的担心女儿的安危,这句话只能算是随口的一声敷衍。 “据我所掌握的消息,她很有可能加入了……共党!” 戴笠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把陈布雷心中最珍贵的宝贝推到了台前。 虽然戴笠在孙玉民身边安插着人,那人也知道陆曼的真实身份,可因为种种原因和考虑,她并没有把把陆曼是那边的高级干部的事情报告上来。而知道陆曼是四支队干部的特务,又不知道她和孙玉民是何种关系,更加不知道她会和陈布雷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会有什么关联。 很多因素导致戴笠时至今日仍然不知道,陆曼早已经是我党的高级干部。他手上有的还是当年海燕叛变时所说的,陆曼有可能是共cd员的消息。 “雨农,饭能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这个小女儿虽然是有些刁蛮任性,但她还是有着军籍的。我陈家家教虽算不上严苛,但是她若是能在我眼皮底下入共党,那你就太小瞧了陈某人;她南京结识孙玉民以后,就一直夫唱妇随,更是不可能加入到那边。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她什么时候加的共党,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共党,只要你能拿出来,我当面结果了她。” 陈布雷表面上有些气急败坏,实则是稳若泰山。戴笠这个人他是很了解的,如果他真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才不会和自己在这浪费口水,早就已经呈到了老蒋那去了。 “彦及兄,不是戴某危言耸听,实则是防范于未然啊。”戴笠何尝不明白陈布雷吃准了自己拿不出证据,自己之所以和他有这番会谈,实则是受老蒋的指示。像孙玉民这种能征善战、手握重兵又名气甚大的战将,特别是还深受老蒋器重,算得上嫡系的将领,如果真的和那边扯上关系,所产生的影响,绝不会逊于一场战役的失利。 “国军这么多的将领,如果每个人你都要这样防范于未然,那就算把你军统的人全部派下去,我看都未必能起到作用吧。” 陈布雷此时此刻更加能确定,戴笠手中压根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还好自己没有走进他挖的坑中。 “孙玉民和他们不同,彦及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手上有人证,可以证明孙玉民和共党那边有瓜葛。” 戴笠见无法说服陈布雷,决定拿出自己手中的“王牌”,这是他抓住的孙玉民的所谓的“把柄”。 “哦,我倒想见下,你的人证能说些什么。” 陈布雷听到他说有人证时,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就镇静下来,身子也坐直了,刚刚的颓废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陈布雷,这才是戴笠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的陈布雷。 “让她进来。” 戴笠有些恼怒,他如此聪明,岂能不知道陈布雷此刻的想法,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跟着几声碎碎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齐耳短发,一身新派学生打扮的女孩走了进来。 陈布雷不认识这个女孩,他从未见过这人。如果陆曼和孙玉民在场,肯定会认识这个女孩,她正是和邓秀芬、张全他们一起陪陈芸去找孙玉民的海燕。 “戴局长好,先生好。”海燕怯生生地向戴笠和陈布雷打着招呼。 这招呼不打也罢,打了招呼后更加让陈布雷心生怀疑。这个女孩明显是和戴笠相熟,虽然装着很畏怯的样子,但是她看戴笠的眼神并不像阶下囚那般害怕,反倒有着下属对上级那种特有的崇拜和敬重。 很明显这个女孩已经成功地被戴笠洗脑,成功地被他纳入了军统的队伍中。 “彦及兄,我来介绍一下,她叫海燕,是我的人抓获的一名共党份子,不过现在她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加入到了我们军统,现在也是党国下面的一份子。” 戴笠的话印证了陈布雷的猜想,他听到了戴笠这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话时,很想笑出来,只差没说,从军统出来才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 “陈主任好!” 海燕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刚进来时还装着有些畏怯,现在完全是一副很自然的样子。这让陈布雷又心生疑惑,这个女孩绝不会只是军统特务这么简单,她看戴笠的眼神明显不对,有着几分暧昧在其中。戴笠生性风流,这早有耳闻,只是陈布雷不理解,戴笠坐拥胡蝶这等绝色美女,怎么会看上这个没有几分姿色的小女孩。 “海燕,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和陈主任说说吧。”戴笠的话虽然是说给海燕听,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没有离开过陈布雷半秒。 第三百零二章 姜还是老的辣 戴笠明显和这个叫作海燕的女孩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当他要她向陈布雷说说孙玉民的事时,她没有像常人一样战战兢兢,反而是双脚自然并拢,抬头挺胸,手举到了胸前,又被戴笠的一声干咳给惊得放了下来,有些尴尬的说了一声:“好的,戴局长”。 陈布雷虽然不是军人,但是长期和这些高级将领打交道,岂能不知道海燕刚才的那些动作是习惯性地,她是打算要给戴笠敬礼,却被那声干咳给阻止了。 经过了这短短时间的观察,陈布雷至少发现了三处疑点,首先,这个女孩或者把她称作女人,这个女人的身份倒底是不是从那边叛逃过来的?军统有这样的传统,指鹿为马的事情他们可没少干;其次,就算这个女人曾经是那边的人,那她有没有接近过孙玉民或者说孙玉民身边的人?这是个很大的问号;第三,戴笠和这个女人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要么这个女人是他很器重的人,是他手上一颗很重要的棋子,要么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红颜知己,他让这个女人出来做人证,倒底是有着什么企图,包括今天让自己来,到底想干什么,这些都是大大的问号。 关于海燕这个女人,这是陈布雷这个文人的想法,换作带兵打仗的大老粗,肯定张嘴就会说,这妞肯定是戴笠的相好。 “陈主任您好。”海燕朝向了陈布雷,温雅地打着招呼。 “你是延安那边的人?”陈布雷对于这种叛逃的人向来没有好感,不管是背弃党国去到延安,或者是投奔汪伪和伪满洲国,亦或是从那边投到他这边来的人,他都有瞧不起,在他的思维里,从一而终才是最为正确的,哪怕选择是错误的,也必须为这个选择付诸终生。陈布雷是这样想,他也是这样做,后来当老蒋下野时,他自缢在书房,也算是愚忠吧。 “陈主任您说错了,我以前确实是共cd那边的人,但现在是党国的人,是军统的人,是戴局长的人。” 海燕的话说得很自豪,这让陈布雷很是惊奇,也很纳闷,他不知道戴笠用了什么手段,能够让一个赤色份子,在短时间内背弃自己的信仰,背弃自己的组织,还在人前趾高气昂、骄傲地表露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他真的有些佩服戴笠,从这个女人身上,他能看出戴笠的工作是有成效的,不仅震摄了很多国军内部三心二意的军官们,也遏制住了那边的人的渗透。 “戴局长说你是那边派来策反孙玉民的,对吗?” 陈布雷本不想和这个戴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女人废话,可突然灵机一动,正好可以绕绕这个涉世未深的女人,给戴笠点颜色瞧瞧。 “您可以这么理解。”海燕看了戴笠一眼,见他点头了,她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们一行七人,从那边奔赴豫鲁边界,目的就是去到孙将军的身边,伺机策反他。” “七人?这么大的目标,你们就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去到孙玉民的身边,就不怕军统中统,真当戴局长和徐局长是吃干饭的吗?” 陈布雷虽然是在嘲笑面前的这个女人,实则是趁机奚落了一下戴笠。 “不瞒陈主任您说,接受任务时压根就没有想会不会被抓之类的情况,不是正好在国共合作时期内嘛。” 海燕的说法合情合理,让陈布雷也无法找出毛病来。 “那你们七人是以谁为首?你的任务是什么?” “陈芸姐!”海燕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背弃了组织后,她并没有过多的愧疚,那是因为她本来年纪就小,虽然受到了马列主义的影响,但其实还未深入到她的骨髓里,还远谈不上信仰、理想之类的,可能她下意识里只是觉得,对不起陈芸和邓秀芬这些身边的人而已。 “陈芸?”陈布雷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疑惑地问道:“她是什么人?” “她是孙玉民的相好,是认识在你那个宝贝女儿之前的。”戴笠插了一句,他先前被陈布雷奚落了一下,此刻算是找到时机赚回了面子。 “你别插嘴,让她继续说下去。”陈布雷完全没有去想戴笠插话的原因,直接扔了句话过去,把戴笠给噎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们一行七人被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分工明确,陈芸姐是组长,负责主要工作,秀芬姐协助她,而我主要负责电台联络,另外四个男同志则是担任着保卫和跑腿等杂活。” “你说的那个叫陈芸的,她是怎么和孙玉民认识的?还有她到孙玉民身边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她、秀芬姐还有我,都是南京城里女子公学的学生,南京城破前,钱老师把我们八个女学生托付给了孙长官,那时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好像听说他们是一见钟情。”海燕不知道孙玉民结婚的事,陈芸和邓秀芬没有告诉过她,戴笠也没有和她讲过孙玉民的事,她也没有主动去打听过关于孙玉民的这些事,或许是因为她的心思用在了别处,才会导致她没有去想,为什么戴笠会让她在这个陌生的陈主任面前去说孙玉民的事情。 “一见钟情,好一个一见钟情。”陈布雷有询问过陆曼,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去深爱孙玉民,陆曼的回答很简单,一见钟情!她说自野战医院见到那个腹部插着一把鬼子刀的孙玉民时,就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了这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现在他又听到了一见钟情这四个字,而且更为惊奇的是,这四个字后面的男人还是同一个人,这如何让他不气愤。 海燕不懂陈布雷这句话的意思,但戴笠明白呀,他心里冷笑了两声:你这只老狐狸,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后来,我们从南京逃了出来,在武汉分手后,孙长官让他的警卫员带着四个兵,把我们送去了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又一路把我们送去了西北。” “过了大约有两三个月,突然有一天,那边的l部长突然间就把我们七人派出来,目的地就是刚刚我所说的鲁豫交界处。” “你说的那个l部长是不是……” 陈布雷虽然常在老蒋身边,但是龙潭三杰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 “是的,就是他。”海燕十分窦定,她说道:“他现在是延安那边的社会部部长,主管着情报这一块。” 海燕说话的时候,看了戴笠好几眼,生怕自己讲了什么不对的话,让他听了生气。 而陈布雷也在海燕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戴笠,眼神中带着挑衅,似乎在说:听到没,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国共两方的最高情报长官都见过。 “你说的那个l部长,他有当面对你们下达策反孙玉民的任务吗?”陈布雷丢出第一个雷,按照他的想法,如此机密的事情,不可能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就算这个任务是真实存在的,她们七人中也不可能会全都知道,如果料想不错的话,应该只有那个叫陈芸的女人知道,其他人只是配合她,未必清楚任务的详情。 “没有。”陈布雷的猜想果然没错,海燕摇头否认,她还不知道自己一步步被陈布雷诱导着,偏离了自己的思想。 “那你说的那个陈芸有对你说过,她是奉命去策反孙玉民的吗?有对你说过她的任务就是去策反孙玉民吗?” 陈布雷这个问题其实和上个问题的性质大同小异,以他的人生阅历和经验来猜想,就算这个女人所说策反孙玉民是真,她的那个组长陈芸都不可能会直白的把任务说给她们听,就算她不为自己和她小组成员考虑,她都会为孙玉民去考虑,毕竟人家是国军师长,一个不小心走漏消息,就会害到他身首异处。 “没有!”海燕的回答再次证实了陈布雷的判断。 “那你是凭什么认为,这个叫陈芸的女人来到孙玉民的身边,就是为了策反他?” “我……”海燕哪里是陈布雷的对手,一时无言以对。 “策反孙玉民的任务是你以为的对吧,你看到那个和陈芸的女人,千里迢迢地带着你们来到孙玉民的身边,就主观上认为是来策反孙玉民的,你说对吗?” 陈布雷再次抛下一个雷,不管她说对或者是不对,都是在否定她自己,否定策反孙玉民的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对,我是这样想的。”海燕以为陈布雷是在为自己开脱,刚刚她看到戴笠已经些不悦了,连忙回答,可一说完这句话后,看到戴笠的脸色铁青,才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忙又回答:“不对,策反孙玉民就是我们的任务。” “哈哈哈……” 陈布雷笑了起来,他说道:“你连什么任务都不知道,就凭主观猜测,就说是来策反孙玉民的,真是可笑。” 陈布雷的这句话让海燕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本来她打算给戴笠涨点脸,却未料到被这个干瘦的老头子给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那好,我再问你,既然你说这个任务是你猜测的,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会这样猜?” “我……” 海燕再次无言以对。 “回答不出来?那好,我问你,你所说的这个任务完成了吗?” 这是陈布雷抛出来的第三个雷,他明知道孙玉民没有被策反,即使是脱离了国军的队伍,去到一个山沟沟里面,都没有去加入到那边,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就算这个女人所说的任务是真实的,那这也是个失败的任务,不管她怎么回答,戴笠都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再次拿这件事情和这个女人,纠缠自己和孙玉民。 “没有!”海燕回答这句话时,已经低下了头,她在陈布雷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功,说了这么多,她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是个错误。 “那个陈芸不是让你甄别一个人的身份吗?而且你也听到她和邓秀芬说的悄悄话吗?” 戴笠终于忍不住插嘴了,他一直都知道陈布雷很厉害,可是没想到他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本来自己拉出这个人证就是迫不得已,并没有实打实的胜算,现在好了,被这老东西一张嘴就全然说得翻盘。 “对,对,对,她让我甄别过一个人的身份,后来我收到回电后,就送了过去,陈芸姐在看到那封回电后,当时就流泪了,秀芬姐也默不作声。当天晚上,我隐隐约约地听到陈芸姐和秀芬姐在大吵,其中说道“为什么拱手相让”,还有“任务有人替我们完成,何必还呆在这里”等等,其他的就听不清楚了。然后第二天,我们就离开了孙玉民,后来我们就听到了他和别人大婚的消息。” “甄别身份?”陈布雷不明白她说的什么,疑惑地看向戴笠。 “这是特工常用的一个方法,如果怀疑某个人是己方的人,就会向总部寻求甄别,来验证是否属实。”戴笠回答道:“海燕所说的是真的,根椐她所掌握的电台频率和密码,我们至少摸清了他们两条线上的人,如果现在不是国共合作时期,我肯定会把这两条线一网打尽。” 戴笠的这番话无疑是在替海燕撑腰,也是在向陈布雷表明,他戴笠没有傻到连一个女人的话的真假都分辨不出来。 “陈芸姐让我甄别的是一个数字09。”海燕在戴笠的指引下,终于回到了正途,她说道:“陈主任你可能不知道,09这两个数字的意义有多大,它代表着在那边的特工间谍中的重要性,也可以说这个数字代表的人是那边秘密战线上的第九号人物。” “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说孙玉民的身边,有一个延安那边的代号09的高级间谍,对吗?” 陈布雷问道,他本稳操胜券,可戴笠随便一出声,就扭回了局势,虽然自己未必会输,可也产生了不想和他过于纠缠的想法。 “是的,而且还是个女的,极有可能是孙玉民的妻子,那个叫陆曼的女人。” 海燕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陈主任就是陆曼的父亲,她讲出这些话时,还得意洋洋。 “哈哈哈……”陈布雷再次笑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雨农,这就是你今天叫我来的目地?” 戴笠这会真有些尴尬,他恼羞成怒,喝斥着海燕:“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跟着又满脸堆着笑对陈布雷说道:“彦及兄,你别听她瞎说,陈姑娘怎么可能是那边的人。” “我没有瞎想,如果戴局长认为小女是共党的人,大可去总裁面前说出来,最好是带上这个疯女人。延安那边有没有个代号09的高级间谍在孙玉民身边我不清楚,这个06是不是我的怜儿我也不清楚,但是你戴局长不是有特务安插在孙玉民的身边吗?好像还不只一个,我说的对吗?戴局长,怜儿是不是共党,孙玉民有没有投共,你应该清楚得很吧!” 陈布雷说完这番话后,直接起身往外走,临出门时仍余怒未消,大声地哼了一声。 第三百零三章 偷着乐 望着陈布雷拂袖而去的背影,戴笠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原本带着笑容的面孔忽然间变得异常的狰狞。 海燕的心里突然冒出一阵寒意,她可是见识过这个大魔头的手段,虽然自己现在算得上军统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戴笠气急败坏之下对自己施以惩戒。 “局座,我……” 海燕怯生生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可又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讲下去,犹豫中听到了戴笠冰冷的声音:“不关你的事,是我太小瞧了陈布雷,你下去吧。” “是,局座。” 海燕长舒了一口气,她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回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戴笠虽未责罚海燕,但是并不代表他的怒火已逝,在椅子上小坐了一下后,他突然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去吧赵处长找来。” 他说的赵处长就是被外人称为军统四大金刚之一的赵理君,周善军那把精致的小刀就是从他手里所得。 没过多久,赵理君就急匆匆地来到了这里,进门第一句话就在问:“局座,您找我?” 赵理君平时在外面耀武扬威、欺男霸女,显得非常不可一世,但是在戴笠面前却像只温顺的小猫,对戴笠的尊崇和恭敬有加,也换来了他今时今日的地位。 “我问你,薏米草那边怎么最近没有消息过来?” 戴笠的语气中很多的不满。 “局座,孙玉民去江西时,没有带上她,所以就没有什么消息,不过我先前收到她发来的电文,她此时此刻已经在去江西的途中。” 赵理君的回答很难让戴笠满意,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赵理君又说道:“我会一直盯着,只要她发来消息,马上就来报告。” “那两个家伙和我们的人接触上了吗?” 戴笠听到赵理君的后一句话,才稍微舒缓了些,不仅脸色没有先前那般狰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接触倒是接触上了,可是他们似乎都不大愿意配合。” “不愿配合?那是你的功夫下得不够。”戴笠声音又严厉起来,他说道:“你告诉他们俩,如果不愿配合,就把他们俩当初立下的纸据,按下的手印交给孙玉民,我倒想看看孙玉民会怎么处置他二人。” “局座,早就如此威胁过他们二人,可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如果是伤害到孙玉民,那他们宁愿不要自己的命。” 赵理君不敢大声回答,他怕戴笠会因为这句话更为恼怒。 “性子还这么烈,看来是当初咱们的手段没有让他们害怕到骨子里去啊。”戴笠恨恨地说道,他知道这两人很难驾驭得住,放这二人离开其实也是场赌注。 思考了一小会儿,他对赵理君说道:“告诉他俩,我们绝对没有伤害孙玉民的心思。现在要他们俩汇报一个人的情况上来,如果有半句假话,就休怪我把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交给孙玉民。” “是,局座!”赵理君没穿军装,也是站得笔直,声音也很响亮。“您要他们打探谁的消息?”赵理君在以军人的礼节回答完戴笠的话后,又谄媚地询问道。 “孙玉民的妻子,陈布雷的女儿,那个别名陆曼的女人!” 戴笠的话传到赵理君的耳中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要对陈布雷宣战的前奏吗?赵理君不敢去猜,也不愿去想,当初武器城中,孙玉民和他的那些手下,给了他太大的震撼,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 绕后的战术很成功,一三九师在霍山独立支队一团的配合下,彻底击溃了102旅团,先于五十七师到达了预先指定的位置,也迎来了难得的休整时间。 孙玉民并没有战胜后的快感,反而是愁眉紧锁。 黄伟的一连和李天喜的二连不光伤亡过半,连mp38的子弹都已经消耗殆尽,每个人都只剩下了两三个弹夹,虽然听起来说每个人都还有近百发子弹,但相对而吞噬子弹的怪兽,理论射速为500发每分钟的mp38来说,简直就不够一个冲锋。 好在李兆瑛他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打仗的才能,但还算是个实诚的人,不仅全数接纳了一团的全部伤员,而且还给这边阵亡的将士们一笔抚恤金,数目远超过了一三九师自己阵亡的官兵们。答应给孙玉民的补给一分不少地全给,甚至还送来了一笔大洋,说是给一团的兄弟发响。 李兆瑛做得地道,虽然有替商震还债的嫌疑,也不排除就是奉了商震的命令,反正他这样做了以后,孙玉民是不好再说什么,连将官刀的事也不好意思再去提,他生怕自己会一时没忍住,把这把用以来换枪支弹药的宝贝白送出去,偏宜李兆瑛这个家伙。 原本以为稍事休整以后,马上就要被派出去攻击鬼子101、106师团的侧后翼,可是左等右等却一直没有等到李兆瑛这边传达来九战区的消息,连罗卓英也没再催促一三九师和五十七师加紧齐头并进,这大大出乎了孙玉民的意料,原本他以为,鬼子101、106师团是等到一三九师和五十七师已经接近他们的背后,才开始撤退,现在看来,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产生了效应,鬼子的这两个师团,应该是已经提前撤退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次赣北之战,要比历史上的时间提前一两天结束了。也就是说第一次长沙会战鬼子三路合围的企图已经破灭了。 连着休了三天,孙玉民在床上躺了三日,除了吃饭上厕所听汇报,他连屋门都没出过。黄伟和几个连长也是有样学样,带着自己的兵窝在住处,好好的休息,这样其实也挺好,省得出去和友军产生矛盾。倒是周善军和他的刺刀小队没有闲着,毕竟是在人家屋檐下,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到了第四日上午,李兆瑛突然带着两三百号人,来到了孙玉民他们的临时驻地。 当孙玉民听到说,李兆瑛带着两三百号手无寸铁的兵来到这边时,他乐了,心道:这个李兆瑛可以啊,居然真的给我补充兵源来了。 虽然是商震的部队训练出来的兵,未必有什么长处,但无论如何都胜过从伪军中投诚过来的那些吧,所以孙玉民听到他带人来了,他立刻就兴冲冲地跳下了床,往前走了好几步,感到冰凉时,他才发现,自己一高兴,竟然忘记穿鞋了。有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孙玉民才发觉自己似乎有点失态,心一静,慢慢地整理好军装,穿好鞋子,然后才慢悠悠地走出了屋子。 两三百手无寸铁的士兵,整整齐齐地列在晒谷坪上,除去身上的军装和身后的背包外,他们没有一人拥有武器,哪怕是一柄刺刀。 孙玉民倒不担心他们没有武器使用,这两场仗虽然一团没要什么缴获,但是还是留下了几挺重机枪和轻机枪,还有几门小炮,一二连阵亡将士的武器也可以给他们用,再不济伤兵的武器也给以给他们用。他主要的担心是,这些兵们会不会愿意被化整为零,被打散在一团的四个连里,其次才是这些士兵的军事素养,能不能跟得上老兵们的节奏。 相对于孙玉民来说,他不信任这些兵们,至少是现在,他还不是很信任这些兵。 而这些兵也忘不了今天的这一幕,挂着少将军衔的李兆瑛陪同着只有下士军衔的孙玉民在检阅着他们,几年以后,这些兵中已经升任连营长的人,一说起这次的相见时,个个都摇着头说:“我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年轻人,会成为自己一生中的骄傲。” “孙司令,我给你补充的这些兵源不赖吧,都是江西兵,吃苦耐劳好战勇敢。”李兆瑛见孙玉民的脸上洋溢着笑,适时地吹嘘着。 “确实不错,有劳李师长了。”拿了人家的好处,孙玉民自然不会冷脸相向,回应他的话语中也是透着高兴。 “孙司令,贵部协助我一三九师打了这两场大仗,损兵折将、耗费弹药不说,连战功都不要,李某已然感激不尽,补充兵源这事如果还做不到,那我李兆瑛岂不是让军中袍泽戳脊梁骨。” 李兆瑛这话说的倒也是事实,虽然不要战功这事孙玉民揣了点小心事,但是像他这样的人,在军中真的是少之又少。 “唉,这样的事情国军中发生得还少吗?”孙玉民叹了口气,说道:“还好孙某这次碰到的是李师长,否则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孙玉民的话让李兆瑛听得很舒服,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细一想,才发现这家伙又在影射兰封战场上商震和孙桐萱俩干的好事。 “孙司令,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这些兵我就交给你了。”李兆瑛赶紧把话题岔开,否则鬼知道这个孙玉民会不会又翻陈年旧帐,到时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没问题,我全收了。”孙玉民对身后早已跟着的邓东平点了下头。有这些给力的兄弟们在,分配新兵的事,他是不会过问的。 两人站在原地,看着邓东平带着几个连长,只忙碌了一小会儿,就把原本站满晒谷场的新兵们分配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些兵原本就是一团的兵一样,这效率和速度让李兆瑛都惊叹了好一会儿。 “李师长,你还有事没?要不要上我那坐一会儿?只是我那里没好茶好酒招待,怕李师长嫌弃。” 这是句客套话,前半句算是邀请,后半句则是明确地表示只是客气而已,并不是真的邀请。合作打了两场仗,李兆瑛的表现还算是不错,孙玉民也较为满意,可是他就是对商震的部队没有什么好感,才会一直对人家李兆瑛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去叨扰了,孙司令,我这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李兆瑛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话,忙摆手找了个借口。 “那我就不远送了。”孙玉民也懒得和他废话,借坡下驴,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要走。 “等一下,孙司令。”李兆瑛本来也要走,可突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忙开口叫道。 “你还有事?”孙玉民停住了脚步,看向了这个重又挂着少将军衔穿上将军服的一三九师师长。 “刚才只顾着和孙司令说新兵的事,把正事都差点给忘了。” 李兆瑛忙解释道:“今日收到九战区司令部电文,五十七师和一八三、一八四师将日军106师团包围于甘坊周边地区,然而敌人仗着强大的火力突出包围圈,已经逃回武宁,死守不出,赣北军情已恢复至战前形态;湘北的战事也因101、106师团未能达成和第六、三十三师团合围长沙的战略目标,又陷入了我国军各部的到处伏击,已于昨日大规模撤退;鄂南的日军退回通山、通城一带原防地;湘北日军同时开始向汨罗江北岸退却,国军乘势收复长乐街、汨罗、新市等处。” “也就是说,这场仗已经打完了,咱们胜了是吗?” 孙玉民其实知道第一次长沙会战的情况,原本想利用自己超前的知识改变战局,可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也小瞧了历史自我修正的能力,虽然击溃了敌102旅团,击毙了旅团长工藤义雄少将,可是孙玉民的成就感并没有李兆瑛那般的强烈,反而有些低落。 “是的,孙司令。”李兆瑛兴奋的回答,可他很快就发现了孙玉民的异样,忙问道:“孙司令,你怎么了,难道咱们打了这么大的胜仗,还不值得高兴?” “才区区一个旅团,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全歼101、106师团,活捉了中井良太郎和伊东政喜,才算是大胜仗。” “……” 孙玉民的话让李兆瑛无言以对,两个人的目标和眼光不一样,看到的东西和想要的结果也不一样,追求的目标肯定也是天壤之别。 “李师长,除了通报战情,你还有事吗?”孙玉民又是要走的样子。 “还有,还有。”李兆瑛赶紧说道:“你要的冲锋枪和子弹我已经托人弄到,只是数量不太多,希望孙司令不要怪罪。” 李兆瑛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压低着声音,语气中也是很多的担心,他怕孙玉民听了以后,会不愿意把工藤义雄的那把将官刀交给他。 “有多少数量?” 孙玉民听了以后心都凉了半截,可仍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这是隅居杨树铺领悟到,换作二十师时期,他肯定会当场翻脸,不给人家台阶下。 “德式mp38冲锋枪五十支,子弹十万发,空弹匣一百五十个。” 李兆瑛的话一出,孙玉民本已凉了半截的心又热乎起来,他压制着内心的喜悦和兴奋,面上仍是很平静,冷淡的说道:“也只能这样了,李师长,你的这批武器弹药送来的时候,工藤老鬼子的指挥刀就是你的了,所有的功劳都是你一三九师的,和孙某和孙某的部队,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三百零四章 杀回去 李兆瑛等的就是孙玉民的这句话,他一心想要那把可能改变他仕途的将官刀,所以对于孙玉民和他部属的照顾,已经是做到了他能力的极致。 战报上全是一三九师的功劳李兆瑛一点都不关心,他知道不管孙玉民如何谦让,自己如何掩饰,都不可能把战功全部记在一三九师身上,而将官刀就不同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国家在战场上缴获的第一把,光这个就足以说明任何问题了。 孙玉民不愿和商震的部属过多的纠缠,这段时间虽然是在和一三九师联合作战,但是他并没有和李兆瑛有多余的来往,除去接受了他派人送来的补给外,他甚至都没去过一三九师的指挥部。 表明完自己的态度后,孙玉民再次转身要走,却又听到了李兆瑛的声音:“孙司令,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我说李师长,有事的话一并讲出来行吗?你这样子不觉得累吗?”孙玉民有些不太高兴了。 “孙司令,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 李兆瑛的为难,让孙玉民误以为他想现在就把工藤义雄的刀拿走。 孙玉民对商震没什么好感,对他的部属和部队同样如此,他可不会傻到会在没有见到枪支弹药前,把手中的“王牌”就轻易拱手相让,正打算出言拒绝,却听到李兆瑛先说话了。 “孙司令,我有件事情对不起你,请你原谅。” “什么事?”孙玉民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就微皱了起来,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mp38的问题,生怕李兆瑛会在这上面耍花招和动歪脑筋。 “孙司令,其实我一三九师的电台一直都是好的,并没有损坏。”李兆瑛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这番话。 “这我知道了,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孙玉民听到事情和自己要的枪支弹药无关,立刻放下心来。一三九师电台没坏的这件事情,他早就清楚。凭着刺刀分队这些变态们,这点芝麻蒜皮的事情,如若孙玉民都不清楚的话,那他还谈什么带兵打仗。孙玉民只是以为,李兆瑛只是不想让他的人去接触到一三九师的秘密,毕竟那里是别人家最为机密的地方。 “你早知道了?”李兆瑛显然怔了一下,他很快又接着说道:“孙司令,我也是处于无奈中,上峰不让我把消息告诉你,明令不要让你的人接触电台,我真的没有办法。真的感谢你体谅我的苦衷,孙司令,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不仅是个大英雄,更加是个好兄弟,李某能结识你,真的是三生有幸。” 这哪跟哪呀,孙玉民被李兆瑛搞糊涂了,他只是不想让人家为难,毕竟现在所有的补给都是人家在提供,人家有点私心,那是很正常的,现在怎么会扯到大英雄和好兄弟上,而且还牵涉到上峰的命令上,这太让孙玉民不能理解了,他心里充满着疑惑,问道:“李师长,你能讲具体点吗?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孙司令,你的部属都很厉害呀,日军六十五联队全力进攻杨树铺,却几乎被全歼,如果我一三九师有这等战斗力,我作梦都笑醒。”李兆瑛从孙玉民的那句“我早就知道了”的话中,以为他知道老巢被攻击的事情,所以才会出声恭维。 “你说什么?” 孙玉民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后,他几乎是极限速度的转身奔回来,双手抓着李兆瑛的手臂,反应大大出乎了李兆瑛的意料。 “鬼子六十五联队进攻杨树铺……”李兆瑛显然被孙玉民的这个举动吓到了,他怯怯地回答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 孙玉民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毕竟人家李兆瑛好歹是个少将师长,他一个“下士”就这样抓着人家的双臂也不太好看。 “攻击102旅团前,就得到了上峰的指示,不准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李兆瑛回答道。 “是李竟容还是商震的意思?” 听到老家出事,孙玉民的眼中快要喷出火来,脑中下意识地以为这又是商震他们搞的鬼。 “不、不、不!”李兆瑛怎么会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忙否认道:“这是九战区司令部和罗总司令的意思,和商总司令和李军长没任何关系。” “你先前说他们击溃了鬼子六十五联队,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日军十三师团六十五联队在杨树铺一役中,伤亡惨重,” 孙玉民听到了他的回答,先前的怒火消了一大半。他对自己的部队还是有信心的,凭借着杨树铺的坚固工事,再加上文智和铁胆他们这些人在,不说击溃鬼子,但是守到友军来援那肯定不是很难的事情。区寿年的176师可是不远,张义纯的48军可就在立煌,只要杨树铺能守两天,鬼子肯定会被一锅端掉。 看来这次算是欠下张义纯和区寿年的情份了,回去以后得登门拜访一下,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孙玉民还在想着回去后,拿什么去感谢张、区二人时,耳中又听到了李兆瑛的话语。 “孙司令,做兄弟的有番肺腑之言,希望你听了别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杨树铺打了胜仗他高兴都来不及,此刻心情好着呢,怎么会生气。 “咱们虽然和新四军同属于国军序列,但还是有区别的,特别是你,可以算是委员长的嫡系,正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时候,可你为何偏偏要和他们走得那么近,听说上面很恼怒,你可得小心点。” 李兆瑛的这话又说得孙玉民莫名其妙的,怎么扯上了新四军,可一转瞬,他就马上明白了,协助杨树铺击溃鬼子六十五联队的不是区寿年的176师,更不是张义纯的48军,而是共cd领导下的新四军,且极有可能是离杨树铺最近的新四军四支队,是这支前不久还处于动荡中的新四军部队。 “孙司令,你可千万别对上面说,是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你,李某可比不得你,如若惹恼了罗卓英和薛疯子,那就真的是完了。” 李兆瑛的话有些装可怜,但孙玉民明白,这是向他表功的意思,所有的人都隐瞒着,单单只我告诉你,你可得记着这份情。至于说怕怪上峰怪罪,那纯属扯淡,只一句话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且不说自己不会说是他告诉自己的,单单就凭他隐瞒了这么久的时间,就足可以证明,他是“清白”的。 “行了,李师长,你把心安安稳稳地放肚子里就好了。”孙玉民知道李兆瑛的心思,说的这句话算是配合他装了一下,现在他虽然知道文智那边已经转危为安,但是他还是想了解多一点情况,开口问道:“你能告诉我倒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从几封电文上知道了一点点。”李兆瑛回答道:“日军六十五联队围攻杨树铺,然后新四军和你部的另一个团,对包围杨树铺的鬼子伪军发动了攻击,配合被围在杨树铺里面的部队,打了个大胜仗。” “哦!”孙玉民若有所思,他知道李兆瑛没有骗他,人家也是在这边,除了从电文上得知外,并没有其他的渠道,所以他知道的并不会比自己多多少。 他现在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李兆瑛所说的只是新四军和自己的部队一起击溃鬼子,没有提到哪怕是一句国军的部队,要知道自己离开杨树铺时,区寿年的176师可是近在咫尺,路程不超两三小时。倒底是他们见死不救,又或者是个其它的什么情况,这必须要弄清楚。 经过隅居大别山脚的这近两年时光,孙玉民已经沉淀下来,否则以他当年的个性,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会无所顾忌的立刻率部杀回去。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莽撞青年,他学会了衡量,学会了思考,学会了替别人着想。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无原则的忍让,并不代表他就不会追究。 不管薛岳和罗卓英是什么想法,要李兆瑛向自己隐瞒,也不管张义纯和区寿年是因为什么没有去救杨树铺之难,他们这些人必须要给出答案给自己,否则不管怎么样闹,他都要讨回这个公道。他孙玉民在江西拼死血战,绝不能允许别人在背后算计,以前有过一回了,绝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如果他们给不了自己满意的答案,那么好,这是你们把我推开的,这是你们把我推向新四军的怀抱的,什么后果,什么青任,都见鬼去吧。 孙玉民的内心激烈的动荡着,可是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李兆瑛完全看不出来,这个脸上有着一条刀疤的男人,心里倒底在想着什么,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说下去,正犹豫的时候,听到了孙玉民的询问。 “李师长,你刚刚所说的这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在打高安前吗?” “不是,不是。打高安时收到的电文是罗总司令发来的,只是命令我全力配合你。”李兆瑛说道:“应该是你去过李军长那边之后,他把你到了的情况汇报上去了,可能是查证有没有这回事吧。因为当时我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罗总司令的电报让我觉得很纳闷,后来收到李军长派来的人送来的消息,我才知道你来了。而且当时罗司令只是说全力配合你部,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清楚你的大本营遭到了攻击。”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实情况的?” “是几天以后的战情通报,你还记得那天你说要用电台吗?当天我收到了李军长转来的战情通报,说你留在霍山的部队和新四军联合打了个大胜仗。然后又收到了罗总司令的电报,让我先不要告诉你,也不要给你用电台,省得你知道后会分心。那时正是要打102旅团的关键时期,上峰可能担心你会扔下这边,不顾一切地率部回救吧。” “他们也太小看我了吧。”孙玉民恨恨地说道,他能理解薛岳、罗卓英他们的心思,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张义纯和区寿年不派兵援助。 忽然间,他心里产生一个念头,问道:“最近安徽那边有什么战事吗?或者说二十一集团军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孙玉民之所以会这样问,是他突然间想起,廖磊的身体状况应该出问题了,历史上他就卒于十月,虽然具体日子他记不清楚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就是这个月。而且自廖磊去世后,二十一集团军就频繁和日军交火,直到李品仙奉命主政安徽和二十一集团军,这一状况才有所改观。以他对区寿年的了解和观察,如果不是出现了大的麻烦和事情,他不致于顶着骂名和自己的仇恨,不去救援杨树铺。 “孙司令,你真是神人啊,你怎么知道二十一集团军和安徽那边出事了?” 李兆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正打算告诉孙玉民,区寿年有亲自率兵去救援,可是他的那个方向最后却成了伪军和六十五联队逃跑的缺口。 “那边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孙玉民有些着急。 “日军十三师团突然从鄂西南回兵安徽,好像矛头直指二十一集团军。还有,二十一集团军那边提升了张义纯为副总司令,区寿年为48军军长。”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兆瑛看了看旁边,确定没人偷听后,才小声说道:“区寿年有派兵去救援杨树铺,不过他的那个方向最后被敌人打穿了,这我是从李军长那听说的,这件事情他们虽然没有上报军政部,但是人家新四军可是告状了,说区寿年贻误战机,故意放跑敌人,其实区寿年也是有苦说不出口,他本是好心,却耐何最后落个臭名。不过还好,他被提升成了军长,也算是件喜事吧。”李兆瑛之所以会提到区寿年的事情,其实是在暗示,这个人能当上军长,肯定是那把皇室赠呈出来的佐官刀的作用,他想孙玉民能够早点把工藤义雄的将官刀交给自己,然后也像区寿年一样,平步青云。 “难怪,我说区寿年不至于混蛋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呢。”孙玉民自言自语道,他心中挂记着杨树铺和那边兄弟们的安危,压根就没听出来李兆瑛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接着问道:“李师长,你说的那批枪和子弹什么时候能到?我急着用。”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这是等武器弹药一到,就要马上杀回去的节奏。 听到这话,李兆瑛一下子慌了,他说道:“你若是走了,我怎么和上峰交代呀?” “交代什么?李师长,我又不是犯人,难道还要你看着?”孙玉民有些生气,不过念在人家这段时间的悉心照顾和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他的语气还算客气。 “这……” “放心吧,没人会责怪你的。我孙玉民又不是去投敌,你怕什么!”孙玉民朝北望去,那边正是安徽的方向,从他嘴里冒出几个字:“田中静一,我来了!” 第三百零五章 老对手 孙玉民和鬼子第十三师团就像是宿命里注定的冤家一样,自打他从南京城中逃出来,在全椒境内那个小土包上看到那望不着头尾的车龙和士兵时,他们之间就注定要厮杀到底。或许只有等到他们中间的一方消失或者是毁灭了,这场对决才算是分出胜负。 当孙玉民对着安徽方向说出“田中静一,我来了”这几个字时,就宣示着霍山独立支队和鬼子十三师团之间的直接交锋正式开始,双方从安徽一直打到湖南,从立煌、霍山一直斗到长沙、常德、衡阳。 隔天,李兆辉就把收到的五十支mp38和十万发9mm帕拉贝鲁姆手枪弹,给送了过来,顺便取走了孙玉民手上的那把将官指挥刀,还告知了另一个让孙玉民焦急的消息:因为担心鬼子的报复,霍山独立支队已经舍弃了杨树铺这个基地,正在开往江西的途中,目地很简单,就是寻找孙玉民。 这是刘文智给二十一集团军司令部发去的消息,也算是告知一声张义纯和区寿年,其实他的内心真实想法是想透过国军这边,间接的告诉鬼子,霍山独立支队已经跑了,你们不用来杨树铺报复了,那里现在是片废墟。这样做,虽然没什么很大的用处,但是至少能保住鬼子不会时刻盯着杨树铺这边,万余百姓不用天天躲在深山里,可以回到那个已经破败的家中。还有就是能够给留在扁担石的他们,些许掩护吧。 霍山独立支队虽然挂靠在二十一集团军名下,但张义纯完全指挥不了,虽然反对他们南下江西,但是他怎么指挥得动呢,无奈之下只得报告了军政部,然后上面才通知了九战区和罗卓英这边。虽然罗卓英还是想要压下此事,可李兆瑛佩服孙玉民和他的部属,把这事告知了他。 听到这个消息后,孙玉民再也淡定不了,他当即召集了邓东平和几个连长还有周善军和林原平开了一个小会,把杨树铺遭袭和兄弟们已经在奔赴江西途中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 这事连孙玉民都淡定不了,何况下面的军官呢,他们当即嚷嚷着要杀回去。 可孙玉民却担心会在途中错过刘文智他们,一直苦思着办法。他不知道刘文智并没有随队出来,带着七团和其他部队出来的是傻熊、戴存祥和董文彬他们。 也确实是,从霍山到赣北有太多条路,双方对向出发,没有什么通讯工具,想要碰上,简直是天方夜谈。而这一路全是日占区,一个不小心,就会闹个全军覆没,这是孙玉民最为担心的事,也是他最为苦苦思索的事情,他召集大伙过来,想听到的是大家的看法,并不是无休止的冲动。 所以当李天喜叫嚣着要马上出发时,孙玉民少见的斥责了他两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成了冰点。 “你们都一起想想办法,咱们怎么能够才能和文智他们碰上头。”孙玉民知道刚才自己训斥李天喜,把大家高涨的热情一下浇灭了,但这是必须要做的,他有义务教会这些军官们,不是什么事。凭借着一腔热血和激情就能做成的,什么事都要靠脑子,虽然现在聪明如他,脑子也不够用。 “老大,我觉得咱们只能碰运气了。”林原平首先开口,对于中国国土之大,完全超乎了想象,他有过体会,鬼子有步话机和电台联络,都往往近在咫尺都还能错过,何况没有任何办法联系的刘文智他们。 “我看未必。”邓东平是众人之中最沉稳的,他分析道:“司令,我们虽然不知道文智和铁胆他们走得哪条路线,但是凭着你和他们这么多年的生死相交,想要猜出他们行动的路线来,应该不会太难。” 邓东平的话一言惊醒了孙玉民,他原本脑子已经钻进死胡同,现在被他这样一说,霍然开朗起来。 是啊,虽然自己不清楚他们会从哪条线路过来,但是凭着对刘文智的了解,猜出两三条线路来,再派出刺刀小队的人一路寻过去,约定在某一处汇合,这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这个办法是绝对行之有效的,孙玉民此时终于算是明白了,“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这句话的含义,古人的话果然是经验之谈。 有了这个想法,孙玉民当即和众人在地图上找出了两条最有可能的线路:一条是从霍山出发经岳西、太湖、黄梅至九江,然后从瑞昌经武宁到修水;另一条是从霍山出发经英山、浠水到黄石再经阳新过武宁到修水。 有了目标后,其他的事情很容易处理,陈铁生、陈铁养两兄弟各领着几名刺刀分队的战士先行出发,沿着两条预估路线去寻找刘文智他们,约定好,不管哪路碰到了,都让他们到英山会合。 刺刀分队只留下了周善军一人跟着孙玉民,这也算是对这支在高安攻击战和对102旅团突袭战中立下大功的分队,最后的一次考核。 临行前,孙玉民携着邓东平和周善军去见了一次李兆瑛,还有着不少一连二连的伤员在一三九师养伤,总得托付人家帮忙照顾。 对于孙玉民的属下,李兆瑛早已艳羡不已,虽然是将托付的是些伤员,但对他来说,这就是给他送了一批骨干,伤员伤好了以后,总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去安徽找他吧。所以他一口应承下来,甚至还问有没有更多的伤员要留下。 拜会过李兆瑛以后,孙玉民又亲自去了趟医院,看望了自己的伤兵们,听到了孙玉民说要回皖,伤兵一个个都不干了,非得要走。这一下就把孙玉民给难住了,轻伤员带上是没有问题,可是重伤员呢,绝计是不能带上的,且不说会拖慢行军速度,光路上的缺医少药,和没有专业护理,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向伤兵们保证会来接他们,这才在伤兵依依不舍的泪水中,狠心离开了医院。临走时,他又让半鬼子返回了医院,给这些伤兵们每人都留下了几个大洋,这还是担心他们在别人家受到委屈,留下点钱给他们以备急用。 安排好了一切,孙玉民这才让邓东平集合部队,踏上了回皖的路途。 ………… 田中静一率十三师团回皖的途中收到了电文:六十五联队被击溃,本田佑二自戗。 此时他还在湖北境内,尚未踏进安徽的土地,得到这个消息后,狂怒不已,他当即电令先头的五十八联队折向杨树铺方向,也因此和在斑竹园设防的区寿年48军176师522旅错过,立煌第一战并未就此打响。 从情报部门和六十五联队逃回的残余部队,还有皇协军六安独立旅团张昌德的电文中,他了解清楚了六十五联队此次兵败的全过程,也知道了给予自己部队沉重一击,还有这近两年来不时创造麻烦的元凶,就是那个重创土肥原师团和波田支队的孙玉民。 “孫玉民は、神であれ、人でも、十三師団と一緒になれば、私はあなたのことを考えていま!”(孙玉民,不管是神还是人,只要和十三师团作对,我就要你人神俱焚!) 田中静一不知道,在他发誓要除去孙玉民的同时,孙玉民也在冷冷的看着北方,同样在说着:“田中静一,我来了!” 日军第十三师团是1937年7月7日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于8月6日在仙台重新组建,同月被调往上海,参与了淞沪战役。 其实他们和孙玉民的第一次接触就是在八角桥,那时他们才组建不久,师团长是荻洲立兵,那时孙玉民还是教导总队的一个小小连长。虽然在南京保卫战中,他们没有正面交锋,但是在全椒县境内有过相遇,只是他们相互之间不知道而已。 现在命运的安排,十三师团和孙玉民终于要开始交锋了,没人知道,过程和结果将会是什么样子。 几日后,田中静一踏上了杨树铺的废墟,看着千疮百孔,到处都是交战痕迹的村子,他再次说出了要孙玉民血债血偿的话语。 和本田佑二的选择一样,他把师团指挥部放在了霍山县城。 孙玉民的部队跑了,新四军找不到影子,他只能先拿立煌的国军开刀,可是连着小规模接触了几次,他发现这个对手并不是个软柿子,依靠着十万大别山,让自己的炮火优势无法发挥作用,如若强行进攻,就算是占据了立煌,也会伤亡惨重。 田中静一不是个莽撞的人,吃了两次小亏后,他便收敛了锋芒,等待着时机的到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十月下旬。 ………… 傻熊和戴存祥、董文彬率领着近两千人的队伍星夜离开了杨树铺,离开了霍山。 他们听从了刘文智的见意,全部换上了伪军和鬼子的军装,把所有的武器也都换成了日式装备。 小丫头虽然很想跟着去,但她又放心不下已呀呀学语的小初九,自己决定留在扁担石照顾她。可陈莱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得要跟着去,无奈之下只得让她也换了鬼子军装,跟在了戴存祥身边。 缴获的军装中没有女性的,陈莱穿着鬼子兵的军装,稍一化妆遮掩,倒也像是个鬼子士兵,只是偏瘦弱了一些。 按照规划的路线,他们出了霍山后,就进入到了英山县境内。 在杨树铺时,和百姓混得太熟,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到了外面,这个观念并没有纠正过来,以为所有的老百姓们都会爱戴和欢迎他们。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不管是到了城镇和村庄,老百姓看到他们,便疯狂的逃命。 一开始,他们觉得很纳闷,后来发现了原因,老百姓是怕他们身上的这身狗皮。 傻熊他们虽然大感痛心,但也很无奈,他们不能不穿这身狗皮,从安徽到江西,这么远的路途,全是敌占区,必须得依靠这身狗皮帮着打掩护,否则怎么可能到得了赣北。 也并不是所有的百姓都会害怕他们,就像现在一样,在行军休息,埋锁做饭的时候,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面黄肌瘦的百姓,闯入到了他们警戒的范围,这是一群已经饥不择食的难民,虽然看到这些大兵们打着膏药旗,可求生的意志,还是促使着他们闯了进来,他们是被行军锅中饭菜的香味,吸引过来的。 傻熊、戴存祥他们一行可有着近两千人,休息占用的地方很大,当哨兵回来报告,说有几十上百的难民过来乞食时,他们当即心软,腾出了部分吃食救济难民们。 傻熊他们没有想到,这些难民中居然藏有鬼子的前哨兵。 抗战期间,鬼子经常会派出会讲中国话的士兵,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混在百姓中间,鱼目混珠,致使很多国军和新四军、八路军部队上当,因此牺牲的将士不在小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波田支队,他们仗着大多数都是台籍兵,几乎都会流利的中国话,硬是骗开了好几个城池的大门,因此丧生的中国军民不在少数。 现在轮到傻熊他们上当了。尽管他们是一片好心好意救济难民,但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居然有着几个鬼子的探子。 当看见穿着鬼子军装,肩上挂着中佐军衔的戴存祥说着一口纯正中国话的时候,这几个探子便明白了,这是冒充日军的中国部队。他们没动声色,混在难民中吃了个饱。 “如果杨树铺没有这场战事,我们像去年一样开个粥厂,肯定能收留很多难民,招到很多兵。”傻熊心疼这些难民,叹着气惋惜地说道。 “是啊,都是鬼子惹的祸,这些都是黄患区的难民,花园口决提的后遗症,一年比一年严重。但凡他们能有一点办法,怎么会走上逃难这条路。”戴存祥同样的唏嘘不已,他说道:“铁胆,你知道吗?许多百姓,特别是老人和小孩饿死、病死、冻死在逃荒的路途中,有的甚至是全家一起死在一起。” 两个大男人说着说着都有些激动,脸上挂着的全是同情。 部队重新出发没多久,傻熊和戴存祥依旧还沉浸在伤感中,走路都没什么精神,连手中牵着的马匹缰绳都交给了身边的战士。 “报告。” 响亮的报告打碎了他们二人压抑着的情绪。一个士兵跑到了他们近前,行了个军礼。 “什么事?说。” 戴存祥询问了一声,相比起性情中人的傻熊,他算是个沉得住的人。 “刘连长让我向两位长官汇报,还有部分难民,一直跟在咱们队伍后面,赶都赶不走。”士兵回答道。 “赶他们做什么?”傻熊一听到说后卫警戒的刘小山要赶走难民,他无名火一下子窜起来,当即吼了起来。 第三百零六章 胆子大 傻熊虽然人高马大,但绝对是个情义中人,这不仅表现在对孙玉民的忠心上,也能在其他的地方体现出来。刚到杨树铺时,没事的时候就帮着乡亲们干体力活;重建杨树铺时,只要没给他安排任务,他几乎天天泡在工地上;后来开粥厂和新建十一个新的村子时,他出的力也很多。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自己本来就是出身穷苦人家,没有替家里分担点什么,帮乡亲们干点活是应该的。 这样说吧,傻熊虽然有副粗旷的外表,但绝对有一颗善良的人,他见不得这些难民们受苦,更见不得自己人去为难这些可怜的人们。 所以听到说小山子在驱赶难民,他的火就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折返,要去“开导开导”这个刚当上连长没多久的家伙。 可还没到队伍的后头,就看见了刘小山带着两个难民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这两个难民应该是两爷孙,一个十七八岁瘦瘦弱弱的小伙子和一个满头乱糟糟白发的病怏怏的老头。 “铁胆哥,有紧急情况。” 还未等傻熊发飙,刘小山已经先开口了,语气是十分地焦急。 “什么事?你说。” 傻熊本来在恼怒小山子驱赶难民,过来是要收拾他的,可看到他带着两个难民过来时,还在搀扶着那个老头,压根没有欺负人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立刻消了一大半,又见他很着急,便明白了其中肯定有内情。 “吴大叔,根子,快把你们听到的事情讲出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我们这支队伍的最大长官。” “长官好……”老头子说话的声音很嘶哑也很小,有气无力样子让人不忍心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来说。”傻熊打断了老人家的话,他也不忍心让一个病怏怏的老人再说上一大摊子话,他指着在一旁和小山子一起搀扶老人的稚嫩小伙子说道。 “长官,虽然你们打的是鬼子的旗帜,但我和爷爷都知道你们是咱们的部队。” 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鬼子穿什么军装,国军穿什么军装,他们未必分得清楚,但是鬼子的膏药旗和国军的青天白日旗他们还是能分清楚的。这个名叫根子的小青年,显然是根据这个来识别的,他的话很好的验证了这一点。 “对,我们是国军,是自己人,之所以打着鬼子的旗帜,是要去消灭他们。”傻熊这句看似糊弄的话,却深得面前这爷孙俩的信任。本来也是,这些难民关心的只是填饱肚子活命,然后才是别的。对于鬼子的仇恨,那是深入骨髓的,只要说打鬼子,不管他是国军还是我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和游击队,那就是他们的亲人,傻熊从孙玉民那里学会了这个道理,自此和百姓交往,他都是简捷有效地快速取得百姓们的信任。 “你们是好人,是帮我们穷人的好人,可是我们那里面有坏人。” 老头子很着急,他抢在了他孙子前,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声音小且嘶哑,但傻熊和小山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爷,你为什么这样说?” 傻熊被老头的话弄糊涂了,他询问道。 “大爷,是不是有坏人混在了你们这群人中间?是鬼子对吗?” 戴存祥的话突然响起,把傻熊吓了一跳,他压根就没看到这家伙什么时候过来了。 “对,对,对!”说话的是名叫根子的小青年,他说话的同时,拼命的在点头,脸上、眼神里透着的全是对戴存祥的崇拜。 “你是怎么发现难民中有鬼子的?”傻熊似乎有点不相信,他想像不出鬼子为何会混进难民中,难道是专程来找寻自己这批人的?这不可能呀。 “我肚子疼,正在那边上茅房。”根子说话的同时,手指向了右后方远处的一片林子。“然后就看到了那几个人过来,猫在一边,说着鬼子话。” “我们穿着鬼子的衣服,打着鬼子的旗帜,你为什么不怕我们是鬼子呢?”戴存祥好奇地问道。 根子先是用手指了指刘小山,随即又说道:“鬼子才不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就算饿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闲你碍了路,怎么可能还会给我们饭菜吃。” 抛开这小青年的话放一边,小山子显然是告诉了这爷孙俩队伍的真实身份,也亏得他告诉了这爷孙俩实情,无意中得知了一个情况,也正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才挽救了这支队伍,否则后果真的说不准是什么样子。 “怎么办?”傻熊看向了戴存祥。 “那些人现在去哪了?”戴存祥没有回答傻熊的话,又问了根子一个问题。 “他们本来是四个人,嘀嘀咕咕之后,有两个人就走了,另两个人还在难民中间,一直跟着部队,你们快点把他们抓住吧,我带你们去。” 根子的话说得很焦急,很显然这一顿饭已经让他把部队当成了自家人。 “走!” 傻熊拉着根子的手就要往后走,却被戴存祥阻止住,他说道:“先等一下,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想法,先把鬼子的暗探抓住再说。”傻熊有些不耐烦。 “你这个性子,难怪老大不愿带你去江西,换谁谁受得了,如果你不听我的话,这一路你就别再找我,别问我。” 戴存祥压不住傻熊,只能按临行时刘文智教他的方法,用孙玉民恐吓他。 “真烦,你要讲什么?快说吧。”傻熊停住了脚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说明着戴存祥的恐吓奏效了。 “小山子,快去把文彬请来,说我和李团长有事找他商量。” 戴存祥没有理会傻熊的不耐烦,对着还搀扶着老头子的刘小山说道。 他们讲话的时候,部队一直在行进,到了此刻,后卫部队都快到他们身边了,不远处跟着部队的难民,也已经能清晰可见。 在这个乱世中,在逃荒的路途中,能够吃到上一顿热腾腾的饱饭,是这些难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在部队开拔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地跟上了。逃荒嘛,自然是哪里能填饱肚子,就往哪去。 “大爷,你们爷孙俩别怕,也不要声张,跟在他们中间,等会儿我们再来找你。” 戴存祥安慰了一下老头子,又叮嘱根子道:“好好照顾你爷爷,我们去商量一下,马上就来。” 傻熊不明白戴存祥为何会拉着他往前跑,把这一老一少扔在路边不管。直到跟上了部队,和往后路的董文彬碰上了头,他才粗声粗气地对戴存祥说道:“骚鸡公,你最好是说出个道道来,否则别怪我翻脸。” “这是干嘛,才一会没见,你俩反目成仇了?”董文彬奚落着二人,他知道凭着这两年的生死与共,他们绝计不会出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没那回事,你别瞎猜。”戴存祥没功夫和董文彬打趣,他急切地说道:“铁胆,既然咱们被鬼子盯上,何不干上一票,也算是消消杨树铺被毁之恨。” 三人中间,戴存祥是思虑最周全的人,他很清楚,就算队伍被鬼子暗探盯上,可是周边压根就没有鬼子的大部队,充其量是驻扎在英山县城的鬼子中队和伪军大队,这点兵力想吃掉自己的这支部队,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打算拿下英山县城,最好是能夺下几辆卡车之类的,再组织些骡马,这样的话能极大加快部队的行军速度,再者也能夺下一些物资,分给百姓和这些难民们,省得他们一直跟在部队后面,既托累了部队行军的速度,又暴露了队伍的身份,谁见过一支打着膏药旗的日伪军身后,会跟着那么多的难民。 “这行吗?”董文彬虽然没弄清楚倒底什么状况,但还是被这个大胆的想法给惊到了,他疑惑地说道:“咱们这是要去江西,还有那么长的路途,暴露了身份,还怎么走得下去?” “我们的身份已然暴露。”傻熊双手一摊,撇了撇嘴。 “暴露得好,正好我嫌咱们的行军速度太慢了。”戴存祥接过了傻熊的话。“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拿下英山县城。” “拿下英山?”傻熊和董文彬、刘小山同时惊呼。 “没错!”戴存祥当即就把自想法讲给了他们三人听,然后等着他们的表态。 首先站出来支持的是傻熊,他没有戴存祥那么多的考虑,就算是抢到了卡车和骡马,他也绝计不会抢着去坐,对于他来说,还是那双大脚掌来得实在。他之所以支持,是因为戴存祥是要去打鬼子,只要是打鬼子,他都举双手赞成。 “存祥,我知道你是替这些难民着想,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一交战,就会发生伤亡。牺牲了也还好办,厚葬就是了,可伤员怎么办?难道让人抬着走吗?咱们本来就运力不够,有些物资还是靠着战士们肩扛肩挑,哪里还能带着伤员?”董文彬满脸愁绪,他现在指挥着炮兵,对于这些笨重的炮弹,他真的是愁死了,队伍中的唯有的几匹骡马都被他占据了,可还是没有解决掉问题,还得靠着战士们帮着抬着一些。 “带不得伤员,我们就不要让伤员出现。”戴存祥又口出狂言,可就是这份自信,让刘小山也跟着傻熊的步伐,站到了支持他的这一边。 “不让伤员出现,这可能吗?”董文彬疑惑地问道:“不是说咱们被鬼子发现了吗?” “当然能。”戴存祥脸上是满满的自信,他对傻熊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你去抓那两个鬼子探子的原因了。” “对,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你不让我去逮那两个鬼子暗探是为什么?”傻熊询问道。 “因为我要他们成为咱们的工具。”戴存祥神秘兮兮地说道:“要想兵不血刃地拿下英山,这几个探子就是最好的问路石。” “怎么说?”董文彬被戴存祥的话提起了兴趣,但是他还是不太相信能做到这一点。 “这就得有劳你了!”戴存祥笑道,紧接着把自己想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三人。 ………… 两个会中国话的鬼子暗探,混在难民中间,跟着这支打着皇军旗帜,却又同情难民的部队后面往着英山进发着。 他们其实也一直在犹豫中,英山县城里只有一个中队的鬼子,虽然说还有着一个大队的皇协军,但是和眼前的这支部队相比,明显还是不够,真若打起来,胜负还真的不好说。 最主要的是,这支部队为何会扮成皇军和皇协军,这对于两个探子来说,是他们最想要弄懂的问题。 当看到突然有一老一少两个难民,跑进垫在最后的“皇军部队”时,这两个探子更加感觉到迷惘了,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二人露出了什么马脚,让这一老一少发现了,他们已经打算好,如果有任何情况不对,立刻就挟持人质,用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没走多远,他们又看到了那一老一少坐在了路边。老的双眼紧闭,一直在痛苦呻吟,少的则在大声哭泣,显得很是悲痛。 难民中相熟的人围了过去,两个鬼子暗探也假惺惺地凑了上去,听到了少年的哭诉。 去求药?被拒绝?两个鬼子暗探心里大大的疑惑,这两个人真的只是想去求药,被拒绝后,才会坐在路边痛哭? 他们有些不相信,可看到老头显然将是油尽灯枯的样子,不由得信了一些。 眼瞧着部队要走远,两个暗探和大部分难民一样,撒腿追了上去,这个世道里,在这个人命贱如纸的时代里,没有谁会真的在意一个老头的死活。 很快就追上那一堆难民,气喘吁吁的两个鬼子暗探仍未放缓步子,正打算多往前一点,却忽然听到路边的草丛中传出一声熟悉的话语。 “大変なことをして,紙を持っているのを忘れてしまった。”(真倒霉,忘记带纸了。) 两个鬼子暗探对视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的地朝声音来源的草丛中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鬼子军装,挂着中尉军尉的军官提着裤子,撅着屁股,正在朝路上张望,嘴里正用日语喋喋不休地骂着,手上的动作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他正用着兜裆布在擦屁股,显然是刚上完大号,却发现没有带纸。 这两个鬼子暗探被这突然的发现惊呆了,他们原本以为前面的这支队伍就是中国军队假扮的,可是突然间听到了这支队伍里的人讲起了日语,这还不算,他们居然还看到了兜裆布,这若说是假扮的,他们真有些不相信了,难道他们不是中国军队,是真真切切的皇军,两个暗探的心里同时涌起了这个想法。 第三百零七章 进狼窝 兜裆布和中尉纯正的日语,让两个化妆成难民的鬼子一下犯了糊涂。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不单只皇协军给难民饭菜,还有几个穿着皇军衣服的士兵关心这些难民,而且这几个士兵讲的是中国话。 原本很好判断的事情,忽然间被这个在草丛中方便的中尉给搅乱了。 如果说这支部队是中国军队扮成的,那这个中尉怎么会这么纯正的日语,而且那块只有日本人才会用的兜裆布又是怎么回事呢,就算要扮,也不至于扮到这种程度吧。 正疑惑间,那个中尉骂骂咧咧地系好了腰带,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路过难民身边时,还用日语恶狠狠地凶着:“あなたたちは目を向けたくないのですか?もうちょっと見てごらん,君たちの目玉を掘り出す。”(你们都不想要眼睛了吗?再看一下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难民们听不懂中尉叽里呱啦地在讲什么,两个鬼子探子却是听得真切,不过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像是听得懂,跟着周边的难民一起,直直地盯着这个中尉。 “你们死啦死啦地!”中尉显然是被难民们盯得发毛了,他用着半生不熟的中文骂了一句后,突然拔腿往前路去。 这一伙跟在部队后面的难民至少有七八十号人,都算是还能走得动道的,否则也不会傻到跟在部队后头,就算是能再次填饱肚子,也得跟得上才是。根子和他爷爷显然就已经无法跟上脚步了,自先前在路边哭泣后,难民们又跟着前行了好几里路,都再也没有看到他们跟上来。 两个鬼子暗探很想跟紧一点,可又担心被发现,只得走在难民的最前面,远远地盯着那让他们疑惑的部队。 他们和难民不同,知道中尉事件不会这么轻易地过去,所以一路上都很小心,当看到一小队穿着日军军装的士兵突然朝后跑来的时候,早有防备的他们迅速地躲到了难民的最中间。 三四十个“鬼子士兵”端着枪,挺着明晃晃的刺刀,呈一个半圆挡在了难民们前进的路上,为首的赫然是那个穿着兜裆布的中尉。 一个曹长模样的上士跟在中尉身边,不停地和他沟通着。 难民们听不懂他们在说着什么,但是两个鬼子暗探却是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俩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从难民中间挤了出去,举着双手,用日语大声叫道:“私たちは中国人ではない,私たちはうさぎになるな。”(我们不是中国人,我们不要当兔子。) 看着他们惊恐的样了,用日语说话的董文彬和小山子打心里乐了,不过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脸上是一脸的惊讶和疑惑。 “あなたたちは何人ですか?どうして私たちの言葉は?”(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讲日文?) 董文彬的日语比小山子好很多,这句问话出自他的口中。 “我々は身内で,我々は天皇陛下の子民である。”(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天皇陛下的子民。)一个扮成难民的鬼子暗探赶忙回答。 “中尉、私たちはこの中国の难民と同じように、あなたたちの练习の技の的になります。”(中尉阁下,我们不想和这群中国难民一样,成为你们练习射术的靶子。)另一个扮成难民的鬼子暗探也焦急地说道,生怕自己二人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原来他们二人是听到了董文彬和刘小山用日语在说,要把这近百名难民当成移动的靶子,来练习射术,这才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表明身份。 看到这两个鬼子暗探上当,董文彬和刘小山顿时喜上心来。 “あなた方はどこの部隊ですか?どうして中国の難民と同じように?”(你们属于哪支部队?怎么会穿得和中国难民一样?) 这句话是扮成曹长的刘小山所问,毕竟董文彬扮的是军官,总不能让长官一直在问,而士兵在一旁看着,这样肯定会让人怀疑的,况且和小丫头一起缠着半鬼子和董文彬,学习了蛮久的日语了,虽然说还不是很精通,但这种普通的对话,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中尉を報告して、我々2人は、英山県城に駐屯している小林中隊の兵士で、中国の難民に変装して共産党のパルチザンを探していた」と述べた。”(报告中尉阁下,我们两人都是驻扎在英山县城的小林中队的士兵,奉命装扮成中国难民,寻找共产党游击队。)一个鬼子回答道。 “最近、これらのゲリラが袭われ、小林队长が怒って、ようやく彼らの行方を见せてくれました」。”(最近这些游击队经常出来袭击,小林队长很生气,才会派我们出来查找他们的下落。) 另一个鬼子补充道。他们二人一个回答,一个补充,配合得甚是到位。 “よく,君たちはよくやっている。共産ゲリラ隊の行方を調べ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か?”(很好,你们做得很好。有没有查到共产党游击队的下落?) 董文彬心中虽在发笑,可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在夸奖这两个扮成难民的鬼子。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が,中尉は,私たちは少しも考えていません。”(对不起,中尉阁下,我们没有丝毫头绪。) 两个扮成难民的鬼子回答这个问题时,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董文彬一摆手,说道:“自分を責めないで,これはお前たちの責任ではない,敵がずるいから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是敌人太狡猾。) 他一把将二人拉到自己身边,指着其余的那些难民说道:“彼らの中にはまだ内輪の人がいないのだ?もしなかったら、彼らをうさぎにしなければなりませ。”(这些人中间还有没有自己人?如果没有的话,我可要拿他们当兔子了。) 兔子这个词是在鬼子低层军官和士兵中间流传的,即将被他们当移动靶子射杀的,中国老百姓的代名词。 董文彬的这句话,更让这两个鬼子相信了面前的这些人是自己人,而不是先前所怀疑的中国军队。 “いえ、ないです。4人です。2人は先に帰ってきますから……”(没有了,没有了,我们来了四个人,有两个人先回去报信了……) 一个鬼子连忙回答,可说了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惊叫了起来:“悪いけど、私たちは先にあなたたちが難民の食物をやっているのを見て、彼らは皇軍に扮した中国軍と思って、すでに2人の帰報をしていたと思っていましたが、今は、すでに小林隊長の所に来ていま”(不好,我们先前看到你们给难民食物,就以为你们是扮成皇军的中国军队,已经分出两人回去报信,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小林队长那里。) 看到两个鬼子现在居然替自己这些人担心起来,董文彬此刻开始佩服起戴存祥来。从布置他穿兜裆布误导扮成难民的鬼子开始,到故意说要把难民当兔子练习射术,所有的目地都是为了动摇这两个鬼子的想法,把他们先前所看见的所听见的那些东西给推翻掉,让他们把本来已经认定的事情给自我否定掉,然后利用他们,把部队带进英山县城,然后兵不血刃地拿下,夺取部队急需的卡车和骡马。 “この事は早く報告してみなければならない。”(这件事得赶快报告中佐阁下。)董文彬装作很着急的样子,对两个鬼子说道:“あなたたちは私に来てくれます。”(你们跟我来。) 带着这两个扮成难民的鬼子往前走了几步,董文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指着呈半圆堵着路的士兵,对着“曹长”刘小山说道:“これらの中国の難民を避難させ,彼らの攻撃を練習してもらう。”(让这些中国难民跑,练习一下他们的射术。) “嗨已。”小山子装得很像,声音也回答的很响亮。 董文彬像是很着急一样,带头先跑起来,军官都跑起来了,两个鬼子自然不敢慢吞吞地走路,他们也跟着跑了起来,转过一个山头后,身后终于传来了枪声。这是真的在打“兔子”了,听到枪声后,两个鬼子兵再次对视了一眼,心底里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对于为何会给难民食物,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肯定是想让他们跑得快一些,这样的话,更能检测士兵的枪法。 ………… 英山县城。 小林光一得到了两名士兵的汇报后,当即就跳了起来。 一支扮成皇协军和皇军的,近两千人的部队往英山而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刚派人去通知皇协军大队,正打算用电台联络黄冈的自己的顶头上司时,又一名派出去的暗探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报告:“中隊長は,我々は誤った,来たのは皇軍で,中国軍ではない。”(中队长,我们弄错了,来的是皇军,并不是中国军队。) 小林顿时就纳闷了,忙询问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来报信的鬼子详细地向他报告了事情的经过,从发现董文彬的兜裆布,到见到了戴存祥扮成的中佐,都说给了小林听,特别是讲到把中国难民当兔子射击的那一幕,就像他亲眼看见的一样。 小林还有点将信将疑,直到这个报信的鬼子说,如果来的是中国军队的话,他怎么可能有命回来报告,还有如果他们真的是中国军队的话,怎么可能会把那百来名难民当成兔子给杀掉,最后这个士兵说道:“中队长、渡辺中佐は私があなたに知らせて、城外に彼を迎えに行きます。”(中队长,渡边中佐要我来通知你,去城外迎接他。)回来报信的这个鬼子口中的渡边中佐,说的是戴存祥,他装扮的鬼子中佐硬是唬得这两真鬼子一愣一愣的。 小林不是什么极为精明的人,根本就没有想到其中真的有诈,询问了几句以后,觉得这个士兵应该说得没错。特别是听到说“渡边中佐”让他到城门口迎接,在等级关系森严的鬼子中,他一个小小中尉,岂敢去得罪中佐大队长,只得亲自带着一个小队的士兵,还有这三个报信的鬼子,一起来到了城门口,等待着“渡边中佐”和他的部队。 虽然骗到了后两名鬼子暗探,但其实戴存祥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出什么纰漏。倒是傻熊,看到董文彬和刘小山把最后这名鬼子骗得团团转,他乐得合不拢嘴,还好,他的失态没有让最后这个鬼子发现。 董文彬和刘小山领着近一个排的兵,和留下的这个鬼子一起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这是戴存祥的安排,他不能确定鬼子有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这支部队的身份,必须得有些防范才行。 待到确实看到英山县城的鬼子真的到了城门口迎接,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傻熊在他身后进的城,悄悄地问道:“骚鸡公,可以啊,老大的本事你学到两成了。” 戴存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没进城,这傻熊就敢得意了,真让他没办法。 傻熊被瞪了以后,立刻就老实了,他虽然胆子大,但是也知道这个时候犯不得浑,紧跟在戴存祥的身后,一路都老老实实,即使是在城门口看到戴存祥训斥迎接的鬼子中尉,虽然很想笑,但是都没再表露出来。 只要进了城,那岂不是想干嘛就干嘛,即使是在狼窝里,也是同样能随心所欲。 按照事先的安排,各连切切实实掌控了县城所有的一切后,在鬼子中尉欢迎的宴席上,戴存祥用日语对着小林中尉和一屋子的鬼子、皇协军军官说道:“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恭喜你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身份是“渡边中佐”的戴存祥,不急不忙、大大方方地从枪盒中掏出了别号王八盒子的手枪,指着小林中尉的头说道:“恭喜你成为霍山独立支队出安徽后的第一笔战功。” 枪响人倒,那殷红的新血和豆腐渣似的脑浆,喷得旁边的伪军大队长一脸都是,他当即就瘫倒在地上。 和戴存祥先前所说的一模一样,没有伤到一名战士,英山县城兵不血刃地被拿了下来,他所想要的卡车、骡马也都得到了。 派人把城外的难民接了进来,给他们分配了些物资以后,正打算离开英山,却忽然得到了一个令众人意外的消息,城门口有三个鬼子兵,骑着边三轮前来送信。 董文彬前去询问和接待后,才知道,他们是鬼子第十三师团五十八联队的前哨兵,是来通知英山城里的鬼子,准备接待,他们要在英山休息一晚。 第三百零八章 老虎跟前溜达 得到董文彬的回报,戴存祥和李铁胆他们傻眼了,这该如何是好。 走的话,这一城子的百姓肯定会遭到鬼子的报复,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这是戴存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的。 不走的话,随便一丁点失误或者是纰漏,都会导致整支部队近两千人陷入困境,要知道来的可是一个师团的鬼子,而且还是野战师团,可不是县城里某支鬼子中队,或者是伪军大队所能比拟的。 就拿杨树铺血战来说,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杨树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现在可不只一个联队,是整个日军第十三师团,配备了炮兵联队的野战师团,可不是他们这区区二千人马所能够对付的。 “那三个前来报信的鬼子呢?”戴存祥的眉头是紧锁的,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财在招呼他们。” 董文彬回答道,他在这里,剩下的人中虽然也有一些会日语的,但是能够糊弄住鬼子兵,而不被识破,也只有王有财这个家伙了。只是他自从杨树铺,被炮火震得双耳暂时性失聪,现在虽然能听得见声音,但是一定得大声才行。 “哦……”戴存祥问这个问题时本来就是心不在焉,听到回答后更是漫不经心。 “骚鸡公,你鬼点子多,快说下咱们该怎么办?”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傻熊敢这样叫他,戴存祥虽然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也奈何不得他。 “我能有什么办法,摆在咱们前面的无非就是两条路。”戴存祥没好气地回应,他说道:“一是跑,一是留。” “你说详细点行吗?”傻熊很不满他的这种糊弄。 “跑就是趁鬼子大部队没来之前,我们脚底抹油开溜,跑得远远地,这你不用我教吧?”戴存祥本不想奚落傻熊,可他很讨厌“骚鸡公”这三个字,虽然很早就知道这帮家伙背地里这样叫他。 “咱们杀光了县城里的鬼子,又把伪军给俘虏了,就这样走了,鬼子一怒之下屠城了怎么办?”傻熊并不傻,他老早想到了这一点。 “那就留下来,唬弄住即将路过的鬼子主力。”戴存祥并没有因为傻熊聪明了一回而高兴,他这句话仍是说得很平淡,就像自己是个局外人,好像怎么应对这个突发情况,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一般。 “唬弄?你以为是一两个鬼子吗?”傻熊瞪着牛眼盯着戴存祥,惊奇地问道:“你没听到文彬说的吗?来的是一个联队的鬼子,在他们的身后,还有着鬼子第十三师团的主力,就凭文彬和王有财的几句鬼子话就能够唬弄得住吗?” “我也不知道。”面对质问,戴存祥没有一点底气,从二十师到武汉,甚至是杨树铺即将失陷,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无力过。 “老大不在,副司令不在,你就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你若不想出办法来,咱们这近两千人的部队该怎么办?”董文彬没有像傻熊那般着急,倒是把所有的担子压到了他的身上。在一起共事那么久,董文彬很了解戴存祥,他就是那种怎么都压不垮的人,就像是弹簧一样,给他的压力越大,他反弹出的力量就越大。 “办法倒是有一个,可是有些冒险,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戴存祥的目光有些迷离,说出的话也是有些犹豫。 “你说呀,骚鸡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像个娘们一样磨叽!真是……”傻熊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他见不得这样。 “你先说来听听,行不行得通咱们再商量。”董文彬白了傻熊一眼,打断了他要说下去的那些难听话,温声劝说着戴存祥。 “咱们的大部队必须得出去,而且还得迎向鬼子来的那个方向。” 戴存祥的第一句话就吓了傻熊和董文彬一跳,刚刚还在说要跑,现在可好,居然还要迎上去。 “你脑子没毛病吧?”傻熊又开口了,孙玉民和小丫头不在,没有人能够镇得住他。 “你倒底要不要听下去。”戴存祥被傻熊骂得有些恼火了,他虽然知道这家伙没有恶意,可是屡屡说着这些粗话,是人都不爽。 “铁胆,别插嘴,让存祥说完。”董文彬出来圆场。 “你说,你说,我不放屁了。”傻熊的这句话和态度,把屋子里的人都逗乐了,七团的这些连长们都在,除了吴林生和王有财在敷衍那三个来报信的鬼子兵外,屋子里的这些人算是这支近两千人部队的骨干了。 “我们大部队还是扮成鬼子和伪军,不过要稍稍改变一下。”戴存祥本来就没有生傻熊的气,他只是不愿这家伙叫他绰号,不愿他时不时插嘴打断他,见到他现在老实了,便又接着说道:“这次咱们要扮成英山的驻军,也就是说先前咱们扮成鬼子的一个大队,现在要扮成一个中队,其余的全要换上伪军的衣服。” “出城的理由就是去下乡扫荡,和围剿抗日武装。”戴存祥继续说道:“咱们越是迎上去,鬼子越不会怀疑,刚好他们来的方向,就是咱们要去的方向,堂而皇之地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绝对要比偷偷摸摸地摸地溜出去,要容易很多。” 戴存祥的话是经验之谈,与其鬼鬼祟祟地开溜,不如光明正大地走,这样反而不会让鬼子怀疑。 “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跑吗?咱们走了,留下这一城的百姓在这等死吗?”傻熊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这次连董文彬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更不用说戴存祥了。 “我说的是大部队,大部队你听得懂吗?”戴存祥声音有点大了,不过还算是比较理智,并没有刻意去针对傻熊。 不过,李铁胆显然没有料到戴存祥会突然加大了声音,他喃喃道:“早这么大声,我就能听见了。”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个样子又把大家给逗乐了,这两次短暂的乐呵,把先前屋子里紧张的气氛给彻底打散了。 “县城里必须要留下一些人,不仅要留下扮成鬼子的人,还要留下扮成伪军的人。”戴存祥此时的状态明显要比先前好一些,眼神也坚毅了许多,见大家似乎不理解他的想法,便解释道:“留下来的人一定要胆大心细,就像英山没有发生过任何情况一样。我敢打包票,来的鬼子只是要一个休息的地方,过夜之后就会很快离开,并不会在县城呆很久,留守的人只需要小心谨慎一些,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等他们一走,留在这的人马上出发,追赶咱们的大部队。” “戴团长,你的这个想法太冒险了,先不说大部队能否在鬼子主力面前混过去,单说留在县城的兄弟们,那可真是在老虎嘴前溜达,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说话的是七团的一个连长,他是从四支队七团过来的那批人中间提拔起来的,也是个能打能说的主。 “只要和鬼子斗下去,哪一次不是在老虎嘴里拔牙,更别说在他跟前溜达了,问下在座的各位,谁不敢这样做?就连你,接到这个任务后,我也敢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戴存祥的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即把人家的话给顶回去了,又给人戴了顶高帽子,算是给足了面子,也给足了在座这些骨干们信心。 “大家商议一下吧,看看我的这个办法可行不可行?”戴存祥并没有倚仗着自己二团长的身份,强行去实行这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他不像孙玉民,有点专制,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哪怕是刘文智都劝阻不了分毫。 “不用商量了,我觉得这样蛮好。”傻熊又是第一个开口,在座的大都是他七团的军官,他这个团长一表态,其他的连长更不会说什么了。 “谁愿意带人留守在这里?”戴存祥见屋子里的人都默认了这个办法,俩趁热打铁地甩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担当这个任务,胆大心细不用说,最起码还得精通日语,而所有的骨干中,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三个人:董文彬、刘小山和王有财,而且他们三还不能全都留下,还得一个人跟着大部队,和鬼子主力交错时,还得靠他来对话呢。 除去他们仨个,其他的人就算是想留在这,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所以实际上戴存祥问出这个问题,也只是想董文彬接过去,只有他接下这副担子,自己才会更为放心。 “我留下吧。”董文彬怎么会不明白这个老兄弟的想法,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说道:“给我留下二个排,我绝对不会让鬼子怀疑。” 董文彬的话说得虽是平平淡淡,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件轻易能够完成的任务,就像先前所说的一样,这是在老虎跟前溜达,一个不小心,就会闹个尸骨全无。 “我陪着你留下。”傻熊突然出声,这让董文彬很是感动,二十师下来的老兄弟中,留在孙玉民核心圈子的他们几个,相互之间的感情自然不用言语。 “你不行,你得跟着大部队走。”戴存祥的话根本就不容反驳,面对傻熊凶恶的眼神,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瞪了回去。 “我们留下来。” 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随着声音,走进来两个人,是吴林生和王有财。 作为戴存祥二团的一连长和连副,他们有义务有责任站出来,完成自己团长的计划。 傻熊还想争论,戴存祥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直接就说道:“好,就这样决定,文彬留下,吴连长和有财带着一连留下,其他的部队半小时后出发,除了七团一连外和二团二连外,所有的部队换成伪军军装,各连长一定要指挥检查到位。散会!” 孙玉民治军森严,麾下的军官也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戴存祥的命令一下,各部飞速地去行动,只剩下傻熊在缠着戴存祥,问询不让他留下的原因。 戴存祥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得给他戴了顶高帽:“你这个团长不在,没人压得住七团的兵。” 半小时后,部队开始出发,戴存祥叮嘱留下的董文彬众人道:“鬼子一走,你们赶快跟上来,我们给你们留了两辆卡车。” “放心吧,我们没问题。”董文彬仍旧是很平静的样子。他此刻扮成的是日军中尉,是留守在城里的日伪军的最高长官。 “还有你们也是,一定要保重。”戴存祥这句话是对扮成伪军上尉的吴林生,和扮成鬼子军曹的王有财说的。 两人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还有,文彬,你千万要看好那些被咱们关起来的伪军,不要让他们跑出来了。” 戴存祥临行前,突然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情。伪军毕竟是中国人,虽然他们帮着鬼子为非作歹,但他们其中的很多人都不该死,所以占据英山时,戴存祥他们并没有对这些伪军们下死手。原本按照傻熊的想法,要把这些伪军俘虏带上一起走,收编他们。可是被戴存祥和董文彬俩联手拒绝,行军途中,哪有精力去转化俘虏,他们可不敢把这些“炸弹”带在身边。 得到了董文彬的点头回应后,戴存祥和傻熊俩最后两个离开了城门口。 在漫天的黄尘中,在深秋初冬的寒意中,在萧瑟的黄叶中,多了几辆卡车和部分骡马的队伍,朝向西南而去。 果然,出了英山不到二十公里,就撞到了日军第十三师团第五十八联队的尖兵。 刘小山迅速地迎了上去,和由几辆边三轮摩托组成的鬼子尖兵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然后就看到这些鬼子们继续往前进了,紧接着往前走了不到一公里,便碰到了鬼子五十八联队的主力开了过来。 公路虽然能对向而过两辆卡车,戴存祥还是命令所有的人给他们让路,他自己带着刘小山和几个会日语的士兵,站在路边目视着大摇大摆过去的鬼子车队和士兵,等着五十八联队的鬼子大佐出来问话,可令他们失望的是,直到对向的所有鬼子过完,都没有人询问过任何一句,或许是那几面鲜红的膏药旗就足以帮他们掩饰过去了。 傻熊抱着挺机枪站在队伍中,原本很紧张,后来发现情况不对,这些鬼子们压根就没有搭理自己这支近两千人队伍,这才放松下来。待到鬼子的后卫部队过去后,他才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叹道:“没想到这样也可以!” 第三百零九章 张小虎 大部队顺利过关,留在县城的董文彬他们也没有引起怀疑。 王有财和董文彬等在城门口,迎接着前来过夜的鬼子五十八联队的部队。 鬼子大佐联队长压根就没正眼瞧一下,身穿中尉军装的董文彬和军曹装扮的王有财,只是问了一句,先前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是哪支部队?去干嘛? 董文彬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说词,告诉鬼子大佐,先前出城的是英山县城的驻军,下乡扫荡和清剿共cd游击队。 他的话没有引起丝毫怀疑,鬼子大佐除了问了这一个问题外,就再也没有理会董文彬,径直去到了他们安排好的地方休息。 倒是王有财,一看到鬼子大官,几乎双目都要喷出火来,如果都顾忌着还有一连的众兄弟在,他肯定会当场行刺鬼子大佐。作为搭档,吴林生知道他的心思和想法,担心他会做傻事,一直留意着他,看到他忍受住内心的煎熬,并没有冲动,偷偷摸摸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组织了近百名的老百姓,给进到城里的整个五十八联队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这是董文彬的意思,这样做有着两个目的:第一,用好吃的堵住鬼子的嘴,即使是稍微露出点马脚,鬼子也不会马上把他们往假冒上面去想;还有就是,如果过后被鬼子回过神来,鬼子或许会念在大吃了一顿的份上,不会大怒之下,愤而屠城。 提心吊胆了一晚上,还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状况。 待到鬼子们吃完董文彬他们准备好的早餐,在鬼子大佐的一声令下往霍山方向开去后,董文彬和吴林生、王有财他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文彬兄,咱们终于过关了,总算是不负重望了。”吴林生感叹道。 “是啊,真不容易。昨晚我一整夜不敢入睡,早上到现在,我里面的衣服都湿了。”董文彬显然也是大有同感。 “如果我们在鬼子的食物里下毒,那这一整个联队的鬼子今天就是一地的尸体,咱们还用得着害怕他们?”王有财也说了句话,可他的这句话却惊得董文彬和吴林生面面相觑,也像是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事情的另一面,两个人同时在想:对呀,若是昨晚在这些食物里面下毒,那这一联队的鬼子会有什么结果,想都想得出来。 他们仨个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虽然鬼子们是吃了这些食物,可他们在开饭之前,是一直有派人监视着,而且还让这近百名的老百姓帮工都先行试吃了,他们仨那时是在鬼子大佐面前“演戏”,不知道这一回事而已,如果昨天有什么企图的话,他们会送命不说,还将连累一城的英山百姓。 “先前鬼子大佐说了些什么?和你们嘀咕了半天。”吴林生忽然开口问道。 “他说过两天,田中将军的十三师团余部也会经过英山,让咱们做好接待准备。”王有财没好气地回答。 “我呸,老子喂了一顿狗了,还想让老子再喂一群猪,门都没有。”吴林生恨恨地骂道。 “可能是咱们把他们侍候得很舒服吧。”董文彬自嘲地回答,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摇了摇头,显然是对自己会去侍候鬼子这件事情,感到不可思议。 “有这一次足够了,我再不想做第二次,以后这种任何谁愿来谁来,千万别拉上我。”吴林生的感受显然也不是太好,他说道:“鬼子已经走了,咱们也该出发去追存祥他们了。” “其实大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随时都能出发。”王有财回了声,他讲完这句话后,看着吴林生和董文彬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有事难以启齿一般。 “有财,你有事啊?”吴林生发觉了自己这个搭档的不对劲,询问了一声。 “是有事。”王有财的话仍是有些吞吞吐吐,待见到董文彬眉头微皱时,他知道这是在嫌他没把兄弟们当自己人,一急之下,就把心中的话脱口说了出来:“那一千余号被咱们关起来的伪军们怎么处理?能不能……” “不能!”董文彬没等王有财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董文彬算是孙玉民嫡系中的嫡系,可以说是除了刘文智和傻熊外,就算是他了,连邓东平和戴存祥他们都得往后排。跟着孙玉民的这两年来,他学到了不少,其中就有决断这个词。 王有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董文彬却非常清楚他想说什么,他想做什么。 王有财本身就是从伪军中而来,杨树铺一团二团也有不少从伪军中投过来的,所以才会有想把这一千多号伪军收容带走的想法。在他的心理,同为中国人,这些伪军们肯定和自己和霍山县城的伪军兄弟一样,都是迫于生计,才会穿上这身狗皮。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也会像自己一样,掉轻枪口去打鬼子,这样的话,伤亡惨重已趋于分崩离析的二团岂不是可以重建了! “为什么?”王有财觉得不可理解,他最开始是担忧董文彬和吴林生会否定自己的意见,所以才会有此犹豫,可当话都没说完就被拒绝后,这让他很不舒服。 “原因很简单,我们没有人手和精力带着这个‘大炸药包’行动。”董文彬本不想解释,可看到王有财眼神里透出了很少见的怒火时,他选择了回答。“有财,我不否认他们中间的很多都适合加入咱们,可是你有想过吗,咱们一直要在敌占区行动,如果队伍中窝藏了几个居心不良的人,会对咱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你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吗?” 董文彬的一席话,立刻就把王有财的怒火给扑灭,他是个聪明人,岂会不了解这些话是正确的。 “咱们出发吧,让这些为虎作伥的家伙再关两天,也饿两天,以后自然不会那么威风了。”吴林生跟着出来劝慰,他说道:“有财,等咱们和老大汇合以后,脱离了敌占区,咱们再好好的向你解释为什么不能带上他们,行吗?” ………… 陈莱扮成一个小兵,始终跟在戴存祥的身边。她很乖巧,完全没有在杨树铺时的霸道,几乎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出。 作为这么多人中的唯一女性,确实有很多的不方便,还好戴存祥很细心,考虑得很细致,才没让她难堪。 和鬼子主力擦肩而过后,整支部队紧张的情绪终于舒缓过来,戴存祥也终于有时间关心她了。 在行军休息的时候,戴存祥终于问出了自己心头的疑惑:“陈姑娘,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千里迢迢地找司令?” “我也不知道。”陈莱的回答很出乎戴存祥的意料,她的双眼很迷离,似乎她所说的就是她心中所想的。 “那你为什么不和丫头一样,留在扁担石照顾小初九?山上有谷姐、丫头和艳茹姑娘,你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形只影单。” 戴存祥以为是自己问话的方式有问题,不该从老大身上开问,所以换了个方式继续问道。 “我也想照顾初九。”似乎戴存祥的话触动了她的心思,陈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开始有泪光,她说道:“戴大哥,我也不想离开初九,可是她现在有很多人照顾,而他却没有任何人照顾,我……我……我现在好想初九,好想她!” 陈芸的话让戴存祥无言以对,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口中的“那个没有任何人照顾的人”是谁,但他不知道她最后那句“我现在好想初九,好想她”的中的她,说的是初九还是孙玉民。 戴存祥不敢再问她话,看着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目光遥望远方的陈莱,他只是怜惜地叹了口气。 下午行军的时候,戴存祥把陈莱安排坐上了卡车,虽然是看不见她人,可是这个女人那幽怨的神情,那倔强的性子,和那让人怜爱的眼神,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戴存祥能看得出来,在这个女孩的心里,老大已经占据了全部。他几次都有一种冲动,把陈芸和陆曼的故事告诉她,更想告诉她,老大是个英雄,但绝不是个值得她爱的男人。 戴存祥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染指陈莱的想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念头,或许是是因为她是老大的小姨子,又或者是她是初九的亲人,其实他知道,更多的是原因,是因为这个女人太过于美丽,莫名的就会让人有护花怜花的冲动。 当天晚上,董文彬他们就追了上来,留在英山城里的人不多,卡车发挥了它的作用,所以既使大部队早出发了一整夜,还是很快被追上了。 董文彬追上戴存祥他们后,带了一个大家都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前方有着鬼子十三师团的主力。 虽然众人都是日伪军装扮,英山陷落的事也没露馅,但戴存祥他们商议过后,还是决定调整路线,折向黄梅方向,而原本他们的目的地是浠水、黄石。 为了错开田中静一的第十三师团,戴存祥他们选择的这条去江西的路线,恰恰好就是孙玉民他们打算回皖的路线,而两者之间唯一的差别是,戴存祥带着近两千人的队伍折了个方向,才往黄梅进发,而孙玉民他们是直直地往黄梅方向前进。 连续两日的行军,部队都有些疲累,戴存祥和傻逼、董文彬商议了一下,便让部队在一处不知名的小村歇下了,同时按常替手段,撒出了侦察兵和暗哨明哨。 村子不大,老远见到打着膏药旗的鬼子过来,村子里的老百姓全都跑得干干净净,就算戴存祥他们想解释都没有机会,除了找了一间房子给陈莱休息外,其余的战士包括军官都露宿在外面,这是孙玉民治军的要求,不能打扰百姓。按照要求,陈莱其实也是不能去百姓家里,更何况人家家里还没人,可是戴存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她不是部队上的人,硬是给她找了间屋子,并且派了两个士兵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她,终于给了陈莱一个放松自己的机会,甚至是奢侈地烧了开水洗了个澡,对于她这种美女来说,几天不洗澡,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对于戴存祥的细心照顾,她自然是感激不尽。 戴存祥头枕着傻熊的大腿睡得正香,和傻熊呆得时候长了,他已经免疫傻熊身上的那股“男人独有的味道”。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董文彬也同样被惊醒,倒是傻熊没有半点反应,口鼻中还在有节奏地打着呼噜。 急促而来的是吴林生,他带着两名士兵很焦急地跑了过来,看到戴存祥和董文彬俩已经起身,忙说道:“团长,紧急情况。” “什么紧急情况?快说。”戴存祥感觉到了吴林生和他带来的两个士兵的着急,连忙问道。 “团长,我们被国军部队给包围了,现在他们正在压缩包围圈,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发起进攻。” 说话的是吴林生带来的一个士兵,戴存祥虽不认识他,但是也知道,这是吴林生派出去的侦察。 “包围我们?”可能是刚刚才醒,戴存祥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看到吴林生指着自己身上的狗皮时,他猛地省悟,包围他们的国军部队,肯定是把自已这支部队当成了鬼子和伪军。 “这里离黄梅县城不远了,应该还在敌占区,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支国军部队?”戴存祥喃喃自语,他搞不明白是个什么状况。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快想个法子吧。”董文彬催促道。他可不想和国军互相残杀,兄弟们没有倒在和鬼子拼杀的战场上,倒是死在自己人的枪炮下,这太不值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派人去联络就没事了。”戴存祥说道:“文彬,可能我得亲自跑一趟,你赶快让兄弟们换回国军的衣服,越快越好。” “那你千万小心。”董文彬没有阻止,他知道这个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否则真的发生了误会,后果不堪设想。 戴存祥很快就换好了衣服,领章上的中校军衔在火光的照辉下熠熠生辉,他已经很久没有佩戴军衔了,自二十师以后,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中校。 领着吴林生和王有财,还有五六个士面,打着一面白旗,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摸索着来到了村子外面。 四周一片漆黑,也很寂静,如若不是戴存祥他们打着两个火把,那面白旗都会被这黑暗吞噬,根本就看不见。 这样的一个夜里,如果不是职业军人,谁能想到村子已经被包围起来,这看似漆黑寂静的夜里,却隐藏着无限的杀机。 “外面的国军兄弟别开枪,我们是友军!外面的国军兄弟别开枪,我们是友军!”吴林生带着几个士兵朝着四周呐喊着。 连着喊了好几句,仍是没有得到回应,直到戴存祥亲自喊出了部队番号:“外面的国军兄弟们听着,我们是二十一集团军霍山独立支队,司令是孙玉民。” 这句话一出,原本没有任何动静的村外,突然某一处亮起了火光,然后很快四周都亮起了火光。 最先亮起火光的那一处,走出了一伙人。 戴存祥知道,这是包围他们的国军确认了自己部队的身份了,他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了下来,带着吴林生他们迎了上去。 双方越走越近,戴存祥忽然发现,对面的那伙人中被簇拥的那个身影很熟悉,吴林生眼坚,他突然叫道:“张旅长!” 随着这声惊呼,戴存祥也看清楚了来人是谁,他不是旅长,而是堂堂正正的二十师师长:张小虎! 第三百一十章 冬季攻势 是二十师,是这支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忘却的部队。 再次看到二十师的人,再次接触到这支自己奉献过热血的部队,戴存祥心中感慨万千。 孙桐萱任师长时,他就是二十师的一个营长,而且是从一个大头兵一步步打上来,升上来的营长,要说对这支部队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当初选择跟孙玉民一起走的时候,他有犹豫过,可最终他还是决定了跟着离开。这两年的时光,他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再次回到二十师,带领着兄弟们和二十师并肩战斗。现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他反而无所适从,人都变得呆怔起来。 和戴存祥不同,傻熊看到张小虎后,当即痛哭起来。他们俩都是老二营的人,当年老二营的人,到现在只剩下了他和张小虎还有孙玉民、钱进四人,其实还有石头和张全,只是在傻熊心目中,他们俩现在是那边的人,已经和自己不同路。 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让不明真相的士兵们惊讶不已,他们不明白,佩戴着少将军衔的师长,怎么会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块头抱在一起痛哭。 “他们?”陈莱推了推目光呆滞的戴存祥,轻声问道。 “他们俩都是从教导总队出来的,当年都是司令手下的兵。”戴存祥看了她一眼,轻声回答。 “这个少将也是姐夫的手下?”陈莱疑惑地问道。 “是的,在教异总队时,他是司令的警卫员。”戴存祥的话让陈莱惊讶的合不拢嘴。 “原来是这样啊。”陈莱算是明白、也理解了这两个大男人为何会抱头痛哭。 “你是不是理解不了,他怎么会和司令的军衔一样,对吗?”戴存祥问道。 “嗯。”陈莱点头道。 “兰封一战后,司令身负重伤,如若不是委员长派专机把他从郑州拉到武汉救治,你应该见不到司令的人了。”戴存祥陷入了回忆中,他说道:“兰封血战,我们二十师和土肥原师团拼了个两败俱伤,这让老大深感挫折,特别是被自己的直接上司抛弃,被友军出卖,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心灰意冷,老大同样如此。” “姐夫怎么会被人出卖?他的上司是谁?”陈莱追问道。 “事情过去很久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戴存祥感慨道:“当我们这些人知道老大决定歇马南山时,便都跟着抛弃了自己的军职,跟着他一起脱下了身上的军装……” “除了我!”一个声音打断了戴存祥的叙述。 陈莱和戴存祥都看向了声音的来处,说话的是张小虎,他此刻双眼泛红,显然是真哭了。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戴存祥指着陈莱对张小虎说:“这位是陈莱姑娘,是司令的小姨子。” 紧接着又对陈莱说道:“面前的这位是二十师现任师长张小虎,算是你姐夫的心……算是司令的好弟兄吧。”戴存祥本来想说张小虎是孙玉民的心腹骨干,可一想到人家现在是少将,还是一师之长,这样说可能不妥,又想说是他是孙玉民的好兄弟,可又想到老大未必会把他当成兄弟或者说他未必把老大当兄弟,只得把这个关系说成弟兄。 “姑娘?”张小虎先是愣了一下,可看到陈莱摘下军帽,一头秀发散落下来时,他又说道:“你是陈主任家的?是陆曼嫂子的妹妹?” 可没等到陈莱回答,他又自我否定道:“不对,我怎么看你眉目中有着陈芸姑娘的影子。” “你说得没错,陈芸是我亲姐。”陈莱说道:“我听说过你的大名,玉英姑娘一提起你就吃不下饭,说你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女人就是女人,根本就不顾忌什么场合,半点面子都不给,这句话说得张小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压根就不知道,这句话是陈莱胡乱编造的。小丫头压根就没有和她提过张小虎这个人,更加别说会对她讲张小虎忘恩负义之类的了。 “虎子,你们怎么来这了?”董文彬适时地插了句话,把这窘迫的氛围给解除了。 “打鬼子呀!”张小虎回答道:“你们不也是接到命令了吗?” “接到命令?没有,我们什么命令都没有接到,此番南下是去寻找司令。”董文彬如实回答道,他紧接着把杨树铺遭袭,然后他们三个率部南下的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张小虎点了点头,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说道:“或许我明白了,为什么孙桐萱会忽然把我和二十师派下来了。” 原来,自在瑞昌和波田支队一战后,二十师威名大噪,虽然孙杰海的炮团全部损失掉,但是击沉鬼子军舰,重创波田支队,这份功劳却是武汉会战中国军中最大的功迹。也是凭借着这番战功,张小虎荣升了少将,代师长的代也被去除了,军政部也命令二十师就在江西整训,算是把这支令鬼子闻风丧胆的部队,放到了面对鬼子的最前线。 可好景不长,城子镇血战孙玉民诈死的影响很快就凸现。得到孙玉民战死的情报后,日军另一部接过了波田支队的任务,对瑞昌发动了新一波的疯狂进攻,8月下旬,这方面之敌大举增援,于24日攻陷瑞昌。8月29日,第三集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阳新也陷入敌手,没有孙玉民,被寄与厚望的二十师完全顶不住鬼子的进攻。 武汉失守后,本在江西的二十师又北上中原,协同第4集团军(孙蔚如部)负责防守郑州地区,和第三集团军的另两个师一起,负责郑州城及右翼黄河新道的防务。1938年10月,防区调整为郑州东侧。 从那以后,二十师便一直驻守在豫鲁周边,虽然张小虎也率部在39年4月打了个漂亮的仗:夜袭开封。但是却始终无法达到孙玉民任师长时的高度,原本属于甲种师的二十师,也逐渐沦落为乙种师。 半月前,孙桐萱突然命令张小虎率部南下,前往一年前兵败之处,江西瑞昌,协同友军作战,这让人费解的命令,让张小虎压根就摸不着头脑。 从河南郑州到江西瑞昌,这距离可不近,上万人要穿过敌占区。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行军的速度不慢,但是还是走了近半个月,才将将到达湖北黄梅。 张小虎麾下的二十师,还保留着孙玉民时期的许多优良传统,这其中就包括到处都撒着侦察和暗哨。 戴存祥他们就被二十师的探子给发现了。 张小虎听到说有两三千的鬼子伪军在自己附近出现,这让他既兴奋又紧张,权衡了之后,他决定竭全师之力吃下这伙鬼子伪军,算是为部队南下开个好头,可没想到,居然会碰上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兄弟们,这让张小虎激动不已。 “你明白了什么?”傻熊咧着嘴问道,他以前虽然有些怨恨张小虎,可长江岸边城子镇一战后,他算是彻底原谅了张小虎。 “孙桐萱肯定是知道师座在江西,所以把二十师派下来。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是想把二十师还给师座。”张小虎一口一个“师座”,虽然戴存祥他们都知道这是在称呼孙玉民,可是总觉得有些不是那么回事。 “你不是二十师师长吗?”陈莱插嘴说道:“把你的部队送给我姐夫,这个孙桐萱真会做人。” “他可能也是无奈吧。”张小虎叹了口气,说道:“当年师座在城子镇诈死,连我都给骗了过去,更别说孙桐萱了。可能是因为师座的死,惹恼了委员长,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原本下辖第十二军、第五十五军、第五十六军和第五十一军的第三集团军,被快速分化。先是第五十六军番号撤销,原属五十六军的第二十二师编入第十二军,第七十四师编入第五十五军,而第五十五军则被编入第二集团军,第五十一军被编入第三十一集团军。原本兵强马壮的第三集团军,变得只辖有第十二军的第二十师、第二十二师、第八十一师。而这还不算,上面透下来口风,师座即将重返十二军,担任军长,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都可以充分说明委员长随时都会将他孙桐萱架空,甚至是阶下囚。” “不是空穴来风,上面是想要老大回十二军担任军长,只不过被他拒绝了。”戴存祥淡淡的说道。 “这是他的报应,若我是姐夫,就答应去当军长,每天都在孙桐萱面前气气他,以报被出卖抛弃之恨。”陈莱插嘴说道。 她的这句话,让傻熊和戴存祥他们几个人都摇头不已,或许他们几个的心里都会在想: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张小虎没继续孙桐萱这个话题,他拍了下傻熊的肩膀,说道:“师座在江西打了个大胜仗,战情通报上说五十七师、一三九师和霍山独立支队一起,合力击溃了鬼子102旅团。” “真的呀!”傻熊两眼都放出光来,他说道:“我就知道鬼子不是老大的对手,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当这个劳什子团长,跟着他一起到江西来打鬼子了。” “虎子,这么说来,指大应该是和五十七师、一三九师在一起了?”戴存祥问道。 “确切地说应该是和一三九师在一起。”张小虎说道:“据我推测,师座应该不会和五十七师在一起,七十四军的部队和他们那个军长王耀武一样,都是心高气傲的,不会允许别人去抢他们的功劳,倒是一三九师,是隶属于三十二军的,是商震的部队,师座最有可能和他们在一起。” “虎子,不管老大在哪,你帮忙用电台联络一下,告诉他我们出来找他了。”在场的人全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只有戴存祥牢记着此行的目的。 “好的,没问题,我马上下命令。”张小虎说道,他对身边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交代了几句,又返过头来说道:“说起电台,我突然想起件事,要告诉你们几个。” “什么事?你说。”董文彬说道。 “今日接到通令,委员长决心发起冬季攻势。” 冬季攻势这个词,第一次传进了戴存祥他们的耳中,这场声势浩大,给予日寇沉重打击的反攻战,真正的拉开了序幕。 事情要追述到1938年12月29日,时任国民党副总裁的汪精卫,发表了响应日本政府旨在招降中国政府的第三次近卫声明的“艳电”,公然投入了日本侵略者的怀抱。1939年8月28日,汪记国民党第六次代表大会在上海召开,标志着以汪精卫为首的亲日派从国民党中彻底地分裂出来。此后,汪派人物紧锣密鼓、积极筹备成立傀儡政府,妄图与设于重庆的中国政府分庭抗礼。汪精卫的投敌叛国,造成了国民党内部的分裂与混乱,亦“对敌后人心士气影响甚大”。因此老蒋决心发动冬季攻势,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阻止汪精卫成立和重庆政府分庭抗礼的伪国民政府。 与些同时,日军大本营在1939年9月23日改组了除关东军外的所有部队,成立了中国派遣军,首任总司令官为西尾寿造大将,总参谋长为板垣征四郎中将,下辖华北方面军(辖第一军、第十二军和驻蒙军)、第十一军、第十三军、第二十一军及第三飞行集团、第二十一独立飞行队。到此时,日军中国派遣军共辖二十五个师团、十八个独立混成旅团、两个混成旅团、一个骑兵集团、一个飞行集团和一个独立飞行队,共八十五万人。 而此时国军方面经过一、二期的轮训,到了1939年11月底,共计有二百四十二个步兵师、三十一个步兵旅、十二个骑兵师、八个骑兵旅,共二百八十多万人,分属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八、第九、第十、鲁苏、冀察等十个战区。这就是花园口决堤后,给国军赢得的大半年时间,国军整军后的成绩单。也正是这份成绩单,和第一次长沙会战的胜利,让老蒋认为,日军已“楚歌四面、备多力分,论侵华军事,日暮途远,进退维谷”。为打击日军的有生力量,并粉碎日军以华制华、以战养战的企图,各战区应“同时发挥威力转取攻势”。 名噪一时,震动日本内阁的国军冬季攻势作战正式开始了。 而此时,周善军的刺刀分队并未寻觅到戴存祥他们,孙玉民带着的一团还未和戴存祥带来的霍山独立支队其他部队汇合,他更加不知道,张小虎又把二十师给带他带了回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逃兵 周善军的刺刀分队先行出发了大半天,一团才在邓东平的率领下,徇着事先计划的路线行军。 孙玉民担心刘文智他们一路上会出状况,情绪一直不高,几乎没有怎么吭声,邓东平知道他心里的担忧,也就没怎么打扰他。 部队进入武宁范围没多久敌,黄伟忽然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嘴里还在焦急地喊着:“司令……” “怎么了?”邓东平迎了上去,打断了他的话,还朝他使了个眼色。 “团长,补充进我们团的新兵跑了十来个,怎么办?”黄伟也发现了孙玉民不在状态上,可出了逃兵,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把询问的目标转向了邓东平。 “怎么会跑了呢?什么时候跑的?”邓东平感觉到不可思议,这是自他跟随孙玉民以来,手下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跑,但这十来个人不是一起跑的,而且跑的时间也不长,因为先前休息的时候,我还点过人头。”黄伟说的很确定,从先前行军休息到现在发现士兵跑了,最多只个把钟头,也就是说,这十来个逃兵是在一个小时内跑掉的。 “他们把武器带走了吗?” 邓东平正欲询问黄伟细节,却听到了孙玉民突然出声。 “是的,司令,都是冲锋枪,每个人都有着五个弹匣。”黄伟回答道。 “你们这些骨干们没有发现一点点苗头吗?”孙玉民眉头紧锁着,他对黄伟说道:“现在这里是敌占区,鬼子虽然未必敢出来扫荡,但是万一这些家伙被逮到了,就会把我们的秘密全部暴露在敌人眼前,说不定马上就会组织兵力来对付我们,伏击我们。” “我去把他们找回来。”黄伟有些自责,他恨恨地说道:“都怨我,没看紧这些新兵们,原本以为他们是训练了几个月的……” “不全是你的责任,我和东平也有错。”孙玉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是我们忽视了这批新兵都是江西本地的,他们应该都不是存心想当逃兵,只是突然让他们背井离乡去安徽,一时接受不了才开了小差。”讲到这里,孙玉民转变了口气,继续说道:“李兆瑛送来的这批江西兵,只补充到了你和天喜的连队是吧?回去给他们讲讲,如果不愿去安徽的,可以离开,而且不算是逃兵。只要把武器装备留下,每人还发一块大洋。” “司令,这恐怕不妥。”邓东平出声阻止道:“一旦说发路费,我怕这两百余名江西新兵都会不愿跟部队走,哪就麻烦了。” “不会的!”孙玉民说道:“我对他们有信心。” 他没说出来,当初伟人可就是以湘赣子弟起的家,在井岗山不仅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拥护,而且众多江西战士抛头颅洒热血,为解放新中国贡献的力量,那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完的。在孙玉民的心中,江西子弟兵并不逊色于任何省份的士兵,哪怕强悍如湘军和桂军,他都不认为会比江西兵好到哪。 见到孙玉民如此笃定,邓东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领命,不过他还是不怎么甘心,又问道:“那已经跑掉的那十来个兵怎么办?在他们可比不了周善军手底下那帮变态,只要一个被抓,供出我们来,这一路的仗那就可有的我们打了。” “派人去追吧,他们应该没跑多远,毕竟是训练过几个月,都不会太笨,除非……”孙玉民沉吟了一下,其实他也担心有人会直接去投降鬼子,一旦这样的话,迎接自己和一团的肯定是无止境的战斗,不变更路线或更改去安徽的念头,一团和自己绝对没办法汇合到刘文智他们。 “追得到吗?”邓东平疑惑地问道。 “死马当活马医吧!”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孙玉民也很无奈,他接着说道:“黄伟,你带一个排去找找,东平你组织部队就近休息,暗哨放远点,然后把一二连的新兵们组织起来,我想跟他们说几句话。” 一团是孙玉民手上的主力团,不仅装备上是三个团中最好的,军官士兵的素质也是领先的,他的命令一下,很快就完成了部属,老兵的速度间接的影响了这批江西新兵们,所以等到孙玉民过来的时候,近两百号人已经排得整整齐齐。 谁说国军不会训练新兵的?至少面前的这些士兵们,让挑剔的孙玉民都很满意,他的脸上甚至都透出了这两天没出现过的笑容。 “兄弟们,我叫孙玉民,是包含着你们在内的这支部队的长官。”他走到这些新兵面前的第一句话是自我介绍,然后是一句众人都想不到的话:“所有人听我命令,坐。”可能是又是自我感觉到太严肃,孙玉民口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你们行军辛苦了,都坐下来吧,我有几句话想对大家说说。” 长官训话,让士兵们坐在地上听?这是新兵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以往哪怕是长官喋喋不休讲上一两个钟头,都不会让他们动一下,可现在这个长官才讲第一句话,就让自己坐下来,充分表明了这个年轻的长官和以前那些人大不一样。 新兵们并没有因为孙玉民让他们坐下来就成乱七八糟的一遍,反而是出人意料的坐得很整齐,这更加印证了孙玉民心中的判断,江西兵果然是些好兵,那些逃走的士兵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没有得到充分解决和帮助的情况下,才挺而走险,当了逃兵。 “兄弟们,可能你们当中有的人听说过我,也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们这支部队是什么,现在我就来向大家介绍介绍。” 孙玉民对新兵们的状态感到很满意,说话的时候没有以往的不怒自威。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支部队番号是国民革命军霍山独立支队,是一支崭新的部队,两三个月前才有的正式编制。虽然咱们是新的部队,但是你们的连长、营长、团长,包括你们身边的班排长,全都是血战沙场,和鬼子拼杀了好几年的英雄们。他们一路从山东打到河南再到安徽,现在和你们一起并肩站在江西的土地上。” 说到这里,孙玉民稍稍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那些坐得端端正正的新兵们,见大家都在仔细认真地在听,他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些,接着说道:“不怕让你们知道,接收你们之前,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在跟我说,‘江西兵不行,我们连不要,给其他连吧’之类的话,可是我狠狠地训斥了他们。我对他们说,江西自古以来出的都是英雄豪杰,江西有的都是热血男儿,你们大可放一万个心,日后你们就会为手下有着一帮子这样的好兄弟而自豪和骄傲。”说到这里,孙玉民话峰一转,脸上的等容消失了,转而是痛心疾首的表情:“可是,就在刚才,一连长跑过来向我报告,说他手下有十来个江西籍新兵跑了。你们知道吗?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那种眼神和表情,就是在对我说‘早就讲了江西兵靠不住,怎么样?现在信了吧!’听到他的报告后,我当时确实很生气,气你们这帮新兵的不争气,恨不得马上逮住逃兵,施以惩罚。可是很快我就不气了,反而开始自责,这不是你们的错,我凭什么要去惩罚你们呢!” 这话说出来后,底下的新兵们开始交头接耳。 “部队这次是要北上安徽,而你们是江西本地的子弟,这块土地上有着生你育你的亲人们,人都是有感情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这是我们这些指挥员的疏忽,怎么能怪到你们的头上去呢!就算要惩罚,惩罚得也是我们这些军官们,怎么也算不到你们头上。” 孙玉民的这番话引起的议论更加多了,新兵中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声,但是他并没有制止他们,任由他们嘈杂着。 “现在,我这里给大家准备了点东西。”孙玉民朝身后一招手,周善军提了个布袋过来,放到了孙玉民身前,俯身解开了布袋口,提起布袋,倒出来一大堆银圆来,至少有几百枚。 “这里是一些现大洋,如果你们中间谁要走,只要把武器装备卸下放到我面前,就可以拿一枚大洋回家去。”孙玉民指着这些钱说道:“本来应该给大家多准备些钱,可是部队带的钱不多,只能拿出来这些,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底下的新兵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动,没有人去拿这些钱。这虽然不代表这些新兵们都愿意跟随着去安徽,但至少说明了,他们并不怕死或者是贪财。 “你们不用有丝毫担心,拿了钱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我孙某人绝对不会背后开枪或者是秋后算帐。”孙玉民说这句话时,又带上了一点笑容,他说道:“我知道,你们参军的目的,是想保家卫国。不让鬼子在咱们的国家为非作歹,不让鬼子去侮辱欺负咱们的家人,是你们的初衷。现在咱们要去安徽,算得上是背井离乡,这一走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家人,换成我我也会有想法,所以你们不要猜测我的用心,很简单,不愿意跟部队走的把武器上交,拿着钱留下就是了,咱们部队上我敢保证不会有人说你们是逃兵,因为这是我的命令,并不是你们自己逃走。” 孙玉民之所以会如此仁慈,其实就是隅居大别山脚,隅居杨树铺所领悟到的阅历,以前他会把战士们激发得热血澎湃,会让战士们在战场上舍身忘死,现在的他不会了,因为直到如今他才明白,战士们也是人,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家庭,可能在别人的意识里,这些战士只是一个卑微的普通人,但是在他们的家人心目中,他们就是天就是地,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现在的他能想像得到,当一名战士倒下后,身后的那个小家也倒了。自己以前总在说要好好的带着自己的兵活下去,可哪一次不是把他们带上修罗场,虽然他已经尽全力给予了这些家庭补偿,可相对于给这些家庭造成的伤害,这点微薄的补偿算得了什么?在杨树铺时,孙玉民有时常常在想,兰封一战时,孙桐萱和商震率部弃战而走,未必不是件对的事情,至少保住了许多战士的性命,谁会傻到像自己一样,把老本赔光了不算,还让万余战士的家庭遭到重创,至今未做出补偿。 孙玉民的这个想法其实是要不得的,但此时此刻的他早已经不是苦守上海,浴血南京和鏖战兰封的那个愣头青,他虽然是在替战士们在着想,可他却遗忘了初衷,忘记了“没有国哪来家”的道理。 “司令,我们不走,就算不用背负逃兵的臭名,我们也不走。”坐在前排的一个士兵突然间站了起来,他大声地说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虽然新兵们的回答参差不齐,可大家伙都能看出来,大部分的江西新兵们都不会选择拿上这一块大洋。 “司令,喜子不想当逃兵的,还有大全他们也都是的。”一个坐在中间的士兵也大胆站起来说道。 “哦!你说说看,既然他们都不想,那为何又走了呢?”孙玉民没有把逃兵二字说出来,取代的是个走字,可就是这个“走”,让坐在地上的江西新兵们都感到很舒服,这是一个态度,是这支部队最高长官的态度,也可以说是这支部队的态度,他们没有被歧视,也没有被分别对待,在这个时期,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孙玉民听到士兵的这句话,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士兵和逃走的的那几个兵是关系密切的,他不知道这个士兵为何没有跟着口中的喜子和大全一起逃跑,也没有去追究他为何不提早报告的责任,反而是带着笑容去询问。 “喜子家里还有着个双目失明的老娘,他若是走了,就没人照顾了。”士兵显然是感受到了孙玉民的用心良苦,他回答道:“大全的媳妇刚生完小孩不久,家里虽然有父母,可若他走了,一家人肯定活不下来。还有其他走了的人都是一样,如若没有迫不得已的原因,都不会选择逃走的。” 士兵的话一说出来后,原本嘈杂的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孙玉民心头一热,无数的愧疚从心底往上涌,鼻尖开始发酸,他把头扭到了一边,原本是不想让士兵们看到自己已湿润的眼眶,可却看到了邓东平内疚的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向前进(一) 孙玉民同样是很自责,听了这席话后,他发现自己原本很多想当然的事情,其实都是欠缺考虑。 就拿回霍山这件事来说吧,他的初衷是好的,可他压根就没有替这二百新兵着想,没有去替他们背后的那个小家去着想,他只考虑的是杨树铺,考虑的只是霍山独立支队,和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兄弟们,而把这些最基层的战士给无意识地遗忘。 “你们都是好样的,是我们对不起你们。”邓东平忽然向前来,深深地朝着这些江西籍新战士们鞠了一躬。 邓东平的这个动作也感动了这些新兵们,连原本没有出声的都开始跟着叫着:“我们不要钱,只要能打鬼子。” “老大,我真的错了,这些兵都是好样的。”邓东平鞠完躬后,就一直站在孙玉民的身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后,动情的说道。 “是啊,我也犯了个错误。”孙玉民回应道。 在杨树铺和老村长还在杨东叔他们聊天时,常能学习到很多的人生经验,没想到此刻,在这群年轻的士兵身上,也同样理解到了另外一种启迪。 “东平,看来咱们做得还远远不够!”孙玉民感叹了一句,正想叮嘱他善待这些江西籍新兵时,突然听见了几声枪响。 不光孙玉民,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应该听到了,枪声太远,大多数人都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枪响,但是在孙玉民和邓东平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蒋耳中,却十分地清晰,那是鬼子的三八大盖的枪声。 “司令,应该是黄伟他们和鬼子遭遇了,也有可能是走了的那十来个新战士们被敌人发现了。”邓东平也选择性地去掉了“逃兵”两个字,取而代之地是孙玉民率先用的那个字“走”。 “不管是什么情况,都派人去看看。”一到这种时刻,孙玉就立马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身上的那股杀气和威严不由自主地散发了出来。 “一连的,跟我来。”听到孙玉民的指示后,邓东平没有半点迟疑,当即吼了出来。 一连被黄伟带走了一个排,现在只剩下了三个排,这三个排中有多半是这些江西籍的新兵。邓东平的命令一下发后,原本坐在地上往枪声方向张望的一连新兵们,纷纷起身,很快就列好了队,动作并不比一连的老兵们慢上多少。 原本邓东平看到他们集合还愣了一下,被孙玉民瞪了他一下,才省悟,正要领着集合完的一连奔向响枪处,却看到了派在响枪那边远处的暗哨奔了回来。 “那边什么情况?”邓东平一把抓了气喘吁吁的哨兵。 “鬼子,有……鬼子。”哨兵是飞奔回来的,气还未喘顺。 “让他先喘喘。”孙玉民没有邓东平那么性急。 从哨兵那,孙玉民得知了响枪的方向,一队鬼子兵正在追赶着两三个穿着国军军装的人,具体有多少鬼子,追赶的国军是不是逃跑的那几个新兵那就不得而知了。 哨兵添伏的位置离这约一公里左右,他跑回来的时候,鬼子和被追赶的国军士兵也在奔跑,当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枪声已经很近了,甚至还有一颗流弹击中了不远处地一棵松树枝,将一小枝松叶击断掉了下来。 邓东平在听到说一队鬼子在追赶着几个国军士兵时,就领着一连迎了上去,孙玉民并没有阻止,按照他们的想法,追逐两三名国军士兵,肯定没有多少人,别说带了大半个连,就算是一连的一个排,对付他们都绰绰有余了。 果然,短短的两三分钟后,一连迎上去的那个方向突然响起了炒豆一般的冲锋枪枪声,响枪的时间很短暂,绝对不超过二十秒。 看似时间很短暂,可对于射速达到每分钟五百发的mp38来说,这二十秒钟是打光一个弹匣,然后换上新弹匣,再打光子弹,刚好需要的时间。 孙玉民知道,不管来的是一个分队还是一个小队的鬼子,在刚刚这顿枪声中,绝对不会有存活下来的。毫无防备的近距离伏击,这正是最能发挥冲锋枪优势的事,再加上一连这帮心狠手辣的家伙,如果还不能全歼鬼子,那他们就不佩叫一连了。一连是什么?一连是尖刀,一连是榜样! 很快,邓东平就回来了,还带着三个明显受了枪伤的士兵,他们被几个新兵搀扶着,虽然看起来很是惊慌失措的样子,伤口也还在滴着血,可孙玉民一眼就看出来了,伤得不重,不会危及生命。 “你们几个是先前没打招呼就自己走了的对吗?”孙玉民还是没有把逃兵那个不雅的称号挂在嘴上,这是三个伤兵完全没想到的。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没有人敢回答面前这个年轻长官的话。 “先给他们包扎一下伤口,再给他们点食物和水。”孙玉民没有继续询问,反倒是体贴的安排着,他能够感受到这三个“逃兵”,或者说三个伤兵们此时的愧疚。既然他们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何必再去揭开这个伤疤呢。 “司令,追他们的是一个小队的鬼子,有三十多号人,已经被全歼了,只可惜浪费了咱们几百发子弹。”邓东平气乎乎地说道,在他的心目中,这一个小队的鬼子远远比不上他这几百发子弹的价值。 “用一个小队的士兵来追逐几个散兵?”孙玉民嘴里念念有词,很快他就说道:“东平,依我估计,附近肯定还有其他的鬼子,说不定数量还蛮多,你马上组织部队,先构筑一道简易的防御工事,同时派出几个机灵点的,往四周撒撒,顺便通知咱们的暗哨,注意安全,情况不对立刻撤回来。” 邓东平对于孙玉民会在短时间内下发一连串命令,已经很适应,他只回答了一个“是”,就转身而去。 “刚楞子,刚楞子。”孙玉民难得的扯着嗓子喊人,自从到了江西以后,这个名义上的警卫员,实际上是那两个女人小跟班的家伙,就经常不见踪影,时常跑去找周善军,大概是见识到了刺刀小队的厉害了,缠着他想去刺刀小队学本事。这不,整个一团都开始动了起来,可他倒好,居然将警卫员的职责抛在了脑后,过了这么久都还没见到人影,还要孙玉民来喊。 “司令,您不用找刚楞子了,黄连长带人出去的时候,他们俩就走了,早不在这了。”李天喜适时地走了过来,邓东平不在,也只有他此时敢接明显生气了的孙玉民的话。 “这个死家伙。”孙玉民骂了一声,自他担当教导总队二营营长身边有警卫员开始,不管是石头、张小虎还是小山子都让他很满意,唯独这个刚楞子,虽然挑不出他的毛病,但是明显是不把他这个司令“放在眼里”,这就是小丫头和陈莱教育出来的结果。当时自己看到刚楞子被呼来唤去的时候,还有点心疼他替自己挡了许多“无妄之灾”,现在想想,可笑的却是自己。 “司令,你快去救救喜子他们吧。” 孙玉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间一个伤兵开口央求。 “他怎么了?”孙玉民还记得这个名字,因为那个士兵说这个喜子是因家有双目失明的老母,放心不下,才开了小差。 “我看见他和另外几个弟兄被鬼子子弹打中了,倒在地上,他没有死,还在冲我伸手。”伤兵带着哭腔说道:“我知道他是想要我救他,可是……可是……可是我们只有三个人,哪有这个胆量啊。” “在哪遭伏击的?远吗?”孙玉民焦急地问道。 “司令,不算远,最多五六里路。”伤兵回答道,此时他的眼中全是企求,作为一个逃兵,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要求长官带队去营救,但是他又不愿放弃这一丁点儿希望。 “好,我知道了,你安心养伤吧。”孙玉民眼中闪过寒光,身上的杀气也愈来愈浓。 鬼子敢动他的人,后果很严重,虽然这些个被伏击的人只是他队伍上的逃兵,但是在他心里面,就是相当于在伏击他。既然你们自己来送死,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天喜,你带二连跟我来。”在伤兵的注视中,孙玉民直接下达了命令。 邓东平带着许长庚的三连和肖贵兴的四连在抓紧构筑防御工事,黄伟带着一连出去找寻逃兵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会和追捕这三个伤兵的鬼子小队错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现在他能动用的只有李天喜的二连,还好二连和一连是一样的装备,用的都是mp38冲锋枪。 按照伤兵所指的方向,孙玉民带着二连快速往喜子他们被伏击的地方赶去,行进了大约有两三里路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忽然爆发了激烈的枪炮声。 首先响起的是mp38冲锋枪的枪声,紧跟着就是三八大盖和歪把子的声音。 对于这些枪械的声音,孙玉民早已耳熟能详。这肯定是黄伟和鬼子交上火了,而且这伙鬼子的数目还不少,否则凭借着冲锋枪的火力优势,几乎不可能会听得到还击的枪声。现在,不光能听到三八大盖和歪把子的枪声,甚至还听到了掷弹筒抛射出的榴弹的爆炸声。 冲锋枪之所以叫做冲锋枪,是它的火力优势在冲锋过程中能最大的发挥,同时在伏击战中也能很好地发挥出来,可是一旦进入阵地中,它的劣端就会被无限放大,射程短是完全不适宜打阵地战,可现在从枪炮声中来判断,黄伟和他带领着的一连的一部分,明显已经陷入了阵地战的窘境。 “加快速度。” 孙玉民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生怕黄伟也落入到鬼子的陷阱中,不断催促着二连的战士们。 黄伟和他带着的一连的一个排,从休息之处出发后,就没按照常规思维进行搜寻。 按照他的想法和预计,那些士兵是从上一处歇息的地方,到发现少人了的那一个钟头的路途中溜掉的,想要找到那些兵,就必须得到那段路上去寻找,这也就是会和三个开小差的士兵以及那个鬼子小队错过的原因。 找了一个多小时了,仍是毫无头绪,如果再找下去,司令那边肯定会着急,出来前商量好的,只等他两个小时,不管找到没找到,两小时内都必须回去。 正当他沮丧地领着队伍往回走时,忽然间听到了大部队休息等待他们的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虽然交战的时间很短,但是黄伟能清晰地辨别出来,这是冲锋枪压倒性的火力优势。 难道那些逃兵们自行回去了,还顺带着引了些鬼子过去?黄伟心中暗暗猜想着。 只要一响了枪,不管周边有没有敌人,自己必须得赶紧带部队回去,这是黄伟第一时间的想法,他也把这个想法付诸了行动,正要招呼战士们往回走时,忽然听了一声日语。 黄伟虽然在伪军中呆过一段时间,但是他却听不懂日语,这突然在就近响起的日语说的什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却把他和战士们吓了一跳,都迅速地伏到了地上。 那一句鬼子的喊话以后,接连又响起了好多几句日语,鬼子的脚步声也开始传到了黄伟的耳中,听声音的来源,就在附近。 他往前爬了几步,扒开已枯黄却仍是很茂盛的丝茅草丛,往下一看,只见自己先前来的大路上,一伙几十人的鬼子正小跑着往前而去。 这是要去找老大麻烦的节奏呀,黄伟差点笑出来,就凭这几十头猪敢骄横地往老大那边赶,这不是明显找死吗? 大部队休息的地方到处都是暗哨,而且放得很远,黄伟压根就不担心这几十个鬼子会伤害到老大那边分毫。 看着鬼子急赶着去送死,黄伟索性懒得去理,待他们稍微走远了一点,他便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又有一批紧赶着去司令那边送死的了。” 战士们跟着站了起来,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唯独有一个年纪最小的战士脸色有些不对,手指向了大路远处,口里战战兢兢地说道:“连长,那边,那边……” 黄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团黄尘中,几面膏药旗高挑在空中,那一团黄尘绵延很长的距离,当中的鬼子伪军肯定不少。 糟糕,这压根就不是鬼子的小部队,刚刚过去的只是尖兵,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鬼子,若是让他们过去了,司令那边就危险了。想到这里。黄伟的心咯噔一下悬了起来,脑子里立刻生出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放这些鬼子过去,必须得做点什么。 有了这样的念头,他当即对着站在身边的战士们说道:“兄弟们,司令和咱们一团的兄弟们就在前面,如果被这帮鬼子追上了,那就完蛋了,咱们必须得先阻拦骚扰一下,给司令他们发出警讯,也给他们争取点时间。”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向前进(二)新年快乐 黄伟已经作好打算,哪怕是把自己的命,把自己带来的这些弟兄全扔在这里,也都要给老大发出警讯,绝不能让鬼子就这样轻易通过。 在对战士们说了一大段话之后,黄伟指挥着自己带来的这一个排的兄弟们,做好了伏击的准备。 这是个疯狂的行动,虽然黄伟在不停地叮嘱着战士们,可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找死,还带着这些弟兄们一起往死路上撞。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这样做,一团和司令肯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就当是拿自己和兄弟们的命,来换司令他们的安全吧。 “弟兄们,咱们不要恋战,且战且退,拖鬼子一段时间。”黄伟刻意压低了声音,鬼子已经很近了,如果大家不是用的冲锋枪,他老早就已经开枪,那样的话,还可以给兄弟们留点撤退的时间,可现在,所有人都是冲锋枪,虽然说标尺的最高射程在两百米,但是谁都知道,一旦目标在五十米外,冲锋枪的杀伤力锐减,几乎没有什么作用。冲锋枪虽然让一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但这种缺陷此时此刻被无限放大,原本的优势反而变成了最头疼的事情。 没人吭声,也没人退却。他带来的这个排大都是些老兵,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么久,谁还不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 黄伟突然间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鬼子行军时会有这么大的灰尘,这并不是人和骡马能够造成的,原本他以为是卡车所致,所以在听到引擎声时还未太在意,可当他透过枯草丛中看见几辆鬼子坦克车的,在鬼子兵的簇拥下行进在大道上,他就傻眼了。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几乎所有战士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黄伟忽然间头皮发麻,无穷的的压力向他身上袭来。先前还打算且战且退,可是在坦克车面前,无论么选择,只要一开枪,等着他们的就肯定是在劫难逃。 打?不打?打?不打? 黄伟的内心在此刻巨烈的挣扎,眼见着鬼子的先头就要过来,他的呼引开始沉重起来,他扫视了一下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弟兄们,然后重重点了一下头,心一横,猛地站起身,操起冲锋枪,扣动了扳机,一匣子三十二发子弹,倾刻就泼了出去。 连长动手了,他已经作出了抉择,战士们自然不会弃他而去,黄伟打响手中枪的同时,战士们也都跟着站起身来,五十余支冲锋枪,近千发子弹,交集成一张死神的网,扑天盖地的向鬼子覆盖去,如果没有这几辆鬼子坦克车,如果不是黄伟和他的战士们只在一个方向,这波突袭造成的鬼子伤亡,肯定会远远超过眼前。 也正是因为如此,鬼子虽然挨了一记闷棍,可很快就反应过来,特别是稍后的那些日军,当场就开始反击,好几个战士连第一个弹匣还没打完,就倒在了血泊中。 冲锋枪虽然火力很猛,但黄伟这边的人数太少,五十来号人相对于这支往前赶的鬼子大部队来说,简直是螳臂当车。 没有给黄伟他们换弹匣继续攻击的时间,鬼子坦克上的车载九二9式7.7mm首先开火了,而那个不能自动转动的炮塔,也被车长转得朝向了黄伟他们这个方向,更甚至是反应很快的鬼子士兵已经架好掷弹筒,并向这边投掷榴弹。 这种压倒性的火力优势,把黄伟他们压制得抬不起头,不用说开枪还击,甚至是连逃跑都无路可走。 五十来号一连的兵,从鬼子还击开始到鬼子坦克车上的重机枪开始搂火,立刻就被打倒了十几二十名,加上先前被鬼子三八大盖击倒的几个战士,刹那间,黄伟的这个排一下就损失了一半的兵力。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老兵,是一连的老兵,没到两分钟就损失了这么多,黄伟的心真的在滴血,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连长,坦克车太近,上面的机枪威力太大,咱们完全顶不住,怎么办?”一个士兵焦急地问道。 已经没办法了,再问也没办法了。黄伟已然绝望,特别是看到炮塔转向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他就知道,死亡离自己和兄弟们不远了。 “撤!”黄伟顾不得前几分钟还在对这些弟兄们说,要拼死拖住鬼子的步伐,可才短短这么会时,就推翻了自己的命令。 虽然黄伟他们想撤,但是鬼子已经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在枪林弹雨中,连头都抬不了,何况还要跑呢? “撤!”黄伟又喊了一句,他知道再不走,就没人能走得了,如果自己不带着这个头,弟兄们绝对不会舍弃自己,所以他当先从地上爬起,半勾着腰,首先往后跑去。 他带来的这些弟兄们也都跟着爬起身,可是没跑两步,就有几个战士没车载重机枪打成了马蜂窝,连黄伟自己也被一颗子弹击中,一股冲击力将身材不算瘦弱的他,推得踉跄了几步,脚下一个绊蒜,摔倒在地上。 跟在他身后的剩余的战士大叫着“连长”,想去把他从地上扶起,可没想到几颗榴弹落到了他们的旁边,没容得他们有反应的时间,就连着爆炸开来。 本来就没剩下多少战士,被这一通爆炸和机枪,全都打倒在地上。 黄伟这一跤摔了个狗吃屎,右胸这边也开始传来剧痛,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可是剧烈的痛楚还是让他无法忍受。 “小川,帮我一下。”黄伟强忍着痛楚,朝身后喊了一句,可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没有得到回应,让黄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挣扎着翻转了身子,眼睛往后望去,可看到的是他绝不想看到的一幕,自己带来的一个排的战士全都倒在了地上,横七坚八地遍布着这一小片地方,除去还有几个尚未死去的弟兄,还在地上扭动外,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五十余条生命,就这样丧生在这里。 强烈的悲伤、愤怒,还有着仇恨,一起涌上了心头,原本还有着痛感的黄伟,此时已经完全麻木,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原本还想让人帮忙扶一下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就要往鬼子那冲去。 他已经无畏死了,弟兄们全都牺牲了,自己如何能苟且偷生,明知道往前冲锋,只是无谓的送死,他还是没有半分犹豫。 鬼子发觉这边没有还击的枪声后,也跟着停止了射击,一小队鬼子呈散兵线往这边跑来,这是被派来查看情况的,鬼子也很小心,刚才黄伟他们的突然袭击虽然给鬼子造成的伤亡有限,但是还是打疼了他们,而且那么密集的枪声,可不是一般的部队能做到的,谨慎起见,鬼子指挥官并没有派出很多士兵,一个小队的鬼子足以让他们判断出对方的实力。 黄伟只往前跑了两步,就又摔倒在地上,不是他不想冲,是他直到摔倒在地上时才发现,自己的左腿上正在流血,肉眼都能看到几片榴弹碎片插在大腿上,刚才能站起来都是个奇迹,想冲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遮挡在自己和鬼子视线的枯草丛传来了人拨动的把音,还有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也已经清晰可闻。 黄伟苦笑了一声,心道:看来今天自己要交代在这了。 他将身上的几枚手榴弹全都取了下来,一枚枚地揭开了后盖,把几根拉索绑到了一起,放到了身上,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光荣弹”。 当几个鬼子兵从枯草丛中探出头时,黄伟已经作好了拼死的准备,他整了一下头上的军帽,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这些过来的鬼子显然只是看到了一地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在整着自己衣领的黄伟,也没有发现他那两道足以杀死人的,仇恨的目光。有几个鬼子兵发现了死去的国军战士手中的奇特武器,捡起了这款被孙玉民交代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鬼子手上的mp38德式冲锋枪,还在笑着相互询问。 “狗日的鬼子,我日你姥姥……”黄伟的声音嘶吼着响起,和他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他手中的冲锋枪,三十二发子弹,就像是三十二道复仇的精灵,呼啸着钻进了那几个捡起mp38的鬼子身体,枪声停止后,他的后半句话才喊完:“这些枪是杀狗的,狗没资格拿!” 或者是因为黄伟本身就已经像个血人,他的这番举动让旁边的鬼子目瞪口呆,居然忘记了朝他开枪,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取下打空了的弹匣,装上了一个新弹匣。 倒是稍远点的一个鬼子军曹率先反应过来,朝着黄伟就是一枪,恰恰好击在他在换弹匣的右手上。 黄伟的手垂了下去,弹匣也从手上掉了下来,枪是肯定没办法再用了,现在他唯一想的是如何把这些鬼子引到身边来,四枚手榴弹绑在一起的光荣弹。就算是被自己压在身上,也能杀死一部分鬼子。 “来呀,鬼子们,来杀你爷爷呀!”黄伟张狂地嘶吼着,他每喊一个字,右胸上的伤口就噬骨的痛,甚至引起了他的咳嗽, 鬼子军曹发现了黄伟已经造不成伤害,示意其他鬼子兵把端着的的枪放下,他打算活捉这个中国军人。 “哈哈……咳咳……哈哈……来呀……让大爷弄死你们这……咳咳……你们这群狗娘养的。”黄伟一边等着,一边咳着,失血过多的他,面色此刻已然有些苍白,可他还在竭尽全力地在嘲笑着鬼子,想把这些鬼子兵引到自己身边来。 鬼子军曹压根就听不懂他骂的什么,可还是围了上去。黄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把鬼子兵的视线都引到他的脸上,而左手却拉掉了那几根手榴弹的拉索。 突然响起的“嘶嘶”声,和从他身底下冒出的青烟,让鬼子军曹立时明白了面前这个中国军人要做什么,他大声喊道:“手榴弾、散って!”(手榴弹,散开!) 鬼子兵真的是训练有素,在军曹没有喊这句话之前,就有鬼子发现了这个情况,已然开始往后退,等到军曹喊出来时,围着黄伟的鬼子都拼命地往后跑着。 从拉下拉索,到手榴弹爆炸,要五至七秒钟,黄伟完全没有想到鬼子会那么快发现他的企图,情急之下,左手抓起压在身下的绑在一起的手榴弹,拼尽全力朝鬼子扔去。 手榴弹的爆炸威力本身就比手雷大,更别说四枚绑在一起的手榴弹。被黄伟竭力甩出的手榴弹虽然没有撵上拼命逃窜的鬼子,可是爆炸的声势绝不亚于一颗80mm迫击炮弹。 “光荣弹”没了,自己绝不能落到鬼子手里,黄伟正搜索着身边,有什么能快速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忽然间被一股力量抓起,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扛在了肩上,正快速地向草丛后的林子跑去。 正诧异间,又发现了另一个人,背起一个受伤不轻的战士,跟在自己身后,往林子跑去。 “周兄弟……” 黄伟喉咙里冒出这三个字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着,倾刻间他就泣不成声,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却被人救了,虽然看不到扛着自己跑的是谁,但是身后跟着的那个扛着伤兵的赫然是刺刀分队的队长周善军。绝处逢生的激动,和着失去众多弟兄的悲伤,还有自身上的伤痛,瞬间就让黄伟失去了所有的防备,毫无尊严的哭泣起来。 “黄连长,你是好样的,你手下的那般兄弟也是好样的,放心吧,司令不会让他们白死的。”周善军扛着一个伤兵,奔跑中还在安慰着黄伟,在这种场合,他看到的是黄伟身上的铮铮铁骨,看到的是黄伟身上舍生忘死的气节,至于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泣有损尊严之类的小节,让它见鬼去吧。 “司令……”黄伟很想说让周善军去通知孙玉民,来了好多好多鬼子,可是他失血真的太多了,原本还有一口气提着,让他不敢松懈,可现在看到了自己人,那口气一松,加上身上的痛楚,让他几乎无法把话说完。 “光荣弹”爆炸腾起的灰尘和烟雾很好地阻挡了鬼子的视线,当刚楞子和周善军一人扛着一个伤员进到林子里后,刚刚那片地方又响起了枪声,这是鬼子在“补枪”,不管这一片国军士兵的尸体中还有没有活口,他们都不愿意再上一次这样的当。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向前进(三)新年快乐 孙玉民领着二连朝枪响处急驰着,可没跑多久枪声就在一声剧烈爆炸后停止了。 难道他们?孙玉民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天喜,让兄弟们再快……”孙玉民的话没说完,突然就自己打住了,双手摊开挡住了部队前行的脚步,侧耳听了一下,又稍稍抬头往前望了一会,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怎么了?司令。”李天喜疑惑地看向了孙玉民,开口询问道。 孙玉民把食指放到了嘴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没过几秒,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低沉着声音说道:“隐蔽!”然后率先往路边的草丛窜去。 二连的兵并不逊色于一连,孙玉民的命令一出,一百五十多号人的连队,在几秒钟之内就消失在了道路的两旁。 李天喜仍未弄明白孙玉民为何会来这一出,正想开口询问,耳中却依稀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再细听了两秒,他便清楚了孙玉民此举的原因,来的是鬼子,他们那种内里带毛的厚底短靴跑步的声音,和国军布鞋的声音有着天壤之别。 “准备战斗。” 孙玉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比刚才的声音还要低,这种时候不需要大声,一个传一个,同样会很快地把命令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 “司令,你往后一点。”李天喜是跟随孙玉民比较久的弟兄了,二十师时他就已经是团长了,如若不是性格太过于内向,他的地位并不会逊于邓东平很多。此刻马上就要开战,他很少和孙玉民一起出现在战场上,始终担心会因为自己的照顾不周,而导致孙玉民负伤,所以在这个命令一下达完之后,就挡到了孙玉民的身前,目地不言而喻,就是不让他痛痛快快地打鬼子。 孙玉民也是大感无奈,和一连一起时,黄伟和刚楞子会把他夹在中间,二连李天喜亦会挡在他身前,想必以后他都不可能亲上战场、奋勇杀敌。 “来的鬼子不多,你要阻碍我的话,以后二连我亲自来带。”孙玉民轻声地威胁道,可没想到平常寡默少言的李天喜,像是没有听到过他的话一样,直接选择了无视,把孙玉民气得够呛。 小跑过来的几十名鬼子,虽然步伐并不在一个点上,但队型还是保持得不错。 “这是过来送死的。”孙玉民冰冷冷的说道。他没有去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队保持队型小跑过来的鬼子兵,前方的枪声停止以后,他几乎能判定,黄伟带去的一连的那个排,肯定是遭遇到了不测,他不想在这几十名鬼子身上耽误什么,速战速决,前去救援黄伟他们才是最为迫切的事情。 孙玉民没有管挡在他身前的李天喜,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mp38枪口开出了美丽的火花,没有半点节奏的枪声响起时,把李天喜都吓了一跳。 这一队鬼子不知道是个什么编制,一个小队明显不止,一个中队显然不够,最重要的是,前方和后方刚刚都发生了交战,可他们居然还都是肩挂着步枪,成队列的在往前跑。 这样的“肥肉”不吃,还是他孙玉民嘛。 枪响后,还未等鬼子兵们反应过来,二连一百多支冲锋枪发射出来的子弹,密不透风地向鬼子泼去,瞬间就将这几十名鬼子绞杀在大路上。 孙玉民才换好弹匣,却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一地的鬼子尸体中,还有着几个没死透的在扭动身体,一个受伤不算很重的鬼子在凄惨的哀嚎。 “一个不留。”孙玉民二话没说,他首先冲上了路边,单手举着冲锋枪,对着那惨叫的鬼子兵,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他一带头,其他二连的兵自然不会仁慈,那几具扭动的鬼子伤兵,被打成了马蜂窝。 不是孙玉民的心如铁石,而是他知道,鬼子在碰到自己的士兵时,更加不会存有半点怜悯之心,他不是圣人,也不想做圣人,只要通将倭寇驱逐出华夏大地,哪怕让他背负十世恶人的罪名,他也在所不惜。 “不要打扫战场了,跟上我。”孙玉民心心挂念着黄伟,和他带去的那个排弟兄的安危,击毙了伤兵以后,他又一马当先地往前而去却被李天喜一把抓住,说道:“司令,不对,情况不对。” “什么不对?黄伟他们遇到危险了,咱们赶紧去救援。” 孙玉民想打开他的手,却没有打掉,只得不耐烦地说道。 “司令,我知道你着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鬼子会如此骄横?明知道身前身后都有过交火,却依然连枪都还挂在肩上没取下来?”李天喜虽然发觉到了不对劲,但是他并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可这并不妨碍他阻挡孙玉民要继续前行的决心。 是啊,这一队鬼子就算再张狂,也不至于如此的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如果硬要找一个答案,那恐怕就是他们有恃无恐。能让他们有恃无恐,骄横的不可一世,只有一个答案,这一队鬼子的身后肯定是跟着一支鬼子的大部队,数量不在少数的部队。 被李天喜的这一句话给震醒后,孙玉民吓得出了一声冷汗,他忽然间想明白了,为什么黄伟在明知道自己和一团在前方休息,而他却把这几十名鬼子放过来。这些鬼子都已经放过来了,为何尔后又要开枪?而且从声音上来听,还是飞蛾扑火式的自杀性攻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肯定是黄伟发现了危险,极有可能是发现了鬼子大部队已经很近,而他已经来不及派人回来报信,只得拼着全排的生死,给自己和一团其他连队示警。 孙玉民把刚刚发生的几起交火事件,和逃兵事件一起综合,很快他就有了一种推断,而且极有可能是事实真相的推断:一连那几个开小差的兵,不幸在逃跑的路途中撞上了鬼子,被当场打死了几个,跟在后面的三个却侥幸地逃了出来,奉命捉拿这三个士兵的鬼子小队,被邓东平带着一连全部消灭掉。鬼子发现去抓捕三个漏网之鱼的小队没回来,又派出了另一部去寻找,被去找寻寻逃兵的黄伟忽视掉,可没想到第二批出来寻找的鬼子身后,跟着一支数目庞大的鬼子主力,为了给己方预警,黄伟带着这个原本是去搜寻逃兵的排,拼死阻击了一番,结果弄了个全军覆没。 孙玉民的猜想已经非常接近事实,唯一遗漏的是没有想到有一个一连的逃兵被活捉了,把孙玉民和一团全部给供了出来,鬼子主力就是徇着他的指引,急促地往前追击着。 “司令,师长,老大,大哥,你没事吧?”李天喜见孙玉民站在原地发呆,以为是自己的阻拦让他生气了,便赶快松开了手。可他发现自己松开了手,孙玉民仍还呆在原地,才焦急地一连换了四个称呼,最后是抓着他的双肩,摇晃了两下,才把沉思中的孙玉民给拉了回来。 “我没事。”孙玉民随口回答了一句,接着说道:“天喜,咱们可能要撤,我怀疑前面有一支数量庞大的鬼子部队,黄伟他们……”他叹了口气,又说道:“黄伟他们应该是凶多吉少。” “要不要再派几个人前面探探?”李天喜眉头也皱了起来,虽然上次比武败给了戴存祥和黄伟,但他其实和这个进杨树铺不久的弟兄,有着好感,平时也会聚在一起小酌两杯,现在听到孙玉民说黄伟可能已然殉国,他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试探着询问要派出几个士兵去前面看看。 “不用了,派出去只会徒添伤亡,白白送死。”孙玉民的声音很平静,可这平静中却又带着不容反驳和拒绝的威严。 “带上部队,赶快撤。” 李天喜还想再劝说一下,可他还没开口,孙玉民忽然声色俱厉地喝道。 “是!”李天喜几乎没有见过孙玉民会有如此严峻的神色,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大的态度窦然转变,但这两年跟在老大身边,见惯了他料事如神的一面,而且良好的军事素养,让他对于上司的命令坚定不稀的执行。 二连按照孙玉民的命令往后跑了,而他自己却在原地停留了一下,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心,还有着许多的舍不得,可是能怎么的?总不能带着二连再去送死,然后把三连和四连也拉着一起陪葬吧。 “司令,走吧!”李天喜知道孙玉民此刻的心情,让他放弃就救黄伟他们,这比杀了了他还难受。 “嗯,走吧。”孙玉民点了点头,回应道。刚转身,正要往后跑,耳中却依稀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坦克车的柴油发动机的巨大轰鸣。 这个声音之所以熟悉,那是在南京光华门给他留下的极其深刻的印象,那是他第一次和鬼子的装甲车直接交锋,在国军的反坦克武器极度缺少的时期,这些几乎算得上是纸糊的豆式(九四式超轻型)坦克车,在中国的大地上横冲直闯;后来在兰封战场上和土肥原师团交战时,也碰到过豆式坦克,二十师作为甲种师,可依然是拿这些轻装甲的纸老虎没什么太大办法,如果不是后来他用那块手表,去换取桂永清的那个人情,邱清泉带着装甲营来救,把鬼子的两个装甲中队尽数摧毁,二十师未必有那么大的战果;倒是长江边上城子镇一战,让孙玉民他们找到了对付豆式坦克车的办法,可那好歹有着二十师的炮团支援,有着刘家华一个整编团的精锐,而现在,他身边只带着四个连,其中两个连,甚至是连重机枪都没有一挺的。 所以,孙玉民在一听到坦克车的声音以后,他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冲着李天喜说道:“咱们的大麻烦来了,快跑。” 李天喜同样听到了坦克车的声音,同样感受到了危机,跟在孙玉民的身后,快速的往后跑去,边跑边问道:“司令,咱们的腿能快过坦克和洗车吗?部队得进山了。” “和我所想一样,必须得往山里跑。”孙玉民回答着他的话,可当他突然间发现,这边并没有像霍山那边的深山,林子是有,可都是一片片的,根本就没连在一起,一眼就能将林子望个通透,倒是路边茅草长得很茂盛,可也藏不住几百号人呀。这也没有像扁担石、白马尖那样的陡峭山峰,有的全是海拔超不过五十米的山包,想把几百人藏进山包、林子里、草丛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利用这些林子里的松树和枞树,阻挡住坦克车的步伐,再找个易守难攻的地点藏起来,不管怎么说,就算让鬼子发现,但要消灭自己,也得让他们付出一定的代价。 孙玉民不怕鬼子会马上追上来,刚刚伏击的那几十具鬼子尸体还挡在路中间,他们的坦克车不会从自己人的尸体上压过去,肯定会被延误一些时间,这些时间足以让二连回到刚刚休息的地方。 孙玉民和李天喜跟上了二连的队伍,正催促着他们再跑快点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熟悉的喊声:“司令,司令,等下我们。” 这是刚楞子的声音,孙玉民赶紧回头,就看见他和周善军一人扛着一个伤员,正追赶着自己。 “去几个人帮忙。”李天喜没等孙玉民发话,抢先命令道,他自己则更快,话一说完,就直接迎了上去,想要替换刚楞子,却被他拒绝,说道:“你去换周队长,我还顶得住。” 刚楞子的话说得很逞强,连孙玉民都发现他已经累得够呛,汗水和着血水,已经把他的衣服都打湿。 李天喜没说话,他依言去接过了周善军身上的伤员,可是他发现,他扛着的这个伤员,早已经没有了气息,只是周善军没有发现而已。 “他已经牺牲了。”李天喜惋惜地说道。 “死了也要带回去,就算是逃兵,他也是一连的兵,是独立支队的兵。”孙玉民沉声说道。 “不是……不是逃兵。”黄伟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孙玉民的话,忙出声回应,本来伤得就不轻,又在刚楞子身上颠簸了这么一段,早已经虚弱得不行,说出的话也只有他自己听得清,别说孙玉民了,就连刚楞子都没有听到。 “不是逃兵,是黄连长他们。”周善军回答道:“他们碰上了鬼子主力,有坦克车和卡车的鬼子,为了给我们示警,一个排全扔进去了,除了这个刚死去的战士和黄连长,其他的全部没了!” 周善军的手指向了被刚楞子扛着的伤员。他的话印证了孙玉民的猜想,听到说刚楞子扛着的是黄伟,孙玉民第一时间奔了过来,看到极其虚弱的黄伟后,他激动的说道:“我替所有的兄弟们谢谢你,谢牺牲的战士们。” 黄伟脸上挤出了笑容,他现在终于知道了,自己决定阻击鬼子的决定没有错,牺牲了一个排却拯救了整个团,弟兄们没有白死,司令也不会让他们白死。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向前进(四) 戴存祥和傻熊率领的霍山独立支队,汇入到了二十师的行军队列中,至于弟兄们那身从霍山穿出来的鬼子狗皮,早被一把火烧得精光。 戴存祥和傻熊又重新找回了当初中央军的兴奋,只是心底里总觉着好像是有些对不起孙玉民,对不起在杨树铺竭力来救的新四军四支队。 二十师早已经不是前两年那支让日寇闻风丧胆的精锐之师,张小虎虽然保住了这支部队的骨架,但终究无法替二十师争取到嫡系应有的武器装备和补给待遇,没有这些撑腰杆的家伙在手,任谁都不会把二十师再看成是嫡系。 从黄梅到武宁,这一路上,戴存祥他们也从兴奋中回到了现实,二十师的情况虽然不是很糟,可和以前已经是完全不能相比,就简单的拿汽车来说,孙玉民在二十师时,每个团都有十数辆卡车,包含辎重营的车,整个师有好几十辆汽车,可是现在,整个师居然连一辆卡车都没有,先前他们还以为是因为卡车目标大,留在了河南,才用的骡马驮运的物资。 “唉,这也不能怪虎子,他真的竭尽全力了,能把二十师完完整整保下来,都已经很不容易了。”钱进说道。他仍是二十师的军需后勤处主任,这次孙桐萱把二十师派下来时,是把一整个二十师全部都派下来,除了还在医院的伤兵外,郑州的驻地全都交给了展书堂的八十一师。也就是说,现在这支在路途上的二十师,不管是人员还是武器装备和物资,已经是二十师的所有。 “孙桐萱也算是个枭雄,二十师好歹是他的起家部队,他居然能这样对待。”戴存祥双目中燃烧着怒火,他是二十师的老人,对二十师有着不同常人的感情,自然受不了二十师现在的颓废样子。 霍山独立支队现在的装备和以前的二十师相比,差的不只一丁点,可就是这样的装备,比起在一路同行的,现在的二十师,仍是好上很多。戴存祥的二团因为战损大,跟着来的不足百人,这百余人拿着大半个团的装备,比张小虎的二十师好,那无话可说。可是七团的武器装备都能胜过他们,这就说明问题了。 “也不能全怪孙桐萱,其实自兰封一战后,他就已经心中有愧,对于咱们的补给和粮响就没短缺过,这在十二军中已经是很难得,反观二十二师和八十一师,还不如咱们呢。”钱进叹着气说道:“不是二十师不受待见,是整个第三集团军都不受待见了,孙桐萱大势已去,或许是他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私下命令二十师南下。” “可能是孙桐萱觉得,只有把二十师重新交还到师座手中,才能保留住二十师不被别人吞并吧。”张小虎插了一句话,哪怕他现在贵为少将师长,嘴里仍是称呼孙玉民为师长。 “被吞并?”戴存祥疑惑地问道:“不会吧,孙桐萱不是已经升为第三集团军副总司令了吗?怎么还能有人有这么大的胃口,敢吞并二十师?” “何止二十师!”张小虎冷笑了一声,他接着说道:“十二军下面的三个师都已经是人家刀俎上的鱼肉,被吞并是迟早的事,就像第三集团军被瓦解一样。” 戴存祥早先听到张小虎说了第三集团军的状况,并未往吞并这上面去想,以为只是正常的调动而已,现在听他这一讲,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看来,孙桐萱让二十师南下,真的极有可能是想把二十师交还到老大的手上。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如果不是他,姐夫也不会心灰意冷,扔下二十师,跑到山沟沟里躲起来。”说话的是陈莱,自和二十师汇合后,这女人就不愿再扮成大头兵,从二十师的女电讯军官那弄了一身女军官服穿在了身上,她本来长得就漂亮,被这一身军装衬得是更加迷人,可偏偏这样一个美人儿,说出的话却又是那般的冰冷。 “孙桐萱应该是后悔了!否则……”张小虎还想帮着说两句话,却被陈莱的伶牙俐齿给打断,她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卖吗?如果当初我姐夫死在兰封战场上,孙桐萱还能有这个机会再把二十师去托付给他吗。” 陈莱一连抛出两个反问,最后还气呼呼地说道:“就现在的二十师,叫花子部队一般的部队,要什么没什么,我姐夫才不稀罕接手呢。” 这是一句极其无情的话,却又是极其真实的话,二十师现在真是要什么没什么,像这样的一支部队,别说孙玉民了,估计任何一个精明的指挥官都不稀罕接手。 张小虎和钱进被这句话挤兑低下了头,戴存祥把头也扭向了一边,倒是傻熊厉声说了陈莱一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二十师是老大的心血,哪怕再怎么一无所有,他都不会拒之门外。” “哼!”陈莱很不服气,她说道:“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想的什么?” “我……” 傻熊很想和她动怒,可突然间发现自己要是和一个小女孩生气,传出去太不好听,硬是把想开骂的话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你什么?有种说出来。”陈莱虽然说和小丫头不太对付,可还是从她那学到了不少歪招,正动心思想怎么捉弄他,却忽然间听到了远处响起了枪炮声,她眉头微皱,看向正扭着头的戴存祥,又看向了正低着头的张小虎和钱进,发觉他们似乎是没有听到打仗的声音,便疑问道:“铁蛋哥,你听到有打枪和打炮了吗?” 她的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精神起来,仔细聆听着那时有时无的声音。 “真的有枪声和爆炸声!”这是傻熊的话。 “有三八大盖和歪把子,还有九二式重机枪。”董文彬先前一直没有开口,可是听到交战的声音后,他第一时间的判断出了几种武器的声音。 “是咱们的人,我听见了mp38的声音,是司令他们。”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戴存祥更熟悉这款德式冲锋枪,包含它的性能和响声。 张小虎则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他没明白戴存祥口中的mp38是什么意思,甚至是他居然没有听到交战的枪声,或许是他脱离战场的时间过于长久,曾经的一些战场技能丢失得差不多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作为一师之长,掌管着上万人马,怎么地也轮不到他亲自上战场。 “你确定听到了mp38的声音?”董文彬询问道,枪声太混杂,能分辨出两三种很不容易了,他就完全没发现有冲锋枪的声音。 “mp38是什么?”张小虎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枪,老大身边带着的部队用的枪。”戴存祥回答了他,接着又说道:“张师长,老大那边应该是遇到了麻烦,咱们得赶紧去增援。” 他们几个人,只有戴存祥几乎能分辨出远处枪炮声中,所有的武器类型,他甚至是听到了豆式坦克车上的九四式37mm口径车载火炮的轰鸣,这说明着什么?这说明老大遇上了硬茬,拥有装甲中队的,可不是一般的鬼子,极有可能是鬼子某个旅团的主力,甚至是某个师团的主力。 “你能确定是师座吗?”张小虎还有些怀疑。 “当然。”戴存祥非常自信,他急得不行,偏偏又觉得这个张小虎倒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更加重了他的焦虑,索性不再和他废话,直接对傻熊说道:“铁胆,你的七团先给我指挥行吗?我们得赶紧去支援老大。” “我们全听你的。”傻熊了解戴存祥,知道自己的指挥能力和这个家伙相比,差得不只一星半点。而且,他是要率部去营救老大,光这一个理由,别说是要指挥权,就算是让他李铁胆去带队冲锋,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林生,有财。”戴存祥大声喊道,把这两个他最为倚重的连长给叫了过来。 “团长,前面在交战,可能是我们的人。”吴林生过来的第一句话就印证了戴存祥的判断,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戴存祥挥手制止,命令道:“你们俩带上你们的人,先行出发,把具体情况给摸清楚,然迅速回报,我们就在你们身后。记住,不要轻易开枪。” “是!”戴存祥和王有财一起回答道,二团经过杨树铺一战,损失巨大,本就没剩下多少人,一部分跟着刘文智留在了扁担石,另一部分跟着戴存祥一起南下,这部分人只有不到一百人,而且大多是一连的兵,但即使是残缺不全,但仍然是戴存祥最为信赖和依仗的力量。 “文彬,你和炮兵分队先跟着虎子,我和铁胆先带七团上去。”戴存祥本来想对张小虎说,让他的部队跟在七团后面,准备随时作战,可话到嘴边时,又觉得不妥,毕竟人家是少将师长,自己去指挥他,真的会有点过了。他灵机一动,借着董文彬,间接地把布署说了出来。 其他人没有感觉到什么,当事人董文彬和张小虎却感受到了他的用心良苦,特别是张小虎,心里甚是感激,毕竟在场的有不少自己的手下,如果戴存祥直接开口说让二十师怎么地怎么地,不光自己脸上没面子,甚至会影响到部队的积极性,毕竟二十师已经不是从前的二十师了。 戴存祥说完这些布署以后,询问似的眼神看向了张小虎,期待着他的发言。 “既然能确定是咱们自己人在和敌人交战,那必须得去救援。你们当了先锋,那二十师就布置个大口袋,争取一口气把敌人吃掉。” 张小虎的话打足了官腔,虽然戴存祥听着很不舒服,但人家话里已经表明了态度,肯定全力以赴的救援,只要有这个态度就已经足够,其他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董文彬也说道:“铁胆、存祥你们俩千万注意安全,我会给你们足够的炮火支援。” ………… 人腿终究是跑不过汽车和坦克车,这一点孙玉民是深信不疑,所以他在带着二连回归后,就命令邓东平放弃刚刚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简易工事,准备往林子那边撤。 可还未等到部队把阵地上的重火力武器收拾好,孙玉民立刻就改变了自己刚刚才下发的转移命令,因为他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马蹄声!一大片的马蹄声!这是鬼子的骑兵。 孙玉民早就听说过鬼子有骑兵大队,可是打了这么久的仗,他还没见识过鬼子骑兵的真实面目,更别说交锋了。原本以为鬼子的骑兵只会出现在平原地带,可没想到在江西,在武宁境内,而且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居然撞了大运,碰上了鬼子骑兵。 虽然从没有和鬼子骑兵交过手,但是孙玉民深知,如果刚刚放弃了阵地,在转移的过程中碰上了骑兵,那才是自己和一团的噩梦,就算有着火力强大的冲锋枪,可若是被鬼子骑兵冲散了阵脚,后果将不堪设想。 “咱们走不了啦,只能拼死一守。”邓东平说道,他也听见了马蹄声,也确实是,这么大一片马蹄声,若是听不见,那才怪了呢。 “都说鬼子骑兵战无不胜,我倒不信这个邪,咱们先灭灭他们的威风再说。”孙玉民说道:“让一连和二连的冲锋枪先不要暴露火力,听我的命令再开枪,三连四连以我枪声为号,瞄准了再打,不准浪费子弹。” 邓东平明白孙玉民的用心,现在的一团其实已经算是孤军,这里是敌占区,附近压根就没有友军,既没有支援,也没有补给,能不能逃脱完全得靠自己,对于一团来说,现在的每一个战士,每一颗子弹都特别珍贵,完全浪费不起。 “司令,咱们的得想办法全歼了这些骑兵才行,否则肯定逃脱不了。”邓东平开口说道。 “就算全歼了他们,咱们也走不了啦。”孙玉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只所以先前让大家放弃阵地撤,是因为后面有着鬼子的坦克车,有着鬼子庞大的主力,就算我们全歼了鬼子骑兵,后面的鬼子主力和坦克车也到了。” 自邓东平跟随孙玉民以来,还从未见他如此悲观过,当年兰封战场上,他带着川军团即使是拼到没人,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悲观,可见,现在的形势是真的极度危险。 第三百一十六章 伊东政喜之殇 马蹄声越来越近,孙玉民也越来越紧张,他不想听到马匹在疾跑中的嘶鸣,更不想听到那让他作呕的日语咋呼。 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他所愿,在他焦燥的心情中,在他百般的无奈中,喘着粗气、踩着零乱步点的马队终于出现在了大路上。 阴霾的天气里,鬼子马枪枪口上的小膏药旗中那团耀眼的红,显得格外的刺眼。 鬼子骑兵的速度很快,而且数量也不少,从领头几匹出现在众人视线,到现在离临时阵地不足二百米,这一波骑兵仍未看到尾巴。 这起码得有一个大队的鬼子,孙玉民本来就已经大感无奈,此刻心情更是跌落至谷底,可他并没有因此而丧气,三八大盖被他拿在了手中,缺口、准星、马头,这三个点,在他的右眼中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没有犹豫和迟疑,重重地压下了扳机,穿透力极强的友坂步枪弹,旋转着从枪口窜出,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射入了头马的脑袋中。枪声响起的同时,被射中的头马一下栽倒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兵直接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马跑的速度太快,这一跤自然摔得不轻,这个骑兵想一时半会爬起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孙玉民之所以开枪打的是马,而不是马背上的骑兵,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被疾跑中的马冲破己方临时阵地,马尸还能绊倒后面跟随的马队。 果然,他算得很准,后面的马跟得太近,一下子绊倒七八匹马,连同骑兵一起摔得七荤八素,虽然后面的避开了这些摔作一团的马匹和骑兵,可是自孙玉民开了头枪以后,三连四连的机重机枪和三八大盖都开始了射击,如瓢泼大雨般的的子弹倾向了速度减下来的鬼子骑兵们。 如果这些鬼子骑兵身后没有鬼子主力,又或者说孙玉民不知道这些骑兵身后跟着鬼子主力,他肯定不会舍得射杀这些马匹,要知道在二十师时,孙玉民就想组建一支骑兵,可是直到兰封血战过后,他都没有机会完成这个心愿。此刻的他,虽然很是舍不得这些马匹,可相对于战士的性命来说,他肯定会选择射杀这些马匹们。 毕竟是在二百外开枪,虽然打得突然,但是给鬼子骑兵造成的伤害并不算太大。而鬼子骑兵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短暂的惊慌过后,很快就缓过神来,所有的马匹都已经停足,甚至是还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在确认在中国军队的射程外后,全都停了下来。 这是鬼子指挥官在思量战术,或许是鬼子骑兵的自信心太过于膨胀,又或者是他们认为这么远就开枪,对面的中国军队肯定是害怕,没多大一会儿,鬼子骑兵就有了动静。先是有一匹马掉头往后跑去,这是鬼子指挥官派去报信的,然后左侧的一群鬼子骑兵们都将马枪平挂到了肩上,这是要进攻的讯号,马枪平挂是方便开枪。 日军的马枪其实算是三八大盖的翻版,只能单发,不像美军和德军的马枪,早已经实现了半自动,也就是说这种马枪射击一发子弹,需要重新推弹上膛,虽然这对于一个骑兵来说不是高难度动作,可是明显每个骑兵都不愿去做这个动作,所以鬼子骑兵会平挂马枪在肩头,只是想打完枪中的那发子弹后,方便他们很快拔出马刀,继续冲击。 虽然孙玉民不懂鬼子的这些习惯,可从望远镜中看到鬼子拉转马头,身上的马枪开始横挂时,他也猜出了鬼子是打算强冲阵地。 小鬼子,这是你们自己找死的,休怪大爷送你们去见阎王爷。孙玉民心中暗暗骂道,他虽然从未指挥过骑兵打仗,也从未防御过骑兵,可他却知道,用骑兵去冲阵地,哪怕是简易阵地,也同样是找死,他搞不懂鬼子何来这样的自信,且不说一团的战斗力如何强悍,随便拉一支国军部队来守,这些鬼子骑兵都捡不了好果子吃。 孙玉民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骑兵的优势在于高机动性,在追击战中最能发挥作用,阵地战时虽然偶然也能发光,但绝不是一开始就强冲阵地,而是等到把守军打疲打累打残以后,一个突击就能拿下阵地,像现在这样,直接用骑兵发起冲锋,这简直是太目中无人了。 “太自大了吧,来送死的吗?”邓东平也在望远镜中看到了这一幕,他有些不理解。 “全部一起来才好。”孙玉民说道:“如果不是担心被骑兵撵上,我才不愿在这防守呢。再说了,若是他们不冲锋,我们还真拿他们没辙,只要拖下去,吃亏的肯定是咱们。” “为什么这样说?”邓东平显然还没明白孙玉民的话,问询了一声。 “你觉得凭我们这样的阵地,能防守得住鬼子坦克吗?凭我们这点人手,能防守得住鬼子旅团以上级的部队吗?”孙玉民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了两个问题。 邓东平一听就明白了,为什么老大一回来就要放弃辛辛苦苦才建立的阵地;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孙玉民说只要拖下去,吃亏的是己方。只要这些鬼子骑兵就守在射程外,等到坦克车一来,守军根本无法抵挡得住。还好鬼子骑兵的指挥官太过狂妄,敢大张旗鼓地用骑兵进攻。如果说是一个沉得住气的鬼子军官,自己这边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次放近点打。”孙玉民决心引诱一下鬼子骑兵,如果不消灭他们,对一团来说,真的是有太大的隐患了。 “我们都等你开枪。”邓东平回应了一句,孙玉民的这句话不是命令,而是商量式的口吻在和他说话,至于命令,先前就已经传达到了每个人的耳里,以孙玉民的枪声和喊声为令,开枪是三连和四连打,喊声是四个连一起打,已经确定过的事情,没有必要再重新去折腾一遍。 近百骑鬼子骑兵挎着马枪,往阵地这边飞速跑来,和先前一样,孙玉民的枪再次瞄准了马头,不光是他,周边的战士也都有样学样,纷纷瞄准了马头,而没有去顾及鬼子骑兵,因为他们同样发现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并不是句空话。 ………… 101师团自修水撤退后,本来是和106师团互为犄角,可是冈村宁次一道命令,就把106师团给调走,这让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很是生气,无奈之下只得率部来接管中井良太郎106师团的防区。其实伊东政喜很清楚,这次赣北之战,106师团虽然损失非常大,毕竟主攻是他们,可是临时隶属于他们,辅助他们作战的101师团损失也不小,先是102旅团几乎闹了个全军覆没,连工藤义雄少将旅团长都玉碎,若不是骑兵101大队大队长大岛久忠大佐率领着骑兵拼死相救,总算是把103联队的大部士兵和联队长谷川幸造大佐救出,顺带着也把几乎损失殆尽的步兵157联队联队长福井浩太郎大佐也给救了出来,102旅团经此一役,几乎丧失了战斗力,被迫退出前线战场。没有了102旅团,101师团只剩下了一个下辖101联队和149联队的101旅团的单旅团师,本身战斗力就不算强的101师团,现今更是大打折扣,但好在编制还没有散,直辖师部的骑兵第101大队大队长大岛久忠大佐、野炮兵第101联队联队长山田秀之助中佐、工兵第101联队联队长八隅锦三郎中佐、轻重兵第101联队联队长鸟海胜雄中佐、通信队、卫生队都还健全,特别是手上还有着装甲中队,六辆九四式坦克是他最为倚重的资本。 日军等级观念非常森严,即使是贵为中将的伊东政喜亦是如此,虽然他一万个不情愿接替中井师团防守武宁,毕竟这是最前线,可他还是遵从了十一军的指令前来替换106师团。可他没想到,自己尚未到达武宁,就收到了中井的电报通知,他们已经先行离开了,除去留了一个大队在等着101师团来换防,所部已经同时出发了,这可把伊东政喜气得不行,正恼火着忽然得报,先头部队发现了中国士兵,消灭了几个,跑了几个还生擒了一个。 这算得上是个好消息,百般寂寥的伊东政喜突发兴致,要亲自审问被活捉的中国士兵。 一连的逃兵喜子身上血迹斑斑,鼻青脸肿还被五花大绑着,这是剧烈反抗过后的结果,估计若不是鬼子想抓个活的,他肯定已经丧命。 “你的,哪个部队的干活?”伊东政喜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询问着,脸上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让喜子突然有些惊恐,从脚后跟冒出的一阵凉意直冲头皮。 喜子参军本来是想混两个军响,用来养活双目失明的老娘,可哪曾想到,会被补充进孙玉民的部队,来了也就算了,可没料到才过来两天,就要随着他们去安徽,这怎么能行?自己若是这样一走,老母亲非得饿死不可。他一路都在寻找机会逃跑,可没曾想连长黄伟看得特别严,一直没有机会,好不容易跟着别人一起溜了出来,却时运不济,偏偏撞到了鬼子的枪口上,当场就被击毙了几个,自己虽然没被打中,可也是被吓了个半死,直到鬼子到了身边,才发现人家是想抓活的。他本来就是个血性青年,怎么会束手就擒,经过一番搏斗,虽然打伤了两三个鬼子,可终究是寡不敌众,被鬼子给生擒了,还弄了一身的伤。 先前还不怎么觉得害怕,此刻看到了伊东政喜以后,才忽然多了些恐惧,虽然他不怕死,可转念间,猛地想到了双目失明的老母,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她怎么办?喜子是个孝子,他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考虑,但他不得不替老母亲着想,一想到她即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喜子突然间就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地求饶:“太君,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个逃兵,还是个新兵,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求求你不要杀我。” 伊东政喜可以听懂简单的中文对话,但像喜子说的这一大段话,他却是听了个半明白,眼睛往身边一瞟,随身翻译便把喜子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经过一番询问,伊东政喜欣喜若狂,他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会在自己的占领区,找到让102旅团溃败的原凶,当即命令部队追击孙玉民部。 黄伟和他带领的排舍死阻拦,给予了示警,作为一个中将师团长,他自然知道这些全军覆没的中国军人是想以死相拼,给自己的上司报信,他钦佩这些军人的同时,也没忘记了追击孙玉民和他的部队,派出了他手中的王牌之一,骑兵101大队,在大队长大岛久忠的率领下,先行去咬上徒步行军的中国军队,他亲自率领着101师团其余的部队,包含着战车中队,跟在后面。 对付一支孤军深入的中国军队,伊东政喜的这个部署是完全可行的,如不出意外的话,孙玉民和他的部队肯定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可他没想到,自己尚未到达,大岛久忠就率骑兵发起了进攻,听到前方枪声大作,他既恼怒又焦急,忙催促着部队加快速度,前去支援,可哪曾料到,尚未接近交战处,突然间天上传来了无数炮弹破空的声音,这些声音中有几种很熟悉,是帝国陆军所使用的掷弹筒和80mm口径迫击炮很发射的炮弹声,也有着中国军队使用的82mm口径迫击炮弹的破空声。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把伊东政喜搞懵了,不是只是不到千人的国军孤兵吗?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炮?难道这是中国军队给自己设下的陷阱?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听信那个中国士兵的话,也不该在那个中国士兵交待了情况后,就一刀刺死了他,结果让自己和自己的部队陷入陷阱。 炮弹并不可怕,但是可怕的是炮弹的目标是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伊东政喜几乎能看见无数道黑影朝自己这边而来,他傻了,他呆了,多年的养尊处优,几乎让他丧失了基本的战场技能,好在身边的参谋和翻译把他推倒,并且压倒在身下,可是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伊东政喜再也没有去年的好运,万家岭大战时,被国家王敬久部击中了大腿,但他幸运的逃生了,这次虽然被人压在了身下,但是周边爆炸的炮弹和榴弹太多了,参谋和翻译挡不住所有的弹片,终于一块复仇的碎片击中了他的太阳穴,将这个恶贯满盈、罪无可赦的恶魔带回到了他最尊崇的天照大神身边。 第三百一十七章 潘记者 董文彬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这个门外汉的炮兵指挥官,竟然误打误撞地指挥炮兵,将鬼子101师团中将师团长伊东政喜,连同他的参谋长西山福太郎大佐,全都送去见他们那个天照大神去了。 由预备役人员组成的101师团,战斗力原本就不算太强,伊东政喜被炸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就算101旅团旅团长佐藤正三郎少''将想控制住部队,可也架不住师团长玉碎,给基层官兵造成的士气低落。101师团不是常设师团,下辖101和102旅团,其中的102旅团早先已经被孙玉民协同国军李兆瑛的一三九师击溃,少将旅团长工藤义雄被刺刀分队的狙击手陈铁生击毙,这一仗还没开打,师团长伊东政喜中将和参谋长西山福太郎大佐就命丧乱炮之下,可以说整支师团的精锐几乎都命丧于孙玉民,以及孙玉民的部下手上,还不包括眼前的这一仗。 孙玉民那边很快就吃掉了首先发动攻击的那近百号鬼子骑兵,他没有丝毫心疼那些战马们,更没有心疼子弹,面对着骑兵如果还顾三顾四,那这仗肯定没法打。 大岛久忠眼睁睁地看着这百余名骑兵,离着中国军队的简陋阵地还很远,就被收割的干干净净,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不得不再次审视自己的决定是否错误,正在犹豫还进不进攻时,忽然间听到了身后某处传来了爆炸声。 这让大岛久忠心头一震,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本想率部回头去看看,可又甘心放过眼前的中国军队,只得咬着牙狠心不去想后面发生了什么,虽然又再次派出了一名骑兵去看看什么情况,可他也知道,派了和没派其实没什么区别。 孙玉民同样听到了爆炸声,同样是一头雾水,好在周善军在,还有这个快成周善军跟屁虫的刚楞子,虽然俩人回来不久,可仍被孙玉民给派出去了,他得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从炮声中,他能听出有国军中配置的82mm口径炮,也因此隐约地感觉到,这有可能是国军的部队和鬼子部队干上了,他始终都没有想到,派出去的两路刺刀小队都没有找到从霍山前来寻找自己的弟兄们,反倒是自己居然会碰上;更没有想到,早在半月前,孙桐萱就私自命令二十师南下,他们会在路上遇到戴存祥和李铁胆,两部会合兵一处,恰好救了自己和一团。 真是造化弄人,也正好印证了孙玉民和二十师之间斩不断的缘份。 董文彬的猛烈炮击的同时,戴存祥和傻熊带着七团,已接近了鬼子主力的突前部,待炮声一停,他们就会率先发动进攻。 傻熊虽然长得块高块脑,但实际上他并不爱拼刺刀,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身上插满弹夹,端着捷克式往鬼子堆里冲,这才对他他的胃口,就连部队里有了mp38,他都不爱用,唯独喜欢的就是捷克式。 董文彬那边的炮击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这是孙玉民教的。鬼子的山炮和野炮可不是吃素的,从卸车到装定诸元试发,共计需要八至十分钟,所以留给己方小炮的时间,最多只能八分钟,往往在七分钟左右就必须得转移。 傻熊深知这一点,心里面默念着这个时间,没等炮声完全停下,他就要端着捷克式冲出去,却被戴存祥一把抱住。 “你干嘛呢?”傻熊被这冷不丁的一抱吓了一跳,还好手指没搭在扳机上,否则肯定会击发的。 “有坦克车。”戴存祥放开了傻熊,右手指向鬼子的突前部。 傻熊愣了一下,问道:“那怎么办?” “等坦克车全部过去,咱们再发起进攻,路不算宽,鬼子坦克车想掉头,不是那么容易,相对干我们来说,会容易一些。”戴存祥给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也着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除去不进攻,放任鬼子过去。 傻熊清楚戴存祥的意见是正确的,他强压着内心的冲动,按捺住性子,干瞪着眼,看着大路上蜗牛似的挪动的鬼子坦克。 其实坦克并不慢,但在傻熊的眼里,就是慢,他恨不得这几辆鬼子坦克马上过去,好让自己能率部发动突袭。 戴存祥也正为傻熊能收住性子而高兴,却没想到突然有士兵来报,说有友军求见。 正不要打仗的关键时刻,戴存祥本不相见什么友军,可突然间想到,自己刚刚把鬼子坦克放过去,对于前方不远处正在激战的友军,肯定是非常大的压力,于公于私都得和人家说说,出于这样的念头,他便对士兵说道:“把友军请过来。” 戴存祥仍在密切关注着大路上的鬼子和鬼子坦克,忽然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戴大哥,李大哥,真的是你们吗?” 虽然这个声音是刻意压低着的,但是戴存祥和傻熊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这是周善军的声音,对于杨树铺的兵王,二人岂有不熟的道理,他们甚至是经常凑在一起喝酒。 “果真是你们,太好了!”周善军飞奔到了他们身边,激动之情,不以言表。 “你怎么在这?”傻熊笑问道。 没等周善军回答,戴存祥却突然惊叫:“不好,前面和鬼子打起来的友军是老大。”说完话后他就窜出了掩体,手一挥,大声喊道:“出击!” 周善军还没来得及和他们二人说话,就看到戴存祥突然间率部发起进攻,忙拉住同样要冲出去的傻熊,问道:“铁胆,怎么了?” “鬼子的坦克刚刚过去!”傻熊挣脱了他的手,大声回了一句,然后端着他的捷克式,跟在戴存祥的身后杀了出去。 杨树铺的兵,杨树铺的部队,哪怕是最后来的七团,都有着一股傲气,像这种时刻,他们怎么会让两个团长冲到最前面?先是吴林生和王有财带着的二团的这百来号人,把戴存祥和傻熊裹进了自己的队伍中,七团的几个连更加不会缩在后头,以前在四支队,在高司令手上,他们就是主力,现在在杨树铺,同样也是如此。 整个七团除了重机枪射手外,没留一个人在后头,全员冲杀了出去,在悠扬的冲锋号下,在漫山遍野的呐喊中,端着mp38冲锋枪和上着刺刀的三八大盖的士兵们,如同神兵天降似的杀入了敌人当中。 杨树铺的部队投入了战斗,二十师自然不会坐视旁观,在张小虎的亲自率领下,五十九旅118团也同样投入了战斗,随后119团亦投入了战斗,二十师的部队除去了还未赶到六十旅两个团外,都已经加入了这场大混战之中。 二十师的编制虽然被削弱,装备也比不上以前,但张小虎把这支现在只有二旅四团的部队训练得还是有模有样的,至少在鬼子面前完全不怯战,不像某些国军部队一样打起仗来一触即溃。 伊东政喜的死给底层的鬼子士兵造成的影响,真的不是佐藤正三郎所能平息的。特别是正在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候,又遭到了国军的攻击,而且还是一群不怕死的国军。 101师团倒底还是有着二万四千余人的特设师团,即使是106旅团被击溃后抽回去休整,所辖的师直属部队和102旅团仍有一万五六千人,绵延数里长的队伍,虽然被七团冲断成几截,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反击,若不是张小虎率领着两个团加入了战斗,傻熊和戴存祥非得吃个大亏。 一边是紧紧捏在一起的拳头,一边是各自为战、士气低落的散沙,二者相撞的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鬼子人数众多,虽然硬顶了一段时间,可是架不住被戴存祥、张小虎他们拼死痛打落水狗的架式,随着佐藤正三郎感受到了威胁,脚底抹油后,整个102旅团开始了慌不择路的逃窜,特别是后面尚未遭到攻击的部队,居然成建制的往后撤退,这种以前只会发生在国军身上的事情,现在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鬼子身上,出现在了101师团身上。 苏院长是孙玉民时期二十师野战医院的院长,到了张小虎任上,野战医院被孙桐萱上调成了十二军的军属医院,她并没有跟着去,宁愿在二十师当了一个小小的医务处主任,掌管着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和一些卫生员,远远比不上当初野战医院院长的风光。很多人都说她傻,可她并不反驳,也不辩解,只在这个苦差使上坚持了近两年。 她的一个闺中密友得知这个消息后,特意来到了郑州,去二十师找到了她,苦劝了好一阵子,仍是没能改变她的决定,无奈之下正打算离开,却又恰好碰到二十师要整体南下。 苏院长是医生,可她的这个闺中好友却是中央日报的记者,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可这不妨碍她对于新闻和焦点的判断。 苏院长名叫苏婷,她的这个闺蜜也单名一个婷,只是不姓苏而姓潘,俩人曾在一起上过大学,那段时期,俩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虽然后来选择的职业不相同,可是俩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比起陆曼来,潘婷更算得上是苏院长最好的闺蜜。 在得知部队即将南下的消息后,潘婷第一时间就决定了,要跟着部队一起走。她的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苏院长,也不是图个新鲜,纯粹是下意识地预感到会是一个很好的采访和报道点。虽然此时已经有战地记者这一说,但是相对于国内来说,这一方面的素材还是太少太少,潘婷下定决心,要跟随着部队走一遭,哪怕是因此送掉性命,也在所不惜,毕竟还有着自己的好闺蜜陪着自己。 连着十余天的行军,甚至是昼伏夜行,让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女人吃尽了苦头,还好张小虎很照顾苏院长,顺带着也照顾上了她和几个小护士,给了几匹马给她们几个代步,可即使是这样,仍是把她颠得七荤八素,正嘤嘤哭泣时,忽然间听到了前方枪炮声大作,她顿时惊呆了,期盼中的战斗终于出现,没有想象中的激荡人心,也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兴奋,反倒是从心底冒出了一种害怕和惊恐的感觉,双手颤抖着去包里拿相机,可连着拿了几次,硬是都没有拿出来。 负责保护后勤这一块的警卫连连长拉住了她的马,将她从马上扶了下来,拉着她到了苏院长身边。 和潘婷不停地瑟瑟发抖不同,苏院长显然是听惯了这种枪炮声,不仅招呼着手上的几个医生和护士打开行囊准备手术工具和药品,还在指挥着警卫士兵搭建着帐篷和简易房子。 “你们在做什么?”潘记者没见过这种场面,往前疾跑的士兵和军官们大声的呐喊催促,她倒是能理解,这是要赶去战场支援;而好朋友此时此刻搭帐篷和房子,却把她搞糊涂了,连忙出声询问。 “战斗一打响,马上就会有很多的伤员会被送下来,我们得提早做准备。”苏院长忙碌中仍是回答了她的话,看她发着抖的样子后,笑着宽慰道:“别害怕,我第一次上战场时,比你更加紧张。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们可是跟着一个师在行动,就算鬼子再厉害,想要打到咱们站的这地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听枪声,好像咱们的部队占了大优,所以你根本就不用害怕。” “真的吗?”听到苏院长的宽慰,潘记者的紧张情绪消除了很多。 “当然是真的。”苏院长笑了一下,她忽然间问道:“你不是想去拍打仗吗?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多拍拍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也多报道报道我们二十师,虽然并不一定能扭转二十……” 苏院长说着说着自己停住了,眼里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一样,这个状态让潘记者很是意外,她问道:“扭转二十什么?” “没什么?”苏院长尴尬的笑了一下,可跟着又停住了笑容,说道:“多拍几张吧,说不定会让上面知道二十师还存在着,你就当是在帮二十师吧。去前面吧,去吧!” “行,我听你的。”被好朋友的几句话说得她心中的紧张害怕情绪消失了一大半,潘婷朝苏院长扬了场手中的相机,又拍了拍斜垮在肩上的背包,说道:“我把带着的胶卷都拍完。” 让警卫连长叫来了两个精干的士兵护送着潘记者去了前线后,她又开始忙碌着,丝毫没有去担心着去往前线的闺蜜。 苏院长和潘记者都没有想到,前方打的这一场仗,会是如此漂亮的一仗;她们更没想到,潘记者手中的相机定格了伊东政喜的死状,同时也定格了那个诈死的国军战神,更是定格了消失在人们视野中近两年的那改刀疤脸。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杀神(一) 孙玉民发现鬼子骑兵自一波攻击受挫之后,居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这让他傻眼了,而远处的枪炮声越来越密集,显然是交战双方打得越来越激烈。 自从领兵打仗以来,孙玉民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他不能允许所有的一切脱离他的掌控。可现在,别说掌控了,就连远处是个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派出去的周善军和刚楞子一直没有消息回来。就算暂时不理那边,眼前被鬼子的骑兵咬着,既不敢撤,又不能长时间守在这里,更加没有这个把握攻出去,一时间压根就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这份焦虑和着急,连邓东平也都看了出来。 “司令,鬼子怎么突然变贼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邓东平理解孙玉民,没敢出声,但是李天喜却问了出来,自上了这个阵地,他的二连和黄伟的一连剩下的三个排,硬是一枪未发。不管什么仗,从来都是一二连的主力,哪儿这样憋屈过。 “那你说怎么打?”孙玉民白了他一眼,同时也问了一句,自己没有想到什么好点子,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没办法,集思广益,说不定就能找出好的办法。 “我带二连冲出去,干翻这些狗日的鬼子骑兵。”李天喜说道:“就算是和鬼子骑兵干个两败俱伤,也算是能把他们引诱过来。” “榆木脑袋!”孙玉民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本来就没有指望他出什么好点子。 “你别瞎嚷嚷了,你想到的司令早就想到了。”邓东平跟着说了李天喜一句。 “哦。”李天喜被孙玉民轻骂了一句,又被直接上司说了一句,郁闷的很,回答的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不,他说的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孙玉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先前一直微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微笑着拍了一下李天喜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憋屈,二连还从未当过缩头乌龟,一连也是如此,才会有刚才的那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对吗?” 李天喜没说话,先是点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这副窘迫的样子,把邓东平都给逗乐了,在大敌当前的战场上,平时闷油瓶一个的李天喜,也临时充当了一次开心果。 “老大,你有办法了对吗?”邓东平询问道,孙玉民脸上的变化如此明显,他若是发现不到,那岂不枉跟了孙玉民这么久。 “嗯,东平,天喜的话提醒了我。鬼子骑兵之所以不进攻,只是想咬住我们,等他们的步兵过来。咱们肯定不又坐以待毙,他想咬住咱们就能咬住咱们,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孙玉民笑道:“他们不是想我们溜吗?没有阵地阻击,鬼子就算准了他们的骑兵优势能发挥出来,咱们就会成待宰的羔羊。既然他们想咱们跑,那咱们就跑,如他们所愿!” “那……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马?”李天喜有些不解。 “我没让你跑,你不是嫌我把你的二连和一连当宝贝一样捂起来吗?等下就看你们的了。”孙玉民又拍了下他的肩膀。 “天喜,司令是想制造咱们撤退的假像,引诱鬼子骑兵过追击,然后用你们的火力优势,一举歼灭鬼子骑兵。”邓东平很快就明白了孙玉民的想法,不可否认,这着实是消灭鬼子骑兵的好点子。 “我说的没错吧?司令。”邓东平说完之后,又询问了孙玉民一句,毕竟这只是他对孙玉民话的理解。 “没错,这就是我想说的。”孙玉民眼中全是赞许,他甚至朝邓东平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又对李天喜说道:“等下你带二连,我带一连隐蔽起来,东平会带着三连四连撤退,鬼子骑兵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撤退,只要他们马匹的速度冲起来,进入咱们的射程范围,马上就开枪。记住一点,交叉射击,不能让枪声有空隙。” “是,司令。我会让一排和三排先开枪,换弹匣时再让二排四排开枪。”李天喜回答道。 “就是这样。”孙玉民笑道:“就算这次跑不了啦,咱们也得狠狠咬下鬼子一块肉来。”孙玉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这句话说得也是恶狠狠地。 大岛久忠一直密切关注着前面的中国军队的阵地,还在关心着身后的战事。和孙玉民一样,他派了两拨人去看身后倒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却没有一人一骑回来,这也增添了他心中不祥的预感。 正在焦灼的时候,身边的一个骑兵中队长突然说道:“大佐,中国軍は走る。”(大佐,中国军队要跑。) “走った?”(跑了?)大岛久忠有些不相信,举起手中的高倍望远镜朝中国军队的阵地望去,果然如身边的这个中队长所说,那边的守军正在偷偷摸摸地撤退,动静之小,像是生怕被发现一样。 “大佐、どうする?”(大佐,怎么办?)骑兵中队长询问道。 大岛久忠此刻心里更加矛盾,身后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前面的中国军队又开始逃跑,而且还不能确定有没有给自己设下陷阱,真是进退两难。 “大佐、これは中国の军军军が无敌の戦队101大を杀して、彼らを放っておくと、私达は101乗队がまた颜を上げることができますか?王の栄光のために、101騎兵大隊の威厳に向け、大佐の追撃を求めた!”(大佐,这伙中国守军杀死了无敌的骑兵101大队这么多的勇士,如果就放任他们跑掉,以后我们101骑兵大队还能抬起头吗?为了皇军的荣耀,为了101骑兵大队的威严,请求大佐阁下下令追击!) 骑兵中队长的话犹同一记重锤击在大岛久忠的胸口。是啊,伤亡了近百骑,如果让中国军队堂而皇之地跑掉,自己这个大队长还有什么颜面,就算上峰不追究,底下的这些军官和士兵以后都会瞧不起自己。 想到这里,大岛久忠没有再去考虑前面是不是陷阱,不管如何,都要歼灭放弃阵地的中国军队。 潘记者虽然被两个战士保护着搀扶着,可是她仍然跟不上步子,从她们身边经过的部队一直陆续不断,前方的枪炮声也越来越响,时不时地爆炸经常吓得她尖叫,手中的相机都差点掉到地上。 ………… “潘记者,我们连长和苏主任说让我俩好好保护你,可是前面打得这么激烈,战线拉得这么宽,恐怕我们拼尽全力,也未必护得了你周全。” “不去前线我怎么拍照?不拍照我怎么帮你们二十师宣传?我可是受了你们苏医生的托付。”这个小妮子尽管心中仍有些害怕,但是却依然想去到前面。 嗖…… 一颗流弹从他们三人的头顶飞过,由于速度下降,空气的阻力加大,从头顶飞过时能明显听到声音,这一下把潘记者给吓了一大跳。 “要不咱们别去了吧?”一个战士劝慰她,毕竟战场上确实不是好玩的,他说道:“等仗打完了,咱们去战场上拍些鬼子尸体,或者是让弟兄们杀个俘虏或者伤员让你拍,总好过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战场上拍。” “不行,那没有真实感,弄虚作假的东西感动不了人。”潘记者直接拒绝道。 女人就是这样,认准了某个人某件事后,就会毫不动摇。就像陈芸认定了孙玉民,苏院长认定了二十师一样,眼前的这个潘记者现在认定了要上场,就算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两个战士无奈之下只得陪着她往前走,还好她走得不快,只希望能磨叽到战斗结束。可是随着枪炮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他们俩知道战场已然不远了。 “怎么办?”先前一直没吭声的战士扯了一下同伴,两个人走到了潘记者的身后,轻声商议着。 “除非咱们把她扛回去,否则依她的性格肯定还要往前。” “不能再往前了,枪弹无眼,她要出了什么意外,咱们怎么和苏主任交代?”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带她绕个大圈……”拉住同伴的这个战士轻声说道,手还朝左边指了指。 他所指的这个方向,正是目前没有太大动静,实则是在耘酿着大爆发的孙玉民所在的那个临时阵地。 ………… 虽然作出了部署,但孙玉民心里仍是没底,不知道鬼子骑兵会不会上当,前来追击弃阵地而去的三连四连。 看着三连四连几乎要走得看不见时,鬼子骑兵仍是没有动静,这不由得让孙玉民怀疑,鬼子骑兵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计划,或者是不打算追击了。 正在他忐忑之间,身边一个战士突然说道:“鬼子要出动了。” 与此同时,一个战士正急急地从阵地这一侧往孙玉民这边而来,边走还在边问:“有没有看到司令?有没有看到司令?” “去,让他停在原地,罚他闭嘴五分钟,不准说话,你监督。”孙玉民生怕那个战士坏了自己的计划,眉头一皱,命令身边这个说话的战士,去制止那个还在战壕中穿梭,不停询问的士兵。 他下命令的同时,手中的望远镜抬了起来,果然鬼子骑兵按捺不住了,在一个指挥官的带领下,策马往阵地这边而来。 大岛久忠命令一直在自己身边叨叨的中队长,率领着他的骑兵中队首先出发,既然一心想当出头鸟,那何乐而不为? 眼瞧着自己的部下进入到了中国军队的射击范围,可是并没有遭到攻击,这让大岛久忠心里的防备少了很多。先前派出去的那一队骑兵,可就是在距守军驻地二百米的位置上被击溃的,现在他们早已经过了两百米,眼瞧着离守军阵地都不足百米了,这让大岛久忠更加能确定,中国军队已经跑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等着的就是你们跑!大岛久忠脸上浮现了奸诈的笑容,他拔出了自己的马刀,朝前一挥,大声喊道:“杀给给!” 几百骑在这一声命令下,开始快速地朝前攻击。 大岛久忠和几骑落在了最后,身为大佐骑兵大队长,追击敌军的事自然不用他亲自动手。 守在阵地上的中国军队他有些畏怯和担心,因为攻坚不是骑兵的长处,但是追击中国军队,这可是自己的骑兵大队最擅长的事情,他有这个自信,不出一刻钟,就会收到全歼中国军队的捷报。 怀揣着这种思想,大岛久忠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担忧,满脸都透着胜利的笑容和喜悦。 可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已经冲上阵地的骑兵中队忽然间遭到攻击,强大的火力是他从未见过的,整个战场上全都是毫无规律的炒豆般的枪声,而且是不会间断,这更是闻所未闻,最主要的是,骑兵中队几乎是没有还手之力,除去十几匹挂着骑兵尸体的马匹,冲过了阵地外,其他的人和马都被打倒在阵地前, 完蛋,中计了。这是大岛久忠的第一个念头,自己的那一个骑兵中队算是完蛋了。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让他更始料未及的事情,跟在骑兵中队后的大队主力,见到自己人被攻击了,纷纷加快了冲击的速度,可守在阵地上的中国军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武器,如此强大的火力,岂是拿着马刀冲锋的骑兵所能敌对的。 “撤退!……”大岛久忠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可是骑兵冲得那么快,谁能听得到他的声音,现在的情况就算他喊破喉咙,也是于事无补。大岛久忠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无奈之下,他只得也催马快速向前,盼望着手下的骑兵能一举击破中国军队。 让他失望了,一连二连全自动火力的mp38冲锋枪,简直就是骑兵的噩梦,而且指挥着一二连的是鸡贼的孙玉民,交叉射击既保证了火力的强大和高饱和度,又保持了火力的持续和不间断。 按每个战士五个弹匣计数,每人六十发子弹,近三百人倾刻间打出了快两万发子弹,用这两万发子弹来对付不到千人的鬼子骑兵,太过于浪费,可是孙玉民没有吝啬,他必须得在短时间内击溃鬼子骑兵,给部队撤退赢得时间。 大岛久忠还没跟上自己的部队,就发现了不对劲,乌泱泱地一群骑兵在倾刻之间就没剩几骑,就算自己上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杀神(二) 大岛久忠发现了情况不对时,自己的骑兵已经被中国军队完全击溃,战场上充斥的全都是伤马的嘶鸣和伤兵的哀嚎,剩下的就只有那杂乱异常,完全不像其他枪械有规律可徇的枪声。 或许是连他身下的军马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居然猛地停住了脚步,两个前蹄缩起,整个上半身都像是立了起来一般,差点把身为骑兵大队长的大岛久忠给摔下马背。 大岛久忠虽然极度不想承认,但是他很清楚,这一战他彻底失败了,就算是没有战死在沙场,侥幸逃回去,伊东政喜中将也不会放过他。 到了此刻,他居然都还没意识到,身后的枪声是师团主力遭到了中国军队的攻击,更别说知道那个他异常害怕的师团长阁下已经去见阎王了。 人的求生本质,让大岛久忠勒转了马头,带着身边唯有的几个警卫,就要往后逃。 这一切早就落在了孙玉民的眼里,自他们几个慢吞吞地落在后面,孙玉民就有注意到,所以在大岛久忠一掉转马头的时候,他就跳出了战壕,跑了几步,从一个鬼子尸体上捡起一把马刀,翻身上了一匹停在战场上的鬼子军马,缰绳一拉,扭转马头就朝逃跑的几个鬼子追去。 按道理孙玉民应该带着部队撤退,不去理会这几个逃跑的鬼子,可是他自看到那几个逃跑的鬼子中,有人挂着大佐军衔时,他便决定要取了这几个鬼子的性命。 潘记者被两个战士引得越走越偏,她也怀疑过,不断询问着要把她带到哪去? 两个战士也很机灵,不断欺骗着她,说不能就这样进战场,否则保护不了她,要绕到一旁去拍,既真实又少危险。 潘记者并没有相信他们的说辞,可是不信他们也没有办法,一个弱女子没人保护和帮助,想孤身进到战场,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两个警卫战士见自己的“计策”得逞,都长吁了口气,相视一笑之后,打算领着潘记者上一个高点的山坡,稍稍看一下打仗的样子。 可没想到,才刚往前走几步,那个他们打算上去的山坡边上,突然间响起了激烈的交火声。 先前他们就听到了马蹄声,只是以为这些马是过路或者是去战场的,除去小心提防之外,他们并没放有心上。到了此时听到了战马负痛的嘶鸣,还有鬼子兵的惨叫,他们忽然明白了,自已以为走出了战场,可是实际上却是没有。 更为可怕的是,他们能够明显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正往三人藏身的地方而来,而且还不是一骑。 两个战士都知道,二十师并没有骑兵,那么明显来的就是鬼子了。 潘记者不知道情况的危机,但是他们知道,两人慌忙距起了枪,心里也在保佑着,鬼子的马不要往这边来。可是他们失望了,马蹄声越来越近,战马粗重的呼吸声都已清晰可闻。潘记者先还是兴高采烈,以为是国军过来了,可看到两个战士的紧张的样子,也一下明白了,来的是敌人,来的是鬼子。女人的天性,让她一下子就害怕起来,整个人都缩到了两个战士的身后去了,但是记者的职业本能,还是让她紧紧拿着手中的相机。 大岛久忠和四个保护他的警卫,纵马拼命往后逃着,在他们的身后不到百米处,孙玉民一人一马一刀,紧追不舍,在孙玉民的身后,还有着邓东平和他带着的几名士兵,他们哪里想到,身为司令的孙玉民会突然去追几个鬼子逃兵,匆忙之下,也骑了几匹马去追。 说来也奇怪,孙玉民从来没有骑过马,更别说掣马奔弛了,但是现在他居然人马结合得非常好,和那几个鬼子逃兵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用不了多大一会,那几骑鬼子,肯定会被他追上。现在的孙玉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把鬼子大佐留下,根本没有去顾及自己的安危,如果这五个鬼子突然掉转马头来对付他,除非是周善军在,否则是肯定对付不了这五人的。 大岛久忠发现了那个紧追不舍的中国士兵,本来想解决这个不怕死的家伙,可又突然发现,在这个单骑的中国士兵身后,还跟着一群中国士兵,这让他哪还敢停下来。 冷不丁,忽然近距离两声枪响,吓得大岛久忠差点从马上跌下来,扭头回看时,前面不远处两名中国士兵,正端着枪朝着这边,他们身后还护着一个军装女人,这两声枪响就是他们所为,或许是很少打稀动的靶子,这两枪并未击中任何人。 大岛久忠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战无不胜的皇军,堂堂的陆军骑兵大佐,会沦落到被落单的两个中国士兵枪击。 “彼らを殺した!”(杀了他们!)虽然身后有穷追不舍的中国军人,但大岛久忠仍是吼出了这句话,这句话无关生死,只为尊严,只为了守护武士的那最后一丝自尊。 潘记者躲在两名战士的身后,让他们开的这两枪,吓得抖了两下,从二人中间的缝隙中望去,发现那五个鬼子仍是一个不少地往这边而来,她吓得魂都出来了。 好在两个战士一击未中后,飞快地拉动枪栓,几乎同时再次开出两枪,这次没有落空,距离太近了,若还打不中,他们就不配称之为军人了。 射中两名鬼子以后,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拉动枪栓,因为另外的三骑鬼子已经冲了过来,三把明晃晃的马刀已经高高举起。 两名战士迎敌之前,把潘记者推倒在地上,虽然步枪上没来得及装上刺刀,也只得硬着头皮用枪去招架向他们砍来的马刀,希望能架住这夺命一击。 可是他们还是小看了骑兵,鬼子的马刀用的是精钢,磨得份外锋利,借用着军刀的速度,这一刀哪里是步枪能阻拦得住的。 马刀如切泥巴似地斩断了两名士兵赖以为豪的中正式步枪,随同步枪一同被斩断的是两名战士的左手手腕,喷涌出来的鲜血如下雨似地淋了潘记者一身。 作为中央日报的记者,她何时见到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倒在地上的她被吓得几乎失声。 两名战士倒是没失声,他们也没有害怕,即使是失去了左手手腕,但是他俩都没有痛苦哀嚎,因为他们知道,此刻自己的生死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保住潘记者的命。 大岛久忠本来的目标是那个穿着军装的中国女人,可没想到那女人在他们即将冲到时,被推倒在了地上,让他这一刀无处可砍。 他虽然是骑兵大佐,但是长久的不亲自上阵,让他几乎失去了一个骑兵该有的战斗技能,辟如说伏在马背上去,或者是侧在马侧去杀躺在地上的那个军装女人。 骑兵一击未中,就得勒转马头,调转方向,才能进行下一次攻击,可是这一回合后,追击的那骑中国军人又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如果再去杀那一女二伤的,三个已经没有反击能力的中国士兵,肯定会被那一骑中国军人追上,可是不杀,如何消得了大岛久忠的心头之恨。 “君たち2人がその中国の軍人に対応して,この2つの負傷兵と女の将校は私が殺してやる!”(你们两个去对付那个中国军人,这两个伤兵和女军官我来杀!) 作为武士,大岛久忠作出了他的决定,带着两个警卫士兵勒转了马头,在军马的嘶鸣声中,返转朝着潘记者这边而来。 两名护着潘记者的士兵忍着巨痛拉起了她,并朝着单骑追来的孙玉民那边跑着,边跑边喊着:“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他们本来以为鬼子不会返回,虽然受了不轻的伤,可是也算是捡回了条命。可哪料到,这几个鬼子在明知道有追兵的情况下,却依然杀了回来,只得匆忙拉着潘记者往前跑。 孙玉民从头两枪枪声中就发现了前方有国军士兵,可见到并没有击中鬼子,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是自己的士兵,这两枪绝不会落空,正叹息中,很快又是两枪,这两枪击倒了两个鬼子骑兵,这让孙玉民心里又立时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这两个国军士兵还不错嘛,没有紧张,反应的时间和两枪的间隔时间都掌握得不错。 两个士兵的枪被砍断负伤也完整地落到他的眼中,然后鬼子骑兵又策马返回,这让他杀气倍增。 他可不只有一把马刀,mp38可还挂着脖子上,两个挥舞着马刀的鬼子骑兵还未接近他,就被这挺杀人利器给射中,其中一个鬼子兵从马上栽倒后,脚还挂在马蹬里,被受到惊吓和伤害的军马拉着狂奔而去,即使是明知道他已经是个死人,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残忍。 大岛久忠以为自己的两个骑兵对付一个中国军人,肯定会必胜,哪料到人家根本不按常规出牌,虽然拿着马刀,但是却用枪将还未接近的两个骑兵击毙,这让他呆了,慌忙拉转马头,想赶快跑,免得死在那从未在中国战场上的枪支之下。 “看我杀鬼子!”孙玉民手中的冲锋枪弹匣里的子弹已经打光,或则他肯定不会吝啬几发子弹,毫不犹豫地就会将鬼子大佐射死。可就算没有枪,也丝毫影响不了他杀鬼子的心,路过潘记者和两个国军伤兵的时候,孙玉民的难得的豪气了一把,大声喊道:“看我杀鬼子! 潘记者的心还在“呯、呯、呯”地巨烈跳动,听到这句喊声后,她竟然莫名的觉得有安全感,再也不往前跑,连同着两个士兵一起注视着这一马一骑一人一刀,往着鬼子杀去。 “潘记者,你不是要拍打仗吗?现在正是好时机呀。”身边的一个战士提醒道,他的手腕还在滴血,脸已经痛得变形,可居然没有叫唤一声,反而还在提醒着潘婷。 原本她几乎已经忘掉自己还是个记者,毕竟刚刚死里逃生,得到提醒后,她连忙端起了相机,对着那个身上有并强烈杀气的中国军人一顿狂拍。 她已经完全没有在乎光线、角度等等摄影的要求和常识,只是想拍下这个国军骑兵,只是想记录这拼死相搏的一刻。 大岛久忠才掉转马头,尚未开跑,那个紧追而来的国军士兵已经杀了过来,他已经感受到那人高举的马刀散发出的杀意,匆忙举刀去架,可没想到这一刀的力道会如此之大,不仅震烈了他的虎口,刀锋上也被硬生生地砍出了一道缺口,手再也是拿不稳,掉落在地上。慌忙之中,他连忙去捣枪盒,里面还有着一支南部十四手枪。 孙玉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虽然冲出去了近十米,但他很快拉转军马,疾速冲了过来,那柄高举着的,闪着寒光、杀气和无数仇恨的马刀,重重地落下,一道殷红泼向了天空,一颗戴着军帽的头颅骨碌碌骨碌地滚出了好远。 潘记者一直在拍着,可当她真的从相机那小框框里看到这血腥残忍的一幕时,从胃里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放下相机时,再也忍不住,哇地吐出了一大堆。 孙玉民骑在军马上,缓缓地走近,口中问道:“没事吧?” 吐出了两口,潘婷感觉到好受了很多,用衣袖擦了擦嘴,双眼放出崇拜的光芒,回答道:“没事,我已经好了。” “没问你,知道你死不了!我问的是他们。”孙玉民的这句话,把潘婷气了个半死,可徇着这个杀神般的国军下士的目光,看到保护自己的两个战士没有手掌的手腕,还在滴着鲜血,她就再也气不出来,连忙跑了过去,帮着他们包扎伤口。 “没事,我们没事,这点伤不碍,包扎一下就好了,谢谢这位兄弟的救命之恩,我们是二十师警卫连的,请问这位兄弟是哪部分的?”保护潘记者的一个战士边包扎着自己的伤口,边感谢着孙玉民,顺带着报出了自己部队的番号。 他们没看见孙玉民听到这句话的神情变化,潘婷也同样没有发现,她同样也在帮着这两个战士包扎。 “一看你就不会!”孙玉民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 潘婷虽然被这个杀神般的国军下士讥讽,可她居然没生气,反而抬起头迎着这个士兵的目光说道:“我不会,那你来呀!” “让他们来吧,你好好学着就行。”孙玉民避开了这个女军官的目光,催马缓缓地前进了几步,手中的马刀指向了已很近的那一群国军骑兵。 虽然他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可潘婷还是看清了这个国军士兵的面容,特别是左脸上那条刀疤,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人我见过,一定见过,在哪见过呢?潘婷苦思冥想着。在她的目光里,一群赶来的国军士兵策马聚到了这个杀神般的国军下士身前,为道的那个国军上校说出了让潘婷讶异不已的话:“司令,没事吧?” 第三百二十章 大重逢 司令?这个杀神一般的男人是个司令?这个左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是司令?是我听错了吗?还是我耳朵出毛病了? 潘婷在自己问着自己,虽然她不是军人,可这并不妨碍她知道司令这个职务代表着什么。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一个被人称作“司令”的人,会单骑追杀鬼子,顺带着救下她。 “去帮那两个兄弟包扎,他们两个是勇敢的士兵,收下他们跟着咱们。” 孙玉民没有回答邓东平的问候,反而是交待着他事情,至于那个穿着军装的女人,他正眼都没瞧上一眼,这并不是他看不起女人,而是现在在战场上,他无暇去顾及这些不重要的事情。 “是,司令。” 有外人在场,这帮子弟兄从不会叫孙玉民“老大”。 这一句话,让先前还在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的潘婷,能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个挂着下士领章的刀疤脸,确实是个司令。如果他不是个司令的话,这个上校不会对他如此毕恭毕敬。 身为记者,和军人打交道的地方很多,对于军中的职务和军衔她还是懂的。这个刀疤脸下士,连一个上校都对他如此尊重,那只能说明他的军衔超过了校级,已经位列将军级。至于他为何会挂着下士军衔,潘婷也一下就找到答案,跟着部队行军这么久,她发现张小虎也从来不挂少将军衔,虽然没有像这个刀疤脸一样挂着下士的军衔,但同样的是他的中尉军衔和将军衔一样相差太多。 几个跟随邓东平来的战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去到了两个受伤的战士身边去帮助。 而潘婷则让开了位置,朝正骑马缓缓前行的孙玉民喊道:“喂,谢谢你救了我。” 孙玉民没回头,只是朝后摆了摆手。 潘婷很尴尬,虽然她已年近三十,但自认为还是有些许魅力的,可没想到人家居然连正眼都不瞧一眼。 “这位姑娘,你不能用一个‘喂’字代替别人的姓名哦,没人告诉你,这是对人的不尊重吗?” 邓东平本想训斥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可一看到她手上的相机,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这丫头是个记者,可不能惹恼了她,省得惹上什么是非,对自己和老大都不好。于是乎训斥变成了打趣,声音也变得很温和,话说然说得不大好听,但绝不会引起人的反感。 “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用喂代替。”潘婷以为自己莽撞了。忙出身辩解道。 “他叫孙玉民,是我们司令。”邓东平在心在这个女记者面前暴露出老大的身份。 “孙玉民……孙玉民……孙玉民……”潘婷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好熟悉,和那张有着刀疤的脸一样,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在哪听到过,或者是看到过这三个字。 她没有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但是那两个正在包扎手腕伤口的二十师伤兵却是听了进去,都突然蹦哒了起来,异口虽声地问道:“孙玉民?是老师长吗?” 他们二人见替他们包扎的友军都被惊到,包含那个领章上挂着上校军衔的军官同样被惊到,忙又出声解释道:“我们是二十师的,我们是二十师的。” 见友军还不相信,他俩用右手指着左臂上的臂章说道:“你们看,这是第三集团军的臂章,没有骗你们,我们真的是二十师的。” 邓东平徇着他们的手指,看向了他们的臂章,果然是那两个熟悉的字,确切地说是一个数字和一个字母。 3a,代表着第三集团军的3a。这两个字的臂章他们挂了一年多,怎么会不熟悉。 邓东平正想问这两个伤兵,为什么二十师会出现在江西,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个穿着军装的女记者忽然尖叫起来:“我知道他是谁了,我知道他是谁了!孙玉民,他是孙玉民!二十师师长孙玉民!战神孙玉民!” 潘婷本来就感觉到这张脸和这个名字很熟,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而已,忽然间听到这两个因为保护她而受伤的士兵说的话,立刻就记了起来。 两年前,这个名字和这张脸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中央日报的新闻上,那时这张有着刀疤的脸,还远未像现在这般沧桑和显老,有的只是意气风发。 “你们俩是二十师的?”邓东平没有去理会这个像是发疯了一样的女记者,更没有去制止她跑向骑马缓行的孙玉民,只是问了两个伤兵一句。 “报告长官,我们是二十师警卫连的!奉命保护潘记者来战场拍照片。” 倒底是跟在张小虎身边的兵,这两名战士即使是左手手腕被连腕砍断,但是他们并没有喊疼,在包扎的时候除去轻哼了几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动静,这无形中让邓东平对他们增添了很多好感。 “警卫连?不是警卫团吗?当年董文彬可是有着一个警卫团的呀!”邓东平喃喃道,他有想过老大带着这帮弟兄走后,二十师会衰弱下去,可是没想到短短两年不到的时光,会成这个样子,试想一下,连警卫团都给裁成了连,那么下面的部队就更不用说了。 “我们俩来二十师只有一年多,不认识老师长,可是我们听说了很多老师长的故事,还有张师长的,有李铁胆旅长的,有刘旅长的,有邓团长和董团长的,还有刘副官的。” 一个战士兴奋地说着,看得出来他是在为这些前辈和长官骄傲,也为自己是二十师的一员感到自豪。 “这么说的话,那边的枪炮声是二十师的弟兄们在和鬼子交战喽?”邓东平忽然间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他赶紧询问道。 “是的,长官,不只我们二十师,还有着霍山独立支队的友军一起。”自在黄梅相遇后,戴存祥和傻熊便把部队融入了二十师的行军队伍中,所以整个二十师的人都知道这个情况。 “你再说一遍!和你们一起的友军是哪支部队?”邓东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霍山独立支队!” 受伤的战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司令,司令,你听到了吗?不光虎子来了,文智和铁胆、存祥他们都来了!”受伤战士短短的七个字,让邓东平喜极而泣,他失态了,狂奔着朝单骑缓缓而行的孙玉民追去,边跑边喊着。 潘婷再次被惊到,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国军上校会忽然间泪流满面,要知道他前一刻还在和鬼子拼命,而此刻却像个小孩般的哭泣,这个孙玉民,还有着他的这一帮子手下,到底是些什么?潘婷在自己心里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既然知道了是咱们的人在和鬼子交战,你还有空流泪?集合部队去援助呀,这还要我来教你吗?” 孙玉民远没有邓东平这般激动,他仍旧骑着军马,缓缓前行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是,司令!” 邓东平没顾得上拭去激动的泪水,返身往后跑去,他的马还在后面呢,虽然是这一战才缴获的,他并不能很好地驾驭,但是用来代步却没有任何问题。 “把三连、四连都带去,留下一连一个排打扫战场,收拢战马和打扫战场。” 孙玉民勒转了马头,冲着往后面跑去的邓东平喊道。 “知道了!”邓东平上了马之后,便策马往这边而来,他没有带走自己刚刚跟自己而来的这些战士,这些弟兄们是留下来保护孙玉民的,虽然他知道孙玉民未必需要人保护,但这是在战场上,不放几个人在他身旁,自己真的不安心。 “孙将军,你好,我是中央日报的记者潘婷。” 孙玉民正欲重新勒转马头,耳中却听到了清脆的女声。自离开杨树铺后,他就已经很久没和女人说过话了,小丫头、陈莱还有谷姐都留在那边,全光棍的部队上,想听到女人的声音很难。先前他有看到过这穿着军装的女人,可并没有放在心上,也看到这个女人在用着相机拍自己,他还是没有计较,也没有打算去和这个女人有交集,本来就是个陌生人。可现在人家主动打招呼了,不回应一下,那就太不尊重别人了。 “你好,潘小姐。” 孙玉民礼节性的回应让潘婷很开心,她又端起了相机,咔嚓一声又拍了一张照片,在那个小框框里,她发现,这个长得并不帅气的男人,有着一种莫名的气质。她早已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可竟然也会有一种想接近这个男人的冲动。 “别拍我了,要拍就去拍那些浴血奋战的战士们,是他们在前线奋勇杀敌,才没有让锦绣河山落入日寇之手,才没有让百姓民众被鬼子铁蹄溅踏。” 孙玉民很不喜欢被人拍,他眉头微皱,说了一大段话。 “你也是这些浴血奋战的战士中的一员,而且是极其重要的一员!”潘婷嫣然一笑,举了举手中的相机说道:“你杀那个鬼子骑兵的时候,被我拍下了,到时照片洗出来的时候,我把它拿给你。” “照片我就不要了。”孙玉民微微一笑,说道:“刚那个不是一般的鬼子骑兵,他是个大佐,应该是鬼子骑兵的指挥官,你应该去多拍几张。” “才不去呢,你把那人的头……”潘婷没敢继续说下去,一想起刚刚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她胃里面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哦,那你去前面拍吧,那边杀了很多鬼子,你记录下来,发到报纸上,也长长咱们中国军队的威风。”孙玉民想起了鬼子大佐的头被砍自己了下来,再让一个女人去拍,是有些过份,连忙改口。或许是发觉自己骑着马高高在上,让女人走路跟着有些不妥,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挽着缰绳,和潘婷并肩往山坡那边走去。 两个二十师受伤的战士被这边的弟兄扶上了马匹,而几个鬼子尸体上的武器和军装都被剥了下来,连同着那几匹军马一起,被当作战利品给收了起来。 忙完了这一切的时候,孙玉民和潘婷在前面只剩下了一个黑影,他们才忙策马跟上。 这一战从白天直打到天都黑了下来,枪炮声才停了下来,孙玉民坐在火堆旁,不停地转动着架在火上烤的马肉。 自从知道整支二十师都来了以后,他就不再去操心身后的战事,如果二十师以一师之力,还有着霍山独立支队的协助,还打不溃鬼子的话,那他也没有什么必要见张小虎了,至于戴存祥和李铁胆,他也觉得没资格当什么团长了。 既然战场上的事不用他操心了,那么就帮着准备些食物呗,被击毙击伤的这么多匹战马,可不就是现成的美味吗?虽然马肉会有些微酸,可毕竟是肉,刚刚好给战士们打打牙祭。 留下来的一个排的战士,还有邓东平留下来保护孙玉民的这几个战士,早已经把跑散的战马集中,战场也已经打扫干净,唯独是那被聚在一大堆的鬼子尸体,有些煞风景。 整个山坡上点起了很多火堆,除去警戒的士兵,所有人都在帮着烤肉,连潘婷都不例外。 她从没上过战场,更别提在战场上烤肉,而且烤得还是马肉。虽然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可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学着孙玉民的样子,不停地转动着架在火上的马肉,闻着那芳香四溢地味道,她不由得干咽了两口口水。 潘婷并不知道自己烤的肉有没有熟,她也不管这肉有没有烤熟,用身旁的一柄马刀割下了一小块,正要放到嘴边,忽然间想起了背朝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孙玉民身前,正要把肉递过去,却忽然听到了山坡下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锐利的女声:“姐夫,姐夫……” 孙玉民显然是被这一个女声惊到,扭头看去,却发现了潘婷站在了自己身边。 “你饿了吗?”孙玉民同样用马刀割下了块马肉,递了过来,压根就没有发现女人手上同样拿着块烤好的马肉。 给潘婷递过一块马肉后,孙玉民便往声音的方向移了几步,很显然他很熟悉这个女声。 坡下来了一大群人,夜幕下虽然看不清是谁,但借着坡上的火光,潘婷还是能分辨出首先跑上坡的是一个女人。 潘婷不认识来的女人是谁,但孙玉民却是很熟悉,来的是陈莱,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女生居然会跟着部队找到了江西,看着好梨花带雨,像受尽了委屈的样子,孙玉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怀抱,把这个让人怜惜的小女生给拥入了怀中,任凭她在自己怀中哭泣,轻抚着她的后背,犹同哄初九的样子,轻声安慰着陈莱:“傻丫头,没事了,见到姐夫不高兴吗?还哭。” 陈莱被孙玉民从怀中轻推出来时,泪水还未停歇,乖巧地站到了他的身旁,看着和她一起过来的那些人轮流出来,冲着孙玉民敬礼报告。 “二十师代师长,五十八旅旅长张小虎向师长报到!” “五十九旅旅长李铁胆,霍山独立支队七团团长向司令报到!” “二十师警卫团团长,霍山独立支队炮兵分队队长董文彬向司令报到!” “二十师115团副团长,霍山独立支队二团团长向司令报!” “二十师军需后勤处主任钱进向师长报到!” “二十师野战医院院长苏婷向师长报到!” “二十师电讯室主任唐春红向师长报到!” 第三百二十一章 战神归来 看着面前这一个个熟悉的人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孙玉民份外的激动,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术的感觉了,实在要找,那至少要得追寻到南京保卫战之前。 站在他对面的那些军官们何尝又不是同样如此,特别是苏婷和唐春红这两个女人,更加是抑制不住激动,俩人都大声痛哭出来。 孙玉民正想过去安慰一下这两个女人,又有一个往前跨了一步,同样敬了个军礼,说道:“二十师114团团长,五十九旅副旅长,霍山独立支队一团团长邓东平向司令报告!” 紧接着又是另一人站了出来。 “霍山独立支队刺刀分队队长周善军向师长报到。” “二十师警卫团一营营长,霍山独立支队警侦连连长林原平向师长报到!” “二十师新编一团团长,霍山独立支队一团二连连长李天喜向师长报到!” 除去刘文智和小丫头不在,跟着自己从二十师出来的都到齐了,这让一向都很笃定的孙玉民都激动不已。 “霍山独立支队司令副官兼秘书陈莱向司令报到。” 原本就已经激动不已的孙玉民,却被陈莱突然的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正想轻声斥责她,却听到这妮子自行转过身去,对着众人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各位长官,从现在起,我就是司令的副官兼秘书,请各位以后多多关照!” “文智和丫头呢?还有谷姐呢?”孙玉民没有再舍得去责备陈莱,一个弱女子费尽千辛万苦,千里迢迢地从安徽找来江西,这已经是让人很感动了,至于她想荒唐一回,那就随她吧,刚好把她留在身边,这总比让她乱跑安全的多。笑着看她捣蛋完,他发现了人群中少了刘文智、小丫头和谷姐,这让他心猛地提了起来,连忙出声询问。 “报告司令,副司令和刘副官还有谷主任留守在了扁担石,他说要给咱们留个家,等咱们累了,疲惫了,可以回家。”戴存祥站了出来报告。 听到他这话,孙玉民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原本就应该想到,这个老部下,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苦心经营了两年的大本营,杨树铺和扁担石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人生中的一个驿站,但是对于他和孙玉民来讲,这里将会是他们赖以生存下去的老巢,更何况那里还有着谷姐,算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吧。至于小丫头,他就更应该想得到,这小妮子不会来,唯一能让她跟着部队走的办法,那就是把小初九带上,可谁敢这样做?没有人,所以小丫头是不可能来的。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比孙玉民还疼爱小初九,那只能是她小丫头,对于给小初九的爱,她绝不会比有血缘关系的孙玉民和陈莱少。 经过陈莱这一打岔,先前有些压抑的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孙玉民走到了张小虎面前,朝他伸出了手,问道:“你还好吧?” 张小虎先是一愣,他没想到孙玉民会朝他伸出右手,这是要做什么?要和我握手?短短两年的时间,我们之间居然生分得要握手了? 握手的意义不言而喻,这是把他当成了平级,甚至可以说是把他当成了友军和客人,也可以说是给了他应有的礼节,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国军少将,且手握一师雄兵。 可是张小虎宁愿见面后,孙玉民给他两拳,也不愿去握他伸过来的右手,他要的只是以前的感觉,要的是从淞沪战场撤退南下的火车上老连长的关心;他要的是南京城里处处为战士们,为兄弟们着想的老营长的照顾;要的是济宁时,战无不胜,却因为损失了好些弟兄,将几个团长旅长骂得狗血淋头的师长的怜悯。 张小虎想像过许多种和孙玉民重逢的场面,但绝对不是眼前这个状况,绝对不是这只伸过来的右手。他绝对算个坚强的人,当所有的人都选择跟着孙玉民离开时,作为最受信任和器重的心腹,他没有跟着走,反而不惜手段取得了二十师的控制权,哪怕因此而被弟兄们所唾弃,也都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他知道,老连长、老营长、老师长总有一天需要这股力量。瑞昌城子镇一战,他可以违背孙桐萱的命令,倾全师之力去救援,为此他甚至是丢掉了二十师最为倚重的炮兵团,还有炮团团长孙杰海也给送在了长江岸边,他都没有悲伤过。 可是现在,只单单因为孙玉民伸来的那只右手,张小虎突然间觉得特别的委屈,好似这两年的苦都白吃了一样,好像这两年受的气都白受了一样,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他不再是劳什子二十师师长,也不是狗屁国军少将,他唯一的身份,就是孙玉民的警卫员,是孙玉民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老连长,我能抱你吗?” 张小虎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说的话也特别的小孩子气,可偏偏这样的话却是最能打动人。 潘婷虽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和张小虎相处了这半月,多多少知道这个少将师长,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算得上是个英雄。可现在,这个在她眼中无比强大的英雄形象,在一个挂着下士军衔的男人面前,居然如此失态,甚至会流泪哭泣。 她没有因此而看底张小虎。反而是更加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性情中人。至于孙玉民,她的内心是更加的好奇,这倒底是个什么男人啊,会让如此多的人如此臣服于他! 她心里的涟漪一层一层地在波动,脑子里的念头也是一个跟一个,可这些都没有阻碍到她作为记者的敏感,当身着士兵服下士军衔的孙玉民,把挂着中尉军衔的张小虎抱紧后,她按下了拍摄的按钮,将这原本两年前就应该出现的拥抱,定格在了相机的胶卷里。 坡上多的是烤熟的牛肉,孙玉民招呼着拼杀了一天的兄弟们垫垫肚子,除了烤熟的马肉,山坡上还支起了几口大锅,沸水不停地往外淌,舀去面上的一层泡沫,露出的全是煮得熟透的马肉。 众人正大快朵颐地饱餐着,连陈莱和苏院长、潘记者、唐春红这几个女人,都像男人们一样大口吃着马肉。味道虽然并不是太好,但因为打了个大胜仗,又这么多兄弟姐妹重逢在一起,喜上加喜的日子里,就算是让他们吃水煮青菜,他们同样都会觉得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司令,司令……” 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随着声音,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山坡下,在火光的照耀下,孙玉民认出了来人是吴林生,他同样是跟着自己从二十师出来的,以前一直是跟着赖文力,自从铁牛赖文力牺牲以后,他就一直掌管着杨树铺的侦察和警卫,直到前不久才交给林原平。 “林生,过来吃点肉先,看你急得啥样了。” 孙玉民对待自己的弟兄,从来都是关爱有加,有时小丫头都会吃醋,说他对这些粗人比对自己的妹子都要好。 “不,不,司令,我不饿……” 他嘴里说着不饿,可还是接过了孙玉民用马刀叉过去的一大块马肉,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孙玉民又从邓东平手里拿过水壶,递了过去,说道:“别急,别急,慢慢吃,没人和你抢,肉有的是!” 吴林生知道老大的个性,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又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然后说道:“司令,我们这次赚大发了!” “哦,是吗?怎么赚大发了?”孙玉民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对于胜利,对于战果,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兴奋了。这一仗虽然并不完全是他指挥的,但凭他的经验,还是能判断出这场仗的规模,绝不亚于前阵和一三九携手击溃102旅团那一战。这么大一场仗,打胜后,肯定会有不少战果,但是他表现出的是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状态。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可确实是他已经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战功了,与其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来点实在的,给自己补充些兵源,给些武器弹药,甚至是再俗一些,得些金银珠宝都比这要往上报的战功强。 “司令,你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吗?”吴林生很是兴奋,满脸都是笑容,用眉飞色舞来形容都不为过。 “你个猪头,倒是快说呀,司令才没有兴致和你猜迷语呢!” 孙玉民不关心到底什么赚大发了,反倒是傻熊他们奈不住了,扯着嗓子在骂吴林生。 “司令,我们缴获了二十几辆卡车。”吴林生说道:“鬼子逃跑时,因为调转不了车头,遗弃了二十多辆卡车,连着车上的物资都是我们的了!还有……” 说到这里,吴林生顿了顿,强忍着得意的神情,说道:“还有挂在车后的二十多门炮,崭新的炮!” “真的吗?”听到这个消息,孙玉民只是扭头看了看吴林生,倒是董文彬跳了起来,奔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现在是炮兵分队的指挥官,听到有炮,比让他娶媳妇还要高兴。 “当然是真的,那些汽车上还载了好些炮弹。”吴林生笑着回答,他瞟了董文彬一眼,故意说道:“炮和炮弹都有,就是不知道你打不打得响。” 这句带着奚落的玩笑话,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董文彬也跟着笑了起来,同样玩笑着威胁道:“好你个吴猪头,以后可别哭着喊着要我给你火力支援啊!” 孙玉民并没有怀疑吴林生的话,也并没有不高兴,只是他在猜测着这些还没来得及从车上卸下来炮是什么型号的。 据他所知,日军配属普通师团的野战炮兵联队编制2322人,有3个688人的炮兵大队,各装备12门75毫米野炮或山炮。配属战车师团的汽车牵引炮兵联队开始由2个大队(6个中队)编成,装备机动九〇式野炮24门。 眼前和自己所部交战的应该不是一个师团,所以应该没有配属的炮兵联队。武宁是日军101和106师团的防区,这两个师团是鬼子的特设师团,更加不会配备炮兵联队,唯一有可能的是野炮中队和山炮中队,可若是两个炮兵中队,也最多只能有十二门炮,现在怎么会跑出来二十几门炮,这才是让孙玉民纳闷的地方。 孙玉民没摸清缘由,吴林生接着又抛出一个重大的消息。 “司令,弟兄们打扫战场时,发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大收获。”吴林生狠狠地咬了一口马刀上叉着的肉,嚼了两口,才说道:“指挥着这支鬼子部队的是个鬼子中将,不过很可惜,被炸死了。” 吴林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几乎把众人都惊到了,特别是作为记者的潘婷,她非常清楚,如果真的击毙了鬼子中将,让她拍下这鬼子中将的尸首,发表到中央日报上,那引起的轰动可不是一丁点,恐怕效应不会比自己先前拟下的稿题“战神归来”差到哪儿去。 孙玉民同样被惊到了,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明显变化,可内心的波动却是很大。自抗战以来,还从没有听说过有日军中将被中国军队击毙在战场上,如果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既能最大程度的激发国人的抗战决心,也能激发出中国军队的拼死决心,更加能对侵华日军的士气遭成沉重打击。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那个女记者。可他一扭头,就发现了这个女记者,双眼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光芒,说不上是崇拜亦或是暧昧,只是这种光芒是不应该落在自己的身上,孙玉民连忙又把头扭了回去,他可不想让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对自己产生一种误会。 “小婷,这可是个大素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让吴大哥带你去看看,把老鬼子的死状拍下来,振奋振奋国人!” 苏院长是潘婷的好闺蜜,她怎么看不出来,自己的这个好友眼中的那团光代表着什么。她很想告诉潘婷,这个男人不是你能够奢望的,更不是你能企及的,人家是有妇之夫,妻子是陈先生的女儿。看到孙玉民直接回避的神情,苏院长笑了一下,她放心了,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后,苏院长大大方方地对潘婷说道:“快去吧,让吴大哥多打几个火把!”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名噪一时(一) 重庆。 曾家岩官邸。 陈布雷正在办公室里忙碌着,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女秘书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主任,戴局长来了,说要见您。” 一听到这只老狐狸来了,陈布雷立时就头痛起来,前些日子在戴公馆的那番“交锋”,让他心有余悸,生怕姓戴的会恼羞成怒,在总裁面前咬上他一口,到时候就算孙玉民和怜儿没有通共,都会是黄泥巴掉裤裆,说都说不清楚。 不过还好,从这些天来看,这个大魔头并没有去老蒋面前搬弄是非,让自己白白担心了一场。 “请戴局长进来吧。”即使是不想见到这个人,陈布雷仍未失去风度,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走去了门口。 得到了陈布雷的允许后,女秘书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把一身中山装的戴笠请了进来。 “雨农,你今儿个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呀?”陈布雷早早地伸出了右手。戴笠没有在背后给添乱,这已经是很好了,他可不想因为一些小节而得罪这个特务头子。 “彦及先生,你可折煞我了,哪敢谈大驾呀,是雨农来叨扰而已。”戴笠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虽然旁人猜不透这笑容背后是什么。 “请坐,请坐!”陈布雷招呼着戴笠,又对自己的女秘书说道:“给戴局长泡壶好茶来。” “不用,不用。” 戴笠客套着,他作势去阻拦,却被陈布雷一把按下,说道:“雨农,我知道你也很忙,没事也不会来我这三寸之地,有事你就请讲,但凡我能帮得上手的,绝不推辞。” 陈布雷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这几天耳闻了戴笠和陈家兄弟,因为某些见不得光的事,闹得很不愉快,戴笠虽然精明也很霸道,但是在陈家兄弟面前却是占不了任何偏宜,反倒是吃了不少暗亏。他以为戴笠此次过来,就是来向他讨人情的。 “彦及先生,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深受委员长赏识不说,连看人的眼光也是那么厉害。” 戴笠的话让陈布雷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问道:“雨农何有此说?” “彦及兄啊,我给你看样东西,这是我从中央日报那得来的一些照片,还有南京那边传回来的一些信息。” 戴笠打开了公文包,从包里拿出来了一个纸袋,递了过来。他的话说得很轻松,但陈布雷很清楚,这些东西肯定是得来不易的,特别是中央日报,一直控制在党部手里,他和陈氏兄弟的关系向来不好,中统和军统向来水火不相容,想从那边得到些什么,真的不容易。 “什么东西啊?”陈布雷接过了纸袋,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在手上掂了掂,出声询问着。 “你看吧,看完之后再说,我本来是要去委员长那报告的,但想了想,这么好的事,还是得和彦及先生一同前去。” 戴笠的话让陈布雷心一沉,他弄不明白这个旁人眼中的恶魔,来这的真实目地,自己虽然不会想着对付他,可是总不能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怀着复杂的情绪,陈布雷绕开了纸袋上的绑线,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袋子里装的是一些照片和纸张。 陈布雷首先看的是照片,头一张照片是许多的尸体,被堆在一堆的尸体,陈布雷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尸体全都是鬼子兵。 “这是打了个大胜仗,死了这么多鬼子,怎么没有看到捷报呀?雨农,这场大胜仗是在哪打的?又是谁的部队打的呀?”陈布雷本来还在担心戴笠让他看的是什么针对怜儿和孙玉民的“通共证据”,可这第一张照片,就能确定他错怪了人家,虽然不喜欢戴笠这个人,但陈布雷此刻的内心中还是有着些许愧疚。 “彦及先生,你先看完,我再告诉你具体情况。” 戴笠完全没有平日的盛气凌人,面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见他这样说了,陈布雷也不好再问,连着看了好几张照片,大都是尸体,也不完全是鬼子尸体,还有着不少的国军战士的尸体。 “日军中将被击毙了?”翻开下一张照片后,陈布雷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一个佩挂着中将军衔的鬼子尸体,映入了他的瞳孔。 死了一个日军中将?死了一个鬼子中将?陈布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屁股再也在沙发上坐不住,直接站了起来,惊问道:“这倒底是哪支部队如此威猛,居然能击毙日军中将,真是大快人心呀!” 陈布雷没有继续往下看照片,拿出了垫在后面的那几张纸,想看一下是什么东西。 结果让他很失望,纸上通篇是日文,完全看不懂,连着翻了好几页,同样都是日文,直到最后一张纸时,他才终于看到熟悉的中文。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陈布雷一目十行,很快就把手上这张纸给看完了,他的眼睛里从刚开始的欣喜,逐渐地放出光芒,到最后完全是失态了,连说出的话也是带着惊喜。 “彦及先生,我会无聊到编造一大堆东西来取悦你吗?” 戴笠脸上仍是带着笑容,好似击毙日军中将这天大的事情,在他那儿算不得什么事一样,他继续说道:“日军101师团,中将师团长被我国军部队击毙,师团主力被彻底击溃的事情,已经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你大不必去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不对,这不对呀!”陈布雷听到戴笠的话后,先是频频点头,可忽然又大为摇头,喃喃说道:“既然是打了个如此漂亮的大胜仗,可为什么没有捷报传来呢?” 陈布雷不是傻子,相反他还很精明,很清楚戴笠手上都有了照片,还收集到了日军的情报,说明这场仗已经打了不短时间,虽然确定不了具体有多少时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一个礼拜之外。以国军各部,若是谁打了个这么大的胜仗,巴不得到处宣扬,邀功的捷报早就传了上来,可是现在,居然没有半分音讯,连他都是从戴笠手上才得知,这有点说不过去呀。 “你把这些照片看完就知道原因了!”戴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是指向了他拿在手里的那些照片。 陈布雷看了戴笠一眼,心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是他的杰作?是的!应该是他,这个傻小子最近打的这些仗,每一份捷报里都没有他的名字,都没有提到他所率部队的分毫。 又翻了两张照片后,陈布雷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果真是他。 照片的内容是一个国军下士高举马刀劈向一个鬼子大佐。这张照片正是潘婷所拍,下士是孙玉民,大佐是日军101骑兵大队大队长大岛久忠。 因为是战场真实情景,照片拍得很是生动,孙玉民身上的杀气,双眼中透出的怒火,以及闪着寒光的马刀,犹同是天神临世一般,而鬼子大佐的猥琐容貌,和畏怯的神情,恰恰是衬托孙玉民形象的最好背景。 “意外吗?” 戴笠也站了起来,他接过了女秘书给端来的茶,揭开茶杯盖子,对着热腾腾的茶水轻吹了几口气,然后问道。 “意外,怎么会不意外!”陈布雷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他前番在修水周边击毙了鬼子少将工藤义雄,击溃了102旅团,这天大的功劳拱手相让给一三九师李兆瑛,我就大为不解,此番甚至是连报都不报,我就更为费解了,雨农,你说我这个女婿他脑子是不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后面的字不大好听,孙玉民好歹是他的女婿,作为岳父大人,他也真不好骂。 “彦及先生,戴某同样是费解呀,你说这要是换一个人,早就闹腾得人尽皆知了,可他偏偏像没有这回事一样,若不是中央日报的一个女记者带回来这些照片,我真还不知道这惊天大功是这家伙所立。” 说完这些话后,戴笠抿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不瞒彦及先生说,日军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被国军击毙的消息,我已经收到几天了,但一直不知道是谁所为,直到今天从中央日报那个女记者那得到这些照片,看到令婿的英姿,才清楚这家伙竟然立下了这大功。”说到这里,戴笠把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从陈布雷手中拿回了这些照片,装进了纸袋里,然后说道:“彦及先生,你我都高兴过了,这么大的喜事,也应当让委员长高兴高兴了,那个中央日报的女记者我也带来了,就让她亲自把实情告诉委员长。来找你的原因就是想拖你一起去,毕竟孙玉民是你女婿,对于他的了解,你远远胜过我,咱们现在就去吧。” “走,咱们赶快去,委员长得知此等消息以后,指不准会乐成什么样子。”陈布雷脸上也堆满了笑容,完全忘记了人家刚来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的小心谨慎和怀疑。 不出两人的预料,老蒋在看到这些东西后,拍桌连叫了三声好,对着陈布雷和戴笠说道:“孙玉民果真是党国的肱骨之臣,战神的名号当真不是白叫的。要是我中央军多几个孙玉民,何愁倭寇不灭,好,好,实在是太好了!” “是呀,委员长,孙玉民前番就击杀了日寇102旅团旅团长工藤义雄,这次又将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击毙,真的是英猛有加呀!”戴笠附和道:“只不过,我有些不大明白,这天大的功劳,他居然会不上报,真是搞不懂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戴笠的这句话一说出嘴,老蒋立刻不作声了,踱了几步后,又默然坐到了大班椅上,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些照片,最后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孙玉民斩杀鬼子大佐的照片,似乎想从这张照片上找到孙玉民的内心想法一样。 陈布雷见到这个状况,忙拉了戴笠一下,轻声说道:“你说的那个女记者呢?” 戴笠正在暗自责备自己,不该说出后半段话,被陈布雷这一提醒,赶紧又说道:“委员长,拍这些照片的是中央日报的记者潘婷,我已经把她带来了,您要不要询问她两句。” “哦,让她进来吧。”听到戴笠的话后,老蒋终于把眼睛从照片上挪开。 戴笠正要转身出去带潘婷进来,待从室的警卫级别很高,像她这种身份,就算是戴笠带来的,也只得远远地等着,没有老蒋的允许,压根就带不进来。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上报战果!” 戴笠尚未迈步,耳中听到了老蒋的声音。 这句话说得很是无奈,语气中还透着自责,完全不像是他这个“独裁者”所说的。 陈布雷是满脸惊讶,而戴笠则停住了步子,重新转过身来,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默不作声,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还在生我的气,当年兰封一役,孙桐萱和商震的弃他而去,让他率部孤军奋战,自己都差点丧生。而我非但没有处分孙、商二人,反而还升了他们的职,彻底伤透了他的心。”老蒋的话中全是深深地自责,这样的情况几乎从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他诈死是因为如此,不接受十二军军长一职同样如些,不上报战功亦同样如此。彦及,你说我讲得对吗?” 老蒋突然间抛出了一个问题,让陈布雷措手不及。 他没法回答这句话,常年呆在老蒋身边,让他深知,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的答案。 “总裁,我不知道这个混蛋小子是个什么想法,但是我却能笃定,他对您对党国都是忠心不二。即使就如您所讲,他是真的心灰意冷,是在生气,在仇恨商、孙二人,可他还是很好的把持了分寸,没有因为一己私怨,捅出大娄子来。隅居荒野是如此,赣北会战亦是如此。您也知道,击溃102旅团一战中,他协助的可是商震的三十二军一三九师,末了,他居然将所有的战功相让,这可是他仇人的部队。” “彦及先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孙玉民之所以愿意把战功相让,甚至是把工藤义雄的将官刀拱手相送,是因为狠狠敲了李兆瑛一笔,五十支冲锋枪和十万余发子弹,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戴笠笑着插了一句。 “这……这个臭小子。”陈布雷同样笑了,笑的同时也没忘记骂了一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名噪一时(二) “他宁愿用战功去换武器弹药,都不肯往上报,还有这次,击毙了伊东政喜连说都不肯说一下,看来他心里的这个疙瘩仍未解开呀!”老蒋叹着气,似乎是拿孙玉民也无可奈何。 “总裁,要不我把他召回重庆来,好好开导开导,解开他心里这个结?”陈布雷生怕孙玉民的所作所为惹恼老蒋,赶紧出了个主意。 “彦及,虽然是孙玉民是你女婿,但在这件事情上,你说的话他未必能听得进去。”老蒋说道:“以我看,这家伙是在等着我的态度,等着我向他亲口解释和补偿呢。” 老蒋的话让陈布雷吃了一惊,跟了他这些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对一个将领会如此上心,哪怕如他嫡系中的嫡系俞济时、胡宗南等人,都从来没有像这般宽容过,看来他对孙玉民真的是很上心,这无形中又给了陈布雷很大的压力。 “这不可以,任他立下如何大功,怎么可能让委员长向他低头,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戴笠跳出来反对道。 “我赞同雨农的说法,这个不肖女婿,真的让我头疼。总裁,我去江西走一趟,好好教训教训这家伙。”陈布雷也赶紧借着戴笠的话替孙玉民开脱,他深知,不管孙玉民抱着的是什么想法,都不能以之和老蒋去呕气,哪有胳膊掰得过大腿的。 “彦及先生,我以为,这一趟你也不用亲自去跑,在下倒有个点子,应该能消去孙玉民心中的怨气,既不失总裁的威严也不用你去跑一趟。”戴笠说道,他这话虽然是在对陈布雷说,但是目光却一直在老蒋脸上,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出点子的目的为了让老蒋不会失面子而已,至于陈布雷那边,只是顺带着要了个人情。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后,老蒋开口询问:“雨农,你有什么好主意,赶快说出来听听,如果真让孙玉民打开心结,你就是大功一件。” 陈布雷有点小感动,老蒋的这句话表明了他对孙玉民的看重,虽然这个家伙有些桀骜不驯,但自己和怜儿总算没有看错人。 “孙玉民只所以不报战功,是因为他还在气当年兰封战场上的事,矛头直指商震和孙桐萱二人。”戴笠开始分析道:“现在看来,若想让孙玉民不再因这件事情,而对委员长您有所怨恨,那就只得从这二人身上开刀。” 戴笠见自己的说法并没有得到老蒋的打断,便继续说道:“孙桐萱好办,他现在虽然挂着个第三集团军司令的名头,但实际上快成了光杆司令,委员长早就已经开始分化第三集团军的部队,原本下辖第十二军、第五十五军、第五十六军和第五十一军的第三集团军,先是第五十六军番号撤销,原属五十六军的第二十二师被编入第十二军,第七十四师编入第五十五军,而第五十五军则被编入第二集团军,第五十一军被编入第三十一集团军。孙桐萱兵强马壮的第三集团军,变得只辖有第十二军的第二十师、第二十二师、第八十一师。而据我所知,孙桐萱早在委员长拿第三集团军开刀时,就已经想好退路,此番把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二十师也给派了下来,孙玉民和101师团的这一仗,就是率领二十师和霍山独立支队一起打的,否则以他出皖时的不足一千的兵力,怎么可能吃得下101师团这只大肥猪!” 老蒋分化第三集团军的事情,陈布雷非常清楚,这在他看来只是因为老蒋担心韩复榘的老部属而已,才会如此做,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往孙玉民身上去联想,现在听戴笠这样一说,还有老蒋自己的默不作声,陈布雷几乎可以肯定,分化第三集团军,或多或少都和孙玉民有一定的关系。 “你说孙桐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什么退路?”老蒋的眉头皱了起来。 “据我所知,他现在正在北平和天津大肆置办产业,大概是想激流勇退吧。” “孙桐萱这个人虽然跟随韩复榘多年,但还算是一身正气的,虽然兰封一战临阵脱逃,但罪不至死,既然他想弃武经商,那就让他走吧。”老蒋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像是有点舍不得,但是陈布雷和戴笠都又看到他眼角的笑意,孙桐萱这一走,鲁系的事情就算是彻底的解决了。 “刚才你说孙桐萱把二十师调到了江西?那郑州那边谁接替了二十师的防线?”国军虽然有着二百余个师,但老蒋还是记得二十师的具体位置。 “二十二师和八十一师都在,日军暂时也没有什么动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只是孙桐萱私自调动兵力,李宗仁和何应钦那边肯定会怪罪于他。”陈布雷接过了老蒋的话,戴笠对于情报这方面是强项,军事部署这一块,那可是他的长处。 “既然二十师已经到了江西,那就不用回去了,我料想,这是孙桐萱担心自己的老本被分化掉,所以才让二十师千里迢迢南下。把二十师交给孙玉民,总比让别人吃掉的好,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补偿一下当年兰封的亏欠吧。”老蒋所讲的,基本上就是孙桐萱的想法,这一点上陈布雷和戴笠都很认同。见他二人频频点头,他对着戴笠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委员长,孙桐萱这边相对容易解决,商总司令这边就比较难,毕竟他跟着您也蛮久了,当年他能从西北军中脱身而出,这些年也算是忠心不二,如果因为要给孙玉民一个满意的结果,而去伤到他,也是不值当的。” 老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道:“这正是我一直头疼的事情,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委员长,以我对商总司令的了解,他对当年的事情也有些后悔,一直寻求着和孙玉民化干戈为玉帛,所以此次赣北会战,他让所部三十二军不遗余力配合着孙玉民,还特意亲自嘱托李竟容和李兆瑛二人,给予孙部最好的补给,而这些东西都是私人出的,并没有经过战区司令部和军政部。” “商震这样做大概也是自觉心中有愧,在还当年的这笔债呀。”老蒋感慨道,商震其人在他心中还是有着位置的,所以即使是他动了孙桐萱的筋骨,却没有把商震怎么样。 “委员长您说得太对了,兰封一战商震害得孙玉民丢了一个师,现在他也有心补偿,我敢说只要您下命令,从他的二十集团军内,划出一个师给孙玉民,商总司令绝对不会不同意。如果因此把商、孙二人的恩怨就此化解,委员长您也可以搏得一个爱护下属的美名。”戴笠的话说得很有想法,不仅老蒋眼前一亮,连陈布雷都不住的点头。 “我相信,商总司令把部队一划出去,就算孙玉民心中的仇恨很深,我料想他都不会再去记恨商总司令。”戴笠见自己的建议得到了老蒋和陈布雷的认同,不由得开始有些得意。 “这还不够,以我对孙玉民的了解,光从二十集团军划出一个师给他,未必能消除他心里的仇恨。” 老蒋的话一出,就将戴笠击入了尴尬中,他反应很快,忙开口说道:“雨农考虑不周全,愿听委员长教诲。” “雨农你的想法很好,但只欠缺了一点!”老蒋说道:“孙玉民之所以能百战百胜,让日寇闻风丧胆,仰仗得全是他那拨心腹骨干,每个人都能勇挑重担,拼死杀敌。兰封一战,他死了不少心腹,特别是那个姓赖的团长,好像是教导总队时期就跟在他身边。若是现在用商震的一个师去弥补,他未必会接受。”讲到这里,老蒋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接着说道:“但是,我有办法能让他接受。孙玉民爱兵如子,想必你们都知道,我记得雨农曾经说过,孙玉民把自己的所有钱财都发给了阵亡的将亡和伤残的将士,兰封一战后,二十师阵亡上万将士,就算他有心给予抚恤,恐怕他也没那个财力。所以我打算,替他把这个事情给做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孙玉民他对我怨恨再深,恐怕也会是感激涕零吧。”老蒋的这番话说出去后,戴笠和陈布雷二人同时被震了一下。 两人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戴笠想到的是这可要花一笔不少的钱,就算每人补发十个大洋,这都是要耗费十余万的,用这些钱去招兵,那得来的绝不止一个师了。 而陈布雷心里想的却是,战士殉国了,抚恤这些战士的家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何偏还要把这个名目安在孙玉民的头上。他随即又释然了,先不管是什么名目,至少这笔钱有了出处,也算是这些战士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歇了。 “委员长,您对孙玉民真的没话说。”戴笠是满心的羡慕。 “你不觉得我对他好是应该的吗?他回报给我的,再多的金钱都未必能够达成。”或许是认为解决了这一桩心事,又或许是因为这个捷报太让人高兴,老蒋的心情份外的好,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您还要不要听拍这些照片的女记者讲述讲述?一个女人敢上这种战场,也真的是值得夸奖。”戴笠没有忘记自己把人家带来了。 “听,当然要听,我倒想听听,为什么鬼子碰上孙玉民就会溃不成军,而反过来我国军其它的部队,一碰到鬼子就会溃不成军。”老蒋说道。 “委员长,我倒有个建议,不知道妥当不妥当。”陈布雷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开口说道。 “彦及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委员长等着听呢。”戴笠自然不会让老蒋来开口,抢着说道。 “总裁,我这个女婿,虽然和我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据我从怜儿那的了解,他这个人虽不爱财,却极为重视名声,对于战神这个绰号也是份外的看重。”孙玉民压根就不重视这些虚名,陈布雷也很清楚,之所以这样说,目的很简单,他担心孙玉民真如戴笠所说,投去了那边,现在来上这样一出,把他标榜成老蒋嫡系中的嫡系,让那边死了这条心。他接着说道:“我看咱们不妨借着击毙伊东政喜和击溃101师团的这件事情,大肆宣传,把他这个战神的称号传得更响,再配以总裁您的提议和雨农的意见,我敢打这个包票,孙玉民他绝不会再提兰封一役的旧事。” “彦及所言,正是我心所想。”老蒋这一二十年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这句话,他对这个提议非常的赞同,还补充道:“不光在报纸、电台上宣扬,还要在学校、工厂等地宣扬,最主要的是在军内大肆表彰,告诉各部将领,谁要是能打出孙玉民的功绩,我蒋某人亦同样礼待他。” 老蒋的话一说完,立刻搏得了戴笠和陈布雷的掌声。 待潘婷进来后,把武宁一战,添油加醋地当着他们三人说完后,孙玉又得到了老蒋一阵称赞。 “几位长官,我被护送回重庆时,孙司令正带着部队北上,要去进攻瑞昌,听他的意思,拿下瑞昌后,再溯江而上,攻占隔壁的武穴,然后再沿江而下夺取九江。”潘婷的话把老蒋他们三个都吓了一跳,连忙站到了军事地图前,仔细察看着。 或许是都被这个意外的消息给惊到,三个人甚至都忘了,像这样的机密军情,一个不是军人的小记者,孙玉民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很明显是个大破绽。但老蒋、戴笠还有陈布雷都被击毙伊东政喜的捷报,和孙玉民疯狂的想法给迷住了眼睛,居然没有人向这个女记者询问消息的来源和真实性。 潘婷回来时,受到了孙玉民的嘱托,要她把自己的进攻计划告诉陈布雷,让陈布雷想方设法调动部队来支援一下他,毕竟用一师外带不满编的霍山独立支队,要和106师团中井良太郎去斗,实力还是有些欠缺,再加上自己的奇兵“刺刀分队”一直没有回来,这让孙玉民还是有些谨慎小心。 见自己的目地达成,潘婷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仿似那张刀疤脸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老蒋没有过多思索,直接说道:“彦及,你负责把这次大捷宣扬出去,让徐恩曾全力配合你。”中统作为党部的权力机构,报纸和电台全都掌控在他们手中。 “雨农,你让何应钦以军政部的名义下发命令,任命孙玉民为十二军中将军长,让展书堂的八十一师火速南下,汇合孙玉民;把二十二师留在郑州,先从十二军编制中划出;将第二十集团军三十二军一三九师划归十二军,即刻前去汇合二十师,接受孙玉民节制。所需军响物资由陈诚第九战区拔发,另外,十二军直属九战区司令部陈诚管辖。”时至此刻,老蒋才算是真正的把孙玉民当作嫡系中的嫡系,地位已经和胡宗南、俞济时等人相提并论。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中将军长 在陈布雷的亲自操办下,国统区各大城市的报纸和电台铺天盖地的全是孙玉民和他的二十师,和他的霍山独立支队,当然更少不了鬼子中将师团长伊东政喜的伏诛照片。 “战神扬威武宁,敌中将师团长伊东政喜命丧战场!” “武宁大捷,国军孙玉民部全歼日军101师团!” “战神归来!” 中央日报连着三版全都是武宁大捷的消息,大多是从战场回来的潘婷亲笔撰写,毕竟是亲身接触过这场战斗,又有着诸多的素材,她所写出来的报道既精彩又直白,相对于那些千篇一律打着官腔的报道,她写的这新闻稿很接地气,再加上这个新闻本来就够振奋人心,既解气又惊喜,得到反响自然是很好。 其余的报纸像晨报和晚报之类的,也都不遗余力地吹捧着这个大胜仗,吹捧着孙玉民。 电台亦是同样如此,播报时甚至是把孙玉民的履历都如数家珍:孙玉民将军,祖籍湖南衡阳,民国二十二年入伍,服役于西北军孙连仲部,民国二十四年教导总队扩编时,作为骨干人员被调入,任二团二营一连连长,在淞沪战役中随同二团勇守八字桥五天五夜,毙敌千余,被提升为二营代营长。南京保卫战中,孙玉民将军被火线提拔为团长,率领二团扼守光华门阵地,即使是身负重伤,仍苦战不退,直至城破,突围后升任46师军需后勤外上校主任。同年,被任命为二十师少将师长,率部和日寇激战于济宁周边,屡立奇功,拒敌于鲁豫边境不能前进半步。民国二十七年五月,率领二十师和号称不败之师的日军第十四师团土肥原贤二部,激战于兰封之间,将不可一世的日军沉重的打击,土肥原也因此役败北而被调职。孙将军在此役中,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然不幸身负重伤。伤未痊愈,他仍率部在瑞昌击溃横冲直撞的波田支队,致使该部日军几无战斗力,被迫调回。孙玉民将军也在此战中旧伤复发,去往霍山休养。赣北会战时,孙将军奉命出征,先是重夺高安,尔后率部击溃102旅团,击毙旅团长工藤义雄;此次冬季攻势,孙将军率二十师和霍山独立支队击毙日军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几乎全歼敌101师团。 在徐恩曾的授意下,中统在各大学校和工厂、医院等地组织了专门的庆祝和学习。 短短两天内,孙玉民名噪一时,不仅在国统区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是在敌占区内亦同样传开了。 一时间,孙玉民的名字响彻了大江南北,也成为了鬼子以及日本特务和汪伪政府的头号刺杀目标,甚至是公开悬赏黄金百两,来要他的命。 这一切发生时,孙玉民完全不知情,直到从106师团手中夺取了瑞昌后,才从电台上得知了这个情况。 听闻这个消息后,他只笑了两声,然后就没当回事了。原本把潘婷送回去,是想让她私下去接触陈布雷,帮忙传达一下,二十师需要后续部队的支援,毕竟是在和由日军第六师团退役人员组成的特设师团作战,不保险一点,真的不太好打。至于武宁一战的战果,他叮嘱过潘婷,写报道时只写二十师和张小虎,可谁知道这女人没按自己的吩咐去做,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呢,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料到。 直到唐春红送来一封罗卓英要来的电报前,孙玉民还以为这只是潘婷的个人所为。 过了两三天,孙玉民几乎都要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 有部队来瑞昌了,是国军部队。 罗卓英未到,一三九师的先遣部队却先到了,来的是417团,这个团是孙玉民较为欣赏的,不管是打高安,还是击穿102旅团防线,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都是很强的。 林原平引领着417团团长进到了瑞昌城中的指挥部内。 虽然指挥部内有着挂着少将军衔的张小虎,和一堆上校军衔的军官,没挂军衔的孙玉民一点都不起眼,但417团团长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谁是核心人物,他走到孙玉民的面前,敬了个军礼,然后说道:“卑职139师417团团长王恒,奉命前来报到!” “报到?你们139师的部队不去找李兆瑛报到,到瑞昌来找我做什么?” “报告军长,李师长来不了,但副师长不日就会率139师全师过来向您报到。”王恒表现得不卑不亢,声音非常洪亮,这一点很得孙玉民的喜欢。 听到他的话后,孙玉民立刻就明白了,罗卓英要来这的目地了,也明白了老蒋这是不容他反对,已经把他推向了军长的位置。也确实是,这么大的战功,就算是他想推脱,可怎么推脱得掉。 师部里的这些人,都是孙玉民的心腹骨干,个个都是能征善打的主,特别是傻熊,一听到王恒说出军长两个字,他兴奋的跳了起来,说道:“蒋光头终于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老大你别说做军长了,做个集团军司令也是绰绰有余。” “胡说什么呢?”孙玉民斥责了他一句,然后询问王恒道:“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你能说说吗?”见王恒呆怔着没明白他的意思,便又问道:“一三九师不是三十二军的部队吗?向我报到?是李竟容的意思还是李兆瑛的意思?” 听到孙玉民的这几句话后,王恒才理解到他的意思,忙回答道:“报告军座,奉军政''部命令,139师划拔12军序列,前来瑞昌集结,接受军座指挥,我部是先头部队,422团、423团和师部直属部队随后就到。” 王恒的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开始沸腾,虽然大家或多或少的从唐春红那得到过一点消息,说国军各部都有收到此次武宁大捷的战情通报,老蒋大为夸奖孙玉民,可任谁也没想到,居然升职命令尚未到达,139师就已经过来报到了。 屋子里的人都很兴奋,不光是傻熊,邓东平亦是如此,当年他在八十七师可是沈发藻的警卫连长,而孙玉民只是教导总队的小营长,只比自己高一级,可鬼使神差地自己选择了跟着他,没料到自此以后,就跟着他一路平步青云。沈发藻现在还是个师长,而孙玉民却摇身一变,成了中将军长,他一升职,自己这些人自然会水涨船高。林原平也是这样,当初他还是个鬼子辎重兵,投到孙玉民身边可以说是迫不得已,没料到人家完全不嫌弃他的鬼子身份,这些年甚至是把最为重要的警卫工作都交给了他,虽然他有着一半的日本血统,但是他早就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中国人,早就把自己当作了孙玉民身边众人的一份子。 大家都很兴奋,惟独孙玉民却紧皱了眉头。 12军是孙桐萱的部队,虽然说自己也是出自12军,但他有自知之明,除了二十师张小虎部之外,其他两个师未必会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而139师师是隶属于二十集团军,是商震的部队,他们之间还有着兰封的隔阂,虽说139师这一段和自己配合得蛮好,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能掌控住这支部队。 刘文智在孙玉民的身边是充当着智囊和传声筒的角色,有些孙玉民不合适说的话,不合适办的事,都是由他来出面说和做。现在他不在,这个角色被邓东平接替了,虽然孙玉民并没有明确示意。 “王团长,你说139师前来报到,部队是副师长带过过来的对,那你们李兆瑛师长呢?他去哪了?” “我们师收到调编命令的同时,李师长也收到了调职命令,去了别的军当军长,是商总司令亲自下的命令。”王恒回答道:“师部只剩下了副师长,参谋长他们也跟着李师长一起调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邓东平点头道,随即他扭头对孙玉民说道:“司令,看来是工藤义雄的那把将官刀起了作用啊。” 这句话一出,惹得整个屋子里都笑了起来,除了王恒感觉到莫名其妙之外。 孙玉民担心自己的这帮子人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对王恒解释了一句:“王团长,你别介意,他们并不是取笑李师长,只是因为他和我之间做了笔交易,我得益了,他也得益了而已。” 虽然是一句简单的解释,但却让王恒感觉到了很温暖,在一三九师时,李兆瑛和李竟容何时如此在乎过一个小团长的感受。 “王团长,大家也算是旧相识了,从高安开始再到和102旅团血战,417团的战斗力和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也一清二楚,来到我们这以后,就是自己人了。”邓东平也宽慰了他一句,这也算是代表着众人接纳他和417团吧。 “报告。”会议室门口传来了一记熟悉的女声,这个声音忽然让孙玉民产生了错觉,时光仿似一下子就拉到了济宁的时刻。 唐春红在门口喊了声报告后,就走了进去,这是她的习惯。 “唐主任。” “唐主任。” 屋子里的老二十师的人都纷纷向她打招呼,这让她很受用,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红姐,有什么紧急情况吗?”孙玉民虽然比唐春红稍长,但一直跟着陆曼的称呼叫她。 “师座,不,我应该叫你军座了。”唐春红同样是满面带笑,说道:“刚接到八十一师的电报,展书堂师长已经奉命率部南下归建,请求你给予集结地点。” “八十一师?”孙玉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虽然他从王恒的口中知道自己被“升职”为了军长,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来的会这么快。 他这个“军长”当的也着实“窝囊”,部队在集结,甚至有的都已经到了,而自己却连任职命令都未看见,这真的算是一桩怪谈了。他也想到了是老蒋的主意,担心他拒绝,所以先下手为强,把部队全都推到他身边,成为既定事实,由不得他不同意。可他同样不理解,老蒋瞒着自己说得过去,可是陈布雷又为何要这样做呢?如果孙玉民没记错的话,电讯主任唐春红可是他的人,偷偷地发个私人电报来,应该不难,可偏偏他那边没有丝毫动静。 原本拟定的先打武穴后打九江的作战计划,被孙玉民临时终止了,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他必须随之调整自己的计划和策略。 安顿好王恒和他的417团以后,孙玉民把张小虎、邓东平、傻熊、戴存祥和董文彬几人叫在了一起,商议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五人都兴高采烈,也都很坚决的赞同和支持他就任这个“军长”,虽然他这个“军长”还名不正言不顺,可他们都已经军长军长地叫上了,也不管孙玉民是个什么态度。 和他们五个不同,孙玉民始终处于犹豫和矛盾当中。 他是后来人,知道历史的大势所趋,所以一直想把这些弟兄们引上正确的道路上,长江岸边城子镇一战,他之所以诈死,就是想淡化自己的存在,让老蒋和戴笠的眼睛不再盯着这个方向,以后就算这帮弟兄,以及跟自己有所关联的人。不会因自己改投共cd,而受到牵连。这次赣北之战,他之所以把战功全部相让,也是出于这个想法。事情本来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可现在老蒋突然又给自己来这一手,这让他变得纠结起来。 孙玉民从未想过要誓死效忠这个腐朽的民国政府,更加没有想过要追随在老蒋的身畔,别说一个军,哪怕是一个集团军,他都不会动心。可是现在,孙玉民却有些动心了,动心并不代表会被老蒋收服,而仅仅是只因为,他现在需要部队,需要一支能和鬼子真枪实弹刚正面的部队,二十师自不必说,这是他的老部队,虽然张小虎带了两年,部队也少了近一半,但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仍是很强,武宁击溃101师团的一役中就已经很好的体现;一三九师虽然暂时比不上二十师,可人家也算得上是二十集团军里排名前几的主力师,商震送出来都属忍痛割爱,自己若是不收,岂不是对不起兰封战场上浴血战死的英灵们;至于81师,展书堂那可是老熟人了,孙玉民还记得他撤退时,还偷偷地派人来报信,若不是知悉了孙桐萱和商震的行动,他甚至都不会用手表去换桂永清的全面攻势和救援。 有了这三个师,再加上自己的霍山独立支队,给以时日,出来的可是一支不亚于74军的钢铁部队。 试想一下,如果能够率领这支部队横扫鬼子,那将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啊!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名将罗卓英 正是出于想掌握一支铁军的想法,孙玉民动摇了。 他自始自终都是抱着要带弟兄们转投的决心,可是每每看到鬼子,他就会忘却所有的想法,唯一想做的就是干死鬼子。 “让八十一师南下后,先去修水休整。”孙玉民对唐春红说道,作战计划被打乱以后,他还没有时间重新调整布署,而且他还不知道老蒋这边倒底是一个什么的安排。 “是,军座。”唐春红回答着,临走前她提醒了一句:“罗卓英今天应该也会到,军座你这边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 唐春红的提醒很实在,毕竟罗卓英是手握重兵的第五兵团的总司令,还兼着第九战区前敌总司令、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和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孙玉民或许很被老蒋看重,但在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人眼中,也只是个小小的师长而已,充其量是个会打仗的师长,还远谈不上能和他去较劲。 哪怕此次是奉命前来为孙玉民升职加衔,可如果孙玉民不想好如何接待,开罪于他,虽然说罗卓英不见得敢对孙玉民怎么样,但时不时地扔双小鞋过来,孙玉民倒底是穿还是不穿呢? “唐主任,这个就不麻烦你费心了!”孙玉民尚未开口,他边上的陈莱倒是先说话了。“副官的工作,我自会处理好,感谢你的好意。”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寂静起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两个女人身上。连孙玉民都能听出针锋相对的意思,何况这些弟兄们呢。 “既然陈秘书已经做好了这项工作,那固然最好了,希望别丢了军座的颜面。”唐春红早就从傻熊那得知了陈莱的身份,她还有苏院长是和陆曼一伙的,自然不会对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客气,若不是屋子里全是人,场合不太适宜反击,唐春红绝对有信心,把这个盛气凌人的小妮子说哭。 孙玉民向来对女人之间的这种事情束手无策,他虽然听出了两个人是在针尖对麦芒,也只得充当一个和事佬,说道:“你们俩去忙活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打发走了这两个麻烦,他长舒了口气,却未料自己的这个动作,惹得了所有人的大笑,包含着417团团长王恒。 孙玉民很是尴尬,可他反应很快,自我解嘲道:“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很庆幸,小丫头、陆曼还有苏院长和谷姐不在场,否则说不定真的会分成两派大吵起来,陈莱虽然说势单力薄,但依仗着小初九,谷姐和小丫头肯定会去帮她的,而苏院长和唐春红还有陆曼也都不是好惹的主,当真吵起来的话,估计他只能落荒而逃。 终于得到消息,罗卓英和他的护卫部队快到了,孙玉民派出了戴存祥和傻熊带着七团去迎接,毕竟罗卓英是一方大员,若是在来见自己的路途中出了安全问题,自己真的不好交待,派出部队去接,一方面是个礼节,一方面也可以保障他的安全。 在陈莱的帮助下,孙玉民全身上下焕然一新,领章上的金星熠熠生辉,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帽徽和两颗扭扣也都擦得发亮,熨烫过的将官服笔挺,脚上的黑皮鞋一尘不染,和手上的那双白手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样?能见人了吧?”孙玉民被一身衣服“折腾”了这么久,早都已经不耐烦了,他不断催促着还在帮着拉扯着衣角和袖子的陈莱。 “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女人向来是对衣着打扮和形象特别用心,特别是像陈莱这种大美人,更是在乎,所以孙玉民就“不幸”落入到她的“毒手”,又被折腾了一小会儿,才被陈莱放过。 看着被自己精心装扮过的孙玉民,看着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说不出的气质,陈莱忽然间多了一丝少女的羞愧,脸上腾起了两朵红云,这大概就是少女怀春吧。她掐了自己一下,心里暗暗想到: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姐姐会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了。 经过这场小风波,恰恰好又到了饭点,大家都散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孙玉民。 他得趁着这难得的空隙,好好的思绪自己的应对办法。 从这两个女人的争执上,孙玉民忽然想到了陆曼。 如果自己就这样接受了任命,她肯定不会再原谅自己。虽然这句话她在杨树铺时已经说过,那时只是接受了霍山独立支队的编制,陆曼就已经寒心,那接受中将军长她绝对死心。以前能用她家人和兄弟们的安危做借口来面对她,那现在呢?用什么说辞来和她讲?就说自己想打鬼子吗?孙玉民自己都不会相信,何况陆曼呢!亦或不解释?那更加不行,如果说孙玉民真的彻彻底底爱过一个女人的话,这个女人绝对只是陆曼,不仅仅因为她救过自己的性命,也不是因为她能够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他这个陌生人身边。 有时,孙玉民会在回想往事。对于陈芸,他完全是满心愧疚,虽然也对她心动过,但是自打陆曼出现在他身边后,孙玉民的注意力就全被陆曼所吸引。 陈芸同样是个好女孩,也很漂亮,除去家世外,她任何一点都不比陆曼差,按理说孙玉民不应该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曼就像一个勾魂使者一样,牵去了他所有的灵魂。 这件事情,孙玉民自己都找不到原因,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对于陈芸他有的只是尊重和愧疚,而在陆曼面前,他却是无比的轻松和爱慕。 或许对她的爱是在南京城重伤昏迷时不停呼唤的那个声音开始;或许是在漂过长江后,用鱼钓针替他缝合崩裂伤口的嗔怨开始;又或许是旅馆分别是的那个背影开始;也可能是和陈布雷夜谈时,发现她忍着寒冷躲在门口偷听的关切,或者是那个带着她体香的的薰衣草枕头开始的,孙玉民他找寻了这个答案很久很久。这些往事,在他的心里,犹同是昨日才发生的一样,可见他对陆曼爱得有多深,甚至是在北平听到袁云西说出的的那个是男人都无法忍受的消息时,他都选择了宽容。 他时常会想起两人大婚的场面,想起这个为了自己几乎付出所有的女人。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来讲,陆曼在孙玉民心中的地位都是最深的,所以他每每要作出一个重大决定的时候,都会因为某些事情而会猛地记起她、想起她,所作的考虑也都会因为她而有所犹豫。 “姐夫,你是在为刚刚的事情烦闷吗?” 孙玉民正在犯愁,冷不丁地听到了陈莱的声音,身体居然莫名的抖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孙玉民自己都感到奇怪,怎么会畏惧这个小姨子?难道是因为陈芸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她是小初九亲姨的缘故?都不是,孙玉民自己都否定了这两个答案。他忽然想起了杨树铺的某一天的某些事情,某人有意还是无意地拖着自己的手去触碰她胸前的柔软;某人用条长板凳挡在自己的房门,不让自己出门;某人千里迢迢地从安徽追寻到了此地,不顾外人眼光地扑进自己怀中。 本来就已经头痛的孙玉民,在想到这些后,就更加头痛了,脑袋似乎是爆炸了一样,不由得用拳没轻捶了两下额头。 “姐夫,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和她一般见识了,你别生气了好吗?”陈莱是来给他送饭菜的,她见到孙玉民似乎有些不舒服,忙把饭菜放到桌子上,然后走近过来,用手指轻揉着他的太阳穴,边揉边道着歉。 “没有,不是你的错。”孙玉民随口说了一句,然后突然觉得这话不对,又说道:“红姐也没错,都是为了工作。” “那你为什么会头痛?”听到孙玉民的话,陈莱欣喜了一下。 “打仗的事,男人的事,女孩子家家的,就别问这么多了。”话的意思虽然有稍许的性别歧视,但是他的语气很婉和,让陈莱完全感觉不到有责备或者其他的意思在里面。 “那我帮你按按,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稍微舒服一点咱们再吃饭吧。”陈莱说话的同时,用手扳了一下他的额头,让孙玉民的头靠到了她的怀中,然后双手又开始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后脑勺明显能感觉到是枕在了一团柔软中,刚一有这种感觉,孙玉民就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东西了,抖动也是不由自主的,完全是本能的反。。这是他短时间内的第二次发抖了,而且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这让孙玉民有些措不及防,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可脑袋一停止思考,脑后的那团柔软和鼻尖传来的少女体香,立刻就让他无法沉下心来。 不能再这样,孙玉民自己对自己说道,再这样心猿意马,肯定会出问题。他猛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对着一脸惊愕的陈莱说道:“小莱,我好多了,咱们先吃饭吧。” 既然理不清头绪,索性就不去想它了,这是孙玉民的决定。 临近傍晚的时候,罗卓英他们终于要到了。 孙玉民领着邓东平他们一众军官早早地迎在了城门口,等待着罗卓英的到来。 先是几十名骑兵飞速地驰来,这是孙玉民在砍杀大岛久忠那一战缴获的战马,mp38火力太密集太猛,鬼子骑兵大队近千匹战马存活下来的只有两百余匹,能继续充当战马的不足百匹,其他的全送去辎重营了。虽然只有这百来匹战马,但是孙玉民渴望骑兵的心太迫切,所以还是组建了一支不满编的骑兵连,这次就由戴存祥带去迎接罗卓英了。 骑兵连长带着骑兵连并没有下马,只是在马上行了持刀礼以后,就进了城,虽然骑兵的动作还没做到整齐划一,但是还是让孙玉民和他身边的军官们赞叹不已,骑兵,倒底是骑兵! 骑兵进城后没多久,青天白日遍地红的国军军旗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从望远镜中,孙玉民能清晰地看到旗杆旁边的白布上,写着“国民革命军霍山独立支队七团”的这一竖黑字。 部队行进的速度不快,但井然有序,这让孙玉民很是欣慰,倒底是自己的部队。正当他露出了微笑时,从望远镜中他看到,本来在马路上行进的部队忽然往两边靠,让出了中间的大道,紧跟着几辆军用吉普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来了。” 孙玉民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对着身边的众人说道,顺手还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对于罗卓英这个人,孙玉民是有所了解的,是他佩服的为数不多真心抗日的国军将领。 罗卓英字尤青,号慈威,国民党陆军上将,1896年3月19日生于广东省大埔县百侯镇。 相对于张治中、王耀武等人,罗卓英的名气可能没有他们大,但是在抗日战场上,他可是一个让日军恨之入骨的国军将领,是很多鬼子部队的噩梦。孙玉民之所以着正装出来迎接他,并不是因为罗卓英来是给自己升职加衔的,而是这个人确确实实是个敢和鬼子刚正面的军人,抛开所有因素,在孙玉民的心中,敢于和鬼子正面硬刚的人,就是他崇拜的偶像。 罗卓英和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是保定军校的同班同学,还是同桌,因此两人关系极好,亲如兄弟。 而陈诚又是蒋介石最宠信的人,有了陈诚这层关系,罗卓英自然也深受蒋介石器重。 众所周知,陈诚以11师起家,他任师长时,罗卓英则是副师长;11师扩编为第18军之后,11师师长的位子就交给了罗卓英;陈诚高升后,罗卓英则接管了18军。陈诚的嫡系俗称“土木系”:11师即十一,为“土”;18军即十八,为“木”,作为为国军五大王牌之一,18军可是远比孙玉民即将接掌的12军闻名暇迩很多,也是孙玉民追赶的目标。 他对罗卓英的欣赏和佩服,并不是在淞沪会战中,最惨烈的罗店争夺战,罗卓英率领的第18军,硬是以血肉之躯,将日军的猛烈进攻挡了回去。此战的惨烈程度,远超孙玉民当时镇守的八字桥,甚至连日寇都称为“血肉磨坊”。此战中,罗卓英几乎每天都在前线指挥,几次都险些被日军击中,但始终不下前线,打出了中国人的威风,以至于传说“扶桑童稚知名姓”。 他对罗卓英的欣赏和佩服,也不是在武汉会战,已升任第19集团军总司令的罗卓英,先在第三战区作战,又被调到第九战区,后又到第五战区,跨越上千公里,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给日军以迎头痛击,赢得的这个“救火队”的称号。 确切地说,孙玉民对罗卓英的欣赏和佩服,更不是在尚未发生的上高战役中重创鬼子34师团。 他对罗卓英的了解,完全是来自中国远征军。 在这支于1941年底组建的大军中,出任司令长官的就是罗卓英,汇聚着在他帐下的有杜聿明、孙立人、戴安澜、郑洞国、廖耀湘、宋希濂等一系列抗日名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心虚了 吉普车在孙玉民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下了,邓东平和董文彬俩人先行跑了过去,拉开了第二辆车和第三辆车的车后门。 来了四辆吉普车,第一辆和最后一辆的门边上都扒着两个士兵,如果车里面坐有长官的话,这样做显然不合适,所以罗卓英最有可能在中间的两辆车里面。 众兄弟肯定不会让孙玉民亲自去开车门,张小虎挂着少将衔,也不太合适。所以邓东平和董文彬俩人前去,是最为妥当的,既给足了罗卓英面子,又没掉孙玉民和兄弟们的价。 第二辆出来的是一个身形稍矮的军人,领章上的三颗星很好的表明了他的身份:罗卓英,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第九战区前敌总司令兼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 和想像中的不一样,罗卓英高头不高,身形更谈不上魁梧,嘴唇稍厚,典型的广东人、客家人特征,如果不是身上这身将官服和领章上的三颗金星,旁人真会看不出来他会是一个令日寇恨不得食其肉的国军高级将领。唯一能够体现出他与众不同的是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还有的就是一下车就给旁人无形压力的强大气场。 第二辆车上下来的是个老熟人:商震。 孙玉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那是在兰封之战开打前,几次军事会议上都有见过他,相对于罗卓英的毛昵将军服而言,他的那身卡其布军绿灰军装显得和他身份格格不入,若不是他的领章上同样挂着三颗金星,别人绝对会想不到,这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像个伙夫的军人会是堂堂二十集团军总司令商震。 兰封一战的背后插刀让孙玉民对这个北方汉子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商震一向以硬朗和铁血著称,他和罗卓英虽然都同为九战区副司令长官,但是在孙玉民的心目中,商震的地位是远远不如罗卓英的。 孙玉民正欲走向前去迎接罗卓英,却忽然看到商震所乘的那辆车另外一边下来了一个中将。 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中将,但是却感觉到这个人有熟悉的感觉。他是谁?怎么会给自己这样的感觉?孙玉民的心中犯起了迷糊,眼睛看向了那人,步子也不由得停滞了一下。 陈莱见他停了下来,忙轻轻推了一下,小声问道:“姐夫,你怎么了?” 幸亏被陈莱提醒了一下,孙玉民很快就缓过神来,避开了那个人直视过来的目光,径直走到了罗卓英面前行了个军礼,说道:“卑职霍山独立支队司令孙玉民,向罗长官报告。” 罗卓英向前了两步,把孙玉民还在敬礼的手放了下来,微笑着说道:“玉民,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千万不要这么见外。” “属下给长官敬礼是天经地义,没有见外这一说,玉民没有把长官当外人,倒是希望长官别把玉民当外人了。”他的这番话说得很漂亮,让罗卓英都感觉到很舒畅。 “果然不同凡响,是员虎将。”罗卓英爽朗的笑着。 两人的一应一答,让整个迎接场面变得很轻松。 “是啊,尤青兄,孙司令可是个能征善打的主,商某早就见识过了。”罗卓英字尤青,同级间都会以字相称。 商震一开口,孙玉民的眉头就微皱起来,这细小的变化罗卓英是全看在眼里,老蒋和陈诚把任命孙玉民的这个重担交给他时,就叮嘱过他,一定要好好处理这两人之间的旧怨,孙玉民这个微细的神情变化很好地向他说明了,两人之间的恩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还好商震是真心实意地想把当年的事情化解,否则也不会屁颠屁颠地跟着他来瑞昌了,而且上面也做了很多工作,对于说服眼前这头“犟驴”,他还是很有信心。 “玉民,这位是商总司令,你们见过,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罗卓英虽然对劝服孙玉民有信心,但是仍是担心他会当众和商震撕破脸皮,让大家都下不来台,所以赶紧先开口,算是表明了态度。 孙玉民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懂罗卓英的话,虽然心中是极度厌恶商震这个人,仍是给他敬了个礼,只是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嘲:“商长官屈尊过来,是来看孙某被鬼子咬成什么样了吧?托您鸿福,没让鬼子一枪打死。” “玉民老弟,你这一说让老哥哥不知道怎么接呀。”商震笑呵呵地说道,他完全没有在意孙玉民的嘲讽,反而朝前走了几步,早早地伸出了右手。 这是想要化解仇恨的节奏吗?孙玉民的脑袋中很快地转过了这个念头,看到商震伸来的手,他迟疑了一下,余光看见了罗卓英有意无意地点了两下头,便没再想什么,伸手握了上去。 商震握住孙玉民的手后,顺势轻拉了一下,人已往前了一步,把孙玉民拥抱在了怀中。 这一举措不仅让孙玉民猝不及防,连在场的军官们都面面相觑,唯独罗卓英带着笑容,不住地点头。除去他外,还有另一个人笑出声来,这个人就是陈莱,她跟在孙玉民身边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可什么时候看到过他吃这样的憋呀,一时忘形,竟然笑了出来。 罗卓英本来没有注意到她,被这银铃般地一笑给吸引了过来,看到这妮子的容貌后,登时“咦”了一声,又看向了被熊抱住的孙玉民,很快又返头看向了陈莱,微笑着问道:“你是?” 陈莱自封是孙玉民的副官和秘书,可她并没有军职,也不知道从哪捣鼓来了一套女式军装,还有一副上尉的领章,更为稀奇的是,她居然蹬着一双女式黑色皮靴,这东西本就不多,现在瑞昌城中应该只有唐春红有一双,也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 陈莱本身就漂亮,被这身军装一衬托,更加是显得英姿飒爽,难怪会让罗卓英眼前一亮,他看向孙玉民的那一眼,实际上是在想,别人都说你孙玉民没有弱点,但似乎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报告长官,我是孙司令的副官兼秘书,您叫我小陈就好。”陈莱收敛住了笑容,不卑不亢地回答。 她的表现完全不像个刚任副官的小女生,反倒像个见惯大场面的名媛。 “小陈秘书,你帮我介绍介绍他们吧。”罗卓英以为这个漂亮的女副官是孙玉民的喜好,所以对她的态度很是和蔼,他指着城门口站着的一群军官说道。 “是,长官。” 陈莱往侧边跨了一步,大大方方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边罗卓英在和陈莱说话,那边商震则熊抱着孙玉民,轻声地在他耳边说道:“兰封一战,老哥哥对你不住,这几年常常会愧疚,所以这次听闻尤青兄要过来你这,便厚着脸皮过来了。”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孙玉民回了一句,他无法忘记兰封战场上逝去的一万多将士,更加无法忘记铁牛赖文力命丧在那。 “玉民,我知道说什么也挽回不了的在你心中逃兵的印象,所以这次我来是补偿你的。” “我知道,一三九师嘛,他们已经到了一部分了。” “不,你误会了,一三九师拨给你是委员长的意思,并不是我的补偿。”商震仍未放开孙玉民,继续说道:“为了弥补商某的歉意,我特意给你带了一批东西过来。听竟容和兆瑛说,你喜欢这种武器,所以我想方设法给你备了一批,希望你不要推辞。” “mp38冲锋枪?”商震提到李竟容和李兆瑛两人时,他就意识到了商震拿来补偿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了。 “没错,冲锋枪,只不过听德国人说,这批枪是mp38的改进型,他们管这批枪叫mp40。”商震明显感觉到孙玉民被自己的话惊到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只不过孙玉民被他熊抱着,看不到他的表情。 “数目不是太多,五百支,子弹的数目我忘记了,反正量不少,费了不少劲才运来,希望你能喜欢。”商震趁热打铁说了一句。 “谢谢!”孙玉民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商震会下如此大的血本来和他和好,mp38和mp40之间的差别他很清楚,突然间一下拥有了500支mp40,叫他如何淡定得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听到孙玉民说的这两个字,商震显然是料到了,满足地放开了孙玉民,但是拉着他的手却是没放,指着站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的中将说道:“这是敬孚,二十集团军代总司令,你们好好认识认识。” “孙司令,久仰你的大名。”中将首先伸出了手。 听到了商震的介绍,孙玉民的脑袋嗡了一下,他忽然间想起了这个中将是谁。 这人是周sc中将,商震叫的敬孚是他的字。他是商震的同乡,也是同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出来的同门,一直跟随着商震。 孙玉民熟悉他,是因为前世了解过他。在即将到来的1940 年秋天,周sc中将在32军地下党组织负责人王兴纲等同志的不懈努力下,又经z副主席和l部长等高层领导的多方疏通、沟通和指导下,毅然投奔了我党。 他在中校参谋封景光、少校参谋马千里的陪同下,历尽艰辛,终于到达革命圣地--延安,受到党和领导人的热诚欢迎与接待。不久便担任延安八路军总部中将总参议、高级参谋室主任。并于1943年经太祖的亲自批准加入了我党,后任晋冀鲁豫军政大学副校长。 孙玉民之所以记忆这么深刻,是因为周sc中将,是抗战期间首先投奔八路军的,最高职位的gm党高级将领。 马上就要进入到1940年,孙玉民几乎可以确定,面前的周sc中将,已经被地下党给策反了,只是不知道他来的目地是什么?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关口的时候。难道是那边对自己,对自己的这些弟兄失去耐心了吗?孙玉民不敢继续想下去。 “周总司令抬举了。”孙玉民还是先敬了个军礼,才握住了周sc将军的手。 短短的一握,孙玉民不仅感受到了他手上传来的力道,还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对于周sc,孙玉民竟然会感到莫名的心虚,他避开了他的眼光,走到了商震身前,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商长官,请先进城。” 在城门口的这一番耽搁后,天慢慢的黑了下来,但是瑞昌城却灯火通明。九战区的两个副司令长官,还有着二十集团军的代总司令在,孙玉民不得不加紧了防备,手上的部队都进入了战备的状态,虽然他确定中井良太郎的106师团不敢贸然来袭,但是他不得不做防备。 瑞昌城中最大的酒楼里同样是灯火通明,为了迎接罗卓英,董文彬把缴获的鬼子发电机用上了,一早就在酒楼里装上了灯泡,这比正酒楼下面和周边里三层外三层的火把亮堂很多。 酒楼里只摆了三桌,孙玉民和张小虎、邓东平陪着罗卓英、商震和周sc坐在了首桌,陈莱也陪在这桌,不过她很识趣,只是端着酒壶站在孙玉民的的身后,充当了一个招待的角色。 另外两桌里,一桌坐的是戴存祥、傻熊他们这些孙玉民的心腹弟兄,一三九师417团团长王恒也坐在这一桌。 另一桌坐的是罗卓英带来的人,作为战区副司令长官和前敌总司令,他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少,不仅有着随行的副官、参谋、干事,也有着警卫部队。 孙玉民端着酒杯,就要敬罗卓英他们,却被他制止道:“玉民,喝酒的事不急,咱们先把正事做完先。” 罗卓英说话的同时,朝坐在另一桌的副官招了个手,那人就提着个公文包跑了过来,站在他身边,打开了一直没松开手的公文包,从里面捣出了一叠东西,递到了他的手里。 罗卓英清了清嗓子,又用手整了一下衣领,先是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这一叠纸,我笑着对孙玉民说道:“这些东西虽然是军政部下发的,但是却都是委员长的授意,这一点陈主任一清二楚。我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孙玉民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眼睛虽然是在看着罗卓英,但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坐在商震旁边的周sc。 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孙玉民的异常,只有他身后的陈莱似乎是察觉了这一些,也会时不时地看向那个挂着中将军衔的二十集团军代总司令。 第三百二十七章 十二军 “命令!” 当罗卓英站着念出这两个字时,围坐在三张酒桌旁的军人们都站了起来,包挺贵为战区副司令长官的商震和暂代集团军总司令的周sc。 “国民革命军霍山独立支队,在赣北会战中,战功卓著,武宁一役中更是大显我国军威风,经军事委员会商议决定,将国民革命军霍山独立支队扩编为新编三十四师,划归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序列。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国民政府军政部何应钦。” 罗卓英念完第一张纸后,屋子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孙玉民,特别是戴存祥他们,原本以为首先会宣读对孙玉民的命令,哪里料到第一道命令是扩编霍山独立支队的,新编三十四,一听就是个乙种师的名号,难怪戴存祥他们会有些不满意。 倒是孙玉民什么表示也没,和张小虎、邓东平三人仍是站得笔直,脸上还带着微笑,接过了罗卓英副官递过来的这张命令。 没等他细看,罗卓英又念出了第二道命令:“命令:晋升原霍山独立支队司令孙玉民少将为中将衔。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国民政府军政部何应钦。” 念完这道命令后,罗卓英带头鼓起了掌,口中说道:“玉民,恭喜恭喜,以后可就是中将军衔了。” “多谢罗长官!”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孙玉民给罗卓英敬了个礼,并且感谢道。 “我和启予升到中将可是用了十几年,而玉民你只用了不到三年,真是后生可畏呀。”罗卓英边感叹边把命令递给副官,然后副官又绕了半圈,把命令恭敬地交给了孙玉民。 看着这还透着油墨香的崭新的晋衔命令,孙玉民的脸上笑容虽然还在,但是心里却有点微妙的感觉,眼睛不由自主地扫向了商震旁边的周sc。 这一幕又让他身后的陈莱看在眼里,小妮子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命令!”罗卓英的声音再度响起:“原霍山独立支队司令孙玉民,自即日起擢升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军长。十二军第二十师、第八十师仍属十二军编制不变;二十二师划出,暂留郑州;调拨国民革命军第二十集团军第三十二军一三九师至十二军编制;十二军暂由九战区司令部直属,接受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管辖。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国民政府军政部何应钦。” 罗卓英的话刚落音,屋子里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没人带头,全是自发的,特别是傻熊他们这帮子嫡系,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孙玉民要升任军长,但是当这一刻到来时,还是全都激动和兴奋了。 孙玉民也有些激动,他先前已经知道二十师、八一师和一三九师是划归了十二军,也知道自己即将出任十二军军长,可是完全没料到老蒋会把霍山独立支队扩编,虽然新编三十四师的名字不大好听,但只要是给了这个编制,就会有相应的武器装备、弹药粮响和兵源补充。新三十四师再加上一三九师,和原来的二十师和八十一师,十二军立刻变成了一支坐拥四个师的加强军了,不论是战功卓著的七十四军还是土木系的十八军,哪怕是浴血昆仑关的第五军,老蒋手上的王牌主力都是只有三个师的编制,这份殊荣真是头一份。 “玉民,委员长让我转告你,他手下有王耀武的七十四军、黄维的十八军,还有杜聿明的第五军,这都是赫赫有名的铁军,现在他希望你能带出一支更让倭寇闻风丧胆的钢军。” 孙玉民只是点了点头,他不会像别的战将那反迫不及待地表忠心,让他打鬼子他会眉头都不皱,毫不犹豫地带着部队冲杀在最前线,但若谈对老蒋的忠心,对腐蚀的民国政府忠心,对已经烂到骨子里的国民党忠心,他做不到,只能是付诸一笑。 罗卓英也没太在意孙玉民有没有当即表忠心,见他点了点头,以为这就是他的性格。有的人就是这样,不会满堂大论,但做出的事情,打出的功劳却远远胜过那些只做表面功夫的人,在罗卓英的意识里,他自己是这种人,孙玉民也是这种人。 “玉民老弟,老哥哥我是真羡慕你呀,配属四个师的军,莫说我和尤青了,连陈司令长官都未曾有过此等荣耀。”商震接着罗卓英的话说道,他来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虽然谈不上羡慕,却从这件事情上看出了老蒋对这个年轻军官是非常的器重。 孙玉民还是没出声,仍旧只点了点头。 商震同样没有在意孙玉民的这个状况,以为是自己和罗卓英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没有查觉出孙玉民的异状,除了周sc,还有陈莱。 这个小妮子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孙玉民有意无意地扫过周sc,同样也看到了,周sc一直在观察孙玉民。 他们以前认识?不对呀,姐夫和商震之间有过节,别说他的手下了,就连他本人姐夫都不鸟他,怎么可能会有交集。 “玉民,”罗卓英接着商震的话说道:“启予兄说得很对,你我皆是军人,深受党国信任,深受委员长器重,自然要回报给他们。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委员长亲自拔下了一笔钱,用于给兰封战场上阵亡的二十师官兵抚恤。” 听到罗卓英的这句话后,孙玉民的眼里忽然闪过了些许光彩,和刚刚的沉默不同,他问了出来:“罗长官,你说的可是真的?” “罗某从不说假话,你可以问问军中袍泽。”罗卓英没有因孙玉民的无礼而生气,他微笑着回答道。 “当年兰封血战一直是玉民心中的一个死结,”孙玉民缓缓说道:“罗长官,你也是千军万马,血溅疆场过来的,应当能理解我的痛楚。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二十师重挫了土肥原师团,可是几乎没人看到,那一战把足足两万人的二十师直接打残了,可以说已经是失去了战斗力。”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罗卓英叹道:“玉民,我也曾经历过你的一切,也曾灰心丧气过,可是在国家大义面前,你不觉得逝去的将士们,还有现在仍跟随你我身边的弟兄们,除去拼尽自身的这一腔热血外,没有更多的选择吗?” 这一席话如同一记重捶捶在孙玉民的心口,让他原本埋藏在心中许久的积怨,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本来还想替二十师那些已经阵亡的将士说几句话,可被罗卓英的这几句话给堵住了。或许自己是有些战功,可在罗卓英面前,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他孙玉民在鬼子那边是挂上了号,可罗卓英是除去老蒋外,日寇最想除去的中国军队的将领,自淞沪战役开始,几乎每次大战,罗卓英和他的部队都是顶在最前面,给日寇造成的伤亡,远超其他的国军将领。 如果换作别的人来对孙玉民说这话,他肯定会反驳,也有资格去反驳,可是在罗卓英面前,他只能是个学生,只能是个晚辈。 “玉民,可能你会觉得,委座为什么不在兰封血战的当年,给予二十师阵亡将士抚恤,而是现在才拿出这笔钱。” 罗卓英似乎是看透了孙玉民的心思,说出了他最大的疑惑。 “玉民,你以为抗击日寇只是简简单单的派你我之流的战将,去前线和鬼子厮杀就行了吗?”罗卓英说道:“当然不是,这一点相信你比我知道的更多,陈主任成天忙得可是顾不上家。” 孙玉民当然知道,可以说,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消耗在抗日战场的人力、物力、财力。 “我虽然是个粗人,只懂得带兵打仗,但是也能看得到,国民政府的所有收入,甚至是从西方借的贷款,全都投进了这场战争中,但是还是远远填不了这个窟窿,填不满这个无底洞。”罗卓英说着说着摘下了自己的帽子,继续说道:“我记得有一次,委座召见陈司令长官和我时,谈到这些时,他都落下了眼泪。很多国军部队甚至连中正式步枪都发不起,严寒之下还只能穿单衣作战。活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些已经阵亡的将士呢!” 说到这里,罗卓英显然也是很痛心,他放下了手中还没念的几张纸,端起了桌上的一杯酒,直接一饮而尽。 “罗长官,我有句话想说。”虽然罗卓英的话说得很是感人,给出的理由也像是那么回事,可在孙玉民眼中,这只是他没看透事物本身的结果而已,所以他当即就想提出自己的意见来。 “你不准说。”喝了一杯酒的罗卓英态度突然变得很坚决,一直保持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战区副司令长官的威严。 孙玉民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罗卓英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可向来他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角色,正想反问为什么不能说,耳中又听到了罗卓英的话:“玉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把这些话说出来,我是这样做的,同样希望你也能这样做。” 孙玉民讶异了,他原本以为罗卓英是想维护自己想说出的那些人和事,可从他的这句话里面却听出来,这个素昧平生的副司令长官居然是在维护自己,是在替自己着想。 “想想你四个师的武器装备,想想你两万余人部队的补给和兵源补充,还有阵亡将士的抚恤”罗卓英顿了顿,他看向孙玉民的眼神中泛着不一样的东西,接着说道:“玉民,委座已经是竭力在为你着想了,咱们做下属的,该满足了。” “罗长官,我知道了,也明白了,谢谢!”孙玉民回应了一句,他是真的知道了,也是真的明白了。罗卓英的这句话被他故意分成了两段,前半段算是在警醒他,后半句才是在圆前半句话。 可能是相近的履历,让孙玉民感觉到罗卓英比任何人都懂他,这让他有些吃惊,他从没想到过会有人这么了解他,开导他,甚至说是保护他,而且这个人还是初次相见的。 罗卓英先前那句“国民政府的所有收入,甚至是从西方借的贷款,全都投进了这场战争中,但是还是远远填不了这个窟窿,填不满这个无底洞。”的话,孙玉民的本来打算反驳说是“填不满蒋宋孔陈四大家那个无底洞,”可还没张口就被罗卓英生生堵了回去,还让他去想想十二军的生存大计,这赤裸裸的暗示,如果他还听不懂,那他就不配成为这支部队的长官了。 刚刚只要自己说出一丁点儿有关于四大家的不好言论,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不出几天,这些话全都会落到这些掌管着民国命脉的“大佬”手中,就算他再受老蒋器重,宋子文、孔祥熙和陈果夫、陈立夫兄弟也有的是办法来针对他。 这就叫做祸从口出,孙玉民是明白这一点的,可是他每每提到那些阵亡的将士时,就会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哪怕是在霍山沉淀了近两年,仍是如此。或许这就是年太轻的缺陷,人生阅历不够。 “这几份文件是军政部下发给九战区司令部的,分配给你部的武器装备和物资都由九战区代为发放,给新三十四师的初充兵源,同样由九战区补给,此刻已经在路上了,我就不在这念了,你自己好好看看。”罗卓英见孙玉民像只被驯服的老虎,温顺地听着自己的话,心中也暗暗称赞这个年轻的军官,换作自己和他一般大的时候,想的绝对不会有这么多和细。 从罗卓英副官手中接过了这几张薄薄的纸,匆匆地扫视了一下后,交给了身后的陈莱,然后才端起了酒杯,说道:“罗长官,小子今日真的受教了,您远道而来,辛苦了。”接着又对商震说道:“商长官,谢谢你带来的礼物。”紧跟着又对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周sc说道:“周总司令,也谢谢你大驾光临,咱们得找个时间和机会好好聊聊。” “来,来,来,大家都端起酒杯。”罗卓英反宾为主地招呼着众人,说道:“祝贺玉民晋中将衔,升任十二军军长!” 说不出是为什么,反正不是升职后的高兴,也不是罗、商、周三人的酒量有多好,更不是因为弟兄们的敬酒,总之孙玉民醉得一塌糊涂,最后是被傻熊给扛了回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陈莱的告白 孙玉民被渴醒的时候天还没亮,还好卧室里的油灯是点着的,他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床头的装满水的碗。刚想去端碗喝水,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腿上,顺势往下瞧去,才发现压着自己腿的是陈莱,这个小妮子人虽然是坐在板凳上,可却是趴在被子上睡着了,刚好压住的是他的腿。 他想轻轻地把脚抽出来,稍一用力,就把她给惊醒了,孙玉民很慌张,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真的口渴了。” “傻样。”陈莱嗔笑了一下,然后起身走了两步,端起床头上的水碗,递了过去,说道:“蜂蜜水,解酒用的,快喝了吧。” 孙玉民赶紧坐了起了,接过水碗,咕噜咕噜几大口喝得干干净净,他是真的渴了。 陈莱接过空碗后,就往外走,临到门口时,她突然问了一句:“姐夫,你认识那个姓周的中''将吗?” 陈莱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毫无思想准备的孙玉民愣了一下,回答道:“不认识呀。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到你似乎对这个人有些畏惧,觉得很好奇。” 陈莱听到孙玉民的答案后,回头笑了一下,然后就走了出去,留下了一句让孙玉民脑袋无法不去思考的话。 难道在酒宴上,自己的顾忌有那么显眼吗?连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都能看出来,那在旁人眼里不是更加地明显? 本来和这个周sc完全不''认识,可是自打记起他可是抗战时期转投共cd的国军最高职位最高军衔的将领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和顾忌他,这其实并不是孙玉民害怕什么,只是人性的本能。 可往往就是这不经意间的人性流露,往往就是不由自己控制的意识瞬间,会暴露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孙玉民已经是很小心了,他有意的控制自己不去和周sc去接触,哪怕是眼神上的交际,原本以为没有什么好让人抓住马脚的,可是没料想到连陈莱都发现到了。 试想一下,连她都能看出端倪,那旁人呢?罗卓英那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他不可能没有发现。商震亦是如此,作为浸淫军界十数年的老人,而且和自己还有过节,他有没有发现呢? 孙玉民的思绪混乱,如果这两人以此事来询问自己,他真不知道如何去应答,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和周sc在任何接触,并不怕询问,可在他的心里,自己此次真的是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孙玉民不知道,陈莱之所以会发觉到他和周sc之间的不正常,是因为这个小妮子,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放在了他身上,自然会发现这些不经意的小细节。而罗卓英和商震就算看到了一些他们之间的小举动,也压根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毕竟一个是集团军的代总司令,一个是委员长看重的嫡系,任谁都不会瞎想。 可孙玉民这个人太过于谨慎小心,容不得自己有一点疏忽和瑕疵,所以才会被这个小妮子的一个询问弄得心烦意燥。 孙玉民重新躺下后再也无法睡着,索性不再强迫去睡,下床穿好衣服后便出了屋子。 门外的两个昏昏欲睡的哨兵在他一踏出房门的时候,就被惊醒了,看到是孙玉民出来,俩人慌忙行持枪礼。 “晚上困的话可以走动走动,不需要站得这么好,你们辛苦了!”孙玉民的语气很好,脸上也带着些许笑容,这让两个哨兵很是感动。 在门口活动了一下身子和手脚腕后,孙玉民开始沿街道小跑起来。 初冬的夜虽然不是特别的冷,可是仍是有寒意,空气中的水气迎面扑来,在时有时无的江风吹拂下,让身子还未跑热的孙玉民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久没有起这么早了,也好久没有晨跑了,自两次负伤后,孙玉民明显感觉到身体大不如从前,想想自己才三十出头,可不能就这样荒废下去,以后得常常锻炼锻炼了。 他正想加快步子,慢跑确实会有些冷,可忽然间一阵急促且轻巧的步子传进了耳朵中,他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陈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军装衬衣,快速地往自己这边追来。 “你怎么来了?”孙玉民停了下来,待这小妮子跑到身边时询问道。 “我跑步呀!”陈莱从孙玉民的身边直接跑过,她并没有停下,反而是调戏着他,笑嘻嘻地说道:“姐夫,跟上我呀。” 孙玉民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小姨子他是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完全不知道陈莱倒底是个什么秉性,但他很清楚,这个小妮子有了很大的转变,从刚开始到杨树铺时对自己的仇恨,已经慢慢地转变成对自己的关心;从刚开始时的蛮横无理,已经变成了听从自己的话。这么大的改变如果孙玉民还看不到的话,那也真的说明眼是瞎了。 “姐夫,跟上我呀!”陈莱又叫了他一声,甚至是倒着跑着,还冲他招着手。这小妮子本来就漂亮,发育得也好,又故意用着撒娇的语气在喊着他,俏皮的模样让孙玉民一时竟然心神恍惚,脚下的步子莫名的快了起来,追上她之后,俩人并肩朝前跑去。 俩人的身后,睡眼朦胧的林原平带着十几个荷枪实弹士兵远远地跟着,边跑还在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嘴里也在不停地念叨着:“老大是不是发神经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会想起来跑步。” 孙玉民很是惊奇,他原本以为以自己的步频,陈莱坚持不了多久,可没想到,跑了好一会儿,她居然没有落后一步,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和有节奏的步点,让孙玉民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生啊,分明就是经过长期锻炼的老兵。 瑞昌城不大,俩人很快就跑到了城门附近,步点的声音显然惊到了在值夜的哨兵,随着一声“站住!什么人?举起手来!”后,几道拉动枪栓的声音传进了俩人的耳中。 孙玉民赶紧拉着陈莱停了下来,然后又拉着她的手举了起来,回答道:“自己人!” 原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以后,值夜守在城门和城楼的士兵会放他们离去,却没想到那边又传来了两个字:“口令!” 听到这个字以后,孙玉民就呆了,心道:完蛋!他压根就不知道今晚的口令是什么,像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刘文智和邓东平他们负责,平时基本上都不会因这件事来打扰他,以孙玉民的身份,肯定不会单独出门,所以压根就用不上口令。可偏偏今晚上,他突然起了跑步的兴致,和着陈莱跑到城门口。被哨兵这一问,把他给问懵了,一中竟然想不到该如何回士兵的话。 “口令,再不说我开枪了!”远处值夜的士兵见他们二人没回话,语气变得更加冰冷。 “你们眼瞎了吗?军座都不认得吗?” 陈莱突然间大声喊道,这还是孙玉民第一次见到她大声喊话,他从没想过,这个小女生的喊声会如此尖利,如同哨子一般,穿破了这夜的漆黑,传到了城门口值夜士兵的耳中,也同样传到了带人远远跟着的林原平耳中。 听到这喊声,林原平心中一紧,他赶紧带着士兵很前狂奔,边奔边喊:“光明,光明,光明,别开枪,前面的是军座。” 林原平口中叫着的光明是今晚的口令,他生怕这帮不长眼的家伙朝老大开枪,若真的是这样,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陈莱在朝着城门口的值守士兵喊出这句话后,便将自己整个的挤进了孙玉民的怀中,紧紧的拥抱住了他,即使是被他推了两下都没有松手。 孙玉民先是以为这小妮子是害怕那边开枪,所以躲进了他的怀中,可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如果陈莱是害怕的话,她就不会大声喊叫,表明俩人的身份,更加不会死死的抱住自己,把自己挡在她的身后,让她的后背朝向城门那边。这哪里是害怕,这分明是要替自己挡子弹的动作呀。 发现了这小妮子的想法后,孙玉民的心里很是感动,他轻拍了一下陈莱的后背,柔声说道:“傻丫头,若他们开枪了,我会舍得用你来帮我挡子弹吗?” 或许是从未听过孙玉民这样对她说话,陈莱竟然抖了一下,随即轻轻地抽泣起来,她仰起了头,那双带着泪水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孙玉民,完全把可能存在的死亡威胁置之脑后,幽怨地说道:“姐夫,你会像抛弃姐姐一样,扔下我和初九不管吗?” 孙玉民本来还在为这小妮子的大胆而心慌,要知道她可是自己的小姨子,而此刻只着一件单衬衣的她可是紧紧的搂着自己,虽然自己是穿着外套,谈不上肌肤相贴,可是少女身上散发的天然体香直往他鼻孔里钻,再加上这妮子倚在他肩上的小脑袋,不断朝着他脖子吹气,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在吹气还是正常的呼吸,反正惹得孙玉民是心猿意马。 这种齐人之福他可是享受不起,正不知道该如何推开这妮子时,忽然听到她凄楚可怜的话语,一时间他感觉到有股热血直往他脑袋里钻,更甚至以前对陈芸和初九的愧疚全都拥上心头,仿似自己若不说点什么,就无颜立足于天地之间一样,他原本只搭在陈莱背上的手,忽然间加大了力道,将这小妮子紧紧拥在了怀中,动情地对她说道:“小莱,姐夫已经错了一次,绝不会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不管是初九还是你,哪怕舍弃我这条命,也不会不要你们。小莱,我发誓,如果真有一天我辜负了你和初九,那么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准你这样说,姐夫我相信你。”陈莱听到了孙玉民的真情吐露以后,显然是感觉到了开心,虽然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但愈是这样,愈发显得更加的美丽,梨花带雨正是她此刻的最好形容。 也不知道是陈莱的喊声起了作用,还是林原平远远的呼喊起到了作用,反正是城门那边的士兵们没有开枪。 而陈莱和孙玉民也像是完全忘记自己此刻还身处在极度危险中,俩人仍是紧紧的拥在一起,四目相对,虽然俩人的眼中是不同的光芒,但这丝毫影响不了陈莱少女初开的情窦,她竟然大胆地吻了上去,待到孙玉民反应过来,她那热烈的红唇已经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孙玉民的脑子嗡地一下变成了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女人会是如此的大胆,等他醒悟过来时,陈莱仍在贪婪地亲吻着。 不能这样,一个声音在孙玉民的心里大声喊道,我不能这样对待她,她是陈芸的妹妹,是初九的小姨,更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自己怎么可以毁去她的清白。 他猛地扭头,避开了陈莱的热吻,手上同时也稍稍一用力,将她推出了自己的怀抱,气喘吁吁地说道:“小莱,我们之间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陈莱原本以为孙玉民已经彻底跌进自己的情网,她在对孙玉民说别抛弃自己的时候,故意拉上了姐姐和初九,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这样说了,孙玉民肯定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落入自己设计好的“陷阱”,她之所以在初冬的夜里只穿一件衬衣出门,就是想以自己“最大的优势”,加上孙玉民的内疚和愧疚,一举拿下他,可没想到,这家伙明明已经走了进来,却又猛地跳了出去。 陈莱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材,或者是学实还是气质和修养,她敢说不亚于任何一个出现在孙玉民身边的女人,自己一心一意地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却被这样无情的拒绝,这让高傲的她完全接受不了,眼泪又如潮水般地涌了出来,哽咽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我比不过那个女人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我是陈芸的妹妹,你的小姨子,你女儿的亲姨?” 刚到杨树铺时,陈莱是怎么看孙玉民怎么地都不顺眼,那时她只一心想替姐姐讨回公道,为了能早日实现这个愿望,她不惜用一个女人最看重的清白做筹码,去设计和勾引他,可惜连着几次都没得逞,那时的她完全没想到,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对这个男人的越来越了解,她慢慢地被吸引住了,到最后就变成了被他彻底的迷恋住,所以才会有今夜的这番表白。 起先孙玉民的回应让她激动不已,可哪知道,孙玉民在回过神来后,会是毅然地拒绝,这让她如何不伤心。 “小莱,不只这些!”孙玉民看到她豆大般地泪珠不断地从眼眶中滚落,心一下子就软了,怜惜地说道:“我配不上你,我是个有妇之夫,我还是个孩子的父亲,而你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你明白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薏米草 林原平带着十几号士兵冲了过来,在二人身前几米处组成了一道人墙。 毕竟还是在黑夜,如若哪个不长眼的开了一枪,亦或是突然走火了,伤到了老大和陈姑娘,那可就真的遭糕了,所以他想都没有想,就带着人从他们身边冲了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二人说的话哪有听不见的道理,可包括林原平在内,谁也不敢回头看一眼,更别说议论和笑话。 “有妇之夫?呵呵!”陈布忽然笑了起来,她说道:“你说的是那个红杏出墙了,依然还理直气壮、盛气凌人的陈家大小姐吗?” 这句话一出,不仅孙玉民的脸色变了,连林原平也忍不住回看了一眼。 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敢说话,可没料到这一眼还是被气愤中的陈莱看到了,她正好怒气没处发泄,指着林原平叫道:“要么带着你的人,滚得越远越好;要么带着你的人再走近点,我让你们听个够。” 都说女人是善变的动物,平时温温柔柔、文文静静的陈莱,此刻就像是一只咆哮的母老虎,吓得这些士兵没等林原平招呼,就一下地四散跑开,就犹同是见到了真的老虎一样,林原平显然没想到陈莱会凶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孙玉民轻轻地朝自己摇了摇头,他才疑惑地跑过,顺带着把从城门那边跑来的三个人给带的远远的。 被林原平带开的是王有财和两个士兵,听到士兵汇报说来的可能是孙玉民时,他连忙跑了过来,可还没到跟前,就被林原平给拽走了。 “林连长,司令那里怎么了?”王有财疑惑地问道。 “没怎么?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他?”林原平玩笑似的说道,见王有财真的作势要返回去,他忙一把拉住,小声说道:“那边有只母老虎,咱们别去给自己找晦气。” “母老虎?”王有财被说得云里雾里,他还想再问,却听到了林原平作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被拉着退到了城门口。 “小莱,你不能这样,他们都是和鬼子拼死血战的英雄,是提着头从战场上下来的好汉,就算你是我的亲人,也不能对他们无理。”孙玉民的态度有些严肃,他向来就很护着跟着他的这些弟兄。 “呵呵,你在和我说笑吗?你当我是个白痴吗?”陈莱被孙玉民推开和拒绝以后,似乎是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也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她抬高了自己的声音,指着林原平和王有财的背影说道:“姓林的本身就是鬼子,你居然说他是杀鬼子的英雄,还有那个被他拉走的王有财,他就是个祸害乡邻、鱼肉百姓的鬼子翻译、伪军军官,算得上那门子好汉?” “你给我闭嘴!”孙玉民有些怒了,大声斥责道,可一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心立刻又软了下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到了她身上,柔声说道:“小莱,他们虽然有过不耻的前科,但是他们早已经证明了自己,死在他们手上的鬼子,比很多自命不凡的人多上很多,你说他们是不是英雄好汉?” 孙玉民的大声斥责把陈莱吓得抖了一下,她满脸惊讶地看向孙玉民,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相信连陈莱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冬夜的寒冷,还是因为孙玉民的斥责,才会不受控制的颤抖。 即使是孙玉民的衣服披到了她身上,她仍未停止颤抖和抽泣,哽咽着说道:“好,抛开他们俩不讲,那陆曼呢?你说,你自己说,我有什么比不过她?难道就因为她是陈布雷的女儿?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是新四军,是共cd?” “小莱,你怎么不明白,你和她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没错你什么都不比她差,可正是因为你太优秀了,所以你应该找比我更适合你的人,还有就是,我不会让在天上的陈芸闭不上眼睛。” “借口,姓孙的,你不要拿姐姐来当借口,更不要拿我年纪小来当挡箭牌。”陈莱开始了哭笑转换模式,对孙玉民的称呼也从姐夫变成了姓孙的。 “小莱,你能好好听话吗?咱们能不能别闹,先回去吧。” “我闹?我是在闹吗?”陈莱冷笑着说道:“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只是一个爱无理取闹,长不大的小女生。” 孙玉民不吭声了,他知道现在不管自己怎么劝她,都不可能得到她的理解和信任,反而会更加的刺激到她,既然是这样,那索性不再说话,省得让她更疯狂。 可万万没想到,孙玉民这看似是最恰当的做法,却被陈莱误以为是他默认了自己的说法,让她更为气愤起来,她猛地拭去眼中的泪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本,朝孙玉民甩去,口中叫道:“你不是一直把我当长不大的小女孩吗?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真面目,孙玉民,是你把我逼上这条绝路的,如果让那个人知道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等待我的是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陈莱扔过来的是本小册子,虽然是在黑夜中,但是因为罗卓英和商震他们在城里,所以整个瑞昌城里到处都燃着火把和火堆,将整个城都照得像个不夜城一般。所以陈莱扔过来的小册子,在被丢到脸上之前时,就被孙玉民一把抓住了。 还没细看,孙玉民就被小册子的封面给惊到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着看了陈莱好几眼后,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可能!” 陈莱扔过来的是本深蓝色的小册子,上面印着gmd党徽和七个字军事统计调查局。 孙玉民不愿相信,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女生,居然会是戴笠的手下。先不论她有没有在自己身边窃取到什么秘密,光她是陈芸妹妹,初九小姨的身份,戴笠把她安插过来,谁会去防备?反正孙玉民是对她完全不设防。 “姐夫,你现在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吧?我还是不是个小女生,我值不值得你去爱?”陈莱凄楚的说道。 孙玉民虽然对军统的了解不是很深,但是也清楚军统有令人恐惧和绝望的家规,从陈莱现在的神情来看,她是知道家规的厉害的,而她在知道的情况下,还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这份勇气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见这妮子是真的已经深陷情网了。 能够让戴笠派到自己身边来的,肯定是他所看重的。孙玉民不知道陈莱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原因加入的军统,但是他知道的是,就算她呆在了自己的身边,也没有对自己造成危害,就算有向上面汇报过什么,但是绝对没有触及到孙玉民的核心机密,也肯定没有对孙玉民身边的人,造成什么大的危害,这一点从陆曼身上就能看出来。 陆曼是自己妻子,是陈布雷的女儿,是新四军的干部,是共cd的高级干部,陈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若她有把这个情况汇报上去,且不论自己还会不会得到老蒋的信任和赏识,就连陈布雷都会受到很大的牵连,以老蒋的性格,虽然不至于伤害陈先生,也未必会动自己,但是想担任坐拥四个师的十二军军长,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小莱,你怎么会?”孙玉民的眼神很复杂,即有着不敢想信这个事实的疑惑,也有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无赖,而更多的是对她的同情和怜悯。 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卧底或者是间谍,那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别的不说,光训练的课程就不是一般几能够承受的,她一个如花似玉、漂亮文弱的小女生,怎么可能会从那魔鬼般的特训中脱身而去,然后经历那么多,才被安插到自己身边来,这个天衣无缝的过程,如若不是她自己坦白,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是特务,反正孙玉民打死都不会相信。 “我为什么不会?你以为我是个文弱的小女生对吗?要不试下我的身手?”陈莱说话的同时便欺了过来,一个正蹬就往孙玉民的腹部踢去,速度之快,出乎了孙玉民的想像,完全不像是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女生所能完成的。他将将地避开了这一腿,刚想说话,却感觉到了一股风往自己脸部袭来,赶紧的后仰,恰好避开了陈莱的摆拳。 连着躲过了陈莱的一拳一脚,孙玉民已经大致对她的实力有所了解,虽然自己很多人的身手能胜过她,可对于女生来说,她的身手已经够好了,小丫头跟着自己训了这么久,还缠着周善军教她功夫,但若真和陈莱比起来,未必能胜过她。 孙玉民躲过她这一脚一拳以后,连腿了两三步,出声说道:“小莱,够了,不用试了,我信你的话了。” 可陈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跟着很前几步,又是一个正蹬,这次的力量和速度比先前那一脚更为生猛,孙玉民不敢怠慢,立即侧身闪过,哪料到这妮子一脚落空,顺势就是一个后旋踢,速度快得让人讶异。 孙玉民完全没有想到她一击未中会如此之快发动连击,想要闪避已然来不及,匆匆之下,只得将双臂竖在胸口,结结实实地挡了她这一踢。 陈莱显然没料到孙玉民会没有闪避,当这一脚踢在孙玉民身上时,她傻眼了,看着他连着退了好几步,最后还是跌坐在地上时,吓得好当即哭出声来:“姐夫!”奔过去跪在他身前,抓着他的手问道:“你怎么不躲,我是尽了全力的,伤到了吗?” “我没事!”孙玉民只所以会跌坐到地上,并不是他承受不住陈莱的这一脚,而是在后退的过程中拌到了什么东西,再加上他是刚刚宿醉而醒的,身体虚弱一些很正常,但远未达到不堪一击的地步。 陈莱帮着搀扶起他后,又将自己挤进了孙玉民的怀中,哀怨地说道:“姐夫,我把身份告诉了你,戴笠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以后你要保护我,否则我肯定会像姐姐一样,死在他们的手里。” 前一刻还在对自己动武,而才那么一会儿,她又变成了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让人惊讶的变化,只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这让孙玉民一时间有些犯懵,不知道如何去接她的话,而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在他怀中的陈莱,像只温顺地小猫一般蹭来蹭去,完全忘却了自己刚刚凶得像只母老虎。 “我知道了,在你心目中,我永远比不上姐姐,比不上陆曼,甚至连那个抢走初九的死丫头,我都比不上。”陈莱虽然是在说着气话,可是语气却是很嗲,这让孙玉民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以前,他身边的女人除去小丫头会偶尔撒撒娇外,可他们之间也只是纯洁的兄妹关系,陈芸是理性的女人,而陆曼是知性的女人,三个人中不会有任何人会像陈莱这般,让孙玉民有无法消受的感觉。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各有各的长处,怎么能拿来相比呢。”孙玉民还是劝慰了一句,他其实很想对陈莱说别这样讲话,可看到这个小妮子已经像是没脊梁骨一般整个人都已经倚靠在他怀里,那双还带着泪珠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顿时打心底里冒出了怜悯之情,哪里还舍得去说她。 “姐夫,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把陆曼的事情报上去吗?” 陈莱忽然间转变了话题,她倚在孙玉民的怀里,柔声地说道,话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嗲,可还是有种孙玉民说不出味道的东西,而他显然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为什么?” “其实我在上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陆曼的身份。”陈莱见孙玉民满脸疑惑,又解释道:“是姐姐告诉我的,她不知道我是军统的人,还拉我进她的组织,被我以不喜欢这些事情给拒绝了。” 陈莱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上海,回到了那个让她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 “我的代号薏米草,是从我名字里的‘莱’字而来的,是戴笠亲自给我取的,他说莱是草字头加一米来,以后你的就叫薏米草吧。”陈莱对孙玉民解释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后,继续说道:“姐姐生下初九没多久就去了,这让我丧失了理智,和张全一起几乎杀光了中统在上海的人。可很不幸,被申追以初九为要挟,落入了他的手里,众所周知,他是军统四大金刚之一,更是个臭名远扬的大**,落在他手上后,如果不表露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逃脱。申追是戴局长身边的红人,自然清楚有我这一号人,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张全带着共cd的人来救,刚刚好借坡下驴,然后在他们的一路护送下到了这里。” 陈莱的叙述很短,却把整件事情讲得很清楚,她见孙玉民在思考着什么,便又开口说道:“我到你身边来并不是处心积虑,也没带什么坏心眼,只是机缘巧合而已。不过当我向戴局长报告说现在在你身边时,他很兴奋,这倒让我很奇怪。” 第三百三十章 小女人的心思 “其实我一开始还是出卖了你。”陈莱说着说着,忽然间直起了身子,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似乎是一讲到戴笠身上,她想起了什么一样。 “是吗?你说给我听听。”陈莱从怀中出去后,孙玉民轻松了很多,可是被冷风一吹,又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刚到杨树铺时,我是极恨你的。”陈布说道:“姐夫,那时我满脑子里想的全是姐姐,而把你当作抛弃的罪人和恶人。” 孙玉民没有作声,陈莱所说的他有感触,那段时间连着被她“吓”了几次,以至于他看到这个小妮子时,都是惟恐避之不及。 “那时,我常常进县城,就是去和军统联络,你和新四军之间的眉来眼去,我全都报了上去,包括大年初一你们痛饮一天,席间说的很多不该说的话。” 听到陈莱的这话,孙玉民的心莫名的绷了起来,人也有些紧张了,问道:“你向戴笠报告了什么?” “你们说了什么,我就报了什么,时间太久了,我都有些记不清当时报了些什么。”陈莱回答道,她歪着脑袋,似乎是在努力地回想着当时汇报的内容,可一看到孙玉民紧张的样子,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夫,你放心吧,当时你并没有说错话,只是那个姓杨的团长一直在拉拢你去七团,还有那个姓高的司令,他虽然没有像那个杨团长一般,可我看得出,他同样是极力希望你去那边。当时我虽然极为恨你,但我向戴局长汇报时,还是没有意气用事。” “是啊,如果你公报私仇的话,戴笠肯定会趁机捅我一刀,顺带着把陈先生拉下马。”孙玉民笑了一下, “是啊,我庆幸自己没有这样做。”陈莱同样笑了,这个笑像极了陈芸,两姐妹间果然很多地方是极为相似。 “我们往回走吧,大半夜的吹着寒风站在大街上说话,人家会说咱们是神经病。”孙玉民自嘲道,他直接拉起了陈莱的小手,边走边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没有把陆曼的事报告给戴笠呢。” 孙玉民最为关注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莱侧脸看了孙玉民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缓缓地说道:“人家都说,时间是检验一切的最好工具,我原本不相信,可现在我信了。带着初九和你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像是错了,你可能永远都会想不到,解开我心结的是谁。” “不是我吗?”孙玉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牵起她的小手,更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说了这句带着玩笑性质的话。这完全不是自己的风格,别说经过了这两年的沉淀,就算放到教导总队时期的他身上,也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受了这个小妮子潜移默化地影响? 听到孙玉民的这句话,陈莱惊奇地扭头看了过来,眼中明显闪耀着光芒,本来拉着手就让她很是意外,而现在的这句话更是让她惊喜。 “你的原因也有,我从来没有见过会有像你这样的长官,会那么包容和爱惜下属。虽然你的身上闪着很多让我意外的优点,但真正解开我心结的却是姐姐。”陈莱说话的同时,往孙玉民的身边凑了凑,她披着孙玉民的外套尚且感到了一丝寒冷,更别说现在只穿着单衬衣的孙玉民了。他肯定会冷,借着这个由头,陈莱“得寸进尺”地靠了上去,像个热恋中的少女一般,整个人都似挂在了孙玉民的胳膊上。 林原平和王有财俩人本来拿了两件大衣跑了过来,可一看到这个样子,登时愣了,不知道还该不该把大衣送上去,只得默默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你姐姐?她托梦给你了吗?”孙玉民问道,他记得很清楚,陈莱和初九刚到的时候,他好一段时间都会梦见陈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是真的有道理。 “不是。”陈莱说道:“姐夫,你还记得我带来过一本剪报吗?” “嗯。”孙玉民点了点头,那本剪报他有翻过一点点,因为里面全都是自己,所以他并没有看完。 “那里面记着姐姐对你所有的爱,记着对你所有的情,记着所有对你的思念。”讲到这里,陈莱停下了步子,也拉住了孙玉民,仰着头直直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吗?她从来没有恨过你!哪怕是你和陆曼结婚的消息传到她耳中后,她都没有恨过你。” “上面不只是贴着一些剪下来的报纸吗?”孙玉民不解地问道,他是有翻过那份剪报的。 “你只看到了那些记载着你自己的报纸,却忽略了每张剪报下面姐姐的那颗心。”陈莱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些责备的意思。 “回杨树铺以后,我要好好看看芸儿留下来的这份遗物。”孙玉民有些尴尬,那份剪报在他房间里的桌子里放了很久,虽然曾经翻看过,但确实没有很用心地去阅读去感受,原本以为它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剪报,完全没想到那上面其实寄托着一个女人对自己的所有感情。 “你再也看不到那份剪报了,”陈莱本已经停止了落泪,可说到这的时候,泪珠又掉了下来,她说道:“杨树铺一战过后,那份剪报就再也找不到了。” 看到陈莱伤心的样子,孙玉民心里的内疚愈来愈强烈,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哪怕自己那么地绝情,可陈芸依然对自己一往情深,她不仅从来没有恨过自己,更没有吐露过一丝一毫地伤心,自己对于她来说,就是生命中的全部,所以她才会拼死给自己生下初九,让她对自己的情感在小生命身上延续下去。 孙玉民理解到陈芸的苦心太晚太晚,当他想去弥补时,陈芸已经香消玉殒,这个为自己生下初九的女人,想必会成为自己一生的痛。 “姐夫,你记住今晚说的话,要好好爱惜初九和我,你已经错了一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好吗?” 陈莱真会找当口,她说的这句话,让处于极端内疚中的孙玉民无法去拒绝,更加没有不点头答应的理由。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没有把陆曼共cd的身份报告给戴局长了。”似乎是觉得孙玉民已经成了她碗里的菜了,陈莱调皮地说道,俩人本来已经停下,讲到这个话题时,她又拉着孙玉民开始往前走。 “嗯,我听着呢,你说。” “因为她已经对我构不成威胁了,陆曼在那边多好呀,完全没有机会和我抢。”陈莱话语中带着笑意,显然这只是她的玩笑话。 “抢?”孙玉民说出这个字后就后悔,他刚开始没理解陈莱话中的意思,话一出口忽然省悟,抢的是谁,能抢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好了,不逗你了。”陈莱收住了笑意,正经地说道:“一开始没有上报,只是想亲眼看看,是什么样一个女人,会让那么优秀的姐姐一败涂地,那时的想法只是想亲自会会她,后来见到她以后,接触到她以后,就更加不会上报了,原因很简单,她是一个好人!虽然我不知道陆曼为什么会抛弃养尊处优的生活,投身到共cd那边去,但是以同样是女人的思维来看,她是个好人,连对情敌的女儿都能投以全身心的爱,这个人能坏到哪去呢?只要能对初九好,那么其它的一切都让它见鬼去吧。” 陈莱的这话虽然没什么大道理在里面,但却极好地说明了她只是个小女人,不会像陆曼、陈芸那般有着极为远大的理想和信仰,有的只是一个女人想要牢牢抓住自己幸福的思想,其余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 “那你为什么要加入军统?”孙玉民能够理解陈莱刚刚所说的那些话的心思,也能够接受她的这个说法。可随即又想到,她既然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女人,为何又会染身于军统那个大染缸。 “原因很简单,只是寻求个庇护。我和姐姐没有陆曼那么显赫的家世,偏偏都生得有几分姿色,如果不给自己找个庇护的话,在这个乱世中,你说我们能活下去吗?”陈莱说这些话的时候,又分明是少年老成的样子,这让孙玉民感觉到十分讶异。 孙玉民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人的话有着她的道理,这样的一个世道,如果无所依靠的话,像她们这样的女子,真的很难生存下去。就像陈芸一样,她投身革命当中,未必就没有给自己找倚仗和靠山的心思,陈莱同样如此,只不过她选择的是和她姐姐相反的一条路,但不管她们两姐妹做出的是什么抉择,其实都是身为一个女人的无奈。 在这个稍稍有些冷的初冬夜里,陈莱这个小女人,给了自己太多的意外,她既能像一个小女生一般发嗲,又能像老谋深算的成人一般冷静分析;她有时像个弱不经风的柔弱女子,有时又能表现出能独挡一面的大将风范。这短短的交谈时间里,孙玉民感受到了她的多面性,这让他彻底改变了对这个小女人的感观。如果不是这个世道,也许她只会是个天真无邪、与世无争的小女人,这个念头让孙玉民忽然产生了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哪怕是她刚刚的话里裹挟着初九一起。 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林原平和王有财二人,虽然对老大为何会去牵着陈莱的手感到疑惑,但一直都没上前打扰,直到听见她打了个喷嚏时,才匆忙跑了过去,把两件军大衣给二人披上。 回到住处时,东方开始露出了鱼肚白。 “姐夫,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那个跟着商震来的姓周的中将代总司令认识你吗?我怎么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陈莱忽然拉停了孙玉民,一席话把正在凝眉沉思的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你怎么会这么问?”孙玉民故作好奇地问道,其实他有感觉到陈莱早就有查觉到自己对周sc的忌惮。 “你看。”陈莱手指向了前方,孙玉民住所前的两个站的笔直的士兵旁边,一个披着军大衣的人正踱来踱去。 “小莱,你先去休息吧,他应该是来找我的。”孙玉民松开了陈莱的手,轻声嘱咐了一句后,就迈步走了过去,他虽然知道不管自己和周sc之间说了什么,陈莱都不会吐露出去,但是他仍不会带着她一起去,原因很简单,他不愿意让自己身边的任何人卷进不该进的旋涡。 “周总司令起得这么早呀。”孙玉民远远地就打着招呼。 “孙将军你起得更早,周某原本以为会打搅到孙将军的清梦,没料想孙将军你早已携佳人出去晨跑了。” 携佳人这三个字说得孙玉民脸上有些发烧,他尴尬地笑了笑,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让周兄见笑了,请里面坐。”他将披在身上的大衣扔给了身后跟着的林原平,又对王有财说道:“去准备一些早餐送来。” 屋子里明显要比外面暖和,但是脱了大衣的孙玉民还是找了件外套披上,一边沏着茶,一边招呼着周sc坐。 “玉民老弟,你先别忙活,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他突然称呼名字,还亲热的叫着老弟,这让孙玉民有些诧异,开水都倒出了茶杯外。 周sc发现了他这个微细的动作,也察觉到了这个称呼似不太妥当,忙说道:“孙将军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 “当然不介意。”孙玉民把茶端到了周sc的面前,然后坐了下来。原本这样的事情应该由副官来做,可陈莱现在休息去了,身为警卫员的刚楞子现在完全看不见人,都快成了周善军的警卫员了,换作旁人早就火大了,可孙玉民却是视若无睹,在他看来,自己少个警卫员无所谓,但是若是能多个兵王,那就真的赚大了。 “玉民老弟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孙玉民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吭声,他知道周sc清晨来访,绝对不是过来夸奖他几句,选择这个时间来,肯定是想从自己这里知道些什么,或者说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什么答案。他完全摸不准周sc来的目地,索性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 “曾经有个朋友对我说过这样一段话。”孙玉民没有客套和寒喧,这出乎周sc的预料,他看了一眼对面这个镇静自若的年轻人,见他并没有反感的意思,便又开口说道:“这场反对侵略的抗战,胜利的中心关键是,使已经发动的抗战发展为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战,只有这种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战,才能使这场战争取得到最后的胜利。” 第三百三十一章 罗卓英的话 这句话一出口,孙玉民就知道他口中的那个朋友是谁。这句话是太祖在论持久战中的一段名言,周sc现在假借他朋友的名义说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孙玉民在猜想着他说这句话目地的时候,又听到他开口了。 “玉民老弟战场屡立奇功,对这场战争很有发言权,不知道对我朋友的这句话有什么看法?” 他大清早过来找我就是来问我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孙玉民自问着。太祖已经把这场日益长久的战争看得很清楚,不知道战争走向的人,或者是像汪伪那边的人,可能会跳出来反驳,可孙玉民他是知道历史结果的,怎么可能对太祖的话置之以否。 “非常赞同。”孙玉民只说了四个字,对于他来说,太祖是高高在上的神,而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哪里有资格去评判。 “咱们在正面战场上屡战屡败,可有的人还是看不清形势,明明防守倭寇的进攻都已经很吃力,可他偏偏还要发起所谓的冬季攻势,打到现在,除了玉民老弟你这边有所战绩之外,其余各处,哪里不是损兵折将。战争打到这个时候,不是一场毫无用处的冬季攻势就能拘回败局的,除去发动全民抗战,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彻底击败侵略者。”周sc显得很气愤,话中全是对当权者的不满,从这一点上孙玉民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爱惜部下,且很有远见的将领。 “周将军的话玉民深为赞同,但也稍稍有些不同的观点。”这是两人坐下来后,孙玉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愿闻其详。” “发动全民抗战是一个必然的趋势,但这在达到这个目标之前,需不需要正面战场的抵抗呢?答案是肯定的,上层如何判断形势不是咱们所能影响的,但和鬼子某支部队打仗,打赢他们,打疼他们,打残他们甚至是消灭他们,这是你我都能做到的,所以我现在只想着如何消灭中井良太郎,只想着拿下武穴和九江。” 孙玉民的这番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他只是个军人,以驱逐敌寇、喋血沙场为己任,除去打鬼子外,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听完这段话,周sc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他其实也明白,俩人素昧平生,就算对面这个年轻人有些什么想法,也不会对他倾诉,除非亮出自己的身份,可是谁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做,除非脑子有病。 周sc显然不会这样做,就像孙玉民对他有所保留一样,他同样不敢贸贸然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孙玉民的这番话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就是个纯粹的军人,不去考虑打仗之外的东西。他的直接表态,让周sc有些措手不及,他这次跟着商震和罗卓英过来,其实是受人之托,那人也明着告诉了他,已经争取了孙玉民好几年,虽然还没有成功,但孙玉民的态度却是非常的好。 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一样,自己才稍稍提起了一点,孙玉民就直接表明了态度,似乎是早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来意一样。 既然人家已经表明了态度,那自己就没必要再去试探,周sc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水到渠成,勉强不得。他没再往深下去说,反而是主动扯开了话题,闲聊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了。 孙玉民也没有挽留他,他不保准周sc留下来后还会有什么不好回答的话,只是在送他出去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周总司令,替我给你那个朋友带个好,相信会有机会见面的。” 周sc被最后这句话给惊了一下,看孙玉民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在短短的时间坐到这个位置上,显然是有着独特的地方,完全不是坊间传闻的靠着岳丈大人的能量上位的。能在一句影射的话里面猜透自己来意,并且果断地回应,末了还不把路堵死,以他现在的年纪和阅历,做到这一点,真的不容易。作为过来人的周sc深刻地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孙玉民讲出这句话时,感到特别的讶异。 送走这个意外来客后,孙玉民转身回到了屋子里,端起了还热气腾腾的茶杯,轻抿了几口。他本身就不算特别爱茶,更加没有清早喝茶的习惯,只是因为周sc的突然来访,让他陷入了思考中。 “姐夫,姓周的来找你是什么事啊?” 屋子里突然响起陈莱的声音,把两眼发直沉思中的孙玉民给吓了一跳。 “没什么事,只是过来聊聊家常,你怎么没去休息?”孙玉民知道她不会相信这个蹩脚的理由,但他并不打算把周sc的来意告诉陈莱,不关她身份的事,只是不想让她卷入到这场风波里。 “昨晚睡好了,用不着休息。”陈莱回答道,她没戴军帽,一头秀发湿漉漉地散落在肩膀上,显得特别的精神和青春,似乎是料到孙玉民会敷衍自己,她并没有追问下去。 陈莱进来的时候,手上是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米粉和几碟小菜,说话的同时,正往桌子上摆着。 孙玉民是湖南人,虽然从军很久早已经习惯了各地口味,可是对于米粉这种东西,还是有着不小的眷恋,特别是米粉上的肉碎和荷包蛋,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食欲,惊讶地问道:“米粉呀!” “是的,这是王连长找来的,本来是给你和周将军准备的早餐,他走了,偏宜我了。”陈莱调皮地笑道。 看到孙玉民迫不及待地走过来,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陈莱笑得更欢,像个小媳妇似地嗔怨:“慢点吃,还有呢。” 熟悉的味道一进嘴,孙玉民心中就大呼过瘾,连着吃了两三夹后才抬起头,对陈莱说道:“好久没吃过了,让你看笑话了。” 陈莱把另一碗也推到了他面前,说道:“把这一碗也吃了。”说话的神态像极了陈芸,此情此景一下子就让孙玉民想起了南京城的一幕,他就是在湖南特色小吃臭豆腐摊前认识的陈芸。 自己已经辜负了一个她,现在面前又有一个对自己痴情的,而且还是她的妹妹,这让孙玉民心中忽然多了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没了食欲,手中的筷子也放了下来。 “怎么了?”陈莱发现了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你若不吃,我也不吃。”孙玉民并不想让她自己所思所想,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料到这个借口又被陈莱误认为是对她的关心,她脸上腾起了两团红晕,显得有些羞涩,拿起筷子把那碗没动过的米粉夹了一多半给孙玉民,然后才美滋滋地开吃。 早餐过后没多久,林原平就来报告,说罗卓英请他过去。 孙玉民昨晚是被傻熊背回来的,他喝断篇后,接待和安排两个副司令长官还有周sc的事全是邓东平安排的,他自然不会让孙玉民掉面子,清空了城中最大户的人家,安排三人住了进去。 虽然瑞昌周边有着近两个师的兵力,但三个高官在城里,还是让邓东平不敢掉以轻心,让吴林生亲自带了近一个营的兵力担负着这个大宅子的警卫工作。 林原平引领着孙玉民和陈莱来到了罗卓英他们三人的临时住所时,他们正在客厅喝茶。 孙玉民分别给罗卓英和商震敬礼后,到周sc面前时却被拦住,他笑着说道:“孙将军别那么客气,你我平级,敬礼就免了。”学着头天商震的做法,握手的同时上前了一步,熊抱住了他。 这在外人看起来是个亲热的举动,但实际上却是周sc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我会替你向我那个朋友问好的,也期待早你们能早日的见面。” 虽然孙玉民算得上是地主,但他还是坐到了宾客的位置上。这种级别的会面,哪怕是闲聊,也不会有陈莱坐的地方,她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乖巧地站到了孙玉民的身后,只不过这妮子有些调皮,看了周sc好些眼,似乎是在向他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吴林生亲自端上了一杯茶,送到了孙玉民身前,放茶的时候低声说道:“军座,罗长官他们带来的人已经在准备回程了。” 孙玉民点了一下头,然后轻声说道:“去找钱进和东平,让他们准备三份礼物,送给罗长官他们。” 孙玉民不会傻到留客,这毕竟是在前线,如若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他的责任就大了。虽然他也从未想过,要依靠到他们什么,但是备一份礼物,算不得什么,多一条路多两个朋友总归不是坏事,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玉民,我已经让下面安排回程了,叫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向你交代一下。”吴林生一退下去,罗卓英就开口说话了。 “请罗长官训示教诲。”听到罗卓英的话,孙玉民迅速地站了起来,恭敬地回答。虽然和罗卓英打交道的时间短,但对于这个他心目中的抗日第一名将,他还是愿意给予最大的尊重。 “玉民,委座对你是寄于厚望,期待着你再立新功,军中同仁也都视你为榜样,同样期待着你能再破倭寇,斩敌酋首。” “绝不让国人失望!”孙玉民坐拥四个师,正是豪情万丈的时候,岂能不表个态。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玉民委座和陈先生都没看错你!”罗卓英很满意他的态度,连点了几下头。 商震和周sc也是满面含笑,看孙玉民的眼神里全都是爱怜,估计两个人的心里都在想,如果能把这小子拉到二十集团军去,那就太好了。 “但是,”罗卓英忽然话锋一转,说道:“玉民,你年纪尚轻,指挥着一军四师,五六万的人枪,肩上的担子远比你现在承担的要重上很多。” “别看你立下不少大功,但是眼红嫉妒你的人不在少数,你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候可能会感觉不到什么,但是一旦你在稍许低落,或者是出了差池的时候,这些人就马上出现了,个个都巴不得能踩你一脚。” “而你就会发现,除去自己手中的弟兄,没有任何人会施以援手。所以请你记住,一定要善待你的部属,因为是他们在你身下托举的你,他们才是你最为强大的后盾。” “你既是这四个师的最高长官,更是五六万战士的依靠和寄托,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他们不是把命托付给政府,而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你。” “玉民,你能打善战没错,但是我希望你在做每一个决定之前,都先考虑和估算一下代价。你是一条人命,我也是一条人命,这些将士们同样是一条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我这样说的意思,并不是讲你的打仗方式不对,也不是说不让你和日军正面硬撼。但其实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不管是扼守光华门,还是血战兰封,你所带的哪一支部队不是拼得一干二净。你的这些战功,都是手下的弟兄们用命用血填出来的!” 罗卓瑛的话如同一根细针,插进了孙玉民的''心尖,原本还意气风发的他,一下就颓废了下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虽然一直都有替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争取补偿,甚至是动用了所能动用的全部钱财去抚慰他们的家人。可细想一下,就算给予再多的补偿,对于生命来说,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虽然他们是死在了反抗侵略的战场上,牺牲在了和日寇拼杀的前线上,名义上很好听,为国捐躯。可是,当他们跟随着自己''冲锋陷阵时,脑子里肯定没有什么伟大的想法,有的只是对于自己的信任,而自己……只是一次次地辜负他们。 罗卓瑛的话让孙玉民醍醐灌顶,他缓缓地坐了下来,思量着这些话所包含的道理。 “我今天给你泼冷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每个人在无上荣耀的时候都会迷失自我,你我都不例外。给你举个简单例子,淞沪战场上的罗店争夺战你应该听说过,那一仗虽然打出了18军和我的名声,可是你知道吗,就这方圆不足两公里的小小罗店,几乎把18军给打没了,当时我和你一样没有感受到什么,可是当你再想重新组建一支有原先战斗力的部队,那真是太难了。” “玉民,我希望你谨记,和鬼子正面硬撼不是不可取,但一定是要像下象棋一般,留有下手。就拿你这一次打101师团来说吧,如果此次没有击溃他们,只是和他们拼个两败俱伤,而你没有任何下手,结果将是什么,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罗卓瑛一口气讲了许多,也不管孙玉民有没有听进去,他指着商震说道:“当年兰封血战,如果第三集团军和二十集团军不撤,结果肯定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土肥原师团只是个饵,而在它周边,日军拉了张大网在等着,只要动作稍微慢点,十几万国军将会成为他们嘴里的肥肉。” 第三百三十二章 铁军的诞生(一) “当年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你孙玉民敢以一师之力去硬撼土肥原师团,而且还重创了他们。但你想过没有,若是当年第三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联手攻击他们,土肥原敢骄横地把部队拉出来和你打吗?他们肯定会抱团死守,就算我们能吃掉他,可当我们吃掉他们的时候,敢说日军已经完成了合围,启予他们就算是想跑,也已经无路可逃了。” “因为当年的这件事情,启予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是怀着对你的''愧疚,委座把一三九师划给你时,他连顿都没顿一下,当即就同意了。” “兰封一战你损失了一个二十师,而现在你掌握了一个重编军,以后你的思维和你的目光不能再停留在团长、师长的位置上,你每下的一个命令那可都是关乎几万人的生死,关乎整个战局的发展。” “玉民,委座信任你,才把这个重担挑在你的肩上,陈长官和我还有启予也都在看着你,期待着你,希望你能把十二军打造成九战区的又一把尖刀,做得比十八军更出色。” 罗卓英的话里虽有许多替商震开脱的话,可他说的却是很有道理。二十师时的孙玉民几乎不会很这上面去考虑,所做所想就是怎么去消灭鬼子部队,直到在武汉的军医院里,从花园口决堤开始,他就开始往全局去想。就像花园口事件一样,虽然导致了他对国民政府和当权者的极度不满,可他并否认掉这个事件确实拖延了日寇的侵略步伐,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且付出代价的对象不是军队,而是鲁豫皖三省的平民百姓。 罗卓瑛的话里面还有着拉拢孙玉民的意思,他是土木系的头号大将,算得上是土木系的半个执掌人,十八军已经是中央军的王牌,如果再能拥有一支嫡系中的嫡系,那么土木系毫无疑问地成为中央军里面力量最为强大的一支,连号称“天下第一军”的胡宗南第一军,也只能望其项背。相信不光他是这样想,其他的诸如桂永清、愈济时包括即将执掌二十一集团军的李品仙等人同样会有拉笼他的想法。 罗卓瑛的话落音了好一会儿,可孙玉民还是呆坐在椅子上,双眉紧缩,两眼只是死死地盯着茶几上的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仿佛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静止了一般。 “军座,军座……”陈莱向前了一小步,轻推了他几下,她不知道孙玉民为何在这当口发呆。待到孙玉民回头看她时,她才轻声说道:“罗长官在等着您回话呢。” 孙玉民这才缓过神来,忙满脸愧疚朝罗卓瑛望去,还未开口,就听到他又开口了。 “玉民,我知道你此刻心里面有很多的疑惑,或者是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和道理。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当你的人生经历一段又段的阅历之后,你就会清楚这些东西了。你身上有着很多很多的优点,也同样存在着不少的缺点,这些都很重要,可是如果只是无限放大优点,而忘却了自身存在的缺点,总有一天会摔得很疼很惨,我是过来人,把这点切身体会交代给你,希望你能放在心上,也不枉我走这一趟。” 虽然罗卓瑛是明显带着拉拢他的目地,才说出的这番话,可不管怎么说,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能说出这一大段真的算是人生经验和阅历的话,对于孙玉民来说,这真的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以前只有陈布雷苦口婆心地教导过他,其余的诸如桂永清和俞济时之类的,哪有像罗卓瑛这样,把几十年的人生累积倾囊相授,有了这些人生经验,孙玉民将会少走很多弯路。 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里对罗卓瑛是充满了尊崇,像个小学生似地,不停地点头。 “玉民,老哥哥也要对你说一句话,希望你也能放在心里。”商震也插了一句。 “商长官请讲。” “玉民,有时候做人不需要那么完美,反而身上有些瑕疵反而会更好,你要牢记‘大智若愚、重器无锋’这八个字,太过于展露自己的锋芒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或许你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凡事都要想着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留一条退路,对你对你的士兵都有莫大的好处。” “罗长官和商长官的教诲玉民谨记干心,日后必将加倍小心,不辜负两位长官的一番苦心。” 孙玉民的话是发自内心底的,现在的他缺少的就是这种警示和提醒,有的只是雄心壮志和意气风发,回头想想,这真的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自己命算不得什么,可是还牵涉着跟随众多的兄弟,还有着五六万的将士,总得替他们考虑考虑。 罗卓瑛和商震兴致颇高,乐于去教诲,而孙玉民又是个虚心好学之人,虽然旁边还有个让他颇为忌惮的周sc,但是并未妨碍到一屋子融洽的气氛。 钱进和邓东平给三人准备的是一些缴获的战利品,除去指挥刀外,鬼子的将军肩章和军服等等,都被当作了礼物送给了三人,钱财之类的东西孙玉民也没有,扁担石倒是有些值钱的物品,可那是在安徽,可望而不可即。 罗卓瑛他们也不会稀罕孙玉民的钱财,反而是这些难得的鬼子物品,让他们兴致勃勃,这倒是出乎了孙玉民的预料,他原本还以为拿出手的这些东西太过于寒酸,没料到竟然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玉民,陈长官说了,九战区的物资仓库中的武器装备和衣物补给虽然不多,但是却愿意极力先补充给十二军。我们这次回去的时候,你可以派出部队,随同一起前去领回这批物资。我和启予也乐于见到十二军能早日形成战斗力,让九战区如虎添翼。” “是,罗长官,我马上安排。”对于送上门的武器装备,孙玉民只会嫌不够,哪会拒之门外。 没有过多考虑,接收领用装备和物资的事肯定是钱进前去,虽然知道他共cd员的身份,但是孙玉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在他的队伍里还有着更多的共cd员,譬如他知道的就有唐春红。他能接受陈莱军统特务的身份,就更加不会在意共cd员在自己身边存在,作为后来人,他巴不得身边再多一些那边的人,诸如像周海南和周洪这样的好兄弟,他会嫌多吗! 除去钱进外,孙玉民还派出了戴存祥带了一个团前去押运。此时的十二军被重新调整过以后,百废待兴,可以说基本上都得重新来过,底下部队不说,就连十二军军部都暂时只有孙玉民这个光杆军长一人,其他的可想而知。 送走了罗卓瑛他们以后,孙玉民开始了异常忙碌的日子,先前拟定的作战计划肯定是无法去执行,打武穴尚能办到,但是攻击城深墙高的九江,肯定不是合适的时机。 既然要换个活法,那不如彻底从头来过。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孙玉民索性放弃了攻击武穴,静下心来整编部队。 孙玉民让二十师的部队开始了在瑞昌周边修建工事,他不去攻击鬼子,可担保不了中井良太郎来捣乱。让七团开始了修补瑞昌的城防,他打算这两三个月内都以瑞昌为中心,修筑防务是必须要做的事。 听了罗卓瑛的一席话后,孙玉民感触颇深,他原本就是个爱兵如子的人,现在更加关心将士们,十二军原本的钱财经费,都已经随着孙桐萱的离任而被带走,除了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二十师和还在路上的八十一师外,孙玉民其实什么都没得到,而养活这两个师二万多人,不是一句空话就能做到的,摆在他面前的就有几个难题,需要他马上去解决。 首先是粮食,不管是二十师还是原霍山独立支队的七团,带的粮食都不算多,虽然还没有达到断炊的地步,但若不赶紧筹备到足够的粮食,这个大麻烦很快就要来临。为将者都清楚,军队一旦断粮,战斗力马上会跟着一点点消散。瑞昌城里的乡绅和百姓经历不停的战乱,早就被鬼子搜刮过一遍,压根就拿不出粮食来供给部队,所以想要筹集粮食,只能去外地,瑞昌是没有办法了。两湖是鱼米之乡,想要买到足够供给十二军的粮食,并不难,可难的是孙玉民是个穷光蛋的军长,他现在压根就拿不出钱来去采办粮食。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派出周善军带着一些人回霍山,他需要大笔钱财,现在唯一能支持他的,只有在扁担石的刘文智和谷红英了。 其次才是组建军部。这同样是个头疼的问题,先不说副军长、参谋长之类的挑选任命这个大难题,光参谋干事的挑选就是个费神的事。一支部队的指挥部,是这支部队的大脑,大脑运转的是否清楚清晰,关析着这支部队是不是能够打赢打胜。别看这些参谋干事只是处理一些杂乱无章的信息和在作战地图上标标画画,可就是他们这些看似不紧要的工作,把战场上的一点一滴汇聚成在一起,让指挥官们能迅速地作出判断,并以此下达作战命令,可以说一支部队的参谋干事队伍,决定了这支部队倒底是个什么样子。孙玉民深刻地明白这一点,以前只掌握一团一师时,这些事情他不用考虑得太多,但现在掌握着一军四师,这就不能马虎了。苦脑了好几天后,突然间从前来送电文的唐春红身上找到了办法,那边出来的人可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如果能让那边支援一些来,这个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找了个机会,孙玉民让陈莱守在了门口,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唐春红,他知道,像她这样安插在核心位置的地下党员,肯定会有办法和那边取得联系的。果然,很快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全力支援,即日就会选派优秀的军事和政工干部过来,但是要他确保这些干部的人身安全,对于这一点,孙玉民自然会拍着胸口答应,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他还配为一军之长吗? 同样的,身边的这些弟兄们的任命也不是件容易办的事,其他的师的主官们,如何去平衡他们,更是门学问。像展书堂,他虽然是个老熟人,可忽然间两人从平级变成上下级,这其间若是处理不好,肯定会出大问题,所以孙玉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任命他为副军长;还有远在霍山的刘文智,他同样想把他们任命为副军长,可苦于扁担石没有大功率电台,只能暂时作罢,他让周善军回霍山的时候,特意带去了一台大功率电台,用以老家和十二军的联系;还有二十师师长张小虎,怎么任命他也是个难题,孙玉民最后决定他仍原职不变,给他补充进一个旅的兵力,另外两个旅也重新恢复三团编制,再把这次缴获的101师的这二十多门车载炮交给他,暂时先把炮团给成立起来,这也算是变相的升职和抚慰;还有邓东平,按理说新三十四师师长的位置非他莫属,可是李铁胆怎么办?这可是惟孙玉民马首是瞻、忠心不二的嫡系,以前在二十师时,他就是旅长,而邓东平还只是副旅长兼团长,如果任命他为新三十四师师长,傻熊未必会开闹,可若是任命傻熊为师长,他又不放心,这个不爱动脑的家伙,虽然会把三十四师打造成铁一般的部队,可是他保不准会在某个战场上忽然的头脑发热,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真的就会成无法挽回之势,不管任命他们俩人中间的谁,另一个绝对会寒心,苦思了很久,孙玉民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决定任命邓东平为军参谋长,任命傻熊为新三十四师长,任命戴存祥为新三十四副师长兼七团团长,一下子解决了他们三个人的''问题了,还有董文彬,如果是以前的孙玉民,绝对会想都不想把他任命为一三九师的师长,可是在霍山沉淀了两年,使他深深地明白,若想把十二军打造成一支铁军钢军,就必须像鬼子一样,握有一支高机动性能的炮兵和装甲部队!而自己身边最适合指挥这支部队的,当然是既对自己忠心又是高学历的董文彬了,虽然这支部队还是个泡影,但这是孙玉民决心要办到的事,他一定要做成这件事情,也坚信董文彬会带好这支部队。 第三百三十三章 铁军的诞生(二) 警卫工作自然还是交给林原平来做,在二十师时他就是警卫团的营长,这次重新调整,他自然要升级为警卫团长;手头上有了一个超编军,那自然不能当睁眼瞎,完全靠着上峰的信息和情报,组建特务团和侦察团是势在必行的事情,特务团的团长他打算让邓东平兼着,参谋长去管这些事也比较方便,而侦察团团长自然要交给吴林生,赖文力战死之后,孙玉民身边的侦察好手只有他了。 李天喜同样被任命为了新三十四副师长兼任一团团长,黄伟则被任命为了新三十四二团团长,王有财被任命为二团团副,再加上副师长兼七团团长的戴存祥,新三十四师将会是孙玉民最为倚重的力量,连他以前亲自担任师长的二十师也得排在新三十四后面,尽管孙玉民决心把二十师重新打造成甲种师。 还有一三九师,商震可能是考虑到如果原有的军官在的话,可能会对孙玉民的指挥造成影响,只留下了一个副师长把部队带来,其余的师部军官全都给调离了。 孙玉民本来就极度缺少军事干部,要不然也不会突发奇想,从那边要了一批参谋干事过来补充军部,现在一三九师也同样出现了这种情况,再加上一个新编三十四师,对于参谋干事和军事干部的缺口越来越大,他不好意思再向那边开口,也不愿意随便从别人那要一些过来,宁缺毋滥,省得让某些人安插一些人进来,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寻思从基层军官中提拔一些,再从二十师和八十一师师指里匀一部分出来,这样的话至少是能先把部队的班子搭起来,有了骨架自然就会形成战斗力。 二十师和新三十四师原本就是孙玉民的起家部队,只要作好安排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八十一师展书堂,自己和他是有过交集的,虽然两三年未见了,可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加上提拔他担任了副军长,不出意外的话,指挥调动八十一师应该没有问题。这三个师都已经安排了合适的师长人选,惟独剩下一三九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虽然说商震给他留下了一个副师长,可孙玉民并不打算直接提升他,原因很简单,没有在他手下立过战功的人,是不配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至于417团团长王恒,孙玉民虽然较为欣赏他,也有心提拔他,可是又担心直接提拔他,会让422、423团的官兵不服气,思来想去,决定自己先暂时兼了这个职位,把王恒提为副师长,让一三九师变成和新三十四师一样,拥有两个副师长。 这样一来,十二军的架构算是完成了:军长孙玉民,副军长刘文智(未到任)、展书堂,参谋长邓东平;二十师师长张小虎;八十一师师长展书堂;新三十四师师长李铁胆,副师长戴存祥、李天喜;一三九师师长孙玉民,副师长史中华、王恒;还有暂时是孤家寡人的炮兵团团长董文彬,以及警卫团团长林原平,侦察团团长吴林生,参谋长兼任的特务团团长邓东平,刺刀分队队长周善军,后勤处主任钱进,电讯处主任唐春红,医务处处长苏婷。 因为新三十四师的扩编,原本孙玉民带来的一团还有被打残的二团,和元气未伤的七团给他提供了众多的骨干,特别是以前的那些连长们,纷纷被提升,虽然没有李天喜和黄伟这么大的幅度,但也已经是很快了,毕竟李天喜在二十师时就是主力团长了,而黄伟算是除去孙玉民原先的那些嫡系外,最受他信任的人,两人担当团长是毫无悬念的。而以前的一团三连连长许长庚被派到了一三九师四一七团担任副团,肖贵兴则被安排到了四二二团担任团副,而二团三连连长胡红卫担当了一三九师四二三团团副,他们自然不会孤身上任,加上他们带来的部分骨干,算是孙玉民为控制一三九师使用的一个小小手段,毕竟他是要亲自当这一个师的师长。而二团二连连长刘小山则升任了新三十四师一团团副,担当着李天喜的副手,二团四连连长许杰则担任了七团团副,跟着戴存祥绝对能学到不少东西。七团的那九个连长被提拔了三个到师部当参谋干事,升任了三个当营长,另三人孙玉民打算委派到了八十一师,同样要升他们的职,虽然和展书堂关系不错,但孙玉民绝不能容忍手下的某支部队里没有他的人,展书堂在军中混迹这么多年,自然会明白这一点,孙玉民也打算好了,如果展书堂硬是不同意,待八十一师到达修水后,他亲自去和这个“老朋友”谈。 孙玉民在忙着调整人员结构的时候,一三九师的大部队已经到达了指定的集结地点武宁,随后几天,九战区奉命给新三十四师补充的新兵也陆续过来,可是武器装备钱进和戴存祥还未运到,致使近十天的时间里,这些新兵们只能拿着木棍操练,这让孙玉民哭笑不得。又过了十来天,展书堂的部队也陆续到达指定的集结地点修水,得知孙玉民在瑞昌,展书堂带着一个警卫连就赶了过来,孙玉民也给足了他面子,亲自迎到了门前。 老友相见,自然是有着许多话说,俩人从白天聊到了深夜,如若不是陈莱催促了好几次,让展书堂误认为是孙玉民的小情人不耐烦了,把他给赶走,否则真说不准俩人会秉烛夜谈到天亮。 孙玉民忙于调整部队,攻击九江的事情自然无暇顾及,而中井良太郎从情报上得知有大批国军向九江周边汇聚,哪里还敢出来生事,带着他的106师团死守在九江至南昌一线,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应孙玉民的要求,那边从新四军和八路军甚至是从总部调集了一些干部过来,孙玉民对这些干部非常的看重,对外宣称他们是自己留在扁担石的人,应自己要求被刘文智从扁担石派过来支援的。 这些都不算,最让他意外的是,那边经过唐春红向他转达,要他从把二十集团军的一个政治处副主任要过来,担任十二军的政治主任。还告诉他,有部分隐藏在国军内部的同志也会找借口往十二军调,让他设法接收。 若是换了其他人,肯定会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所以唐春红在向他转达这件事情时,都有些担心他会翻脸。可孙玉民本来就打算带着弟兄们走上这条路,对于这些要求全都是欣然接受。但同时他也提出了要求,那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所有人必须听从他的指挥,不允许有私拉山头的事情出现,再有就是所有的甚及到那边的活动都得秘密行事,因为毕竟十二军才刚刚新组,还指望着重庆政府的补给呢。 周善军带着人从扁担石带来了几乎全部的金银财宝,如若不是担心银圆太过于笨重,行动太不方便,刘文智甚至还让他把银圆都带上。知道孙玉民要用很多钱,那颗价值连城的翡翠白菜,还有三腿金蟾,玲珑金塔都被带了过来,这将是孙玉民组建装甲营和军属炮兵团的倚仗。 扁担石有了大功率电台,以后就能保持联络,这让孙玉民松了口气,毕竟那边是自己经营了两年的老巢,有着一个跟了自己许久的好兄弟,还有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不是亲生胜似的妹妹在那。 可没想到,电台里面刘文智说她们都很好,实际上让周善军把她们给带了过来,当孙玉民和陈莱看见小丫头和初九时,俩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特别是陈莱抱着小丫头和初九大哭起来。 周善军还带了两个好消息,这都是刘文智没说的事情,一件是王艳茹给周善军生了个女儿,另一件则是刘文智和谷红英走到了一起。 这都是天大的好事,周善军算得上是孙玉民极为看重的一个弟兄,他当了爹,孙玉民自然打心底里的为他高兴;而刘文智和谷红英走到一起,这倒是让孙玉民感觉到有些意外,毕竟谷红英有过不光彩的过去,这个不光彩的过去并不是说她当土匪头子的事,而是她当土匪头子时期的混乱私生活,而且谷红英还要大刘文智几岁。但总归怎么说,人家俩人愿意走到一起,作为他们最为亲密的人,自然要给予最真挚的祝福。 把小初九和财物安全送到了以后,隔天周善军就委婉地向孙玉民提出了辞呈,他觉得亏欠王艳茹母女俩很多,现在既为人父,自然要竭力照顾她们,这一两年跟随着孙玉民东征西战,也帮着训练出了一支类似后世特战分队的刺刀分队,又培养出了接班人刚楞子,也算是已经尽力了。虽然孙玉民很不舍,可他还是没有去挽留,因为他自己也是为人父,知道他所要承担的责任。好在刚楞子这段时间天天跟着他学习,再加上他本身也是个习武之人,虽然还比不上周善军,但总算是能担起这个责任,再加上这次回来时,把本已走散的刺刀分队带了回来,陈铁生和陈铁养俩人带的小分队都没有碰到戴存祥他们,在约定的地点等侯了一些时日后,便回到了扁担石,没过多久周善军就回来了,自然将他们这些“兵王”们带了回来。 原本还打算让周善军带着刺刀小队陪着钱进去一趟上海,德国人马克曾给了一个联系方式,孙玉民想要组建装甲营和重炮团,这无疑是目前所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可周善军现在要走,这事就只能落到刚楞子身上,可孙玉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只得决定自己跑一趟。可没想到,才刚刚和展书堂、邓东平、张小虎、傻熊他们一说,就遭到了集体反对,最后决定由邓东平和钱进走这一趟,刚楞子带刺刀分队的所有人去保护他们。 时间过得很快,待到把二十集团军政治处副主任还有那些申请调过来的人要来后,时间也已经来到了十二月底。调整工作已完成的七七八八,原本散沙一团的十二军四个师,立刻就焕发了战斗力,小试牛刀尝试攻击了一下武穴,没料到鬼子闻风而逃,压根就不敢正面接触,这大概是因为孙玉民这段时间的报纸上得频繁,中井良太郎得知自己的对手,是让土肥原这样的狂人都害怕的国军“战神”,把防线收缩了不少,重心挪向了九江,以及九江至南昌一线,才会让孙玉民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夺取了武穴,也总算挨近了长江航道,为接收购买的物资做好了准备。 老蒋发动的冬季攻势也进入了收官阶段,原本寄予厚望的全军出击,除去孙玉民歼灭了101师团外,其他各处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迹。 冬季攻势老蒋共抽调了约七十一个师的兵力,向日军发动了全面攻击,大出日军的预料。日军在作战役总结时也认为:这次冬季攻势的规模及国军的战斗意志“远远超过我方的预想,尤其是第三、五、九战区的反攻极为激烈。” 在老蒋和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拟定的进攻计划里,只有第九战区“向粤汉北段正面之敌攻击,重点指向蒲圻、咸宁一带,并向武昌挺进;同时攻击南昌及南浔铁路,进击瑞昌、九江之敌。”达成了预定目标。陈诚九战区所部曾攻克崇阳、靖安等地,并给予当面之敌——日军第十一军以沉重的打击。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回忆道:该军在冬季攻势中作战“非常辛苦”,守卫崇阳、通城的第六师团自始至终都受到国民党军队的“顽强、频繁反复进攻。” 而在这场历时三个多月的冬季攻势中,国民党军队直接参战兵力达五十五万余人,出击一千零五十次,与敌作战一千三百四十次,歼灭日伪军警两万多人,其中击毙日军中将一名、少将一名、大佐两名,俘敌四百余人,击沉、击伤敌运输舰船九艘,缴获各种火炮二十余门,步枪两万七千余枝。而这其中,孙玉民部的功劳几乎就成了整场攻势的功劳。 陈诚的九战区在1939年的这一年里,不仅取得了第一次长沙会战的胜利,而且在冬季攻势的作战中也大出风头,而孙玉民更被视为了土木系的又一支重要力量,不仅让李宗仁、阎锡山等地方军阀艳羡不已,连王耀武、胡宗南、俞济时等老蒋嫡系同样是大为佩服。 第三百三十四章 转折1940 即将到来的1940年,对于孙玉民和十二军来说,是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同时,这一年的全国抗战形势,发生了质的转变;甚至全世界的反法西斯战争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1940年首先发生的第一件大事就是:3月6日,中g中y起草关于抗日根据地政权问题的指示,提出实行“三三制”。抗日根据地政权最显著的特点,即在参议会和政府组成人员中,不仅有工农代表,还要有其他阶级阶层的代表,即共cd员占三分之一,非共cd的左派进步分子占三分之一,不左不右的中间派占三分之一。在抗日根据地实行“三三制“,实质就是为了反对在党内长期存在的“左“倾关门主义,实行更广泛的民主政治,建立一个包容性更强、代表性更加广泛的政权,以适应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需要。“三三制“的实行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其中最突出的,是使边区各级政权有了广泛的代表性,有力地调动了社会各界团结抗战的积极性。“三三制”的实施使根据地出现空前的抗日热情,根据地军民以及乡绅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以后,减租减息的阻力也相应地减小了;“三三制“的实施也使边区政权决策的民主性、科学性大大加强,提高了边区各级政权机关的工作效率。“三三制”政权的成功实践,不仅保证了抗日战争的胜利,还为中国共cd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形成进行了初步探索并积累了丰富经验。 1940年发生的第二件大事是:3月30日,汪精卫在南京宣布成立了“中华民国国民政府”。汪伪政权的正式成立,表明汪精卫集团完全沦为日本侵华的工具。汪伪“国民政府”遥奉重庆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为主席,汪精卫任行政院院长兼代主席。立法院院长陈公博﹑司法院院长温宗尧﹑监察院院长梁鸿志﹑考试院院长王揖唐、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王克敏、苏浙皖三省绥靖军总司令任援道﹑华北绥靖军总司令齐燮元、财政部长兼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长周佛海等。虽然这个伪国民政府遭到了重庆和延安的遣责和全国军民的强烈反对,但它最终还是成立了,且它的实际辖区包括今上海全部、江苏、浙江、安徽三省的大部分,湖北、湖南、江西、福建、广东、山东、河南等省小部分,和伪满洲国一起成为了日寇意图灭亡中国的急先锋,他们也几乎做到了和重庆国民政府分庭抗礼。 1940年发生的第三件大事是:4月9日,德军入侵丹麦及挪威。这是自1939年9月1日,德国和苏联入侵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法西斯德国加速了其侵略步伐,欧洲大陆真正的开始陷入了全面战火中。这个事件虽然遥在欧洲大陆,看似和中国战场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实则不然,此次事件深深地刺激到了日本内阁,少壮鹰派开始占据了绝对的主导权。原本日本政府计划于1940年从中国大陆全面撤军,受此次事件的影响,日本政府非但没有撤军,反而是向中国战场又投向了一批师团,虽然大多是些特设师团和增设师团,但却对由中国***引导的敌后抗日战场,造成了空前的压力和打击。 1940年发生的第四件大事是:5月1日,枣宜会战的爆发。此次战役虽然日军并未达成消灭第五战区有生力量的战略目标,但却意外地重创了第三十三集团军,一代抗日将张自忠英勇殉国。接替冈村宁次担任敌十一军司令长官的圆部和一郎,忠实地执行了冈村宁次早于二月份拟定的作战计划:雨季到来之前,在汉水两岸地区将敌第五战区的主力击败,通过作战的胜利,进一步削弱蒋军,并为推动对华政治、谋略的进展作出贡献。拟定于5月上旬开始攻势,首先在白河以南捕捉汉水左岸之敌,接着在宜昌附近彻底消灭该河右岸之敌核心部队。 日军最先于五月十日与自南方迫进的第三十三集团军主力发生接触,日军发现此情况后,当即命第十三、三十九师团与池田支队南下,对三十三集团军进行猛击,而以第三师团掩护其北翼。五月十二日,全面激战爆发,日军以两个师团猛击我三十三集团军的五个师,我军立陷苦战,由于中国军队保密意识不强,军事委员会与第五战区间往来电报均为日军截获;日军还从张自忠向蒋介石报告有关所率5个师行动的电报中了解到第33集团军的具体位置。于是园部和一郎决定:集中第13、第39师团的兵力,沿汉水东岸南下,反击张自忠集团军,令在新野以南的第3师团撤至枣阳附近,掩护后方。日本情报部门还根据电台联络呼号及电波方向早就测知第33集团军总司令部电台的向外联络情况和位置。这次了解到张自忠总司令部在宜城东北约10公里一带地方,日军便在航空兵配合下向这一地区合围。15日夜,日军第39师团从方家集、南营向南瓜店逼进,16日拂晓完成对第33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战术包围。在炮火支援下,四面围攻。守军第74师英勇抗击,并不断实施反冲击,激战至下午,特务营亦参加了战斗。此时日军进攻部队已达5000余人,集中炮火和兵力,向守军的最后阵地发起总攻,并有20多架飞机助战。张自忠多处负伤,仍镇定指挥。第74师与特务营弹尽力孤,伤亡殆尽,张自忠胸部又负重伤,一代抗日名将壮烈殉国。老蒋惊闻张自忠将军殉国,立即下令第5战区不惜任何代价夺回将军遗骸。一百多名优秀将士,抢回张将军的尸骨,经检视,张自忠将军身有八处伤口,其中炮弹伤二处,刺刀伤一处,枪弹伤五处。当灵柩经过宜昌时,全市下半旗,民众前往吊祭者超过十万人。全城笼罩在悲壮肃穆的气氛中。敌机在上空盘旋吼叫,却无一人躲避,无一人逃散。1940年5月28日晨,当灵柩运至重庆朝天门码头,老蒋携冯玉祥等政府军政要员臂缀黑纱,肃立码头迎灵,并登轮绕棺致哀。老蒋在船上“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老蒋亲自扶灵执绋,再拾级而上,护送灵柩穿越重庆全城。国民政府发布国葬令,颁发“荣字第一号”荣哀状,将张自忠将军牌位入祀忠烈祠,并列首位。张自忠将军殉国时年仅49岁,他的夫人李敏慧女士闻耗悲痛绝食七日而死,夫妻二人合葬于重庆梅花山麓。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属于反法西斯阵营的五十多个国家中,张自忠将军是阵亡将士中军衔最高的将领——第33集团军上将总司令。 1940年发生的第五件大事是:6月4日,英法联军敦刻尔克大撤退结束。1940年5月,希特勒利用英、法两国执行“绥靖政策”的慕尼黑协定,指挥法西斯德军突然向西线大举进攻,接连占领了挪威、丹麦、荷兰和比利时等国,同时绕过“马其诺防线”,横扫法国北部,把英法联军切成两段,英国军队和部分法军被逼困在敦刻尔克一隅,从而造成了有名的历史悲剧──34万英、法军队从敦刻尔克撤退到英国本土。 1940年发生的第六件大事是:6月7日,晋西北反“扫荡”开始,这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百团大战”。1940年以后,日本欧洲动荡,侵华日军一面加紧诱迫国民党投降,一面加强对敌后抗日根据地的“肃正”讨伐,企图彻底摧毁抗日根据地。为了粉碎日军的图谋,打破其“囚笼政策”,克服国民党顽固派对日妥协投降的危险,华北八路军所属部队乘青纱帐和雨季,对日军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破袭作战,此次战役八路军参战部队达到105个团约20余万人,史称“百团大战”。取得的战果也同样辉煌,从1940年8月20日-12月5日的3个半月中,八路军共进行大小战斗1824次,共计毙、伤、俘和投诚日伪军达46480人。其中包括:毙、伤日军20645人,伪军5155人;俘虏日军281人,伪军18407人;日军自动携械投诚者47人,伪军反正者1845人。同时,缴获各种枪5942支(挺),各种炮53门;破坏铁路474公里,公路1502公里,桥梁213座,火车站37个,隧道11个;破坏煤矿5个,仓库11所。此外,还缴获和破坏了其他大量军用物资。 百团大战的胜利虽然取得了辉煌的战功,也极大的鼓舞了全国军民的抗战决心,但却也过早地暴露了我军的军事实力,导致日本侵略军对敌后抗战力量进行重新研究。同时,也促使老蒋对八路军和新也四军的力量予以高度警惕。而日军调整战略部署,把进攻的主要矛头指向了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从正面战场迅速抽调大量兵力向华北集解,开展了针对抗日根据地的大规模扫荡,对占领区采取残酷的“治安强化运动”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日军的报复使敌后各抗日根据地都遭受到极其严重的破坏,大量军民因此而丧生在日寇铁蹄下。1942年太行山区的反“扫荡”斗争中,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牺牲,是抗战期间我军牺牲的最高将领。由于日军的疯狂报复,此后的几年里,华北根据地和八路军的困难被无限地加剧和扩大,这种困难的程度,后人根本无法想象得到。 1940年发生的第七件大事是:10月4日发生黄桥事件。事件发生后,并未取得圆满解决,进后演变成曹甸战役:1940年11月29日,苏北八路军新四军发动进攻国军韩德勤的战役。事态的急剧恶化,给1941年年初的皖南事变埋下了导火索。 这一系列的事件孙玉民都了然于心,他知道自这一年起,抗战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境界,不仅正面战场上的国军和日军发生了数度大规模交战;敌后战场上,八路军和新四军也牵扯到了日军更多的兵力。 这一年里,他把重心放在了经营部队上面,他要达成自己的目标,把十二军打造成一支钢军铁军。 去上海的邓东平和钱进虽然找到了马克,可欧洲战事的大规模爆发,德军加强了武器装备的管控,导致他手上几无让人动心的装备,更别说孙玉民想要的火炮和坦克了。这让邓东平和钱进大为失望,正当他们准备返程时,马克却忽然找上了门来,给他们介绍了一个美国人,这个名叫约翰逊的美国人和马克一样,是个军火商人。 此时的美国虽然尚未参战,但庞大的战争机器其实已经是处于了运转之中,各家军火制造公司都开足了马力,加班加点地研制和生产武器。 孙玉民极度渴望的坦克和自行火炮,约翰逊手上正好有着一批。可是邓东平和钱进压根就不懂这些在二战中处于绝对技术优势的美式武器,他们一心想购买的是德国武器,毕竟mp38和mp40冲锋枪的威力,他们是亲眼目睹的。 可马克手上完全没货,这让他们俩无奈之下,通过上海的军统,联系到了远在瑞昌的孙玉民。 唐春红把收到一份约翰逊可以出售的武器装备清单的电文,交到孙玉民的手上时,他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正在对面优哉乐哉喝茶的展书堂都吓了一跳。 清单上写着:m2a4改进型轻型坦克,m3general/lee中型坦克,105mm口径m1榴弹炮,155mm口径m1榴弹炮,75毫米m1山炮,105毫米m3榴弹炮,m1半自动步枪,m1全自动卡宾枪,勃朗宁m1918a2式轻机枪,汤姆森冲锋枪。 这些可都是美军在二战中的使用的主要武器,不仅在欧洲战场上打得德军落花流水,太平洋战场上同样也让日军吃尽苦头,溃不成军。 “这份清单是怎么回事?”孙玉民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问询着唐春红。 “这是参谋长和钱处长从上海发回来的,说找到了马克,但是他手上没有武器装备,给他们介绍了一个美国人,这个美国人手头上有一批这样的武器,问您买还是不买?”唐春红回答道。 “买,当然买!”孙玉民脱口而出,兴奋地说道,可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 这批武器固然是好,可想得到他们也存在着不少的困难。首先,要购买这些武器必定要花费不少钱财,以孙玉民的估计,邓东平和钱进带过去的那些财物,远远不够支付;其次,现在他的手上并没有操作美式坦克车和火炮的人才,而且像105mm、155mm口径的榴弹炮,必须要车载,可现在12军总共才二三十辆卡车,是要用于运送补给物资的,不可能给炮兵用来拉炮;第三,运输问题,就算凑齐了钱,怎么运到江西来?以前马克是用德国船帮忙运进来,日本德国是盟军,自然一路畅通,可现在买的是美国武器,如若半道被日军截了,那真是得不偿失。 第三百三十五章 美式装备 可不管怎么样,首先得让邓东平他们和这个美国人接触,并且把这个问题抛向对方,让对方帮着解决。 自己没有全部吃下这批武器的实力,有选择性的购买一些还是可以的。 他首先决定要购买的是m2a4轻型坦克改进版,说是改进版其实它就是m3轻型坦克,它在采用装甲板铆接结构的基础上,采取增加装甲厚度,行动部分安装诱导轮,改进防空武器等措施。坦克车体前装甲板和侧装甲板是垂直的。主要武器为1门37mm的m4火炮,辅助武器为5挺7.62mm勃朗宁m1918a4机枪:1挺安装在火炮右侧,1挺安装在车体前部右侧,2挺安装在车体两侧机枪座内,1挺安装在炮塔顶部。炮塔顶部有1个小指挥塔。这种坦克是在40年7月定型,按理说这个美国军火商约翰逊应该没有那么快的速度拥有这款坦克,可是人家既然敢列到清单上,就说明有这种装备,至于是怎么来的,就不是自己操心的事了。这款轻型坦克车和日军的九四式轻型坦克车相比,那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鬼子这款被戏称豆战车的轻型坦克,主要武器是一挺7.7mm重机枪和口径为37mm的火炮,而且薄如蝉翼的装甲,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m3轻型坦克的对手。孙玉民顾忌的是,这款坦克车上的机枪过多,虽然它后续的改进版取消了两侧的机枪,但也是消耗子弹的恶魔,而这款机枪的子弹和国军的7.92mm毛瑟步枪弹不能通用,也就是说购买了这款坦克车以上,还需要长期购买子弹,因为国内根本就没有生产这种口径的子弹。 而清单上的m3general/lee(格兰特/李)型中型坦克,孙玉民并不打算多买,他初步设想是购买最多五辆。原因很简单,m3格兰特/李中型坦克具有相当强大的火力,机动性也不错,但防护性相对差一些,表现在车姿高,装甲较薄,铆接车体等方面。另一个突出的特点是车内有6名乘员,加上两门火炮,显得十分拥挤。采用两门火炮,又分为两个层次,不便于车长指挥和迅速发扬火力。所以在1942年m4谢尔曼中型坦克问世后,它便迅速地被淘汰了。 至于火炮,孙玉民暂时没有财力购买美军的自行火炮,就连车挂式105mm、155mm口径m1榴弹炮他也不想购买,虽然知道这两款炮在二战中表现优越,但没办法,孙玉民没有那么多卡车,更没有这么多钱去采购其所需要耗费的炮弹。孙玉民看中的是75毫米m1山炮和105毫米m3榴弹炮,这两款炮和m1榴弹炮一样,在二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而且骡马即可拖运,这是孙玉民最为感兴趣的一点。 至于勃朗宁1918a2机枪,孙玉民也不想购买,因为捷克式在二战中的表现丝毫不亚于美军的这款机枪,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捷克式机枪和中正式步枪一样,通用7.92mm毛瑟步枪弹,他可不想让自己的作战部队用上多款子弹。 还有令孙玉民垂涎三尺的m1加兰德半自动步枪和m1加兰德全自动步枪。不管是国军现在所用的中正式步枪和鬼子所用的三八大盖步枪,都完全不能和其相媲美。如果孙玉民有足够的经济来源,他会毫不犹豫地购买足够十二军所有部队使用的m1,可惜他没有,所以只能眼馋眼馋。 还有汤姆森冲锋枪,这也是一款性能优于mp38和mp40的冲锋枪,可同样的,孙玉民并不打算购买,原因还是一样,没钱。他得首先确保能把mp3型轻型坦克和75mm口径m1山炮、105mm口径m3榴弹炮购买回来,如若还有多剩余的资金,才会考虑购买枪支,而他的首选自然是m1加兰德步枪。 看着孙玉民紧皱的眉头,展书堂关切地询问:“玉民,你在焦虑什么。”唐春红的报告他全数听在耳中,也看到了他的兴奋状态,可孙玉民随即表现出来的忧虑,让他大为不解。 “展大哥,”虽然展书堂是他的副手,可孙玉民还是尊称他一声大哥,他回答道:“你也知道,我派了邓参谋长和钱进去上海了,想要购置一批武器装备回来,他们也找到卖家,可是我担心他们带去的钱不够,又担心他们买了也运不回来,所以……” 看着孙玉民的这份焦虑样子,展书堂呵呵笑了起来:“我以为我的玉民老弟,是从来不会犯愁,天塌下来都敢用手去顶的人物,没想到居然也会为五斗米而折腰。” “展大哥别笑话我了,孙某又不是神,也是个凡夫俗子。”孙玉民被展书堂的一席话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差多少钱?我这儿有点,不过却是在重庆,可能要想办法才能用到上海去。” “我也不清楚。”孙玉民随口回了一句,随即又猛地摆手说道:“怎么能动用展大哥的钱,不可以,不可以。”他知道,这是展书堂给自己备下的后路和棺材本,历史上展书堂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哪怕是贵为中将师长也是郁郁而终。所以展书堂一早就给自己准备了一笔钱,打算实在不行就弃伍返乡,存在重庆的这笔钱数目虽然不算巨大,但也着实不少。孙玉民怎么忍心去用这一笔钱,不停地摆手拒绝。 “我好歹也是堂堂十二军的副军长,八十一师师长,也是十二军的一份子,就兴你做军长的竭尽所能,就不许我这个副军长献绵薄之力?难道是玉民老弟把展某当外人。” 展书堂不愧为混迹军中多年的指人,几句话说得孙玉民哑口无言,只得同意他的意见,但也对他说明这笔钱是公家借用的。 孙玉民这样说了,展书堂也只得应允,至于到时还不还,以后再说呗。 有了展书堂的这笔钱,孙玉民心里有底多了,当即让唐春红去电上海,把自己要购置的武器告知了邓东平和钱进。 让他意外的是,隔天他们就回电了。关于孙玉民提出的顾虑,约翰逊和马克给出了解决办法:运输问题交给马克,他用德国政府的名义,召集几艘轮船帮忙把武器运到瑞昌来,孙玉民要做的是派人提前在长江边上修建一个临时码头;武器操作问题,他们会派出几十人的教练,这些都是退出现役的美军退伍军人,负责教会这边熟练操作,孙玉民需要负责的是他们的安全和薪水。 孙玉民当然满口答应,瑞昌至武穴一线的长江沿岸都掌握在他手里,想要修建一个临时码头,不是太难的问题;而负责教官队伍的安全和薪水,那更是不在话下,就当是请的雇佣兵,虽然这个时期没有这个说法,但实际上性质是差不多的。 更令孙玉民惊讶的是,邓东平他们带去的几件宝贝都卖出了高价。买家本来想黑了这几样东西,可一得知是孙玉民用来筹畴军资的,不仅没有明抢,反而是高价收购了,就连邓东平和钱进想问询一下买家姓名,让孙玉民亲自感谢,也被买家拒绝。最后还是军统上海站的人偷偷地告诉他们,是叱咤上海风云的杜先生给买走的。 交易很快完成,除去五辆m3中型坦克需要从美国运来之外,其他的武器都有现货。 邓东平和钱进按照孙玉民的意思,先行购置的十五辆m3轻型坦克,和十门105mm口径m3榴弹炮和二十门75mm口径m1山炮,以及大批的炮弹和坦克车载勃朗宁m1918a4型机枪弹和车载37mm口径坦克炮炮弹。结算后发现自己带去的钱都没花完,这都要归功那位杜先生,买翡翠白菜这批珍宝时,多给了不少的钱,加上展书堂转交来的钱,还有不少剩余,俩人忙来电问询孙玉民的意见。 听到这样的大好事,孙玉民欣喜若狂,他让唐春红马上回电,让他们把剩余的钱全数购买m1加兰德半自动步枪和全自动卡宾枪。孙玉民知道,如果能让自己的部队装备一个团的美式武器,那么眼前的中井师团,将不再是自己的敌手。 邓东平和钱进那边反馈回来的信息再次让孙玉民欣喜若狂,美国人约翰逊为了能留住他们这个大客户,把身边所有的m1步枪和卡宾枪都低价出售给了他们,顺带着还有大量的子弹,数目达到几十万发。 等待这批武器弹药的日子里,孙玉民简直是度日如年,他担心万一日本人不买德国人的帐,把这批武器装备给截了,那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孙玉民本能打算攻击一下九江,分散一下鬼子的注意力,却被展书堂否决,他说道:“打九江的话,无疑会让鬼子加强对长江的防备,想要吸引鬼子的眼球,倒不如佯攻高安,让鬼子误以为咱们要打南昌,把他们的注意力从长江吸引过来,这比打九江所起到的作用要大很多。”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虽然他对展书堂并没有抱太大的幻想,任命他为副军长,也只是平衡内部关系的举措,可连着两次,他都给自己帮上大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大了自己十多岁的副手。 “就按展大哥所说的办。”孙玉民心头忽然有种轻松的感觉,以前所有的事都压在他的身上,可现在他发现,身边的人似乎都能替他分担一些。他接着对陈莱说道:“通知小虎,让二十师派出一个团,佯攻高安,如若鬼子敢打什么歪主意,我不介意对南昌城发动真的攻击!”孙玉民虽然非常清楚南昌周边现在还云集着日军的三个师团:中井良太郎的106师团,大贺茂的34师团以及樱井省三的33师团,可他却不甚惧怕,因为此刻他手上可也是掌握着四个师,身后还有罗卓瑛的十九集团军和九战区的几十万国军部队。 “是。” 陈莱回应后就要去电讯室,却被展书堂阻拦住:“慢,不用通知张师长了,二十师的部队离高安远,而八十一师就在修水,与其调用二十师的部队,倒不如让八十一师去。” 陈莱被阻拦以后,望向了孙玉民。 “听展副军长的,不用去通知小虎了。”孙玉民给出了他的回应,原本他就想让八十一师去,可又顾忌到如果动用了八十一师,展书堂肯定得回去指挥,这段时间的相处,人家帮不了不少自己的忙,好不容易可以歇一下,就又要领兵打仗,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军座,我知道你是关心,才没让打算让八十一师去执行这个任务,可我展某人还没有老到动弹不得的地步,再说了,只是佯攻,又不是真的要打,所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展书堂阻止了陈莱,又对孙玉民说了这一段话,然后并没有等他同意,直接走出了师部,他这是有些生气了。 孙玉民本意是关心他,没想到让展书堂误认为是小看了他,这真的是哑巴吃黄连。见他有些生气走了,孙玉民也不好追出去,只得对陈莱说道:“通知林原平,让他派几个机灵点的战士去保护好展副军长,不要让他亲自上战场。” ………… 圆部和一郎接任冈村宁次担任十军司令官以后,立刻就打了个枣宜会战的大胜仗,并且击毙了国军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上将,这让他在日军内部名声大振。不仅受到了派遣军司令部的夸奖,还受到了内阁的通报表扬和裕仁天皇的称赞。 这份荣耀,在日军内部一时无俩。圆部和一郎不免有些洋洋得意,骄横的气焰也开始冒头。 从大贺茂的电文中得知,江西境内的国军部队突然发动了对南昌周边的高安发动进攻时,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身边的参谋长说道:“冈村宁次司令官がキャンプに転任され、军事座議官の虚构を务めていたのは、101師団が中国军の孙玉民部に打ち溃され、伊东政喜(イドンジョン)師団长が命を失った。”(冈村宁次司令官之所以被调回大本营,担任军事参议官的虚职,就是因为101师团被中国军队孙玉民部击溃,师团长伊东政喜命丧前线。) “司令官閣下には、この孫玉民は大したことのない相手で、土肥原君さえも彼の手で食べて損をしたことがあって、私たちは大賀茂師団長に気をつけないで下さい?”(司令官阁下,这个孙玉民可不是个好惹的对手,连土肥原君都曾在他手上吃过大亏,我们要不要提醒大贺茂师团长小心一些?)参谋长提醒了一句,他对这个骄横的司令官没有什么好感,在他心目中,圆部十一郎远远不及中国通的冈村宁次。 第三百三十六章 说不出再见(一) 孙玉民はすごい?いや!それは、彼が私に会っていなかったからだ。あなたが待っていて、最も多くの年に、私は戦无胜の帝国陆军を率いて、彼の死体を踏んだことがあって、まるで张自忠のように彼を片付けている。”(孙玉民很厉害?不!那是因为他没有碰上我,你等着看,最多半年内,我就要率领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踏过他的尸体,就像收拾张自忠一样收拾他。)圆部和一郎的嘴里冒出一阵阴冷的笑声,仿似孙玉民已经是他嘴里的肥肉一般。 参谋长不好再去劝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问询道:“どうしよう?大賀茂師団長は、孫玉民部が高安を襲撃していると報告した。”(现在怎么办?大贺茂师团长报告说孙玉民部正在袭击高安。) “大賀茂師団長はそのことを報告して、戦術の指導を求めることができなかったとき、中国軍にどのように対処したかを知っていたのだ。”(参谋长,你不要大惊小怪,大贺茂师团长只是在报告这件事情,还远未到寻求战术指导的时候,他自己知道怎么对付中国军队的。)圆部和一郎显然还未从击毙中国军队高级将领的巨大荣耀中走出来,把孙玉民也当成了一般的国军将领来应付,他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因为孙玉民而遭到贬谪的日军高级将领,比起他他的前任冈村宁次只坐了一年的冷板凳,圆部和一郎却是再也没有了东山再起之日。 ………… 当曹甸战役国军兵败的消息传来后,孙玉民当即找来了调任过来的政治处主任赵雷和号讯主任唐春红,他知道这两人是那边在十二军的主要领导人。 唐春红的身份是陆曼告诉他的,她又是陆曼的好朋友,孙玉民一直对她很信任,而赵雷虽然是自己申请调来的,但是却是那边要求自己想法设法要来的。 让陈莱亲自带着几个警卫守在房外后,他开门见山地对二人说道:“我需要你们联系上你们的上级或者新四军军部,告诉他们,顾祝同和上官云相正在调齐兵力,意欲对付苏皖境内的新四军和八路军。” “您是怎么知道的?”唐春红疑惑地问道。她的疑惑是有道理的,作为电讯主任,所有的电文都会经过她的手,可以说有的事情孙玉民还不知道,她却先知道了。 曹甸战役后,韩德勤部大败,他一直在寻求上方给共cd压力,还四处活动,寻求着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能够对大败他的新四军以毁灭性打击,这些事情唐春红知道的并不孙玉民少,可从来还没听说过上官云相的32集团军已经行动了,这不由得让她感到很讶异。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消息来源的渠道。”孙玉民随口敷衍道,他也只能敷衍,难道让他对唐春红和赵雷两个人说,我这是未卜先知,或者是干脆对他们说,我来自后世,知道这段历史?那只会被人当成傻子,而不会相信。 “军座,我们能不能用你的名义向上面去报告这个情况,这件事情太过于重大,而且……”赵雷考虑得比较多,按照程序他和唐春红都有资格去汇报这件事情,可是没有任何凭证,就孙玉民口中说出的这个消息,就算他俩相信,可上面呢?会相信吗?他之所以没把话说完,是因为他相信,像孙玉民这么精明的人物,猜不到他后半句话要说什么。 “不可以。”孙玉民拒绝得很坚决,他刚刚才掌握住十二军,且尚未重整完成,如果在这个当口,被人抓住把柄,那就太不划算了。虽然这支部队早晚会被他带到那边去,可绝不是现在,原因很简单,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处于统一抗战线上,如果自己因为这件事情激怒老蒋,被迫带着四个师的部队投向延安,将会是什么结果,不用想都知道。 “如果不以军座的名义,就算我们把情报发回去,也是毫无说服力。”唐春红说道,她是老资格的潜伏人员,非常清楚这件情报的重要性,也更加明白,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证明,即使这个情报再重要,也只是空口白牙的事。 “你们大可放心,当你们把这个情报发回去的时候,我相信你们卜级的桌子上肯定是已经摆上了好几份同样的情报了。”孙玉民正声对唐春红说道。他和赵雷不熟,只是因为那边让他接收,他才接收的,虽然交往不久,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这个赵主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因为和他的不熟悉,所以在涉及到那边的事情上,孙玉民都会去和唐春红讲,这并不代表着他对赵雷不信任,恰恰相反,他极为看重这个才来没多久的政治主任。 听到这几句话后,唐春红和赵雷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起点了下头。 他们知道,孙玉民所说的是对的,隐蔽战线有着许许多多的同志,这么重要的消息肯定已经有人送出了。 “军座,那我现在就去发报,把这个情况向上级汇报。”唐春红说完话就要转身。 “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你别急。”孙玉民阻拦住唐春红,然后展开了一张军事地图,在图上找到了一个点,指着那个点对二人说道:“你们过来看。” 赵雷和唐春红俩人凑到近前,顺着孙玉民手指的地方看去,那里写着两个字:泾县。 “转告你们的上级,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部队去往这里。”孙玉民没有对他们解释什么,他只是指着这个地点强调了两遍:“一定要记住,告诉你们的上级,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部队去往这里。” 唐春红愈发的疑惑,她搞不懂军座为何会盯着这一个她从没听过的地方,如此的慎重其事。 “军座,据我所知,不管是新四军还是八路军,都没有部队在这边活动,您为何会有此一个要求呢?”赵雷和孙玉民接触的时间不长,还不算了解孙玉民,不像唐春红跟随着孙玉民在二十师有不短的日子,他不知道只要孙玉民说出口来的事,基本上都会发生,且都是有着他的理由和见解,至于倒底是什么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在我的身边,自然不会知道那边的事,而且新四军的动向未必会让你知道,听我的,把这个消息一起报告上去,如果非得要确切的情报的话,你们就说上官云相的32集团军,正在往泾县方向移动,目标可能是皖南苏北的新四军。”孙玉民清楚,自己这个新来的政治主任,不会像唐春红那般毫无原则地信任他,如果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自己的这番说法肯定是过不了关。 送走了赵雷和唐春红,孙玉民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很希望自己无厘头的两个情报,能够把41年初的这场悲剧阻止于萌芽中。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提醒和警示未必能起到作用,历史的大潮终究会把他的声音掩盖掉,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哪怕是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杨克志团长还有高司令的事情一样,但至少是他尽力去阻止过。 “姐夫,苏院长来了。”陈莱的声音打断了孙玉民乱七八糟的思绪,没有旁人的时候这妮子总是叫他姐夫。 “哦,请她进来吧。”孙玉民随口应了一句,可他并没有看到陈莱挪步去请人家进来,正想再问询时,却听到了她又说话了。 “玉英妹妹也来了,还有初九。” 陈莱的话一落音,孙玉民立即就拍了自己的脑门一巴掌,这段时间忙着重整部队,却把她们给落下了,特别是小初九,快两岁了,早已经不是霍山时还要抱的小家伙,现在一天到晚在地上跑,也亏得小丫头耐性好,也年轻,换作陈莱未必有这个体力。 “那她们怎么不进来?外面不冷吗?”孙玉民忽然发觉陈莱有些奇怪,从她自己任命她自己为副官和秘书开始,到现在为止,近一年来她从没有这样子过。 “初九生病了。”陈莱这短短的五个字说得很是轻巧,可对孙玉民来说,却如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小初九来到瑞昌快半年了,自己没有真正地陪过她一下,甚至是好好看过她几眼。小家伙每次看到自己时,眼睛中的光彩和用那奶牙牙童稚喊声叫着爸爸时,那种感觉真的让自己舒服到骨子里头。现在一听到她生病了,孙玉民脑袋里嗡嗡作响,此刻对于他来说,哪怕是炮弹马上落下来,都阻挡不了他去找女儿的心。 “没很大的问题,就是有些拉肚子,苏院长看过了。”看到孙玉民着急忙慌的样子,陈莱又出声了。 “那初九人呢?”即使是听到了陈莱的话,孙玉民仍是有些不放心。 “在你房间里,”陈莱说道:“姐夫……” 孙玉民没有发觉到她有什么不对劲,也没去听她后面讲什么话,直接走了出去。 和以往不一样,指挥部里并没有孙玉民休息的睡房,毕竟是一个加强军的指挥中枢。 不过他休息的房间并不远,就在指挥部旁边的一栋屋子里,孙玉民因为关心着女儿,所以是跑着出的指挥部,完全没顾得上一路上众多给他敬礼的军官士兵,更别说在她身后叫着他的陈莱了。 一进到房间,孙玉民就感觉到了奇怪的气氛,虽然被小丫头抱着坐在她怀中的小初九在高兴地叫着爸爸,可他还是从苏院长和小丫头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难道是初九有什么问题吗?孙玉民不敢想下去,他几大步走到了小丫头身前,把女儿给抱了过来,先是亲吻了一下,然后才柔声问道:“我的小公主怎么生病了?能不能告诉爸爸哪儿不舒服了?” “她没事,只是有点闹肚子,我已经给她吃药了,过会就好了。”说话的是苏院长,对于她的医术,孙玉民是极度的信任,既然她说没事了,那就是肯定没事了。 “那你们?”孙玉民疑惑地看向了小丫头,见她低下头,便又望向苏院长。 “爸爸,爸爸,妈妈,姑姑说妈妈走了。” 两个大人都没有说话,反而是小初九奶牙牙地叫着,她倚在孙玉民的怀中,显得是十分地开心,完全看不出是个“小病号”。 小初九的话让孙玉民糊涂了,妈妈走了?她妈妈在生她时就已经走了,可是她现在还小,自己特意交代过身边的人不要告诉她,也不要在她面前谈这件事情。现在小家伙的嘴里说妈妈走了,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谁和她讲这件事情了? 孙玉民再次看向了小丫头和苏院长。 “初九说的是陆曼。”小丫头终于抬起了头,眼中明显闪着晶莹,只是她很倔强,泪珠虽然在眼眶中打转,可却没有让它流下来。 哦,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孙玉民暗暗自责。陆曼自第一眼看到初九,便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虽然不是她亲生,可这并没妨碍她全身心爱这个小家伙。等等,玉英丫头说初九口中的妈妈是陆曼,妈妈走了,那不表示着陆曼走了吗?这个走字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去哪儿了?还是那个意思的“走”了。 “因为初九拉肚子,苏姐姐说她衣服穿少了,我才从行李里拿出了新棉袄。”小丫头说道:“这棉袄是她做的,还从没穿过。” 孙玉民发觉了小丫头没有称呼陆曼为嫂子,这有点奇怪,以前的时候她们俩可是好得不能再好,哪怕在天津时,她都还在帮着陆曼说话。 “就是因为这件棉袄,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小丫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纸,说道:“这是她放在棉袄口袋里面的信,写给你的信。” 孙玉民接过信后,小丫头又补了一句:“我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否则我早拿给你看了。” 孙玉民没有去回应小丫头的话,只是第三次看了她和苏院长一眼,随即单手展开了信笺。 “我最亲爱的丈夫: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或许你在疑问,为什么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又或许你会想到些什么。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我已经不在四支队,不在新四军,也不在安徽了。” 信中前面的短短的几句话,让孙玉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忽然间涌上了一种感觉,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的某样最心爱的东西,被人强行抢走了一般。 关于陈芸和陆曼,作者想说的话 近段时间有不少读者对我表示,接受不了我笔下陈芸和陆曼的结局,甚至是到了谩骂的地步,以至于作者君不得不开个单章来作个解释。 其实她们二人的结局,在提交作品大纲时,就已经注定了。 陈芸之所以存在在本书中,最主要是引出来两个人物,小初九和陈莱,一个是她和孙玉民的女儿,一个是她的亲生妹妹。在陈芸身上,作者君所花的笔墨并不多,也没有把她当作女主写下去的打算,她的死尽管作者君有所不忍,可是为了故事继续往下发展的剧情,只得不得已而为之。 而陆曼就更是如此了,大家都知道二百四十七章时,作者君写她犯下了不该犯下的错。 在这本书中,陆曼只是衬托孙玉民的一个背景,毕竟想凭战功能在短短的两三年内从连长升到少将师长,最后到达中将军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才给孙玉民布下了陆曼这道台阶,站在她身边,有着陈布雷做靠山,就算是写他成为集团军司令又有何不可。之所以写陆曼最后和阮云西在一起,首先是拟定大纲时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安排;其次,才是别的原因,有心的书友,去度娘一下陈布雷的女儿陈涟,就知道为什么了,我不能在这里说得很透彻,原因很简单,因为涉及到不该涉及到的事情,我不想看到自己的一片心血被404。 其实要说女主的话,陆曼只能算得上半个,毕竟猪脚是靠着她的关系才上的位,喜欢她的朋友可以看看三百三十七章和即将发表的三百三十八章。 感谢每一位给予作者君支持的朋友,感谢你们的每一个正版订阅,感谢你们所投的每一张月票和支持票,感谢你们的每一份打赏。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作者君可以保证,呈现在你们面前的会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故事,绝不会进宫。 最后再小小透露一下,这本书只写到抗战结束,也就是1945年,现在书的进程马上进入1941年,也就是说猪脚即将要开挂了,首先遭殃的将是驻守南昌的大贺茂,和他日军三十四师团。 第三百三十七章 说不出再见(二) 才看第一段短短的话,就让孙玉民的心里泛起了酸楚,这对于孙玉民来说太难得了,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听到陈芸死讯的时候。 小丫头又重新低下了头,也不知道此时她眼中的泪水会不会因为低头而掉落下来,苏院长还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一双稍些迷惘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孙玉民,似乎想看到他内心的想法一样。只有怀中的初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乖乖地把头靠在孙玉民的肩上,偶尔会叫上一声“爸爸”,如果不是在看手上的这封信,孙玉民肯定会在女儿的小脸蛋上再亲上几口。 “这些天,我时常会想起南京城里的那一幕,三个军人抬着一个受伤的军官进到医院里,到处向人求救,甚至是跪倒在我面前时,当时我就在想,什么样的人受伤了,会让送他来的军官到处下跪求救呀?我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第一眼吧,那时的我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受了重伤的男人,会是我以后的丈夫。” 看完这一段,孙玉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南京,回到了那一段难忘的记忆中,和陆曼的不同,他首先想到的是周洪,是周海南,是炊事班长老刘头,是二营和二团阵亡的将士,是谢团长,是高副团长,当然不会忘记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这个焦急的小护士。 你没有想到当时身负重伤的我会成为你的丈夫,可是我在昏迷中所听到的,那个不停呼唤着我名字的声音,却是深深地在心里面扎了根。孙玉民喃喃自语,他记忆犹新,自己在医院醒来时,看到的不是陈芸,不是铁胆,不是虎子和文智,而是陆曼,这个对自己一生都产生了极大影响的女人。 “后来,南京城破了,跟着你一路走到了武汉,这一路上虽然只是作为一个护士加医生在照顾你,可不怎么地,在某一天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你,而你却是个名花有主的人,原谅我的任性,我真的不想去破坏别人的美好,可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我生怕如果我不自私一些,将会后悔一辈子。从那一天起,虽然我没有向你表白过,但是我每时每刻都会注意你,会为你的笑而笑,会为你的愁而愁。你是个男人,可能你感觉不到什么,但陈芸感觉到了,女人天生就会这么敏感。原本亲如姐妹的我和她,因此有了些许隔阂,虽然谈不上矛盾,但换作谁能容忍自己的好姐妹染指自己的爱人。后来你也看到了,我负气而走,她也恋恋不舍地去往了延安。” 看到这儿,孙玉民总算是明白了,当时到达武汉后,为什么陆曼会一怒之下不告而别,而陈芸同样是在生气和失望的情况下去的延安。那时,自己还以为是因为拒绝了陈芸让他一起去那边,她才生气和失望地,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有些傻。 “面见我父亲时,看到你虽然被他错认成我意中人,却又没有反驳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有多开心吗?虽然武汉的冬夜是那么寒冷,我躲在一边偷听你们谈话时,冻得浑身发抖,可心里却是暖洋洋地。” 孙玉民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些,他记得那一晚的事,更加记得那个让他迷恋上的薰衣草枕头。他很想对陆曼说,自己真正的喜欢上她,也是在那一天,要不然怎么会冲动之下抱住了她。孙玉民还记得,自己搂住她时,虽然她在反抗,可反抗的力度并不是那么大,或许她是愿意给自己搂的吧。想到这里,孙玉民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一些。 “你要建野战医院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还把自己的闺蜜苏婷都拉到了部队来,要知道前线的野战医院可是要比后方的医院危险太多太多;医院要药品,我把自己所有值钱的首饰都给卖了出去,甚至是到哥哥姐姐面前撒娇耍赖,为的就是能帮你减轻一下身上的负担。当一个人如此拼尽全力地为了另一个人的时候,谁敢说自己没有私心?我当然也有,所以当医院筹建起来后,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了你的身边。玉民,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那些日子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经历。原本以为我们将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没想到,陈芸来了,她带着她的使命来到了身边。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而这也正是我最犹豫的地方,因为她是我的同志,我和她有着共同的信仰和目标。所以在她来到以后,我特意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你知道吗,每每我都在盼望着你过来看看我,可每每都是失望;而我忍受不住思念之苦,偷偷地去看你时,却只看到了你对她的关心。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苏婷在我身边陪伴我,没有玉英妹妹在边上支持我,我可能会支持不下去,当一个感情上的‘逃兵’。” 孙玉民的目光暂时从信纸上抽离了出来,他看向了苏院长,想从她的眼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犹同是知晓他想法一般,苏院长开口了,她说道:“小曼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坚强的女孩,可实际上她和大家都差不多,她也会生气,她也会吃醋,她也会心痛,她也会哭泣,她也会感到无助,她同样需要男人的呵护。可是,她需要的你从来没有给过她,你对她只有不断地索取,而却从来没有给予过回报!” 苏婷说话的声音从刚开始的平缓,到最后直接就变成了嘶吼,哪怕她面对的是中将军长,面对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她没有一点害怕,更加不会感觉到后悔。 孙玉民自然不会因为她的嘶吼而有所不悦,在他的心目中,苏婷一直可以算作是自己人,有人会因为自己人的怒火而生气,而怪罪吗? 如果说苏婷的斥责怒骂收到了什么效果的话,那就是孙玉民羞愧了,重又把目光转回到了信纸上。 “爸爸,爸爸,妈妈真的走了吗?” 孙玉民正准备继续看下去,耳边响起了初九奶牙牙的声音。小家伙本来是乖巧地靠在孙玉民的肩膀上,苏婷的大声把她吓到了,她不明白这个先前还穿着白大褂的阿姨为什么会骂爸爸, 他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侧头对女儿说道:“妈妈不会走的,妈妈才不舍不得离开我们初九呢。再说了,我们初九有那么多人疼,有姑姑、有阿姨还有爸爸,还有好多好多的叔叔们,你看多幸福呀,就算妈妈不在身边,我们小初九也会是高高兴兴的对吗?” 小家伙才两岁,哪里听得懂这些,她只知道,在爸爸怀里就是最快乐的事情,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笑着说道:“我只要爸爸。”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这句话会让小丫头伤心,她居然看向了小玉英那边,调皮地说道:“还有姑姑。”陈莱虽然是她亲姨,可显然地位没有他们二人高。 小丫头本来是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话后,头很快就抬起来了,还站起身,想要把她抱过去,毕竟孙玉民一手抱她,一手读信不太方便。 可小家伙似乎知道她要这样做,两只小手搂得紧紧的,头也埋到了孙玉民的肩膀上,生怕会被强行抱走。 孙玉民冲小丫头努了下嘴,又轻摇了下头。小初九在享受爸爸的怀抱,可他何尝不是在享受着女儿的撒娇呢。 苏婷发泄过以后,尽管还在喘着粗气,可看他的眼神不再是那么的有恨意了,这也算是个小插曲了吧。 孙玉民重新把目光转回到信里面,细细地阅读着,那往事就像是一幕幕电影一般,在他的眼前浮过。 “后来的事,我也告诉过你,陈芸得知我的身份以后,主动的离开了你身边,成全了你和我。她是个好女人,是个好同志,是我值得信赖的战友。所以在得到她的死讯时,我有多么多么的惊讶,有多么多么的内疚。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如此怜爱初九,溺爱初九,把她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看待,甚至对她的关心超过了你,超过我自己的原因。” 这一段信里所说的,孙玉民其实都清楚,也知道陆曼自打见到初九时浑身散发出来的母性,是因为她真正的把这个可怜的小婴儿,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内疚,或者说这是她用疼爱去弥补自己的愧疚,这些都没关系,在所有人的眼里,初九就是陆曼的女儿,陆曼就是初九的妈妈。 “玉民,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个让我无颜去面对你的事情,发生了这件天下所有男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我真的愿意继续做你的妻子,做初九的母亲。说到这里,我还得先谢谢你,在知道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的时候,仍然选择了宽容,仍然对我还是那么好。在霍山的那些天里,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自己曾经做出过一件让你永远蒙羞的事情。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呀,有着爱自己的丈夫,有着自己爱的女儿,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吧。” 孙玉民重重地吸了口气,他很想说,“小曼,人孰能无过,何况那个意外并不是你有意的过错,你又何苦纠结于此呢。”可信里面接下来所写的,把孙玉民给彻底给惊呆了,甚至是双腿都有些发软,如若不是还抱着初九,记挂着女儿,他甚至会跌坐在地上。 “玉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吧,你也清楚,我是有多么地渴望能有咱们自己的孩子,可是偏偏一直未能如愿,我原本以为是老天在惩罚我,抢了陈芸的爱人,才会让我没有做母亲的机会。可是没想到,我和阮云西的那一次意外,竟然让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你知道我得知这个事实时的震惊吗?真正的感觉到了天都要崩塌了一样,仿佛自己被这个世界唾弃了,这种感觉真的太让人绝望,太让人窒息了,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有这样的感觉。那天我从保定去到北平,就是打算亲口告诉他这件事情,然后再亲手毁灭自己和这个不该来到世上的生命,去到天上找寻你。可万万没想到,你出现在那里,出现在一个原本不可能出现的地方,而我也看到了原本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了早已死去了的,我的丈夫。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反覆,我存了寻死的决心,可在看到你的那一眼时,不要说这个决心,别的任何东西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什么理想,什么信仰,什么意志,什么必死之心,那些都被我忘得干干净净,那时的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能和你再多呆一会儿。虽然那时我表现出来的是怨恨,是生气,是哭泣,可是我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丈夫没有死,我要和他在一起。跟着你来到霍山后,我从初九的身上找到了做母亲的快乐,可正因为这份快乐的感觉,让我再也无法对腹中的孩子下手。我在想,孩子的生命是无辜的,我没有资格去扼杀他,可这个理由是那么的没有信服你,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更不用说别人了。渐渐的我明白了,是母性,是对孩子的爱,促使我作出了一个决定,生下他。我也知道,当我作出这个决定后,其实就已经堵死了我们之间的路,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可我并不后悔,即使是我仍然深爱着你,要面对永远失去你的事实,我仍然不后悔!就像当年我不后悔从陈芸身边抢走你,不后悔在新婚之夜,你嘴里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却依然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你一样,我不后悔自己做出的这个生下孩子的决定。” “请原谅我的自私,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这封信就当作我的‘休夫书’吧。好了,对你说了这么多,终究是因为舍不得你,因为我真的真的说不出再见。我亲爱的丈夫,我最爱的爱人,希望你能早日把我忘记,今世咱们不再相见,来世我还做你的妻子!永远永远爱你的妻子陆曼。” 孙玉民的眼里终于流下泪来,上一次落泪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反正已经很久很久。陆曼离开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如果这样自己都不会伤心的话,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会让自己伤心呢?他扭头看向小丫头,又看向站在门口的陈莱,最后看向了苏婷,对着她说道:“陆曼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 看到孙玉民的泪水,苏婷的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自被陆曼拉来二十师以后,她就没挪过地方,哪怕到了后来,孙玉民和陆曼先后离开了,哪怕二十师从一个甲种加强师变成了一个乙种师,她都没有离开,因为她深信,自己的坚持终究会有收获。可她没想到这份坚持,却最终让她见证到了这两人的分离,早知道是这样,她何苦用三年多的时光,等来这个结果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开启战神的征程(一) 或许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本来乖乖趴在他肩上的小初九,在他落泪尚未说话的时候,就立起了身子,惊奇地看着自己的爸爸。 待到孙玉民嘴里伤心的说出陆曼走了的话时,小家伙居然用自己的小手去帮着孙玉民拭去泪水,还在哄着他:“爸爸不哭,我不要妈妈了,我不要妈妈了。”在她的小小世界里,孙玉民只是因为她要妈妈,才伤心流泪的。 本来孙玉民处于失望和伤心中,可被小初九的这番动作一弄,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欣慰:是啊,就算陆曼抛弃了我,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的人关心我、在乎我,最重要的是我还有女儿,有妹妹,有这帮子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也许还得加上另一个人,那就是这个改了性子的小姨子陈莱。 脑子里有了这个念头,让他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的陈莱望去,就像是遭到抛弃的小孩在无助地寻求收留一般。 陈莱似乎是知道他会去看自己一样,孙玉民头一扭向那边,就看到了她那双大眼睛在盯着自己,四目相对时,陈莱先是笑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孙玉民虽然不能确定她为什么要点这几下头,但是却能明白,她这是在对自己表态: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不会像她一样弃你而去。 丫头和初九已经到自己身边,刘文智结了婚,他们都不用自己操心了,现在连陆曼也走了,孙玉民心中的最后一丝牵挂也没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孙玉民自我安慰着,已经心无一物,剩下的也只有带着这帮兄弟们去打鬼子了,想到这里,孙玉民反而轻松起来。陆曼去追寻自己的最爱和梦想,自己也应该去完成一直以来的理想了,当真正的把倭寇驱逐出中华大地后,再去想这些事情吧。 “军座,”苏婷开口叫了一声,可她似乎又觉得这个称呼太过生分了,又改口说道:“孙大哥,小曼留下的信我们三个都已经看过了,这件事情是孰是孰非,我们也都很清楚。谢谢你的大度,也谢谢你的宽容,虽然小曼最终选择了听从她的内心,但是却没有否定过她还深爱着你的事实。现在,她已经离开了,但你的生活还要继续,我们大家也都还得往前走,所以……” “我知道。”孙玉民没让她把话说完,插嘴道:“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只要她过得好,我就会祝福她。” 说完这句话后,孙玉民抱着小初九走出了屋子,陆曼留下来的那两张信纸,被他随手抛出了出去,飞飞扬扬地被风儿吹上了天空,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 虽然嘴上说祝福陆曼,可孙玉民心里还是空落落了好一阵。若不是八十一师在佯攻高安,和日军二十四时不时地发生交火,他有可能会真的躺上几天,来消化和淡忘这个他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可现在,没有时间和空间来让他疗心底的伤。 南京至九江一线有着日军的三个师团,这还不算伪军和一些日军的守备部队,虽然孙玉民的手上有着四个师的兵力,可战斗力究竟怎么样,他的心里是真的没底。 自八十一师的部队和鬼子小规模接触以后,孙玉民的神经就一直高度紧张,吴林生的侦察团的人员被他撒出了近一半,还有邓东平所掌控的特务营,也被派出了一部分,不是他太过于小心,而是不小心不行,对面可是有着鬼子的三个师团,想当初两个鬼子特设师团101和106师团,可是牵制着罗卓英的整个十九集团军,甚至是把王牌七十四军都调了过来。 连着几日的紧张和担心,被一封封加急送来的战报给化解了,展书堂是军中的老油条,但并不是说他一点本事都没有,至少他这个佯攻做得很逼真。 高安到瑞昌不算远,但也不近,按道理说用电报会比较方便,可孙玉民从枣宜会战中得到的教训,他有些不敢频繁使用大功率电台,好在有着不少的马,送起信来也不算太慢。 孙玉民没想到,展书堂的佯攻高安这个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以至于不仅把中井良太郎、樱井省三和大贺茂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还把远在武汉的十一军司令官圆部和一郎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甚至是为了对付他,拟定了一个作战计划。 对于圆部和一郎来说,击溃国军三十三集团军,击毙国军上将司令长官张自忠已是过去的功劳,而现在他又盯上了另一人,这个人就是有着国军“战神”之称的孙玉民,还有他所掌控的十二军部队。 高安那边虚虚实实地在打着,闹腾得好不热闹,而瑞昌长江边上的临时码头也在没日没夜地、加工加点地修筑着。 孙玉民已经收到了邓东平和钱进发来的电报,几艘挂着德国国旗内河轮船已经出发,预计十来天时间就会到达,让他作好接船准备。 这批武器装备可是孙玉民迫切需要的,有没有这批美式武器,十二军的战斗力可真的是天差地别。为了预防万一,孙玉民甚至是让七团渡过了长江,在临时码头的北岸建立了一个阵地。 他一天天估算着船队现在的位置,和预计到达的时间,在船队即将到来的几天里,孙玉民为了确保不出问题,向展书堂下达了炮击高安的命令,并命令史中华和王恒率领一三九师,接近八十一师,随时准备支援。 樱井省三的第三十三师团其实已经收到调令,即将赶赴华北参与到对华北八路军和抗日根据地的扫荡中,可是没想到恰恰碰上了八十一师对高安的攻击,圆部和一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放走他们,同时,他又向华中派遣军请求往南昌增援兵力,用以替换即将被抽调的三十三师团,池田直三少将的第二十混成旅团就是这样被急整从上海派往了南昌,可实际上圆部和一郎并没有放走三十三师团,加上即将到达的二十旅团,南昌周边就云集了三个师团一个旅团的兵力,难怪会让圆部和一郎信心满满。 赣西赣南地区有了三个半师团,虽然106师团要确保九江一线不敢妄自调动,可是有两个半师团的兵力,圆部和一郎怎么还会把孙玉民放在眼里,他很快就拟定了作战计划,准备一口吃下,令无数皇军将士玉碎中国的国军“战神”孙玉民和他的国军十二军。 孙玉民原本就是因为担心八十一师炮击高安会惹怒日军,遭至反击,才让一三九师向八十一师靠拢,却没有料到,炮击过后,八十一师的一波佯攻居然没有遭到抵抗,高安的日军似乎已是人去城空,展书堂本来还在怀疑鬼子在耍花招,可当派人进城侦察,确认没有鬼子后,他一时傻眼了,鬼子居然会主动弃城而去!和鬼子打了这些年的交道,这还是头次碰到这样的事情。 高安是座空城,可展书堂却不敢把部队放进去,他先是派了一个营进城,象征性地占据了这个离南昌城近得可怕的地方,然后立即电告了瑞昌的孙玉民。 和展书堂不同,孙玉民一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立刻明白了,这是鬼子得到了自己调动一三九师的消息,误认为会强攻高安,而鬼子尚未完成作战部属,不想徒添伤亡,才会主动退兵的。 鬼子的主动放弃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对139师的调动,完全落入了鬼子的眼里,这就说明着内部出了问题,不管这个调动是如何泄露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军部或者是一三九师里面,隐藏着一个鬼子的间谍。 如果说真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么这对于即将到来的船队,肯定是个莫大的威胁。现在要找出这个人来,肯定是很难很难,现在孙玉民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人不是隐藏在师部和七团,寄希望于这个人不知道有船队这回事,更加企求他不知道将有一批武器装备会被运来的消息。 既然知道有这样一个潜伏者,那就必须要做出一些动作来麻痹他。孙玉民稍一思索,就作出了让八十一师派一个旅驻守住高安城,另一个旅在高安城后方几十里处,依据地势,设置一道防线,这既是给城中的部队一条退路,也是给攻守之间做出的一个平衡,不管前面打得顺畅否,这边都可以随时给予支援,再不济可以保障城中部队的撤退。 八十一师是一个双旅四团的乙种师,如果按照孙玉民的命令执行的话,整个师都将全部投入到战斗中,这若是以前的作战中,展书堂是绝不可能会同意的,可现在他却想都没想就按命令执行了。按照军队来说,这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可是对于展书堂和八十一师来说,这却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现在,他没有一丝迟疑,就依令行事了,这说明展书堂对于孙玉民那真的是处于绝对的信任。 调动了八十一师,孙玉民又故意让一三九师派出部队和工兵,在八十一师的防线后面,开始修筑伏击阵地,虽然他很清楚,这道阵地只是做个样子,骗骗那个隐藏着的鬼子内线,根本就用不上,可是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足全套。 随后从侦察和特务这一块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鬼子明显发现了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的动静,三十四团不断地收缩着兵力,而另一边的鬼子三十三师团开始向安义方向集结,这个动作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要协助三十四师团反扑高安城,又像是防备一三九师从武宁方向进击,但实际上都不是,孙玉民很清楚,鬼子三十三四团的目地自安义武宁一带,反扑奉新的八十一师后方,到时就算一三九师布置了伏击阵地,八十一师布置了防御线,都将拿侧面进击过来的鬼子没有办法,将会被一口一口地生撕掉。 了解鬼子的意图,清楚他们的作战意图后,一般人都会马上采取相应的措施来应对,可是孙玉民却一点都不着急,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晃荡在瑞昌的军部里,一心在期盼着船队的到来。 此时的南昌城中,大贺茂是一直处于怒火之中,他从来还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作为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面对着屡战屡败的中国军队的攻击,居然要不断地收缩自己的兵力,这样的事情算是头一遭吧。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虽然听从了十一军司令官圆部和一郎的命令,收缩了自己的兵力,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一连几天都在南昌城师团驻地发火,特别是茶杯和酒杯之类的易碎品,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在他手上遭了殃。 这一近乎发狂的状态直到从上海派遣过来的独立混成第二十旅团到达了南昌,才将将熄灭他暴躁的情绪。 在欢迎池田直三的接风宴上,大贺茂恶狠狠地说道:“中国军の十二军の孙玉民部、罗卓瑛の十九集団は、私の三十四師団の口の中で肉を食べる。”(中国军队的十二军孙玉民部,罗卓瑛的十九集团军,都会是我三十四师团的口中肥肉。) 远在瑞昌的孙玉民压根就没去管高安附近的战事,那边有着展书堂和史中华和王恒在,不说能和鬼子直接硬抗,但最起码不会陷到绝境,再说了每天不断的通讯往来,有什么突发情况很快就会传过来,而且孙玉民很有把握日军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发动反扑进攻,就算身处南昌才一百多公里的高安,也都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个新年。 日军独立混成第二十旅团到达南昌的当天,邓东平和钱进他们的船队也到达了瑞昌附近的临时码头。 江对岸的新三十四师师长兼七团团长戴存祥,看江上突然开来了七条悬挂鬼子膏药旗的轮船时,他都愣了一下,要知道瑞昌至武穴这一段早就被十二军控制了,除非有军舰护航,否则像这样的轮船根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通航。他正准备下令攻击时,却发现船上的鬼子的膏药旗被降了下来,升起了德国纳粹旗,他才忽然明白,来的是自家的船。 孙玉民得到消息后,兴奋的连夜赶到了江边,看到十五辆m3轻型坦克被请来的美军退伍兵开下轮船的场景时,他眼睛里的光芒从来没有这么旺盛过。 除去孙玉民,还有一个人神气得不得了,威风凛凛的样子,让旁人恨不得踹他两脚,这个人就是董文彬。坦克车卸下来以后,紧跟着卸下船的是十门105mm口径榴弹炮,和二十门75mm口径山炮,这一溜崭新的炮让戴存祥艳羡不已,冲着董文彬就骂道:“你大爷的,也不知道军座看上了你那一点,把这么多宝贝全交给了你,看你怎么堵众兄弟们的嘴。” 董文彬完全没有计较,他笑着说道:“有了这些宝贝,还让我想着怎么堵你们的嘴?骚鸡公,你也太不识趣了,若你不连着请我喝上三天酒,以后别说做兄弟给你的支援不够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 开启战神的征程(二) 戴存祥本想敲董文彬一顿酒喝,这下可好,被他反将了一军,真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跳,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请,我请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先说好了,连请三天。”戴存祥认了怂,让董文彬更为得意了,他没有再理会戴存祥,朝着正从坦克车中往外钻的美国人喊道:“hello,wee to china。” “尾巴都翘上天了。”戴存祥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痰,虽然对董文彬的得意很不满,可他眼睛里有的只是嫉妒,而不是怨恨。 “骚鸡公,怎么了,今天你可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呀。” 一个熟悉的笑声传进了他的耳朵,让本来就郁闷的戴存祥更加的烦躁起来,他没好气地回了句:“有多远滚多远去,别烦着我了。”戴存祥说这句话的时候头都没扭一下,敢叫他骚鸡公的人肯定是自家兄弟,肯定不会因为他的一句气话而发飙,这也是他没经头脑思考就脱口而出的原因。 “呦呵,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把财神爷往外赶的。骚鸡公,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送武器,是你自己不要的啊,事后可别去军座面前告我冤枉状啊。” 一听到送武器三个字,戴存祥如同被针扎了一样,飞快地转过身来,循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是邓东平。 “是参谋长啊,您给我送我什么武器来了?”戴存祥立刻转换成了一张笑脸,和刚刚的不奈烦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有人都要我滚得越远越好,哪里还有什么武器要送的。”邓东平装作受了气的样子,甚至作圾要在地上打''滚的样子,问道:“戴副师长要让我横着滚,还是竖着滚呢?” “唉哟喂,我的亲哥,我的大参谋长呀,你可别折杀我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戴存祥知道邓东平在逗他玩,可是刚刚确实是自己无礼了,哄哄也是应该的。 “好了,东平,你就别开存祥玩笑了,赶快让他派人把他的东西卸船吧,省得大家都在江边吹冷风。”孙玉民的声音适时地传了过来,他的眼睛虽然一直盯着这些坦克,可手下这几个心腹兄弟的嬉戏打闹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自从周洪和周海南之后,他身边虽然不缺听话的弟兄,可论起打仗来,除了刘文智就得算戴存祥,连邓东平和张小虎都得排到他后面去。所以看到戴存祥羡慕董文彬的那副样子时,他就决定了,要先把他的七团先装备美式武器。邓东平正是奉了他的命令,去告知戴存祥的。 小小插曲后,戴存祥知道孙玉民要给七团换装,激动得不得了。原本他当二团团长时,就算得上受了“委屈”,德式冲锋枪全装备给了邓东平的一团,不管是mp38还是mp40都没他的份,这次全新的美国坦克和火炮,也跟他没什么关系。满心失落的时候,却得到了这么个让人激动的消息,叫他如何不兴奋。 七团是以四支队过来的那些战士为班底,加入了部分杨树铺的新兵,在瑞昌又加入了一些新调配过来的新兵组成的,本身的战斗力就不亚于一、二团,现在手上的武器全换成了m1半自动步枪,甚至还有部分全自动卡宾枪,这样的武器优势不仅超过了一、二团,甚至是一直在武器装备上占尽优势的鬼子,也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低价购买到了如此多的武器装备就已经很走运,可孙玉民没想到,钱进居然还带回了许多美式军装,相比起现在身上所穿的德式军装,美式军装的款式好看的不只一丁点,而且质量也不比德式的差。 有了这批军装,孙玉民就更加坚定了要把七团打造成美械团的决心,他甚至从董文彬的嘴里硬生生地扣出了三门75mm口径m1山炮给了七团,让七团的炮连抖然升级成炮营,原本只有82mm迫击炮和缴获来的日式80mm口径迫击炮以及掷弹筒的炮连,算得上是鸟枪换炮了,有三门75mm口径山炮和没有之间那可是天壤之别。 戴存祥本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没料到还有好事会砸到头上来,在欢迎美国教官的筵席上,孙玉民询问了把m3轻型坦克车左右两侧的勃朗宁m1918a4机枪拆下来的可能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时,戴存祥就知道自己走狗屎运了,坦克车上拆下来的机枪还能给谁,自然是自己的七团。戴存祥原本还在烦恼自己部队要用两款子弹,现在看来,这个烦恼也应该不存在了。虽然不了解这款机枪的性能,可是看到孙玉民喜笑颜开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捡了大便宜。戴存祥不知道孙玉民只是因为钱不钱够,才没有采购一批勃朗宁m1918a2型机枪回来,现在从坦克车上拆下来的m1918a4机枪完全能填补没有购买机枪的遗憾。 董文彬倒底是个留过洋的高材生,和美国教官交流时,一口流利的英语让原本还不服气的众兄弟心悦诚服,大家此时才明白,这家伙平时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可实际上人家肚子里是有货的。 孙玉民打算组建装甲部队时,就想到了让董文彬这个无线电专材去当这支部队的主官,不管是德式坦克的无线电通迅设备,还是美军m3轻型坦克上scr210通讯系统,这都需要专业的知识,需要系统的学习才能掌握,并不是随便谁就能懂的。 约翰逊帮忙邀请过来的美国教官一共有二十三人,领头的是一个名叫尼古拉斯的退役陆军上士。孙玉民亲自出席欢迎晚宴,给足了他们二十三人面子,尼古拉斯等人当场表示会好好帮助训练装甲兵和炮兵。 孙玉民自然不会让人家白忙活,承诺他们每人每个月的薪水都不低,如果能够帮助上战场,报酬更高。 美国人也不傻,有钱挣,当然愿意上战场,炮兵躲在后面轰炮,装甲兵虽然要冲在最前面,可鬼子部队通常都不会配备穿甲弹,原因很简单,因为国军的装甲部队太少了,像兰封战场上,邱清泉的两个装甲营简直是入无人之地一样。所以这些美国教官说是上了战场,实际上和训练士兵没太大的分别。 年前收到的这批武器装备,让孙玉民原本紧绷的弦给松了下来,虽然八十一师和鬼子对峙在高安至上高一线,隐藏在一三九师内的间谍也没有找出来,但是他已经完全不惧怕即将到来的战事。 在美国教官和将士们的努力下,炮团和隶属于炮团的装甲营都已经能熟练掌握美式装备的''性能,尼古拉斯还亲自带着两个教官去七团教授美军的步兵操典。 一个多月的强化训练虽然让七团和军属炮团能熟练使用这些武器装备,但消耗的物资也是不少,特别是柴油,更成了孙玉民头痛的问题,如果油料供应不上,那这十五辆坦克车岂不变成了一堆铁疙瘩了。 就算现在这个时候派人去上海或者是武汉采办,可面对即将一触即发的战事,怎么也会来不及,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亲自跑到了十九集团军司令部那,找罗卓英解决这个大难题。 “玉民啊,柴油我这是还有点,可就你那点卡车,用得了多少油,还让你亲自跑这一趟,我让人送十来桶过去就行了。”罗卓英表现得很大方,可却让孙玉民犯了难,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坦克的事情告诉他。 此刻的十九集团军本身坐拥三个军的兵力:刘多荃的49军,李觉的70军,韩全朴的72军;而且陈诚还把国军王牌七十四军调配给了罗卓瑛指挥,这支全德械装备的部队里面可是将星云集,先不说刚毅不阿的军长王耀武,还有着施中诚担任师长的57师,李天霞担任师长的51师,张灵甫担任副师长,师长为廖龄奇的58师,总兵力达31000余人。 孙玉民之所以不好开口对罗卓英说,是因为他知道,十九集团军本来就是国军中能打善战的部队,七十四军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是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不管他们如何的生猛,却都没有成建制的装甲部队,现在自己贸然地说出来自己有一个装甲营,会不会惹得这个直接长官不满。 “玉民,怎么了,是嫌少啊?”罗卓英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是多了十五只喝油的怪物后,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呀?” “罗长官,你……你知道了呀。”人家都已经点出来了,孙玉民怎么还能装疯卖傻。只是被他这样一说,更加显得不好意思了。 “你说呢?”罗卓英端着茶杯走到了他面前,满面笑容地看着他,然后说道:“我不光知道你有十五辆坦克,还知道你从上海买回了些什么?不仅我知道,陈长官也知道,甚至是委座也知道。” “啊……”孙玉民傻眼了,他有想过这件事情会走漏消息,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看来自己身边不干净呀,不仅有鬼子的间谍,军统和中统的特务也是不少,孙玉民寻思着要想个办法,来个彻底的清洗才行。 “你不用惊讶,这件事情是你的人在上海借用中统电台时,就已经传了出来。所以你大可放心,消息不是从你身边流出来的。”罗卓瑛是带兵的人,自然会知道为将者都忌讳身边有着潜伏人员,他见孙玉民皱起眉头,立刻就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出声安慰道。 “我没有不放心,只是在想着,没有经过委座和陈长官的允可,就私自采购了这批武器装备,实在是有点……”孙玉民回应了罗卓瑛的话。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如果没有委座的允可,你觉得就凭你那几件所谓的宝物,能卖出如此高的价格?而且展书堂的钱能那么快转去上海那边?”罗卓英虽然只说到了这里,并没有点得很透彻,但是孙玉民已经很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能如此顺利购买到这批武器装备,上面给的支持力度还不小。 “谢谢委座和陈长官,更得谢谢罗长官您,给予玉民的帮助简直是太大了。”虽然孙玉民对这个腐蚀的国民政府失望透顶,对老蒋和陈诚也不感冒,但在这件事情上,至少人家做的还是不错的,他口头上感谢一下人家也是应该的。至于罗卓英,孙玉民对他的尊崇是发自心底的,且不说他当了这么些年的救火队员,就凭他不久以后担任中国远征军总司令一职,率领十数万健儿踏出国门作战,这份豪情就值得所有的军人尊敬。 “你确实要得好好谢谢委座和陈长官,但并不是口头上的。”罗卓瑛将手上的茶杯递到了孙玉民的手上,接着说道:“在赣西南打个大胜仗,把捷报呈上去,这远比任何感谢都来得实在。” “罗长官的教诲,玉民铭记于心。”孙玉民很恭敬,这并不是虚伪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知道你会过来要柴油的,所以陈长官和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四十三桶柴油,够你的坦克打一场大仗了。” “谢谢罗长官。”孙玉民听到这句话后非常惊喜,九战区一直处在和鬼子的对抗中,这一年里没少打仗,能挤出这么多油品,真的是非常难得。 “玉民,你让展书堂攻取了高安城,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呀?”罗卓英忽然间把话锋转向了战场上。 “高安城算不得是我部攻取的,我只是让展副军长佯攻了一下,把鬼子的注意力从长江上吸引到高安那边,让我的这批武器装备能顺利到达,结果展副军只一通炮击,就把高安拿下了,其实与其说是攻取的,倒不如说是鬼子主动放弃的。”在罗卓英面前,孙玉民并没有所保留,实打实地说出出来。 “不管是鬼子主动放弃的,还是你部攻取的,高安城现在是已经牢牢掌控着的,这对于一百多公里外的南昌城是个巨大的威胁,鬼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罗卓英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末了他又问了一句:“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有什么想法没有?” “罗长官,我是有些想法,可无奈于我的部队正处于整训中,虽然有了些‘宝贝’,但是还都处于摸索中,所以……” “所以你就没有什么计划对吗?”罗卓英打断了他的话,可面上仍是带着笑容,完全没有因为孙玉民刚刚话里稍稍带及的拒战的意思而生气,他继续说道:“既然没有什么作战计划,那你为何让八十一师在上高设置了一道防御阵地,又让一三九师在八十一师后面设置了一处伏击阵地?” 孙玉民有点尴尬,他原本以为作为前敌总指挥的罗卓英不会太过于关注十二军的这些小动静,毕竟他那边还有着四个军需要管理,而且还有一个将星如云的七十四军。 第三百四十章 开启战神的征程(三) 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九战区前敌总指挥的罗卓英知道十二军的这些军情也是很正常的,虽然自己没有汇报上去,但毕竟共用是同一套密码,即使是没有共用一个频率,但只要稍为有心的长官,都会很清楚部队的动向。 “我那只是作的一个防备,并不一定真的会派上用场。”孙玉民没打算把一三九师有鬼子潜伏人员的事情讲出去,虽然严格说起来不是他的责任,但是现在一三九师已经是他底下的部队,一三九丢脸丢得也只会是他这个军长兼师长的脸。 “哟,嘴还挺严的呀,连我都要瞒着?”罗卓英仍是一副笑脸,他接着说道:“那好,我问你,既然你布置的这些只是预防,那你为何又把一三九师主力从武宁拉了出来,摆在了靖安和奉新一带,和高安及上高的八十师呈了双管之势?还有,你部二十师,和新编三十四师虽然看起来目标是对九江,实则锋芒也是直指高安至上高一线,我的判断没错吧?现在你可以解释给我听了。”罗卓英说这一大堆后,脸上的笑容开始转变成得意,似乎在说,小样,你的小算再打得响,也休想瞒得过我。 孙玉民像一个偷糖吃却被发现了的小孩一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道如何对罗卓英讲。 他以为自己安排既能“骗”过敌人,同样的也能“骗”过九战区司令部和罗卓英,可没料到,人家一张嘴就把他的想法看得通通透透。 “总司令,这就是你不对了,谁不知道您对战情的分析和局势的把握,是中央军高级将领中首屈一指的,看你把我们的孙将军给急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十九集团军总参谋长罗为雄插了一句,算是替孙玉民解了个围。 “原本还不大相信人家所说,今日算是领教了,正如参谋长所说,罗司令长官的造诣,玉民再学十年都望风莫及。”孙玉民的这句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可是现在他对人家有所求,就算是阿谀拍马了,也是人之常情。 “好了,玉民,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罗卓英收拾了笑容,正色说道:“别看你现在取了高安城,鬼子选择了退让,可实际上已经惹起了日军十一军的注意,据可靠情报,圆部和一郎已经拟定了作战计划,准备集中两个师团外加一个旅团的兵力,准备生吃了你的十二军。” “哼,我就怕圆部老鬼子没有这么大的胃口。”罗卓英的话没有让孙玉民感到紧张,反倒是激起了他的斗志,说出的话让罗卓英和罗为雄眼前一亮,在九战区的军级将领中,除去王耀武也只有孙玉民拥有这份豪情了。而现在,不光孙玉民近在眼前,连王耀武和他的七十四军同样近在跟前。看来,和南昌的倭寇大战一场的时机已经到来。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孙玉民的这句话一出口,罗卓英就鼓起了掌,他说道:“玉民,其实就算你今天不自己过来,我也会派人把你请来。” 看到孙玉民疑惑的眼神,他又继续说道:“别看南昌至九江一线,有着三个日军师团,外加一个新近调来的独立混成第二十旅团,兵力是不少,可这三个半鬼子师团里没有一支甲种师团,兵力和装备稍强的就是八十一师正面的日军第三十四团,一支鬼子乙种师团。” “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显示,这支突然调至南昌来的独立混成第二十旅团,其实是来替换即将抽调去华北战场的第三十三师团,而九江一线的106师团,被你的二十师和新三十四的锋芒所震慑,并不敢轻举妄动。”参谋长罗为雄接过了罗卓英的话,他开始讲述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和布署。 “虽然还没有迹象表明,日军第三十三师团会在短时间内北上,但是就算加上它,凭一个乙种师团,一个丙种师团,和一个才刚刚组建不久的混成旅团,想要和我九战区前敌指挥部五个军十六个师二十余万将士抗衡,也真是太小看我们了。” “孙将军,总司令决心要和南昌一线的鬼子打一仗,好好收拾收拾骄横的大贺茂……” 罗为雄的话还没说完,孙玉民就已经兴奋起来,连叫了两声:“好!太好了!”紧跟着又问道:“罗长官,参谋长,这场仗我十二军该怎么打?请明示。” “玉民,这场仗怎么打由你来决定,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光十九集团军配合你,七十四军也将配合你,总之我只要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打一个不亚于击溃101师团的大胜仗。”罗卓英的话让孙玉民大惊失色,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担负这么重的担子,成为如此关键的角色,刚想推辞,却听到罗卓英开口了。 “玉民,你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我没让你指挥王耀武和李觉他们,所有的调遣都会是我的命令,你不用担心他们的协同和配合,别的不敢说,十九集团军之所以能纵横几千里,参加过几个战区的大战,对于罗某人的命令,手下的部队那是从来没有阳奉阴违过。而且你还可以放一万个心,既然我让你十二军去打这场仗,那么不管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哪怕是天皇的近卫师团来了,我都不会置你和你的部队于不顾,所以你只需要用心打好这场仗,其他的全都由我来解决。” 作为一个战区副司令长官,又是孙玉民深为敬佩的抗日名将,罗卓英如此对一个人许下承诺,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要说孙玉民身上没有压力,那是假的,只是多与少的差别而已。 孙玉民不是一个喜欢随意承诺别人的人,他知道,罗卓英也是同样如此,可人家现在当面承诺你,你是不是得表个态呢? 孙玉民正在琢磨该如何对罗卓英说话时,耳中又听到了他的声音:“玉民,我不需要你向我承诺什么?但是,不要你的承诺并不是说对你没有要求。”罗卓英停顿了一下,双眼盯着孙玉民,一字一句地厉声说道:“我希望,大战过后,你所传上来的是一份震撼国人的捷报!” 和来时只有几辆车不同,返回瑞昌的时候,罗卓英不光给了四十几桶柴油,还给了不少物资补给,连同着运送物资的二十余辆大卡车一并送给了孙玉民。 这样一来的话,孙玉民的十二军就有了四十多辆卡车,加上每个师的运送补给的两三辆军卡,十二军其实已经坐拥近五六辆军卡,如果把这些军卡集中起来,那么至少有一个团的机动能力会加强几倍,而这正是孙玉民想看到的。 从罗卓英那边回来后,孙玉民就召回了远在上高的展书堂,同样的一三九师的史中华和王恒也被召了回来,再加上二十师的张小虎和新三十四师的李铁胆、戴存祥、李天喜,还有董文彬、吴林生和林原平,瑞昌城中十二军军部的会议里,孙玉民所倚仗的这些骨干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在邓东平的引领下,孙玉民一走进会议室,众人都笔直地站了起来。 “诸位坐吧。”孙玉民摘下了手上的白手套,扔在了会议桌上,又解开了披风交给了身后跟着的小玉英,他看了一眼坐在一侧角落里拿着本子准备记录的陈莱以后,又扫视了一眼参会的人员后,说出了这四个字。 “军座,可以开始了吗?”邓东平手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杆,恭敬地问道。 “开始吧。”孙玉民点了一下头。 邓东平从自己的位置上出来,走到了孙玉民身后墙上的一副巨型军事地图前,用木杆指着一个地名,大声说道:“相信各位都已经知道,离南昌城不足一百三十公里的高安城现在是在我们手上,展副军长八十一师的一个旅正在承担着高安城的防务……”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邓东平按照会前孙玉民意思,把当前的形势全都结合地图讲了一遍,不仅将十二军的部队位置和十九集团军以及七十四军友军的位置讲得清清楚楚,还把对面日军的兵力以及布署讲得明明白白。邓东平说了这一大通后,基本上在座的众人都已经明白了,孙玉民这是要打大仗了。 没第邓东平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傻熊就开始叫嚷了,对着孙玉民说道:“军座,早就该和鬼子较量较量了,练了一年的兵,别人我不知道,我们新三十四师早就按奈不住了,您说吧,不管是打九江还是打南昌,新三十四师都愿意担当先锋。” “铁胆,你别急,军座会有安排,你先听着。”展书堂看到孙玉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忙对傻熊说道。 坐在另一边的董文彬也在会议桌下,重重地捏了一下他。 大家都知道,李铁胆是孙玉民最为忠心的心腹,可每每都是这张管不住的嘴在惹事。董文彬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展书堂却是不知道,才出声替他解围。 孙玉民眉头微皱并不是因为傻熊主动出来领命,而是在想着如果真的派出他去打仗,要找一个谁去“镇压”他,否则依他杀红了眼就不管不顾的性格,真的说不定就会撸起袖子自己上。若是让一个师长自己提一把大刀上去冲锋,那么新三十四师真的多准备几个师长,毕竟鬼子也不是吃素的。 “听了参谋长的介绍,大家也应该差不多都了解到,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了!”看到大家都有些不敢出声,孙玉民缓和了自己的语气:“连铁胆都猜出了我接下来要讲什么,你们这群人精别说不清楚哦。” 在座的除了史中华和王恒外,都是跟了孙玉民许久的生死弟兄,怎会不明白他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戴存祥首先开口说道:“军座,我们师长说得对,新三十四师虽然是新组的部队,但是却是以霍山独立支队为班底组建的,既然要打仗,当然让我们先上。” “对,我们先上。”李天喜也在一旁帮着腔,他们三个人都是新三十四师的,自然会同气连枝。 张小虎自然不会相让,他说道:“得了吧,如果让你们新三十四师打头阵,我二十师的脸面往哪搁,再怎么说,二十师也是军座的老部队,就算我张小虎丢得起这人,军座也丢不起这人。” “我说张师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算军座是二十师的老师长,也不代表着你没打上头阵,就丢了军座的脸了吧。” 展书堂虽然是在场的众人年龄最长的,可斗志并不比别人差,他接过了张小虎的话后,正打算接着要向孙玉民请战,却被孙玉民挥手制止。 “我还没说这仗怎么打,你们倒是先争上了。”孙玉民说话的语气虽然有些不满,可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很满意。 “军座,你就说说,这仗该怎么打吧,省得让我们心痒痒的。”还是傻了直接,话说话回来,在场的人中也只有他会这样和孙玉民讲话了, “好,既然大家都想和鬼子较量较量,那咱们就挑挑事,看这个大贺茂、樱井省三和池田他们能不能忍得住。”孙玉民猛地站了起来,身上的气质和先前完全不同,那股大家熟悉的杀气又重新迸发了出来。 “命令!” 孙玉民厉声说出这两个字时,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恢复了严肃,众人都迅速地站了起来。 “张小虎。” “到!” “你的二十师,即日起发动对九江一线的佯攻!记住,是佯攻,你部的任务不是攻占九江,而是牵制住中井良太郎的106师团。如果战事发展到中井部要强行前来救援大贺茂三十四团,你可以峙机占据九江,或者是伏击敌106师团,总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阻挡住敌106师团的步伐。” “是!” 张小虎担任师长一职时间已不短,自然非常清楚孙玉民给予的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别看106师团只是个特设师团,可若是以二十师一师之力牵制住他们,那么孙玉民或者说罗卓英就可以腾出更多的兵力去对付鬼子三十三师团和三十四团以及那个刚调来的独立混成第二十旅团。 “展副军长。”孙玉民没有直呼展书堂的名字,这也算是是对这个“前辈”的尊重吧。 “在!”展书堂目不斜视,和张小虎一样,回答的声音极其洪亮。 “你八十一师在高安城中的部队只留下一个团,另派出数支小部队袭击南昌城周边鬼子据点,我不要求你去拔掉这些据点,但是一点要打疼他们,最好是能激怒大贺茂,引诱三十四团来攻取高安。” 第三百四十一章 无能为力 会议室里的气氛很严肃,也很安静,除去孙玉民下达命令时的话语,和众人响亮的回答外,连陈莱在记录簿上写字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史中华,王恒。” “到!”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一三九师密切关注日军三十三师团的动向,如果他们往高安方向靠拢,你们不需要管,但绝不能让他们往武宁方向攻击。” “是!”两人又异口同声回答。 “你们记着,三十三师团虽然是个丙种师团,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并不亚于三十四师团,一旦他们往武宁方向攻击,你们必须挡住他们。”孙玉民虽然指挥过一三九师作战,但是这种时刻他必须强调清楚重要性。 “军座请放心,就算是把一三九师拼光了,也绝不让鬼子前进半步。”史中华没说话,王恒却大声回答着,两个人一静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我不要听到这样的话,谁说让你挡住鬼子,就非得用部队用战士的性命去填。有很多很多的方法可以采用,会后你去向参谋长取取经,他会告诉你怎么打这样的仗。” 作战会议上,孙玉民本不应该讲这些,但是向来爱兵如子的他,一听到“拼光”这个词时,就无法淡定下来,忍不住“教育”了一下王恒。虽然表面上是说了王恒一下,但是众人都清楚,这是把他完完全全当成了自己人,才会这样去讲他。 “谨记军座教诲。”王恒被说了以后,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是更神气了一些,他不傻,怎么会不懂军座的用心。 “还有,只要日军三十三师团胆敢向你们发动攻击,最多一日,就会有部队来替换你们。然后三十三师团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但是这不代表部队就可以休息了,我需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上高,前段时间你们在那边修筑的伏击阵地就是你们的目的地。” “是!”史中华和王恒第三次回应了孙玉民的命令。 “各师按照我刚才的命令,马上进行布署,所有战情必须第一时间汇报至军指挥部,有没有问题?”孙玉民似乎是把新三十四师给忘记了一样,这一番结束语把傻熊给弄懵了,别人都在回答:“没有!” 而他却是在发问:“军座,我呢?我们新三十四师呢?” 孙玉民像是没听见一般,直接说道:“散会!”下达完这个命令以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压根就不给傻熊纠缠他的机会。 看到孙玉民没理他,傻熊急了,可又不敢追去质问孙玉民,只得求救般地拉住了邓东平,焦急地说道:“东平,咱们可是好兄弟,你得帮我问问军座,我们师的任务是什么?总不能大家伙都吃肉,让我干瞪眼啊。” “你别急,我呆会帮你问问。现在我还要和史副师长、王副师长商议商议,你得等等。”邓东平似笑非笑地回应着傻熊,可谁都看出来,这是在敷衍他。 “铁胆,你别急,以我对军座的了解,他肯定有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所以,你完全不用着急。”展书堂拍了一下傻熊的肩膀,宽慰他道。 “副军长,你没骗我吧?”傻熊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粘住了展书堂,看到他点头,先前的着急一下子消散得干干净净,兴奋地说道:“展大哥,走,去我那,咱们喝上几杯。” “这可不行,我得赶回上高去,你也听见了,老哥的任务可不轻,这顿酒你先记着,等打了大胜仗,我来请诸位弟兄。”展书堂混迹军中多年,又了解孙玉民的为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贪杯,又拍了两下傻熊肩膀,然后走出了会儿室,这一屋子人中,只有他的距离最远,得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往回走。 开完会后,孙玉民没有继续留在指挥部里,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马上就要打仗了,这多则月余,少则半月的日子里,是肯定没有办法顾得上初九,他得趁着现在有空隙,好好陪陪女儿。 一进院门,就看到了唐春红在院子里逗着初九,屋门口摆着条凳子,赵雷双眉紧锁地看着院子里玩耍的二人。 “军座。” 首先看到孙玉民进来的是赵雷,他虽然是政治处主任,但是这种作战会议是不用他参加的,孙玉民也不会特意叫上他。 “赵主任,你有事吗?”孙玉民一边和唐春红打着招呼,一边询问着赵雷,态度稍有些冷淡。 也不怪孙玉民会以这种态度去面对赵雷,因为他基本上知道赵雷和唐春红的来意。 新四军被上官云相部伏击的事情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别说身处军营的他们了,连市井百姓议论的都是这件事情。 孙玉民是有提醒过赵雷和唐春红的,让他们向上级汇报,注意防范上官云相,甚至还点出了要新四军不要进入茂林地区。 这可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作出的警示,可是没想到还是被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给改变了,历史还是进入到了它原本的轨迹。 孙玉民虽然不清楚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或者是哪个节点出了问题,才导致自己的警示没有起到作用,但至少是他已经尽力了。 孙玉民之所以态度会冷淡,是因为他知道,赵雷和唐春红此番前来,肯定是和皖南事变有关,而这恰恰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军座,我确实有事要找您,但并不是我和唐主任的私事,我们是奉……” “有事就进屋来说吧。”孙玉民打断了他的话,作了个手势让赵雷进屋,又扭头对跟在身后的小玉英说道:“丫头,把院门关上,不要让别人进来。” “哦。”小丫头看了孙玉民一眼,又看了赵雷一眼,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又没说出来,应了一声后,起身去关上了院门。 “坐吧。” 孙玉民的语气还是有些冷冰,如果是熟悉他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他说什么,可赵雷才来不久,并不算了解他,自然不会懂的这些。 陈莱在沏茶的时候朝着赵雷使了几个眼色,可是他并没有看见。 “军座,我今天来找您,是奉了上级的命令,向您求证一件事情。”赵雷很着急,孙玉民屁股还未坐下,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你的上级?”孙玉民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开始严峻起来。 他虽然并不知道赵雷和唐春红那边的直接上级是谁,但以他们所处位置的重要性,可以推断出这个上级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是的。军座,您应该还记得几个月前,您让我和唐主任向上峰汇报,说上官云相部正往皖南集结,让新四军特别注意这个人;还有,您还说让新四军无论如何不要进入茂林地区,对吧?”或许是心里存着心事,所以赵雷一直没有发现孙玉民的不对,又连着丢出了两个问题。 “没错,这都是我说的。”孙玉民的话语愈发冰冷。 “我的上级要我问您一下,您当初为什么能笃定上官云相部的调动,就是为了对付新四军?您为什么那么肯定新四军会进入茂林地区?” 赵雷的虽然是在问这两个问题,但是孙玉民明白,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心思,最终的目地是向自己要证据,并最终把这个证据公诸于天下。 孙玉民也很想这样做,能够彻底撕毁国民政府内部某些人的嘴脸,他们始终容不下真心抗日的共cd,始终以为只有正面抗战才是驱逐倭寇的最好办法。不可否认,正面抵抗确实有很大的功劳,可敌后抗战同样很重要,如果共cd领导下的敌后抗日武装的骚扰袭击没有达到让日寇寢食难安的地步,鬼子也不会从各处战场抽调兵九去华北,去实施那个所谓的“治安强化运动”,实际上的“囚笼政策”。 孙玉民一直深信太祖的“全民抗战”才是驱逐倭寇的最佳办法,而达成“全民抗战”,首先要保证的就是“抗战统一战线”的不被破坏。现在某些人不仅以身试法,而且还把这锅脏水泼向新四军,真是可恶之极。 如果孙玉民的手上有赵雷想要的这些证据,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可是他并没有。只所以会告诉他们、警示他们,只是因为他知道这段历史,他不愿意看到真正抗日的英雄被“友军”屠戮,更不愿意看到这些党的优秀干部战士,没有牺牲在杀鬼子的战场上,反而是死在国md某些人高高举起的屠刀下。 他之所以对赵雷态度不好,并不是说他不想帮这个忙,而是他真的没有办法解释出自己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因,更加没有办法去提供所谓的证据,只能用冰冷的态度和话语,把他给应付过去。 “当初我是警示过你们这件事情,也让你们去向你们的上级反应,可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状况呢?是不是你们没有汇报上去?” 孙玉民无法解答他的话,只能反问回去,脸上的形色有些铁青,若问话的换作唐春红,她肯定不会再问下去,也不会去回答孙玉民的反问。 可是在孙玉民面前的是赵雷,不知道他是没有发现这一点,还是发现了却故意装作没有发现,正欲开口说话,却发现脚上传来痛感,一低头就发现,给自己送来茶水的陈莱,一脚踩在自己脚背上,甚至还转动了两下,明明自己已经发现她的脚了,可这女人并没有把脚拿开的打算。 赵雷有些惘然,他正想开口,却听到了陈莱笑嘻嘻的声音:“赵主任请喝茶。” 赵雷伸手接过了茶杯,却看到了陈莱的手在身前朝他摆了几下,这是在明着告诉他不要再问了。 孙玉民虽然看不到陈莱脚上和手上的动作,这妮子是背着身子朝向他的,可是却知道她是过来帮自己的,毕竟他对于这件事情真的是无能为力。 或许是陈莱的提醒起了作用,赵雷没有再说话,可却依然没有走的打算,一直捧着茶杯,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茶几上的花纹。 孙玉民能理解他,如果把他和赵雷换个位置,相信会更加的焦急,可这件事情上他真的是无能为力。倘若手上真的有什么证据之类的东西,孙玉民会毫不犹豫拿出来交给赵雷,把“破坏抗日统一战线”这缸脏水泼还给国md内部那些披着伪善外人的小人君子。 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孙玉民的眉头皱得更深,先前是因为自己无法解答才眉头紧皱,现在却是在为如何能帮助到新四军才陷入苦思,两者看起来虽然表情差不多哪去,但是实质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 忽然间,孙玉民想起了史书上的一段话:针对蒋介石取消新四军番号的决定,1941年1月20日,中共g中y军委发布重建新四军军部的命令,任命cy陈老总为新四军代理军长,zyy为副军长,lsq为政治委员,lcz为参谋长,dzh为政治部主任,继续领导新四军坚持长江南北敌后抗日斗争。 对呀,自1月4日皖南事变爆发,到1月20日太祖宣布重建新四军,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算能很快组建出新四军的编制,可武器装备什么的缺口肯定会很大,自己不是刚刚才换下来一个团的武器装备吗?如果能送过去给新四军,那也算自己尽力而为了,比起在这束手无策,有心帮助却无可奈何要强上许多许多。想到这里,孙玉民当即对陈莱说道:“小莱去把唐主任叫进来,我有事要和她还有赵主任商量。” 孙玉民说出这话后,陈莱有些意外,她连看了他好几眼,直到孙玉民催促她,才走出屋子,把在院子里和小丫头一起陪初九玩的唐春红叫了进来。 “新四军皖南的事我很痛心,也爱莫能助,你们也知道,我是尽了力的。” 唐春红一落座,孙玉民就开口说话了,因为想到了能尽自己心意的办法,所以他言语中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冰冰冷冷。 “军座,我们没怪你,反而很感激你,包括我们的上级也知道你尽力了,还让我们感谢你呢!”这是赵雷的话,看样子他还在纠结于怎么样才能完成任务,所以话里随口带上了上级二字。 “军座,其实你的建议是被采纳的,中央要求新四军撤退的路线有两条:第一条是经繁昌、铜陵地区渡江到无为的路线;第二条路线是由云岭向东经马头镇、杨柳铺、孙家埠、毕家桥、郎溪至竹箦桥、水西地区(苏南指挥部所在地),再经苏南敌占区北渡长江。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部队走的是由军部驻地云岭南下茂林、三溪入旌德、宁国转广德、郎溪到溧阳渡江再到苏北的路线。而这条路线恰恰是你所警告过的,不能踏足的路线。”唐春红没有像赵雷那样,她几乎对孙玉民毫无隐瞒。 第三百四十二章 谁是英雄 赵雷根本就没有想到,唐春红居然会将党内如此机密的事情就这样说出来,所以他一脸惊愕地看向唐春红时,得到的却是她的一句让他尴尬的话:“在军座面前我们不用有丝毫隐瞒,你大可放心,哪怕再天大的事,军座都不会对外宣扬出去。” 孙玉民本就已经看出赵雷的心思,只是没有点破而已,见唐春红出声后赵雷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只微微笑了一下。 “军座,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赵雷满脸通红,想要表达歉意,却又不好说出口。他本来也没做错,孙玉民又不是党内的人,不告诉他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赵雷此时为什么会不好意思,这其中的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因为春红所说的这些,根本就不在我们所能解决的范围之类。既然都超出了我们的能力,就算我们给出了警示,最终的结果还是徒劳无功。”孙玉民宽慰了赵雷一句,虽然和他接触的时间不是太长,可孙玉民知道,这个政治处主任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以前不管是在二十师时,还是在霍山时,总有新兵在训练时或者是大战前逃跑,自他上任后,带着一帮子政工干事整天忙活,效果很明显,至少这段时间的强化集训里还没见过出现过这种情况。 “军座,其实我们也知道,您让我们发出警示已经是做到极致了,可是上面要我们来询问您一下,所以……”唐春红说到这时,似乎是怕孙玉民误会,又话锋一转,解释道:“也没有一定让您站出来,只是问询一下而已。” “红姐,”这个称呼又从孙玉民的口中脱口而出。 当这个称呼从嘴里跳出来时,孙玉民还是怔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了陆曼的影子。 唉,还是忘不了她,孙玉民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唐主任,你可以和你上级说了,关于新四军皖南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和遗憾,也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感到歉意。” “军座,你别这么说。”赵雷和唐春红不约而同地叫道。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这件事情……”唐春红和赵雷对视了一眼后,又继续说道,可话还没完,就被孙玉民打断。 “我们别再讨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现在要考虑是如何解决后面的困难。” 孙玉民讲到这里的时候,起身走到了门口,看到陈莱一个人倚在门外,还有小丫头还是带着初九在院子里玩耍,除去她们外,没有任何外人后,他又重新走了回来,对唐春红和赵雷说道:“虽然老蒋已经通电宣告新四军为叛军,并且取缔了新四军的番号和编制,但是我知道,新四军重建是势在必行的。既然要重建新四军,那么武器弹药是必备的,你们汇报上去,我可以提供一个整编团的武器装备给新四军。” “真的吗?” 赵雷和唐春红俩人都被惊得站了起来,就差没欢呼了。 “当然,我孙玉民从来不说假话。” “太好了,如果军座提供了这么大一批武器弹药,重建工作的进程就会快上许多。”唐春红可能感觉不到什么,可是行伍出身的赵雷怎么会不知道这一个团武器装备的难能可贵。虽然说新四军不像游击队时极度缺乏枪支弹药,但能在损失如此重大的时候,得到一批援助,当然会是雪中送炭。 “这批武器装备不能从我这堂而皇之的运出去,必须得有个名目,否则十二军这么大,如果让上峰发现我私自赠送的话,恐怕会不好交待。你们汇报上去的时候,提及一下,让你们的上级也想想办法,我这边也想想辙,最好是能两全其美,既让新四军能拿到这些装备,又不会让我这边担负太大压力。”孙玉民的话一下子把唐春红和赵雷的兴奋降了温,他们都从事地下工作多年的精英,能深刻体会到孙玉民这话中的意思和苦衷。 “好的军座,我们马上就向上级汇报。您放心,就算有千难万阻,我们也会把这批武器弹药交到战士们手中。”赵雷咬着牙说道,他太知道这批武器装备对于部队的重要性,太知道有没有这批武器装备,重建工作进度的差别,所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批孙玉民赠送出来的武器装备,绝对要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唐春红和赵雷走后,孙玉民的眉头才舒缓开来,整个人像了却了什么心事一般,闭着眼靠躺到了椅子上。 正闭目养神间,忽然感觉到了几个手指按到了他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揉着,紧跟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他不用睁开眼都知道,替他捏按的是陈莱。 “姐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莱突然开口问道,这小妮子虽然是军统的人,但是孙玉民却对她丝毫不设防,不仅仅因为她是初九的小姨,更多的是他对这个小妮子有着说不明白的放心,就像当初对陈芸不设防是一样一样的。 “做什么?” 孙玉民没有睁眼,倒是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别说七团换下来的这批武器装备你用不上了,我不是三岁小孩。” “我并没有冒什么风险,这批武器装备也确实是用不上了,还有,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小孩子。” 孙玉民回答了陈莱的话,而且还是逐个回答了她的疑问,这和平时的孙玉民有些不太一样。 “你当真不肯告诉我实话吗?”陈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转到了孙玉民的身前,说道:“你给我睁开眼睛,好好说话。” 孙玉民从她的话语中已经听出来生气的苗头,可他还是没有睁开眼,语气反而是比先前更为平淡:“我已经告诉你实话了,小莱,我没有瞒着你什么,我知道的你全知道,你还想我告诉你什么?” “为什么要把七团换下来的枪送给他们,而且还是送给被委员长定性为‘叛军’的新四军?” 陈莱的这句话声音稍稍有点大,这让孙玉民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妮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做起事来非常老道,今天怎么会如此草率,要知道十二军军部的人虽然都是经过遴选的,但这种话显然不能这样大声说出来。 “你真想知道吗?”孙玉民睁开了眼睛,他知道,如果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这丫头肯定不会罢修。 “当然,如果你不想让我担心害怕的话,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孙玉民坐直了身子,目光开始变得深遂。“你刚才说新四军是叛军,国民政府高层和国军的人都在说新四军是叛军,可实际上他们是叛军吗?不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不要听信外面的那些谣言,新四军非但不是叛军,反而是一支真正抗日的武装。” “其实你应该清楚这一点,新四军和我一起打过鬼子,而导致你前来寻我的杨树铺大战,支援文智和二团的还是新四军。如果说他们是叛军,那他们会不计得失地去援助吗,而且援助的还是一支有着国军编制的部队。” “和共cd人打交道的时间可以往前移至好多年前了,年少时我因为报大仇,受伤昏迷在一条大路旁,救我的就是在西北军中的一位共cd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许多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我伤好后不久,救我的这人就牺牲了,他不是倒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所谓的‘自己人’手上,而杀他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共cd员!” “后来和共cd人接触,就是扼守南京时了,我的搭挡和我手下打仗最厉害的一个营长都是共cd人。”说到这里时,孙玉民的话停顿了下来,刚刚讲这些时,他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周洪和周海南是他心底里永远的痛,如果他们二人能够活下来,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或许是发觉自己停顿的时机不对,他问了陈莱一句:“文智打仗厉害不厉害?” “嗯。”陈莱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她虽然没亲眼见到刘文智如何打仗,但是能以两团不满编的兵力,打溃鬼子一个联队,没有点真材实料,怎么可能做到。 “光华门打得太苦了,这种苦是你根本没法想象的,当时我负了重伤,而他们都牺牲了,如果不是他们,现在我身边的这些人,有一大半你都会看不到,包括现在贵为少将师长的张小虎。” “所以,你这算是报恩?”陈莱似乎是还明白不了孙玉民这样做的原因,她问这句话时,语气中仍有着许多不理解。 “报恩?就算我有这种想法,可是他们未必会接受。小莱,你可以试着去接触接触这些人,他们压根就不是某些人眼中的牛鬼蛇神,也远不是某些人嘴里的国民政府的毒瘤!相反,他们是一心为国为民,一心抗战的真英雄。不可否认,他们中间可能也有一些害虫,但那是极少数极少数的,相对于那么多优秀的人来说,这些害虫可以忽略不计。” “我跟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孙玉民脑中腾起杨队长的形象,也腾起了那个他未曾谋面的根叔的形象。“我当二十师师长的时候,率部驻扎荷泽,在山东和日军打了几次大仗,本来是极壮军威的大胜仗,可某些人见不得二十师出尽风头,硬是要去争这些功劳,没有办法,只得尊守军令,率部返回了原来的驻地。可是很快,在二十师手上吃了亏的鬼子,反攻了回来,先前我夺回来的的几个城池不仅都丢失了,甚至是即将危及到鲁豫边境,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又带着二十师去迎战鬼子,可是这次来的鬼子和先前那些守城的鬼子太不一样了,特别是他们的炮兵,简直是我们的噩梦。如果不摧毁这些鬼子的炮,这场战事想要打赢,那真的是太难太难。这个时候,你姐联系上了附近两个县的两支游击队,然后派出了张全带着一个连和他们一起去寻找鬼子的炮兵阵地。” “这两支游击队的队长,一个是像你这般大的小女孩,大家都叫她杨队长,另一支游击队的队长名叫根叔。他们只是万千共cd员中普普通通的两人,可就是他们,干出了让张全瞠目结舌的事情。根叔带着一些游击队员,进入到了炮兵阵地下面的煤矿坑道里面,用他们的生命炸毁了矿井,炸毁了这处夺取了无数战士性命的炮兵阵地。” “小莱,你说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将士会是叛军吗?或许你会说,换成张全也会去炸这个炮兵阵地,没错,他会去炸,可你应该知道,他也是共cd的人。” “就算你说我是在报恩,就算你说我是疯了,哪怕是有再大的风险,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批武器装备送过去。原因很简单,他们是真正抗日的人,是全民抗战的中坚力量。” 孙玉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管陈莱有没有听进去,反正他是有些小激动。其实他压根就没必要向陈莱解释这么多,可是不知道怎么地,他还是把自己的心声透露了出来,或许是自刘文智以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对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吧。 “姐夫,你会去那边吗?” 孙玉民尚在平复心情,耳中却听到了陈莱说出的这句话。他愣了一下,眼睛朝面前这个小女生望去。 或许是孙玉民的这个故事感动了她,又或许是孙玉民这些话打动了她,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女生也有些小激动。 她吹弹可破的白晰的脸蛋上泛着红晕,一双调皮的大眼睛里此刻盈满着晶莹,樱桃小嘴在轻微的颤抖,犹同一个小可怜虫一般在等着他的答案。 “我想我会的!” 孙玉民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然后口中缓缓的说出了这五个字。这个答案他没有给过陈芸,也没有给过陆曼,可在面对陈莱时,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这五个字可不是简简单单说出来就行了,它所承担的责任可以说比山高比海深,要做到这五个安,所要付出的努力将会是千辛万苦和千难万阻。对于孙玉民来说,他虽然早就决定了会带着弟兄们走上这条路,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笃定的对旁人说这句话,而且还是有着军统身份的一个小女孩,自己这是怎么了?孙玉民自嘲地问了自己一句,可随后又释然了,因为他听到了这个女孩的回应:“你去哪我就去哪,死都要和你死在一起。”随着这句话语,这个让孙玉民几无防御力的小女孩把整个自己都投入到了他的怀中。 “啪几” 门外传来了一声摔破碗的声音,孙玉民忙推开怀中的陈莱,却听到了小丫头训斥初九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不乖了,姑姑喂你饭,不吃也就算了,还把碗摔坏,信不信我打你!” 听到小丫头气急败坏的话语,孙玉民和陈莱相视而笑,然后又紧紧的搂在了一起。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三月的雨 孙玉民抓住大战前最后的空闲,陪了一下午女儿,晚上又难得的和陈莱、小丫头一起吃了个晚饭。 初九下午被小丫头训斥了一下后,老实了很多。说了也奇怪,一般的小孩被这个大人骂了以后,肯定会去找另外一个大人,可初九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更加粘着小丫头不放手。 孙玉民也乐于看到这姑侄俩感情好,一直乐呵呵地看着她们俩,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小丫头有些不在状态,经常会时不时地偷看他两眼,也会偷看陈莱两眼,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孙玉民以为是临战前,小丫头对自己的担心,也就没有去细问,只是弯勾着食指在她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 高安那边终于传来消息,让在指挥部里坐立不安的孙玉民终于松了口气。 八十一师按照他的指示,把高安城中的部队撤了出来,又派出了数支小分队去骚扰。 取得的效果虽然他们是看不见,但实际上大贺茂是气炸了,南昌城各个外据点均遭到骚扰袭击,打来的电话和士兵的报告可把他给气坏了,当着池田的面都在咆哮着,如果不是被池田拦住,他甚至会当即下令出兵,剿灭这些骚扰自己的中国军队。 “師団長閣下、中国軍の狂乱のいたずらは、我々が彼らを攻撃することを望んでいるのだから、あなたは決してこのようにはできない。”(师团长阁下,中国军队疯狂的骚扰,正是盼望着我们出去攻击他们,你可千万不能上这个当。)池田直三虽然是新组建的混成旅团的旅团长,可他在日本军内是小有名气的,否则身为中将师团长的大贺茂,是不会给一个少将旅团长这么大的面子,来时专门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这段时间也经常和他聚在一起,听从他对当前战局的看法。如果换作大贺茂本师团手下的旅团长如此阻止他,早就是大耳括子上脸了。 “日本の陸軍は何時にこのようにしていたのか、中国軍が家の前で出撃することができなかったのは、三十四師団の顔だけではなく、さらに皇軍の顔をしていた。”(大日本帝国陆军什么时候如此窝囊过,被中国军队堵在家门口不敢出击,这丢的不仅是三十四师团的脸,丢的更是皇军的脸。)大贺茂双眼红得吓人,他是个军事狂人,也是个心理极其变态的恶魔,和他交手的中国军队,只要是被击败的,无不对这个人留下梦魇般的阴影。 “これまで、遠藤君との第3飛行団に連絡しなかったら、私たちの個人的な出兵を許可しないようにした。あなたはあわてないで、中国军は何日も生まないで、その孙玉民を含めて、必ずあなたの私の刀の下で亡魂を!”(圆部司令长官严令过,如果未和远藤君的第三飞行团联络好,不允许我们私自出兵。您不要着急,中国军队狂妄不了几天,包括那个孙玉民在内,必将成为你我的刀下亡魂!)作为部队主官而言,迟田直三远比大贺茂谨慎小心很多,一方面他率领的是新组建的混成旅团,这支部队还没真正上过战场,战斗力倒底怎么样,他心里没底;另一方面,他手下的兵力远远不及大贺茂,所以谨慎小心一点也是必然的。 “远藤三郎?私たちが彼の支援であれば、いつまで待てばいいのかわからない。!彼の口の中でよく明らかにしたように、爆撃と占領はこの戦争の勝利を得ることができないという言葉のように、我々が第3の飛行団の援助を待っているならば、戦争をしなくても、南昌城を直接中国に返すことにした。”(远藤三郎?我们如果靠他的支援,那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就像他口中常常宣染的,轰炸和攻占是无法取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口头禅一样,我们如果一心等待第三飞行团的援助,那就不用打仗了,干脆直接把南昌城还给中国人。)大贺茂对远藤三郎有着极大的偏见,可又对他无可奈何,俩人同为中将,可他只是个乙种师团的师团长,而远藤三郎却是赫赫有名的第三飞行团的司令官,地位是远远超过他,所以大贺茂也只能在这发发牢骚。 “師団長阁下、あなたがとても道理があると言っても、これは円部司令官の命令で、彼の命令を実行しなければ、必ず軍事法廷の制裁を受けることになるでしょう。”(师团长阁下,就算您说得很有道理,可这是圆部司令官的命令,如果不执行他命令的话,肯定会受到军事法庭的制裁,你可千万不能乱来。)池田直三无奈之下,搬出了圆部和一郎,他以为凭着圆部最近的风头,能压制住骄横的大贺茂。 可他哪里想得到,对于这个从关东军中调过来的十一军司令官,这些原本的十一军的将领们并不畏惧,相对于冈村宁次来说,圆部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的地位完全不能和其相媲美。 大贺茂正是这些人中间的一个,他此刻把所有的怒火都迁怒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司令官身上,大声怒骂道:“これはソ连の人の中でとても损をした愚かで、何を指挥して十一军を指挥してこんなに多くの优秀な帝国勇士を指挥します。三十四師団は家の前で打っていて、完全に彼の赐り、冈村宁次司令官であれば、挑発してきた中国军はとっくにわが三十四師団に残されていない。”(这个在苏联人身上吃过大亏的笨蛋,凭什么指挥十一军这么多优秀的帝国勇士。三十四师团被堵在家门口打,完全是拜他所赐,如果是冈村宁次司令官,敢来挑衅的中国军队早就被我三十四师团吃得渣都不剩。) 骂归骂,出气归出气,大贺茂还是被池田直三搬出的“大神”给镇压住了,他倒底是不敢冒着上军事法庭的危险,去违背圆部和一郎的命令,只得拿茶具出气,就连池田都不知道,这是大贺茂摔坏的第几套茶具了。 出乎孙玉民预料,展书堂部连着骚扰了大半个月,可是鬼子居然像视若无睹一般,任凭八十一师派出的小分队不断地袭击,就是不踏出半步。 这让行伍十几年的展书堂都感觉到了奇怪,和鬼子交锋的时间不算短了,什么时候见过这般畏畏缩缩的鬼子。 孙玉民倒不觉得惊奇,鬼子的做法,让他更加确信了一三九师有着鬼子的间谍,或者说九战区前敌指挥部所统辖的十九集团军和七十四军那边都有着敌人的内线,再说大一点,就是不论十二军、七十四军还是十九集团军的所有调动,其实鬼子都是一清二楚地。否则压根就无法解释,坐拥两个师团外加一个旅团的日军会任人欺凌,而没有一丝反击的动作。 他知道,此刻需要静下心来,警惕鬼子会突然间杀将出来,而经过这大半月的袭扰,那些去骚扰的小分队,此刻恐怕都已经皮了,如果不给予警醒的话,肯定会吃不小的亏。 这半个月的等待中,其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首要的就是那一个团的枪支弹药,被孙玉民“卖”了出去。 这是那边想出来的办法,都知道他孙玉民缺钱,作为老蒋嫡系中的嫡系,用换下来的装备卖钱,就算被军统被戴笠查觉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原因很简单,孙玉民自掏腰包买了那么多武器,总不可能不让他回本吧。 结果,林原平带着一个警卫连,把这一团的枪支弹药运了出去,然后又拉了几大车“银圆”回来,至于是不是真的“银圆”,那就只有钱进和孙玉民清楚了。 时间来到了三月中旬,江南的梅雨季节开始来临,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这不免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有些湿答答的感觉。孙玉民亦是如此,他既担心在这样的天气下,那批武器装备能否顺利交到新四军手里;又在担心八十一师那边会不会保持时刻警惕的状态,若是掉以轻心,肯定会又是个血淋的教训;他最最担心的是,连日的暴雨,会不会对道路造成毁灭性地破坏,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有着一支高机动性能的团,天气条件良好的情况下,六十余辆卡车和十五辆坦克车可以很快地把全副美式装备的七团投送到战场上,可现在的天气,让他原本的计划完全没有可操作性,这让他的心情根本无法好起来。 孙玉民的担心很快变成现实,被骚扰月余的鬼子终于爆发了。 原本是例行公事般袭扰的八十一师的几个小分队,突然间遭到了鬼子的反击。 当展书堂收到汇报时,不仅几个小分队全军覆没,连高安城也遭到了炮击。 还好孙玉民早早地就命令撤出了大部分的兵力,城里除去留守的一个团外,连老百姓都没剩几个,都知道又要打大仗了,谁还愿意在城里当炮灰呢。 细雨一直绵绵不绝,被早春的寒风一吹,虽然没有严冬时的寒冷,可还是冻得趴在城墙上、阵地上的这些士兵们瑟瑟发抖,先前的怨声载道早已经被这顿炮击给轰得都不吭声了。 八十一师是和鬼子真刀真枪干过的,领略过更加猛烈的炮火,可那都是比较久远的事了,虽然还有着不少的老兵骨干,可是补充上来的新兵们,哪里见过如此吓人和血腥的画面。 鬼子的炮击过后,紧跟着就发起了进攻。原本孙玉民是命令他们要守上几波才能撤退,可是被鬼子的榴弹炮一轰,再被鬼子冲击时的掷弹筒和迫击炮弹和重机枪的一压制,城中的八十一师的守军压根就无法抵挡,在拼死挡住第一波进攻后,守军团长知道,如果再不撤的话,整个团就要全扔在高安城中,他当机立断,命令已经损耗近一半的部队撤了出去。 操伤很大的八十一师这个团才刚刚撤出高安城,就听到了身后呼啸而来的炮弹声,整个高安城顿时都陷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这座被八十一师占据不到俩月的城池,就这样重新被鬼子夺了回去。 展书堂得到报告时,心疼得直哆嗦,他不光为那因失去警惕而被全歼的几个小分队心疼,更为高安城只抵挡了鬼子一波进攻,却损伤过半的团而心疼。可是,见到鬼子终于开始反击,一步步走进孙玉民给他们设下的陷阱时,总算是给了他一些欣慰。 孙玉民第一时间接到了展书堂的汇报后,他既兴奋又忧愁。江南三月的梅雨给他添了巨大的麻烦,原先他给鬼子准备的天大的“礼”:m3坦克外加美式装备的七团,压根就不能快速地到达指定战场。一旦这支生力军无法快速地到达战场,那么这场战事能否达到他心中预想的目标,孙玉民真的是心里没有一点底。 必须要立刻作出决断和改变,自己先前的计划已经是不可能原番实施了。好在梅雨季节对双方的影响是均等的,孙玉民这边无法快速增援,同样的日军的攻击速度也会减慢。 孙玉民没有多作考虑,当即电令史中华和王恒率一三九师马上撤离奉新、靖安一线,不再去管安义的樱井省三的三十三师团;又马上让唐春红电文上报罗卓英,请他立刻派兵接替一三九师的防区。 他这样做的目地有两个:首先,一三九师里明显隐藏着日军的间谍,他命令一三九师提前撤退的消息很快会传到鬼子那边,可孙玉民并不太担心,连绵不断地暴雨会很好地阻拦住三十三师团的进军步伐,至于后续会怎么样,那就是罗卓英考虑的事情了,在他的记忆中,七十四军可是把樱井省三打得狼狈不堪,直接扔下了大贺茂,首先逃回了安义;再者,他要趁此机会,肃清一下隐藏在一三九师内部的这颗巨大的毒瘤,否则自己部队的动向全部暴露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这仗还怎么打?为此他把揪出这个败类的任务交给了赵雷。自打孙玉民真的把七团换下来的装备全部交付给新四军后,赵雷对孙玉民的敬仰,真的毫不夸张的说,达到了崇拜级别。 重新调整了部属以后,孙玉民便率领着新三十四师提前从瑞昌出发了,谁也不会想到,在连绵不断地暴雨中,有着三支中国军队在急行军着:七十四军往奉新、靖安一带行进着,他们要去接替一三九师的防区;一三九师从奉新、靖安往上高进发,他们要提前去往伏击阵地;而孙玉民亲自率领的新三十四师,由坦克车、卡车、骡马车、和披着蓑衣的士兵组成的行军长龙,冒着暴雨前进的画面,看上去非常的壮观。 第三百四十四章 前奏 1941年3月17日,大贺茂率领的日军第三十四师团攻下了南昌外围一百三十公里处的高安城。 或许是因为憋屈了一月有余,大贺茂和他的三十四师团犹同是出了笼的饿狼一般,攻占了高安城的第二天,便派出了部队冒着暴雨攻占了团龙铺。 与此同时,北路日军樱井省三的三十三师团,抢在七十四军之前占领了奉新,随后为了配合大贺茂部的行动,也冒雨出击,却在上富、甘坊、苦竹坳之间的山地被中国军队围攻,一时陷入了苦战之中。 南路的独立混成第二十旅团,在迟田直三的率领下,不断向西突进,先是占领了灰埠,随即又要强渡锦江北岸,意图要和三十四团会合。 孙玉民在行军途中正和泥泞的道路和不作美的天公作着抗争,无法接收到实时的战情报告,这下可苦坑苦了罗卓英,原本他想当个甩手掌柜,这一仗由孙玉民自己去打,现在这样子一个情况,迫使他不得不出来帮着孙玉民撑起这个场面。 孙玉民的作战部署是有派专人过去向罗卓英作过汇报,所以他很清楚孙玉民打这场仗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他要唱这么大一出戏,作为上司,罗卓英岂有不支持的道理。所以,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先断了三路日军中最软的一支:被围在上富、甘坊和苦竹坳之间的日军第三十三师团。这也是孙玉民作战计划中要求他帮着解决的一支。 孙玉民胆敢提前让一三九师撤退,就是因为他完全把北路日军交付给了十九集团军和七十四军去对付。如果罗卓英十九集团军外加七十四军共计四个军的兵力,都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日军丙种师团三十三师团的话,那孙玉民真的无话可说了,要知道他的十二军可是要单独对付鬼子的一个乙种师团和一个独立混成旅团,而且他的主力二十师还要牵制九江的106师团。 三月二十日,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停歇了,而此刻孙玉民率领的新三十四师历经困苦,也来到了上高附近。 从来不知道泥泞会对汽车和坦克车造成如此大的困扰,江西的红土特别有黏性,走不了多久,就得给汽车轮胎和坦克车的链子清理泥巴,以至于一团、二团徒步行军都比他们要快上很多,弄得七团后来也和他们一样,也开始徒步行军。 在雨天行军,虽然有着蓑衣,但是其实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有限,很多将士都被倾盆大雨浇了个透心凉,孙玉民看着许多战场都被冻得嘴唇发白,心中很是不忍,可是他又不能心软,因为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未必能顶住鬼子第三十四师团的攻击,假若再让鬼子混成第二十旅团加入战团的话,可能会让这两个师处于崩溃的边缘。 终于赶在天晴的时候赶到了上高附近,新三十四师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这几天真的是把他们给累坏了,短短的几百公里路途,他们硬是起了五、六天,这谁能想到。 军部的大功率电台一架起来,电报便如雪花一般地飞了过来,首先是展书堂,他几乎是让八十一师的电台在不停歇地呼叫着军部,这毕竟是八十一师划到孙玉民麾下的第一场大仗,而且还是作为主力的第一仗,这不免让他有些紧张,虽然孙玉民有派出通信员快马飞奔告知,他正在率部赶往上高,可是展书堂仍是不放心,在终于和孙玉民电台联系上的那一瞬,他才终于安下心来。 同样的,史中华和王恒率领的一三九师也在不停地呼叫孙玉民,他们是从奉新这一带转往上高的,出发的时间和路程都相对来说要短,所以他们到达指定地点已经有两三天了,而孙玉民派出的赵雷和几个干事也已经到达了一三九师,名义上是来协助指挥部队,但实际上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抓到那个当鬼子内线的叛徒。 罗卓英也第一时间发来了电文,告知他七十军和七十二军已经和鬼子三十三师团接火,七十四军正在对敌进行包抄合围,让他专心大胆地对付中路和南路的日军,北路的樱井省三他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些情况都在孙玉民的预料中,可是没相到张小虎也发来了电报,告知孙玉民,有一个庞大的日军飞行编队从九江那边经过,正往上高方向而来。 孙玉民收到这份电报后,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这些天一直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现在明白了,他少算计了鬼子的飞机。 自南京战场上有过和鬼子飞机交手过的记录后,他不管是在济宁还是在兰封战场上,还有击溃波田支队,佛子岭大战鬼子的这些战斗中,都没有日军飞机参战,这让孙玉民习惯性地忽略掉了鬼子的这一杀器。 还好,张小虎的急时提醒,让自己的这一疏忽还有换回的余地,他赶紧电令八十一师的阵地做防空准备。说是作防空准备,可实际上又能作什么准备呢,除去挖一些藏兵洞外,其他的真的没有什么能准备的,高射炮?没有!高射机枪?也没有!己方飞机?更加没有!所以,对于八十一师,对于十二军来说,鬼子的空军就是一个bug的存在,是无解的。 一想到这些,孙玉民就头疼的厉害,首先他不能原谅自己会犯下如此大的错误,差点把八十一师给整个给“卖”了;其次才是想着如何对付鬼子的飞机,不光自己的十二军,他敢说哪怕是陈诚和罗卓英现在所依仗的王牌七十四军,也对鬼子的空军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对于国军来说,还是个奢侈的存在。如何能给鬼子的飞机一次突然间的伤害呢,孙玉民的头脑在飞速运转着,m3坦克车上是有着一挺能充当高射机枪用的勃朗宁机枪,可是这挺和炮台差不多位置的机枪是坦克车唯一的防空武器,孙玉民终对不会傻到把这些保护坦克车的机枪给拆下来。这一点行不通,那只能倚靠捷克式和马克沁去充当对付鬼子飞机的武器,可让它们去消耗子弹对付飞机,那地面上的步兵怎么办?靠中正式是压根就不可能打退敌人的。孙玉民忽然间想到,在自己上方交战的是七十四军和十九集团军,这批来的飞机未必是来攻击自己部队的,从先前罗卓英的电文上来看,似乎是已经完成了对敌三十三师团的合围,此刻鬼子飞机的到来,极有可能是救援三十三师团。对,鬼子空军就是去增援樱井省三的,孙玉民越来越肯定自己所想,他赶紧给罗卓英和王耀武、李觉、韩全朴发去急电,提醒他们,鬼子的空军来了。 但是,孙玉民的通知晚了,当李觉和韩全朴收到他的预警电报时,十余架九六式中型陆上攻击机呼啸而来,几十公斤重的航弹不断命中阵地,且不说炸弹爆炸的威力如何,光那令人眩晕的爆炸声和因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就几乎已经让国军士兵无法招架,更别提那让人胆寒的机载重机枪俯冲扫射。 眼见着被围得死死的鬼子就要脱圈而逃,关键时刻七十四军的战斗力爆发了出来,施中诚的五十七师和廖龄奇的五十八师堵住了七十军和七十二军的缺口,而李天霞的五十一师则不断地压缩着包围圈,日军第三十三师团又重新被堵住了,天空上的飞机虽然还在盘旋,但是它们已经扔光了航弹,打光了机枪子弹,变成了没有丝毫攻击力的旁观者。这是七十军和七十二军用士兵的血肉之躯换回来的,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军的部队冒着天大的伤亡,死死地盯在阵地上,消耗光了鬼子飞机的弹药,七十四军未必能如此顺利地堵住缺口。 李觉和韩方朴二人都是跟随罗卓英东征西战的干将,什么时候都未曾退缩过,可是看到自己部下成营成团的被打残,他们也不禁动容了。 三十三师团的进攻受阻,甚至是被死死地围困住,而南路的日军混成二十旅团的进展就非常的顺利,占据灰埠以后,又很快地突破了锦江防线,和高安的日军第三十四师团汇聚到了一起。 鬼子的这个混成旅团之所以会推进的这么快,是因为孙玉民压根就没让部队进行抵抗,灰埠只是装模作样地抵挡了一阵,在鬼子炮兵轰击之前就弃阵地而去;锦江北岸的抵抗虽然激烈一些,但是这也是孙玉民事先安排好的,如果连他们渡河都不组织点像样的守势,鬼子肯定会怀疑的。 到了二十二日,大贺茂的日军三十四师团和迟田直三的独立混成第二十旅团,终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孙玉民为他们设下的天罗地网中。 八十一师处于第一道设置的防线上,首当其冲地遭到了疯狂的进攻。 展书堂不是没有和鬼子交过手,哪怕是鬼子的常设师团他都交锋过,原本以为凭借着手上带了好些年的这支部队,能够阻挡住敌人一时半会,可哪曾料到,大贺茂这个战争狂人,被骚扰了一月有余,早就已经压抑得要爆发了,如果不是被圆部强行镇住,他早就来寻展书堂的麻烦了。此时此刻的大贺茂和他的三十四师团,如同是嗜血恶魔闻见了血腥味一般,杀向了展书堂的八十一师,即使展书堂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这道防线,可是还是没经得住考验,最先防守阵地上的两个营守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几乎全军覆没。 展书堂红着双眼,又往阵地上添了一个团,他虽然知道这个阵地只是引诱大贺茂的一个诱饵,没有太大的防守必要,可是孙玉民让他必须坚守一天,再行撤退,展书堂只得硬着头皮往阵地上填人,即使是心疼不已,他也只得含泪而行之。 大贺茂怎么都没有想到,面前的这支中国军队会这么的有韧性,己方的进攻从早晨上一直延续到夜幕降临,损失了众多的士兵,却没能前进半步。 “大賀中将閣下は今日か休戦か、明日の砲兵連隊の野砲と山砲が来るのを待って、もう一度しっかりと教えてきたこの中国軍!”(大贺中将阁下,今日还是休战吧,等待明日炮兵联队的野炮和山炮到来,再好好教训面前的这支中国军队。)迟田直三对于大贺茂有些不理解,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了,面前的这支中国军队不是个容易捏的柿子,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部队攻击,在只有为数不多的掷弹筒和迫击炮的助力下,这种强攻只能是平白地牺牲士兵的性命。 虽然这一天的进攻造成中国军队的伤亡不小,可是投入进攻的三十四师团损失也是蛮大。 还好,死的不是自己混成二十旅团的人,既然劝不动他,就让他咎由自取吧,迟田直三只能是这样对自己说。 “遅田君,空はもう暗くなったから,私はまだ何かほかに方法があるのか?明日にしかならない。”(迟田君,天已经黑了下来,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只能等明日再说了。)大贺茂心有不甘地说道,或许是发觉这一整天的战斗给自己的部队造成了伤亡,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円部司令官は、遠藤第三飛行団に十数機の飛行機で戦闘をしたと言っていたが、どこにいたのだろうか。?あなたは私と一绪にいて、しかし一日の戦闘を目撃して、私は闻いて、あなたは1羽の鸟が空から飞ぶことを见たことがありますか?”(圆部司令官说远藤第三飞行团派出了十几架飞机来助战,可是在哪呢?迟田君,你和我在一起,可是亲眼目睹了一整天的战斗,我想问,你有没有看到过哪怕是一只鸟从天上飞过去?) 迟田直三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直白点就是在责怪远藤三郎的第三飞行团没有给予他支援。听到他的这顿牢骚,迟田心里在想,作为一个拥兵上万的中将师团长,想的不是怎么去攻破敌人防线,进展稍稍不顺,就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这种人是怎么坐上帝国陆军中将师团长的这个位置的。 心中生了这个念头后,迟田直三看大贺茂的眼神都开始带有一些鄙夷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战就战 尽管迟田直三对大贺茂有所不屑,但是他还是提醒了他一句:“大贺师団長阁下は、中国军は1日を防卫していたが、まだ再开されておらず、再戦の実力を持っている。当初は二十旅団の混成を準備していた時、私は多くの中国軍が夜戦をしていたことを聞いたので、私たちは用心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彼らを襲撃して成功させるならば、私は帝国陸軍の笑えになるだろう。”(大贺师团长阁下,中国军队虽然是防守了一天,但是仍然没有受到重创,还有再战的实力。当初筹建混成二十旅团时,我就听说了许多中国军队都善长夜战的话,所以我们一定得小心防备,如果让他们偷袭成功,你我都会成为帝国陆军的笑话。) 大贺茂这个人虽然是有些骄横,可是对于在军中有些小名气的迟田直三的话,还是能够听得进去的,他点头说道:“それは、后田君に頼んで、军队の夜の警备をして、あなたが手配しましょう。三十四師団の勇士たちは今夜は一晩ゆっくり休んで、明日は必ず前の中国軍を根こそぎに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那就拜托迟田君,部队夜晚的警卫工作,就由你来安排吧。让三十四师团的勇士们今晚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定要将前面的中国军队连根铲除。) 听到这句话,迟田直三恨得牙痒痒,他哪里会想到大贺茂无耻到这种地步,居然让自己的部队来担负夜晚的警卫,他就差没有骂出口了,可转念一想,这样其实也好,不管明天的仗打成什么样,大贺茂总不好让自己派兵助战了,像他这样子的指挥法,就算再多一个旅团,都不够他往里扔。 迟田只考虑到了中国军队会趁夜发动偷袭,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们会趁夜开溜。 守了足足一个白天,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自然不会再傻到在这个并没有什么防守价值的地方,继续往里填部队,半夜的时候,整个阵地上的部队都开始撤退,除去留下了几个机灵一点的警戒士兵外,防守阵地已经是个摆设了,临近天亮时,这几个留下的警戒士兵也从阵地上开溜了,昨日还拼死抵抗的阵地,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八十一师放弃了,当然,这一切大贺茂和迟田直三都不知道。 天一亮,部队还未开早饭,炮大贺茂就命令连夜赶到的炮兵联队开炮,105mm口径榴弹炮和山炮一开火,就明显和昨日的进攻不一样。 中国军队昨日拼死相守的阵地上,此时此刻不仅承受着鬼子重炮的轰击,而且还不断地落下迫击炮弹和掷弹筒抛出的小榴弹。 大贺茂从望远镜中看着那片让不少自己师团士兵玉碎的中国守军阵地,被完全覆盖在炮火中时,他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等容,对着身旁的迟田直三说道:“遅田君、信は信じられない。私は今一中隊の兵士を派遣すれば、この陣地を取ることができる。”(迟田君,你信不信,我现在只要派出一个中队的士兵,就可以拿下这片阵地。) 迟田直三同样在用望远镜注视着那片阵地,和大贺茂不同,他没有去关注炮击的覆盖面,只在认真地观察炮击对守军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如此大密度高强度的炮击,却似终没有看到对守军造成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太不正常了,难道对面的守军阵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迟田刚想对身边这个骄横的大贺茂说出这怀疑,却听到了他颇为得意的话语,一时竟然无法去说出这个怀疑。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怀疑,若是阵地上真的没有中国守军,那岂不是重重地在打大贺茂的脸,两人之间肯定会因此事产生隔阂。 迟田直三虽然是新编成不久地独立混成第二十旅团的旅团长,但是他一直浸淫在军界中,这点浅显的道理还是很懂的,反正扔的炮弹不是己部的,大贺茂喜欢轰炸,那就随他去,没有必要因为他三十四师团的事而和他产生隔阂,想到这里,迟田直三忍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怀疑,附和着大贺茂的话语:“想像力のない中国軍が、帝国陸軍の前進を阻止し、彼らに残されたのはただの道だけだった。大賀中将は、中国軍の孫玉民部を壊滅させただけで、あなたの高昇はもう一日になっている。”(不自量力的中国军队,胆敢阻拦帝国陆军前进步伐,留给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大贺中将,只要歼灭了中国军队孙玉民部,那您的高升就指日可待了。) 迟田的这个马屁拍得大贺茂很是舒畅,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孙玉民的十二军已经被他全数歼灭了一样,他完全没有发现,身边的迟田直三此时看他的眼神里比以往更多了一些鄙夷,更多了一些不屑。 八十一师在前面顶了一整天,孙玉民在这边也担心了一整天,他好几次都想下命令让他们撤下去,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道阵地其实不是孙玉民布置的,是当初展书堂拿下高安城时,为了给城中的部队留下一条后路,才在这里设下一道阵地。孙玉民让八十一师在这坚守一天,是想麻痹住大贺茂,让他以为十二军的部队是力战不敌才后退的,而不是一触击溃,明显是有着陷阱的。八十一师经营这道防线已经有月余,坚守一天应该不会有问题,伤亡肯定会有,但应该不会太大。 自己先前已经命令了要坚守一天,如果此时再下达撤退的命令,绝对会让展书堂误会,让他误以为自己看不起八十一师。这样一来,如果因为自己怜惜士兵,而去强行下达撤退命令的话,所得到的结果就会是既没有达到麻痹敌人的效果,还会让展书堂产生误会。想到了这些,孙玉民只得无奈地在一旁担心着,而没有做出什么改变,直到展书堂发来电报,说他所部已经安全撤出阵地,脱离了战场,孙玉民才长舒了一口气。 站在被轻松突破的守军的阵地上,大贺茂傻眼了,阵地上除了炮弹炸的到处是坑坑洼洼外,连一具守军的尸体都没有看到,这说明什么?说明轰炸的时候,这就是一个空无一人的被放弃了的阵地。 和迟田不同,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昨日还在拼死苦战的守军,居然会一夜之间溜得一干二净。 “くそ、実に不器用で、无駄な私はこんなに多くの炮弾を使って、爆発したのは谁もいない陣地です。”(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枉费我用了这么多的炮弹,炸的却是空无一人的阵地。)大贺气急败坏地说道,或许是自己都感觉到错在自己,他难得没有骂人。 迟田直三眉头紧锁,他没有回应大贺茂的话,因为他的心里开始有了些许不安,面前的这个阵地充分地说明,对方那个号称“战神”的人和他所掌管的中国军队,不是那么容对付的,或许这一次和他的交手,会给自己会给身边这个骄横的大贺茂一个深刻地教训。 他虽然感觉到了面前的这支中国军队和以往所接触的中国军队不一样,也想到了会面临一场苦战,可是他还是没有算计到,这一战的结果会是这么地残酷。 攻占了八十一师在泗水东岸泗溪附近的阵地后,大贺茂第34师团又采取锥形突入之战术,集中大炮十余门轰击泗水西岸唐、港西罗地区。这一片地区本是孙玉民让一三九师事先设置的伏击阵地,可明显的,这个伏击阵地早就被一三九师隐藏着的那个“叛军”出卖给了日军。大贺茂所部的十余门榴弹炮和十余门山炮野炮不断地轰炸这一片的伏击阵地,天下甚至还出现了九架飞机,航弹和炮弹精确地落在这一片阵地上,让已经进入伏击阵地的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的部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好这两个师没有把所有的部队全部投进去,否则孙玉民哭都哭不出来。他当即命令,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放弃阵地,放弃原有作战计划,全线撤退。随着阵地被摧毁以及八十一师部队和一三九师部队的撤退,大贺茂第三十四师团遂乘机分由档口、港西罗强渡泗水。王恒亲自率部的一三九师四一七团,充当着两个师撤退的后卫任务,奋勇堵塞缺口,激战至晚上,敌军大队拥至致塘坎附近,不得已才放弃了阵地。后卫部队阵地被突破后,让展书堂开始有些紧张,从十五日鬼子开始攻击高安城,到今日为止刚刚好七日,孙玉民事先拟定的作战计划被迫一改再改,八十一师和一三九的伤亡都不小,打了这么些天的仗,还看不到一点点胜利的曙光,这难免不会让作战部队的军官心中没底,同样的也会让基层官兵的士气低沉。王恒率所部四一七团从泗水西岸退却后,于21日午夜转移于白矛山、莘树下、苛舍之线与史中华率领的四二二团、四二三团汇合在了一起,跟展书堂八十一师所在的潘家桥、云头山、磊家山的斜交阵地,及石拱桥、下坡桥徐楼的预备阵地相衔接在了一起,以确保上高城的安然无恙。 孙玉民也清楚,如果此一战不能打出十二军的威风,那么自己以前所攒下的那点虚名,攒下来的那点威严,恐怕会丧失得一干二净。所以对于他来说,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事,十二军能不能和十八军、七十四军那般威名远扬,此一战是关键中的关键。 近一周的时间都没有收到什么好的消息,不仅跟随着孙玉民的军部参谋干事的情绪低落,连电讯室的这帮子丫头女人都没了往日的吵闹,压抑的情绪在整个指挥部里蔓延着。 邓东平提醒了孙玉民几次,问是不是要对大家伙说点什么,或者是干脆动个员之类的,调动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可这个提议被孙玉民拒绝了,他这样回应邓东平:“每个人都像是根弹簧,越被压到极限,爆发出来的力量就越大。大贺茂之所以比别的鬼子凶狠,是因为近一个月的压抑,早就已经达到了他所能忍受的极限。而此时此刻的我们,同样也是如此,我不需要对大家讲那些能令人热血澎湃的话,因为我深信我的部队,反弹出来的力量,将会远远超过大贺茂的第三十四师团。不就是打仗吗?不就是硬碰硬吗?不就是刚正面吗?谁怕谁!战就战!” 或许是他们之间的谈话传进了指挥部这些人的耳中,这里的气氛明显地好了很多。又或许是气氛好了很多的缘故,电讯室里开始慢慢地有了些好消息传出来。 首先传出来的好消息就是赵雷不负重望,把一三九师的那个内鬼给揪了出来。 这个人是一三九师电讯室的一个中尉收发员,李兆瑛时期他就已经在电讯室了,本来是军统安插在一三九师的一个特务,可是不经意间陷入了日本女间谍的陷阱里,跌在那个女人的温柔乡里不可自拔。 那个女间谍很显得在他身上下血本,不仅付出了自己身体作为代价,还给了他不少的钱财,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是他每天花天酒地,都花不完这些钱,而且他每提供一个有价值的军事情报,这些钱的数字还在往上涨。 贪婪和好色,蒙蔽住了这个中尉收发员的眼睛,也蒙蔽住了他的良心,更加使他忘记了自己是个中国人,忘却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是中国人的事实。 当他再次把部队动向的情报偷发出去时,被赵雷带着人和王恒、史中华一起把他给抓了个正着。 内鬼被抓的消息传来后,指挥部里一片欢腾,孙玉民也打心底里赞叹赵雷的工作能力,他有想到过这个人会被赵雷逮出来,可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内鬼一除,自己的部队不再暴露在鬼子的眼皮底下,对于后续的作战太过于重要了,原本孙玉民打算哪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鬼子掌握,他也要强行发动对三十四师团的进攻,现在好了,不用担心自己的部署还未实施,就被鬼子针对了,消灭鬼子第三十四师团的机会已经来临,孙玉民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第三百四十六章 飞机 三月二十二日,尾随着王恒部而至的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岩永支队首先进入了孙玉民精心设下的伏击圈。 最先和岩永部发生交火的还是王恒的417团,和大贺茂一样,身为少将旅团长的岩永也是个骄横的家伙,在他的眼里,被打的“落荒而逃”的中国军队的抵抗只是“垂死挣扎”,根本就无法抵挡他前进的步伐。 所以从交火伊始,岩永就照搬了大贺茂的战术:强攻。 王恒的四一七团几乎是和岩永支队前后脚到达的,但是史中华率领的两个团早就已经把防守阵地构筑好,岂有那么容易被攻下的,而且一三九师的阵地不仅和八十一师的阵地相接,后面还有着预备阵地,别说一个小小的岩永支队了,这可是孙玉民为大贺茂第三十四师团选定的葬身之地。 眼看着鬼子大部队一步步掉进自己精心布置的大口袋里,孙玉民的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也多了些笑容。他的一举一动直接影响着指挥部里的人,原先的那些压抑的情绪,本就被不时传来的好消息消散了一些,现在再加上孙玉民的好心情,自然那些所谓的“负面情绪”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可是,没等到孙玉民高兴太久,罗卓英发来的一封电文,又让孙玉民的眉头锁了起来。 罗卓英在电文上告知孙玉民,原本被七十军、七十二军、七十四军围困在上富、甘坊、苦竹坳之间山地的日军樱井省三部第33师团,双方激战数日后,第33师团虽然受到重大伤亡,但是在日军飞机的协助下,最终还是突了出去,返回到了奉新一带。 这个情况是孙玉民完全没有料到的,以他先前的设想,别说有七十军和七十二军的协助了,光王耀武的七十四军都足以吃掉这支日军三流师团。千算万算,偏偏遗漏了鬼子的飞机,国军太缺少防空武器了,连七十四军这样的王牌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的部队呢。罗卓英在电文上提醒孙玉民,一定要小心鬼子的飞机,他举了个例子,接替李天霞出任师长的余程万所部57师,这可是一支战功显赫的铁军,将士们不畏不英勇,可是在鬼子飞机面前,还是显得太过于弱小,付出了不小伤亡后,还是没封住口子,让樱井省三和他的三十三师团得以全身而退。 “军座,罗长官他们也尽力了,虽然没有歼灭掉鬼子三十三师团,可至少是把他们打回去了,暂时对我军构不成威胁。”邓东平在一旁宽慰着孙玉民,他以为孙玉民对于动用四个军的兵力,都没吃掉鬼子的一个三流师团而耿耿于怀。 看到孙玉民没回应他,邓东平又说道:“这件事情,听说薛代司令长官也责备过了罗长官,连陈司令长官都亲自致电罗长官过问此事,他压力已经很大,如果我们还去纠结于此事,恐怕会让罗长官寒心,毕竟他对咱们还是不错的,你说对吗?军座。”邓东平满心以为孙玉民是在为三十三师团的逃脱而沉默,才说了这么一大段的话,可压根就没说到点子上。 孙玉民怎么可能会去怨恨,且不说他受过罗卓英的恩惠,更何况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罗卓英就会被老蒋亲自点将,接替未到任的卫立煌担任中国远征军的总司令,当时他的摩下的名将可不比现在担任九战区前敌总指挥的少,像杜聿明、戴安澜、廖耀湘、甘丽初、彭璧生、吕国铨、陈勉吾、张轸、孙立人、刘伯龙、马维骥、李志鹏等一批国军名将都在他的节制之下,虽然在1942年底他因为和远征军总参谋长史迪威将军的不可调和的矛盾被调回了中国,但是仍不影响他在老蒋心中和军队中的地位。虽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可是由此可以看出薛岳其实是不太能够对罗卓英产生太大的影响,更别谈薛疯子会去责备他,抛开他们二人都是广东同乡在外不说,薛岳敢把陈诚土木系的人怎么样?他自己头上的那个九战区代司令长官的那个代字都尚未去掉,陈诚才是九战区真正名义上的司令长官。 “东平,你多虑了,我既没有怨责罗长官他们未歼灭鬼子的三十三师团,更不会担心罗长官会受到上峰的责罚。我只是在考虑,怎么对付鬼子的飞机,可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听到邓东平说的第二段话后,孙玉民不得不回应了他,如果不把自己心中所想讲出来,恐怕整个指挥部的人都会随着自己情绪的低落而低落。 “军座,我有个想法,你听听可行不可行?” “说出来听听。”孙玉民正头痛怎么对付鬼子的飞机,听到有办法,这真是瞌睡时有人送枕头。 “军座,虽然我对鬼子的飞机了解很少,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个现象。”邓东平说道:“那就是它们和鬼子步兵一样,不擅夜战,我几乎从未听说过,有哪支国军部队在晚上被轰炸过,您看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一点?” 邓东平的话让孙玉民犹同醍醐灌顶,让他一下子醒悟过来。 他先前只一门心思地想如何防范鬼子的飞机,完全没有往如何避开鬼子飞机这方面去考虑。 二战时期的空军完全不能像后世一样能够昼夜出动,就连扔航弹都靠的是飞行员的肉眼和经验感觉。而且飞行的速度也算不上特别快,南昌周边并没有日军的机场,离这边最近的鬼子军用机场都远在江苏,除非是事先拟定好了作战计划,否则这边发生大规模交战时,就算它们马上起飞过来支援,那也得是几个小时之后了,所以如果要对付鬼子三十四师团的话,并非就一定会遭到鬼子空军的打击。 “东平,你的这个发现可帮大忙了。”孙玉民难得的夸奖了一句,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可是人的思维一旦钻进死胡同,那一时半会真的会想不到。要不怎么会有“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这一说呢。 虽然说想到了如何避开鬼子飞机攻击日军的办法,可是眼前还至少得忍受一天鬼子的攻击和飞机轰炸。别小看这短短的一天,想要守住这一天,那可是真的要往里面填人命的,如若鬼子的第三十四师团离已经在攻击一三九师阵地的前部距离太过于远的话,说不定得还要多忍一天。 这一天不是孙玉民不能等,而是要等这一天的话,部队又会多增加不少伤亡,如果此战真把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拼光了,那么就算打赢了这场仗,那他也不会有胜利的快感。 还好,从吴林生那边汇总过来的侦察情报来看,大贺茂的部队一直在加速往前推进,毕竟他也不放心把岩永支队远远地放在前头。 除去这一个利好消息外,罗卓英也发来了封令孙玉民兴奋的电报,他派出了七十四军过来上高助战。 其实罗卓英把七十四军王耀武派过来,是有些小心思的,这牵扯到了土木系和何应钦系之间的矛盾。围攻三十三师团,伤亡最大出力也不小的七十军和七十二军功劳没捞着,全让七十四军给抢得精光,却把放跑三十三师团的大黑锅给背上了,这让作为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的罗卓英很不爽,你七十四军不是很能打吗?那好,去帮着孙玉民打大贺茂吧。打赢了算是帮着孙玉民了,分点功劳也就算了;假若打输了,凭孙玉民这个人精,不把所有责任全推到王耀武身上才怪。何应钦虽然深受老蒋信任,可若真和陈布雷翻脸,他未必占得了多大上风,而且这边还有一个能和他分庭抗礼的陈诚呢。 罗卓英的心思孙玉民自然不会知晓,他也根本就没往这上面去想,王耀武的七十四军要来,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外围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日军攻击。 没有出乎预料,正在苦守日军进攻的一三九师阵地遭到了鬼子飞机疯狂的轰炸,四一七团在泗溪断后时就已经受到损伤,被这一通轰炸过后,伤亡更是惨重。岩永没有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指挥着近一个大队的步兵气势汹汹地分头攻击着一三九师的阵地。四一七团已经明显顶不住这波攻击,连王恒本人都负了轻伤,但他并没有撤下去,亲自操控着一挺捷克式机枪,扫射着呈散兵线摸上来的鬼子。 还好史中华把作为预备队的四二三团给派了上来,才打退鬼子的这波进攻。 看着自己的四一七团这么大的损失时,已经负了伤的王恒伤痛不已,甚至有了想去军部质问孙玉民的念头,战斗打成这样,为什么他还不派人增援,难道是想把一三九师给拼光吗? 史中华让四二三团替换下了伤亡惨重的四一七团和四二二团,可让王恒没有想到的是,他包扎好伤口后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天空中又传来了飞机发动机的声音。 这可把王恒吓得大惊失色,先前的轰炸就已经让一三九师损失惨重,如果再来一波,那估计得把刚从阵地上撤下来的四一七团和四二二团重新投上去,否则四二三团根本就不可能顶住。 正在他焦急地抬头望天时,电讯主任跑着送来了一封电文。 电文是孙玉民发来的,内容很短,只有四个字:守至傍晚。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对王恒来说,可是比救命良药来得还要及时,虽然不清楚军座说的守至傍晚是撤还是攻,但他至少知道了,不用再往阵地上填人命了。 前波飞机轰炸时留下了不少弹坑,这成了四二三团将士躲避航弹的最佳场所,毕竟是两颗航弹落到同一个弹坑的机率太小太小了。 可尽管如此,那一枚枚几十公斤重的航弹落到阵地上,所产生的爆炸威力真不是人的血肉之躯所能承受住的。别说身处在爆炸杀伤范围之内,就连地面的剧烈震动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都可以把人的五脏六腑震个粉碎。所以其实很多士兵并不是被炸死,而是震死的。就像后世的大部分火灾现场一样,被烧死的人绝不算多,但是被烟熏死的人很多。 如果换作以前的一三九师,经历了两波次如此疯狂的轰炸,早就放弃阵地逃之夭夭了。可现在即使是受到了如此大的重创,不管是先前的四一七团、四二二团,还是现在的四二三团,都没有往后退过半步。什么是改变?这就是改变!十八军和七十四军之所以能成为铁军,能成为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就是因为他们上至将军下到士兵,都有一颗视死如归的心。现在的一三九师也正往这上面靠,八十一师亦是如此,整个十二军亦是如此,按罗卓英的话来说,上峰如此重视十二军,如果孙玉民没有把十二军带成不亚于十八军和七十四军的王牌部队,那就枉费了上峰的一番苦心。 轰炸过后,鬼子飞机又炫耀式地俯冲扫射,这让底下的四二三团将士们恨得直咬牙,有几个机枪手操起捷克式对着俯冲而来的敌机扫射着,可是他们不懂得提前量这个词,怎么可能击中得了飞机。没打中飞机不说,还引来了鬼子飞机的疯狂扫射,几个人都被俯冲而至的机载机枪打得粉碎。 史中华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特别是看到鬼子飞行员在明明已经打光子弹,却仍然还继续俯冲下来,拉升时炫耀式地抖动翅膀,故意把绘在机身上的鲜红的鬼子旗展露给中国守军,更加地让史中华怒不可遏,他捡起一挺捷克式,冲出了阵地,站在一个土坡上朝着这些不可一世的鬼子飞机疯狂的嘶吼着射击着,可却了看到它们渐渐消失在天际的影子外,再也起不到什么别的作用。 飞机刚走,鬼子的步兵又接着往阵地上摸来,这似乎是成了鬼子进攻的固定套路,可偏偏就是这个套路,中国军队还拿他们无可奈何。 鬼子常用战术是炮兵先轰,炮兵轰完步兵冲,一波就能击穿国军的防线。和现在换成飞机炸,飞机炸完步兵冲,明明飞机比火炮的威力更大,可是打了一天,却依然没有拿下这批中国守军,这让岩永有些恼火,所以这波进攻,他多派了一个中队,他想赶在天黑前拿下,让手下的士兵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第三百四十七章 火炮 阵地上的四二三团,虽然损失程度没有四一七、四二二团大,但是以一团之力去防守原本两个团的防线,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己方的防守兵力减少了,而进攻的鬼子兵力增加了,这一减一增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但实际上来说已经是个天大的差别了。 史中华在一三九师时就不受师长李兆英的待见,更不用提行使军长之职的李竟容了,他在这两个人的眼中简直就是个透明人。得不到上司的重用,手无实权自然就得不到下属的尊崇,虽然每天都很清闲,但却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一三九师划归十二军管辖后,李竟容和李兆瑛带走了不少人,他自然不会被带走,作为副师长,部队交由了他来指挥,率领一三九师归建的那些日子他真的很舒服,这就是他所想要的,这就是他所期盼的。 原本以为自己熬出了头,到了十二军,这个一三九师师长的位置非他莫属,可没想到任命职务时,他仍然是个副师长,而原本是他下属的王恒却一跃而上,成为了他的平级。 王恒虽然很失望,可是他并没有自抛自弃,依然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师长是军长兼的,自然不会长时间的在这,自己名义上虽然是个副师长,行使的却是师长之职,而且军长并没有限制过自己什么,这和李兆瑛、李竟容时期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史中华是个好面子的人,泗溪边上的阻击和前半天的强守,已经让另一个副师长大出了风头,如果自己连敌人的一波进攻都没有抵挡住,那岂不是丢脸丢到没法见人。 所以,即使是自己和阵地上的将士已然快顶不住了,他还是没有向撤下去的王恒求救,不仅如此,史中华还下了死命令,让全团和阵地共存亡。 这并不是说史中华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自己的脸面而下的命令,就算是有掺杂着一点点这方面的因素,但绝对不是他不求援的原因。他之所以没有要求王恒带着撤下去的两个团前来增援,一是因为四一七和四二二团本身伤亡就已经很惨重,他们撤下去的时间才那么一会儿,史中华不忍心让他们重新再上来;二是因为天很快就要黑了,鬼子的这波进攻肯定是今日的最后一波,只要顶过去,一三九师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四二三团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和毅力,可是还是没有用,鬼子已经冲了上来,近得史中华都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端着带刺刀的三八大盖的鬼子兵的面容。这还是亏得他身边的火力强大,有着一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像稍远的一些阵地上,鬼子兵已经冲进了战壕,双方都已经开始了肉搏战。 一股热血直往史中华脑袋里窜,他知道自己犯错了,不该太过于托大,以为凭着四二三团能牢牢守住这片阵地,他忽视了战线的长度,用一团兵力守两团阵地,把兵力拉得太散,火力完全压制不住敌人。现在,鬼子已经冲上来了,史中华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阵地不能在我手上丢。他扔下了子弹已经打光的捷克式,从腰间枪盒里掏出了手枪,一把“花口撸子”这款七发弹容量的勃朗宁m1910手枪是国军营级以上军官的标配。把手枪交给左手后,史中华又捡起了一把中正式步枪,它的原主人现在正躺在血泊中,史中华取下插在这具国军尸体绑腿上的刺刀,精准地卡在枪口下的卡槽里,对着身边的军官士兵喊道:“弟兄们,杀身成仁的时候到了,跟着我一起杀鬼子呀。” 可就在这个时候,前后左右都响起了猛烈地枪声,而且都是他所熟悉的声音:捷克式和中正式。 岩永从望远镜中看到部队冲上了守军阵地时,嘴都笑歪了,对着身边的几个军官大发厥词:“この中国軍は強い力を持っているが、帝国陸軍の相手ではなく、ここを攻め落とした。明日师団长阁下の大队を待たずに、私たちは、中国军の孙玉民部の指导部を杀すことができて、この中国人に戦神に宣伝されている人を捕捕することができます。”(这支中国军队虽然很坚韧,可还不是帝国陆军的对手,攻下了这里,上高城就垂手可得。我看不用等到明天师团长阁下的大部队来,咱们岩永支队就能捣毁中国军队孙玉民部的指挥部,活捉这个被中国人鼓吹为战神的人。) 可他的笑声还没停下时,战情突然急剧变化,先是听到守军阵地爆发出激烈的枪声,接着就看到原本已经冲上阵地上的士兵们,不要命地开始往下跑。 岩永此时此刻本来还在笑,嘴巴张得大大的,看到这种情况后,惊讶得嘴更加闭不上了。 “まさか。?”(怎么会这样?)他在问着自己,手中的望远镜又被举了起来,透过镜片,他清楚地看到,原本倒在地上的已经残破不堪地青天白日旗又飘扬了起来,在这面旗帜下,几个中国士兵正在忙碌着,似乎是在固定着它。而更多的中国士兵,站在阵地上方,不断地朝着溃退的自己旅团的士兵开着枪。 “兵を引き取って,部隊を後方に引き入れなさい!今日は攻め続けるのではなく、明日師団長阁下は炮兵队を持って来て、ここの中国军を片付けています。”(收兵吧,让部队往后撤两华里!今日是无法继续进攻了,等明天师团长阁下带着炮兵联队来,再好好收拾收拾这里的中国军队。)岩永无奈地对身边的参谋下达了命令,他选择性地遗忘了刚刚才说过的要活捉孙玉民的大话。 岩永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后退两里路,又派出警戒,自己和部队就能安心度过这一夜。就算被他攻击了一整天的一三九师无力发动袭击,那能代表着孙玉民手中没有能发动进攻的部队吗?当然不是,以逸待劳的新三十四师,孙玉民手下的这支以霍山独立支队为班底组建的师,可是早就跃跃欲试了,特别是董文彬的炮团和全副美式装备的七团,就像是一月没见血腥味的猛虎,就等着孙玉民打开关着他们的“笼子”。 吴林生把大贺茂所部已经完全进入到董文彬火炮射程的消息传来后,孙玉民当即就下达了让李铁胆带着一团和二团去封堵住口子的命令。 傻熊作为跟随孙玉民身边许久的老人,在二十师时就已经是旅长了,由他亲自率领着两个团去担负这个最为艰巨的任务,再加上李天喜和黄伟的一旁协助,应该不会让大贺茂跑掉。 部队一直处于准备中,所以孙玉民下达完命令后,就一直在指挥部里等待消息。 今夜注定是无眠的,不光是孙玉民,整个十二军参战的三个师亦都会如此。 消息一个个接踵而来,先是大贺茂的三十四师团各部停止了前进,开始扎营准备休息,他们所处位置的坐标信息很快就被送到了董文彬的手里;然后没过多久,李铁胆率领的新三十四师一团二团完成了堵口的布置。 发动攻击的时机已然成熟,邓东平拿起了临时指挥部里的电话,炮团和七团的电话早就已经接通,董文彬和戴存祥俩人亲自握着话筒,等待着孙玉民的命令。 这一仗的作战计划先是因为天气原因不得已作出调整,后来又因为内奸作出调整,最后又因为鬼子的飞机作出调整。现在,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了,不管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十二军绝对会因此仗名声大震,和鬼子打了这么久的仗,有谁听说过,以一军三师之力,就敢合围鬼子一个师团的?孙玉民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个。 孙玉民没有接过邓东平手中的电话听筒,反而是缓缓走到了临时指挥部的门口,他深遂的目光,穿过外面忙碌着的警卫团士兵,透过已经黑透的夜空,他似乎是看见了淞沪战役罗店战场上的血雨腥风;似乎是看到了南京下关的惨状和被染红了的长江水;似乎是看到了因花园口决堤而流离失所的数十万逃荒的灾民。谁会想到,以往只有被动挨打的中国军队,也会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谁会想到,从来只以孱弱面目示人的中国军队,居然会对一整支日军师团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孙玉民的作战计划罗卓英清楚,所以此时的他在自己的指挥部里也是坐立难安,在等待着上高的战况汇报,他此刻的紧张丝毫不亚于当事人孙玉民。 远在长沙的九战区司令部里,薛岳静静地站在军事地图前,他并不知道,江西西部的上高城即将发生一场让整个九战区引以为豪的战斗,可是作为战区最高指挥官,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寻常,和罗卓英一样,他也在等待着上高方向的战报。 指挥部门口的孙玉民深吸了一口气,他扣上了军装衣领上的扣子,然后返身走了回来,刚毅地接过了邓东平手中的听筒,对着电话冷静地吐出了几口字:“我命令,攻击开始!” 随着孙玉民的这道命令,早已校定了诸元的董文彬炮团的十门105mm口径m3榴弹炮,和二十门75mm口径m1山炮,开始了在中国战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声轰鸣。 孙玉民的指挥部虽然离炮兵阵地很远,但是他依然能听见依次射发的轰鸣声,站在指挥部门口,还能看到团团火光从夜幕中划过,朝着远方坠落。 大贺茂和迟田直三俩正在帐篷里观看着地图,忽然间听到奇怪的破空声音,俩人惊得同时冲出了帐篷,作为行军打仗多年的高级军官,他们自然知道这是大口径炮弹发出来的声音。 现在炮兵联队是在休息中,这些大口径的炮弹肯定不会是己方所发射,而且从声音上来听,就是冲着这边而来。 这意味着什么,就算是头猪大概都明白了。 天黑并不是太久,鬼子兵们自然还没有睡觉,这么大的声响怎么可能会听不到,有经验的鬼子老兵们首先就去找低洼处,找有遮挡的地方,而没有经历过被炸滋味的鬼子兵还傻呆呆地看着远处飞来的那些火光。 “将军閣下、隠れてください。これは中国军の炮撃です。”几个鬼子参谋看到大贺茂和迟田直三站在帐篷门口时,把他们几个都吓坏了,都跑了过来劝止。 “これは敵の砲撃だとわかったが、これらの砲弾はここには落ちない。”(我知道这是敌人的炮击,但是这些炮弹不会落在这里。)大贺茂没说话,也没有挪动地方,只呆呆地看着急速而来的火团,迟田直三则回了这几个参谋一句,他们俩都已经看出来、听出来了,这些炮弹的目标虽然是三十四师团,但是并不会落在这一块,而是朝着炮兵联队扎营的地方而去。 大贺茂之所以不出声,是他知道,被空中的这些炮弹轰击过后,自己的炮兵联队损失肯定不小,说不定会一下子就失去战斗力。他不敢相像,一旦自己没有炮兵,这场仗该怎么打。难道去靠第三飞行团,靠远藤三郎那个怯战派? 大贺茂知道,中国军队的炮击肯定不会只有一轮,如果炮兵联队不能够在炮火中逃出生天的话,那这场仗就输了一半了。 作为美军在二战中使用的主要的几种火炮之一,105mm口径m3榴弹炮虽然没有两种口径m1榴弹炮那么大的名气,可是对付小鬼子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十门m3榴弹炮和二十门75mm口径m1山炮,所能营造出来的气势和造成的伤害,可不是鬼子一个炮兵联队那六至八门125mm口径榴弹炮,所能够打出来的,虽然口径稍小一些,但是威力和数量完全压过去了。鬼子也有山炮和野炮,可是毫无防备之下,哪里有反手之力。第一轮炮弹才刚刚落到鬼子炮兵营地,爆炸腾起的火光还未消失,天空中又有着炮弹袭来,目标还是同一个地方:炮兵联队的营地。 先前大贺茂在帐篷里看地图时,还义气风发,和迟田直三说着明日就要攻破上高城,击溃中国军队孙玉民部十二军,可现在,自己的炮兵居然会遭到对方的''炮袭,而且还是大口径榴弹炮,这让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听着不远处石破天惊的爆炸声,大贺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尔后忽然间他又把眼睛睁开,眼珠子都快要突出来,恶狠狠地吼叫着:“孙玉民、私はあなたの皮を剥いて、あなたの肉を食べました!”(孙玉民,我要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第三百四十八章 坦克 炮击算得了什么,孙玉民给大贺茂和他的第三十四师团精心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会儿才刚刚开始呢。 鬼子炮兵联队的宿营地被轰炸了十来分钟后,国军炮火终于换了个目标,开始轰击其他部队的宿营地,有了近十分钟的时间反应,炮击给鬼子造成的伤害自然会减少很多。 尽管炮击已经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始终没停过,这一片地方轰击几分钟以后,稍稍停歇又开始轰击另一片区域,就好像这些炮弹是不要钱一样。 大贺茂和迟田直三被一群参谋和士兵簇拥着,躲在一个山坡后面,听着时而这边时而那边的爆炸,都显得无可奈何。 己方的炮兵几乎丧失了战斗力,而空军在晚上无法过来助战,就算自己派出寻找中国炮兵的部队能够很快找到他们的所在,但若想摧毁它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原因很简单,中国军队敢明目张胆地开炮,肯定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说不定还设下了圈套,就等着自己派人去钻呢。大贺茂虽然很骄横,但他不蠢,肯定不会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炮击持续了大半个钟,可万幸并没有炮弹落到大贺茂他们宿营的这一片,这并不是大贺茂和迟田直三他们走了狗屎运,而是因为吴林生手下的这些侦察兵们并未探到这里,也确实是,鬼子师团指挥部所在,哪有那么容易被侦察到的。 炮声终于停止了,大贺茂也松了口气,和迟田直三从坡后走出来后,嘴里酸溜溜地说道:“孙玉民の部队がこのように猛烈に炮火を放つのは、土肥原君が北でこの人の大きな损をしたのだろう。”(想不到孙玉民的部队会有如此猛烈的炮火,难怪土肥原君会在北方吃了这个人的大亏。) “そうですね。私も中国軍の中にこんなにたくさんの火柱を持った部隊があるとは思いませんでした。この孫玉民たちは、本当に慎重に注意しましょう。”(是呀,我也没有想到中国军队里面会有一支拥有这么多火炮的部队,这个孙玉民咱们真的要小心谨慎一点才行。)迟田直三回应着,他被这通炮击震惊到了,作为一个老军人,他很清楚,如果只有自己的旅团,那决计不是面前这支中国军队的对手。 二人各自命令了自己的参谋去统计所部的损失,然后耷拉着脑袋往着帐篷走去,俩人都选择了默不出声,显然还未从被中国军队炮击过的惊骇中缓过神来。 可还未进门,忽然间又听到了一大片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很熟悉,就和重炮榴弹破空的声音一样,这种声音他们也非常熟悉:是引擎发动机的声音。 这由远至近的发动机声,低沉压抑厚重,明显不是汽车引擎所能发出的。 如果不是汽车的,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坦克车。 第三十四师团是个乙种师团,不像第六师团那样的常设师团,他们全师团总共才配置了六辆坦克车,而且是被中国军队笑称为“豆战车”的九四式轻型坦克。混成第二十旅团是个新组建的旅团,就根本不用提了,别说坦克车,连重炮都没有一门。这一个师团和一个旅团总共六辆轻装甲的坦克,是不可能营造出这一大片的声势的。 既然不是己方的坦克,那么问题来了,这声音是什么?难不成刚刚用重炮轰击的中国军队,还会拥有坦克车? 这个疑问在大贺茂心里刚一产生,就看到警卫部队的指挥官狼狈不堪地跑来,嘴里还在惊恐地叫着:“師団長、師団長、戦車、タンク、中国人の戦車。”(师团长,师团长,坦克,坦克,中国人的坦克。) 大贺茂以为自己听错了,连问了几句:“なんですか。?何言ってるの?”(什么?你说的什么?) “中国軍の戦車。”(中国军队的坦克。) 大贺茂终于听清楚警卫部队指挥官的话,和迟田直三一样,他被惊呆了。 坦克车!有着坦克车的中国军队!这支中国军队居然会有坦克车!先前的重型火炮都已经让他很讶异了,现在还冒出来坦克车,震惊两个字已经不能表达大贺茂和迟田直三的内心,两个人都傻眼了。 “彼らにはどのくらいのタンクがありますか。?”(他们有多少坦克?)还是迟田直三最先反应过来,见警卫部队指挥官摇着头,他又继续问道:“中国人の戦車部隊はこっちへ来たのか?”(中国人的坦克部队是往这边来了吗?) “いいえ、彼らはこちらに気づかなかった。”(没有,他们没有发现这边。) 这可能是大贺茂和迟田直三在这个晚上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或许是他们俩命不该绝,先前的炮击绕开了他们,这会坦克部队突击也忽略了他们,这狗屎运好的不能再好了。 ………… 史中华都已经作好了战死的准备了,因为自己的托大,让鬼子攻上了阵地。正当他组织士兵要和冲上来的鬼子兵肉搏时,前后左右都响起了熟悉的枪声。他细一观察,发现不仅王恒带着四一七和四二二团残部上来援助了,连没怎么遭到攻击的八十一师也派出了一个团前来帮忙,被三方一夹击,冲上一三九师阵地的鬼子很快就被肃清。 杀掉最后一个不愿举枪投降的鬼子兵后,史中华瘫坐在了战壕里,扣扣索索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和火柴,可连着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地点上,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显然还心有余悸,最后还是王恒过去替他点上了香烟,顺便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根,挨着他旁边也坐了下来。 一三九师这一天守的太苦了,唯一的三个团都被打残了,原本在孙玉民的作战计划中,一三九师的任务是最轻的,后来随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调整,一三九师承担的居然超过了先前的作战主力八十一师,这是史中华和王恒万万没有想到的。 “谢谢你了,兄弟,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要成一三九师的罪人了。”史中华深吸了一口烟,对着身旁的王恒说道。 “既然把我当兄弟,那就不要说谢谢二字,更何况我们是一个师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谈感谢二字呢。” 王恒也是个老烟枪,这倒很对史中华的胃口,他笑了他笑,拍了下王恒的肩膀,说道:“好兄弟!” 王恒回应了一个笑脸,说道:“这次咱们欠下八十一师一个大人情,虽然说展师长是副军长,是我们的上司,可这份情咱们的报答,你说对吗?” “嗯,如果咱们能活下来,这个情份必须还上。”史中华显得有些悲观,孙玉民的电报他没看到,他以为一三九师明天还得继续死守这块几乎已经被血染透的阵地。 “咱们肯定能活下来的。”王恒笑着说道:“天就要黑了,鬼子肯定不会再发动进攻了。” “明天呢?今天熬过去了,明天咱们还能顶得住吗?”史中华也笑了,不过他的笑是苦笑。 “军座先前就已经发来电报,说只要我们守到天黑,咱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王恒的话犹同一针兴奋剂,让灰头土脸的史中华一下高兴起来,他连忙询问:“真的吗?军座什么时候发来的电报?他还说了什么?” “鬼子最后一波进攻前,”王恒深吸了一口烟后,将烟屁股扔到了脚下,揉了两脚说道:“放心吧,军座不会把我们给忘记的,虽然命令上只让我们守到天黑,但是我想他肯定有对付鬼子的办法,说不定今天晚上这场战事就有结果了。” 王恒的话还未落音,就听到通信员远远地叫着副师长,俩人的眼光都被他的喊声所吸引过去。 “两位副师长,军长命令,让我部作好反击准备。”通信员估计是以百米冲刺地速度从临时师指挥部跑来的,否则不会喘得那么厉害。 史中华从通信员手中接过了电报,可天已经黑了,哪能看清楚字,让边上的士兵燃起了一根火柴,借着微弱的光芒才看清这封短短的电文。 这封电文上只说了要准备反击,既没有说什么时候反击,也没有约定反击开始的信号,这让史中华有些不明白,想去询问王恒时,却见他和一个陌生军官在寒喧着。 史中华走了过去,那个陌生军官连忙跟他打招呼,如果不是在战场上,这个军官应该会向他敬礼。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八十一师的王团长,这位是我们一三九师史副师长。”王恒替双方介绍着,收到了孙玉民发来的电文,得知要反攻的消息后,他显得比先前要兴奋很多。 八十一师的这个王姓团长只稍稍寒喧了两句就走了,他刚刚在这也听到了即将要反攻的消息,哪里还呆得住。 从收到电报起,到听到第一声炮击响声,这中间间隔的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对于史中华和王恒来说,简直就是煎熬,他们不知道反攻的时间,不知道反攻的方式,甚至不知道反攻的地点和部队,唯一知道的就是即将反攻。 当黑暗中数十个火团出现在空中时,他们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时,他们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炮击的不是他们阵前不远的鬼子,而是远的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的地方,难道说那里的鬼子比眼前的还多? ………… 戴存祥穿着士兵服,提着m1卡宾枪,紧紧地跟在一辆坦克车后面,他的身边则是一群紧张的士兵们。他已经贵为副师长兼团长,这种突袭虽然有坦克作掩护,但其实也还是危险的,如果他出事了,那七团上下还有脸见人吗?几个营长首先就不干,可始终没能阻止他,只得让一群士兵将他护在了中间。 戴存祥本来就是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把他护在了中间,还叫他如何打仗,可是他发火都没用,这些士兵仍是把他拥在了中间,他此时此刻才明白孙玉民的“痛苦”,想当年孙玉民就是因为连着几次“享受这种待遇”,才失去了亲上战场的兴趣。 七团和坦克车只合练过两次,就被派上了战场,还好因为这是第一仗,教他们战术的美国教官都亲自驾着坦克上到了战场,这多少让戴存祥心里有些底气,否则鬼知道董文彬这家伙靠不靠谱。 炮击停止时,坦克车引领着七团已经无限接近了鬼子的师团指挥部,可能是因为天黑,他们居然擦肩而过,这可能是这次大反击中唯一的败笔。 错过了就错过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黑暗中忽然间响起野鸡脖子机枪的声音后,邓东平知道,大战要开始了。 以往鬼子们引以为傲的武器优势在美式装备前,简直就无法抵抗,先是坦克车上的37mm车载火炮开火,紧跟着车上的三挺勃朗宁机枪也开始搂火,十五个移动的“火力碉堡”,犹同十五个钢铁怪兽般,冲入了鬼子匆忙间组织的防线。 坦克车加持有半自动和全自动火力的步兵,怎么是连一道正儿八经防御工事的鬼子所能抵挡,就像是虎入羊群一般,展开了疯狂的屠杀。 戴存祥从没有打过这样的仗,哪怕是二十师最鼎盛的时期,也不能做到像这样,以往穷凶极恶的鬼子,此时可怜的就像待宰的羔羊,几乎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坑。 但不可否认的是,鬼子兵的训练确实有素,武士道的精神也确实深入到了他们骨髓里面。不少鬼子兵抱着炸药包,或者是手雷榴弹就要往坦克底下钻,可怎么可能给他们这样子的机会,坦克车后面跟着的七团战士手上拿着的可是美式m1步枪,这些受军国主义荼毒的鬼子兵还未接近坦克,就已经被乱枪打死,然后没几秒钟就被他们自己抱着的炸弹炸得尸骨无存。 坦克车引领着七团是从中间切入的鬼子营地,将一字长的延绵好几公里的鬼子宿营地,斩为了两段,截断了鬼子以后,就开始往前攻击,目标是被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死死挡住的岩永支队。 十二军炮团先前火炮攻击的是敌三十四师团的中后部,对岩永支队几乎没有伤害,可现在就不同了,坦克车和七团简直就是他们的噩梦,以前小小的豆战车都是国军的梦魇,现在比豆战车优越了不只一个档次的m3坦克,那就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了。虽然他们已经临时布置了防御,可是匆忙间的简易工事,怎么可能阻挡得住坦克车和七团的步伐! 第三百四十九章 扬眉吐气 史中华听到进攻自己的鬼子营地那边响起枪炮声时,他先是觉得奇怪,随即被王恒一句“是不是军座已经发起进攻了?”给提醒了,他命人打出两发照明弹。 随着照明弹的升空,夜空顿时亮的像白昼一样,把周边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这时,史中华才发现鬼子竟如溃兵一般往两侧溃逃,甚至还有一部分慌不择路的往自己阵地这边逃来。 “鬼子这是怎么了?”有士兵好奇地问道。 “看那里!”另一个士兵突然间惊叫起来。 顺着这个惊叫着的士兵手指的方向,众人都看到了,在几辆“钢铁怪物”坦克车的引领下,穿着和自己不一样军装,但是打着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的军队如同狼入羊群一般,在屠戮着鬼子兵们,白天还不可一世,疯狂进攻己方阵地的鬼子兵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四散逃窜着,完全没有抵抗这一说。 史中华先还以为有诈,因为他还没听说过自己这边的某支部队有坦克车,可当他看到坦克车残忍地从一些跑得慢的鬼子兵身上碾压过去,看到车载机枪疯狂的朝鬼子扫射时,他没有再去怀疑。 “王副师长,你带人守住阵地,我带人把往左侧溃逃的鬼子堵回去,往右侧逃窜的鬼子八十一师不会放过他们,这次咱们也来次关门打狗。”史中华显得很兴奋,憋屈了一天,总算是扬眉吐气了,怎么会不高兴。 和史中华、王恒兴致盎然不同,戴存祥脸一直冷冰冷的,手中的m1卡宾枪自始自终没打过一发子弹,身边被十数军官士兵围得严严实实,哪还有他开枪的份。先前还跟着坦克车小跑着,后来索性走起路来,反正这帮家伙也不给自己留几个鬼子杀杀,那跟着坦克车有什用呢。 前面的坦克车和紧跟着坦克车冲击的七团战士们已经看不见身影,被“屠戮”过的战场上除去硝烟味道外,还有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甚至还有尸体被烧糊的恶臭味。 以前都是在自己的防衔阵地上闻到这些气味,不管是血腥味还是尸臭味,都是源自牺牲了的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弟兄们,现在可不同,全是鬼子所散发出来的。 戴存祥不是嗜血狂魔,也不是好战份子,可是此刻却在贪婪地呼吸着战场上的这些气味,哪怕是这些气味是那么的难闻,那么的令人作呕。 前面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了两发照明弹,挂在天空上的这两发照明弹离这太远,对戴存祥这一边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还是能让众人看清一些东西,就辟如说一小群鬼子试图偷偷摸摸地绕过他们往后逃窜。 戴存祥发现了这一小队鬼子,战士们同样也发现了,没等他下令,m1半自动步枪就已经开火。 这一小群鬼子是想躲避他们,自然不会先行开枪,可哪曾料到,天上突然间升起了两颗照明灯,虽然离这个地方挺远,可他们的身形还是被照了出来,他们正傻眼间,这群军装明显跟以往国军不同的中国军人就开始搂火,这些人的武器也和以往所遇到的国军不一样,开了一枪后连枪栓都不用拉,就直接开了第二枪、第三枪……,等反应过来时,外面一圈的所谓“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勇士们,已经成了堆被打成马蜂窝的死狗。剩下的几个军官模样的人,举着武士刀将一个鬼子军官死死地挡在身后,还有几个鬼子兵举着三八大盖,挡在这些军官之前,却不敢开枪,他们慢慢的往后退缩着,其实也算不上退缩,只是人性的本能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着。 看着这些连握枪握刀都瑟瑟发抖的鬼子们,戴存祥有一种打心底冒出来的自豪感,这种场面以往只出现在弹尽援绝的中国军队身上,从东北到华北,从淞沪到武汉,不知道有多少成建制的中国军队,不知道有多少奋勇杀敌的中华儿女,被豺狼般的鬼子兵如此屠杀过。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们尝试这种滋味了,轮到他们被中国军队屠戮了。戴存祥相信,这只是个开始,只要跟着孙玉民,像这样的场景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部分拼命溃逃的鬼子兵''竟然往一三九师阵地上闯,王恒怎么会不收这样的“大礼”。在被前后夹击,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居然有些鬼子绝望的举枪自尽,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死在别人手上,他们的魂魄将回不去老家,回不到“天照大神”身边,死和这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王恒被压抑了一天的怒火,这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爆发,他吼叫着:“弟兄们,杀鬼子去,一个不留,给我杀光他们。” 战壕里的一三九师的将士们早已按耐不住,急先恐后地翻出了战壕,甚至连轻松枪手都抱着机枪往鬼子冲去。 此时的鬼子兵别说开枪了,很多人脚软的站都快站不稳,再加上受到那些自尽的鬼子的影响,这些慌不择路往一三九师阵地上逃的鬼子们,大多数都把枪举过了头顶,跪在了地上。 冲在最前的国军战士们从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都呆了,个个都往后看去,等着也已经冲下来的王恒来作决定,可就在这时,隐藏在这些已经下跪举枪投降的鬼子中间的一个鬼子军官,忽然朝两个一三九师的军官开枪了。别称王八盒子的南部十四手枪虽然有着诸多的毛病,但是杀伤力还是可以的,平时极易卡壳的王八盒子,被这个鬼子军官连着击发了几颗子弹,居然都没有出现卡膛现象,这真的只能算是被击中的两个一三九师军官的不幸。 王恒见到自己的士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时还觉得很奇怪,心里在想,这些人在搞什么鬼,战场上居然会停下来。可当他听到几声鬼子王八盒子的枪声后,他就知道坏了,可能要出问题,忙加紧了步伐,往前赶去。可还没等到他赶到,前面就响起了一片杂乱的枪声,全是己方武器的响声,枪声中间还掺杂着有战士的喊声:“连长!”“副营长!” 王恒赶到时,枪声已经停歇了下来,除去看到一片鬼子的尸体外,就是两个自己四一七团的军官倒在地上,身边聚着两拨士兵,有些士兵在痛哭着叫唤这两个军官的名字。 “让开,我看看。” 王恒拉不动围着的这些士兵,只得大声吼骂着,才让这些士兵让开了条路,他仔细检查过后,发现这两个自己团里的军官受得都不是制命伤,才又开始吼骂:“你们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了,围着他们哭,能救他们的命吗?赶快送下去,让医生救治呀。” 两个受伤的军官被抬下去的时间里,王恒才搞清楚了刚才的情况,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鬼子都已经投降,自己的士兵们还把他们杀光了,如果这事给军座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心里都没底。 正犯愁间,一个军装和自己不一样的国军士兵跑了过来,询问着:“我们是新三十四师七团的,请问哪一位是你们的最高长官?” “我是。”王恒回应道。 “您是?”这个国军士兵显得很小心谨慎,说话也很是彬彬有礼。 “一三九师副师长兼四一七团团长王恒。” “长官好。”这个士兵听到这句话后,立刻站得笔直,就差没有敬礼了,他接着说道:“报告长官,我们是新三十四师……” “七团的嘛,你刚才说过了。”王恒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道:“坦克也是你们的吗?” “报告长官,不是的,他们是军部炮团装甲营的。”士兵回答道。 “装甲营?”王恒有些疑惑,他从来都没听说过军部有过装甲营,在瑞昌参加任命仪式时,董文彬的炮团还是个空架子,除了他这个光杆司令,连炮都没一门,更别说有坦克车了,现在看来前番的那一通振奋人心的重炮轰击也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了。 “装甲营来了多少辆坦克车?”疑惑归疑惑,王恒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十五辆!”士兵骄傲地回答着。中国军队中还没有几支部队和坦克车配合过,这种酣畅淋漓、痛快异常的打法,不光让这个士兵自豪,恐怕整个七团,甚至是整个十二军的战士们都会有这种感觉。 乖乖!十五辆!一个装甲营十五辆坦克!这tmd的也太奢侈了,中央军中某些嫡系也有装甲营,可是这些装甲营每营顶多三至四辆坦克,可自己所在的十二军装甲营居然会有十五辆坦克,先不说坦克车的性能和武器装备,光数量就已经超过某些装甲团的数量。 看到王恒被震惊的样子,七团的这个士兵很是神气,仿佛装甲营的这些坦克是七团的一样,他接着说道:“长官,我们戴副师长在后面,您要不要和他见个面?” 这个兵说完这句话后,还故意把挂在肩上的m1半自动步枪给取了下来,得瑟地用衣襟擦拭了两下,然后才跑向了正往战场左侧移动的坦克和七团的混合部队。 王恒虽然不认识这个士兵用的什么枪,可是先前就已经看到了友军拿着这些武器把鬼子当成畜牲般宰杀,自然清楚这些枪比中正式和三八大盖的性能优越很多,他倒没什么感觉,可是发现被这个七团士兵故意一炫耀,自己四一七团的战士全都无法淡定了,眼睛里全是满满的羡慕。 我们这一仗打的这么苦,同时又打是打得这么漂亮,军座肯定要奖励的,到时候和史副师长商量一下,咱别的都不要,就要一个团的这种枪就好了,也让一三九师的弟兄们神气神气。王恒当即就在心中暗自决定了,他这不是攀比什么,而是内心的渴望,如果一三九师有一个这样的团,何致于这场仗会打得如此惨烈。 王恒命令部队开始打扫战场,自己则带着一个排的士兵,往后迎去,刚才那个七团的兵说了,他们的副师长就在后面呢。 对于戴存祥这个人,王恒虽然打的交道不是很多,可是早就听过他的大名,说其是军座手底下最会打仗的人一点都不为过。 他虽然是新近才加入的十二军,却是对孙玉民手下的一班子骨干有所了解。 李铁胆毫无疑问的是排第一,他是孙玉民忠实拥趸,可以这样讲,如果孙玉民只能够使唤动一个人,这个人肯定是他,这个傻熊不光打仗英猛,连性子也是一样,除却孙玉民外,谁都管不了他。虽然说傻熊在孙玉民手下排第一,但和戴存祥比起来,在打仗这一方面俩人还是有些差距的,而且戴存祥对于孙玉民的忠诚度也是很高,几乎不亚于傻熊,如果不是这一点,作为在二十师时才跟着孙玉民的人,戴存祥不会如此深得他的信任,把全副美式装备,战斗力最强的七团交给他去带。除去他们俩外,才是董文彬,这个在南昌跟着孙玉民的“高材生”,同样是对孙玉民忠心不二的人,武汉那一次,他敢冒死狠揍城防军的那个军官,这不是常人所能做的。孙玉民很信任他,否则也不会让一个“门外汉”的他,去掌管炮团,虽然那时只是个光杆司令的炮团团长,但从今晚的阵势来看,这个“门外汉”团长,可算是大出风头了。 部队中就是这样,谁能手握重兵,谁能手握精兵,谁能掌握致命打击能力,那他就是其他各部艳羡和崇敬、巴结的对象。 就像王恒的思维一样,他只看到了身为新三十四师长李铁胆,只看到了新三十四师副师长兼七团团长戴存祥,只看到了既掌管炮兵又管控着装甲部队的戴存祥,可实际上,孙玉民最为器重的人却是刘文智,然后才是李铁胆和邓东平他们,还有着林原平、吴林生、钱进、谷红英,甚至那个已经回去扁担石的周善军在孙玉民的心目中的地位都是不低的。 王恒有这样子的想法是很正常,说明着他也想融入到这个圈子中,虽然他已经初步地进入到里面,但要和他们一样,深得孙玉民的信任,还是有些路要走。 王恒带着一个排的战士赶到戴存祥那边,看到了另一个让他惊讶的场面。 身为副师长兼团长的戴存祥,竟然提着一把红穂大刀,站在一片被一圈七团的士兵围着的圈圈中,圈子里面还有着一个双手握着武士刀的鬼子军官,从这个鬼子军官肩上扛着的金星上,王恒可以清楚地辨别,这是一个鬼子的少将。 第三百五十章 上高大捷(一) 围成一个圈子的士兵有的高举着火把,有的则用枪瞄着那个双手握刀,似是想拼命一搏却双腿不停打着摆子的鬼子少将。 在火把的光亮下,王恒能清楚地看到那个鬼子眼睛里的绝望,甚至是能感觉到这个鬼子少将身上散出来的害怕的气息。虽然是稍显寒冷的夜晚,可这个鬼子额头上的汉珠一直没有停歇过,甚至有汗水滑进他的眼睛,他紧握着武士刀的双手都没有松开刀柄,似乎此时此刻,这把武士刀就已经是他的全部,凭借着这把刀,他就能杀出生天一般。 “小鬼子,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鬼子少将的颓废样,并没有让戴存祥有丝毫怜悯,他单手高举起那把发着寒光的大刀朝着鬼子少将劈去。 岩永少将永远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葬身在红穗大刀下,在他的记忆中,使用这种大刀的,都是装备简陋的中国军队,他们甚至连最老式的步枪都无法配备,这种红穗大刀就是他们最宝贵的武器。可眼前的这支中国军队分明拥有着连“皇军”都不可能拥有的火力优势,却还使用着这种大刀,这让岩永怎么能想得通。 戴存祥的大刀朝他砍下时,岩永下意识地用武士刀去隔挡,可这柄平时让岩永引以为豪的武士刀,是那么地不堪一击,只听到咔嚓一声金属相交的声音,戴存祥手中的大刀不仅斩断了鬼子的武士刀,还深深地没入到了鬼子的肩膀里。这一刀本来是朝岩永头上砍去的,可被武士刀一挡格,再加上他本能的偏头,这一刀几乎削去岩永的半边身子。 岩永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痛楚,当即就晕死过去,如若不是戴存祥的大刀支撑住他的身体,恐怕已经扑倒在地上了。 在戴存祥举刀砍向鬼子少将的同时,王恒就惊呼了出来:“别……”可未等他把“杀他”两个字说出来时,戴存祥已经斩断了鬼子的武士刀,整个刀身都砍进了鬼子的身体里。 “太可惜了!”王恒惋惜着,在他的意识里,如果生擒这个鬼子少将,把他绑赴到重庆去,那得到的可不是名扬四海,升官发财那也是唾手可得。 王恒的话被戴存祥听在了耳中,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脚踹在鬼子少将的胸口,借力把深陷在鬼子肩膀内的大刀给拔了出来,哪怕是拔刀时,带出来的血滴溅了他一脸,戴存祥仍是那副冰冷的表情,随口还回了王恒一句:“有什么可惜的!” 刀被拔出时,鬼子少将也被疼醒了,倒在地上四肢不断地抽搐着,肩上那道巨大的创口不停地往外涌着鲜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限将至的牲畜。看到鬼子少将的这副惨状,不少士兵都转过了头,不忍再看见这残忍的一幕,这就是中国人的仁慈,在这种时刻,他们首先崩发出的是仁慈和同情,把鬼子的凶残全都忘在了脑后。战士们仁慈,可戴存祥却不会心软,兰封战场上多少生死弟兄丧命在鬼子手里,这些深入他脑子里的场景,他是绝对不会忘却的,这些仇恨就犹同是深入了他的骨髓里一般,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将大刀高高举起,朝着已经倒在地上的鬼子少将砍去,这次他的目标没有偏离,手起刀落,随着一道血光,鬼子少将的头颅从他的身体上脱落,像个皮球一般,骨碌骨碌滚到了一名战士的脚下。 那个士兵看到脚下的这颗人头后,当即就吐了出来,他并不是害怕,而是被这血腥的一幕给惊到、给恶心到了。 如果是常人,这一刀未必下得了手,可戴存祥早就已经练就铁石心肠,他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血渍以后,走到了王恒,笑了一下,说道:“让王副师长见笑了,杀一头猪还亲自动了手。” “戴兄,你若活捉了他,不仅会让军座脸上更有光,对你的好处也会多上很多,现在……唉!”王恒显然还是无法理解他的做法,说这段话的语气仍是十分地惋惜。不过从戴存祥杀鬼子少将这件事情上,王恒消除了自己的一份担心,他的四一七团刚才可是杀了不少的已经投降了的鬼子兵,按照以前三十二军的军纪来说,这可是犯了严重的军纪,现在看来,好像十二军或者说孙玉民对这方面好似不像李竟容。 王恒自然知道李竟容之所以特别看重这一点,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想拿鬼子俘虏兵去邀功,毕竟一堆鬼子尸体,远不及一队活着的鬼子俘虏。而他跟着孙玉民的时日尚短,还不太熟悉他的性格,不知道孙玉民是个完全不在乎什么战功不战功的,只要是杀鬼子,只要是能杀鬼子,在他手下就有一席之地。别说是杀了一群还拿着枪的鬼子兵,而且这些鬼子降兵中还有人打冷枪,就算是他杀的是一群手无寸铁的鬼子俘虏,孙玉民都不会责怪于他。 “哈哈,王师长怎么会纠结于此?杀个鬼子少将都会让你心疼半天,也太小家子气了,想当年林原平缴获了一面鬼子军旗,军座只瞧了一眼就交了上去,别说现在这个鬼子少将了,我敢说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戴存祥的话王恒虽然很惊讶,可他也深信不疑,只是如此“暴殓天物”,实在是有些过份的“浪费”了,试想一下,如果换作李竟容得到个鬼子少将,那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他还记得先前李兆瑛为了得到一柄鬼子少将的武士刀,可是被孙玉民给“诈”去了不少武器弹药,而李兆瑛本人也确实因这柄刀得利,被商震提拔了。 王恒拾起了已经断为两截的鬼子将官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太可惜了!” 他的这句叹惜把在场的将士都给逗笑了,特别是戴存祥,他宽慰着王恒:“王副师长,你若觉得这具鬼子尸体和这柄断刀有用,那你就收起来吧,就当是戴某送给你的礼物。” 戴存祥这句半玩笑的话,惹得众人更加笑得欢了,把王恒弄得很不好意思,他把断刀一扔,说道:“不就是一个鬼子少将吗?下次我们一三九师也杀一个。” ………… 击毙了一个鬼子少将,戴存祥他们虽然没太当回事,但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指挥部里,邓东平是高兴异常,孙玉民却如同戴存祥所说的那样,一点多的表情都没有。 “军座,不管这场仗能不能全歼鬼子第三十四师团,击毙了一个鬼子少将,这就是一个天大的功劳了。”作为参谋长,邓东平自然清楚这场仗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什么战果,上峰肯定会对孙玉民,对十二军不满,整个赣西南十余万国军精锐可都在配合这次的大战,十二军若不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岂不是会把孙玉民的脸都丢尽,现在好了,光杀了一个鬼子少将,就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我这次作战的目地并不是想杀一个鬼子少将,如果没有全歼敌第三十四师团,那么这次作战就是失败的。” 孙玉民仍在仔细观看着地图,随口回这了邓东平一句,连头都没抬一下。 “军座,我觉得你的目标订得太高了,鬼子的战斗力你是清楚的,如果逼得太紧了,他们拼死一战的话,那我们的损失也会不小,有句话说得好杀敌一千……” “自损八百是吗?”孙玉民打断了邓东平的话,他抬起头看了邓东平一眼,说道:“就算杀敌一千,自损一千,这仗都要打,你知道为什么吗?” 邓东平显然是知道孙玉民想说什么的,他很想反驳一下,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看着邓东平欲言又止的样子,孙玉民笑了一下,说道:“这次是消灭鬼子第三十四师团最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我想你我都会后悔的。” “军座,我没有想放过鬼子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打下去,会增大部队的伤亡。” “哈哈……”孙玉民没有再对邓东平讲什么,他不知道坦克车的威力,不知道m1半自动步枪和卡宾枪的厉害,才会有如此一说,但自己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这样大的优势火力没打出想要的战果,那么董文彬和戴存祥二人是应该受点“惩罚”了。 大贺茂和迟田直三被中国军队的坦克车吓了个半死,这真真的是擦肩而过,如果说刚刚若是被中国军队给发现了,那么他大贺茂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在战场上被击毙或者是俘虏的中将师团长了,而且还捎上一个少将旅团长,这个后果,大贺茂和迟田直三想想都觉得害怕。 中国军队的坦克车和跟随坦克车行动的士兵杀向了前头的岩永支队,这虽然不是大贺茂想看见的,但比起坦克部队去攻击后半截的三十四师团,他还是乐于看到让岩永去当这个替死鬼。 迟田直三被这一惊吓过后,当即就决定不和大贺茂再呆在一起,他要带着自己的独立混成二十旅团从原路返回,攻占上高城活捉孙玉民的这个目标是肯定无法实现的了,现在怎么能够保全自己的部队才是最为紧要的。 而大贺茂并没有阻拦迟田,在这个时候,二十旅团肯定会为生计尽全力去打通后路,就算他们没有逃出去,但肯定会牵制住中国军队不少兵力,这样一来,自己这边的压力就会少上不少。 大贺茂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叮当响,可是他太高值自己部队的战斗力,太小看了新三十四一团的实力了。别说他们没有重炮支援,而且还是漆黑的夜晚,极不善夜战的他们,怎么可能是装备着mp38和mp40冲锋枪的一团的对手。连着进攻了两次,损失了两三个中队后,大贺茂才发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能快速地打穿国军的阻击阵地,等到坦克车和那些拿着没有见过的但威力奇大的步枪的中国军人杀来时,那自己的三十四师团可就真的危险了。 大贺茂先前还顾忌着颜面,没有把真实情况汇报给远在武汉的十一军司令官圆部和一郎,现在看来,如果再不紧急求援,恐怕整个三十四师团都要交代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圆部和一郎在睡梦中被叫醒,参谋长木下勇焦急的样子,一下就让他紧张起来。 “木下参謀長がこんなにせっかちになったのは,何日か落ちたことがあるのか?”(木下参谋长这么急躁,是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呀?)虽然察觉了木下勇的焦急,但圆部还是有些气恼,睡梦中被惊忧,换作谁都不会舒服。 “司令官閣下には、第三十四師団の大賀茂中将の急電が届いたばかりで、彼の三十四師団は中国軍に囲まれて高周辺に囲まれており、岩永支隊はすでに凶になっていて、今は円部司令官に作戦指導を求めていま。”(司令官阁下,刚刚收到第三十四师团大贺茂中将的急电,他的三十四师团被中国军队包围在上高周边,岩永支队已经凶多吉少,现在请求圆部司令官给予战术指导。)木下勇不是一般地焦灼,他一口气就把三十四团面临的紧急情况给说了出来。 “まさか?”(怎么会这样?)圆部和一郎听到说第三十四师团被包围,大感不可思议,他询问道:“夕食前に彼の電文を受け取ったことはありませんか?大贺茂は、明日は高城を胜ち取ることができ、中国军を捕获した孙玉民を见つけた?ここからわずか数時間で、今の姿になったのだろうか?”(晚饭前不是还收到过他的电文吗?大贺茂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明日就能拿下上高城,活捉中国军队的将领孙玉民吗?这才过去短短几个小时,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私も具体的な事情はよく分からない。ただ、大賀茂という人は、これまで自分の傲慢さを持っていたのではないか、と思っていたのであれば、彼はこのような電文を送ってくれないだろう。司令官殿、部下の下では、部隊の救援を提案して、远藤将军と连络をした方がいいです。彼には朝一时に飞行机を派遣して、私は心配していたのですが、三十四十四十二十分に中国军に壊灭されてしまう可能性があります。”(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大贺茂这个人向来有些自傲,如果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紧急情况,他不会发来这样的电文。司令官阁下,属下建议,即刻派出部队救援,您最好和远藤将军沟通一下,请他天一亮就派出飞机助战,我担心要是慢了,三十四师团可能会真的被中国军队给歼灭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上高大捷(二) 木下勇的话说得还算委婉,他没说出来如果第三十四师团被中国军队全歼了,恐怕他这个司令官的位置也是坐不稳了。 “事は本当に悪くなったのか?”(事情真的变得这么么糟了吗?)圆部和一郎还有些不太相信这个事实,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 “私たちが想像していたよりも悪いのかもしれない。”(可能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糟糕。)木下勇把圆部和一郎残存的幻想毫不留情地打破了。 “もしあなたが言っていたならば、私たちはすぐに大贺茂この马鹿を救う必要があります。”(如果真如你说的,我们必须立刻去救援大贺茂这个笨蛋。)圆部和一郎清楚,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作出布署,万一第三十四师团真的被中国军队吃掉了,那自己肯定会被追责的。 “はい、司令官閣下では、至急ご支援をお願いします。もし遅くなったら、大贺茂は耐えられないでしょう。”(是的,司令官阁下,请您赶快组织救援,如果晚了,恐怕大贺茂中将会支撑不下去。)作为参谋长,木下勇只恨自己没有什么靠山和背景,否则怎么会让圆部和一郎这样子一个窝囊废来做司令官,帝国陆军的勇士们,十一军的精英们摊上这样一个司令官,也真是够倒霉的。 “木下君は、桜井省三第三十三師団に向かってすぐに救助を命じ、そのほかには、第二十旅団はすべての代価を払って、高安至上の高い道を通过しています。”(木下君,命令樱井省三第三十三师团马上前往救援,另外电告迟田直三,让他第二十旅团不惜一切代价,打通高安至上高这条路线。)园部和一郎的这道救援命令看似是没有什么毛病,但他却不知道,樱井省三自己的三十三师团才从国军第十九集团军,和七十四军的包围圈中跳出来,受的损失也不小,在奉新还没喘过气来,现在又要让他们再去拼死救援三十四师团,这样的命令樱井省三会全力以赴才怪;至于迟田直三的混成第二十旅团,自身都顾不过来,他们也被孙玉民的十二军包围住了,如果能够打通高安至上高的这条线路,那根本就不需要园部的这道命令。 听到园部的这道相当于没什么作用的命令,木下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很想怒骂这个不靠谱的司令官两句,可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他把心头的这股怒火给强压了下去。 “司令官閣下では、あなたの布署は、重囲を収容する三十四師団を大きく助けてくれるでしょう。しかし、部下はまだ足りないと考えています。9江の106師団と皇軍の占领地区の守备队を提案して、また、上に向かって増援しました。また、远藤将军の第三の飞行団には要请され、包囲された三十四師団の强力な空中支援には要请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最後に、私は司令官閣下に南昌に行き、私が今回の救援活動を指揮するように命じた。よろしくお愿いします。”(司令官阁下,您的布署肯定会给身陷重围的三十四师团极大的帮助,但是属下认为,这可能还不够,建议您调动九江的106师团和皇军占领区的守备部队,也前往上高方向增援。另外,您必须要请求到远藤将军的第三飞行团,给被围的三十四师团强有力的空中支援。最后,我请求司令官阁下派我去南昌,授权我指挥此次的救援行动。拜托了,师令官阁下。) 木下勇的话说的很诚恳,让园部和一郎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同意。 第二天大清早,木下勇偕同作战主任参谋山口中佐、大根大尉飞赴南昌,组织救援。第33师团樱井省三部和其他后方部队,也在十一军司令部的电令下紧急出动,接应第34师团突围。远在九江的中井良太郎106师团,同样是接到了去救援的命令,可是二十师张小虎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让106师团几乎无法动弹。 大贺茂在发完请求战术指导的电文后,也开始冷静起来,他不是个蠢材,眼前的局面他很清楚,虽然现在只是前后受敌,可一旦自己下令往左右两侧撤退,那么肯定会受到四面夹击,那时的场面会更加的被动。现在对他唯一利好的消息就是迟田直三的第二十混成旅团,已经和中国军队交火,算是替自已挡住了右侧的中国军队,而从电台里传来的回电上,他也清楚了樱井师团正不惜代价的往这边攻击,现在只要突破前面阻击的中国军队,那这场本已输惨的仗,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作为从军十几二十年的老军人,大贺茂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紧急之下是做不了反坦克锥,可是反坦克沟却是可以挖,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当口,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 鬼子兵的执行力还是不错的,在短短的一两个钟内,竟然挖出了纵横交错的好几条反坦克沟,这让大贺茂颇为满意,在这些反坦克沟后面不远处,又布置一道道零碎的防御阵地,这是防止中国军队的士兵把这些沟填上而专门布置的,阵地上的这些士兵其实也算被大贺茂抛弃的,他可不会梦想着靠着这些反坦克沟和零碎的防御阵地,就能够阻止住中国军队追击的步伐,攻不出去,也守不住,他现在唯一想的是,就是能有支撑到天亮。因为参谋长木下勇明确告诉了他,已经调动了周边许多的部队,前来救援第三十四师团,也告诉了他,为什么中国军队会趁夜发动狂攻,原因就是空军对他们的伤害太大了,对于中国军队来说,大日本帝国的空军是个无解的存在。 董文彬的装甲车和七团的混合部队,攻击的步伐终于被阻挡住了,而阻拦他们的只是几道不算太深但却够宽的反坦克沟。突前的三辆坦克一头掉进了沟里,把坦克车内部的美籍教官和中国士兵们撞得鼻青脸肿,跟在坦克车后的七团战士虽然没掉到沟里,可却被鬼子阵地上的乱枪打死打伤了一片。 收到这个信息时,董文彬当即汇报给了孙玉民。 战斗从入夜开始,一直打到现在,虽然取得了重大的战果,可还是没有达到孙玉民想要的结果,现在听闻追击受阻,让他更是有些着急,离天亮不足两三小时了,如果再不能全歼大贺茂和他的部队,等到鬼子飞机来了,那就算吃下了鬼子第三十四师团,自己也将会付出重大的代价。 先前已经接到罗卓英发来的电文,日军第三十三师团有星夜出动的迹象;而张小虎也发来了电报,106师团也趁夜出动,不计损失地往南昌方向进军,连连避开了二十师几道意在骚扰的阻击阵地,一点都不恋战。 这还是有电文告知他的,孙玉民很清楚,那些不为所知的增援会更加的多。自己已经在瑞昌一带干掉了鬼子的一个丁种师团101师团,现在的这个三十四团,鬼子高官们肯定不甘心让他吃掉,所以才会如此大动干戈地调动了周边所能调动的部队,只为了救援这个被团团围困住的丧家之犬。 现在必须得想出法子,就算已经不能全歼鬼子残部,也得想办法把掉进坑里的三辆坦克车给弄回来,这可是他的宝贝,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的。 “东平,马上给戴存祥发报,让他速度标绘出鬼子阻击阵地的坐标,让董文彬炮击。”孙玉民作出了指示,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告诉戴存祥,不用再往前进攻了,把坦克全数带回来即可。” “军座,您不是说这是唯一一个全歼三十四师团的机会吗?怎么突然间又决定放弃了呢?”邓东平大感不解。 “大贺茂学聪明了,他是在用尽法子拖时间,就算我们能够把这些反坦克沟给填上,他还有别的法子来拖延,如果拖到了天亮了,且不说鬼子各处拥蜂而至的援军,光天上的飞机就会成为我们的噩梦。”孙玉民解释道。有些话他没说出来,他可不想自己的坦克车首战就暴露在鬼子的飞机之下,对于这个它的天敌来说,光靠车身上的一挺高射机枪,对飞机起到的震摄作用太小太小,他还没有这个能力,能随意挥霍这得来不易的装备。 “可是,只要再往前攻击一段距离,就会到达铁胆他们的阻击阵地,那时就算天皇本人来了,也救不到大贺茂了,军座你忍心看着前功尽弃吗?”邓东平眼睛都红了,他是怎么都理解不了孙玉民此刻收兵的命令。 “东平,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大贺茂部虽然被打得狼狈不堪,可他们并没有失去战斗力,想要歼灭他们,不是一两个钟头就能解决的事,到时鬼子援军也来了,天上的飞机也来,我们就算能强行歼灭他们,那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孙玉民的这个反问,把邓东平问了个哑口无言,可他还不死心,沉默了一下后,问道:“鬼子不会有援军来的这么快,樱井省三的第三十三师团根本攻不破七十四军的阵地,远在九江的106师团,被虎子缠得寸步难行,除去飞机,他们压根就不可能有援军。”邓东平说的十分笃定。 “是吗?那迟田直三的第二十混成旅团呢?”孙玉民的这句话一出,邓东平立刻就沉默不语了,这一点别人不知道,作为参谋长的他确是非常的清楚,拟定作战计划时,就没有要把二十旅团连锅端的想法,不是嫌这个新成立的旅团肉少,而是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吃掉南路的这批鬼子了。所以在包围了第三十四师团时,却网开一面放任第二十旅团原路退了出去,虽然表面营造出来的阵势是在拼死阻止他们,实际上动用的兵力少得可怜。 而迟田直三在被坦克部队惊吓了过后,自然不会再愿带着自己的部队以身犯险,去救那个骄横的不可一世的大贺茂。 孙玉民清楚,虽然迟田旅团短时间内不会有动静,可是一旦十一军的死命令下来后,他们将会是敌三十四师团最有力的支援,如果他们不再深入包围圈,而是在李铁胆一团二团的身后,和三十四师团一起夹击,那么李铁胆未必能挡得住,这也是孙玉民决心收兵的其中一个原因。 “东平,给各部下达命令吧,救出坦克车后,按先前的作战计划,依次退出战斗。”孙玉民的语气中有着诸多的无奈,不仅邓东平都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情愿,整个指挥部里通宵工作的参谋干事都感觉到军座的心疼。 后来发生的情况,和孙玉民料想的差不了多少。樱井省三第33师团接到木下勇的命令后,当即派出步兵旅团长荒木正二指挥步兵215联队附一个山炮大队为右纵队;以步兵214联队为左纵队;他亲自率师团主力为中央纵队,当夜分别自牛行、奉新等据点出动,再犯五桥河、村前街,然后分别向棠浦、官桥急进。而守卫这里的第七十四军五十八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师长廖龄奇在睡梦中被炮声惊醒,副师长张灵甫亲率部队死守,可无奈鬼子来的毫无征兆,随着坑口冷、介子坡、南罗茶等阵地的相继失陷,五十八师不得已让开了阻击的阵地。 其实此战五十八师打得很顽强,可无奈鬼子太出其不意,自抗战开始以来,从来还没有一支日军部队在黑夜发动进攻,淞沪战场如此,南京战场亦是如此,甚至是台儿庄战役中,坂桓第五师团和矶谷第十师团都没有趁夜发动过攻击。而这一次,樱井师团居然会不惜代价地进攻,这恰恰说明了孙玉民把园部打得有多疼。 樱井33师团在拼力向前,迟田直三的独立混成第20旅团也在木下勇的严令下,派出独立步兵第104大队西进龙团虚,建立了收容阵地,做好了进攻中国军队阻击阵地后背的布置,随时都能掩护第34师团退却。 还有远藤三郎的第三飞行团出动了三十多架飞机,在天一亮的时候就飞往了上高战场上空,可是除却一片片还在冒着硝烟的战场和破残不堪的几面膏药旗外,只看到三十四师团残部狼狈不堪的样子,而导致三十四师团这副惨状的中国军队,连半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是凶是吉 山城重庆 迷雾蒙蒙,江风带着扑面而来的湿润,吹抚在每一个人的脸庞上,虽然是在初春的早晨,可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老蒋一大早就起来了,穿着那件亘古不变的灰色长衫,拄着那根已跟随他多年的手杖,在曾家岩官邸的花园里悠闲的散着步。 花园虽不大,可在早春的清晨里,无数朵新芽在吐着新绿,这让人耳目一新的淡绿,还有这让人神清气爽的新鲜空气,让老蒋很是舒适,脸上一直带着些许笑容。 陈布雷和蒋夫人远远地跟在他后面,没有打扰他此时的好心情。 “陈先生,达令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以后你得多帮我劝着他出来走走,不要一天到晚蒙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这样对身体不好。” “夫人,我若是能劝动总裁,怎么还敢劳动您呢?” 蒋夫人对陈布雷很客气,陈布雷对蒋夫人也很尊重,两人的对话倒似比公务往来还要正式。 “是啊,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够劝得动他呢!”蒋夫人这话似乎在自言自语,陈布雷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缓缓地随行着。 “陈主任,陈主任。” 两声低沉的呼唤声传了过来,蒋夫人和陈布雷都听见了,两人同时转过头,向后回望。 喊陈布雷的是老蒋的一个秘书,作为最高执政者,老蒋可有着不少的秘书,其实陈布雷也可以算得上是他的一个秘书,其他比较有名气的的诸如被暗杀的杨永泰等。现在这个名叫陈方,年纪虽然较陈布雷较为年轻,但是也是个深受老蒋器重的人。 在征得蒋夫人同意以后,陈布雷走到了陈方身边,才听到他说了两句,就惊喜地叫了出来:“当真?” “千真万确,主任。”陈方说话的同时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他,说道:“主任,这里有三份电报,一份是薛司令长官发来的,一份是罗司令长官发来的,另外一份是戴局长截获的一份日军密电,说的都是上高的战事。” “太好了!太好了!”陈布雷喜形于色,一连说了两个太好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呀?”一句带着浓浓浙江口音的话传了过来,显然他们之间的对话被老蒋给听到了。 “总裁,好消息,大好消息。”陈布雷忙快步走了过去,脸上洋溢的笑容比花都要鲜艳。 “哦,能让彦及先生都这么高兴的事,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 “总裁……” “彦及,你先别说出来,让我先猜猜。”老蒋早上的心情本来就好,现在听到陈布雷的话更是高兴,以致于萌发了这念头。 “达令,你什么时候成了算命的了?”蒋夫人打趣了一句。 “夫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的这个彦及先生,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一般的事情能够让他高兴成这样吗?你觉得很难猜到,我却认为是很简单的事情。”老蒋回答了蒋夫人的话,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还看了陈布雷两眼。也不怪乎老蒋有这个自信,陈布雷穷极一生追随着他,对于这个得力助手,老蒋若是摸不透的话,他何至于如此信任。 “达令,被你这样一说,我倒是真的来了兴致,很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猜中。”蒋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老蒋,在她的眼中,在她的心里,被无数人垢病的独裁者,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完美的人。 “彦及,你说的大喜事是江西打大胜仗了吧!” 老蒋一语中的,让陈布雷吃了一惊。 “您怎么知道的?” “你的表情告诉了我。”老蒋笑着说道:“自对日宣战以来,不管是中央军还是地方军,虽然说败多胜少,但也是打过些漂亮的仗,就拿台儿庄大捷来说吧,这可是重创了坂桓和矶谷两个日军主力师团,也没见得彦及有这么高兴过。所以我就猜想,是不是孙玉民那小子又干出了什么惊人之举了。” “总裁,您猜得太准了,彦及自叹不如。”陈布雷跟随老蒋太久了,从这段话中的听出了几个意思,其中最能让他感受到的就是老蒋的话里带着些警醒的意思,这不禁让他心里打起了鼓,仔细思索着。 “彦及,说说吧,你那个宝贝女婿又立什么大功了。”老蒋有些洋洋得意。 “总裁,那小子昨夜率部强吃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击毙日军少将旅团长一人,大佐一人,毙敌万余人,缴获火炮数门,枪支弹药无数。”陈布雷说这些话的时候,故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可是老蒋和蒋夫人仍看到了他喜笑颜开。 “达令,恭喜你呀,又打了个大胜仗。”蒋夫人笑着说道:“彦及先生,也恭喜你,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婿,你们翁婿二人真不愧是党国的肱骨之臣,有你二人在,真替达令省了很多心思。” “夫人说得极是,文有彦及先生,武有玉民,你们翁婿倒真是替我减去了不少的心思。”老蒋说道:“其实昨日我就收到了伯陵和罗卓英的电文,他们告知了我孙玉民要和鬼子大打一场的计划。你那个女婿的性格,向来是睚眦必报,这一周的时间被人摁着打,恐怕早就已经忍到极致了,大贺茂触他的霉头,当然会吃大亏。” 老蒋似乎早就已经做足了功课,陈布雷在想,他这么早起床,难道就是在等上高的捷报? “彦及,你在想什么?”老蒋见陈布雷在发愣,问了他一句。 “总裁,我在想这次鬼子在江西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孙玉民这小子肯定成了他们的头号目标……” 陈布雷刚刚并不是在想他所说的这个事情,只是老蒋突然发问,那刚刚好迎杆而上,帮这小子争取点好处,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蒋给打断。 “这个我早已经考虑到了,其实在歼灭日军101师团时,我就有心把孙玉民调到湖南去,可是听到戴笠说这小子找美国人买了些武器,才让他在江西整编部队的。重创了第三十四师团后,日军肯定会找寻一切方法和手段报复于他,不管于公还是于私,我都会把他和他的部队调开,这你就放心吧。” 老蒋的这些话才是陈布雷最乐于听到的,他算不上是个有私心的人,可在这个女婿身上投入了很多的精力,这或许是爱屋及乌的一种表现,他把对于陆曼的亏欠全都嫁接到孙玉民身上来了,要是当有一天,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和他分手,恐怕他所要受到的打击会是最大的。 “彦及,说了这么多,电文还没给我过目呢。你先前说击毙了日军少将?这人是谁呀?什么职务?” 老蒋的好心情还在延续,甚至是伸手问陈布雷要电文原稿看。 薛岳和罗卓瑛二人的电文大同小异,显然是孙玉民汇报给罗卓瑛,罗卓瑛报给了薛岳,然后稍加修改后又报了上来,战事的具体情况都只是含糊而过。 “看来伯陵他们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能等到孙玉民上报战况后才能知晓了。”老蒋显得意犹未尽,没从电文上看到想知道的,他似乎有些失望,居然问了陈布雷一句:“你说,孙玉民这家伙的战报怎么还不报上来,我还打算让报纸好好报道报道他呢。” “可能是还在统计当中吧,”陈布雷回应道:“他们这一仗是彻夜打的,战报应当没有那么快出来。不过戴局长的人探取了日军的情报,昨夜被孙玉民部击毙的日军少将是三十四师团岩永旅团旅团长岩永汪少将,还有一个叫滨田的大佐联队长。” 说话的同时,陈布雷把陈方轻交的,戴笠军统局呈上来的情报。 “解气,解气!”老蒋很是高兴,他说道:“荩臣在枣庄牺牲,园部和一郎就当我国军诸将都是软柿子,欺我国军无人。玉民江西的这两战,杀了鬼子一个中将师团长,又杀了一个少将旅团长,替我狠狠出了口恶气,真是解恨之极。” “总裁,国军将领中不乏能征善战,慷慨英勇之人,像王耀武将军,罗卓英将军,等等数不胜数,玉民虽然小有功劳,但您也不要太过于赞赏,他还年轻,一旦过于膨胀,会吃大亏的。” “彦及,你说的很对,但是你也要明白,此等国难之际,如此大功不赏,会让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寒心。至于玉民,你是得好生教诲教诲,我听雨农说,他卖了一批武器装备,而且买家还是那边的人,你帮我转告他,这种事情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老蒋的前半句话陈布雷听得很是舒服,可哪料到他居然会话锋一转,提起了这件事情,这让陈布雷措手不及,戴笠告诉过他这件事情,也明确告诉过他孙玉民并不知道买家是共cd新四军。这件事情陈布雷以为到他这就打住了,可没想到戴笠还是上报给了老蒋,这突然的危机让陈布雷手心猛地冒出汗来,他慌忙解释道:“总裁,我这个不长眼的女婿,想钱是想疯了,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雨农告诉过我这件事情时,我真的很生气,如果不是他确实不知情,不用您动手,我亲手家法严惩。” “嗯嗯嗯,对于彦及我是一万个放心,玉民嘛,年轻人,一时不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他买那批美式装备确实把家底给掏空了,想着用换下来的武器装备去换点现钱,也是人之常情,这并不怪他。这件事情就这样让它过去吧,你我均不要再提,但是你也要提醒提醒他,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如若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那就是对党国不忠,就算他把天皇本人给杀了,在我这里也是没有容身之地。” 老蒋的这些话虽然看似是在替孙玉民开脱,但是陈布雷知道,他所说的重点是最后那句“对党国不忠”,“没有容身之地”。这已经是明确地告诉陈布雷,如果孙玉民再和那边有纠葛,哪怕他有再大的功劳,哪怕他是你陈布雷的亲女婿,也休息再有出头之日,老蒋虽然没把后果说得特别严重,可他知道,一旦让老蒋死心,那基本上已经宣布他们翁婿二人的“极刑”了。 这个臭小子,每每给自己长一份脸,又要给自己出一道大难题,真的是既高兴又头疼。 陈布雷叹了一声气,说道:“总裁,我这个女婿如果能在我身边再历练几年,才放出去带部队,这种事情是肯定不会发生,他倒底还是太年轻了。人真的是这样,年轻时候犯的错,常常要用一生来还。还好玉民所犯的错还能挽回,也谢谢总裁信任我们翁婿二人。” “彦及,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而再错,玉民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身担重责,难免不会自我膨胀,我们不能只想着一味要求,一味打压,而忽略了去疏导去指引。” “您说的是,我会严加管教和督促于他。”听到老蒋的这番话,陈布雷暗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老蒋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他没有太大的不满,孙玉民在他的心中嫡系的位置没有改变。 “彦及,等玉民上报捷报后,让报纸多宣传宣传他,我听雨农说,尽忱殉国后,整个日本国内都欢呼声一片,那咱们何尝不能让国人高兴高兴?” 老蒋的这个心态像是小孩子气,可实际上却是受尽耻辱后的反击,更何况孙玉民的这次上高大捷,给足了他扬眉吐气的由头,不大肆宣扬宣扬,岂不是辜负了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是,总裁,我即刻着手去办。”陈布雷回应道,他转身欲走,却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他又询问道:“总裁,先前您说,十二军这段时间的仗打的辛苦,连续重创了日军两个师团,担心他们会被日军盯上,想给他们调防休整。不知道您打算把他们调去哪里?还有就是,他们的补给是九战区代发,如果把十二军撤得太远,可能会惹出一些别的事端,陈诚和何应钦似乎都在极力招揽他。您看这事……” 陈布雷没把话说完,他很聪明,把这个大难题直接抛给了老蒋。 作为最受老蒋信任的两个心腹大将,不管孙玉民依靠上谁,都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土木系有十八军,有罗卓瑛等厉害角色,而何应钦这边有着七十四军,有王耀武等凶悍人物。不管哪一方得到孙玉民的十二军,均衡都会打破,老蒋如何平衡,确实得费点心思。 第三百五十三 调防 一提到调防,先前还一本正经的老蒋笑了起来,说道:“彦及,都说你刚正不阿,可我怎么看你这都是在护着这个小家伙呀。” “达令,你这句话可说得不对了,陈先生是玉民的岳父泰山,不护着他一点怎么能行。倒是你,陈先生和玉民都是你的心腹嫡系,你也要多护着点才行。” 陈布雷本就是个刚正的人,被老蒋的这一调侃,弄得满脸尴尬。蒋夫人察觉到了这一细节,忙出声解围,末了还拍了一下陈布雷的肩膀,对着他轻摇了下头,意思是让他别放心上。 陈布雷感激地冲蒋夫人微笑着,同时也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回应着老蒋的话:“总裁,让您看笑话了,可您想一下,若是我都不顾着他一点,那他岂不是无依无靠了?”陈布雷也跟着笑了,“好歹这臭小子还算给您长脸,也没辜负您的期望。” “这件事情你去和陈诚商议商议,有了什么好的方案了再来吧。”或许是自己的玩笑话被陈布雷当了真,老蒋感觉到了没意思,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对陈布雷交代了一句后,才招呼着蒋夫人一起往前走去。 ………… 坦克和七团的混合部队才退回上高周边,就发现了二三十架飞机往战场所在而去,再加上先前七十四军五十八师发来的紧急军情,说鬼子第三十三师团已经突过其部所防守的阻击阵地,侦察团的人又报来情报,说李铁胆师长所率领的一团和二团撤退不久,原先的阵地就遭受到了炮击,随即鬼子混成第二十旅团倾巢而出,占领了这一片阵地。 这些消息一个一个地看似不太严重,可综合起来,却把邓东平吓了一大跳。 他暗自庆幸着,还好这个军座有些强势和霸道,若非这样,稍晚了一些的话,真的会付出不菲的代价。 从各营团各旅师汇报过来的战报如雪花似的传进了军指,邓东平此刻的忙碌不亚于激战正酣时,而孙玉民却再次当了个甩手掌柜,仗打完之后,他就像个事外人,领着女儿和陈莱、小丫头在上高城中游乐玩耍。 这种悠闲的时光过了一两日,才被大大咧咧的傻熊给打断。 “无缘无故”的退兵命令,让李铁胆非常不爽,特别是来军指的路上,看到了董文彬和戴存祥两个货,特别是戴存祥,本身就绰号骚鸡公,虽然他还是李铁胆的副手,可这一仗亲手剁下了鬼子少将的人头,这会正是得意的不得了,看到了师长大人,自然不会“放”过他,逮着他这一番炫耀,临末了还故意询问一团二团的战况,顺带着稍稍嘲笑了两句。 傻熊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可当着董文彬和戴存祥又不好发作,和二人分开以后,他这一肚子火没地发,来军指的这一路上,铁青着脸,就像是别人欠了他几吊钱一般,众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哪里还敢惹他。 邓东平正低着头忙碌,忽然间一条还挂着枪套的腰带给扔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把他惊了一下,抬起头一看,见是傻熊,便把腰带提到了一边,重又低下了头,继续忙碌着。 “我说邓东瓜,你也存心气我是吧。”傻熊的大嗓门在军指一响起,登时引起了众人的注目,在指挥部里从没有人敢这样称呼参谋长,连军座都不会,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其实孙玉民身边稍老点的人都知道邓东平有这个外号,只是从来不会有人敢这样叫,所以当傻熊的大吼门吼着“邓东瓜”三个字时,整个指挥部里都安静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邓东平和拉开椅子气乎乎坐下的铁塔似的傻熊身上。 “铁胆,你有事吗?”邓东平也感觉到了诧异,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嘻嘻地反问了一句。他知道这头熊的脾性,自然不会去计较,若真生气了,那岂不是自个跟自个过不去。 “你说呢?好你个邓东瓜,当了参谋长了就飞上天了,把老兄弟往死里坑,现在好了,连骚鸡公和董文彬都取笑于我,你高兴了吧!” 傻熊的话说得乱七八糟,邓东平听得也是毫无头绪,正想询问他自己怎么着他了时,却又听到了他的咋呼:“我看你是和他们一伙的,存心让我在弟兄们面前丢脸。” “你说的什么?”邓东平觉得莫名其妙的。 “你少装蒜,不是你瞒着军座,怎么会让我撤回来,如若没有撤回来,这场仗我的功劳绝对不会比骚鸡公,又怎么会受到骚鸡公和董文彬的欺负。”傻熊仍在大声喝叱着,似乎邓东平就是他找到的出气筒。 “哦,这事啊!你不用谢我,有心的话哪天请我喝顿大酒。” “我呸,想喝酒,马尿你要不要喝,帐都还没算清,你若不道出个三三四四,我和你没完。” “我说铁胆,你这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邓东平弄明白了傻熊发火的原因,笑得乐不可支。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你就说吧,你们三个货如此捉弄我,有何用意,是不是眼红军座把新三十四交给我了。”傻熊开始犯浑,有些不可理喻。 “得了吧,我可没这个闲心去捉弄你,没看到我这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吗?铁胆,我真没时间去和你扯这些,你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去找小丫头去闹着玩。” “我说,邓东瓜,你是存心要恶心我对吧。”傻熊本来大马金马地坐在椅子上,被邓东平的这一句话说的满脸通红,当即站了起来,瞪着那双牛眼,扯着嗓子吼了一句,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以前二十师有两个祖宗,一是傻熊一是小丫头,傻熊是蛮横,小丫头是霸道,这两个家伙是孙玉民身边这些弟兄们头痛不已的人物。别看小丫头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可人高马大的傻熊就是畏惧她,自初九来后,这一年多以来,他好不容易摆拖了这个姑奶奶的“魔掌”,邓东平这话显然是明着在“讥讽”,他如何能受得了。 “没有,没有,你当我没说,你想干嘛就干嘛,只是别缠着我就行。”邓东平赶紧改口,他也看出了傻熊真的生气了。 “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吗?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傻熊粗犷而带着怒气的声音,被一句平平淡淡的话给打断了,可偏偏就是这句平淡的话一出口,这个声音一传进来,不光刚刚还在怒骂的傻熊立刻抓起了扔在桌上的腰带,慌忙着扎上,连一屋子先前还聚作一团在笑看傻熊怒怼邓东平的参谋干事们,都似老鼠见到猫一般,纷纷散开去忙着手头上的工作。 指挥部瞬间就恢复了先前的井然有序,就似刚才的插曲没有发生过一般。 邓东平虽然没抬头,可却感觉到了这中间的变化,他还是没抬头,只是笑着说了一句:“铁胆,你不是有疑问吗,军座现在来了,你可以直接问他,省得你不相信我,以为我忽悠你。” “我哪有疑问呀,我没有疑问,参谋长你可别瞎讲,让老……让军座误会了。”傻熊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他说完话后,给进到指挥部里的孙玉民敬了个军礼,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军座,刚刚参谋长还说让我去找您呢。” “铁胆,我看你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参谋长兴师问罪的吧。”孙玉民回了他一句,说话的同时走了邓东平身边,轻声询问了两句,然后扯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没有,哪有,我怎么可能来找参谋长的麻烦。”傻熊失可否认了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这明显是赤裸裸的耍赖皮。 “行了,别贫嘴了。”孙玉民说道:“你们师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报告军座,很好。”傻熊连忙回答,他吞吐了一下,看孙玉民的脸色蛮好,才继续说道:“只是战士们说还没打过瘾,如若全歼了包围圈里的鬼子,然后才撤退,那才过瘾。” “过瘾?小命丢了过不过瘾?”孙玉民冷笑了一声。“你带的一团二团若是再撤晚一些,我真的不敢保证能不能在这里听到你的贫嘴。” “怎么会?你才舍不得办我呢。”傻熊的这话有点像是在邀宠,他的这句话一出口,邓东平便笑出声来,得到的自然是傻熊的白眼。 “我是不会杀你,可小鬼子会不会我就不知道了。”孙玉民倒是没笑,只是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傻熊是最为衷心他的,可却也是最让他操心的。 “要我命的小鬼子还没打娘胎出世。”一提到小鬼子,傻熊立刻就恢复了本性。 “你少得瑟,别瞎扯淡。”傻熊虽然浑,可是孙玉民还是挺在乎这家伙。 “东平,你的战报抓紧统计完,然后马上上报,铁胆你带着你的部队开始往湖南方向移动。”孙玉民训斥了傻熊之后,然后又开始说道:“这一次围攻日军,对敌人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居说鬼子第十一军已经开始布置专门针对我部的行动。” “我还怕小鬼子不来呢,若是因为担心小鬼子报复,让我带着部队去当缩头乌龟,灰溜溜地逃跑,这我做不到。”傻熊见不得别人对他好,孙玉民才对他态度好一点点,他便拿着这三分颜色去开染坊,可把孙玉民给气坏了。 “混球,谁说逃跑了?我的字典里就没有逃跑这两个字。”孙玉民有些气恼,可拿这货又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只得对他解释了一番,最后又说道:“铁胆,你先行做好往湖南撤军的准备,一旦我的命令到达,你部就是全军的先锋,记住,七团也是你的部队,你的眼里不要老是只顾着一团和二团。” “知道了。”又听了孙玉民的一通半介绍半训斥的话,傻熊没了先前的精气神,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能向前不会后退。 傻熊在指挥部里闹腾的事传到了戴存祥和董文彬的耳中,害得他们俩这两天硬是没敢往军指跑。 别看他们俩现在在十二军众位将领中是昂首挺胸,可他们同样害怕孙玉民的“训斥”,以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现在手下掌管着这么多的人马,脸皮反而变薄了。 邓东平的详细战报整理出来后,孙玉民便让唐春红先发往了罗卓瑛那里,接着罗卓瑛又原样转发到九战区代司令长官薛岳那里。 这一场仗,孙玉民向罗卓瑛汇报的战果为:毙伤日军少将步兵指挥官长岩永汪、大佐联队长浜田以下1.5万余人,自身伤亡2千余人。罗卓瑛向他的上司第9战区司令薛岳如是汇报,但是薛岳没有认可这个战果,他在给蒋介石的电报中,直接将孙玉民的的战果打了个八折,称伤毙日军12520名,俘敌14人。 而日军则宣称造成中国军队死伤17,119名,失踪2,814人,至于己方损失在战报上则只字未提。 老蒋并不关心倒底是杀了一万五千个鬼子,还是只杀了一万二千五百个鬼子,这二千五百鬼子的差额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他想要的只是胜仗,只是想要胜振奋国人的消息。 所以在一收到战报后,便让陈布雷发动了报纸电台等宣传渠道,为上高大捷造势,特别是中央日报,潘婷专门开了一版报道十二军报道孙玉民。 一时间,孙玉民的名头响彻南北,若说上次伊东政喜和他的101师团是帮孙玉民扬名立万的垫脚石,那么上高大捷则让孙玉民真正的成为了“英雄”,“救世主”。 如若不是孙玉民的婉拒,陈布雷还打算组织一个记者团,前去釆访他和他的部队。 没过几天,老蒋批复了陈诚和陈布雷拟定的十二军休整计划。 随即,军政部下达了命令,把十二军撤退到至衡山至渌口(株洲)一带休整。大部分原先属于十二军的防线由七十四军接手,只有瑞昌的二十师防区被罗卓瑛的十九集团军的刘多荃49军接手。 国军这边作出了大调整的同时,日军驻武汉十一军也发生了大的变化。园部和一郎虽然在枣宜会战中立下奇功,可还是因为上高战事被追责,被免去了十一军的司令官职务,接任他的是阿南惟几。 第三百五十四章 讨奖赏 阿南惟几师从世界海军史上头号鱼雷战大师铃木贯太郎大将,先后出任陆军省兵务局长、人事局长等要职。 本来仕途极为顺利的他,因为反对昭和天皇的弟弟,当时仅仅是陆军大佐的秩父宫雍仁亲王取代年迈的闲院宫载仁亲王主持参谋总部工作,而触怒了当时的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从而被惩罚外放到山西去当了第109师团师团长,守备同蒲铁路北段。 51岁才走上战场的阿南,一到中国战场,就急于表现自己,集中5个大队急袭包围了阎锡山的4个师,连续的攻击几乎打垮了晋绥军的这四个师。1939年10月板垣去职以后,他成为新任陆军大臣畑俊六的陆军次官。 1941年4月他又和接任陆军大臣的东条英机不合,加上园部和一郎在上高会战瞎指挥大败,这时恰恰好畑俊六被委任为中国派遣军司令,他乐于再次跟随,便因此接任了驻武汉的侵华日军第十一军司令。 阿南惟几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情报部门弄来了所有有关于孙玉民的资料。看着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对手的头像,阿南惟几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孙玉民,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 被日军第三飞行队的飞机狠狠地恶心了一次以后,孙玉民就一直在思索着如何破解这个看似无解的弊端,可直到了衡山驻地,他仍未寻觅到良策。 办法没想出,倒是九战区的物资补给和兵源补给先行到来,只得先行去做这些工作。 别看各个师平时都互不争宠和嫉妒,可一到核心利益面前,自然不会拱手相让。邓东平虽然是参谋长,可不一定会让各方满意,这个时候只得孙玉民出来平衡了。好在在瑞昌时,孙玉民就已经把这些功课做得差不多了。 这次上高大战,一三九师损失最大,理应首先补充。可是出乎孙玉民的意料,王恒和史中华俩早早地守在了他的住处门口,等着求见,当陈莱把他们来的消息告诉孙玉民的时候,他才隐隐觉得这两家伙没有那么好“打发”,肯定会有难办的要求。 果不其然,王恒和史中华俩见到他后行军礼的第一个称呼就验证他的想法。 “师长!” 这是个熟悉而又沉重的称呼,虽然孙玉民已经贵为军长,但其实很乐意听到这个称呼,像张小虎每次都叫老师长,他都会会心一笑。 “你俩坐吧。” 孙玉民报他们以微笑,陈莱也适时地送来了茶水。 “谢谢师长。” 史中华客气了一句,王恒却是直接端起了茶杯,揭开茶杯盖子,对着热汽扑腾的茶水吹了一口气后,又重新盖上了盖子,放到茶几上,并没有去喝。 “部队的士气怎么样?”孙玉民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可他们俩人却都不先开口,他只好自己先问问。 “师长,弟兄们士气不错,这次上高大战虽然我们师伤亡比较大,可是打了这么大是胜仗,大家都认为值,这可是咱们师有史以来,打的最大的胜仗。”史中华回答。李兆瑛的一三九师虽然曾经配合孙玉民的霍山独立支队,打过攻击高安的这场胜仗,可和上高大捷比起来,那可是差得太远太远,作为副师长,史中华自然会为因此而自豪而兴奋。 “师长,下面弟兄们的士气虽然都还好,可是……可是……”王恒欲言又止,史中华在他一开口的时候,就看向了他,满心的期待,可结果仍旧是没有讲出来,这让史中华不禁有些失望和坐立不安,屁股在椅子上挪了几下。而王恒同样像是被什么堵住喉咙了一样,求助似的看向了史中华。 他们二人事先就商量好的,大清早的没有去军部,反而是堵在了孙玉民的住处,还一口一个师长地叫,就是想打孙玉民是一三九师长的这张牌。他们很清楚,二十师是孙玉民的老部队,这是谁都比不了的;新三十四是孙玉民一手筹建起来的,心腹嫡系几乎全在那;八十一师是展书堂的部队,先不说展书堂是副军长,光他们是和二十师一样都是老十二军的根基,以前就和孙玉民有过交集,就不是一三九师所能媲美的;而一三九师最大的优势就是师长是孙玉民本人,这是其他几个师所眼红嫉妒的,也是今日他们来住处求见孙玉民,还称为他为师长的原因。下属来向师长报告工作,自然不用去军说部,光这一点谁也说不上什么闲话。 “可是什么?”孙玉民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看着这二人。 史中华和王恒你看我,我看你,你想让我讲,我想让你说,俩人磨磨唧唧的一直都没有把话说出来。 “没想好怎么说呀?那你们多坐一下儿吧,我去洗漱了。”孙玉民的这一举动,让王恒着急了,他脱口就说道:“师长,这次大战我们师受损最大,急需补充。” “这是肯定的呀,新兵和补给已经到了,我已经让钱处长首先补充你们。”孙玉民笑了,戏谑他们道:“磨蹭了那么久,就这事呀?” “是的,师长,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们想请您作个主。”王恒开了口后,史中华也跟着说话了。 “作主?什么事情严重到需要我作主?”孙玉民早先就觉得他们来不会那么简单,史中华的话恰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是的,师长。没划拔到咱们十二军来时,我们还觉得一三九师的底子不错,不管是人员装备还是武器装备,在国军部队中都算是不错的。可是现在,四个师里面,咱们一三九师反而成了最为薄弱的一环。”王恒跟着说道。 “是啊,师长。您虽然是十二军的军长,可更是我们一三九师的师长,不能看着我们师在兄弟师里面实力垫底呀。”史中华没等孙玉民开口,他又“补了一刀”。 话说到这会儿,孙玉民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家伙为何一直叫自己师长,原来是来打感情牌,只是不清楚他们俩打这张感情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从他们的言行中来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满足的。 “你们俩把话说明白一些,我可不喜欢我的手下有事还藏着掖着。”既然猜不透他们为何事而来,那不如敲打敲打他们。 “师长,您看我们现在的情况,417团这次战损过半,422和423团损失也不小。”王恒试探着说道。 “有战损就补充,人员和物资很快就会到位。” “可是师长,您看二十师,现在是三旅十团的甲种师,他们一个旅就比我们整个师人马都多,还单有一个炮团;李师长的新三十四师那就更不用讲了,光一个七团就足以让全十二军的部队羡慕不已,还有着一团和二团的优势火力;展副军长的八十一师上次也扩编成了两旅五团,装备武器也换了一大茬,现在只单剩下了我们一三九师最差了。”王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着实这些话从守阻击阵地时就压在了他的心底。 “师长,我们师以前觉着还不错,在三十二军是主力师,可到了十二军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您是师长,我们师若是垫底,您的颜面也不好看。”史中华适时地“补了一刀”,王恒顶着“雷”讲了这么多,他若不煽点风,岂对得起人家。 “我知道委屈你们了,兵力最少,但干的确是最苦最累的活,可是这不恰恰好显示出你们的重要性吗?”孙玉民这话说得有些牵强,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讲到最后时,他声音都小了一些。 “师长,现在不正好是休整的时间吗,这个时候加强一下我们师,谁也不会说什么,您就当是我们这一战所立功劳的奖赏吧。”王恒比史中华早接触孙玉民,自然比他了解面前这个兼着师长的军座的脾性,所以这些话他敢说出口。 “你们就直说了吧,想要什么奖赏吧。” 拐了这么久的弯,王恒和史中华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师长,我和史副师长商量了一下,觉得怎么着咱们师总不能比别人差。您看啊,同是三个团的师,咱们不要求能和李师长的新三十四师一模一样,但起码得有个像七团这样的主力团,装备差不多就行。” 王恒的话把孙玉民给惊着了,这个要求“还真不过份”,按道理来说一三九师上高一战打得这么漂亮,要点奖赏很正常,可是他们俩一张口要的美式装备,这还不如把他给杀了。新三十四师的这批美式武器装备是孙玉民倾家荡产才买回来的,原本想换下来的这批枪械可以换回点钱,可又被他送了出去,现在让他从哪去给一三九师去弄这一个团的美式装备来。 看到孙玉民听到王恒的话,眉头紧锁,史中华以为是他不愿意,忙又附和了一句:“师长,如果我们师也有一个像七团一样的主力团,那以后您就可以随时把我们当尖刀用,咱们也绝对不会给你丢脸。” “是呀,师长。”比起史中华,王恒对于这个要求更加显得迫切。 “史副师长,王恒,你们能不能换个要求?辟如说也给你们升级成二旅五团,或者二旅六团都行,美式装备我这真没有。”孙玉民面有难色,对于王恒他们的这个请求,自己真的是有心无力,如果说他有而不拿出来,那就是他的不对,可是现在他完全没辄,你让他如何不为难。 “师长,我们知道您肯定有办法,要不然怎么敢向您提这个要求呢?” “我有办法?我和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们俩''就知道了?”孙玉民自嘲道,末了还说了句:“要不这样,你俩把我卖了,看能不能换来一个团的装备。” “师长,您说笑了,如果不知道您能弄来这些武器装备,我们也绝计不会提这个要求,不会开这个口。”史中华说道。 “哦,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居然会知道,来来来,快说出来,我倒想听听看。”孙玉民真的很诧异。 “师长,我听参谋长说,咱们军还有五辆坦克要运来,好像比董团长现在的坦克还要厉害是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孙玉民终于明白为何他们二人会如此笃定自己能拿出美式装备,原来是真的有备而来,连这件他几乎忘却的事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想要那五辆坦克呀,这我可不能保证,先不说能不能运回来,就算运回来了,我也不保证就一定给你们,毕竟还要顾全整体利益。”孙玉民叹了口气,这五辆坦克车如果给了一三九师,其实并不能发挥它们的最大优势,最好是给董文彬,和十五辆轻型坦克一起,组成一支钢铁雄兵,这样一来,一直困扰国军各部的武器装备劣势,对于十二军来说就不存在了。 “师长,我们不要坦克。”王恒的这一句话,又让孙玉民吃惊了,他满心心的以为这二人是盯上了这五辆坦克,才会拐弯抹角地说这事,甚至是大清晨的来堵门。 “那你们是要?”孙玉民现在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他问道。 “师长,您能不能让美国人运坦克来的时候,再送一个团的武器弹药来,和七团一样的就行。”史中华接着孙玉民的话说道。 “这……”听到史中华的话后,孙玉民哑言失声,他不知道如何去拒绝,难道对人家说,我没钱,我买不起,这他真的无法说出口呀。 “师长,我们也知道上次的采买花费了不少钱,军部未必能拿出来多余的钱来。”史中华又说话了,不过和先前不一样,这些话听得孙玉民很是舒服,心里默想:这两个家伙虽然是过来讨装备讨奖赏的,可也不是在无理取闹。 “所以这次我们自己带了一部分钱上来,还有这次咱们战场缴获的一些和上面应该会有些奖赏,算下来,应该能凑齐这笔钱。” 史中华的这些话再次让孙玉民哭笑不得,他算是大开眼界了,或许整个中国军队中,只有他会有这样的部下,会凑钱来给他买武器弹药,甚至是把有没有都是个未知数的钱都算上了。 “你们带来了钱?有多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孙玉民之所以这样问,是他知道当初一三九师划拔过来时,李兆瑛几乎带走了所有多余的钱财,他们肯定拿不出多少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奇怪的小丫头 尽管王恒和史中华想出了凑钱的这个辄,可是孙玉民还是不能给他们确切的答负,看着他们离去的落寞的背影,孙玉民忽然间涌上了一种内疚的感觉,也让他萌发了要尽力去帮着达成他们愿望的念头。 洗漱过后,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陈莱准备的早餐,邓东平携着钱进来了,虽然他们说先等等没事,可孙玉民怎么可能让他们等上很久,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后,便去到了客厅。 “军座,我听说一三九师史副师长和王副师长来找您了?” 孙玉民还未落坐,邓东平就发问了,而且表情上有着种看热闹的嫌疑。 “是啊,怎么着,你知道他们的来意?有办法帮着我解决这个大难题吗?” “我哪行啊,您都犯愁来着。”邓东平笑道:“军座,他们到底找您要什么呀?” “也没什么?一个团的美式装备而已,像七团一样的。”孙玉民说的轻描淡写,可实际上他却是头疼不已。 “啊,这怎么可能,上次咱们可是掏光了家底才买回来的这些装备,现在哪里来钱再置一个团!”邓东平惊叫道。 “美式军装我那倒还有一些,不过也不够一个团用,m1步枪我那就真没有了,全给七团了,如果真要给一三九师整一个团的美式装备,除去派人联络约翰逊,看能不能再买一些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作为“大管家”的钱进最有发言权,所以邓东平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是看着他的,而他也在邓东平的话一说完,就讲出了军需后勤的现状。 “再买?”邓东平疑问道:“咱们哪来钱买?” “如果不买坦克和火炮,单买m1步枪的话,咱们挤一挤,还是能凑出这笔钱的。”钱进回答道:“只不过,若是买下了这批武器后,各个师的伙食标准要下降一些,响银也要拖发两个月了。” “这不行。”孙玉民直接一口回绝,说道:“我宁愿不要这一个团的装备,也不会打士兵响银的主意,更不会从士兵嘴里捣食。还有你们俩也给我记住,这是我们十二军的雷池,是我们十二军的禁区,我绝不容忍谁跨过这个界线,包括你们俩。” 这是孙玉民的原则,他对基层士兵的关心,可以说是胜过了绝大部分的国军将领。古往今来,他看过太多太多例子,因为军官贪财,扣发士兵响银而士气低落,导致战事失利甚至是哗变的结果。他自己从士兵到低级军官的这些时期,也是深受其害,怎么可能还会把这些东西强加于自己的士兵身上。 钱进被孙玉民的这几句训斥弄得面红耳赤,他其实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想看到孙玉民为难,才出的这个主意,没想到会惹恼他,平白挨了一顿说。 “你们俩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孙玉民发觉到了刚刚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忙收拾了一下心情和语气。 “军座,我们今天来是向您汇报,九战区的物资补给和人员补充都已经到了,咱们如何分配下去。”邓东平回答。 “我不是交待过你了吗?先补充一三九师,上高之战417、422、423团相对受损最重,最需要补充。”孙玉民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已经安排好的事,为何他们还会再次过来询问,不由得望向了还低着头的钱进。 “军座,我当然记得你的交待,可是九战区拔下来的物资和人员比我们想像的要多,所以才会来请示。”钱进在孙玉民一看向他的时候就抬起了头,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默契。 “有多少?”大早上的被史中华和王恒缠了好一会儿,又被钱进的话给“气”了一下,直到这会儿的这个消息才算让孙玉民高兴了。 “三个整编团的装备。”钱进回答道:“不仅武器装备一应齐全,连军装鞋袜都一应齐全。” “这还只是武器装备,上高之战我方所有的战损不足三千,可补充过来的兵源足有一万余人,其中包括成建制的一个湘军团。”邓东平补充了一句。 对于孙玉民来说,湘军是一个美好的回忆,不仅仅只因为他自己是湖南人,而是因为在南京时的那批湘军军官给他留下了极深的烙印,可以说周海南和周洪是他永远的痛。所以他在一听到来了成建制的湘军团时,眉毛都跳动了一下,急切地问道:“成建制的湘军团?谁的部队?怎么可能会同意补充到我们这来?” “这就不清楚了,听说是陈长官亲自下的命令。” 邓东平的话一出口,孙玉民就大体明白了,这陈诚是把他算作了土木系的人,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物资补给和人员补充送来,这支湘军团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按照陈诚的性格,这极有可能是他从身为湖南省主席兼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那“讹”来的。 反正孙玉民管不着兵源的来处,他只需要知道有这么多兵源给他就行。想当初在杨树铺,想要招点兵真的是好难好难,现在傍上了大树,不仅这件让他焦头烂额的事压根就不成问题,连装备武器都一并解决了,更不用说钱草粮响了。 “听你们这样一说,陈长官岂不是又给我送来了一个师?”孙玉民笑了,他的这个笑怎么的都让人觉得有些“猥琐”。 “多给一个师的编制可能会比较难,这中间牵涉到的利害关系太大,估计陈长官也很难做到。”邓东平说道。 “我才不要这些虚头巴脑的编制,拿到手里的才是最为实质的。”孙玉民的话很符合他的性格,就像他对战功视若无睹一样,什么编制之类的东西也是可有可无,只要给他兵源和补给,哪怕十二军名义上是叫着十二团十二旅都行。 “我就知道军座会这样讲,你还不信。”钱进笑着对邓东平说道。 “行,行,行,算我输了好吧。”邓东平有些无奈,还有着满脸的不甘心,似乎二人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赌注似的。 “东平,你认为这一个湘军团要不要打散?还有这万余人该如何补充进各师?” 其实孙玉民知道,邓东平和钱进来找自己,绝对是已经有了分配的方案,只是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自己来处理。 “您前些天不是说过要先补充一三九师,我和参谋长商议了一下,又咨询了一下展副军长的意见,拟了一个初步的分配方案,您先过目一下吧。”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被孙玉民训斥了一下,钱进这会儿讲话显得特别的客气。 孙玉民没去接他递过来的文件,直接说道:“你说就好,我就不看了。” “军座,我们的设想是把一三九师也适当扩编,他们这一次的仗也确实打得顽强,值得奖励。”邓东平接过了孙玉民的话一一介绍道:“补充过来的新兵先补充3000给一三九师,作为他们的战损补充,然后才从一三九师的三个团中抽调骨干,再新建一个团,把一三九师组建成一支二旅四团的部队。” “嗯。”孙玉民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着头。 “我们还打算从各师各团中抽调一部分老兵出来,补充到董文彬这边,毕竟十五辆坦克车才是一个装甲营,有点‘不像话’,他还得兼顾着炮团,人手严重不够,那些美国人一在吵着叫着不可思议,说我们怎么才给部队配这么点人。” 邓东平的这话说到孙玉民的心坎坎上去了,他也老早就觉得坦克和炮兵的人手不足,董文彬也不只一次的向他发劳骚,可他当时抱着兵在精不在多的想法,婉然拒绝了董文彬要人的请求,现在经过这些时间的磨合,还有这一仗的过程来看,坦克部队必须要单独划出来,建立起一支能和坦克步兵协同作战的装甲部队势在必行。还有炮兵亦是如此,也得组建一支能自保的护卫部队。 “军座,我的后勤处也得组建一支辎重部队,规模至少得一个团,否则真的无法保证整个军的后勤保障和补给。”钱进插了一句嘴,他那也同样缺人。 邓东平和钱进二人的说话和提议正是孙玉民的心中所想,其实他还想组建一支营级规模以上的工兵部队,只是手上没有这种人材,只得把这个想法埋在心底。 “就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办吧,我赞成。”部下让自己如此省心,孙玉民怎么不乐于当个撒手掌柜。 虽然没有给一三九师一个团的美式装备,但给他们补充了近六千人马,这多少能弥补一下心中的愧疚感。至于史中华和王恒,就算他们俩有意见,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一个早上在住处接见了两拔人,还未迈出大门一步,这让孙玉民有些不太习惯,可是当他一走出子时,却看见了小丫头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双眼红肿,表情也是很激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惹到了她,冲进来的时候居然连路都没看,一头撞进了孙玉民的怀中,看到是孙玉民后,她只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都没解释一句,直接推了孙玉民一把,然后往里屋跑去。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尽管孙玉民在她一往里面跑的时候就喊她问询她,可是并没有得到她的理会。 孙玉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自从这小丫头全身心地去带初九后,她就很少这个样子了,在孙玉民的心目中,这个天真绚烂的小女生天生就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那一天的惨遭变故,她肯定过的不是跟着自己刀口舔血的日子。 对于这个平空得来的妹子,孙玉民既是爱怜又是头疼,在二十师时就是让军官士兵都害怕的姑奶奶,好在小初九的可爱收服了这个小祖宗,自从小家伙来了以后,她就渐渐的不愿参与到以前最爱的这些打打杀杀中,连她平时用来逞威风的副官兼秘书身份,都拱手让给了后来者陈莱。 刚开始的时候孙玉民还有些纳闷,几次都想问她,可最终因为这个事那个事而没有找到机会。后来,看到她和小初九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就打消了询问的念头,以为这种生活就是最适合小丫头的。 今天她怎么会如此失态?带着满心的疑惑,孙玉民走出了院门。 院门口的两个哨兵站得笔直行着封枪礼,平素孙玉民会和他们打个招呼,可今日却忽悠了这一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现在已经是副团长的刘小山。 自从这家伙去部队以后,孙玉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这家伙是从长江边上刘家村就跟着自己的,是和小丫头一起认识自己的。当初那批人中间,只有他带兵最晚,也是职务最低的,不过那也只是因为他太年轻,又没有从军的经历,现在猛地一看,这家伙壮实魁梧了不少。 他到这里来是做什么?孙玉民疑惑了。来找自己?肯定不是,这家伙不是个爱找靠山的主,虽然跟随自己不短日子,但从来不会把这些经历挂在嘴边,更不会克意地去炫耀这些。既然不是来找自己,那么到这儿来就只剩下找丫头了。 想到这里,孙玉民猛地产生了一个念头:难道丫头今天的失态是因为刘小山来了?又或者说他们之间有少男少女之间的关系? 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心里苦笑:自己这个哥哥也当得太不尽责了,小玉英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己却从来没有替她考虑过这件事情,是得好好替她张罗张罗了。 刘小山在门外不远处徘徊着,显然小丫头刚刚是和他在一起,俩人可能是起了什么争执,然后小丫头就跑了回去,门口有着卫兵,他又不敢贸然闯进去,才会在那远处转悠着。 孙玉民走出院门的时候,他先可能以为是小丫头去而复返,明显高兴了一下,可一看到来人是孙玉民,他立马就低下了头,掉头就想走,可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小跑着来到孙玉民的身前,行了个军礼,叫道:“军座好。” 孙玉民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眼睛的余光却看到更远处,有一个穿着军装的人急匆匆地往屋子后藏,他眉头一皱,本想叫小小子带人去看看,可心念一转,又决定把这件事情隐到了心底。 那个人肯定有问题,这是孙玉民的直觉,既然有问题那就要好好查查他,最适宜干这件事情的人自然是赵雷。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战前夕 自那天碰到小丫头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后,一连不少天,孙玉民都忙于军务之中,不是在军部开会,就是去各个部队察看整训情况,把这个小插曲给忘诸脑后了。 回来后,他也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情,直到突然间有事要找陈莱,却发现她不在,问勤务兵时才得知,陈莱早就被小丫头叫走了。 听到勤务兵说陈是被小丫头叫走的,孙玉民这才想起,自己又有些人没顾得上她和初九,心中的内疚感油然而生,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往家里走去。 和以前一样,他的住处离指挥部并不远,走路也就几分钟的事。身为军人,孙玉民的走路速度自然不会慢,可是今天他却放缓了步子,让身后的那几个士兵感到很纳闷,可又没有人敢去询问。 孙玉民之所以走得慢,是因为他看见了小丫头的背影。跟在身边已经几年,这妮子的身影他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如果看到的只是小丫头一个人,孙玉民不会太留意,因为他知道,这丫头就是个闲不住的主,以前初九没来的时候,她也是到处溜达、到处闲逛、到处祸害别人,出去走走会很正常。可是现在,小丫头身边还有着另两个人,一个是刘小山,另一个也似乎有点眼熟,孙玉民敢说自己见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三人的步子走得明显比旁人快,这让本就已经疑惑的孙玉民,更加的觉得奇怪,好奇心也起来了,遂远远地跟在三人的后面,看他们几个倒底是要干什么。 随行的几个警卫士兵眼见着孙玉民不是往家里的方向,都开始有些紧张起来,互相之间一商量,当即派出一个人去通知警卫团长林原平,另三人像如临大敌一般,不仅把枪都拿到了手上,还把子弹都上了膛。 孙玉民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的心思全都在小丫头身上。 小丫头三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无名小山的无名小溪旁。 孙玉民军部的驻地虽然位处于衡山境内,但是实际上离衡山还有着一段距离。虽然有着一些距离,这边仍是山青水秀,份外幽静。 小丫头他们三个人就在这个异常安静的所在停下了,立在小溪边,无遮无拦,根本无法靠近。 孙玉民也只得躲的远远地看着,生怕被他们发现。 争执,争吵,情绪激动,生气,无法冷静,这些词用在此刻的小丫头身上是最为合适的。她和着那个稍显陌生的军官在吵闹着,虽然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因为什么吵闹,但是从小丫头的动作手势和身体形态,可以看出来似乎是在说着让她极度愤怒的事情。 按理说出现在十二军核心圈子附近的军人,都会是十二军的人,可是孙玉民对这个人完全不认识,他先前觉得熟悉,也只是因为上次曾看到这个人快速地往屋子后躲。 一个陌生的军官,一个混迹在十二军指挥部附近的陌生军官,一个敢和小丫头较劲吵架的陌生军官,孙玉民忽然来了兴趣,他要好好会会这个人。 有了这个念头,他突然大步往前走去,三个警卫士兵也赶紧跟了上去。 刘小山是最先发现孙玉民来了的,因为他只是在一边上劝慰着小丫头,几乎没有参与到二人的争吵中间。看到孙玉民来了,他的脸色都青了,连着推了小丫头两次,却没有得到回应,急得他站到了两人中间,说了一句“军座来了!”才把全身心投入到争吵的二人给惊到了。 那个陌生的军官扭头看到孙玉民已经到了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三个提着枪的警卫士兵,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可只跑了两步,就又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孙玉民身后的三个警卫士兵都已经举起了枪,想从一军之长的警卫士兵枪口下逃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哥,你怎么来了?”小丫头的眼是通红通红的,眼中还有着泪痕,脸上也还有一些胀红,显然是刚刚争吵过的原因。 “军座好!”刘小山站在小丫头身边打了个军礼。 那个被逼停的陌生军官也无奈地转过身,挺身靠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口中也大声叫道:“军座好!” “怎么不跑了?”孙玉民没有理会小丫头和刘小山,直接走向了那个陌生的军官。 可能是担心这人会对孙玉民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两个警卫士兵抢先跑到了前头,用枪指到了这人的脑袋,剩下的那个警卫兵则站在孙玉民的身侧,这是要随时替他挡刀挡枪的架式。 “为什么要跑?”第一句话没得到回应,孙玉民又接着问了一句,这句话的音调明显比前一句要高,这还是他觉得有些好奇,什么人胆敢和小丫头这个“祖宗”起冲突,才会奈着性子多问了一句。 可让他很失望,这句话仍是没有得到回应,孙玉民有些火大了,嘴里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哼完这一句后就扭头去到了小丫头那边,没有再去管那个陌生的军官。 孙玉民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有他的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两个警卫兵一个人上去扇了那人一个耳光,另一个则是狠狠一脚踹在那个陌生的军官小腹上,两人异口同声的狠狠骂道:“杂碎,我们军座问你话,竟然敢不回答。” “哥,别打他,放过他好吗?求求你了。” 孙玉民很诧异,因为小丫头在两个警卫士兵动手的时候,她就出声替那人求情。 “他是谁?” 孙玉民问道。 “哥你别问了?你就当今天的事你没看到行吗?”小丫头即委屈又着急,还扑进他怀里撒着娇,这种“待遇”孙玉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了。 “我不过问可以吗?”孙玉民抚摸着小丫头的头发,柔声地问了一句。他可以对敌人凶残,对兄弟友善,对战士关爱,但这份怜惜惟只有小丫头一个人受用,这是让这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小女人坚强生活下去的支撑。 孙玉民的这句话让小丫头怔了一下,但她也只是了呆怔了一下,随即抬起了头,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两下。 “那好,今天的事我不再过问,不过这个人,不能再出现在我十二军里,更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小丫头的要求不管是什么,孙玉民都不会断然拒绝,除非那种极度违背人伦纲常,违背正义之道的无理要求。像这种随口就能满足的,孙玉民自然不会让她不高兴。 “我保证你不会再看到他,哥,你可以放一万个心。”小丫头郑重其事地回答,她从孙玉民的怀中立起了身,然后走到了被两个警卫士兵揍了一顿的陌生军官身前,对着还用枪指着他的警卫士兵说道:“军座说让你们俩过去。” 俩人回头望向孙玉民,看到他点头,才把枪放了下来,转身离开。 趁小丫头在和那陌生军官轻声说话时,孙玉民看向了一旁拘束不安的刘小山,虽然没有出声询问,可是眼神中明显带着质问的意思,这更是让他感觉到了紧张。这小子也很机灵,既然自己不敢面对军座,那何不去到小丫头身边,有她替自己顶着,那就什么事也没了。 刘小山以为能靠着小丫头就算是“躲”了过去,可他不知道孙玉民平素最恨的就是如此,他这样做的后果只会降低他在孙玉民心目中的形象,只会影响孙玉民对他能力的判断。 答应了小丫头当作没看见过这件事情,孙玉民就不会暗地里再去彻查,只是他让赵雷开始暗自注意小丫头和刘小山,孙玉民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为了他们的安危着想,刘小山可以不用操心,毕竟他身为团副,手下有着不少人马,小丫头则不同,她是自己唯一的妹妹,不排除会有别有用心的人,会想去利用她。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就来到了八月底。 十二军的各部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和整训,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战斗力变得更为强大。 五辆美式m3中型坦克也被偷运了过来,这次走得更远,在九江和岳阳之间的某一处偷偷地卸了船,亏得有着刚楞子和他的刺刀小队在周边整出不小的动静,致使鬼子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们身上,让这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得已完美实施。 如了史中华和王恒的愿,经过钱进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上次交易留下的完美印象,约翰逊和马克在运来坦克的同时,也运来了一批美式m1步枪,不够一个团,但却是能装备至少两个营。在展书堂和邓东平的强烈要求下,留下了一个营的m1给林原平的警卫团,其余的才给了一三九师,这让本已经灰心的史中华和王恒喜出望外。 虽然十二军的各师各团处于极好的状态中,可是九战区的形势并不太好。 自1939年10月2日,薛岳被正式任命为代理第9战区总司令之后,接近两年的时间里,第九战区连战连捷,第一次长沙会战、冬季攻势、上高会战,在国军其它战区都乏善可陈的情况下,第9战区取代曾经获得台儿庄大战胜利的第5战区一跃成为全中国抗战的焦点,薛岳也成了蒋介石眼中新的红人。 或许是连续的胜利让薛岳陶醉在自己的“丰功伟业”之中暂时丧失了警惕,日军第11军新上任司令阿南惟几在1941年秋天频繁的军事调动并没有让他产生足够的重视,在薛岳看来,这次日军的行动无非是一次小规模的骚扰。 这个极其错误的判断,使得九战区原本较好的形势,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岳之所以变得狂妄自大,甚至是有些丧失理智,首先是因为手上有着国军两大王牌:七十四军和孙玉民的十二军,而且还有着罗卓英的第十九集团军,这可全都是中央军中的嫡系,可以说抗战打了这些年,除去台儿庄,国军为数不多的胜利都是这几支部队所打,可以这样说,其他战区作梦都想拥有它们中的一支,更别说是两大王牌都在。 其次,薛岳从多个渠道得知日军正在积极准备南下进攻东南亚,他认为日军一旦南下,必将从第11军抽调兵力,阿南惟几不可能在日军南下的大形势下发动对国军第9战区大规模的进攻。 再者,薛岳坚信即使日军会发动对九战区的进攻,也会沿着第一次长沙会战时,三路分兵进攻的老路子进兵,用于湘北地区作战的日军师团应该不会太多。 如果阿南惟几真的按照薛岳的想法进攻,那么在湘北地区国军将占有人数上的优势,挡住日军当然问题不大,所以自信满满的薛岳,甚至抛弃了前次会战中国军队取胜的法宝——“后退决战”理论,从一开始就把湘北的国军一字排开堆在日军进攻的道路上,以这种毫无纵深的防守如果能抵挡住阿南惟几四个师团的突击简直是异想天开。 阿南惟几此人是个强硬的军国主义分子,这从他上任伊始,就下定决心要消灭云集着国军精锐的第九战区。他的异想天开缘自上任前,上司兼老友畑俊六的一句话:“坂桓君はかつて、国の軍の中で一人だけで戦うことができて、この人は戦神の称号を持つ孫玉民である。私は知っています、あなたはいつも坂道君に大きな异议を持っていて、ひいては恨んでいて、ずっと彼より强くて、今の机会に来て、それは彼に褒められる中国の军人があなたの敌対で、武士の勇気を出して、この人はあなたの足元に服を着させます。”(坂桓君曾经说过,国军中惟有一人能战,此人就是有着战神称号的孙玉民。我知道,你一直对坂桓君有着很大的异议,甚至是恨之入骨,也一直想比他更强,现在机会来了,那个让他称赞的中国军人就在你的敌对面,拿出了武士的勇气来,让这个人臣服在你的脚下。)所以他在一到武汉的十一军司令部,就让人四处搜集孙玉民的资料情报。 正是趋于要干掉孙玉民的想法,阿南惟几决定不仅仅要在军事上重重打击九战区,另外也要从宣传上消灭九战区中国人的抵抗意识,他决定本次“加号作战”(中国军队称此次作战为第二次长沙会战)正式发动的时间是1941年9月18日,也就是“九、一八事变”十周年的日子,这个狂妄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想用这种方式侮辱孙玉民,侮辱第九战区所有的中国军队! 第三百五十七章 血染湘北(一) 九战区所辖的湖南全境,只有最东北部的城市岳阳,早在1938年武汉会战之后就已经沦陷,其余各地均牢牢地掌控在国军的手中。 岳阳的西面是洞庭湖,东面70多公里是海拔900多米的大云山,是杨森的川军第27集团军活动的范围。从岳阳往南到长沙140多公里,沿途有三条河流纵贯东西,自北向南分别是新墙河、汨罗江和捞刀河,其中最北面的新墙河就是日军和国军的对峙线。 为了给总攻扫清后患,9月7日,阿南惟几命令神田正种中将的日军第6师团发动进攻,而且必须要在9月18日总攻发动之前扫清大云山的国军部队,解除总攻的后顾之忧。 此时的第六师团已经不是以往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无敌之旅。早在去年11月,原本属于第6师团的第47联队被调出该师团,以其为基础成立了第48师团,从此之后,原本两旅团四联队的第6师团变成了三联队制师团,无论从人数上还是作战力上都下滑了不少。 在所有日军部队里,日军第6师团,绝是孙玉民印象最深的一支日军部队,甚至超过了他的老对手第十三师团,原因很简单,由谷寿夫率领的第六师团一手造成的南京大屠杀,是国人永远永远的痛。这支嗜血狂徒组成的部队从南京出来之后又参加了武汉会战、南昌会战、第一次长沙会战等战役,师团长从谷寿夫换为稻叶四郎,之后町尻量基又接任师团长,现任师团长是19南京大屠杀期间,担任过第6师团45联队联队长的神田正种。 接到阿南惟几的命令后,神田正种率领第6师团进入大云山与杨森的川军第27集团军开战,面对日军强大的攻势,国军部队一度陷入被动,神田正种得意洋洋地向阿南惟几宣布他的师团已经肃清大云山的中国军队。 阿南惟几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喜,命令日军第40师团前往接管大云山这一片的防区,结果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神田正种没等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到来,就已经开始撤退,杨森抓住机会突然反击,可怜的青木成一40师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接到杨森所发来的捷报后,原本就走在错误路线上的薛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甚至在高级作战会议上,拍着胸脯说日军不可能此时此刻会发动对九战区的攻击。即使是罗卓英、王耀武还有孙玉民一起提醒他防范,可还是被他抛诸脑后。 正当川军名将杨森在大云山和青木成一打的不亦乐乎,他的第27集团军大部分都在大云山和日军纠缠的时候,出师不利的阿南惟几已经悄悄把第3、第4、第6三个日军师团集结在新墙河的北岸,几万日军沿新墙河自西向东一字排开,新墙河北岸是数不尽的重炮、坦克车和步兵师团的迫击炮、掷弹筒和绑着月经带的受尽军国主义荼毒的鬼子兵们,而新墙河的南岸只有27集团军两个师一万多人的兵力,敌我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尽管川军将士们喋血奋战,可是仍是无法阻挡住日军的洪流,不到两个小时,新墙河防线即被突破,兵锋直抵国军第二道防线——泊罗江。 直到此时,薛岳才仿然大悟,日军这次是来真格的了,亏得自己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地说下了那些狠话,现在真的直接要打脸了。 不到两天的时间,日军如泰山压顶,投入兵力之多、进展之迅速大大超出了薛岳的预料,就在薛岳调兵遣将,打算和阿南惟几在泊罗江一带决战的时候,狡猾的日本人截获了薛岳的军事部署电报,阿南惟几在泊罗江大破国军部队,日军各部兵临长沙城下! 此时的薛岳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镇定,急忙电令正被他调往江西前线准备应战的十二军孙玉民部和正在江西备战的王耀武部74军立刻开往湘北助阵。 孙玉民虽然记得第二次长沙会战的大概时间和进攻方向,可是架不住薛岳的一意孤行,任凭他如何据理力争,可最后薛岳来了句如若不从,军法严办,再后来被调往六战区担任司令长官的陈诚知晓后,也给他发来密电,让他遵令行事,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率领部队往江西方向行军,可才出湖南境内,就收到了薛岳的加紧回援电报,这让孙玉民大为恼火。 从九月初开始,日军第六师团进攻大云山川军开始,到九月十八日军发动总攻,这么长的时间里,薛岳始终听不进去劝告,把孙玉民、罗卓英的话当作是耳边风,直到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相继被突破,才急匆匆地想到七十四军和十二军。 由于之前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十二军和七十四军参加湘北战事,所以当孙玉民和王耀武接到参战命令之后都傻了眼,十二军此时刚刚出湘,正处于行军的疲乏之中,现在又得掉转方向返回湖南,自然是惹得底下一片怨声载道。 “军座,薛岳这是把我们在当猴耍吗?指挥着我们团团转。”得到重返湖南的命令后,傻熊直接跑来找孙玉民,他可不管薛岳是长官,大呼小叫的直呼其名。 “前线战事紧急,怨不得薛长官着急催促,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孙玉民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训斥傻熊,实际上却是温言温语,没有半分责骂的意思。 虽然薛岳平素对孙玉民算是不错,可是任他脾气好,也架不住被人驱使来回折腾而导致的怒火。 “军座,据我所知,日军此次来势汹汹,已成不可阻挡之势,如果我们就这样前去仓促应战,恐怕不是个万全之策。” 邓东平毕竟是参谋长,他所考虑的东西比傻熊要深远的多。 “是啊,参谋长说得对,日军刚刚攻破汨罗江防线,兵锋正盛,而我军长途跋涉,以疲劳之师仓促应战,绝非可行之道。” 副军长展书堂也在一旁发言,他从军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敌军以逸待劳,己方一触击溃。 虽然说十二军如今已今非昔比,可是若真的立即应战,恐难有几分胜算,这一点孙玉民是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在考虑着对策。 第二次长沙会战的过程孙玉民虽然不太记得,但是结果他却是一清二楚,在第六战区陈诚部狂攻宜昌后,原本已经攻占了长沙的日军仓惶退出了长沙城,战事以动用了四个师团十几万部队的日军重新退回了新墙河北岸而告终。 战事的结果看似是不错,可孙玉民记得,原本国军头号王牌七十四军这一战损失超级惨重,战后五十八师师长廖龄奇成了替罪羊,才算是了结了这次会战中的指挥失误,这也是国军高级将领中间最著名的一次背黑锅事件。 孙玉民知道这段进程,他可不想自己的十二军去顶负原本属于七十四军的那些罪难,不仅如此,他还想去改变这一段历史进程,即使是明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想尽力一试。 可是,摆在眼前的情况是十二军在湘赣边境,七十四还在赣西北,如果现在往湘北进军,那局面就是十二军会早七十四军两到三天到达战场,那结果肯定是十二军以一己之力独抗日军四个师团的兵力,虽然还有着其他的国军相助,但是孙玉民是绝计不敢把自己的左右翼交给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撤退的“友军”,如果真的想有所作为和改变,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七十四军一起去面对以十万计的鬼子。 可是,现在湘北已经是燃眉之急,薛岳绝计不会容忍自己拖到和七十四军一起赶赴湘北,这才是最为关键和要紧的。 “先不管这些吧,我们先让部队休息一天,明天才开始往湘北开。”孙玉民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决定先耍耍无赖,他说道:“我们不能违抗战区司令长官的命令,但是如果行军过程中出现了不可抗力的因素,那就由不得我们,再说了怨我也没有办法。所以,展大哥,就由你亲自率领八十一师为全军的先锋,所以一切都拜托展大哥你了。” 孙玉民虽然没有明说让展书堂做些什么,但是人都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按照常理说,这样的做法有违道义,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他不能拿自己十二军弟兄们的命往那个绞肉机里填,更何况,历史上此次会战,长沙城是失陷了的。 和孙玉民的想法差不了多少,王耀武也在为匆忙间收到的这道命令而头疼,孙玉民的十二军好歹还是聚在一起,而七十四的部队此时还分散在赣西北各地休整,57师在上高、58师在分宜、51师在新余,打仗可不是到菜市场买菜,挎个篮子就出门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手忙脚乱的准备了足足三天,直到九月二十一日,七十四军各部才开始陆续从赣西北出发赶赴激战中的湘北。 就在十二军和七十军各部正式开拔不久,阿南惟几的临时指挥部里,值班参谋将一封最新截获的国军电报递到阿南惟几的手中,阿南扫了一眼,双眼睁大停留在电报的一行字上,“中国軍十二軍の孫玉民部と七十四軍王耀武部が参戦。”(中国军队十二军孙玉民部和七十四军王耀武部参战。) “孙玉民はついに来て、私は待ちに待っていて彼と手をつないでいた!”(孙玉民终于要来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要和他交手了!)阿南惟几双眼忽然变得深遂,咬着牙说道,随即拿着破译的翻译过来的国军电报,向他的参谋长木下勇询问:“園部君を下野させた中国軍がこの二本だろう。?孫玉民の十二軍と王耀武の七十四軍は?”(让园部君下台的中国军队就是这两支吧?孙玉民的十二军和王耀武的七十四军对吗?) “はい、司令官阁下、両部隊は中国軍の切り札部隊は、松、それぞれざわり戦いから参加した南京ゴッド?兰封戦い、德安戦い、昌戦い、初めて、冬季攻勢や沙戦いに高戦いなどの戦い、所部将校は学校、保は香港、陸軍士官学校などに支那の正規学校、意志、戦力逸る强は、私の第11軍近年の看板ライバルのうち、十二军の孙玉民私は大きな帝国陸軍少なくない优秀な部隊、土肥原君は兰封戦場で食べた彼の大、伊东政喜中将も工藤义雄少将、岩永少将はすべて、この命の手から、大きいし、高額の赏金が彼の懸賞金こまり!”(是的,司令官阁下,这两支部队是中国军队的王牌部队,从淞沪会战开始,分别参加了南京保卫战、兰封会战、德安战役、南昌会战、第一次长沙会战、冬季攻势、上高会战等战役,所部军官大都出自黄埔军校、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等支那正规军校,意志力、战斗力颇为强悍,是我第11军近几年来的头号劲敌,其中十二军的孙玉民更是重创过我帝国陆军不少优秀的部队,土肥原君曾在兰封战场上吃过他的大亏,伊东政喜中将还有工藤义雄少将,岩永少将都是命丧在此人之手,所以上峰才会出高额赏金,悬赏要他的人头!)木下勇向阿南惟几解释道。 “嗯......”阿南惟几思索了几分钟,猛然转向木下勇,“すぐに第6師団の神田正に発電報を出して、すぐに前進を止め、十二軍を攻撃して、必ずそれを殺してやろう!”(立刻给第六师团神田正种发电报,命令他立刻停止前进,全力进攻十二军,务必将其消灭!) “しかし、司令官阁下、今后长沙城は目の前で、私たちは长沙を攻撃しません、中国军の军队のために计画を変更することはいくつかの大きな问题になっていますか?”(可是,总司令阁下,眼下长沙城就在眼前,我们不去进攻长沙,为了重庆军一支部队改变计划似乎有些大题小做了吧?)木下勇疑惑的看着阿南惟几。 “哈哈哈……木下君は、今、帝国が南侧(东南アジア)の攻撃を発动して准备しています。今回の作戦では、今回の作戦では、支那军の生产力を最大限に消灭させ、未来のために圧力を軽减します!”(木下君,眼下帝国正准备发动对南方(指东南亚)的进攻,本次作战我们需要最大限度的消灭支那军的有生力量,从而为未来减轻压力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 血染湘北(二)(过大年了) 阿南惟几顿了一下,“また……中国人が夸る王の位牌を杀すことができれば、その士気から支那人に打撃を与えることができる。”(另外……如果能消灭支那人引以为傲的王牌军,就能从士气上沉重打击支那人。) “司令官殿はやっぱり高见!木下は感心する!”(司令官阁下果然高见!木下佩服!)木下勇不失时机的拍马屁。 “木下君は、すぐに机密监视を指示して十二军の动向を监视し、有机会は直ちに爆撃をして、神田師団长の圧力を軽减する。”(木下君,立刻命令侦查飞机密切监视十二军动向,一旦有机会要立刻轰炸,以减轻神田师团长的压力。)阿南惟几恶狠狠的下令,恨不得将孙玉民和他的十二军一口吃掉。 即使是展书堂慢吞吞地找尽方法拖延磨叽,可是十二军还是快了七十四军近三天的路程,而此刻已经有鬼子的飞机不停地在部队前进的路线上侦察,若是强行白天行军,肯定会遭到敌机轰炸,以十二军当前的装备,压根就对敌人飞机没办法,不可能就这样正大光明的行军任由敌人轰炸吧,这样刚刚好给了他一个无法及时赶到的借口。 薛岳收到孙玉民的电报后气得骂娘,可心平气和过后他也明白,孙玉民说的是有道理的,就算让十二军和七十四军强行白天行军,也未必救得了长沙之围。 无奈之下,他只得仓惶间把九战区司令部迁去了湘潭,组织了近十万部队准备在长沙、株洲、湘潭之间一线和鬼子来个鱼死网破,只等到十二军和七十四军一并到来,就是决战时刻。 可把指挥部迁往湘潭后,战局仍在急剧恶化,急火攻心的薛岳再三给孙玉民和王耀武发电报,催促12军和74军加速前行,立刻前往湘北迎敌,他知道自己想要调动这两支王牌还欠缺点“火候”,于是就向重庆发去电报,让老蒋去压何应钦和陈诚二人,逼迫这二人督促王耀武和孙玉民速度支援。万般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冒险下令先头部队81师和139师白天急行军前进。 一万多人的部队大白天的在四面都是敌军的湘北行军,很快就被日军侦察机发现,接下来的两天里,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连续遭到日军飞机的轰炸,虽然隐蔽及时,两师损失不大,但是也对士气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到了9月25日,展书堂率领的八十一师率先抵达指定集合地点:浏阳。 到达后还没来得及给部队休息的时间,展书堂就接到了作战命令:率领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开赴黄花市、春华山一带构筑阵地,掩护随后即将到来的十二军主力展开阵地。 展书堂早已习惯了干这些脏活累活,以前在孙桐萱手下时,八十一师就经常充当着这种角色,只不过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他已经身为了副军长,这种活也算不上是脏活苦活累活了,充其量只是打了个前站而已。而一三九师的史中华和王恒则颇有微言,在上高会战中损失最大的他们这次战斗又充当了先锋,但是他们也并没有不愿意去做这些事情,毕竟一三九师的师长是军长本人,这在非常重视等级观念的军队中来说,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但话又说回来,面子并不能替他们挡去炮弹和子弹,所以他们能做的只能是与时间赛跑,赶在日军进攻之前构筑好阵地,从而减少部队的伤亡。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本阿南惟几命令的是神田正种的第六师团负责进攻十二军,可是最早和十二军交手的却是丰岛房太郎的第三师团。 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丰岛房太郎曾经在兰封会战时就和孙玉民交过手,当时的他任土肥原贤二第十四师团二十七旅团旅团长,而当时的孙玉民还是二十师师长,如今两人都已成为独当一方的指挥官,命运在三年之后让他们再次相遇,率先代表他们两人出战的,是国军十二军一三九师副师长王恒和日军第三师团第二十九旅团旅团长花谷正。 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原本追击国军部队的日军第三师团第二十九旅团第十八联队第三大队一头撞进了一三九师防守阵地,大队长池边实最初以为是国军溃兵的零星抵抗,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打了一个上午仍然没有进展,他才意识到碰到“硬茬”了。中午时分,第十八联队另外两个大队在联队长石井信的率领下加入战斗,王恒率部沉稳应战,关键时刻,史中华率一三九师余部及时赶到,携手将第十八联队击退。 石井信直到傍晚也没能突破十二军的阵地,他判断对面必定是中国军队的主力部队,于是匆忙向他的上司——二十九旅团旅团长花谷正汇报了战况,花谷正自九月十八日开战以来率领他的旅团一路高歌猛进,基本上没遇到强硬的抵抗,也感到有些意外,正在此时,第三师团另外一个旅团第五旅团的一个联队重信吉固大佐率领的第六联队也赶到了战场,于傍晚又猛攻一三九师阵地,王恒和史中华率领的一三九师,就像一堵牢不可摧的长城一样死死的挡在日军的面前,让日军没有前进半步。 此时的永安市日军第三师团指挥所内,花谷正急急忙忙赶到指挥所,准备向丰岛房太郎报告战况,可丰岛房太郎却先一步接到了阿南惟几的一份加急电报。 花谷正在旁边看着他的师团长的脸由白皙渐渐变成了殷红,再由殷红变成了猪肝色的紫红。 “豊島師団長は、現在、貴師団の向こうで出会ったのは中国軍の第12軍であり、軍長は閣下の昔の知り合いであり、かつて蘭通一帯で閣下の大破をした元20師団の孫玉民長だった。……阿南はただ何人か。”(丰岛师团长,现已经查明贵师团对面遇到的是中国军队第十二军,该军军长是阁下的老熟人、曾经在兰封一带大败阁下的原二十师师长孙玉民。......阿南惟几。) “八嘎!”丰岛房太郎将电报撕得粉碎,转身撞见了旁边不知所措的花谷正。 “ばか!あなたはそこで立って何をしていますか?”(混蛋!你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丰岛房太郎气急败坏的朝花谷正大喊:“明日一朝早く攻撃!向こうの陣地を持っていないと、あなたは帝王さまに腹を立てて謝罪します!”(明天一早下令全体进攻!拿不下对面的阵地,你就剖腹向天皇陛下谢罪!) 花谷正被骂了个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丰岛和孙玉民之间的恩怨,看到很少发脾气的师团长今天发雷霆之怒,感到情况不妙,立刻打了个立正,回去准备第二天的进攻去了。 就在丰岛房太郎得到阿南惟几“激将电报”的同时,孙玉民也弄明白了自己的老对手丰岛房太郎就在阵地的对面,眼睛忽地矇眬起来,一个身影映入他的脑海,那个自淞沪战场上就跟着自己的铁牛赖文力,他从一个侦察班长开始就一直跟着自己,是自己非常器重的兄弟,南京光华门和自己生死与共过,济宁时又多次充当过二十师的急先锋,可就是在兰封战场上,铁牛赖文力被丰岛房太郎诱入村庄里,连同他所带的一团士兵全部殉国,这都是拜眼前的这个对手所致。 “铁牛,我的好兄弟!替你报仇的时候到了!”孙玉民强忍着回忆的悲伤,暗下决心一定将丰岛房太郎斩杀于湘北战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孙玉民和丰岛房太郎这对冤家三年后的再次交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东平,既然是咱们的仇人,那你是我们要不要送点‘见面礼’给人家啊!”孙玉民的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语气中却是带着凶狠,连表情都略显得有些狰狞。 “军座,你想给点什么‘见面礼’给这个老鬼子?”如果换作平常,邓东平肯定会发笑,可是此刻他却是一本正经的在问。 “命令展副军长率八十一师突袭日军第三师团指挥所所在地永安。” 当展书堂部八十一师按照孙玉民的命令,实施对永安的攻击时,睡梦中的丰岛房太太郎被枪炮声惊醒,而守卫永安的花谷正则吓得大惊失色。进攻尚未进入第二天,如果这个时候让师团长在他手中报销了,恐怕他不想剖腹自杀都会有人要了他的命。 慌乱之中他命令第十八联队联队长石井信大佐,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挡住中国军队的进攻。 八十一师的两个团和石井信的十八联队从清晨打到中午,双方反复拉锯,战况异常惨烈,花谷正总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中国军队王牌部队的厉害。这还是八十一师的进攻,若是换成尚未到达的新三十四师,或者是十二军的主力二十师,恐怕区区一个十八联队怕是挡不住孙玉民甩出的第一拳。 就在展书堂发动对永安突袭的三个小时之后,孙玉民打出了第二拳,他命令王恒率领一三九师向和其部正面对峙的日军第三师团第五旅团发动了突袭。 防守了一天的一三九师将士们,早已饥渴难耐了,纷纷跃出战壕,冲向了进攻了一天的日军,对面刚的的日军第五旅团重信吉固第六联队被打的措手不及、丢盔卸甲。 丰岛房太郎手下两个旅团接连受到十二军的突击,他的老对手孙玉民挥出的两拳,又打在兰封被重创这个旧伤疤上,让丰岛房太郎感到心中火辣辣的疼,他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叫嚣:“八嘎!反撃!逆襲して!”(八嘎!反击!给我反击!) 缓过神来的日军第三师团各部开始向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反击,由于第三师团配备一个联队的野炮部队,在强大的炮火支援下,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又陷入了苦战,特别是王恒和史中华率领的一三九师,由于其处于日军进攻的核心阵地,因此伤亡巨大。 孙玉民见王恒渐渐不支,立刻派一三九师四一七团团副许长庚率领一千多人支援王恒,许长庚率部杀入重围,于数倍于自己的日军血战,当然会寡不敌众,所部伤亡大半。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血流满地、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许长庚抬头看了看,四面全是刺眼的膏药旗,自己带领的一千多弟兄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半了,围困他们的日军显然被这伙突入自己腹部重地的中国军队的不畏死的精神所震撼,双方进入了短暂的僵持。 许长庚身边一个军官凑了过来,小心的问道:“团副,咱们能突围了吧?打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给副师长争取了足够的调整的时间了吧?趁着我们还有战斗力,鬼子也在喘息期间,这个时候咱们一鼓作气,突出重围应该不是很难。” 许长庚沉默不语,他在思考着,他也是二十师时跟着孙玉民退去霍山的“老人”,深受孙玉民的影响,也可以这样讲,就是因为手下有着一帮子这样惟命是从,忠贞不二的心腹兄弟,孙玉民才能驰骋疆场,所向披靡。 许长庚尚在考虑之中,而此时突然从西北方向突然冒出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虽然同样打的膏药旗,但是装束和正在围攻他们的第三师团有些不同,显然这是日军另外一个师团的援军,许长庚从望远镜中看到,日本援军的领兵军官向第三师团的军官敬了一个军礼,之后两人交谈了一会,后者向前者指了指远处一个方向,然后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让他很意外的是,增援的日军部队并没有冲向他们这边,而是向第三师团日军军官手指的方向极速前进,许长庚回头看了看那个方向,忽然间恍然大悟,大声向自己带来的剩下不多的官兵们喊道:“弟兄们!那群鬼子是冲着咱们的师指挥部去的!兄弟们!保护两位副师长!跟小鬼子拼了!”他喊完这句话率先跳出了掩体,带头冲向日军,包围他们的鬼子兵们措手不及,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许长庚率部冲向日军援军的时候,听到背后枪声大作的日军援军急忙转身应战,死命杀出重围的许长庚已经拼光了最后一点兵力,身边只是剩下几十个人,这支上千人的日军援军,惊讶的看着,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的这几十个中国官兵,一阵乱枪过后..... 许长庚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中一群身影走向他,为首的是一名国军团长。 “赖团长,我的好团长,你来接我了吗?......管寨的兄弟们都来了吗?.....我好想你们!.....我真的累了!要休息了……军长……老大……我不能再跟着你杀鬼子了!……王副师长、团长……你要替我多杀点鬼子......!” 一九四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十二军第一三九师四一七团团副许长庚殉国! 他是孙玉民执掌十二军以后,阵亡的第一个心腹弟兄,消息传来,整个十二军指挥部一片寂静,一屋子的人都陷入了悲伤之中。 第三百五十九章 血染湘北(三)新春大吉 阿南惟几原本打算让来自南九州熊本的第六师团对付孙玉民的十二军,没成想不是冤家不聚头,丰岛房太郎阴差阳错地在第六师团找到十二军之前,撞上了他的老对手孙玉民。 阿南惟几干脆用激将法刺激丰岛房太郎让他先跟十二军血肉相搏,消耗十二军的实力,正在八十一师、一三九师和日军第三师团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神田正种率领着他的第六师团也赶到了战场。 看到丰岛房太郎狼狈的被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死死地缠住,神田正种不怀好意的打去电话。 “豊島さん、私は神田正種で、助けてくれないの?”(丰岛学长,我是神田正种,用不用我帮你一把啊?) 电话那边的丰岛房太郎羞得满脸通红,冷冷的回答:“ご親切にどうも。!私は孙玉民との仲间の怨み、私は自分で解决します!”(多谢好意,不用了!我跟孙玉民之间的恩怨,我自己解决!) 神田正种放下电话后,就笑骂着:“生意気な奴だ!よし、私たちが手伝ってくれない以上、自分で仕事をさせてくれ。!参謀長が最新の軍事地図を持って来て,我々は一度研究してみる。”(狂妄的家伙!好吧,既然不用我们帮忙,就让你自己忙活去吧!参谋长,把最新的军事地图拿来,我们来研究一下。) 当他的眼光落在李家港、枫浆桥一带时,眼光顿时一亮,问询道:“ここに駐屯しているのは、孫玉民部隊のどの師団ですか。?”(驻扎在这里的是孙玉民部队的哪一个师?) “师団长阁下、私达の情报が间违えば、中国军十二军の新三十四师です。”(师团长阁下,如果我们的情报没错的话,是中国军队十二军的新三十四师。)参谋长回答道。 “新三十四师?これは孫玉民の直系の部隊ではないか。?彼がこの部隊で新しくなった家だと聞きましたか。?”(新三十四师?这不是孙玉民的嫡系部队吗?听闻他是以这支部队重新起的家是吗?) “そう、師団長阁下は、私たちの情报部によると、中国军の十二军の孙玉民の家の部队は新三十四师で、この部队の前身は霍山独立支队です。”(是的,师团长阁下,根据我们情报部门得到的消息,现任中国军队十二军军长孙玉民起家的部队正是新三十四师,这支部队的前身是霍山独立支队。)参谋长回答道。 “哟西……さっそく、全员に李家港と枫一を攻撃するよう指示しました!必ずこの新三十四人を一掃します!”(哟西.....立刻下令全师团向李家港、枫浆桥一带进攻!务必全歼这个新三十四师!)神田正种大笑道,原来丰岛房太郎打了半天并不是十二军孙玉民的最嫡系的部队,如果他能够击败三十四师,打败中国军队“战神”的头功绝对是他神田正种的。 9月27日,神田正种集中第6师团有马纯彦的第23联队、平冈力的第45联队两个大队配属师团直属森户隆三的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突然向李铁胆的新三十四师阵地发动猛攻。 抗战时期国军一个军能够对抗日军一个师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几乎不可能的事对于十二军,对于孙玉民来说却并非不可能。 别说倾十二军一军之力,就单以二十师一个师就可以和任何一支日军师团打对攻。 而新三十四师是孙玉民的立身之本,战斗力强不说,武器装备也是大大优越于日军。 而对于这些,神田正种却是丝毫不知,他集中了战斗力排在日军前列的第六师团的大半个师团兵力,猛攻李铁胆的新三十四师。 刚一开始,李铁胆得报日军向新三十四师进攻时,他愣了一下:鬼子怎么会进攻自己?鬼子就怎么敢进攻自己? 即使是李铁胆不敢相信,但鬼子还是朝着新三十四师进攻了。神田正种集中了第6师团有马纯彦的第23联队、平冈力的第45联队两个联队配属师团直属森户隆三的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 二团团长黄伟同样被突然遭到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和李铁胆一样,他也愣了,鬼子怎么可能会攻击到新三十四师的地盘上来,难道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被击溃了?可随着一颗颗炮弹落到阵地后,黄伟很快就反应过来。还好阵地上早就作好了防范炮击的准备,而且轰击的并不是鬼子惯用的105mm和125mm榴弹炮等重炮,只是75mm口径的山炮,威力远远及不上前者,对二团造成的伤害大为有限。 日军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已经汇合,协同攻击自己三个师的消息传到孙玉民的耳中时,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一仗和以往的仗完全不一样,孙玉民从来没有以一己之力面对过日军两个常设师团。 在日军序列中,常设师团和特设师团完全不一样,差别可不只常设和特设两个字的差别。就拿第六师团来说,虽然现在成了一个三步兵联队的师团,可是战斗力远非像101、106师团,甚至是34师团所比拟的。试想一下,当一支师团级部队,拥有一支野炮兵联队,还拥有一支山炮兵联队来辅助,这是一种什么慨念。 “军座,进攻新三十四师二团的是日军第六师团的部队,南京战场上虽然没有和咱们直接交手,可他们却是南京大屠杀的元凶,据说下关血流成河就是他们架起几十挺机枪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已经放下武器的军人扫射的。”参谋长邓东平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他是个好脾气,难得有这么生气过。 “是啊,其实相对而言,他们比第三师团的丰岛房太郎更为可恨。”孙玉民回应着,他在寻思着如何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七十四军至少还需要两天才能赶到战场,虽然自己手上还有一个整编二十师未出动,还有董文彬的军属机械化旅也没有出动,这可是孙玉民手上的两张王牌,特别是机械化旅,这可是孙玉民的“心肝宝贝”,美式m1山炮和m3榴弹炮组成的炮团虽然稍显力量薄弱了一些,可是上高大捷缴获的一批日军野炮也给补充进了炮团,这大大增强了炮团的火力支援和打击能力;装甲营也终于升级成了装甲团,美军教官虽然教会了一批装甲兵,可是像这种大战,孙玉民还是许以重金,让他们带着这些没有什么作战经验的装甲兵上上战场;邓东平在组建机械化旅时,特意增添了一个步兵团,既可以充作装甲步兵,又可以当作保护的炮团的警卫步兵,这就可以避免了战时还需要从警卫团调兵力,去保护炮兵的这个尴尬。 虽然有着两张王牌,可孙玉民并不敢打出手,原因很简单,天上有飞机,这对坦克和炮兵都是致命的,他哪里敢把这些宝贝暴露在敌人的飞机之下。 八十一师、一三九师在前线打得很苦,新三十四师也遭到了攻击,自己的拥有着优势火力却不敢动用,这种坐拥宝山却无法取用的感觉,真的是太憋屈了,连孙玉民如此镇定的人都有些忍受不了,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董文彬一连打来了几个电话,请命出击,以助展书堂、王恒和史中华他们的一臂之力,可得到的只是孙玉民的一顿臭骂,可这家伙被骂过没多久又打电话来请战,孙玉民索性不接他的电话,任由邓东平和他去“''磨”。 展书堂和王恒、史中华他们也都是些硬骨头,即使是仗打成这副激烈模样,他们几个硬是没向军部叫一声苦,求一句援。 他们不求援,并不代表着孙玉民视若无暏,他看得很清想楚,两个师和敌人互有攻守,特别是先前自己命令的突然反击,打了鬼子一个出其不意,还有就是两个师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和鬼子以前碰到的国军太不一样,给鬼子部队造成的伤害也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这无形中影响了鬼子中低层指挥官的判断,也给鬼子士兵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管是冲锋还是防守,他们始终都不敢尽全力,这就是人性的本能,尽管被武士道和军国主义思想荼毒,但能有多少人不怕死的呢?人们看到的鬼子兵全是他们不怕死,英勇往前的那一面,看到的只是鬼子部队的猪突战术,但实际上在众多的日军基层士兵中,畏战怯战的人是占着大多数的,只是被他们强大的火力优势和领先中国军队一大截的装备优势所掩盖住了,现在他们的这一优势在孙玉民的十二军面前不复存在,这些人性的弱点就完全暴露了出来。所以尽管战事打得如火如荼,但实际上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的防线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新三十四就更不用说了,表面上看二团很吃力,可其是他们在忍受轰炸而已,一旦鬼子步兵发动冲锋,那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死神的屠刀。 “军座,我们要不要让虎子出动,给攻击二团的鬼子第六师团的部队,来一个致命的打击?”邓东平小心地询问道,他知道孙玉民的脾性,所以在其思考的时候,是没敢出声的,问这句话都是大着胆子非常轻声。 “不行,我料想阿南惟几正想到我们出来和他决战,白天他们有空中支援,咱们硬上那岂不是犯傻吗?”孙玉民的眉头仍是紧锁,他虽然已经作好打算,效仿上高战役,趁夜突击日军,可是现在面前的形式真的不容乐观。以一军之力独抗日军两个常设师团,别说是他了,就算换作国军任何一个主力军,哪怕是号称“天下第一军”的胡宗南的第一军,亦或是号称“铁军”的七十四军,也都是会愁眉苦脸。 “展副军长他们恐怕会顶不住,要不然让董文彬的炮团支援一通炮火,也好振奋振奋一下前线将士的士气?” “也不行,我们不能把火力过早暴露。”孙玉民否定了邓东平的提议,他解释道:“打蛇要打七寸,咱们的机械化旅不要暴露出实力,等发起攻击时,才把火力展示出来,让他们好好喝一壶。” 说完这些话后,孙玉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整个临时指挥部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展书堂在前沿指挥所里,看着敌我双方像拉锯似地,来回更换着攻势,虽然日军并没有攻破己方阵地,但自己的突击也没有迫使鬼子后退,两方的伤亡都不少,特别是自己的八十一师,不仅要承担着自己面前的敌人攻势,还要负责保护一三九师的侧翼,这可是半分都不能马虎的,因为日军第三师的主力大部分都让一三九师牵制着,相比较一三九师而言,八十一师的防守任务要轻松很多。 “副军长,王副师长和史副师长那边看样子很吃紧,咱们是不是要驰援他们一下?”八十一师的参谋长问询了展书堂一句,他是跟随展书堂已经许久的人,八十一师刚划归到孙玉民麾下时,他还说过一些担心的话,可随着在新的十二军里过了一段日子后,便不再有这些顾虑了,到了现在,他甚至会以展书堂是十二军副军长的视角去考虑问题。 “确实是要给予他们一些援助了。”自开战后,展书堂手中的望远镜已经不知道举了多少次了,听到参谋长的话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派出多少兵力过去他们阵地那边协防?” “不,我不打算派一兵一卒去帮忙防守。” 展书堂的话让参谋长很吃惊,他疑惑地看了过去,正相询问,却又听到了展书堂的话。 “我们派出两个营从左侧突击一下日军,把鬼子迷惑一下,让他以为咱们有想把他们切割成几段的想法,让他们不敢全力去攻击一三九师。” “可是,副军长,这只是个权宜之计,以我们八十一师的实力,想完成切割日军,恐怕是很难很难!既然完不成这个设想,那咱们何苦去冲锋,去阵地上帮忙防守,岂不是损失都会少许多?”参谋长分析着,他不想看到自己所在的部队做着这些无用功。 “去阵地上协防只是个添油战术,就算咱们有足够的部队,也不能往这个无底洞里填!”展书堂解释着,最后又说了一句:“我了解玉民,他绝对不会坐视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浴血苦战,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他应该已经作好了布置,别看鬼子现在很嚣张,可等到军长出手了,恐怕他们哭都来不及了!” 第三百六十章 血染湘北(四)(新年快乐) 四二二团苦守在阵地上,连续打退了鬼子几波进攻后,赢得了难得的喘息时间。 史中华早就已经上到前线阵地上,他和四二二团团长一起呆在战地指挥所里,亲自指挥着这场艰苦的防御。 阵地是真的不太好守,既要阻挡住鬼子的进攻,还得要掩护四一七团的反冲击,这无形中更加增加了他们的压力。 借着这个喘息之机,史中华点着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出了满口浓烟,借着吐烟的契机他长长地嘘了口气。 四二二团的压力大,他身上的压力何尝不大!自合并到十二军以来,王恒每一场仗的表现都是那么地优秀,那么地突出,自己虽然也不逊色,可谁都知道,主要负责防守的他,光彩怎么可能比得过主攻的王恒。以前他从来不觉得这个打仗英猛的团长会对自己有什么刺激,现在终于感受到了,特别是王恒担任副师长兼团长后,这种刺激犹为的明显。 史中华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和人比比看的心态,可是自来到这支崭新的十二军以后,以前的争强好胜心又重新回来了。 他不会去嫉妒王恒,相反还会去尽力去帮助支援,因为他深知男人之间的竞争,靠的是实力,绝不是背后使绊去赢得这场竞争的胜利。 午后的阳光虽然不及盛夏那般灼热,可是仍旧是十分地刺眼。天空中四散飘散的硝烟,和风吹拂起一面面残破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四处还有着激烈的枪炮声,空气中弥漫着的强烈的血腥味和糊臭味,都在向外界宣示着,这里是一个无情的修罗场,这里是一个绝望的炼狱。 和史中华不同,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替团副许长庚复仇。 四一七团一直都是一三九师的主力团,来到十二军以后更是如此,虽然现在的一三九师变成了四个团的师,但丝毫影响不了四一七团的地位,前番休整时,参谋长邓东平给四一七团补充了一个营的美式武器,这更加让四一七团如虎添翼,可偏偏就是在四一七团实力最强大的时候,团副许长庚和着一千多弟兄全都英勇殉国。这在四一七团的团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且更为不妥的是,殉国的团副许长庚是军长孙玉民派过来的亲信。 在王恒的心里,四一七团谁都可以阵亡,就是许长庚不能,可殉国的偏偏就是许长庚,这就像命运跟王恒开了个玩笑一样,叫他如何能平静。想到如何向军座交代,他都头疼,或许只有帮许长庚报了大仇,才会让他有脸去面见孙玉民。所以这次的突击,他决定亲自上,四一七团先前已经阵亡了一千多人,剩下的不足两千人的部队,王恒只留下了不到一个营,如果这次他回不来,那这些留下来的人,就算是给四一七团留下火种吧。 王恒也端着一支m1卡宾枪,领章上的军衔换成了下士军衔,四一七团不像七团穿是美式军装,他们的制式军装还是中央军的仿德式军座,和士兵一样,王恒平常戴的大檐帽换成了布帽,连绑腿都打得紧紧的,如果不是相识的人,谁都不会知道,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会是副师长兼团长。 王恒的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光芒,手中的m1卡宾枪握得紧紧的,手心中全是汗,他和一千余名四一七团的战士们一样,在等待着鬼子向四二二团阵地冲锋,只要鬼子炮声一停,他们就会一成不变地派出步兵冲锋,唯一不同的是常设师团比特设师团冲锋时会多出几辆铁疙瘩:九四式轻型坦克。这种被中国士兵戏称为豆战车的坦克,绝对是中国军队的噩梦,但是不包括孙玉民的十二军。 这边史中华正在承受着又一波的轰炸,他的烟才吸完,鬼子的炮击又来了,这个半挖进山体的指挥所里不时地被震下一层黄土,落得他和指挥所里的人灰头土脸。 “狗日的鬼子,炮弹不要钱一样。”四二二团团长在骂骂咧咧,他很想问一下面前的这个副师长,自己团已经在阵地上顶了半天了,为什么不让四二三团来替防,或者是让新编进来的团来替换,可这种时候,他又不敢吭声,毕竟战损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人家四一七团连团副都已经阵亡,战损早已超过三分之一,可现在他们还要发起反冲击。四一七团都没退却,那他敢对副师长说半句要撤的话吗?肯定不敢,他还不致于傻到去自找没趣。 鬼子炮兵炮击了十几分钟后,再次停歇下来,随着五个铁疙瘩的出现,数不清的鬼子呈散兵线跟随着坦克向阵地涌来。 阵地上的四二二团士兵一看到有鬼子坦克,心都凉了一截,原因很简单,部队里没有反坦克武器,虽然豆战车的装甲很薄,但是人家好歹是坦克,除去人肉炸药包外,压根就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去对付,现在还残留在阵地前的四辆坦克废墟,可是用了足足半个排的战士,用了十来个炸药包才留下的它们,现在又来了五辆,这说明着又得有几十个弟兄,要为了炸掉这些坦克,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准备防御吧!”看到鬼子的坦克车,史中华同样的有些紧张,他何尝不知道要拿士兵的命去换取这几辆坦克车,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地想董文彬的美式坦克,听说新运回来的五辆中型坦克,每辆都可以完虐鬼子七八辆,如果这个时候军座能够派出来一两辆过来,哪至于要用战士们的性命去填啊。 想归想,史中华知道军座是绝不可能在大白天的把坦克车派出来,除非鬼子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整支部队的安全,现在虽然说面对着两支日军的主力师团,可是远还未到军座动用王牌的时刻。 透过自己的望远镜,史中华能够清晰地看到,阵地的右斜方一处斜坡下,王恒率领的千余名四一七团士兵正伏在那里,正等待着再一次攻入敌人的腹地,他虽然看不见王恒本人,但从这些战士们视死如归的神情中,他可以看出来,王恒肯定是身在其中,否则士兵们不可能会如此镇静。 有这样一个搭档和好兄弟,倒底是福还是不幸呢?史中华也说不清楚,这场仗打下来,如果王恒能够平安无事归来,那么这场二人之间的无形竞争,就算自己输吧。想通了这一点,史中华忽然笑了,他脸上的灿烂的笑容恰恰好预示着这一场血战,一三九师将会涅槃重生。 “打!” 随着四二二团团长扣响了手枪,整个阵地上突然间枪声大作,虽然鬼子有着五辆坦克车掩护,可是这区区五辆坦克车,怎么能挡去如此多的子弹。尽管坦克车上的37mm车载火炮,还有鬼子步兵携带的掷弹筒榴弹不停地往守军阵地上落,可是四二二团的士兵们并没有去躲避,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有半分退却了。 十几名搂缚着炸药包的士兵们翻出了阵地,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匍匐着往坦克车的方向接近。全团的火力都在掩护着他们,如果不炸掉这五辆豆战车,哪怕是再多一个团在阵地上,这阵地也是守不住的。 鬼子步兵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这些“人肉炸弹”们,连坦克车上的机枪手都发现了这些致命的存在。 于是乎,所有的火力都被这十余人吸引,双方的子弹在他们伏身之地的上空密不透风的穿梭,甚至有相当数量的子弹在空中对撞,火花四射的场面甚是好看。 这可苦了这十余人,被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鬼子的坦克车载火炮和掷弹筒抛射的榴弹也开始朝他们伏身之地落下,地方太小,炮弹太多,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这十余人就全都报销在这片方寸之地。 指挥所里一片叹息之声,除去史中华,几个密切关注着战斗的参谋也是如此。 “副师长,照这架式,我们就算再派出一批死士前去,结果还是一样,只会徒添无谓的伤亡。”一个参谋说道。 “我知道,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坦克怎么克制,克制不住坦克,阵地都不一定能守住。”史中华随口回应道,如果说先前的着急还不是很多,那么此刻他真的是心急如焚了。 和史中华一样,阵地上的四二二团团长同样是上火了,他何尝看不出情势的危急,或许是因为前次进攻损失了四辆坦克车,这一次鬼子步兵加强了对坦克车的保护,只要是发现有对坦克车产生威胁的,就会不惜弹药集火攻击。 “再上一批!”他的嘴唇上已经起泡,这是急火攻心才会有的症状,恰恰说明着现在形势的危急。 四二二团团长的话一说出口,第二批死士便跃出了战壕,他们都是抱着必死决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五辆豆式战车。 和先前一样,从这些死士们跳出战壕开始,便吸引了众多的鬼子火力,结果当然还是被死死的压制住,可是当他们被压制住的时候,第三批死士又悄然地翻出了战壕。 这就是为什么一见到敌人坦克车,战士们就会突然有绝望和凄凉的神情,因为大家都明白,自己有可能就会成为去炸坦克车的“人肉炸弹”。 出其不意的第三批死士还是被发现了,有两名战士甚至是已经拉燃了导火索,往着前面只有几米的坦克车扑去,可是还是没能得逞,两名鬼子兵不要命一般,鱼跃着把他们扑倒,搂着这两个身揣炸药包的战士同归于尽。 三批死士都没能阻挡住坦克车的前进步伐,眼见着它们和跟在后面的步兵就要冲上来,危急时刻,王恒率领着隐藏的四一七团从侧翼杀了出来。 拥有着自动武器的四一七团这近两个营,怎么是鬼子兵所能阻挡,坦克车在前方也顾不上身后的战斗,王恒带着的这些精锐如同是冲入狼群的狮虎,将向国军阵地冲锋的日军拦腰斩断,然后他们并没有去管往前冲的日军和日军坦克,反而是直接杀向了鬼子的阵地,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不仅让鬼子指挥官大惊失色,连在指挥所里的史中华都吃了一惊,他先是没明白王恒的意图,可当他发现几乎已经要攻上阵地的坦克车开始撤退时,他立刻就明白了,王恒这不只想着要打退鬼子的进攻,不只想着吃下这一波进攻的鬼子,他这是想全盘击溃进攻了一天的这一大批鬼子。 到了十二军以后,王恒永远都不会觉得是独自作战,就像眼前的战斗一样,如果换作以前,他绝计不敢就这样放任身后不管,直接往前冲锋。现在他敢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身后的敌人自然有自己的兄弟部队去管。 如他所想的一样,他率领着四一七团往下攻击时,史中华一声令下,整个阵地上除去重机枪手,起杀出了战壕外,先前还是巨大威胁的鬼子坦克,此时此刻却成了一只只铁壳乌龟,冒着浓浓的黑烟,疯狂的往后退却。原本耀武扬威的鬼子步兵们终于感觉到了腿短的坏处了,争先恐后地生怕被阵地上冲下来的四二二团士兵追上。登时,战场上的局势因为奇兵天降的四一七团,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本来占尽优势的日军,此刻真的如丧家之犬一样退却。恰在此时,展书堂的八十一师过来支援一三九师的一个团,也杀了出来,整个战场上到处都响起了中国军队悠扬的冲锋号,猛虎下山般的中国士兵,将不可一世的日军第三师团的第十八联队和第五旅团的第六联队组成的联合部队,给彻底击溃。这一战虽未重创到日军第三师团,可却是给了丰岛房太郎一记狠狠地耳光,把他给打清醒过来,面前的国军部队,不是任由他捏的软柿子。 孙玉民收到四一七团把鬼子第三师团的进攻彻底击溃时,他连叫了三声好,原本他就一直在斟酌让谁接掌一三九师,现在就更加烦心了,王恒在打仗上确实有天赋,这一仗打得如此出彩,理应奖赏,可史中华也做得很不错,虽然表现得没有王恒那么耀眼,可是他亲自带着一个团的兵力,像磐石一般钉在那里,哪怕是像日军第三师团这样的主力师团,狂攻了大半日,竟然没有占到半点上风,这在以往的战例中,是不可想像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 血染湘北(五)新春大吉 从九月七日鬼子扫荡大云山开始,到九月二十七日日军第三、第六师团和十二军正面交锋,这刚刚好二十天的时间里,薛岳听到的全是国军败退的消息,原本在长沙城中的九战区司令部都被迫迁出,这对于绰号“老虎仔”,以往都是国军荣耀的薛岳薛伯陵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直到收到孙玉民的战报,告知他十二军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联手,大破日军第三师团第十八联队和第五联队,让他压抑了很多天的郁闷全都给释放出来,冲着参谋长吴逸志说道:“孙玉民果真是员虎将,以一军之力独抗日军两大主力师团,尚且游刃有余,当真不愧为‘战神’称号,虽然前番的屡屡抗命让我很生气,可是这封战报足以消除对他的不满。” “是啊,总司令,如果我们中央军嫡系中,能多几支十二军的部队,那驱逐日寇绝非痴人说梦。”吴逸志回应着的的话,这个新的指挥部里,所有人的情绪近段时间都不太好,九战区作为国军中的明星,此番被鬼子摁着打,谁的心情会好到哪儿去? “是啊,谁不想手底下的部队都是十二军和七十四军……”薛岳说到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询道:“七十四军现在到哪了?” “总司令,早上的时候收到了王军长发来的电报,其部已经进入湘北境内,离交战处最多一天的路程。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停止了前进,日军的侦察机已经发现他们,王军长担心白天行军,目标太多,会招致大规模轰炸,所以……” “所以他们就不打算加紧赶到战场了是吗?”薛岳声调开始往上拔了,这是要发火的前奏。 “总司令,这真的不能怨王军长他们,一来七十四军是从江西赶过来的,已成疲惫不堪,急需休息;再者,日军的飞机太厉害了,前番孙玉民部紧急赶来时,一天之内遭遇了几次轰炸,听说损失不小,孙玉民还骂了您两句。”吴逸志解释道,他虽然借用了孙玉民的事情,但是语气中并没有奚落的意思,表情上更是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 “可孙玉民的十二军不是过来了吗?人家能来,他王耀武为什么不能来?”薛岳有些听不进去劝,就像当初孙玉民他们的劝说,他同样听不进去一样,吴逸志的解释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那您的意思是?”吴逸志小心谨慎地问道,和薛岳搭档的时间不算太久,碰到重大的事情,他都会完全按薛岳的意见来办,这是担任参谋长这么久以来,他学会的圆滑和世故。 “给王耀武去电,限定他一天之内率部赶到战场,否则就军法从事。”薛岳完全被怒火蒙蔽了双眼,作为广系将领中的佼佼者,他虽然不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但是绝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将领,他之所以会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一错再错,完全是因为仇恨和怒火使他完全不能冷静下来。 “可是,王军长未必会……”吴逸志的话没有全部说完,他也不会全部说完,混迹军中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王耀武和他的七十四军作为何应钦的嫡系,虽然是在九战区的作战序列之下,但绝不是你区区一个才撸去代理二字的总司令所能调动和驱使的。 “先给何总长去电,向他说明一下战事的紧急情况,再请他帮着催促七十四军。”薛岳叹了一口气,嗓门也放低了一些,“先前对你说的限令七十四军一日之内赶到的电文也照发,咱们两手都抓。”薛岳也很无奈,整个九战区,他几无自己的部队,原本第十九集团军算得上是他的嫡系,可自从罗卓英接手后,第十九集团军也被牢牢地打上了土木系的标签。 “总司令,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白天在日军飞机的眼皮子底下强行军,肯定会遭到不小的损失,若是把七十四军给打残了,恐怕不好和何总长交代,另外卢汉卢总司令那边也不好说话。”吴逸志明面上看似是在劝说,实际上是在把自己和这两道电令的干系撇清,就算日后因为这件事情有了些什么不好的后果,也将会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发吧,七十四军早一天到,孙玉民的压力就会少上很多。如果因为担心七十四军的损失,而导致十二军被拼光了,那么你觉得陈诚会善罢甘休吗?陈布雷会善罢甘休吗?恐怕就连罗卓英都会前来兴师问罪。” 薛岳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火气。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九战区司令长官,不仅要平衡好各方势力,而且还要取得这次作战的良好结果,要达到这个目标,可不是光靠他和三个副司令长官罗卓英、王陵基和杨森动动嘴皮子就行。 虽然薛岳是在为十二军着想,为孙玉民着想,才会如此急促地催促七十四军速度参战,可这个明显极其错误的命令还是导致了严重的后果。 原本已经让部队休整的王耀武在收到薛岳的电文后,气得直骂娘,他也没打算去执行这道荒唐的命令,在这一点和孙玉民先前的反应和做法是一模一样。可薛岳也不傻,他又使了当初的那一招,知道自己使唤不动这些“大爷”们,就直接找了这些“大爷”们的上家,当初若不是陈诚发来急电,孙玉民也不会在大白天冒着敌机的轰炸,紧急赶往湘北。现在轮到王耀武享受这待遇了,何应钦的一封紧急电文让王耀武沉默无语,他静静地伫立了十几二十分钟,万般无奈之下王耀武只得冒险下令先头部队57师和58师白天急行军前进。 一万多人的部队大白天行军,很快就被日军侦察机发现,随即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轰炸,或许是因为让十二军几无损伤地从眼皮底下开溜,使得日军第三飞行团的飞行员们感觉到没面子,轰炸七十四军时他们使出了诡计,分成了几个批次前来,当七十四军部队以为敌机远去,重新上路后,随后的几批飞机又来了,五十七师和五十八师因此而损失惨重。 薛岳拟定的的十二军和七十四军汇合后的反攻计划尚未开始实施,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1941年9月29日,日军第4师团攻占长沙城,由于没有和国军精锐部队正面交锋,而布署在湘北的川军杨森第二十七集团军的两个军在被死死地压制在大云山,使得绰号“大阪商贩师团”的日军第四师团率先攻入长沙城。 或许是薛岳是个福将,眼瞧着这次大战将以长沙失陷而结束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日军第四师团占领长沙城没一天,师团长北野宪造就发现自己部队带的粮草补给快供应不上了。 话得说回来,之所以会出现这个情景,和薛岳在九战区实施的“毁路造田、运粮上山”的政策密不可分,这样一来,日军在沿途基本上抢不到足以供给第四师团庞大的粮食需求。 这还不算,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出现了,不知什么原因,攻占了长沙城的鬼子竟然无法联络上武汉的十一军总部,也不知道北野宪造脑袋里搭错了哪根筋,居然用用最原始的方式向阿南惟几请求补给,他们发出了一只信鸽! 结果这只倒霉的信鸽被国军士兵给打了下来,第4师团粮草将尽这个重要的信息就这样以人闻所未闻的方式落到了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手上。 身在湘潭的薛岳得知这条信息之后,他大喜若望,认为日军已是强弩之末,肯定会在近期撤退,是时候采取反攻的态势了。 薛岳猜测的没错,此时身在武汉的的阿南惟几正在被这件事情所困扰,由于日军第40师团9月18日之前并没有扫清大云山一带杨森的川军第27集团军,杨森所部在后方频频出击截断日军的补给部队,造成日军各部补给困难,日军第四师团在长沙的困境正是由此造成的。 孙玉民以一军之力独扛日军两大主力师团,稳定住湘北战事颓式的消息,很快就从九战区司令部传到了老蒋那里,同时也传到了已经调至六战区任司令长官的陈诚耳中。 两人的态度是竭然相反,老蒋自然是眉开眼笑,这二十余天,他一直为湘北战事所焦虑,也知道川军已经尽了全力,可是任谁都不愿意听到的只是不断传来的败报。 而陈诚则不同,他可是已经把十二军和孙玉民视为自己土木系的一支劲旅,为了笼络住孙玉民,他给出的武器装备和物资补给可是没少下血本,连人员补充也是优先供给,甚至他本人调任到六战区以后,还让罗卓英多多照顾。如此被他所看重的一支部队,自然不愿见到因为一场战事过后,就被打废。所以在得知孙玉民独立硬扛两大日军主力师团时,他比谁都紧张,甚至还连骂了几句孙玉民“笨蛋”“傻瓜”。薛岳是宁愿在长沙拼死一战,也不愿意为了保存实力,而将大好的湖湘山水拱手相让,而陈诚却是竭然相反,他可以接受长沙城破,但绝不能容忍自己的部队拼残拼光,就像他所奉行的那句“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虽然陈诚很是气恼,可是十二军已然和日军正面交锋,想要撤下来,绝非那么容易。他此时不敢给孙玉民过多的干扰,为将者都知道,过多的外在因素绝对会影响一个人的基本判断能力。可如若不联系孙玉民,鬼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意气用事,把如此规模的一个军全“扔”在这场战事上。 陈诚很犹豫,他一面想私自联系孙玉民,让他不要傻傻的把家底拼光。也在担心自己若是联系了孙玉民,让他不要竭力而战的事情,如果落到某些“有心人”的耳里,那惹来的麻烦可不是一丁点。 正烦燥时,电讯官送来了一封电文,参谋长看过后,又递到了陈诚的手中,表情严肃地说道:“总司令,这是十二军孙军长向您发来的求援电报。” “求援?”听到这两个字后,陈诚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他飞快地接过了电文,一口气就把这封有着满满一张纸的电稿看完了。 “总司令,我觉得孙军长的提议不可取,咱们不能因为救援九战区,而把所有的一切都压上去,谁都不会这样去做。”参谋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陈诚先是没吭声,看完纸上的全部内容以后,他快步走到了一张地图前,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嘴里也在喃喃说道:“这个臭小子,对战局的把握和分析,果真是名不虚传。” “总司令,您……” “参谋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我已经考虑好,也已经决定了,你现在就按这张电文上所说的去安排,希望明天就能听到第一声炮响。”陈诚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悦,说出的话也没有那么火气了。 孙玉民给陈诚的电稿上,是请求让陈诚的第六战区发动反攻宜昌的攻势。 守备宜昌的日军第13师团一部分兵力被抽走组成早渊支队参加了“加号作战”(第二次长沙会战),兵力薄弱了许多,面临着六战区陈诚大军的围城,第13师团师团长内山英太郎,这个在霍山被孙玉民拼掉了一个联队,实力稍有损伤的师团,完全抵挡不住国军的攻势,频频向阿南惟几发出求救电报,明确告诉其,如果再不增援,宜昌将会失守。 宜昌是进攻重庆的跳板,相对于长沙来说,战略意义更为重要一些。阿南惟几经过慎重思考,认为守着长沙这个空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在1941年10月1日,命令占领长沙不到三天的日军第四师团开始撤退,随即其余的几个师团也收到了回湖北救援宜昌的命令。 就在阿南惟几下令撤退的同一天,在向老蒋请示汇报后,薛岳下令国军各部向撤退中的日军进行攻击,尽量拖住阿南惟几的步伐,并且命令十二军和才刚刚赶到的七十四发动反攻攻势。 怎么可能还要等到薛岳的命令才开始反击,这些天十二军独扛第三、第六师团吃的苦头,让孙玉民和十二军的将士早就已经“饥渴难忍”,日军尚还未有撤退的迹象,十二军就开始了全面的反击。 第三百六十二章 血染湘北(六) 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联手击退第三师团两个联队的联合进攻,这让孙玉民非常意外,原本他打算给一三九师给予点支援,现在看来完全可以省了。 “军座,一三九师的王恒和史中华俩都是打仗的好手,我有些不明白了,有这么好的军事主官不要,白白偏宜了咱们,我真是弄不懂李竟容和李兆瑛他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邓东平有一种得了偏宜还卖乖的“小人样”,对孙玉民说这些话的时候,嘲笑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哈哈哈,我巴不得多点人才,像王恒和史中华这样的军事主官,商震、李竟容若是不喜欢,可以全部送到我这来,咱十二军全盘接收。”虽然只是小试牛刀,可意料外的好消息还是让孙玉民心情变得很好。 “日军第三师团吃了这个哑巴亏,今日肯定是不会再有像样的进攻了,您也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连着守了好几日,虽然军部离战场还有较远的距离,可是孙玉民和前线的将士们一样,已经是好几日没合眼了,邓东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适时地劝慰。 “还不到休息的时间。”孙玉民摇头道:“告知史中华,让他注意敌机的轰炸,航弹可不比小口径的榴弹,让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再通知王恒把四一七团撤下来,回军部附近休整,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用再上战场了。” “是,军座。” “还有,命令董文彬部炮团作好轰击日军第三师团驻扎点的准备,装甲团和步兵团一入夜就出动,咱们是该给鬼子一点颜色瞧瞧了。” “攻击第三师团?”邓东平疑惑地问道:“不是攻击第六师团吗?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那边已经稳定下来,倒是第六师团频频挑衅新三十四二团,铁胆早就想反击了,若不是您压制着,这家伙敢自己端着枪上去冲锋。况且像第六师团这种手上沾满国人鲜血的恶魔,咱们理应先一步收拾他们。” “不,你不应该这样想。”孙玉民解释道:“日军第三师团连日和八十一师、一三九师鏖战,早已成疲倦之师,而第六师团是今日才开始向李铁胆部二团发动进攻,势头正盛,如果我们此时发动强攻,即使是能击溃他们,也势必会两败俱伤。而如果我们去攻击日军第三师团,得逞之后,再反过来从侧翼和后方攻击第六师团,比起从正面突袭,效果会好上很多,到时就算神田正种的军纪再怎么严明,恐怕也阻止住兵败如山倒的溃退。”其实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没有说出来,丰岛房太郎在管寨坑杀了他手下的大将铁牛赖文力,这个血海深仇必须要报,兰封战场上让他侥幸逃跑了,这次会战就算不能击毙他,也要给他留下一个磨灭不了的阴影。 “军座,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在攻击第三师团时,第六师团前来救援,或者是突击新三十四师,那咱们可就陷入了两难之地了。”邓东平的话说得很委婉,实际上如果战事真如他所说,发展到这一步,那恐怕董文彬部会陷入到日军两个师团的合围中,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任凭有着强大的自动化火力优势和坦克车,可若真的进到人家心腹之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哈哈哈……”孙玉民笑了,“你想的很对,可是第六师团不会有这个机会去救援。” “为什么?”邓东平疑惑地问道。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和空闲去救援别人,他们自己都会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去管丰岛房太郎。” “军座,您有其他的什么安排吗?” “当然,第三师团我是打算能吃就吃下,就算吃不下我也得咬上一大口,而第六师团则是个硬骨头,这次我的胃口没那么好,击溃他们就往了,如果也能咬上他们一口,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孙玉民笑道,不是他不想全力吃下第六师团,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您打算怎么安排对付鬼子第六师团?” “安排?不用特意安排,李铁胆加上张小虎,十二军的两大主力如果打不退第六师团,那我看他们俩该让位了,刚刚好王恒和史中华俩没地安排,接掌他们的位置绰绰有余。”孙玉民从来没这样子说过话,平时对他们纵容一点没关系,这种关键时刻如果李铁胆和张小虎敢拉稀,他绝对不会因为顾忌兄弟之情,而去谅解他们,刚好自刚楞子去了刺刀小队以后,孙玉民的身边少了警卫员,如果傻熊和张小虎他们不争气,他是毫不介意让他们俩“官复原职”。 ………… 天色还未暗下去,美式m3榴弹炮和m1山炮就发出了愤怒的轰鸣,与此同时装甲团的美式坦克车的引擎也开始冒出浓烟,机械化旅新补充的步兵团整装待发,只等着在坦克车站立着的旅长董文彬一声令下,这把孙玉民的利剑就将杀入第三师团的腹地。 孙玉民自己本人则亲临二十师的出发点,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所带领的第一支成建制的部队,虽然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离开了,但是他对这支部队的感情还是很深。 站在临时垒起的土堆上,孙玉民望着一眼都看不到头的部队,他感概万千。思绪仿佛是回到了三年前的济宁,回到了二十师最为辉煌的那段时光里。那面被缴获的鬼子联队军旗被裱框好后,现在还放在国府的荣誉室里,光这一点,哪怕是强悍如七十四军,威风如第一军,严明如十八军,都望尘莫及。当时老蒋并不觉得有什么珍贵,连着打了三年仗以后,国军的大胜屈指可数,可再也没有任何一仗可以缴获鬼子的军旗,现在他才终于知道了它的难得,所以才会慎重地将它裱装出来,摆在了最为显眼的地方。 长江岸边城子城一战,在孙玉民的指挥下,虽然打残了日军波田支队,可是被日军的海军舰炮把整个炮团都打掉了,连炮团团长孙杰海和整个炮团都损失在那里,刘杰伟因为把部队交由那时已经是一介布衣的他指挥,也被当时盛怒的老蒋免职,后来就失去了讯息,一就仗失去了两个兄弟,还把二十师这个甲种师给打成了乙种师。 现在,二十师又回到了孙玉民的手中,也重新成为了甲种师,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贵为军长,不再是这个让他成名,让他挂念和惦记着的这支部队的师长,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支部队的爱。 张小虎跟在孙玉民的身后,作为老师长的继任者,作为老师长以前的警卫员,他能够感觉到从孙玉民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深深的惦念。忽然间,张小虎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担子无比的重,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过的,哪怕是当年临危受命,接掌即将分崩离析的二十师时,也不曾有过这种压力。 金戈铁马,威武雄壮,二十师的将士如同是一排排傲然挺立的青松;旌旗鲜艳,军容严整,二十师的将士们就似是天庭而来的天兵天将。 这是一支久经考验的铁血之师,这是一支涅槃重生的虎狼之师,孙玉民打心里的为这支部队感到骄傲,他站在这个土坡上,只喊了一句话:“二十师以前的辉煌已经属于过去,现在轮到你们去创造新的辉煌。” “二十师,二十师,二十师……”响彻云霄的喊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在各营团长的率领下,二十师的参战部队开始分头分批前往预定的攻击地点,孙玉民一直站在土坡上,凝视着这些挺胸抬头,傲然赴难的优秀男儿,这一战虽然是经过精心准备,可是打仗哪能不死人,这些战士中间,肯定有的人再也回不来,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这些可爱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人有半分畏惧。对于这么大的战役来说,每一个士兵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士兵,才构筑了这么大的战役。 “军座,咱们回去吧。”张小虎小声地说道,他和邓东平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孙玉民的身后,也陪着站了很久很久。 “好吧。”孙玉民叹了口气,他有些不舍,时隔三年再次指挥这支部队,才会让他有这些感慨。 下了土坡没走几步,孙玉民突然停下了步子,转头问向邓东平:“陈长官有回复了吗?” “还没有。”邓东平回答道。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复?”孙玉民自言自语地说着,如果第六战区没有提前攻击宜昌的话,自己的计划进展会不会很顺利,孙玉民真的没有太大的把握。在他的记忆中,第二次长沙会战最终结束,是因为陈诚的第六战区部队攻击宜昌,让身处武汉的十一军司令部感受到了威胁,再加上阿南惟几不愿失去进攻重庆的跳板宜昌城,才会让第三、第四、第六、第四十师团回师去救,可那是在十月一日发生的,而现在才九月二十七日,比历史上早了近四天,陈诚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电报而稍稍改变一点历史进程呢? 接到孙玉民的求援电文后,陈诚立刻跑到了地图前,仔细斟酌了一会儿,然后就对参谋长下达了回应孙玉民的求援电文,组织六战区部队攻袭宜昌的作战命令。 就在十二军预备发起总攻第三师团的同时,第六战区部队奉战区司令长官陈诚的命令,以江防军:辖第2军、第94军、第8军第5师等7个师主力攻击宜昌;以第26集团军:辖第32、第75、第39军向当阳方面攻击,主力置于当阳以西,切断汉(口)宜(昌)公路,阻止日军第39师团向宜昌增援;以第33集团军:辖第59、第77军向荆门方面攻击,与第26集团军协同,切断汉宜公路;以第20集团军:辖第53、第73、第87军向白螺矶、沙市、江陵方面攻击,切断汉(口)京(山)公路西段,阻止日军向宜昌增援,各部攻击时间限于9月27日至28日开始。 按照陈诚的命令,长江江防军主力迅速完成了对宜昌的包围,陈诚因为担心在第九战区的十二军的安危,想快速攻克宜昌,以减轻孙玉民部的压力,他又命令第26集团军第75军的第13师和第20集团军以及第73军的第77师加入宜昌方面作战,并且严令各军各向当面日军奋力突击,攻克既定目标。 此时在宜昌周围和城内的日军只有第13师团的第56、第58、第104联队,这几个日军的联队连日来受到数倍,甚至是十余倍的中国军队猛攻,伤亡很是惨重;守备荆门、当阳的日军第39师团也遭到中国军队围攻,不能向宜昌增援。没有多长的时间,宜昌东郊的慈云寺、东山寺各要点均被中国军队攻占,宜昌北面的据点也多处被突破,第13师团一面将伤员和非战斗勤务人员尽行投入作战,一面向武汉第11军司令部频频告急。 阿南惟几怎么都不会想到,原本的进攻计划进展得那么顺利,可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驻守在宜昌的十三师团和驻守在荆门和当阳的三十九师团被十数倍于己方的中国军队围攻,一份份告急和请求战术指导的电报,不断地传到他在武汉的指挥部里,他还尚未做出应对的计划,入夜的时候又收到了丰岛房太郎的急电,电文的内容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被第三第四师团围攻的中国军队第十二军,居然对第三师团发起了全面反攻,而且展现出来的武器装备是远远超过了第三师团,暴露出来的战斗力是在中国战场上前所未有的。 对于这封电文,阿南惟几的第一反应是丰岛房太郎在撒谎,就算十二军是中国军队的王牌部队,可是他们的武器装备怎么可能会比帝国陆军的精英部队还要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肯定是丰岛这个家伙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可接下来又收到了第六师团神田正种发来的紧急电报,说他的第六师团也遭到了中国军队十二军的反攻。 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第六师团可是攻克南京城的皇军荣耀,如果说丰岛房太郎会因为推卸责任而欺骗他,神田正种和第六师团却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孙玉民和他的部队已经发展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了吗? 以往中国军队一个军,甚至是一个集团军都未必能应付得了帝国陆军的精英师团,什么时候听说过中国军队以一个军的兵力独抗两个精英师团,尚有余力发动反攻? 看来,是得重新审视审视这个对手了,阿南惟几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孙玉民的名字。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丧、殇、伤(一) 随着孙玉民总攻的命令下达到各部,整个十二军除去保卫军部的警卫团,几乎都投入到了这场大反攻中。 戴存祥自上次在战场上没捞着“好处”后,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端枪上阵的兴趣,可又架不住亲自到战场上看看的欲望,正纠结着的时候,李铁胆过来了。 和他一样,傻熊也压根就在指挥所里呆不住,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见面后,首先就是相视而笑。 “骚鸡公,你肯定心里面痒得不行,恨不得挠上两把吧。”傻熊首先开呛,这对老兄弟是搭档,更是拌嘴的好对手,以前戴存祥还没有这么高职务的时候,两个人还算是和睦,可到了现在,俩人都是孙玉民的左膀右臂后,而且同是新三十四师的最高主官,他们之间的拌嘴就变成了家常便饭。 “你好意思说好,自己比我还难受。”戴存祥反讥了回去。 “我才不难受,用不着我端着机枪突突更好,这说明咱们的部队更大更强了,何乐而不为呢!” “死鸭子嘴硬,”戴存祥一句话就把本不善言辞的傻熊给顶了回去,他说道:“我说师长,你捞不着打仗也别过来我这看西洋景,又不是我不让你端着机枪去突突冲锋,要找就去找军座,这命令是他下的。” 戴存祥一下点中了傻熊的死穴,他知道自己取笑两句没事,若这家伙真的犯起混来,那真的没人能拦得住,除去孙玉民能镇住外,傻熊当真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才不去找他,你别老说我,看看你自己,骚鸡公都快成蔫鸡公了。”傻熊气乎乎地说道。 “哈哈,总比你这头快闷死的蠢熊强。”戴存祥故意在气李铁胆。 如果是换作平常,傻熊绝对会和他生气,可这次被怼了以后,他反而还嬉皮笑脸地把戴存祥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师长,我们话先说好,要是什么坏主意的话,到时你可别把锅甩我身上。”戴存祥很想听听他的那个主意,可又心生警惕,他可没少上这家伙的当,虽然都不是些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吃的亏多了,也就自然而然地会对他有所防备。 “哪能呢,就算有黑锅要背,也是我……我俩一起背,绝……” “打住,我的师长大人,你别往下说了,我不想听,也不要告诉我。”戴存祥打断了傻熊的话,他暗道侥幸,鬼知道这头傻熊打的什么主意,从他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是什么好事,还好自己提防着他。 “别呀,存祥,你听完了再说。”傻熊有些急眼了,他一把抓住了戴存祥的两只胳膊,这副架式是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而且他对戴存祥的称呼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骚鸡公骚鸡公的叫。 “你先撒手,否则我就算听完了,也不会依你。”傻熊的手劲很多,戴存祥虽然不逞多让,可还是给他抓得有些生痛。 “好,好,好。”傻熊连忙放开了手,接着说道:“存祥,你看啊,老大不让我俩去打冲锋,可是若是你我一起上,就没人敢告诉他了,他也就不知道了。” 傻熊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眼珠子是巴巴地看着戴存祥,迫切地期待着他的同意。 听到傻熊的话后,戴存祥很是心动,傻熊很想上战场,他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他又有着很多的顾虑,这头傻熊明摆着是害怕被孙玉民秋后算账,才会想着拉上自己。 他心里也明白,虽然自己是二十师时期才跟着孙玉民的,可在孙玉民的这群心腹之中,地位并不会比老二营时期的那些差。李铁胆虽然被人称为傻熊,可是他其实很聪明,私上前线这件事情,若是被军座给知道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可拉上了自己,军座就算会震怒,也不至于把两个人都给重惩了。 “存祥,存祥,”傻熊的呼唤把还在沉思中的他给唤醒,“你同意吗?” “就算我同意参与了,可不担保别人不会捅到军座那去呀。” “新三十四师除了你骚鸡公敢打我小报告外,谁有这个胆子?” “你这话说的,师长,好像什么时候我打过你的小报告一样似的。” “我没说你打我小报告,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行了行了,师长你别解释了,越解释越掩饰。” “那你倒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个傻熊最关心的问题,戴存祥一直没正面回答,这不免让他有些着急。 “我同意,”戴存祥回答,可没等傻熊高兴起来,他又说道:“但是,你首先得保证李天喜和黄伟二人不会去向军座打小报告。” “他们敢!” 傻熊牛眼一瞪,说道:“李天喜是个闷油瓶,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而黄伟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他敢去军座那捅我们,我保证他以后没好果子吃。” “你,你,你……” 戴存祥被傻熊的话气到了,很想说他两句,可自己的话还没出口,又被他插嘴了。 “放心吧,李天喜被我差到二团阵地上去了,此刻正在和黄伟俩绞尽脑汁地想防守呢,哪里有空隙管我俩的闲事。” 听到傻熊信誓旦旦的话,戴存祥终于心动了,他从警卫士兵那取过一支m1半自动步枪,然后冲着傻熊笑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你还愣着干嘛?拿枪呀!” ………… 炮声一停止,董文彬的坦克和步兵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凶猛地扑向了被突然的炮击炸懵了的鬼子,紧跟着被压制了好几天的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的部队,也跟着发起了大反击。一直处于预备队状态的一三九师四二三团,首先加入了董文彬部的钢铁洪流中,紧跟着八十一师担任预备队的两个团也都投入了反击中。这都是尚未动用过的生力军,比起已经鏖战了好几日的第三师团日军,那生龙活虎的不知道到哪去了,结果可想而知。 上高战役时,展书堂其实已经见识过了美式坦克和武器的威力,可现在这一幕再次展现在他眼前时,他的激动和兴奋丝毫不亚于第一次见识到的时候。 “想不到我展某人也有如此痛快击杀鬼子的这一天。”展书堂唏嘘不已,他喃喃自语着,整张脸整个人都似是沉浸在兴奋的喜悦中。 “是啊,副军长,咱们八十一师跟着您大出了风头,看这个架式,鬼子肯定得脱层厚厚皮。”参谋长在一旁回应道,虽然展书堂并不是在对他说话,可作为下属,怎么能让上司一个人自言自语呢。 “是啊,对面的鬼子可不是像101和106这样的三流部队,而是日军的常设师团。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凭着我们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居然能让他们寸步难进。” “这是您带兵有方,所以……” “不是,”展书堂制止了参谋长继续说下去,自己却感叹道:“这一切都是军座给咱们带来的改变,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做起事来,那真的是超出我等的见解太多大多,直是后生可畏呀!” “报告副军长,新三十四师李副师长紧急求见。”指挥所外一个声音在喊着,这是屋外的哨兵在报告。 “快请李副师长进来。” 虽然不知道李天喜所来为何事,可是在全线都在反击的时候,他突然跑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 果然,李天喜进来敬完礼后,就急匆匆地说道:“副军长,李铁胆师长和戴存祥副师长他们,带着警卫营冲到战场上去了。” “什么?”展书堂闻言吓了一跳,他大声骂道:“这不是胡闹吗?一个师长和一个副师长,不在指挥部里呆着,却像个士兵一样上到战场,简直就是胡闹嘛!” “是啊,副军长,现在该怎么办?我都急死了,若是他们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军座交代?”李天喜平时话语不多,众兄弟们都叫他闷油瓶,可现在的话是一串串地往外冒,显然是着急了。 “玉民知道了没有?” “我哪敢往上报啊!您也知道,以军座的脾气,若是给他知道他们俩这样做了,恐怕会出大问题呀。”李天喜焦急地说道。 “大问题?什么大问题?”展书堂疑惑地问道。 “副军长,您不记得了吗?上高战役打完了以后,军座在给师旅长和军直主官开会时说过,若是发现有谁‘不务正业’,喜欢带兵冲锋,以后就去当排长连长,省得害得一整支部队群龙无首。”李天喜解释道。 “嗯,我记得。”展书堂点头道:“可这和出大问题有什么关系,这只是玉民的一句警醒的话,他不会当真的,难不成他真的把他俩撸去当连排长?” “难不成?”李天喜反问了一句,接着说道:“军座是言出必行的,别说是撸去当连排长,我看这次的事情若是抖漏出去,铁胆和存祥二人恐怕再也没有带兵打仗的可能性了。” “这么严重?” “恐怕这都算是轻的,”李天喜脸上的表情已经很好地诠释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是很严重,我又怎么敢离开阵地,跑到您这来找您商量呢。” 以李天喜的性格,都如倒豆子似的,急切地说了这一大段话,展书堂哪里还不会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既然他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为何还敢如此放纵?还有,你怎么也不拦着点他们。”展书堂嗓门也有些高了,显然也是被气到了。 “副军长,我被师长打发到二团的防守阵地上去了。”李天喜显得很无奈。 展书堂明白李天喜的苦衷,就算他在现场也未必能拦得住,又不好捅到孙玉民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会火急火燎地跑到自己这来,寻求补救的办法。 “副军长,若是他们平安无事回来,这事还可以遮掩住,可若是万一他俩出点什么事,我担心军座会在盛怒之下严惩新三十四师。”李天喜又补充了一句。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跟随孙玉民那么久,他非常了解这个神人一般的军长,惩罚李铁胆和戴存祥那是肯定的,可就怕他一怒之下将整个新三十四一起重罚了,那新三十四师真的就是要扬名了。 “我知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展书堂回答道,虽然新三十四师是支新部队,可是底子全是孙玉民一手创建的霍山独立支队,战斗力之强,甚至是不亚于二十师,若是这样一支部队被孙玉民重惩了,不仅会使新三十四师颜面扫地,也会使整支十二军声誉受损。 “参谋长。”展书堂略一思忖,命令一边未出声的参谋长:“让警卫营派出分队,去新三十四七团攻击的范围内寻找李师长和戴副师长,说我有请他们。” “副军长,这恐怕不妥,师部附近就只有一个警卫营了,若是还派出分队,保护师部的警卫力量就不够了。”参谋长忙出声阻止。 “仗都打成这样了,你觉得鬼子还有能力来端我们的指挥部吗?”展书堂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这……”参谋长被这句话噎住了,他很想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可是从展书堂的脸上,他看出已经带了几分不悦,如果再说下去,肯定会惹恼他,便硬生生地把话打住了。 “副军长,若是派人去找,他们俩未必愿意回来,而且……” “你说的对,他们俩都是犟驴,别人哪里请得动,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得跟着上趟战场了。”展书堂没让李天喜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李副师长,你那边还能抽出多少兵力?你也听到了,我这只有一个警卫营,要上战场的话,恐怕人手稍显不够。” “副军长,我也可以抽出一个些,再凑点人手的话,可能会有一个半营的兵力可以动用。” “够了,我们就带着这两个半营上战场走一趟。”展书堂解下了毛料将军服,穿上了一件中尉连长的卡其布军装,拔出了随身佩戴的小手枪,说道:“李副师长,你和我一起去把这两只犟牛给赶回来。” 李铁胆和戴存祥二人好久没有如此爽快了,他们一个端着习惯用的捷克式机枪,一个用着m1半自动步枪,在一遭警卫营的士兵簇拥下,随着进攻的洪流在战场惬意地冲击着。 第六师团的一波鬼子被他们赶着往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方向窜去,看规模至少有着两个左右中队以上的鬼子。 “骚鸡公,这一群鬼子够咱们兄弟吃了,已经杀过瘾了,收拾完他们,咱们就回去吧,省得让军长知晓。”傻熊扯着他的大嗓门咋呼着。 “就按你说的办!”戴存祥往弹仓里重新卡上了一排子弹,回应道。 可他的话还未落音,就听到这群鬼子逃去方向的前方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丧、殇、伤(二) 前方突然传来的枪声,让李铁胆和戴存祥欣喜若狂,这是逃窜的鬼子残军和己方的部队发生了交火,虽然不知道和鬼子交火的是哪支部队,但中正式步枪和捷克式的声音很好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可就在他们加快步伐往前冲击的时候,交战之处突然爆发出很大很强烈的哭喊声,而在戴存祥的耳中这突然爆发的哭喊声,是那么地凄惨。 和傻熊的没心没肺不同,戴存祥感觉到了这些哭喊中的凄惨,这份凄惨和悲伤,似乎是在诉说,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走了。他的心莫名的震动了一下,因为在这些哭喊中,他听到了“军长”二字,难道说,是孙玉民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不可能,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即使是不相信是孙玉民会出事,戴存祥的腿不听使唤地有些发软,步子也有些虚,这让他身边的傻熊觉得有些奇怪,问了一句:“骚鸡公,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挂彩了?” “没有,我没事,只是我听到前面的哭喊声里是叫着军长,我担心……” “呸,呸,呸!”戴存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傻熊强行打断,他说道:“就算你和我都死在战场上,军座也不会有事的!” 傻熊嘴上虽然在逞强,可脚下的步子却出卖了他,从戴存祥未吭声之前的半跑半走,到现在几乎是冲起来,显然这个孙玉民的铁杆追随者,比谁都要在意他。 戴存祥不会让傻熊一个人冲在前面,那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弟兄们,保护。”戴存祥不会在战场上叫他职务,战士们也不会在战场上表现出有多么地恭敬,但是护着裹着他们还是可以的,自戴存祥一喊住这句话,警卫营和七团的士兵们很快就把傻熊和戴存祥卷进了人流中。 有了自动火力的七团加入,前方的战团很快就一边倒,这几百号鬼子被这一夹击,顿时死伤惨重,除去一小部分鬼子趁黑趁乱,慌不择路地逃走外,其余的全都被击杀在当场。 “真过瘾。”傻熊兴奋的大声叫道,他正准备带兵去追那一小部分逃走的鬼子,却冷不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记重拳。 周边都是自己人,鬼子已经被肃清,连伤兵都被戴存祥这个变态击杀,傻熊哪里还会想到有人攻击他。 这一拳可打得不轻,傻熊这么大的块头都踉跄了一下,他当即就火了,抡起他那醋钵子大的拳头就要反击,可看到打他的人是李天喜时,他又把拳头放了下来,口里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李天喜说话的同时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傻熊虽然放下了拳头,可没有放下防备,他料到李天喜还会攻击,这一拳他只往侧边闪了一步就避开了。 “你还没完了是吗?当我打不过你吗?”傻熊搞不懂李天喜为何会突然翻脸,为何会不顾及上下级观念,居然会动手打自己。傻熊虽然没弄明白究竟是李天喜为什么会突然攻击,可是从他的愤怒的表情里,从他的喷火的眼神里,还是看出了某些端倪,肯定是这里发生了某些突发情况。 “是啊,你喜欢打,也很能打,可你他妈的要记住,你是一师之长。”李天喜歇斯底里地吼着,“当需要你上战场的时候,说明着这一个师都已经打光了。可是现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新三十四师拼光了,你他妈的告诉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师打没人了?你告诉我呀!” 被李天喜的这一通吼,傻熊居然不敢回话,这恰恰就说明他自觉理亏。 “天喜,有话咱们好好说,别这个样子,这么多人看着,给师长个面子。” 戴存祥打着圆场,可没料到李天喜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吼道:“还有你,的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李铁胆是个混帐玩意,那你呢?你戴存祥难道也是个混帐吗?”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逮谁就咬谁呀?”戴存祥有些不爽了,他回敬了两句,可一偏头却发现了现场有些不对劲,一群明显不是新三十四官兵的军人正怒目而视着他和李铁胆,为首的那个少校军官双目泛红,甚至脸上都还有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对,我是吃错药了,我若不是吃错药了,就会把你俩私上战场的捅到军座那,如果不是想帮你们忍瞒住,我怎么会去展副军长那求助,如果没有去向他求助,怎么会让展副军长遭此大劫!”李天喜说着说着声音就是开始哽咽,跟着居然蹲了下来,掩面痛哭起来。 “你说什么?”戴存祥被李天喜的这话吓崩了,他惊叫着问道。 “我说展副军长殉国了!”李天喜猛地站起身来,冲着戴存祥吼叫着。 随着李天喜的痛哭声,那些本怒目凝视着戴、李二人的士兵和军官也都开始呜咽哭泣,整片战场上都陷入了一片悲伤之中。 戴存祥本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当看到展书堂的遗体时,他一下呆怔了,心中暗暗念叨:完了,出大事了! 从李天喜的叙述中,戴存祥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李天喜那得知李铁胆和戴存祥二人私上战场后,因为担心二人出事,又担心两人会事后遭到孙玉民的严惩,展书堂带着警卫营和李天喜凑出来的一个半营,摸黑赶往二人所在的这一片战场来寻找,可哪料到阴差阳错地,恰恰好遇到被他们二人追赶的这一波鬼子溃兵。敌我双方突然遭遇,自然是一阵乱战,虽然有着众多士兵的护卫,经久未上战场的展书堂还是被乱枪打中,当场殉国,临死前还一再交待李天喜,让他告诉孙玉民,李铁胆和戴存祥是奉了他的命令,才会上战场。 听完李天喜的叙述,粗鲁如傻熊都是热泪盈眶,他连扇了自己两记重重的耳光,心中的那个悔恨呀,肠子都给悔青了。 接到展书堂的死讯时,孙玉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傻熊、戴存祥和李天喜三人赤裸着上身,各人背着一捆荆刺跪到他身前时,他才明白,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了。 虽然真正意义上的和展书堂相处,还是他从郑州率部下来归建以后,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不说从他身上学到了的那些为人处事,也不说从他身上学到的那些作战经验,光军务这一块和钱响这一块,就给予了自己和十二军非常大的帮助,还有着上高大战和这次湘北大战,都是他亲临前线,不知道减轻了自己多少担子。 现在,这个曾不断给予自己帮助的这个良师益友光荣了,以后就没人给自己解忧排愁了,从心底里冒出来了的悲伤遮盖了孙玉民的整个人,眼泪也开始盈湿了他的眼眶,脑海里也浮现出这位良师益友的生平:展书堂,字秀文,一八九九年出生于河南省西华县展庄村一个贫苦农家。一九一七年,年仅十八岁的展书堂在河南漯河投军,服役于冯玉祥将军部。一九二二年时,因训练刻苦,成绩名列前茅,被擢升为排长。一九二四年,冯玉祥将军发动北京政变,恭请国父孙中山入京执政,而展书堂因作战有功,晋升为营长。同年被冯送至保定军事军官学习,半年后毕业返回原部队。一九二六年,展书堂在防御北方军阀讨赤进攻中,所部和师长韩复榘失去联系,被宋哲元部收容,同年因作战英猛,被火线提升为团长。一九二七年,韩复榘就任国民革命军二十师师长时,任命展书堂为五十八旅旅长,不久后改任七十三师师长,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因素,展书堂又被降为五十八旅旅长。作为韩复榘的嫡系,在韩被老蒋任命为山东省主席,其部被整编为第三集团军后,展书堂就任八十一师师长,这一任就任到了现在。 其实孙玉民大致知道展书堂的命运,因为在韩复榘的这些嫡系中,没有一个最终在军场和官场上走得顺的。这是老蒋一贯的作风,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别说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就连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参谋干事,只要是和韩复榘沾上边,结局就只有一个,仕途到此为止。展书堂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从一介士兵到八十一师师长,他用了十一年,可是从师长升为副军长,他足足又用了十年,若不是孙玉民接掌了十二军,这副军长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他。历史上,他郁郁不得志,一九四一年元月二十九日,展书堂由于忧郁过度而突然大口吐血,经抢救无效,延至二月三日连连吐血数升而卒,终年四十二岁。 原本孙玉民以为,自己的蝴蝶翅膀掀起的小波浪,会能小小的改变一丁点历史,在自己的手上,展书堂不会再重蹈覆辙,郁郁而终,可是没想到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还是最终让自己这个良师益友魂归西天。这让孙玉民明白了,若是以前自己一念去救高敬亭将军,去救杨克志团长,就算是让他心愿得逞,可历史强大的修复能力,还是会走上它原本的轨迹。 尽管这个理由,能让孙玉民稍稍释怀一些,可展书堂的死对他的触动还是很大。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让他发现了自己对这帮手足兄弟太过于宽容。之所以会酿出此件苦果,究根结底还是自己的纵容,如果不再加以纠正,日后肯定会出大问题,正好可以借这件事情,正一正内部的这股歪风。 所以对于跪在他身前负荆请罪的李铁胆、戴存祥和李天喜三人,他没有丝毫的怜悯,当即就对着一边还想着求情的邓东平说道:“如果你今天要是替他们三个说一句话,我不会介意你和他们一起受罚。” 这句话一出,邓东平很是尴尬,劝解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退得远远地,他知道,孙玉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林原平,行刑的刽子手呢?鞭子呢?”孙玉民的声音很大,让聚在门外的那些围观的参谋干事们不寒而栗。 “军座,刽子手出去了,不在营房。”林原平大着胆子回应着,先前孙玉民的话虽然是在警告邓东平,可谁都听的明白,这是把所有人都警告在内了。 孙玉民原本警告邓东平就是要吓唬住底下的这一票子弟兄,可没想到邓东平是退却了,林原平站了出来,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外。 这个半鬼子平时就不大受傻熊他们的待见,毕竟他身上流着一半的鬼子血,即使是这几年一直跟着大家生死与共,可大伙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的接纳了他。 孙玉民发飙的时候很少,可大伙都知道,一旦他发飙,那么事情就会很严重,在这种时候,连参谋长邓东平都不敢出头,这半鬼子出头了,这不明摆着是要自己找刺激吗? “刽子手出去了?这真他妈的是个好借口,我看你也是舒服惯了,嫌皮痒了是吗?”孙玉民怒不可遏,可半鬼子就像是铁了心一般,即不还嘴,也不出声,只是像根杆子伫在那里。 “来人啦,给我拿根马鞭来。”半鬼子不出声,孙玉民也没太好的办法,他只得朝向门外挤作一团的参谋干事喊道。 让孙玉民更意外的事发生了,他的吼声还未落音,这群参谋干走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留。 “好呀,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我的话都不用没听了是吗?”孙玉民的话中透着伤心和凄凉。 “军长,你不用找人要了,我们自己带了。”说话的是傻熊,就算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背叛孙玉民,他都不会是其中的一个,他永远是孙玉民忠实的拥趸,哪怕这次孙玉民要惩罚的是他。 傻熊说完话就站了起来,他两下就抽出了皮腰带,双手递给了孙玉民,然后重新跪了下来。 傻熊转身的时候,孙玉民清楚地看见,他缚在身上的荆刺有的已经刺进了后背,整个后背都变得血迹模糊,想都能想象得到会很痛,而傻熊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孙玉民扯了扯这条还带着余''温的腰带,转身拿起了自己的茶水,含了一口,全数喷在了这条牛皮腰带上,指着林原平说道:“你也给我跪下。” 第三百六十五章 罚 十二军全线反击,在匆忙赶到的七十四军的协助下,将日军第三和第六师团全面击溃,如若不是日军第四十师团舍命堵住了中国军队的追击步伐,已成溃兵的两大日军王牌主力,此一战不知道还能成军否。 这场防御反击战,十二军和七十四军彻底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威风,唯一稍显不足的是,在日军第四十师团的全九阻击下,日军第三、第六师团的大部主力,从七十四军五十八师的眼皮底下开溜,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五十八师师长廖龄奇被薛岳等人告了上去,原本此事只是大胜之下的一个插曲,可以不了了之,可廖龄奇桀骜不驯的性格,接连在老蒋办公室门口喊了十几声报告,惹恼了老蒋,当即扣押于他,10月22日,老蒋连让廖龄奇上军事法庭的机会都未给予,就下令枪杀了这个抗日名将,造成了这等天大冤情。 这虽然是和孙玉民,和十二军无关,但这件事情恰恰好展示了这次大会战,尽管十二军取得了片面的胜利,可实际上九战区的部队是吃了大败仗的,否则薛岳等人也不会急着把廖龄奇给捅上去,背上这个大黑锅,致使一代抗日名将含冤被杀。 整个会战期间中国军队伤亡、失踪10万余人。据第九战区战报记载,中方伤亡17426人,日军伤亡48327人。而据日方统计,整个会战中中国军队遗弃尸体5.4万具,被俘4300人;日军伤5184人,亡1670人,这个统计显然夸大了日军的战果。 不过,从战后统计上报的战损来看,第十二军的第一三九师伤亡35%,第八十一师伤亡30%;第七十四军的五十八师伤亡35%,第五十七师和五十一师伤亡均超过20%;第37军的第60师伤亡50%,第140师伤亡30%;第4军的第102师伤亡45%;第10军的第3师伤亡35%,伤亡确实惨重。 可中国军队消灭的鬼子人数也是不少,十二军的机械化旅在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的联手协助下,大破日军第三师团,光这一片战场上,日军就伏尸几千具,被遗弃的武器装备无数;而十二军的二十师和新三十四师联手,在七十四军的全力协助下,将号称“帝国陆军精英”的第六师团击溃,日军在战场上同样遗弃了几千具尸体,这和他们在战报上说死亡一千七百余人严重不符。 孙玉民没空去计较这些文字上的游戏,他此刻正在指挥部里,扬着一根牛皮腰带,发狂似的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身上抽着。 “啪!啪!啪!” 沾了水的牛皮皮带抽在赤着上身的四人身上,传出的这种皮鞭裹肉的脆亮响声,让每一个在场的人和躲在一边关心内里情况的人的心都随着鞭声而跳动,而紧张,而心疼。 林原平稍微好点,他毕竟没有背负荆刺,傻熊、戴存祥、李天喜就不同了,他们的后背还缚着一捆荆刺,本来就已经被刺得血肉模糊,再被皮鞭一抽,顿时更加严重了,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可是即使是被打成这样,四人硬都是一声不吭,跪在地上由着孙玉民抽打。 陈莱和小丫头俩人听到了孙玉民在指挥部里大发雷霆的事,都急忙跑了过来,在门口时就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所震慑到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她们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如果前去劝说,只会适得其反。 皮带抽在四人身上,痛的虽然是他们,可孙玉民心中的疼一点也不比他们小,他抽一鞭骂一句:“长不长记性?”再抽一鞭又再骂一句:“指挥部是不是待不住?” 也不知道他抽了多少鞭,直抽得他手臂都酸软了,心中的怨责仍未减少。 如果说四人中有一个人叫上两声,孙玉民敢肯定的说他的心会软下去,因为这四人都是跟着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可偏偏四个人都是硬骨头,不要说吭声,就连跪在地上都是挺直着腰,眉头都没人皱一下。试想一下,连林原平这样的“怂蛋”都是如此强硬,这让孙玉民如何下得了台,可知道光年在那片杂树林里擒获他时,他可是屎尿齐流的,和他们在一起这几年里,已经彻底改变了他这个人。 或许是打累了,又或许是展书堂的死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又或许是这几个家伙的死硬让他下不来,孙玉民扔掉了手中的鞭子,转向去解自己的上衣,脱掉外套时邓东平、小丫头他们还不以为然,以为只是他热了才解开衣服的,直到他去脱去衬衣时,众人才明白他要干什么。 “东平,你过来。” 孙玉民拾起了皮带,朝着站的远远地邓东平喊道,手上的动作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邓东平,叫他来是做什么,他那只伸出的手上面是抓着那条带着血渍的腰带。 “军长,你……这样不可以……”邓东平惊呆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孙玉民居然会叫自己去执行鞭刑,而执行的对象还是军长自己。 “这是命令,如果作为参谋长的你都不执行,那么我即刻向九战区师令部,向军政部请辞,而且绝对不会再染指军界,说到做到。” 孙玉民的话不给邓东平丝毫余地,跟随在他身边这么久,邓东平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军长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无奈之下,只得双手接过了鞭子。 “打!” 孙玉民的吼声中透露着让人无法违抗的威言。 邓东平被这一吼惊得抖了一下,手中的鞭子都差点掉落,双眼一抬,发现孙玉民鼓着眼睛瞪着自己,浑身又是一个激灵。 “打!” 孙玉民又是一声怒吼,这句话是吼邓东平的,作为一个军的参谋长,他不应该手软,更不应该发抖。 “啪!” 邓东平被这一瞪后,硬着头皮,将手中的皮带甩了出去,皮鞭抽在肉上的清脆响声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打我!”孙玉民的吼声再次响起。 让邓东平真的对自己的军长施以鞭刑,他真的下不去手,被瞪得没法子后,他第一鞭抽向了最边上的林原平,可怜的半鬼子,平白无故地挨了邓东平这一鞭。 这也算是邓东平的灵机一动吧,让他打,并没有指定让他打谁,虽然明知道孙玉民叫打的是他,但是邓东平还是钻了这个小小的空子。 “打我!”孙玉民再次吼向了呆怔了的邓东平,他没有去追究其阳奉阴违,只是再吼了一句。 “啊……” “啪!” 前一声是邓东平无奈的喊叫,后一声则是皮带抽在孙玉民身上。 还好是条腰带,虽然是喷过水的腰带,可是受力面积比马鞭大的多,抽过的伤痕比马鞭要大,却没那么深,人身上的感觉也没那么痛。 看到皮带在孙玉民的身上留下一条泛着血渍的紫印,门口的两个女人不干了,哭叫着跑了进来,一人一边抱住了孙玉民,这一鞭虽然是抽在了他的身上,可她们的心里比孙玉民还疼,俩人一个叫着“姐夫”,一个叫着“哥”,用自己柔弱的身体将他包夹在中间,似乎是要替他挡受所有的鞭刑。 “你们两个出去,不要逼我拿出军法来。”孙玉民粗鲁地推开了陈莱和小丫头,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吼着的话更是让二女不知所措。 “出去!”孙玉民的眼睛都红了,显然是处于极怒的状态,这不由得让陈莱和小丫头都害怕起来,俩人犹豫了一下,可看到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后,都掩着面跑了出去,她们阻止不了这个男人,也忍受不了亲眼目睹他受刑,只得跑开,算是眼不见为净。 “继续!” 二女出去后,孙玉民又对邓东平吼了一句。 无可奈何之下,邓东平只得咬着牙,闭着眼,抽出了第三鞭、第四鞭、第五鞭…… 戴存祥此时此刻的心里是悔之又悔,他可以自己受罚,可以甚至是可以接受任何惩戒,但他绝对接受不了孙玉民的自我惩罚,那一鞭鞭抽在军长身上,比一刀一刀剌他心尖上的肉还要疼,还要难受。 他没有去怪傻熊当时的这个操蛋主意,因为他那时也是很想上到战场上亲手杀几个鬼子;他没有去怪邓东平不懂手下留情,被他抽的可是众兄弟的领路人啊;他唯一怪的就是自己,怨恨自己为何会鬼迷心窍,跑去战场上,连累到展副军长战死沙场。而现在,军长的自我惩罚给自己带来的疼痛,比起身上缚着的荆刺扎在肉里的疼痛,比起皮带抽在身上的疼痛,要厉害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万倍。 他心里猛地腾起一个念头,在邓东平的皮鞭再次朝孙玉民落下时,他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挡住了这一鞭,即使是这一鞭抽在背后的荆刺上,把原本就扎进肉里的荆刺抽得更深,他也没感觉到有多疼。 戴存祥一带头,傻熊、李天喜、林原平都冲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把孙玉民给护在了中间。 邓东平仍是没有停手,他本不愿再继续,因为承受鞭刑的是孙玉民,可不打又怕惹恼了在气头上的他,现在见到四个兄弟护了上来,而孙玉民明显气未消,他只得继续硬着头皮抽下去。 “啪!” “啪!” “啪……” 这平日听起来平常普通的鞭声,此时却是像是从地狱传来一般,每一响都让指挥部外面躲在一旁的参谋干事,心跟着抖动一下。 “你们几个不是很能奈吗?”孙玉民发觉到了四人护住了他,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倒底是自己的生死弟兄,本来就已经受了刑,不仅没有半句怨言,反而还来护着自己,有一群这样的弟兄,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可是,尽管他们已经知错,孙玉民仍是不能心软,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一次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育这帮子人,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大问题。特别是,他们还需要走进八路军、新四军的队伍中,如果不军纪严明,作风优良,那即使是他们再能打仗,也肯定是无法立足的。 就是因为有着诸多的考虑,所以孙玉民不能心软,他出声骂道:“你们不是很能耐吗?不都是以一敌十,以一当百吗?不都是喜欢冲锋在前的英雄好汉吗?不都是被抽得皮开肉绽都不叫一声的硬汉吗?我打不疼你们,那只好打我自己,可是现在挡着我算怎么回事?” 这一大段话孙玉民怎么可能全吼出来,前面两句反问声音是蛮大,后几句反问声音就小了很多了,虽然从语气中还能听出来他火气仍未消,可是大家都能听出来,此时正是认错的绝佳时机。 “军长,这事是我犯下的,你让参谋长打我吧,反正我皮糙肉厚。” 戴存祥刚想出声认错,却听到了傻熊的声音,而且话里没有半分认错的意思,这不由得让戴存祥暗叫完蛋,老大本已经要熄灭的火气,肯定又要重新着起来了。 果不其然,孙玉民一听到这话以后,登时火冒三丈,一把扒开林原平,从邓东平手中夺过皮带,扬起手朝着傻熊就是几鞭子,边打还边骂着:“皮糙肉厚是吧!我让你皮糙肉厚!我让你不长记性。” 如果说先前还有点手下留情,此刻孙玉民是真的火上加火了,这几鞭子也真够傻熊受的,可这货虽然是疼得呲牙咧嘴,可仍是没有吭出一声来,这就更让孙玉民下不来台了。 “住手!” 正当孙玉民再次扬起鞭子时,门外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孙玉民愣了一下,徇声望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国军上将在一个陌生的国军中将和张小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有董文彬、王恒、史中华等人。 虽然不认识来人,但是上将军衔已经很好的告知了他的身份,在九战区境内的国军上将只有区区二人,罗卓英现在身在江西,能在这个时间里出现在这里的,除去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还能有谁。 既然人家九战区总司令长官都已经开口了,孙玉民自然不能驳了这个面子,他恨恨地将皮带丢在地上,走上前去,想去敬个礼,发现自己也是赤着上身,而且还带着鞭疲,只得又倒回来,想要穿上扔在桌子上的军衬衣。 薛岳知道他想干什么,忙出声制止道:“玉民,你身上全是伤,不上药怎么能穿衣服。” 他边说话边往里面走,边走还边在责备着:“一个中将军长,一个师长,两个副师长,还有一个警卫团长,都给打成这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第三百六十六章 忧 重庆。 曾家岩官邸。 戴笠毕恭毕敬地站在老蒋面前,唯唯诺诺地回着话。 “你说孙玉民不仅亲自鞭刑手下的师长团长,还让参谋长对他自己也施以鞭刑?”老蒋的话里透着讶异,他也是带过兵的人,能坐稳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光年他手下的那一拔黄埔学生兵。 “是的,委座。”戴笠回答道:“据说把他手下的几个心腹打得皮开肉绽,他自己也同样伤势不轻。” “就因为他们几个私上战场冲锋?”老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几个师长团长连累得副军长兼八十一师师长展书堂殉国了。”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韩复榘的嫡系吧?不过我好像听说过他不怎么受孙桐萱待见呀。他是玉民执掌十二军后,才调过去的吧?”老蒋的记性尚好。 “是的,委座。据说这个展书堂和孙玉民的关系颇好,前番他购买武器装备时,展书堂还将多年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听到了这句话得,老蒋总算是能理解孙玉民的这种做法了。 “委座,据说当年兰封一战,孙桐萱和商震联手将孙玉民和他的二十师给卖了时,只有展书堂偷偷地派人给他送了信。两人间的关系可以追溯到孙玉民打济宁和兖州的时侯,二十师曾经帮过八十一师的大忙。” 戴笠能说出这番话,足见这个人的可怕。试想一下,他连陈年烂谷子烂芝麻的事都能翻出来,而且知道的这么详细,那还有什么是他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呢。 “展书堂这个人,如果不是追随韩复榘多年,还能用用。”老蒋没有半分惋惜,就像逝去的不是国军''将领一般。“雨农,让何应钦给十二军和玉民致封唁电吧,追赠展书堂为中将军衔吧。” 按照常理,唁电是致给家属的,孙玉民怎么样都算不上家属,可见老蒋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去哀悼展书堂,而是为了抚慰孙玉民,而做的一个样子。 “好的,总座。”戴笠回应道。 “雨农,你安插在玉民身边的几个人,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啊?” 老蒋这个人,生性多疑,这次长沙会战,整个正面的国军全然顶不住,可是十二军以一己之力,独抗日军两大主力师团,虽然伤亡颇重,可这份实力和魄力,既让老蒋高兴,却又让他颇为岂惮。 其实,这并不能说明他对孙玉民不信任,只是老蒋这个人就是这样,谁让孙玉民不是黄浦系出来的军官呢,虽然现在算得上是嫡系,也算得上是土木系的一份子,可相对于俞济时和胡宗南等人,倒底没那么亲密,老蒋孙玉民还是有着几分猜疑。 “孙玉民这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他一直在忙着打仗。”戴笠回答道:“不过,我昨日收到了从孙玉民老巢,霍山那边传来的一个消息。” 对于孙玉民为何会把“老巢”建在大别山区的这件事情,老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在廖磊过世后,嫡系李品仙执掌安徽后,他几次叮嘱让他多注意一下霍山。 在老蒋的主观意识上,孙玉民当年弃职归隐杨树铺,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一定有着其他见不得人的一面。以前尚还不用担心,可现在孙玉民手握重兵不说,名气又大过国军诸将,如若他出个什么“问题”,那酿出的后果,将不会亚于汪精卫叛国。 正是有着诸多的担心,所以一听说孙玉民的“老巢”有异常,老蒋立刻紧张起来,问道:“什么消息?” “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最近新四军江北支队和孙玉民的老部下刘文智来往频繁。”戴笠一字一句的把这段话给说了出来。 “刘文智?” “是的,委座。”戴笠从手上的文件夹中命出了几张纸,最上面那张还贴有照片,显然是一个人的档案。 老蒋接过了这几张纸,细细看起来。 “刘文智,湖南湘阴人。民国二十二年入伍,起先服役于孙连仲部,其排长是孙玉民。民国二十五年六月,教导总队扩编,随着孙玉民一起调入,任教导总队二团二营一连三排长,其连长是孙玉民。此人跟随着孙玉民从淞沪战场一直打到南京,孙玉民就任教导总队二团二营长时,他被任命为一连长,可以说是接过了孙玉民的衣钵,足见其在孙玉民心中的地位。” 戴笠的话里一直强调刘文智是孙玉民的左膀右臂,他知道若不是这样说,老蒋是不会感觉到这其中的要害的。 “南京光华门一战,教导总队打得很坚强,二团团长谢承瑞殉国以后,孙玉民被火线提拔为团长,而刘也被任命为营长,可以这样说,只要是孙玉民有升迁,那么这个刘文智也同样会跟随着高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被戴笠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种味道,短短的两段话过后,老蒋的眉头就微皱了起来。 “孙玉民就任新四十六师军需后勤处长时,这个刘文智也是跟在他的身边,到后来玉民出任二十师师长后,这个刘文智再度受到重用,出任参谋长兼六十旅旅长。” “兰封一战以后,孙玉民身负重伤,二十师实际上是处于他的实际管辖下,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他撒手交给了孙玉民的另一心腹手下张小虎,自己跑来了武汉。后来发生了孙玉民辞官的事情,这个刘文智连同一部分跟着孙玉民隅居到了大别山脚下,也就是现在是孙玉民‘老巢’的安徽六安霍山县的杨树铺。” 戴笠说话的时候,老蒋已经把手上的几张纸草草地看了一遍,纸上并没有很多信息,只是刘文智前期的个人履历,而且是很久都未更新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价值,远不如戴笠口述的那么详细。 “在霍山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刘文智也一直是孙玉民的得力干将,孙玉民也非常的器重他,完全是把他当作副手来培养。” “你说的这个刘文智,在西北军时期,就一直是跟随着孙玉民的吗?”老蒋忽然间插了一句。 “是的,委座。”戴笠回答道:“如果消息没错的话,他在西北军时期,就一直以孙玉民马首是瞻。” “那算下来的话,时间也不短了。”老蒋似是在喃喃自语。 “这个刘文智,在孙玉民被任命为霍山独立支队的时候,还是个副司令的职务,甚至是孙玉民被擢升为十二军军长时,他还被孙提名为副军长,可他却没有到任。” “他有被提名为副军长?和展书堂一样?”老蒋又插了一句。 “是的委座,他没有到任。” “这就奇怪了,听你先前所说,他应该会立马到任才是,怎么会舍得放弃副军长之职。” 也着实是,一般人想要坐到副军长的职务上,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依刘文智先前的人生轨迹来看,他应当是立马上任才对,可偏偏却是放弃了,这任谁都会想不通。 “这其中是什么原因,属下也是不知。”戴笠虽然厉害,但像这种个人意愿的事情,他也着实无法追查。 老蒋点了一下头,等着戴笠继续说下去。 “这个刘文智自孙玉民去了江西湖南以后,他独自一人留在了霍山,留在了孙玉民一手创建的‘老巢’那。” “他留下来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各有志嘛!说不准是他厌倦了戎马生涯,才会愿意守在那大山脚下,过安祥的生活。”戴笠说了这么多的话,一直未切入正题,这让老蒋有些不悦,再加上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愿意相信孙玉民这个人,爱屋及乌地他也愿意去相信孙玉民身边的这些心腹,毕竟若是孙玉民这里要是出点什么问题,那后果……老蒋不愿去想像。 “起先我也是和您一样的想法,可是最近接连收到那边传回来的情报,这个刘文智和新四军江北支队司令xhd走得很近,不仅提供了一批枪支弹药给新四军,虽然数目不是很多,可这个性质就有问题了。而且这个刘文智还给了一大批粮食给新四军,您也知道,此刻鲁豫皖三省大部分地方都缺粮。这样说吧,刘文智给出的这批粮食,足够新四军江北支队整个今年冬天都不会挨饿。这还不算,各种迹象都已经表明,这个刘文智有可能会率部加入到新四军江北支队。” “消息确凿吗?”戴笠说的所有话中,只有最后那一句很震撼。对于老蒋来说,这是个非常值得人警惕的消息,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冷冷的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戴笠补充道:“新四军虽然是共cd重新组建的,可江北支队的规模不算小,也正是因为是新组建的部队,才让我有机会安插进去内线,这个消息就是那个内线传出来的。” “那这个刘文智和孙玉民现在是处于一个什么关系呢?”老蒋问道。 “委座,据我在孙玉民身边的人传回的消息,他和霍山那边已经经久没有联系,刘文智的这个举动孙玉民完全不知情。正是因为如此,我今天才敢向您汇报。”戴笠这番话说得有些矛盾,见老蒋有些疑惑,他又解释道。 “收到刘文智要投新四军的消息后,我就马上联系了隐伏在孙玉民身边的特工,这个特工是我亲手挑选出来的,对党国高度忠诚。她的代号是‘薏米草’,已经在孙玉民的身边不短时间了,深得孙玉民的信任,她传回来的消息极为可靠。” “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我孙玉民没有对党国不忠,是吗?” “是的委座。”戴笠说道:“我在孙玉民的身边安插了三个重要的人,都是孙玉民不可能想象和怀疑到的人,如果说薏米草一个人的话不足为信,可若是他们三人,还有我安插在十二军其他地方的人,都是同样的消息,这就可以充分说明,刘文智那边是他个人的行为,和孙玉民无关。” “既然是和孙玉民无关,那你为什么又把这件事情报告给我呢?”老蒋反问了一句,如果真如戴笠所说,和孙玉民半点关系都没有,那为何还要报告上来,害他担心半天。 “委座,我起初也是不打算上报的,可是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一条秘密消息,这个刘文智即将前往湖南,来的原因和目的不详。” “既然他和孙玉民都没有联系了,为何在这个时候跑到湖南来找?难道……” 老蒋没有把话说完,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军统局长会替他查清楚这件事情。 “委座,属下也是担心这样一个和共cd新四军走得近的人,去到了孙玉民的身边,会对他产生一些始料未及的影响,才会急匆匆向您报告。”戴笠说的是实话,以他做事的原则和方法,这种还未调查核实的情报,根本就不可能拿到台面上来,更何况是拿来对老蒋讲。 可是,现在孙玉民正如日中天,且不说上高大捷,和上高大捷之前击毙日军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光这次湘北大战,十二军独扛日军两大主力,尚且还打了个翻身大胜仗,这份荣耀国军将领中无人能出其右。而恰恰好就是这个时候,和共cd新四军走得异常亲近的刘文智突然要去到他身边,这对于军统局长的戴笠来说,无疑不是释放了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如果他不把这个相当危险的信号尽早提醒于老蒋,那就是他的严重失职了。 “这个人是个隐患,不管他有没有被共cd策反,光他给‘叛军’提供武器和粮食,党国就已经容不下他,更别说让他再去继续祸害党国的栋梁和肱骨之臣。雨农,除掉他,不露痕迹地除掉他。” 早在年初的皖南事变时,老蒋就已经宣布新四军为“叛军”,可就是在他的百般打压下,我党还是重建了新四军。一支被老蒋宣告天下的“叛军”,是不会得到国民政府的补给,所以相对于八路军来说,新四军的日子更为艰难一些,也正是因为如此,老蒋对于给予新四军援助的人,份外的仇恨和忌惮,先前孙玉民的那批武器装备“卖”给了新四军,都让他猜疑了许久,更别说刘文智了,他的做法已经犯了老蒋的大忌。 刘文智虽然一直身处霍山,可是他还是霍山独立支队的副司令,是有着军职的,算得上是国军的一员将领。老蒋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对刘文智下达“必杀令”,原因很简单,他是不想麾下风头最劲的嫡系,和红色和共cd扯上一点点的关系。 第三百六十七章 火 重庆发生的这一切,不仅孙玉民丝毫不知,连即将出发去湖南的刘文智也是不知。 这边戴笠在忙着策划和组织针对刘文智的暗杀行动,毕竟是征战沙场十余年的老将,身边自然不会少人,身手也不会差,如果不周密一点,事情败露了,那惹来的麻烦,他戴笠也是担负不起的。 另一边的孙玉民则在应付着薛岳,虽然他和这个名义上的上司不熟,可是人家既然来了,总不能不理人家吧。 傻熊他们也算得上幸运,亏得薛岳来了,才让他们免去了继续承受皮肉之苦,可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伤的不轻,虽然只是明面上的伤,可要好起来,也得用上一些日子。还好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人叫来了苏院长,她带着药箱和一名护士早早地等在了外面。薛岳制止了孙玉民以后,傻熊和戴存祥他们得已脱身,一出指挥部就在参谋干事们的协助下,取下了缚在身上的荆刺,这个过程还是疼得他们呲牙咧嘴。待到苏院长替他们上伤药,翻开他们的伤口,这才让他们深深地受了一回罪,全是些细小的皮肉伤,全都要清创,这一番折腾比起让刀割两块肉还疼。 薛岳心中很是感激孙玉民,这次长沙会战若不是十二军关键时刻顶住,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是盯着苏医生给孙玉民上的伤药,待到他穿好衣服,薛岳又让他先去休息,任凭孙玉民再怎么客套,薛岳只是一句话:“有邓参谋长陪同就好,你好好安心养伤。” 孙玉民是因为展书堂的死才大发雷霆,严加处置傻熊他们,为了抚慰和安稳住他,在薛岳的要求监督下,邓东平布置了一个很大的灵堂,用以祭奠在这次会战中阵亡的国军最高军职者,十二军副军长兼八十一师师长展书堂。祭奠仪式的流程让孙玉民过目时,他增加了一项重要的内容:祭奠此次战役中所有阵亡的国军将士。 盛大的祭奠仪式由邓东平主持,作为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在仪式上也致上了悼词,国府给展书堂授予的勋章和追授陆军中将的命令的仪式也一并举行了,孙玉民携扶着展书堂的遗孀,在灵堂上对着一众参与祭奠的十二军以及九战区各部队派来祭奠的官兵说道:“展副军长一生戎马,杀敌无数,然苍天无眼,以致英年早逝,第六师团本已经是沾满我国人鲜血,现今又多了一笔血债,我孙玉民在展副军长和万千抗日英烈灵前起誓,不将倭寇驱逐出我华夏大地,誓不为人。” 说来也怪,本来是晴朗的天气,在要替展书堂下葬和阵亡将士墓园落土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就似在为这些为国英勇牺牲的将士哭泣一般。所有参与祭奠仪式的人,心情都像这雨天一样,阴阴沉沉,直到警卫团一个营的士兵朝天扣响为勇士们送行的枪声后,才真正的为第二次长沙会战的所有一切划上圆满句号。 也亏得陈诚第六战区发动了大规模对宜昌的攻击,才最终使得九战区这次本已大败的局面得以挽回,两处战场虽然损失都不少,可还是让陈诚和他的土木系大出风头。 本身六战区逼回日军四个师团,已经立下奇功,再加上孙玉民的十二军以一己之力硬撼日军两大主力,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更是让所有的国军部队和将领侧目,陈诚一时间风头无俩。虽然战后陈诚想把十二军调至六战区,可是老蒋以九战区局势未稳,湘鄂赣这边仍有恶战为由拒绝,他还是以他私人的名义拨发了一大批奖赏给十二军,这样做的目地很简单,就是要向所有人宣告,十二军是他陈诚土木系的部队,尽管孙玉民压根就没有半分想成为某系某派的想法,可在赵雷等人的劝说下,他还是接受了这些东西。只是这有些让薛岳下不来台,他也想拉拢孙玉民,可无奈陈诚棋先一步。其实若不是孙玉民敬重罗卓英此人,他才不会默认了陈诚的高调。 有时候想想也是这样,与其成为众矢之的,何不找棵大树乘乘凉,虽然陈布雷一直都在照顾,可是他手上并无真正的实权,一旦有什么问题,其实他能做的并不多,可若是靠上陈诚这等有兵有权的一方大吏,有很多麻烦就可以避免了。 受人关注就是好,这一点张小虎深有感触,当年城子镇江边一战,二十师大破波田支队时,那么大的损失,可上面像是没看见一样的,那时若不是孙桐萱顾念二十师是其起家部队,给予一些资助和补给,二十师几乎生存不下去。而现今,陈诚的奖赏还未到,罗卓英从江西那边运来的一批物资就先行到达了,原本十九集团军的补给就很紧张,可罗卓英把孙玉民视为自己的“学生”,硬是挤出来如此大一批补给过来,虽然没有武器弹药,但孙玉民已经很是高兴了,因为他正缺少粮食和被褥呢。 这边才收好罗卓英的物资,九战区奉军政部命令也下发了一批补给过来,还顺带着补充了一批新兵,这批新兵原本是要补充给37军的,给薛岳截了胡,先行补充了12军。 这样一来,陈诚的东西反而是最后才到,而这期间忙碌的孙玉民,接到了一封令他非常意外的电报:刘文智要来湖南了。 对于这个老搭档,孙玉民是一直挂念着,如果不是碍着他和谷姐新婚,孙玉民肯定已经是多番催促他前来了。 这大半年的时间,孙玉民一直没有和那边联系,他太忙了,忙得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基地,忘了还有一个好兄弟、好搭档,现在得知他要来,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从一收到电报开始,他就期盼着刘文智的到来,电文上虽然没有说谷姐来,但孙玉民却敢肯定她也会一同前来,他们若是一起来了,那周善军和王艳茹也肯定会一起来,这行人是又有小又有大肚子,(孙玉民邪恶地、想当然地以为谷红英已经大肚子了,毕竟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了,如果肚子还没大,这不是相当于说刘文智不行吗。)肯定会不太方便,而且还很不安全,所以第一时间,孙玉民就让警卫士兵把刚楞子叫了过来,刺刀分队此时不上场,更待何时? 孙玉民不知道,他的这一临时决定,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不仅使戴笠的阴谋付诸流水,而且更加地加深了他对国府的失望。 孙玉民对于国府的失望并不只是因为花园口决堤这一单方面的因素遭成,他是湖南人,早在民国二十七年,公元1938年11月的长沙文夕大火时,就已经让他对这个腐蚀的国民政府失望了。 当年的民国三大惨案之一的长沙文夕大火,不管是前世的李伟还是后世的孙玉民,都是无法原谅种释怀的。 那还是在花园口决堤之前,1938年10月13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处主任贺耀祖、军统局副局长戴笠联名电呈蒋介石,汇报江西九江失陷前未能贯彻焦土作战,被日军获取大量物资的情形;10月下旬,广州、武汉相继沦陷,政府严令实施焦土政策。然而,国民党内部意见不统一,武汉警备司令郭悔擅自先行撤退,最终机场为日所用。戴笠的这份支持焦土政策的电报,最终使蒋介石排除他议,痛下决心烧毁长沙古城。 1938年10月25日,武汉沦陷。武汉会战失利后,武汉的机关、工厂,以及大批难民和伤兵涌入长沙,使当时30多万人口的长沙骤增至50多万。加上以前长沙作为上海,南京等会战的后方,长沙已经积累了许多战略储备,商业也很繁荣。但长沙有限的铁路、公路和水路交通根本难以承载如此大量的迁入,这些都给日后的巨大损失埋下了隐患。 1938年11月8日,日军攻入湖南北部,并轰炸了长沙和衡阳。9日、11日,临湘、岳阳接连失守,中日两军对峙新墙河,长沙的局势十分严峻。 抗战中最先提起“焦土抗战”战略思想的人是李宗仁。他曾发表《焦土抗战论》,正式提出这一完全抗日的主张,随后发表一系列文章,明确提出;“举国一致,痛下决心,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更不惜化全国为焦土,以与侵略者做一殊死之抗战。” 当时政府为免军事物资遭日军获取,而规定焦土抗战的作战思想即敌军进入城郊30华里以内时,实施焦土政策,以为积极防御。 1938年11月11日上午9时,老蒋的密令到达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的张治中手中:“长沙如失陷,务将全城焚毁,望事前妥密准备,勿误!”旋即,张治中又接到蒋侍从室副主任林蔚的电话,内容是“对长沙要用焦土政策。” 张治中召来警备司令酆悌和省保安处长徐权,两人于11日下午4时就拿出了一份“焚城计划”。 该计划共13条,明确要求,“弃守前,需将长沙市的公私建筑和一切不准备运走的物质全部焚毁,不资敌用”、“派省会警备司令部警备第二团和长沙市社训总队负责执行”、“于(1938年)11月13日凌晨两点以前”、“进入准备位置”。另外,还对焚城的过程,如引火材料的发放和控制,起火的命令、信号、秩序、纪律等作了具体规定。放火的地点选定天心阁。 据计划起草人长沙市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许权回忆,经过徐权修改后的计划(共13条),明确要求,“弃守前,需将长沙市的公私建筑和一切不准备运走的物质全部焚毁,不资敌用”。“派省会警备司令部警备第二团和长沙市社训总队负责执行”,“于(1938年)11月13日凌晨两点以前”,“进入准备位置”。 计划还对焚城的全部过程,如引火材料的发放和控制,起火的命令、信号、秩序、纪律等作了具体规定。放火的地点选定天心阁,这是长沙城中地理位置最高的地方。张治中批示:“限明晨(13日)4点准备完毕,我来检阅。” 张治中还和酆悌、徐权一起研究组建了“破坏长沙指挥部”。决定由酆悌负总责,警备第二团团长徐昆任总指挥、市社训总队副总队长王伟能和许权任副总指挥。 1938年11月13日凌晨2时许,长沙南门口外的伤兵医院突然起火,许权得到士兵的报告后,电询前线的关麟征处,得知前方无事,且南门不是举火的地点,所以判断是失慎。 许权打电话找警察局局长文重孚,要求救火,答复是:警察都撤离了,消防队员也撤离了。另外,因早前为了实行焦土政策,所有消防车都把水换成了汽油。意外产生的火灾,没能快速扑灭。 不到一刻钟后,南门又有三处起火。不知真相的城内警备司令部见城外起火,以为是信号,纷纷将点燃的火把投向油桶或居民的房屋。不多久,连天心阁也火光四射,接着全城起火。 眼看大火已无法扑救,只能宣布弃城。最终长沙大火烧了五天五夜,才自行熄灭。 由于焚城的计划是严格保密的,焚城的行动又是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突然发生的。故当火起时,留城的老百姓尚在睡梦中。及至从梦中惊醒,还以为是日军打进城来了。正准备夺路逃命,但烈火已经临门,大多数的街巷已被烟火封住。 熊熊大火中逃命的人们,在拥挤和混乱不堪中,有的被人群踩死,有的被汽车压死,有的被大火活活烧死。此次的文夕大火毁灭了长沙城自春秋战国以来的楚国历史文物积累,地面文物毁灭到几近于零。长沙作为中国为数不多的2000多年城址不变的古城,文化传承也在此中断,在历史研究上造成无可估量的损失。(以上摘自长沙文夕大火惨案记实) 虽然发生此事时,孙玉民人还在山东济宁,但作为后世人,他非常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在他的心里,在他的意识里,即使是老蒋再如何如何地信任他;即使是陈布雷再如何如何器重他;即使是陈诚和罗卓英如何如何想拉笼他,孙玉民都不可能会和这些视民众生命如草芥的人为伍。 他现在只所以委身于国军行列,是因为他很清楚,像十二军如此规模的队伍,没有强有力的支援,是不可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力量。一旦时机成熟,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带着整支队伍,投入到党和人民的怀抱中。 第三百六十八章 险(一) 谷红英自从落草扁担石后,就再也没出过霍山境界,就算有时出去打草走得稍远点地方,也会很快返回,这次要跟着刘文智去湖南,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吧。 为了这次的远行,她早早的就准备起来,以前孙玉民在杨树铺的时候,喜欢吃大别山里的野味和山珍,她特意的准备了两大袋子,反正会带着充足的人手和骡马,也不用人力去挑去负,多带一些总是好的。 孙玉民估计的谷红英会大着肚子,并没有真的预料中,她和刘文智在一起这么久的时间,并未怀上孩子,这也是她心里隐隐的痛,整个扁担石,除去王艳茹会偶尔关心这事,俩人会聊聊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敢触及这个禁区。 还有孙玉民估摸的周善军和王艳茹夫妇会一起前来,也没有猜中,刘文智还是担心这边没有人镇守,会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础拱手让人,所以他没有同意让周善军夫妇一起前去,把他们留下来看管这份不小的家业。 经过刘文智这些时日的经营,他们的这个“老巢”,早已经不是局限在杨树铺和扁担石,整个佛子岭周边几十里的范围都已经是被他所掌控和利用,霍山城里的鬼子自十三师团调往宜昌后,压根就不敢出来招惹刘文智和谷红英,生怕他们一不高兴,什么时候就把县城给端了。现在霍山周边这一块大别山脚的风水宝地,已经完全成了鬼子几乎不敢涉足的禁地。 得知刘文智即将前往湖南,新四军江北支队司令员xhd亲自过来,俩人促膝长谈了一夜,没有任何人旁听,所以连谷红英都不知道二人之间倒底说了什么。她是个聪明人,心里非常明白,两人的谈话肯定会与远在湖南的老大孙玉民有关。 安排好了一切以后,刘文智和谷红英领着三十多人的骡马队伍,扮成行脚商队的样子踏出了自己的地界,岂料他们才出霍山境界,就被人盯上了。 和刘文智的丝毫没有发觉不同,谷红英出身绿林,她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异常情况,不过她并没有往深里想,以为只是附近某个山寨或者哪个地方的土匪打上了他们随身财物的主意。 他们哪里会知道这是军统的人奉了戴笠的命令,来暗算和“结果”即将前去孙玉民身边的刘文智,而她和这一队随行的弟兄,只不过是陪葬的人而已。 为了确保刺杀成功,戴笠派出了赵理君亲自前来执行这项任务。 作为戴笠身边的四大金刚之一,赵理君可谓是让不少人胆战心惊的恶魔,像这样的刺杀任务,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可他听到戴笠说是要对付孙玉民的人后,他却打起了退堂鼓。 当年武汉昌和旅馆的那一幕,如同是个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里,孙玉民和他的那一帮子手下,带给他的震撼太大太大了,特别是周善军,在他的眼里,那就是个绝顶高手,而貌似孙玉民的身边,像周善军这样的高手,还不在少数。 现在让他去刺杀孙玉民的头号助手和骨干,这无疑不是把他架到了火上烤,他和孙玉民之间本就有芥蒂了,那晚若不是孙玉民忌讳着戴笠会对陈布雷和陆曼的兄姐们不利,他赵理君早已经横尸昌和旅馆前了。 对于赵理君来说,杀个人不算什么,可若让他再去招惹孙玉民和他身边的那一群“不是常人的人”,他真的有所畏惧。 可是,戴笠的命令是必须要完成的,由不得他不去做这件事情,所以他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一众手下,又调用了不少的行动队,风尘仆仆地赶往安徽地界。 和国统区不同,这一路上要经过的大多是日占区,带着一众手下,行动极为不便利,只得分成几批走。还好出发前,就让各地的军统小组密切注意从霍山境内出来的队伍和人员,所以刘文智他们刚走出不远就被盯上了,也就是谷红英以为的山寨土匪或者是绿林好汉。 谷红英混迹江湖十几年,虽然并没有见识过什么很大的场面,可对于这些肤浅的盯梢和跟踪,她有无数种方法来对付他们,只是一时摸不准这些人的路数,她也就容忍不发了,再加上又不想刘文智过于担心,她也就没有把被人盯上的事情告知他。 说来也奇怪,这些人到了一定的地界后就会驻足不前,然后又有新的一拨盯梢继续跟上,连着过了三四日都是如此,这让谷红英百思不得其解,弄不明白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常理来说,如果这些是为了财,那么一早就应该动手了,可偏偏过了几日,他们都没有半点想要动手的样子,这让谷红英笃定了,来人的目地不是为财。既然不是为财而来,那还能为什么?一路保护?不可能!除去还在扁担石的周善军外,只有新四军江北支队有这个能力派出人手保护。扁担石的人不用说肯定不是,谷红英这个人的长处就是过目不忘,如果是自己手下的人,她是不可能不认得的;而新四军更加不可能了,人家压根就没有这个必要和义务,派出人手来护送自己去湖南;否定了这两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老大派来保护和迎接的,可是就算他接到电文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人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来,这些人可是自打自己一出霍山境界就已经跟上了。 这些人只是一直远远跟着,既没有什么行动,也看不出有什么歹意,这就让谷红英有点不好抉择了,也只得任由这些人跟着,等着他们先出招或者是先探明他们的来意,再作打算。 刘文智和谷红英他们一路停停走走,盯梢的人也是停停走走,两批各怀心事的人就这样一起进入到了江西境内,虽然还是在日占区内,但是只要再往前两天的路程,就会进入到第十九集团军的防区,那时相信就算这帮子人有什么花招,都奈何不得他们了,谷红英一路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为快要到国统区而放松,反倒是比以往更加的警惕了,因为她发现,这一两天这些盯梢的人换得更为频繁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文智,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忍了一路,终于是在要渡过长江之前,谷红英决定把实情告知刘文智。 “大麻烦?怎么可能!”刘文智似乎还不大相信。 “真的,我们刚出霍山就让人跟上了,虽然一路上盯梢我们的人换了很多,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些人的目标就是咱们,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盯上我们?”谷红英的表情很严肃,对他说这些话时也是避开了跟着一起来的这二三十兄弟,虽然并不是怀疑他们,可是为了不让他们害怕和担心,也为了不让那些跟随着的盯梢们,发现自己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了,谷红英只对刘文智一个人说出了实情。 “从一出霍山就已经跟上咱们了?”刘文智有些惊讶,他虽然对自己这一队人马的屁股后面老是跟有其他人产生过怀疑,可是发现后面的并不是同一批人后,他也就慢慢没放心上了。 “没错,其实你已经发现了,对吧。”谷红英只稍稍露了一下笑容,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她继续说道:“这些人虽然时常更换,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青年男人,也就是因为他们的年轻,做事远谈不上老练,才给了我发现他的机会。” “青年男人?”刘文智若有所思,他喃喃自语。 除去军队外,任谁都不可能拉出一溜的青年男人。 自己隅居在大别山脚,连老大都不怎么联系,除去新四军外,几乎和外面的军队没有瓜葛,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军人来跟踪自己一行? 和谷红英一样,刘文智同样找不出答案,难道是鬼子?除去想到是鬼子外,他几乎想像不到谁会有那么大兴致,随行大几百里路,跟着到了长江边上。 “处长,那些人看样子今天就想过江,再让他们往前走,可就到了罗总司令的地界了,孙玉民可是和他一伙的,如果还不动手,咱们怕是没机会了。” 赵理君坐在一间食肆里,正看着在投店的刘文智他们出神,旁边的一个手下出声说道。 为免消息走漏,他是带着人从重庆赶来的,因为孙玉民在军中的名气太大,他压根就不敢从军中借人去实施这个计划,还好途中没出什么岔子,赶到这个江边小镇时,刘文智他们还未到来,在这等了一日才终于看到“主角”的出现。 赵理君和刘文智他们在昌和旅馆并没有会过面,可是他打第一眼见到这个瘦高的人,立刻就感觉到了他混身散发出来的军人特质,这不是他那一身行脚商贩打扮所能掩盖住的。 这种特质并不是所有的军人身上都会有,至少赵理君见得就不多,但是这个孙玉民的心腹骨干和他一样,浑身都能散发出一种压人心魄的气质,除去他们俩外,还有那个他永远无法忘记的稚气的脸,以及自己那柄被抢去的银质剔骨刀。 赵理君刚刚把刘文智的这一行人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那个让他迈不动腿的“杀神”周善军后,才敢稍稍吐了口气,听到手上的这句话,他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说道:“一路上都这么安稳,咱们的先给他们找点事儿干干吧!” “处……” “如果让我再听到你在外面叫这个称呼,我真不介意把你剁吧剁吧了去喂狗。” 那个先前说话的手下刚一开口,就被赵理君吓得哆嗦起来,他叫处长本是想溜须拍马,可没想到拍到了马蹄上,慌忙改口:“大哥,您说吧,找点什么事给他们做做?” 赵理君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站在窗口望了望即将要黑下去的天空,说道:“这么个破地方,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有点光亮,要是能燃上一堆大篝火,那该有多好呀。” “大哥,您放心,今晚让您欣赏大大的篝火。”这个手下很机灵,一下就明白了赵理君的意思。 “光有篝火没响动也是不大好,若是……” 赵理君只说了一截话,他从另一个站立的手下那拿过自己的礼帽,拍了拍灰,戴在了头上,然后笑眯眯去对那个接话的手下说道:“我期待着你今天晚上的表演。” 自被谷红英提醒以后,刘文智也开始变得小心谨慎,这次跟着他们前来湖南的,是以前留下来的伤员老兵,可以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晚上一投店,他就分头安排了值夜的人手,还破天荒地安排了一个暗哨。 连日晴朗、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使得晚上并不黑,虽然没有月光,但整个夜空还是挂着点点繁星。 已是三更时分,整个江边小镇都陷入了沉睡中,这是一个被战火洗礼过,却又焕然重生的小镇,就恰似永远不会被铁蹄征服的中国人一样,顽强地挺立在这条长江边上。湘鄂赣边连月的中日大规模交战,虽然让战场周边的百姓苦不堪言,可也给了不少像这个小镇这样难得的憩息时光,可任谁都没想到,忽然间小镇宁静的夜晚会被这冲天大火给打破。 随着一声声:“走水了!”的呼喊回荡在夜空里,整个小镇一下子就沸腾起来。那时很少会有专业的灭火组织,发生了火灾都是邻里之间相互帮忙灭火,这里当然不会例外。正当人们提着水桶、端着水盆去灭火的时候,着火处周边突然间响起了激烈的、炒豆般的“鞭炮声”,起先没有人意识到危险,直到看到有陌生人浑身是血地倒在火场周边时,小镇的居民才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并不是那么地简单。 虽然刘文智布置了暗哨和守夜的弟兄,可还是没架得住军统特务的纵火。他们压根就没想给刘文智这一队人马活路,甚至是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汽油,泼在这间旅店上,火借风势,一下就蔓延开来。 暗哨本还不想开枪,可看到这些纵火的不仅完全不给别人生路,而且还有着另一些人拿着枪站在火场外,便知道了来者不善,当即开枪打倒了两个,把睡梦中的刘文智、谷红英他们全都惊醒,玩了这么多年的枪,他们可不会像小镇居民那样以为是鞭炮声,就算是在睡梦中,他们都能清晰地分辨出,这是自己人所拥有的镜面匣子枪声。 第三百六十九章 险(二) 枪声一响,刘文智和谷红英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知道有人要对己方不利,所以他们和众弟兄都是和衣而眠。 旅店本来就是木质结构的屋子,泼了油以后烧得更快,虽然是才被纵火,可屋子里已经是灼热感很强了,刘文智携着谷红英就要往外闯,却被她强行拉住。 “外面的人肯定是等着我们冲出去,别的不讲,一阵乱枪就能解决我们。”谷红英混迹江湖多年,太了解这些手段了。 “不出去,在屋子里活活被烧死吗?”刘文智其实也知道外面肯定有陷阱,可是就算知道是个陷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必须得硬着头皮往里跳。 外围的枪声很快加剧,显然是已方暗哨和值夜的弟兄开始和敌人交火,谷红英正打算用水打湿被子,然后二人砸开木墙,从屋后面逃生,可哪知道刘文智因为担心弟兄们的安危,趁她一个没注意,就从燃着熊熊大火的前门窜了出去,谷红英没有法子,也只得咬着牙硬着头皮跟着冲了出去。 还好,敌人的火力被已经冲出来的弟兄和值夜的弟兄吸引,他们俩冲出来时,并没有受到太强的火力压制。 二人冲出来时,不远处的地上已经倒了几个弟兄,有一个尚未死去的,还在痛苦的挣扎,谷红英没管顾自身安全,飞奔过去替受伤的弟兄按住了还在涌血的伤口,这可把刘文智吓了一跳,赶紧也冲了过去,招呼着她一起,把那个弟兄拉到了一处没有火势的转角处,可这个地方也不是个长待之处,因为这整个旅店几乎都是木制的,火势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过来。 赵理君阴诡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已成火海的旅店。他此刻并没有半分即将得手的快感,反而是有一种决战前的紧张和担心,他知道自己的对手,不会是那么轻易地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别看己方已经占有先手,可是想要全数铲除他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果然,火一燃起,旅店里的对手就直接开枪,纵火的三个手下虽然动作很迅速,可是没容得到他们返回,就全部被击毙在当场。 原来他们一直有提防呀,早知道如此,天黑时就动手了,何必等到深更半夜人困马乏的时候。 代替他出面执行暗杀计划的是下午那个拍错马屁的手下,这个人虽然在他面前极尽阿谀恭维,可实际上却是个铁石心肠的刽子手,在军统内部有个“人屠阿二”的绰号,是对他非常贴切的形容。 里面的人一还手,阿二就恶狠狠地喊道:“不留一个活口,给我杀光他们。” 火场很嘈杂,可刘文智和谷红英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这个阿二的叫声。 两人的心当即就阴沉了下去,对视了一眼后,刘文智说道:“红英,看来这帮子人是要咱们命来的,有机会的话你要先逃出去,不能让他们的把咱们一网打尽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弃你而去。”谷红英当即就驳斥了他,紧跟着又说道:“这帮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汉语很流利,应该不是鬼子,可咱们又没有得罪过谁,怎么会有这样的一批人突然找上咱们?” “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现在也不是追究他们是谁的时候,咱们得带着弟兄们逃出去再说。”刘文智虽然反跟踪这一方面是弱项,可要论行军打仗,谷红英是万万及不上他,这种关键时刻,谷红英想的是弄清楚来人的身份,可刘文智想的却是怎么样才能逃生。 “怎么逃呀,我们那么多的骡马和东西?”谷红英一边替受伤的这个弟兄包扎着,一边回答着,她是个女人,也曾经是十余年的土匪头子,小小一个山寨子养活着两三百号人,许多时候,对于她来说,东西远比生命重要,即使是她早已经过了要为钱财粮响担忧的阶段,可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她有些不忍带来的好东西就这样落入敌手或者是付之一炬。 “不要了,把命保住才是正经的大事。”刘文智也在帮着包扎受伤的这个弟兄,虽然他知道其实是徒劳,这个弟兄受伤太重,可他还是在竭力救治着。 随着火势的蔓延,小镇的居民都被急促的锣声和“走水了”的喊声惊醒,这个时候双方的枪声反而不是那么刺耳了,就同节日里的鞭炮响声差不到哪里去。 纯朴的百姓们并没有发现这火势的不同寻常,也没人去在意围着火场的众多黑衣人,他们前赴后继地提着水桶,端着盆子,往火场泼着水。只一瞬间,扑火的人们就把赵理君带来的人淹没在人潮中,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混迹军统这么些年,他是真的没有碰到过这种场面。 这种大好的逃生机会,刘文智怎么可能会错过,他当即抱起受伤的弟兄,对着谷红英说道:“招呼兄弟们往江边,往码头撤。” 其实要真论身手,谷红英肯定是在刘文智身上,当年孙玉民带着周善军偷上扁担石的时候,她可是技惊四座,虽然败给了周善军,但也是惊服了孙玉民,这也是孙玉民为何当初要留下谷红英一命的原因,还好那次刘文智没有跟随着上山,并没有看到当初谷红英那**的生活,否则真说不定俩人还会不会走到一起。 她一手帮助着刘文智托着受伤弟兄的腰背,一手拿着把镜面匣子,警惕地护着他们混进了救火的人群中,就近的一个黑衣人发现了她们,可还没有等到这人开枪,谷红英就窜了上去,一拳就硬生生地击碎了这人的喉节,紧跟着又是一肘,砸在这人的后脑勺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失火救火的场面太过于混乱,黑衣人倒下时,虽然边上的几个人有发现,可却是没有人继续关注,以为只是不小心摔倒而已。 “我不是叫你招呼兄弟们一起走吗?你怎么不听?”刘文智是男人,他明显更加看重兄弟义气,虽然跟随着来的并没有孙玉民核心圈子里的那些生死弟兄,可是他一样的关心着他们。 “这么乱,根本就不可能把他们聚齐起来,我们……” “别说这些没用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抛弃自己的弟兄。”刘文智蛮横无理、几乎嘶吼着对谷红英凶道。他当然知道想要把所有人带走很难,可不尝试一下,他是不会甘心的。 “我……”谷红英有点委屈,她不是不挂记着余下的弟兄们,可这个节骨眼上,让她离开还抱着伤员的丈夫,这真的有点做不到。 “你不用管我,带着兄弟们往江边走,能到码头来,就到码头来。”刘文智叮嘱了一句以后,抱着这个受伤的弟兄就混进了救火的人群中。 谷红英强忍着泪水,一跺脚就往着还在响枪的那一边而去。她对于自保是有着绝对的把握,可对于还带着一个伤员的刘文智,她真的担心到了极点,虽然极不情愿离开他身边,可深知刘文智个性的她知道,若是不听从他的话,就算死赖在他身边帮忙,就算逃了出去,两个人以后肯定会有很大的矛盾。 她知道依刘文智的个性,事后俩人还能不能在一起都是个问题,所以谷红英即使是一万个不愿意,她还是忍着不舍和委屈,去救援还被围困着的众弟兄们。 刘文智并不是铁石心肠,他之所以让谷红英离开,是因为他发现了纵火和围攻他们的这些人的身份。 他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这些黑衣人,刚刚击杀的那一个还是谷红英动的手,怎么会突然间就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呢?很简单,武器! 这些黑衣人虽然大多数拿的还是镜面匣子,但有几个人手上却是提着冲锋枪,和以前一连二连一模一样的冲锋枪:mp38! 他还记得,当初从天津弄来的这批武器,是从中统的手上截糊来的,变相的来说能拥有mp38的,肯定会带有些政府背景,系统内能坐拥冲锋枪的,不出乎中统和军统,相对于中统的地痞流氓来说,拥有着可以从军中选人的军统更像是今晚的袭击者。 刘文智虽然和军统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对于这些特务们的手段还是有所了解,正是因为笃定了他们的身份,才意识到这次的袭击肯定是因他而起、为他而来。这些人之所以冲他而来,原因不用细想,刘文智都会知道,肯定是因为他要去湖南找孙玉民有关。 作为孙玉民多年的追随者,他要去找寻投靠自己的老大,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压根就不会妨碍到谁呀,可这些军统的人明显是带着置他于死地的命令而来,能让戴笠下狠手对付自己,原因只能是这段时间自己和新四军走得太近,或许是赠送武器装备和粮食的事情都已经被军统的人获知。刘文智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想去孙玉民的身边,军统的人根本就不会大费周折的来刺杀于他,和共cd新四军走得近的人多的去了,军统是不可能杀得完的,只所以这次会如此狠毒地来杀他,肯定是某些人不想看到,已经和新四军打成一片的他,去到声名赫赫的“战神”,去到常胜将军孙玉民的身边;某些人害怕担心,已有“污迹”的他,会把国军这块闪闪发光的招牌给拐带着去了那边。 这些想法在刘文智脑海里瞬间就产生,既然明白了这次袭击的由头和目标,就很好处理了。军统不是只想要自己的命吗,那谷红英跟着自己,岂不是很危险,所以他“无情”地以聚集兄弟的借口,把这个自己最爱的女人给赶开了,至于手中的这个弟兄,只能找个地方放下了。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自己就是军统袭击的主要目标,跟在自己身边会极度不安全,是因为直觉,虽然这只是个说不清楚,弄不明白的东西,但是偏偏直觉这个东西是着实存在的。''刘文智相信,只要自己一出火场范围,这些实施袭击的军统特务,肯定会把目标转移过来。 赵理君气得够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会成为他执行这次暗杀任务的最大阻碍,他很想命令手下大开杀戒,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乡村刁民”全数击杀,可是一想到如果因此而放跑暗杀的目标,那就坏大事了,只得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死死地盯着火场上所发生的一切。赵理君能在“人才济济”的军统内,熬到现在这个职务,也不是不学无术之徒,他还是有着几分本事的。 刘文智和谷红英一窜进人群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还亲眼目睹了谷红英瞬间就徒手击杀了一个自己的手下,速度之快和下手之凶狠,说他猛地想起了那个让他永远都不敢忘记的“杀神”。 赵理君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孙玉民的身边总是会有如此多的“高手”,他本人也就算了,现在连他的手下身边也有着如此厉害的高手,而且还是个女人,正当他犯愁,冥想着怎么对付她们时,突然间发现,那个身怀绝技的女人被自己要暗杀的对象给派走了,这还不算,那女的被打发走了以后,他居然抱着一个受了伤的人往外跑去。 “这是你自己往鬼门关里闯的,可不能怪我赵某人。”赵理君嘴角浮起了冷笑,喃喃自语着。先前他还担忧着熙熙攘壤地救火人群阻碍了他击杀刘文智,担忧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高手会成为这次任务的绊脚石,现在好了,这两个头痛的问题被他给自己破坏掉了,省了自己不少的事。 “大哥,现在怎么办?”身边的一个手下也看到刘文智逃窜出去。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赵理君的这句话,就像现在的他这个人一样,整个都是冰冷的。 “那这里剩下的?” “这里不需要你管,赶紧带人去追杀刚刚逃走的这个。只要能拿到逃走的这人头颅,那就是大功一件,戴局长那边必定会重赏于你。”赵理君本来想自己亲自带人去追,连手枪都拔了出来,可是很快他就改变了主意,既然刚放火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其实是早有防备,那鬼知道这个孙玉民的这个左膀右臂有没有给自己设下什么陷阱呢? 反正自己手下多的是想立大功和升官发财的人,干嘛不用他们去当这个先锋呢,就算事后要分点功劳给他,但击杀刘文智的大功,谁也不可能从他赵理君手上抢得走。 第三百七十章 追 谷红英能够感觉到,火场边上的交战明显要比先前压力小了很多,但是她没有往敌人是被刘文智吸引了这方面去想,以为只是袭击她们的敌人是怕被百姓们发现,才有所收敛。 谷红英的身手真心不差,虽然比不过周善军这个“兵王”,可是收拾起这些军统特务来,还是轻而易举,连着击毙了三个黑衣人后才被更多的黑衣人发现。 可这已经阻挡不住她和弟兄们的汇合,虽然这些黑衣人中有拿着mp38冲锋枪的,但这也只让她迟疑了一下,纳闷着这些自己怎么会有一连和二连的武器。 赵理君没有继续呆在火场边上,那个手下带着众多的人,去追赶刘文智了,他的目标只是除掉刘文智,至于其他人,阿二能杀几个就杀几个,杀光最好,杀不了也无所谓,只要刘文智伏诛了,这个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火势很大,可也架不住小镇居民的齐心协力,别小看了这一桶桶一盆盆的水,或许这一桶一盆对大火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无数个一桶一盆,硬是把这个浇了油的火场给扑灭了。 “人屠”阿二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人对付被困在火场的这一队“骡马商人”,居然会如此的吃力,要知道自己这边还有着冲锋枪。 火场的火明显小了,也终于有百姓发现了火场边上的尸体,即有被黑衣人打死的杨树铺的弟兄们,也有着在交战中被击毙的军统分子。来救火的人太多了,多得阿二也不敢轻易放肆,他没有这个胆量,敢下令对这些百姓们下毒手,看到自己被打死的手下和对面“骡马商队”被击毙的人,被这些百姓们摆成一排时,他只得让自己的人隐入了黑暗中。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原因很简单,“骡马商队”的人穿着打扮,就和平常百姓一样,而自己的人全都是身着黑衣,刚才所有人都在忙着扑火,不怎么会注意到他们,可到了现在谁看不出来,这场突然的大火,肯定是和穿着黑衣的他们有关。 谷红英趁着这个机会,找到并聚拢了十余个弟兄们,顺带着还摸来了一把被遗弃了的冲锋枪。 她知道,自己和弟兄们并未真正的脱离危险,这些袭击她们的黑衣人,只是由明处躲进了暗处,这样一来反而更可怕了,谁也摸不准,会从哪里突然打出来一发子弹。 火场上的百姓们还是很嘈杂,既有对怎么会失火的议论纷纷,也有着对摆着一排的尸体的七嘴八舌,而旅店的主人全家都在大声哭泣着,这一把火可是烧掉了他全家的生计。 谷红英很清楚,现在这些百姓们还能给她们提供掩护,可一旦人们全都散去,那她们将会彻底暴露在袭击者的枪口下,必须在这个时候想办法离开,丈夫还在等着自己呢。 可一时间,哪里有什么好的办法!正当谷红英焦急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几声骡马的嘶鸣,她眼睛一亮,脑子里顿时有了主意。 “大当家的,这些人是谁啊?”说话的这个弟兄叫癞子,正是当年孙玉民带着周善军和傻熊他们从秘道偷上扁担石时,指证谷麻子的那个癞子,虽然事后谷红英并没有找他麻烦,可这家伙也是担心自己会遭殃,去到了部队上,后来鬼子打杨树铺时,他受了伤,被抬了新四军那边疗伤,伤愈回来后,部队已经去了江西找孙玉民,他只得留在了扁担石。 “我若是知道他们是谁,还会在这里被人围着打?”谷红英没好气地说道。 “刘副司令呢?他怎么没和您在一起?”癞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没事,让我来带着你们逃出去找他。”谷红英表面上看起来是很镇静,实际上心里是无比的担忧和记挂,她用微笑来掩饰着自己,可谁都能看出来,这个笑其实是苦笑。 “咱们的弟兄们都齐了吗,有多少人牺牲了?”谷红英询问了一句,她心里已经大致有数,出来了二三十人,现在在场的却只有十来人,其他人还用问吗。 “除去小高和老伍是守着马房看着骡马外,其他的都在这了。”癞子回应了谷红英的话,这个小高和老伍都是和他一样,原先是扁担石山寨的老人,跟着谷红英受过穷吃过苦,所以也是个要钱财粮物不要命的家伙。 “骡马?骡马!”谷红英一直在思忖着如何逃出去,那些躲在暗处的黑衣人可是有着冲锋枪的,她可是很清楚这枪的威力。癞子的话猛地提醒了她,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道:“对呀,我们有骡马,这不就是最好的掩护吗!” “大当家的,你在说什么?什么就是掩护了?”癞子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别问,等下就知道了,大家都去马房,赶快!”谷红英想到了办法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对着附近的弟兄们轻声喊了一声。 小高和老伍正在往骡马上驮东西,愁着怎么把这十余匹骡子和驮马给带出去时,癞子领着谷红英她们猫了进来,马房离旅馆有一段距离,火没有烧到这边来,算是万幸吧,否则这些用来保命的、被拴起来的骡马,哪里还能用来充作谷红英逃命的“道具”。 “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 两人争相叫着谷红英,虽然被义勇团,被霍山独立支队改编已经很久了,但是以前扁担石山寨的老人们,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她为大当家的。 “大家一起动手,把骡子和马给赶出去。”谷红英没时间和这些老部下们拉家常,到了马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下达命令。 “我就知道,大当家的会和我们一样,舍不得这些东西。”稍年长的那个叫老伍的人说道。 “把骡马全部赶出去,”谷红英没有理会老伍的话,她说完话后就率先牵出了一匹骡子,放开僵绳后,狠狠地在骡子屁股后面抽了一鞭子。 骡子吃痛,撒腿就往外跑去,这突然的一幕,让说话的老伍觉得不可思议,他急促地问道:“大当家的,你这是要做啥,货都没装上,你就把骡子给放跑了。” 住店时,因为知道被人惦记上,所以所有的货物都被放在了马房,还派了小高和老伍两人守着,先前他们俩就已经在往骡马上驮货物,只是尚未全部驮上,谷红英她们就来了。 “都不要了,大家把骡马全部赶出去,照我的样子做。”谷红英急切地说道,她可没时间向别人解释这样做的目的,这可是引开这些黑衣人注意力的最后筹码。 她的话还未落音,不远处忽然间就是一串枪声,随着枪声刚才被她赶出去的骡子轰然倒地。众人都知道骡子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一两颗子弹完全要不了它们的命,从刚刚的枪声来看,这匹骡子肯定是中了不少子弹,而且还有致命的,否则它是不会这么快倒地的。 众人总算是明白了谷红英的苦心,老伍亦是如此,他先还在心疼那匹骡子,现在却是羞愧难当,他第二个牵出匹已驮着货物的驮马,也学着谷红英的样,丢开僵绳,狠狠地在马尾抽了一鞭。 和骡子相比起来,驮马不仅体积大上很多,速度也是快了不少,从马房这冲出去以后,才上街头,就又响起了一串枪声,和骡子的命运一样,驮马也是轰然倒地,可它并没有死去,在不停地嘶鸣着。 凄惨的嘶鸣引起了尚余留在火场边上的部分百姓的注意,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走了过来。 机会,这是逃生的最好机会。谷红英指挥着余下的弟兄们,一窝蜂地把所有的骡马全都给赶了出去,混乱的蹄声不仅把正往伤马那边走的百姓们吓了一跳,而且也把躲在黑暗中的“人屠阿二”给惊得目瞪口呆,他同样是不明白,这些人想要干嘛。 不是所有的军统特务都和阿二躲在一起,他们可不会懂这些骡马的用处,见到活物冲出来,直接是抬手就开枪。这猛然出现的枪声,不仅吓得这些畜牲们东奔西跑,而且也惊到和伤到了过来的百姓,当走在最前的那个人被跳弹击中,痛得大喊大叫时,本就已经疑惑那些尸体的小镇居民终于是炸了窝,四散而逃。 借着这个混乱的机会,谷红英带着这十余名弟兄,终于逃出了这个死亡之地,朝着江边,朝着码头的方向奔去。 刘文智抱着这个受伤的弟兄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先前还能痛苦呻吟的这个弟兄,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声响,身体也在渐渐变凉。刘文智找了个黑暗之处,把他放了下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这个弟兄已经是在刘文智的怀中逝去,虽然这个弟兄只是个小小的士兵,但这些天的路程,还是让刘文智和他们产生了不少的感情,现在突然间失去这些天朝夕相处的弟兄,让他还是不免悲伤。 最后替这个已经逝去的弟兄整了整衣物后,他狠下心离开了。 没有了伤员的羁绊,刘文智恢复了矫健的身手,他在黑暗中几个腾挪,翻入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子,然后躲在了院门口,死死地盯住了来时的路,还有那具被他遗弃了的弟兄的尸体。 只一小会儿,几个黑衣人就当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他们只在尸体旁边停留了一下,就飞奔着往前追去。 刘文智见那几人已经跑远,正想走出去时,突然间又听到了一陈杂乱的脚步声,吓得他赶紧又缩了回去,透过门缝,他看到了一堆黑衣人,而在这群黑衣人中间,他看见了一个“熟人”,军统的赵理君。 其实他并没有真正的和这个魔头有过正面接触,有的只是从武汉撤退时的远远一眼,之所以对这个人印象深,还是周善军手中的那把银质剔骨刀,那个小家伙刚得到那把刀时,经常拿出来显摆,而正是从周善军的口中,他知道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现前还只是猜测,而现在却是坐实了他们军统的身份,这让刘文智即惊又恨,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取消这次的湖南之行,他可不想把祸水引到大哥身上。 这个想法只是简短的存在,很快就被另一个念头所压下去。他的眼睛虽然是盯着赵理君没有动过,可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天晚上和xhd司令员交谈的那一幕。 “文智,这次拜托你去湖南,是奉了c老总的命令,孙将军对咱们新四军的重建工作,是帮了大忙的。c老总请你帮忙捎去他和党的感谢,也请你转告他,不管什么时候,党和新四军、八路军的大门,随时都为他敞开。” “请放心,我一定把这几句话带给他。” 既然是已经应承了,那就必须做到,不管是跟着孙玉民的时候,还是自己独自守在扁担石,这都是他坚守的原则,如果连承诺别人的事都做不到,如果连言出必行都做不到,那他还有何面率领着一众人等,还有何面目**hd司令员予以重托,还有何面目去见那个已经是国军一面旗帜的大哥孙玉民。 “大哥,地上这个已经死了。”一个军统特务在向赵理君汇报。 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在深夜里,还是传得很远。 “要杀的不是这人,是抱着这个人逃跑的那个。” 说话的是赵理君,从他的话里,从他的声音中,刘文智只听见了那满满的杀气。 “大哥,你放心吧,他插翅难逃,前面跟着有我们的人,码头里也藏着咱们的人,四面八方都有我们预先布置的人,除非他往江里跳,否则休想逃过咱们的天罗地网。” 赵理君的手下个个都是些阿谀拍马之徒,那个“人屠”阿二如此,这个手下亦是如此。 “追!” 赵理君似乎是不大吃这一套,他的脸上全无表情,面若冰霜,只冷冷地扔出一个字,然后就在这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往前小跑而去。 听到了他们的话,刘文智惊出了一声冷汗,心中暗自侥幸,幸亏没有贸贸然跑去码头,否则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正当他庆幸的时候,火场附近连着爆出两阵枪响,没一会儿又是杂乱的枪声。刘文智这才忽然间想到,他和谷红英说的是码头集合,自己是知道了码头有埋伏,可她们却是不知道的,如若真的前去了,那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刘文智的魂都快要吓没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逃 突然的枪声,让刘文智一下子想起自己和谷红英约定的汇合地点是码头,而此时此刻码头那边军统特务早已经埋伏好,正等着自己和红英她们去自投罗网,他必须赶在她们去往码头之前拦住,然后再重新选择逃跑路线。 待到赵理君他们的脚步声一远去,刘文智就从藏身之地窜了出来,朝着响枪之处跑去。 可还没到那边,就发现了四散而逃的小镇居民们,先前在火场时,这些百姓们表现出的都是豪无畏惧,现在的他们却犹如一只只惊弓之鸟。 刘文智拉住了一个单独的中年百姓,问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全都在往这边跑?” “死人了,死了好多人了,有人在打枪,小伙子你可千万别往那边去。”中年百姓并没有因为被刘文智拉住而生气,反而还好心地提醒他。 “谢谢你大哥,可我的家人在那边,我得去找他们。” 刘文智这话不算欺骗别人,他的妻子和弟兄们先前确实还被围在火场那一块,响枪肯定是因为她们,而他也着实必须去找他们。 “那你可千万得小心点,枪子可不是好玩的。” 中年百姓没有去阻拦刘文智,只是说了句小心,便走了。对于这些纯朴的百姓来说,家人显然是重过一切的,他把刘文智也当成了普普通通的民众,换作是他,如果家人在那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寻找。 小心谨慎地来火场,躲在黑暗中看到的一幕,让刘文智很是失望,除去被百姓摆成一长排的敌我双方的尸体外,只有还冒着青烟的旅店废墟,半个人影都已经看不见。往前再猫了一段距离,突然间发现远处几个穿着黑衣的军统特务围着几匹骡马的尸体,正在说些什么,还有人从骡马驮着的箱筐上往外拿着东西。 这次去湖南,谷红英准备了不少东西,既有孙玉民爱吃的大别山珍和野味,也有给其他兄弟带的物品,而且还有一些用以充当军费的金银,刘文智知道,十二军这么大一个摊子,光靠国府和军政部的补给,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他这边虽然没有太多钱,可是能帮衬一点是一点。现在看来,这些金银钱物是不可能运到湖南了,不仅如此,人是否能安全到达都还是个问题。 或许是某人恰好拿到了金银或者是值钱的物品,原本还各顾各翻找的几个军统特务忽然间抢了起来,看样子还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当场就撕破脸皮。只一瞬间,周边又奔来了好一些军统的黑衣人,都加入了争夺的行列中。 除了翻出财物的那匹死去的驮马外,其他的骡马就算有驮东西,这些军统的特务们都不看一眼。 刘文智无暇顾及那些被疯抢的财物,他只一心挂念着谷红英和那些弟兄们,如果能用这些财物换得军统特务们不再追杀,他会豪不犹豫地放弃。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刘文智也不会抱着这种幻想,他只恨恨地再看了一眼这些在哄抢物品的这些黑衣狗特务,然后默默地离开了这里。 从这些骡马的尸体和被哄抢的财物来看,谷红英她们已经离开了火场周边,而且用的马队打的掩护。他原本还担心,自己的这个妻子会因为舍不得这些财物,而死守着骡马队,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就太遭糕了,现在看来,她也学会了弃卒保车。 刘文智现在既为谷红英她们已经逃离死地高兴,可同时又为找不到她们而担心,如果没能在她们进入码头范围之前拦住,那么后果真的不敢想像。 一想到谷红英她们即将面临的危险,刘文智就浑身发冷,他一刻都不敢停歇,也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因为自己的不及时,而让妻子和弟兄们身陷险境。 稍稍判断了一下谷红英她们可能撤离的方向和大致可能前往码头的路线后,刘文智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他急切地想和谷红英汇合到一起。 可没料到,刚往这边奔走了不到一百米,才探出身子就被两个守在路口的军统特务发觉,其中一人喝问了一声:“谁?站住!”另一人则连话都没说,就直接朝着这边搂火。 刘文智赶紧缩了回来,他并没有对这二人开枪,如果说这个路口有人守着的话,就说明着谷红英她们并不是从这个方向撤离的,那他也就没有必要杀死这两个特务,为了杀死两个微不足道的军统特务暴露自己,那就太不值当了,所以他装作惊恐万分的样子,大声地叫道:“救命啊,别杀我呀!”,让这两个特务以为只是个过路的百姓,被枪声吓跑了而已。 虽然只是个小伎俩,却成功地骗过了这两个军统特务,原本他们还往这边追了几步,在听到刘文智的“惨叫”后,便停了下来,相视大笑,还边笑边骂:“找死的乡巴佬!” 刘文智远远地听到了两个人的笑骂,可是他并没有去理会,这一刻想的只是怎么样才能够找到谷红英他们。 换了个方向以后,连着往前很远都没有看到一个军统特务,这让刘文智来了精神,他深知这条路线极有可能就是谷红英她们所走的。在一处黑暗角落里发现了两具军统特务的尸体后,他确认了这一点,于是更加快速地往前追去。 小镇并不是很大,从失火的旅店,到江边码头不会超过千米的距离,如果不是因为要躲避袭击自己的黑衣人的话,谷红英恐怕是早已经到达了刘文智所说的汇合地点码头。 说是码头,其实就只有一条宽宽的木板路搭进了江中,码头两边除去停了两艘渡船外,还有几艘渔船停歇在旁边,或许是因为小镇里的火灾和吵闹,渔船的船仓里都亮起了烛光,还有两三个渔夫站在木板路上。 癞子就要往码头上跑去,却被谷红英一把拉住,别看她是个女人,可是力气并不比男人小,癞子被她拉得几乎要摔跟头。 “大当家的,怎么了?”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出声询问。 “不能出去,情况有点不对劲。”谷红英的警惕心很强,她独自一人扛起扁担石山寨的大旗多年,没有几分真本事是做不到的。她本来也是想出去,可仔细一看就发现了不正常,那三个渔夫虽然是像瞧热闹一般朝镇上看,但是三人实际上都在发着抖,甚至还有个渔夫会时不时地往自家的渔船上偷看一眼。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如果这都发现不了的话,那谷红英真的是有愧于大当家这个称呼。 “哪里不正常了?”癞子没好气地问道,他是完全没有发现这些小细节,有的只是被一个女人拉得摔倒后的郁闷,哪怕这个拉得他摔倒的女人是自己的大当家。 “嘘!”谷红英作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又低沉着声音说了句:“别说话!” 众人见她一副严肃的表情,知道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严重的情况,一个个便沉住了气,压低身子,等着她下达下一步命令。 可让他们很失望的是,隐蔽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发现码头上有什么奇怪之处,除了那三个渔夫仍站在码头的木板路上往镇子里看。 癞子有些不理解大当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当他打算再次出声询问时,众人的身后忽然传出了一丝轻微的声音。 虽然很小声,但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有人踩断了一根小枯枝,所发出来的声音。 有人从后面来了,若是袭击己方的那些黑衣人的话,那除去马上冲往码头外,就绝无它路。 “大当家,您在等什么?敌人要来了!”癞子急切的心情就是其他的弟兄们的写照。 “码头不能去,那里是个死亡陷阱。”谷红英只说了一句话,也没有向他们解释为何会这样笃定,她拉开了枪机,转身向后面走去,躲在一个墙角,枪口瞄向了黑漆漆的来路。 她清楚,自己躲在墙角,刚才踩断枯枝的人也同样是躲在了一个墙角。不能再逗留在这里,自己能发现码头的异常,以刘文智的聪明机智,是不可能不会发现的。或许这个时候他也在找自己,就像自己在找他是一样的。 古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谷红英和刘文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可是很多方面都极为相似,就像此刻碰到的这种紧急情况一样,俩人所想的都是差不多,记挂的都是对方。 谷红英决定硬闯过去,哪怕是明知道前面的墙角藏有人。她担心若是再晚一些的话,等到那大队黑衣人来了的话,自己和众兄弟又会被合围在这里。 “''癞子,你第一个,老伍和小高你们随后,大家注意相互掩护。”谷红英快速地下达着作战命令,用癞子冲第一个,并不是说她不喜欢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点到名的人,都是跟着她在扁担石山寨许久的老人,算得上是她的人吧,既然要牺牲,那就牺牲自己的人吧,这也算得上是替丈夫保留多几个弟兄吧。 “好的,大当家!”癞子和老伍小高他们显然没有多想,异口同声地回复着谷红英。 可正当癞子他们就要往外冲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微的呼唤:“是红英吗?” “是我,文智是我!”听到这个声音后,谷红英忽然间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声音都哽咽起来。 在这个声音之前,她是一个要独挑重担的大当家,因为她不仅没有依靠,反而是其他人的依靠;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她马上就成为了一个柔弱的小女人,只要这个男人在身边,她就会很安全,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这个世界上虽然有很多能干的强势女人,以前的她何尝不是?只是,她很清楚,女人再强势,也只是个女人,她们和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极度渴望被保护、被宠爱。 因为黑,刘文智虽然是发现了前面有人,可却不知道就是自己苦苦找寻的谷红英,直到依稀听到了谷红英的声音,才冒险问了一句。 也幸亏是问了一句,才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错过,甚至是发生错误的冲突。 他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往着谷红英这边跑来,可没跑两步就感觉到了有两股灼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灼热感过后他才听到了两声枪响,然后才是子弹打着砖墙上的火花。 谷红英的心都要从口里蹦出来,她几乎都以为自己的丈夫中枪了,强烈的仇恨从脑子里传输到握枪的右手上,她朝着刚刚闪过开枪火光的地方,疯狂的扣动着驳壳枪的扳机,二十发子弹的弹夹被她打掉了十来发,直到刘文智开口说话。 “红英,咱们快撤,否则真要被他们包饺子了。” “文智,你没事吧。”谷红英停下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询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红英,带着兄弟们往江边走,我断后。”刘文智的语速很快,话说得很急切,说话的同时,还手指着上游的方向,让她们往这边撤退。 “不行,我要和你在一起,让弟兄们……” “你们快走,我能够跟上来。” 谷红英本来要说让弟兄们先撤,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文智强行打断,她还想坚持,却又听到刘文智的话:“快带着红英撤退,我马上跟着来。” 他说这话时,已经有些着急,对面已经又有人开枪了,而且开枪的人越来越多,码头那边也开始有黑衣人从船上跳出来,也在往这边开枪。情势已经十分危急,如果谷红英还在因为谁走谁留这个问题纠缠着,那自己这一伙人都恐怕都无法幸免。 “癞子,你留下来帮着文智。”谷红英感受到了刘文智的急切,也明白情势的危急,她没有再坚持,只是把癞子给留了下来,让刘文智一个人断后,她是真的不放心。 谷红英她们沿着江堤足足跑了十几分钟,直到身后的枪声几乎听不见了,才停了下来。 别人都坐在地上喘气,而谷红英却是焦急地望着来路,她在盼望着刘文智的平安归来。 带着重重湿气的江风,扑面吹来,依稀地星光下,谷红英的几缕秀发在随风飘荡,她整个人犹同是一尊望夫石般,伫立在江堤上,任凭着江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的衣襟。 谷红英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她的眼睛里是深切地期盼,她的内心里则是在不停地祈求,期盼和祈求着自己的男人能够平安归来。 第三百七十二章 死里逃生 刘文智和癞子两个人两把枪,完全被军统特务压制着,别说撤离了,就连反击都很困难。 赵理君指挥着手下,呈扇形向二人藏身之处包抄而来,不是他不想将这个地方全部包围,实在是没有这么多的人,也不知道那个阿二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都没带人来帮手,难道给刘文智的人会部杀光了,应当不至于吧,火场的人手可是要比码头这多得多,就算刘文智他们一人双枪,都无法杀光他们的呀,赵理君哪里会知道,阿二他们那群人现在正在疯抢金银珠宝来着,哪有空闲来帮忙。 “姑爷,咱们赶快撤吧,再晚点就走不了啦。” 癞子他们这帮老扁担石山寨的人,在人前的时候都叫刘文智副司令,可没人的时候,就全都称呼他为姑爷,像这趟远门,姑爷这个称呼就再也适宜不过了。 “我知道,可是你看这么多人枪,咱们要是强行往后跑的话,肯定会被打成马蜂窝。”完全不是逃跑的机会,这里好歹有个藏身之处,如果从这往江边跑的话,可就是一大片空旷地,虽然现在是深夜,可并算太黑,天上的星光足以让人看到他们的逃跑,刘文智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后背尽数交给敌人,这样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那咱们该怎么办?死钉在这里吗?”癞子出身于土匪,虽然经过了系统的正规军事化管理,可在他的骨子里还是深深地烙着土匪的习性,这个习性并不是说烧杀抢掠之类的匪性,而是这种不能镇定和坚持的惯性。 “红英她们跑不了多快,咱们不能把敌人带到她们那边去,必须要把敌人引到别处,然后才能去找她们。”刘文智早在赶谷红英走的时候,就已经作好了这个盘算。 他打算把码头的这批军统特务引到火场周边去,最好是想个办法,能让火场边上还在疯抢财物的军统特务和这里的特务火拼起来,然后自己利用这个机会脱身。 这个点子是他参照当年南京城里,孙玉民的一个“鬼打鬼”的计策而想到的,只是南京那晚是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现在却是有着明朗的星空,想要军统特务们上这个当,着''实不容易。 刘文智跟随孙玉民已经许久,不论是自身做事的风格,还是方法和策略等等等等,都深受其影响,其中最为相似的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这种韧性。 “我听你的,姑爷。”癞子的话让刘文智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土匪出身的他,想的只会是如何脱身,引开敌人的建议肯定会反对,没想到这家伙倒还是有着骨气的家伙,这一下子就让刘文智对他刮目相看。 “翻过墙去,咱们把他们引到镇子里去。” 刘文智轻声地说了一句,他抬手打出了几发子弹后,托了一把差点没翻过墙的癞子,然后在癞子的拉扯下,也翻到了墙上。 幸亏是个转角处,他们俩翻墙并没有被赵理君发现,待到他们绕过了扇形包抄面后,远远地朝这边开枪,打倒了三个蹑手蹑脚的特务。身后突然的枪声,让赵理君一时糊涂了,那可是镇子的方向,自己的大队人马都在那边,难道说他们真的死光了,否则怎么解释那边会有人朝己方开枪?又难道是被自己压制和围困的人跑出来,绕到了后面开的枪?除去这两个可能性,赵理君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虽然摸不准到底是哪个原因,但实际上他也知道,后者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你们几个过去看看。”赵理君有些恼火了,他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大哥,这……” 身边的几个人都畏畏缩缩地不敢上,人的命只有一条,谁都知道枪子打到身上会没命的,有几个人能做到敢无所畏惧地向前冲。 “对面的人都跑了,你们还怕个卵啊!”赵理君气急败坏地踢了身边手下一脚,自己当先闯了出去,他比这的所有人都怕死,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对面的危险远远少过后面的。 连老大都已经出去了,特务们自然不敢缩在后面,大家伙都不傻,赵理君冲出去的时候都没有挨黑枪,现在那就肯定没危险了,有两个拍马屁的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滚开!”赵理君心中有气,对于这种拍马屁的自然没有好脸色。 果然,他们冲到刘文智先前藏身的拐角时,这里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地上散落的十几个弹壳告诉着他们,这儿先前确实是有人藏身外,其他的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刚刚从后面开枪的就是他们,快追!”赵理君这句话其实是多余的,刚刚被打倒三个人时,就有着一批手下跟着追去了,不出意外地话已经咬上了对方。 军统的行动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是环环相扣,刘文智看似步步抢先,可却始终没有摆拖纠缠。 说刘文智是故意引诱的也好,说军统特务咬得紧也好,反正是两起人追逐着,对射着,从码头重又干到了小镇里,一时间这个本来偏隅一方,与世无争的小镇子,被时而激烈,时而又平静的枪声所笼罩着。 还好现在是深夜,没有人在外头走动,先前救火的居民们就算未睡去,也是被尸体和枪声吓得不敢出门。 这倒省去了很多刘文智的担忧,如果是白天的话,他绝计不敢再把这些丧心病狂的军统特务引入到镇子里。 从码头到镇子里,有不少机会可以逃出去,可刘文智却是带着癞子往镇子里跑,他不明白这样做的原因何在,气喘吁吁地问道:“姑爷,你这是在做甚?干嘛要往死路上去。” 他虽然是不甚聪明,却知道这是在往火场去,那边可是有着众多的黑衣人在,这不明摆着要往枪口上撞。 “跟着我就行了,我都不怕死你怕什么,最多咱们俩一起黄泉做个伴。”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刘文智可不想让自己和癞子崩溃,适时地开了个玩笑。 “姑爷,我……”癞子欲言又止,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道:“姑爷,只要你不嫌弃,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癞子都陪着?” 刘文智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换来的是癞子的真情表露,这让他有点出乎意料,当即就说道:“好兄弟!” 两人去到先前军统特务争抢财物的地点时,发现这帮人居然还在,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抢夺财物,反而像是在搏斗,一群人稀稀拉拉地围成了个圆,中间两个人怒目相视,就似有深仇大恨一般,在做着生死决斗呢。 刘文智是没有什么心思去看他们决斗,正想着如何去**他们和追赶的人火拼时,忽然间看到了先前被杀的几个黑衣军统特务的尸体。这些尸体是派不上什么用场,可是他们身上的那袭黑衣,抬是大大的有用。 刘文智和癞子没有去嫌弃死人身上衣物的不祥,三下五除二地驳下了他们的外衣外裤,罩在了身上。 癞子自说了那番话后,就再也没有问询刘文智半句,显然是打算把命都交给了他。 两人换衣服的速度很快,等做好了这一切时,才发现身后跟来的追兵也到了,而那边要互搏的两个黑衣人也拉开了架式,在拳脚相加呢。 “啪!” 刘文智甩手打出了一枪,直接摞倒了一个最近的黑衣军统特务,然后甩手又是一枪,打向了身后追兵的方向。 要说军统特务比起别的诸如军统、宪兵之类的要厉害得多,这一刻就完全显现出来,枪声一响,原本还吊儿郎当观战的,原本还殊死相搏的,只一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紧跟着就是往着这边放枪。 而追兵被刘文智的一记子弹和枪响,吓得全躲了起来,随即就被阿二这边的人的火力压制得不敢冒头,只得伸出枪口,朝着这边胡乱地射击。 只一刹那,两边的枪声突然猛烈起来,谁也不敢轻易露头,只是疯狂地开着枪,这恰恰好给了刘文智他们逃跑的机会。 癞子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刘文智只是简单的两枪,居然就惹得这帮黑衣人内斗,他虽然看到了刘文智在开枪的时候故意冲出去,还在喊着:“别让他们跑了!”的话语,可是仍是不懂,为什么这些袭击他们的黑衣人会如此好骗。 跟着刘文智跑出去好远,他才顾得上问了句:“姑爷,那些人是不是抽疯了,怎么在自己打自己。” 刘文智讳莫如深地说了句:“因为他们碰上的是我。” 他说完这话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拍了一下癞子的头,说道:“走吧,找咱们的大当家去!” “咱们的大当家?”癞子又糊涂了,他寻思道:副司令什么时候也有了个大当家? 看到刘文智那收敛着的笑容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大当家谷麻子谷姐,现在同样是成了他的大当家,难怪他会说一起去找大当家。 当刘文智和癞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江边跑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个稍显瘦弱的身体正借着夜色和草丛,在跟踪着他们。 不是他们不小心,实在是那个跟踪他们的人太过于厉害,显然是极为擅长跟踪术,如果说谷红英在的话,可能会发现这个人的踪迹,换作刘文智和癞子,他们是绝无可能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咬上了。 沿着江边,往上游跑了几里路,才终于看到了江堤上那个消瘦的身影。 这个身影不仅癞子熟悉,刘文智更加熟悉,是谷红英在等着他们,这个曾经为害一方的女人,这个曾经是二三百号人生存依靠的女人,此时此刻就是一个盼着远行归来的妇人,现在的她没有半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有的只是一个柔弱女人的期待。 “红英!” 刘文智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发狂似地朝着江堤上跑去,癞子也是傻乎乎地跟着他在跑。 “文智!” 谷红英同样是激动万分,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她今晚的心情犹如是从高处跌至低处,又从低处升至高处,简直是比后世坐过山车还要动人必魄。 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有一段时间里,她甚至都以为,丈夫会回不来了,她都有了一种要带人杀回去的冲动。 俩人这短短的分别,就似是分开了有一个世纪一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里,一个邪恶的枪口瞄准了江堤上抱得紧紧的两个人,正是那个一路追随他们却又没被发现的那个瘦弱的射影。 癞子跟随谷红英多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大当家如此失态过,居然会当着众多弟兄们的面喜极而泣,这充分说明着,她是深爱着这个被她紧紧拥抱着的男人。作为山寨的老人,他不仅为大当家的感到高兴,也被这一幕感动到。癞子是个男人,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被感动,不懂得落泪,这一刻他的眼眶是温暖的是湿润的,他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柔情的一面,于是把头向后扭去。 也正是这一回头,癞子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闪过了一朵美丽的枪火,一朵目标是副司令和大当家的枪火。 这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癞子的脑子里飞速地转过了好多个念头,可最终只有一个念头占据了他的脑子,那就是不能让这朵枪火,伤害到大当家,伤害到姑爷兼副司令。 “呯!”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这宁静的夜空,打破了这感人的场景。 刘文智转过了身,而谷红英则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同时看到了不愿看见的一幕:癞子带着满脸的笑容,嘴角带着血丝,缓缓地朝着前方倒下。 一颗射向刘文智的罪恶子弹,被癞子用自己的身体给挡住了,他是扁担石山寨一个极为普通的弟兄,却干了一件极为不普通的事情,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刘文智两口子的安然无恙。 谷红英极少为一个人哭泣,更别说为一个曾经出卖过自己的人哭泣,可这一刻她却为了癞子哭了。 刘文智没有像谷红英一样,几乎瘫坐下来,他抬起手朝着刚刚打黑枪的地方,不停地扣动着扳机,那些本来还在羡慕地看着刘文智和谷红英的弟兄们,也纷纷朝着那边开枪,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打中那个打黑枪的人,这人一击未中后,没有再去开枪,迅速地逃离了藏身之处,在那个地方被子弹覆盖时,他已经隐秘地藏到了另一处草丛中。 第三百七十三章 援兵刚楞子 扶起中枪的癞子时,刘文智忽然间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先前不应该和他说什么“一起共赴黄泉”的话,不是说他不愿意和癞子一起死,而是因为他觉得,就是这句不吉利的话,害死了癞子。 弟兄们蜂拥地朝刚刚开黑枪的地方而去,他们想去找到开黑枪的人,找到他为癞子报仇,可是那里只有一堆枯黄的长草,哪里能找的到半个人影。 谷红英她也走了过来,看着被刘文智扶着的,带着一脸微笑的癞子,她泪如雨下。 “大当家的……你哭了……我很……高兴。”癞子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以前是一个底层的土匪,现在也只是一个基层的战士,他们这一批跟着谷红英不少年的弟兄们,其实谁都迷恋过谷红英,特别是在她外号谷麻子的那段荒唐岁月里,山寨里的哪个男人不都梦想着能上到她的闺床,那时的他们虽然嫉妒光头,仇恨光头,可所有人对谷红英,都是深深地崇拜,也可以说,谷红英当初完全控制住扁担石山寨,不仅是凭借着她的手段、她的仁慈,其实更多的那些土匪们是被她的魅力所吸引,所迷恋。癞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这个他沉迷的却又染指的女人会为他而流泪,虽然这是他用命换来的,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满足了。 刘文智不会知道癞子的心中所想,他以为这只是一个跟随妻子许久的老部下,不忍看到他的上司哭泣,才说出的这番话。 谷红英则是多少知道这一些的,山寨虽然越来越壮大,但老弟兄们却越来越少,打仗哪里能不死人她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但每次看到老部下死去时,她还是会有些悲伤。眼前的这个家伙,他虽然曾经“出卖”过自己,但是谷红英知道,他其实压根就没有想过伤害自己,和所有的山寨弟兄一样,他想除去的只是那个狐假虎威、为非作歹的光头。谷红英心里也清楚,如果还有这样的情况,换成别人,例如老伍和小高,他们也会去这样做,可是这也算是她真真正正地为了一个部下流眼泪吧,听到癞子的话以后,原本无声地啜泣,变成了轻微的哭泣,她没说话,但这些已经足够表明她的伤心。 “姑……爷,好好……好好……对待我……我们……大……大当家,不……不要……让……她……受到……受到……伤……伤害,好………………” 癞子说这话时已经很吃力,刚开始说的时候,他还是看着刘文智,后面的话却都是盯着谷红英,与其说他是在叮嘱刘文智,倒不如说他是舍不得谷红英。话最终没有说完,癞子的手垂了下去,眼睛里的光泽完全消失,他死了。 刘文智轻轻地把他放到了地上,手在他眼睛上抚过,盖上了癞子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眷恋。 谷红英没有嚎啕大哭,这已经不是她这种年龄所做的事,哪怕是心中再悲伤,哪怕是对癞子有着愧疚,眼泪已经是最大的感情流露了。 刘文智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强势的女人落泪,这真正的算是头一遭,他怜惜地搂住了她,轻轻拍了拍这个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后背,算是给她一点安慰吧。 刚刚这边响了枪,不用想都知道会惹来军统特务的追杀,必须得先走。 “弟兄们,不找了!”刘文智阻止了复仇心切的众人,他叫道:“帮着把将癞子的尸体背到我身上,咱们得赶快走,要不然又要被狗腿子跟上了。” 刘文智边说边把癞子的尸体往背上扛,可死人的身体就像醉酒的人,一个人完全不可能背上去,虽然谷红英也在帮忙,也是无济于事。 众人都听到了刘文智的喊声,虽然是都不太情愿,可还是听从了他的话。 小高和老伍抢先过来,把癞子的尸体背到了小高背上,他们是老熟人了,自然要比旁人更主动一些,不提刘文智是副司令,光这一点他们就不会让别人来背。 谷红英难得的没有和刘文智走在一起,她默默地跟在了小高身后,和老伍一起帮忙托着癞子的尸体。 赵理君很是懊恼,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交火了好一会儿,死伤了几个弟兄,浪费了很多弹药,可最后发现,交火的双方居然都是自己人。气得他当场就给了阿二两记耳光,不住地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傻了,还是不想在老子底下混了?” 阿二被这两记大巴掌扇得踉跄了几步,撞在了边上的一个军统特务。这一撞可好,把这个倒霉的家伙给撞倒了,登时从他身上掉落出许多的金银珠宝。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金银财宝一现面,军统的这些人那可就管不上你是处长还是队长,立刻抢作了一团。掉了钱财的那个也不是吃素的,飞身一脚就踢开了在最近的那个人,然后拿起枪朝着空中就放了一枪。 这一枪不仅把众哄抢的人镇住,甚至是把赵理君都给吓了一跳,他哪里会想到,区区一个手下敢如此的放肆,待到他醒悟过来时,这个放枪的家伙已经开始在地上拾起掉落的金银。 赵理君爱不爱财?他非常的爱,比起这儿的任何一个人都爱,可是他爱财归爱财,但是他有着最基本的原则,像现在正是行动的最关键时刻,他绝对不会因为钱而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不能为钱而放弃自己的任务,那自然是所有的人都不能因为钱财而忘却自己的使命,所以当这个特务在地上疯狂的捡寻着钱财时,赵理君新打制的一柄小刀也已经插入了他的后脑勺。 所有的人都知道赵理君是个心狠手辣之徒,可没想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的手下施以毒手。 虽然这一幕看似残忍,可是得到的效果却非常的明显,没有人再敢去抢地上的金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重申一句,如果咱们这次没有取下这个姓刘的人头,别说金银珠宝、升官发财了,命保不保都是个问题,如果我再看到有人因小失大,那休怪我赵某人手下无情。” 赵理君的这些话算不上威胁,可又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已经把自己的前程和这个暗杀任务系到了一起,如果说能真正的完成戴笠交代的这个任务,那不用说,以后四大金刚自然是以他为首,申追再怎么圆滑也休想动摇到自己半分。可如若是这个任务失败了呢,像孙玉民这种霸道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就算戴笠想护着自己,恐怕都会没太好的办法。 还好,虽然这办发生了自相残杀的事情,刘文智也看似兆了出去,可赵理君却并不着急,因为他还有着最后一张底牌没有亮出来。 他这次前来,暗中还带着一个手下,一个不轻易动用的“高手”,绰号叫“猴子”的心腹。 “猴子”原本是''江湖上的一个惯偷,素来精通追踪之术,现时他并不在身旁,显然是已经跟上了那伙人,只要自己跟着他留下来的记号,那么就算他们走的时间再长一点,想要追上他们也不是难事。 果然,徇着“猴子”留下来的记号,赵理君带着人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跟了上来。 晨曦的光亮开始照耀东边的天空时,赵理君他们隐约地能看见''江堤上那一溜的要被自己赶尽杀绝的人。 看到他们的身影,赵理君犹如闻到血腥味的恶狼,他毫无顾忌地下达了不留活口的命令。他这次前来刺杀刘文智,可是带了近百号人,这些人可不是像中统流氓那般凑数的,军统的人就算再不继,也是有着些许本事,即使是经历过内斗和刘文智他们的反击,死伤了二三十号人,可还是有着六七十号人,而且还有着冲锋枪,这是刘文智他们所完会不能比拟的。 癞子的尸体已经被草草地葬在了江边,不是刘文智他们不想带着他的尸身往前走,实在是大家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再继续带着他,恐怕这一队人马都''将成为枪下亡魂。 尽管是把癞子草草地葬了,可是还是被军统特务给追上了,谷红英虽然是很伤''心,但她还是第一个发现了身后的追兵。 继续往前跑,那只有吃枪子的命,可如若不往前跑,凭他们十几号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拥有mp38冲锋枪的军统特务手中逃脱。 无奈之下,刘文智只得带着众弟兄停了下来,伏在高处,''准备和这些''穷追不舍的追兵殊死一搏。 这原本是强弱分明,不值一战的敌我双方,可忽然间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面。 不可一世的赵理君和他带来的手下,急速往着江堤这边冲来时,刘文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们都是短枪,受射程的限制,虽然是看着这些黑衣人在冲锋,可就是容忍着没有开枪。 你们没开枪,并不代表着没人开枪,军统的这帮特务们可不会想着替戴笠省子弹,他们即使是拿着短枪,也在不停地击发着,似乎是想用火力压制住刘文智他们。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忽然间一个黑衣的军统特务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紧跟着才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最先赵理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当连着数人都同样的被击毙后,他才感觉到了恐惧。这还不算,就算己方的人隐了下来,不再冲锋,可还是不断地有人被原地击倒,这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说这个刘文智和他带来的人都是像在武汉夺刀的那个“''变态”那么厉害?也不对啊,如果他们有这个实力,何必要把自己引出这么远,费这么大的精力和时间“玩”这大半夜。赵理君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他为了寻求自保,隐在了长着一堆杂草的沟壑之中。自己虽然是没事了,可是带来的那些人,犹如是被阎王点命了一般,不断地有人倒下,也不断地响起那沉闷的枪声。 “处长,这些人的子弹会认人吗?”阿二绰号“人屠”,可也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吓傻了。他真的是杀人无数,却从来没有像这样无力过。 他和赵理君都知道,这些枪未必是刘文智他们的人所开,可是现在这里除了己方和要被自己刺杀的刘文智外,哪里还能看到其他人。 “呯!” 又一声枪响过后,就躲在赵理君边上不足五米的一个军统特务被击毙后,他终于爆发,朝着子弹来的方向开始疯狂的射击。只可惜他拿的是一把撸子,八发弹容量远远不够要压制住的火力,看到他开枪,周边的一些惊恐的军统特务也开始开枪,可是漫无目标的他们,胡乱射击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刘文智也感觉到了纳闷,为什么军统的人,把自己众弟兄压制在河堤上后,不继续跟进,却似乎是撞邪了一般,在不停地朝四周开枪。 先前那些沉闷的枪声,其实刘文智和谷红英他们都听见了,可他们并没有往来了援军这方面去想,直到对面胡乱开枪后,靠近己方这边的某处杂草丛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是刘副司令吗?” “我们是刘副司令的人马,你是谁?”刘文智没般应过来,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过高高在上的副司令,这一路上癞子他们都在叫他姑爷,所以这一声间询,他完全没有理解到是在叫他,这一声回复还是谷红英说的。 “你是谷姐吗?” 那个草丛中突然又问了一声,这一次的不是在询问刘文智,而是回答的谷红英。 能叫她谷姐的,除去霍山独立支队的人外,是不可能还有其他的人,如果是扁担石山寨的人,都会叫她“大当家”,而杨树铺义勇团到后来的霍山独立支队的人才会叫她谷姐,这一声呼唤已经很好的显示了来人的身份,可谷红英还是不放心,她也轻声地询问了一句:“我是谷红英,你是谁?” “谷姐,我是刚楞子啊!” 来人的这句话一出,立刻就让谷红英和刘文智激动起来,这是刚楞子的声音,千真万确是刚楞子的声音! 虽然他们听周善军说过,这个刚楞子并不安心在孙玉民身边做警卫员,一直缠着教他本事,也听说了他有可能会接周善军的班,可在这种时刻,不管他刚楞子是孙玉民的警卫员也好,还是刺刀分队的队长也好,对于已经疲惫不堪的他们来说,这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援兵来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刺刀 谷红英表明身份也是蛮好的,对面立刻回应了一句话:“谷姐,是我,刚楞子!” 随着话语,一个不算魁梧,但身上带着强烈军人气息的小伙子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他正是刚楞子。 刘文智和谷红英对刚楞子印象最深刻的时候,就是在攻打霍山县城的时候,他为了给王雅芳复仇,独自一人斩杀了好些个鬼子,而且战后,他在王雅芳的遗体前哭得稀里糊。这一幕当时感动了很多人,也因此被孙玉民赏识,把他留到了身边,要知道刚楞子当时的身份是伪军,孙玉民敢把一个“伪军”留在身边当警卫员,这需要多大的信任,这也能充分说明着刚楞子在众人的心中完全不是一个“伪军”的形象,对一个女人都能忠诚有加,那么对待给予自己知遇之恩的上司,还用说吗。 “副司令,奉军座的命令,前来迎接你和谷姐去部队。” 虽然没有穿军装,但是癞子还是恭恭敬敬地给刘文智敬了个礼,要知道此时此刻,这里可是被军统的人压制着,这家伙可好,完全不把这些军统特务当回事,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冲还伏在地上的刘文智夫妇说话。 “趴下,对面很多追杀我们的人。”谷红英急切地说道,她可不愿意在已经牺牲了癞子的情况下,又把深受孙玉民喜欢的刚楞子给交代进去。 “就这些军统的人?”刚楞子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说道:“放心吧谷姐,这些人都会是待宰的羔羊。” 刚楞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出口后,刘文智和谷红英都有些尴尬,他们被这些人追杀得一路逃跑,不仅牺牲了近半数的弟兄,还把带来的物资全都遗弃了,可这都没有逃过鼻子比狗还灵的军统特务。现在,刚楞子直接对这些军统走狗无视,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屠夫一样,言语中就能决定身后那些追杀者的生死。 刘文智是早就知道了追杀者的身份,谷红英却是不清楚,她虽然不经意地问询过几次,可是刘文智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因为他怕她会担心,也怕说出来以后,把弟兄们的斗志都给丧失掉。 刚楞子说出来人的身份后,把谷红英和弟兄们都给吓了一跳,她们都理解不了,为什么军统的人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来追杀他们,谷红英甚至还以为是这些人盯上了她从扁担石带下的财物,开口说道:“军统不是政府的人吗?他们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对老百姓施以毒手。”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完全没有见识过军统特务的手段,也不知道军统倒底是干嘛的,她连知道这个机构的存在,都还是从傻熊和周善军他们这些人的嘴里听说过只言片语。 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不同于手枪和冲锋枪,甚至和中正式、三八大盖都不同的沉闷枪声,不时地在周围响起,刘文智先前还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看到了刚楞子后,忽然想起刺刀分队,想起了陈铁生和陈铁养两兄弟,他问了一句:“这是我们的……?” “是的,副司令。”刚楞子笑着点头道:“谷姐,副司令,你们都辛苦了、累了,就呆在这儿,看我带着刺刀小队,杀光这帮军统杂碎。” 刘文智和谷红英本来打算起身,毕竟刚楞子是站着的,他们两个蹲伏着,也着实不雅观,可还没起身就被他给拦下,还说了要他们“欣赏表演”的话,这让刘文智夫妇俩人有些惊讶。 谷红英虽然不懂太多的军事,也算是有几分见识的女人,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得到,面前这个刚楞子离开杨树铺中还是个愣头青,现在却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将。她也知道,跟在孙玉民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他的影响而发生改变,但是在刚楞子身上,这个改变也太大了点吧。 “你说他们是军统的?”谷红英疑惑地看向了刚楞子,见他同样疑惑地望向了刘文智,她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丈夫早就知道了这群人的身份。 “是的,他们是军统的人!”刘文智简短的这个回答,让谷红英的心里忽然涌过了一股暖流,她很清楚丈夫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实情,而且还一而再地让她先走,目的就是不让她处于这极度的危险中。 “文智,我们是夫妻,以后这种事情你要如实告诉我,好吗?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你认为我还会活得下去吗?”谷红英说这话的时候很动情,这是她的心里话,前三十多年她霸道过,英雄过,荒唐过,那是因为她没有遇到那个让她可以卸下一切防备的人。现在就算她什么都不管不顾,面前的这个男人都会为她挡去所有的危险,甚至可以为了她拼上性命。丈夫可以为她如此,她何尝又不能为丈夫如此,所以这番话她也是发自肺腑的。 刘文智被谷红英的话感动到了,活了近三十年,除去老大会关心自己外,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如此对自己表露情感,连小丫头这个妹妹都不会如此,他受宠若惊般地颤抖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朝着谷红英重重地点了点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赵理君此时此刻是无比的后悔,他悔不该自己会接受这个任务,如果自己当时在戴老板面前坚持一点,最不济挨顿臭骂,也胜过现在躲在这个枯草堆后面,心惊胆战地听着那一声声沉闷的枪响。 他不是个糊涂透顶的人,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刚才的反击就足以证明,他是有想法的人。 靠着先前的这波胡乱射击,他和几个算得上心腹的手下,往后跑了几十米,可是当连着又有两个身边的人被不知哪里打出来的子弹击毙时,他知道,不能再跑了,或许下一颗子弹就轮到他了。 天已经开始亮堂起来,这对于赵理君来说,就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先前天还暗的时候,找不到开黑枪的地方在哪里,现在应该是藏不住了吧。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手下至少还有二三十,那个被扇了两个大嘴巴的“人屠”阿二,就藏在离他不远的一个位置上。 这个家伙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不过他并没有看向赵理君这边,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又是他平常的直接上级,此时在阿二的眼里就似不存在的,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人性就是如此,当面临极度严峻的局面或者是绝境时,那些平素不择手段去追求的名利,其实都是虚若云烟,谁都抓不住它,也没有人想去抓住它。 赵理君摸不准这突发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不清楚这是刘文智他们事先设置的死亡陷阱,还是说正好碰到了他们的援兵,正当他寻思着如何用一些手下的命换取自己的全身而退时,忽然间不远处突然窜出一个身材消瘦的人,动作非常的敏捷,速度非常的快。 光看这个身形,赵理君就知道是自己带来的王牌,极擅追踪的“猴子”。 凭着他的身手,如果藏住了,想要去发现他,那真是太难太难,这一点赵理君是深有体会,当初抓捕这个猴子时,简直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按道理来说,他是最耐得住的,也是最能藏得住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现身,这不是自己在找死吗?又或者说他自大的认为无人能奈何得了他?赵理君心里是大大的疑问。 如果他能跑掉,那是不是说明着自己和手下的这帮人也能全身而退?赵理君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刺杀刘文智的这个任务了,想的全是怎么逃生。如果猴子能够吸引走那打黑枪的人的注意力,说不定自己真的能趁机逃跑。如果换作平时,猴子如此“鲁莽”,赵理君肯定会怒火中烧,可现在,他巴不得猴子把这个该死的打黑枪的引得远远地。在他的意识中,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枪手,就像当年的那个“杀神”一般的人,或者说干脆就是那个“杀神”,在不断地击杀着自己的人,他而完全没去设想这所有的一切,并不是一个人所完成的。 正当他准备让身边的几个手下跟着猴子冲时,忽然间发生了一件让他瞠目结舌、合不拢嘴的事情来。 急速飞奔,看似脚都没怎么着地的猴子在跨越一个土包时,被人一枪从空中击中,本身往前冲的惯性和子弹射来方向的冲击力,形成了一股交叉的力量,让猴子直接跌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止住。 猴子像是碰到了他极度畏惧的事情,即使是中了枪,他仍不敢停留半分,止住退势后,用手按住了左腹的伤口,还挣扎着往前跑。 赵理君从来没有见过猴子会这个样子,不管是这家伙在加入军统之前还是在加入军统之后,向来是自视甚高,一般的人压根就入不了他的眼,现今他害怕成这个样子,很显然是碰到了连他都惧怕的高手。 猴子都怕的人,那他赵理君敢惹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赵理君感觉到了有些不妙,心里比先前更加发虚了,不由得习惯性地去看周围的这些手下,可当他眼睛即将要转向的时候,却看到了震撼的一幕,一个陌生的身影欺到了猴子的身边,一把像刺刀又不是刺刀,像铁钎又不是铁钎的武器从猴子的天灵盖上戳了下去,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赵理君都能看到有异物出现在猴子的颈上。能在电光火石间击杀猴子本就已经让人很震撼了,没想到那个陌生人还做出了一件更让人吃惊的事情,他竟然把那根铁钎一样的东西从猴子头顶拔了出来,登时间血红夹杂着腥白喷涌而出,猴子鼓着不敢相信的眼珠子,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这个场景几乎将所有的军统特务都刺激到了,这些人谁不知道猴子的身手,连他都被人如同杀鸡宰鸭一般屠戮,那自己这些人还能有还手之力? 人屠阿二首先就受不了这个刺激,他像是精神错乱了一般,突然站起身来,手中的枪被他丢到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哇哇大叫,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那个击杀了猴子的人,把沾着血水和脑汁的“铁钎”放到了嘴边,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然后看都没看,就将“铁钎”脱手甩出,这根杀死了猴子的“铁钎”,直直地穿过了阿二的喉咙,强大的惯性几乎使这根“铁钎”透体而过。阿二绰号“人屠”,死在他手上的无辜者自然不在少数,现在因果报应来了,他自己也落了个被击杀的结果。赵理君也终于看清楚,那根“铁钎”其实是把刀,一把有着三面刀刃的刀。 射入阿二喉咙的是一把三棱刺刀,这可是刺刀分队的最为代表性的武器,在刺刀分队的这些人中间,弩和狙击步枪的受欢迎程度,远远不如这把看似并不出众的三棱刺刀。 “弟兄们,他只一个人,再能打再能杀也只是一个人,咱们和他拼了。”说话的是赵理君身边的一个军统特务,这是他的心腹,自然明白他此时此刻想要做什么,虽然没有赵理君的示意,他还是冒头喊了一声。 赵理君心中甚是欣慰,刚想去夸奖一下,却听到了“呯”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喷了他一脸,习惯性地伸手一抹,才发觉是满手的血,身边这个他还想夸奖一下的心腹,已经直直地后倒下去,额头上一个血洞不仅还在涌着血,还有着豆腐渣一般的东西随着血水往外流着。 赵理君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可那都是他和他的人制造的,而现在,是自己的人被人当成了靶子和玩偶,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刚刚还在替自己分忧的属下,这个场景,还是让赵理君的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就差没有吐出来。 猴子和阿二的死,彻底击溃了本就已经惊慌失措的军统特务们,不少不甘任人虐杀的,特别是先前已经抢到财物的军统特务,都不再躲藏,朝着击杀了猴子和阿二的那个人的方向猛烈开火。 可是,开火前还直直站在那里冷笑的人,只一个扑跃,马上就消失在了草丛中,接着就失去了踪迹。 手下都已经冲出去了,这个时候再不跑,就彻底没机会了,赵理君如此精明,怎么会不懂这个,不过他没没有像手下一样直着身子往前冲,边冲还边开枪,他弓着腰,借着枯草的掩护,朝着另一个方向隐入到了江堤下,刚藏好身子,就发现不远外有个草丛轻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草人”,手里握着一把带着个瞄准镜的步枪,站起身来。 赵理君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之所以没有发现打黑枪的人在哪,原来这人已经把自己融入了周边的环境里。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无法面对 赵理君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呼吸重了,会惊到这个身上到处都是草的人。 这人起身以后,快速地拉动枪栓,举枪瞄准,然后开枪射击,从他手上那支带着瞄''准镜的枪中,传出了熟悉的“呯”的闷想,这个声音正是让他和手下的特务都颤抖的那个枪声。 难道自己的人就是被这个枪手和那个刀手杀光的吗?难道猴子逃跑是看到了这两个“凶神恶煞”吗? 赵理君心中在着疑问,却是动都不敢动,他把自己的身子紧紧的贴在地上,被这一大团杂草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他没有去求证这个答案,可偏偏答案又展示在了他的眼前。 除去已经露面的一枪一刀两个人外,不远处反方向又出现了一个“草人”,和这边这个拿着的枪都是一模一样,然后各个不起眼的地方冒出来七八个人,他们没拿枪,也没拿刀,但是手上都拿着一具小巧玲珑的弩。赵理君见识过大弩、精弩,但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弩,他虽然没见过这种小弩,但是也知道这种比弓箭的要准,射程要远,威力要大东西,最厉害之处是能杀人于无声无形之中,现在看来自己的手下并不都是被枪手所杀,应该大部分人都是死在这种无声的小弩之中。 虽然伏在草丛中,他不能看清这块地方倒底有着多少这样的人,可他知道,就算自己还有一倍的人手,也会是同样的一个结果。 赵理君现在一直在暗中侥幸,他知道自己是行了大运了,刚刚朝着这个方向逃跑,是多么明智的选择,也是多么的幸运,如果这次能逃脱,一定要去佛前好好拜拜。 追赶而来的几十号军统务,对于刘文智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甩不脱打不过的疯狗,可对于刚楞子和他的刺刀小队来说,就是一场强弱分明,实力悬殊的屠杀。 在确认没有活口和漏网之鱼后,刚楞子把人马集合了起来,正正式式地给刘文智敬礼报告:“副司令,十二军军部直辖刺刀小队,奉军长的命令,前来迎接您和谷处长归队。” 刘文智心潮澎湃,在扁担石虽然也掌控着部队,可是早已不复孙玉民在时的严谨,这可能是近段时间里,最让他有存在感的一次军礼。 ………… 几日后。 刘文智一行到达了浏阳,接待他们的是新三十四师的李铁胆和军部直辖的机械化旅的董文彬,还有小丫头、初九和林原平,陈莱也在迎接的人群中,她虽然和刘文智他们交往不算很多,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姐夫的心腹弟兄,而且在杨树铺和扁担石时没少人受人照顾,怎么地都得出来照面照面。 孙玉民之所以不在驻地军部,是因他被薛岳给拉去了九战区司令部。 第二次长沙会战的湘北战役结束后,薛岳担心日军在解了宜昌之围后,会再次转头南下,进攻这座湖湘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硬是没敢让孙玉民和王耀武撤离,连休整都是就地休整,为了笼络住这两大国军王牌,薛岳真的是舍得下本钱,钱粮兵源都是优先补给,这倒是省了孙玉民的很多烦恼,而王耀武的七十四军因为十二军的凭空出世,受到的损失比历史上少了很多,在这次战役中,虽然很多细节方面都发生了改变,但是历史车轮的走向都没有发生变化,包括那位含冤而死,最终被葬在南岳忠烈祠的五十八师师长。 历史上七十四军在此次湘北会战中几乎是惨遭重创,战事简直就成了他们的滑铁卢。 七十四军先是奉命白日行军,遭到了日军第三飞行团的多次轰炸,未开战就让57和58师受损不少。紧跟着在和丰岛房太郎的决逐中,余程万的五十七师一日之内的战损就高达三千,虽然他们的损失惨重,可仍是死死地挡住了第三师团第二十九旅团的花谷正,甚至在廖龄奇五十八师的协助下,发动了反击,一度攻破了永安,差点没活捉了丰岛房太郎,这遭到了丰岛的大规模报复,而恰在57、58师和第三师团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神田正种的第六师团发动了对五十一师李天霞的进攻。 第6师团进攻异常迅猛,李天霞甚至连给王耀武汇报的时间都没有,最终李天霞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下令撤出阵地,第6师团突破51师阵地后潮水般涌向永安的58师阵地,李天霞这个未经许可的私自决定挽救了51师的命运,却让廖龄奇和王耀武险象环生。 不说王耀武差点被日军撞上,光五十八师突然间被日军第3师团和第6师团合力攻击,这就已经足够说明形势的严峻,廖龄奇一边大骂李天霞不是人,一边率领部队奋力突围。 还好他有着的丰富的作战经验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作为经历过淞沪血战和惨烈的南京保卫战的指挥官,廖龄奇算得上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这次被合围后他又奇迹般将58师大部分部队带出了日军的重围,按理说要受到重奖的,可却因为一些人力的因素,廖龄奇背上了一口巨大的黑锅,最后成为了第一个被老蒋枪杀的中央军嫡系将军。 现今七十四军和十二军一样,被薛岳奉为座上宾,所应补给也都是优先供给,这让王耀武也不免洋洋自得,甚至还当着薛岳等人的面,言语中有些挤兑孙玉民,这个让本来他挺敬佩的抗日英雄,顿时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一落千丈。 孙玉民本身就不喜欢官场上的这一套,所以即使是被薛岳奉为上宾,百般拉拢,他还是像个油盐不进的木头人一样,无动于衷。也不是说他打定主意要追随“土木系”,可至少目前来看,与罗卓英为伍,绝对胜过狂妄的王耀武和听不进劝告的薛岳。 孙玉民敬重罗卓英,罗卓英同样喜欢孙玉民,谁不想身边有着一支像十二军一样的部队? 在第二次长沙会战期间,接替74军驻防修水、三都附近的72军,发现了原先守备鄂南的日军第40师团西移,便向通山附近日军据点和交通线袭击,并进攻通山县城;担任箬溪守备任务的日军独立混成第14旅团,曾向武宁方面中国第78军部分阵地进攻,驻守南昌的日军第34师团曾向中国第19集团军锦江南岸若干阵地进攻;这些实打实的压力也让罗卓英大感兵力捉襟见肘,他巴不得孙玉民回防江西。而陈诚更是担心薛岳把他“土木系”的部队拿来做挡箭牌,扔在最前线,于是乎也在积极地想把十二军调到六战区。 可是没想到,两人的要求,都被身在南岳衡山主持战后总结会的老蒋一口拒绝。这其中虽然有着薛岳的全力“阻拦”,但更多的却是老蒋不放心把整个湘北丢给七十四军。 第九战区号称有五十万国军,可实质上能和日军真刀真枪硬干的,除去十二军和七十四军外,也只剩下了罗卓英的十九集团军,也不是说其他部队不能打,像川军王陵基的三十二军,就是个硬骨头,可奈何武器装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而且后勤供应也跟不上,总不能要求这些非中央军部队用肉体去挡鬼子的钢铁洪流吧。 这些背后的角力,孙玉民是完全不知情的,这次去到九战区临时司令部的湘潭,可是真的把他快闲出毛病了,好在身边带着邓东平,而且九战区司令部没几天就重新迁回了长沙,才让他安心一些,毕竟所有的部队都在长沙周边,离着部队近些,他都有底气一些。薛岳也发现了他似乎不太喜欢和高傲的王耀武在一起,后面的一些场合里,他尽量不安排两人一起,除非像一些无法避免的情况,辟如在南岳召开的由老蒋亲自主席的战后总结会。 孙玉民其实是不想去参加这次的会议,可无法去找借口推辞,谁让他人就在九战区司令部,无奈之下只得跟着薛岳屁颠屁颠地去到了南岳衡山。 孙玉民不想去南岳参加会议,一方面是因为不想靠老蒋太近,他始终都抱着要把众位兄弟带去新四军或八路军那边的想法,可不想因为自己而去影响到兄弟们什么;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无法去面对陈布雷,虽然没有人对他提起过陆曼的事情,可是让他去欺骗一个年过半百,全心对自己好的人,孙玉民是真的有些做不到。 会议并没有开多久,结局也是盖棺论定,孙玉民正在庆幸老蒋没有要面见自己,正打算开溜时,却被陈布雷堵了个正着。 “玉民,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哦。” 孙玉民几乎不敢正眼去瞧陈布雷,对于面前这个长者,他既有着愧疚,也有着同情。 跟着陈布雷去到一间小会客室里,待从给二人送上了茶水,就把门带上了。 陈布雷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公文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个用布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上,说道:“收到了小曼的信,知道她已经生下小外孙,我很是高兴……” 听到这句话,孙玉民耳朵里嗡地一声,整个脑袋都变成了空白,至于陈布雷后面说的什么,全都没听进去。 自己和陆曼分开已经不是一时半会了,可是心里始终忘不了这个女人,或许是一起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又或许是自己曾刻骨铭心地爱过她,总之不论是之前的陈芸,还是现在的陈莱,都无法取代她的位置。 他一直以为,陆曼在新四军那边挺好的,可是没想到她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已经生下孩子。 说实话,孙玉民的心中是满满的嫉妒和醋意。陈布雷的这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好傻好笨。 陆曼之所以如此坚决地要离开自己,是因为那次意外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一个更加意外的结果,那就是怀上了阮云西的孩子。就算有了一个这样的意外,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跟随自己回到安徽,选择了一次次给自己机会,如果当时就决定跟随她去到新四军,而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借口,当上霍山独立支队的司令和后来的十二军军长,那她因该会宁愿失去腹中的胎儿,和自己在一起。 现在呢,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再也不可能回头了,陆曼是真的不可能再回来了,孙玉民心若死灰,其实当初看到塞在初九棉袄里的那封信时,他就知道这已经是注定不可改变的事实,可现在在陈布雷面前,他还是有太多的失落和挫败感。 “玉民,你怎么啦?”陈布雷疑惑的问道,他见孙玉民拿着布包既不拆,也不看,只是两眼发直,发着呆,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我没事。”被他这样一叫,孙玉民从发愣中清醒,忙回答道,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布包,可是看到的这些东西,却再一次让他呆怔了。 布包里包着一个黄金锁和一对黄金手环,这是一套给出生的小孩的护身符,特别是那把黄金锁,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东西,是普通人家根本就用不起的长命锁。 “小外孙出世,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就准备了这点小东西,本来还有一套银质的碗筷,可来得匆忙,没顾得上带。”陈布雷以为是这两样东西让孙玉民感到了意外,他才会发呆,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婿,其实已经算不上他的乘龙快婿了。 面对着陈布雷的这份慈爱,孙玉民竟然一时无法回应,他能怎么说?难道把实情全都抖露出来,告诉他,你女儿已经和我早就分开了;告诉他,你女儿生下的那个孩子不是我的;告诉他,你女儿早已经是共cd的一名高级干部! 这三点,不论哪一点,都会让他受不了,更别说三点一起说出来。 孙玉民不忍心伤害到面前这个慈爱有加的老人,只得狠着心,硬着头皮说道:“''谢谢!” 说了这句谢谢,这把长命锁和这对手环自然得收下,至于怎么交给她,只得托付刘文智了,他不是正往着这边赶吗? “傻孩子,外公给外孙的东西,哪里用得着谢谢。”陈布雷并没有怀疑到什么,目光中全是怜爱,他这是把所有对陆曼的爱,嫁接到孙玉民的身上。 这句话孙玉民没有回应,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转向了别处,他不愿让陈布雷看到自己眼中的慌乱,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失落。 第三百七十六章 制衡 孙玉民巴不得从这个小小的会客室里逃出去,他无法去面对陈布雷的关怀,更无法原谅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傻,以至于最终错失了陆曼这个好姑娘。若是当初铁定心,不管不顾地和她一起走,那后面的这些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他很想知道结果,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陆曼也必当成为他永远的遗憾,就像左脸上的刀疤一样,这个遗憾会是他心里不可磨灭的伤痕。 “玉民,把东西收拾好,我还有话要问你呢。”陈布雷没有发现孙玉民的这些细微表情,他有的只是对女婿的关怀,和对女儿的想念。 “您说。”孙玉民的语气很恭敬,这是他从第一次和陈布雷打交道开始,就保持的一个习惯。 “怜儿她母子好吗?”陈布雷问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政府高官,完会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要员的状态,就是一个想念儿女的孤独老人殷切期盼的样子。 “小曼在安徽,和您一样,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到了江西后,我就没回过霍山。”孙玉民不想用一个个谎言来搪塞面前的这个慈祥的长辈,索性就用战事,用命令,用军人的天职来堵塞他继续问下去。 “是啊,身为党国的人,哪能只守着妻子孩子热炕头呢!”陈布雷起初听到孙玉民的话时,呆了一下,随即又明白过来,似是在自言自语,实则是变相地夸奖了孙玉民一句。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门口传来了高跟皮鞋的声音,才把屋子里这短暂的沉寂所打破。 “咚咚咚。” 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进来。” 陈布雷回应了一句。 孙玉民刚好想找借口离开,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他连忙起身,刚想和陈布雷告辞,却被示意重新坐下。 “……” 孙玉民无语,只得又坐了下来,眼睛跟着往门口望去。 进来的是那个跟随陈布雷不短时间的女秘书,她先和孙玉民打了个招呼,然后没有避讳什么,直接就说道:“主任,委员长要见您和姑爷。”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孙玉民虽然极度不愿意去,可是现在却宁愿面对这个独裁者,也不愿意再继续和陈布雷待在一起,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这个对自己算是恩重如山的民国文胆。 “我知道了,你回复一下来通知的人,说我们马上就过去。” 陈布雷把秘书打发了出去,自己却没有起身的迹象,这让屁股再次离坐的孙玉民有些尴尬。 “玉民,先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委员长那咱们稍稍迟一会,没什么大碍的。”陈布雷一句话就化解了孙玉民的尴尬,他还是不知道面前已经不算是女婿的这个人,一直不敢放下心事和愧疚来面对他。 “哦,您有话请讲。” 孙玉民重又坐了下来,一副虚心听教的样子。 “你怎么会和陈诚走得这么近?什么时候被他拉到土木系里去了?”陈布雷连着抛出了两个问题,见孙玉民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说不能和陈诚混在一起,只是想知道一下事情的原委。” “我到现在为止只见过陈司令长官一面,哪谈得上和他走得近。至于说土木系,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和打算,只是因为罗总司令一直把我视为自己人,最后陈司令长官又百般奖赏和拉拢,才会给人这种错觉。您放心,我没有这个兴趣和什么人什么系什么派的人搅在一起,我一心想的只是打日本鬼子。” 听了孙玉民的话,陈布雷不住地点头,末了他还说了一句:“其实和罗卓英他们走得近,未必是坏事,但也未必都是好事,这个度你一定要把握住。”他担心孙玉民没完全听明白,又说道:“为君者,向来讲究权衡之术,本来何应钦、陈诚还有一些无派系的将领之间,三足鼎立,可是你的突然加入,使得土木系实力大增,把这个均势一下子就打破了,以总裁的性格,唉……” 陈布雷没有直接说明,而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孙玉民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也能理解他对自己为人处事的担心,这些更让他对面前这个长者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您放心,除去打鬼子外,所有的勾心斗角的事情,我一概不参与。” “我何尝不想看到你能洁身自好,可是一旦身入辕门,有些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了。” 身不由己这个词对于孙玉民来说,真的是最贴切的形容,从淞沪战场开始,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火线升职,不管是扼守城池还是主动出击,许许多多的事情其实都是他不愿为而为之,这不正是身不由己吗!他也知道,陈布雷担心自己一旦和陈诚绞到一起了,以后想脱身就难了。可面前的这个长者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是抱着要带着从兄弟走向光明的念头,至于这些担忧,可以完全忽略掉吧。 “玉民受教了。”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去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对陈布雷去阐明自己的想法,这个深埋心底的秘密,除非到真正去到那边,否则肯定是不会对任何人讲的,哪怕是自己最为信赖的刘文智。 “玉民,其实我对你还是挺放心的,除了有些时候会意气用事外,其他的我还是很满意,这几年所立下的战功,不仅我记在心里,委员长同样也没忘记。”陈布雷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游离,看向了门口,似乎那边站着老蒋一样,他接着说道:“还有个事情,你得注意,上次把军火卖给共cd新四军的事,若不是委员长姑念你是被蒙蔽,也着实缺钱,再加上''新立大功,否则你认为会这么轻易过关吗?” “还有,戴笠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落井下石,这也是个万幸,所以能不得罪他,就尽量不要得罪他。据我所知,你身边亲近的人中间,有着他暗伏的特务,具体是谁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千万要多加小心和防范。” 陈布雷一气说了很多,从这些言语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孙玉民既器重也关心,更多的是在提醒和教导。 戴笠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特务,这说的不就是陈莱吗?如果说戴笠想从这妮子嘴里知道自己的什么事,抓到自己的什么把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当陈布雷说到戴笠暗派到自己身边的,和自己亲近的人的时候,孙玉民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情,还好陈布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否则他追根问底起来,还真不好回答。 陈布雷见到孙玉民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后,他欣慰地笑了一下,起身说道:“咱们走吧,不要让总裁等太久。”可当孙玉民起身跟着他往前走时,他又忽然转过身来,叮嘱道:“等下总裁肯定会问你对战局的看法,你可得心中有个谱,一定得把好这个度,千万不要过于逞强,像这次独抗两个日军主力师团的事,可不能再干。” “知道了!”陈布雷的关心,让孙玉民的心里暖洋洋的,这一瞬间让他产生了自己还是陈布雷女婿的错觉。 一间不大,但却布置的古风古韵、清雅脱俗的书房里,老蒋身着一袭灰色长衫,躺在摇椅上,手上拿着一本书,边上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揭开盖的清茶。 和陈布雷并肩走进来时,孙玉民没有被这满眼的古风所吸引,倒是被满屋的茶的清香所迷醉,他不是个好茶的人,但却是懂得,老蒋手边那一碗揭开盖的茶水中,浸泡的绝不是一般之物。 “总裁,玉民来了。” 陈布雷温和地叫了一声老蒋。 这一声轻声地呼唤,让正在看书的老蒋,把视线移向了他们。 “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军长孙玉民,向委员长报告。” 孙玉民不仅站得笔直,军礼也敬得非常标准,只是声音并不怎么响亮,他现在可不是一个基层军官,而是身握重兵的战将,大声报告已经不配匹他的身份。 “是彦及和玉民啊,你们俩过来坐。”老蒋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招呼着他们坐到他的跟前。 “玉民,你刚才叫我委员长,这么说来,你没有进过黄埔对吗?” “是的,委员长,玉民愚钝,没有机会进黄埔深造。” “你这话就不对了,若你这个常胜将军都愚钝了,那我国军中还能有几个聪明的。”老蒋满脸都带着笑容,眼神里全是对孙玉民的欣赏,开玩笑似的说完上一句话后,他接着又转头对陈布雷说道:“找个契机,给玉民个弄个好听一点的名份,黄埔前五期恐怕都不妥当,第六期也不行,就第七期吧,第七期的增补生,就这样订了,这事彦及你亲自去办。” 老蒋的这些话,孙玉民倒没什么感觉,但是在陈布雷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毫无防备的落到他这。 给孙玉民一个黄浦的“名份”,明着看是天大的恩赐,天子门生的荣光顶在头上,人前都会精神几分。可实际上真是如此吗?绝对不是,陈布雷跟随了老蒋这么多年,岂会不知道这内里的门道。 或许是老蒋真有着想收纳为自己门下的这个想法,但这个黄浦增补生的名头,对于孙玉民来说,却是个天大的雷。 整个国军内部,再往大一点说,整个政府内部,谁不知道''谁不''清楚,孙玉民和他的十二军现在是土木系的一支劲旅,享受着和十八军一样的待遇,可是作为土木系主脑的陈诚和罗卓英等人,都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出来的,虽然说土木系并不乏黄浦出来的人,像李树正(黄浦七期)、牟廷芳(黄浦一期)、莫与硕(黄浦二期)、胡琏(黄浦四期)等等,但是土木系的骨干力量还是保定军校出来的人,若这次老蒋真要给孙玉民一个黄浦增补生的名头,这恐怕会让陈诚恼羞成怒,即使一时半会他不表现出什么来,但心中的芥蒂肯定会有,日后肯定不会有现今这般全力帮扶十二军和孙玉民。这就是制衡之术,这就是当权者信手拈来的小手段,可偏偏这样的小手段,起到的作用却是无法估量的,就像眼前一样,孙玉民是接受呢?还是推辞呢?事实上他不管怎么做都是错误的!不过还好,极少玩弄权术的孙玉民,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反倒是陈布雷在替他着急。 “好的,总裁。”陈布雷把老蒋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一如平常的沉稳和淡定,连回答老蒋的话也是波澜不惊。 孙玉民压根就没有想到,老蒋随口一说的话,其中会有那么多的道道,他也没有想到,陈布雷在这个提议被扔出来时,就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来帮助他。 “玉民啊,这次湘北之战,幸亏有你和佐民(王耀武)的力挽狂澜,才未导致长沙失陷,我本该重奖于你,可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给你一个虚头巴脑的黄浦生名头,你不会嫌弃我的这份心意吧?” 孙玉民除去报告的那一下外,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在倾听着蒋陈二人对话,虽然他们也并未讲上几句话,可在孙玉民的心里,这儿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啊。现下听到了老蒋的点名,他只能回应道:“这些都是委员长您调度有方,再加上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才有了这么一个不算坏的结果,这其中玉民只是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哪里谈的上功劳。” 陈布雷先前还在担心,孙玉民作为一个军人,不懂得圆滑,可从这句回话中,足以证明此时的他早已经不是两三年前那个,还会意气用事、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年轻人,隅居大别山脚的这段时间里,着实洗净了他身上的铅华。 “彦及,你听听,你听听,这还像我那个所向披靡的战神将军吗?”孙玉民的话显然很得老蒋的欢心,这一个马屁算是拍到正点子上去了。 “玉民说的没错,如果没有您主持大局,运筹帷幄,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取胜啊。”比起孙玉民这拿不出手的马屁功夫,陈布雷给老蒋戴高帽的手段,显然是更为得心应手。 “这次阿南惟几在长沙周边和宜昌周边都吃了不少的亏,我看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玉民你素来对局势的分析都很到位,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老蒋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题上,这也正是先前过来时,陈布雷提醒过他的。 孙玉民其实非常清楚阿南惟几的动作,在第二次长沙会战结束后,只短短的两个月时间,这个强硬的军国主义分子就急匆匆地再次发动了战事,而这次针对长沙的攻击战事,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第三次长沙会战。 第三百七十七章 必胜的信心 老蒋突然间把话题转到战事局势上,这让陈布雷暗松了一口气,他是非常的担心,孙玉民会在没有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应承一些什么,然后把本已经天平稍稍倾斜的均势给彻底拉翻打破,一旦造成无法收拾的局面,到那时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别看这小子现在是现今国军中最风光的那个,可一旦失势,恐怕是所有的人都会想上来踩上两脚。 “总裁,玉民虽然有过一些准确的判断,可这等军国大事,您还是别太过于相信他,听听就好,听听就好。” 陈布雷的这话并没有让孙玉民生气,因为他知道,这是这个“岳父大人”在自己铺后路呢。他若分析得准确,国军部队因此打了胜仗,自然是极好的,可若是分析得不对,又或者是即使是分析对了,但出现了不可预料的差池时,有没有这番话来堵老蒋的嘴,那可就是个天壤之别。 “彦及,你都这样讲了,玉民还敢出声吗?”老蒋怎么会听不出陈布雷话里的意思,他有些不悦了,眉头都稍稍皱了皱。 这句话说得陈布雷很不好意思,神情有些尴尬,倒是孙玉民赶紧出声替他解围:“委员长,玉民鲁钝,愿意谈谈自己对当前战事发展的看法,说的不好的地方,说的不对的地方,要请委员长您多多宽容包涵。” “彦及,听到玉民的话没有,和他一比,我倒发现你有些畏首畏尾。” 孙玉民的话又算是老蒋爱听的,他微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还故意“奚落”了陈布雷一句。 孙玉民并不知道,这是这主仆二人平常也常有的事情,并不代着说老蒋真正的生了陈布雷的气了。 孙玉民其实还没太想好,如何把当前的局势向老蒋阐述清楚,他虽然非常清楚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即将来临的这一战的重要性,可还是不知道从哪个方面去讲。 历史上,全面抗战爆发后,湖南就成了全国抗战粮食、兵源及工业资源的重要供给基地,特别是稻米,几乎成了支撑全国抗战的最重要的产地。 当时国民政府已经迁都到大西南重庆,虽然1938年11月的“文夕”大火,将长沙城烧成了粤汉铁路上的一座孤城,但因为和武汉相隔不远,又因为它是西南诸省最后的门户,一时间就成为中日双方反复争夺的战略要点。中日双方都在此集结了最精锐的部队,相互对峙着。 第二次长沙会战,阿南惟几被迫回师去救宜昌,把已经攻占的长沙城拱手相让,自身还损失不少,让这个强硬的军国分子极度恼怒,他一心想重新找回场子,发誓要将长沙攻占下来。 到了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同一天,日军第23集团军开始进攻此时还是英国殖民地的香港。 为策应英军在香港作战,老蒋命令长沙附近的暂编第2军、第4军第74军南下,准备向广州的日军进攻。 阿南惟几很快就发现了这部中国军队南下,并上报给了他的老上司畑俊六,经过中国派遣军参谋本部的军棋推演后,遂决定先发制人,对长沙方向采取攻势,以牵制中国军队转移兵力,并准备在汨罗江两岸歼灭第九战区主力。 阿南惟几在收到准予开战的命令后认为,就算此战不能完全拖住即将南下攻击广州的中国军队,也将给予九战区其余的中国军队以严重威胁。 孙玉民当然不能够直接告诉老蒋,在1941年的10月,日本近卫内阁不堪战争重负垮台,东条英机出任了日本新首相,他初一上台就决定对美国、英国和荷兰开战;他更加不能直白地告诉老蒋,同年的12月8日,日本联合舰队在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的率领下,偷袭了美国夏威夷海军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战争因此爆发;同一天的时候,指挥部设在广州的日军第二十三军,也开始进攻英军占领下的香港。 孙玉民很清楚就在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日军二十三军进攻英军占据的香港的第二天,1941年12月9日,老蒋和重庆国民政府,才真真正正地宣布:全面对日开战。 说来也丢脸,孙玉民想想都觉得寒心,和鬼子打了这么久,牺牲了那么多的将士,政府居然都不敢正式向日本宣战,而非要等到美国向日本开战了,才敢真正喊出这几个字来,这样一个腐蚀的国民政府,怎么能够让他不气愤和怨恨:顶不住日军攻势了就掘开花园口大堤,让数百万计的百姓不得不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为了不让日军颗粒无收就火烧长沙,以至于民众死伤无数,两千年的古城毁于一旦;害怕担心新四军壮大居然炮制出皖南事变,使得亲者痛、仇者快!要知道这个腐朽透顶的重庆国民政府的所作所为,受伤害受损失的全是老百姓和抗日的友军。 心中虽然有很多的话和想法,但是孙玉民不会直白地对面前这个独裁者去说,他唯一能做,唯一想说的,就是要提醒提醒,阿南惟几会在十二月发动进攻,而对付十一军参与进攻的四个精锐师团的最好办法,就是实行“天炉”策略。 理清了可说的思路和方向后,孙玉民开口了:“委员长,玉民认为,不出两月,日军就会重新发动对长沙的攻击。” “你怎么会如此笃定?” 孙玉民在沉思的时候,老蒋和陈布雷只是死盯着看他,没有出声,可当孙玉民说出这句话后,他立刻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老蒋也清楚,阿南惟几肯定会不甘失败,长沙终究还会有一战,但他没想到会如此之快。第一次长沙会战到第二次长沙会战之间,可是相隔了一年有余,而这次会有如此之快吗?他有些不太相信,可看到孙玉民那信心满满的样子,又让他不得不信。 “因为阿南惟几其人。”孙玉民自然不会告诉老蒋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日军偷袭珍珠港,美国因此对日本宣战,他只能够把理由放到阿南惟几这个人身上去。“此人虽然较为年长,可却是个极为死硬的军国主义分子,初上任就两面受损,自然会让他在日军内部很没有面子,换作任何人都不会吞下这口气,更何况阿南惟几此人。而据我对日军的了解,从补充兵源到拟定作战方案,再准备物资到调集部队参战,日军最多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所以我才笃定12月中下旬,日军必定会发动攻势。”其实孙玉民清楚地知道第三次长沙会战的日期是12月24日,之所以说中下旬,只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个“妖怪”。 听了这番话,老蒋和陈布雷都不住地点头,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也大有可能,再加上这是出自孙玉民的口中,他们以前已经见识和亲历过,孙玉民对战情的分析和剖解是完全正确和到位的,这就更加增添了几分可信性。 “那你认为咱们该如何应对呢?”老蒋的这句话虽然语气上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是陈布雷和孙玉民都清楚,他这已经算得上是在请教了。 “委员长,玉民认为,既然阿南惟几不死心,咱们就打得他死心;既然阿南惟几嫌咱们打的他不疼,那咱们就打得他疼彻骨髓。” 孙玉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的强硬有点出乎陈布雷的意料,连老蒋都有些感到意外。 “听你这样说,对于此战是抱有必胜的决心喽?”老蒋巴不得听到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果敢和强硬,中央军军高级军官中间,敢这样无视日军的除了王耀武之外,还没有其他人,而且王耀武也不会像他这样,尚未开战就笃定自己一定会获得胜利。 “那是当然,若不能取胜,要玉民何用。” 若是换作旁人说这句话,别说老蒋,就连陈布雷都会觉得这是在说大话,可看看这几年国军所取得的胜利,有几场仗是这个狂妄的年轻人所没有参与的?前阵的长沙会战,这家伙以一军之力,独拒日军两大主力师团,这份气魄和胆量,国军中间几人能有? “好!玉民,若是真如你所说,十二军真能击败阿南惟几,我给你重建二十集团军。”孙玉民的胸有成竹,让老蒋很是高兴,他当场就许下了承诺。 “总裁,玉民年轻,他有信心固然是好,可是阿南惟几和他的十一军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所以您不要寄予太多期望,万一……” 孙玉民和老蒋的对话,听得陈布雷是心惊胆战,赶紧泼了盆冷水,算得上是阻止自己这个“傻女婿”,继续往自己身上压担子,可没想到,自己的话没说完,就被硬生生的打断,而且打断他话的不是老蒋,反倒是自己想帮着留条后路的“傻女婿”。 “没有万一,只要阿南惟几敢发动对长沙的攻击,不论是现在还是两个月之后,我都同样会击败他。如果我食言了,愿以军法处置。” 孙玉民的话让陈布雷不断地摇头,他来之前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就是担心他会不经考虑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原本以为提醒了他以后,他会记住,可没想到这家伙反而更加离谱了,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就像中了邪一样。 “好,玉民,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蒋某人也言出必行。” 看着这个独裁者因为自己的话而激动的满脸通红,孙玉民忽然有了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他之所以敢这样拍着胸脯说话,那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日军将要遭受自入侵中国以来,最大的败仗和损失。能打个胜仗固然是很好,可一想到前线的将士们浴血奋战,以生命守护疆土,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四大家族的大发国难财,换来的却是家人失去顶梁柱的痛苦,他就有些索然寡味,这几年他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南京城危在旦夕的时候,都还有人胆敢倒卖武器弹药,可见这些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 老蒋见孙玉民表完了自己的信心后,神情就黯淡下来,以为是陈布雷在底下做了什么小动作或者是使了什么眼色,便瞪了他一眼,这让陈布雷是满脸的尴尬,真的算是躺了枪,他可是什么都没做。 “玉民,能说说吗?假若阿南惟几发动了进攻,你会如何应对?”老蒋瞪完了陈布雷,马上又换了张笑脸,问询了孙玉民一句。 “当然没问题。”孙玉民回应了一个笑容,即使是心中有太多的不痛快,他还是保持了应有的态度。 “委员长,玉民认为开战前,首先得确保九战区的后方无虞。湘北战局一开,赣西南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咱们的背部,若是激战正酣的时候,让江西的日军过来冲击咱们的背后,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孙玉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用的明显比先前那些话重。 “所以,务必得保证''赣西南的万无一失。您可以命令赣中、高安方面的十九集团军守军,严密监视南昌之敌,若发现他们想沿湘赣公路进犯时,一定要利用现有的阵地拒止敌人。若实在是抵挡不住,可保持袋形态势,向上高附近进行逐次抵抗,以便消耗和迟滞敌军。尔后依托该地区,控制部队之参加,重点保持于上高东南,反攻敌军而歼灭之。如若南昌方向一开战,赣北的挺进部队,立即向德安-南昌线,德安-安义线不断攻袭破坏。修水方面的守军,则要防范武宁方面之日军,若敌寇经修水、铜鼓进犯时,也需要利用现有阵地拒止敌人,同样的,若抵挡不住,可以像南昌上高方向一样,保持袋形态势,向铜鼓附近进行逐次抵抗,以消耗和迟滞敌军,然后依托该地区,控制部队之参加,重点保持于铜鼓东南,反攻敌军而歼灭之。” 虽然现场没有地图,但是孙玉民信手拈来的这份能力,让老蒋和陈布雷是有惊又叹。特别是陈布雷,几乎是要听傻了,老蒋连着对他说了两句:“快去取地图来。”他都没有听见,最后还是孙玉民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襟,才让他缓过神来。 地图很快取来,就在茶几上摊了过来,孙玉民用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了一会儿,把刚才所说的重又复述了一遍,末了还说道:“江西的日军现在虽然是有三个半旅团,但实际上都不算太厉害,战斗力最强的大贺茂第三十四师团,已经在上高一役中元气大伤,对付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第三百七十八章 李玉堂的第十军 其实以罗卓英第十九集团军的实力,孙玉民完全不必多此一举,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来提醒老蒋严加防范。他之所以把这些摊到台面上讲,是因为他知道,深受自己尊崇的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即将出任中国远征军的第一任司令长官,虽然这是1942年初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在1941年底的时候,风声就会传出,继任者汤恩伯虽然也是国军名将,但孙玉民对他却是极度的不放心。 “你继续往下说。”此时的老蒋还没有应罗斯福之请,就任中印缅战区最高统帅,也就没有将罗卓英调走的想法,自然不明白孙玉民用来开头的的这一段话,是别有用意的。 “日军第十一军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无疑是第三、六、四十师团,十三师团也算不错,但是被陈司令长官给拖在了宜昌,动弹不得,所以我猜想,阿南惟几动用的还会是这三个师团。” “虽然看起来日军只有三个师团的兵力,而我方却有着三十余个师,三十多万人,兵力远远在其之上,可是咱们不能丝毫小觑日军。” 孙玉民的这句话其实是句废话,对于十一军的具体兵力,老蒋早已了然于心,这还是戴笠手下的军统特务的功劳,用的非常规的手段秘密窃取了日军的这一绝密军事情报。 此时的十一军四大主力师团,除去镇守宜昌的十三师团外,还有着丰岛房太郎的第三师团:下辖第29旅团石川忠夫,步兵第18联队,野炮兵第3联队,第68联队,独立山炮兵第52大队,骑兵第3联队,步兵第34联队,工兵第3联队,辎重兵第3联队,步兵第6联队;神田正种的第6师团:步兵第13、第23、第45联队,野炮兵第6联队,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工兵第6联队,辎重兵第6联队;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步兵第234、235、236联队,第40骑兵大队,山炮兵第40联队,独立山炮兵第51大队,工兵第40联队,辎重兵第40联队。 而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除去上述三个师团外,孙玉民还记得,日军的兵力还包括独立混成第9旅团池上贤吉:独立步兵第38、第40大队及炮兵1个中队,独立步兵第65大队,独立步兵第95大队,步兵第218联队,军直属工兵队、输送队及野战重炮兵第15联队。另外还有着秋山丰次的第1飞行团协助参战,含:飞行第44直协、侦察战队,独立飞行第18、第83侦察中队,战斗飞行第54战队,独立飞行第87轰炸中队。 这就是孙玉民在湘北即将要面对的日军所有兵力,十二万余凶残到极致的敌寇,对于他和中国军队来说,唯一的利好是长沙西接洞庭湖,东有九岭山、罗霄山等山脉,地形复杂,从岳阳到长沙是水网地带,不利于日军大规模机械化部队行动,而十二军的炮兵和坦克能发挥着意想不到的作用,且九战区在岳麓山上布置了重型榴弹炮阵地,有着近四十门125mm口径榴弹炮,将会在战场上发挥到巨大的作用。 “那是必然,九战区云集着我三十余万国军精英,岂能容倭寇肆意妄为。”老蒋也被孙玉民感染得信心十足,也不怪他会有这样的信心,先不说孙玉民的十二军,九战区可是还有着国军不少的精锐:罗卓英的第十九集团,杨森的第二十七集团军,王陵基的第三十集团军。 “委员长,日军虽然凶残,但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骄横自满,从台儿庄开始,到现今的湘北大战,哪一次他们吃败仗不是因为太目中无人,自负战无不胜、天下无敌?”孙玉民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咱们应当实行‘后退决战,争取外翼’的战术。” 孙玉民的这个战术并不是他所想出来的,而是薛岳在总结了前两次长沙会战的经验教训后,所提出来的名为“天炉战术”的一个极具想像力和可行性的战术。 “你说具体一点,何谓‘后退决战,争取外翼’?”老蒋本来对于行军打仗就不是很内行,抗战前期的时候喜欢亲自指挥,可不管是淞沪还是南京,哪一次都是落个惨败而归,后来徐州会战时,听从陈布雷的劝告,放权给李宗仁,结果打出了一个台儿庄大捷,这也让他痛定思痛,自那以后,他就很少在战役的紧张关头掺合进去,而是放权给战区司令官去指挥,结果国军反而还取得了一些胜利,虽然都不是些什么大胜,可相比起前几年,那真是好的太多。正因为有着这些因素,所以此刻的老蒋虚心的像个学生,在向“老师”孙玉民请教着。 “委员长,据玉民的研究和统计,发现日军进攻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每次战事的最开始,就寻求国军主力,与之决战。而咱们也每每都会如其所愿,以精锐部队去阻其锋芒,虽然也有过像台儿庄和万家岭这样的大捷,我们虽然获胜,但实际上只是惨胜,哪一次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孙玉民的这个说法还是照顾了老蒋的面子,他其实想说的是,不管是台儿庄还是万家岭,尽管获得了胜利,可实际上死伤比日寇还要惨重。他孙玉民不要这种胜利,如果他的部队每次都要像兰封血战一样才能取胜,那么他宁可不要这种胜利。 虽然孙玉民的话已经说得很委婉,可老蒋的脸还是阴沉了一些。 “委员长,我不是说不该和日军进行主力对决,这是每场大仗所必须经历的。”孙玉民继续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典故您应当记得,田忌赛马的典故您也知道,既然古人给我们留下来了那么多的宝贵的经验和战术,那我们为什么不用呢?” 一般的将领都不太可能用典故来去说服人,为将者嘛,首读的是当然是兵法,正所谓兵法有云:虚虚实实,或者是孙子曰:兵者,诡道也。而我们的主人公却独开先河的,用着历史典故去和最高当权者去对话。 “一鼓作气?田忌赛马?”老蒋有些疑惑,他完全不明白孙玉民说的和即将到来的大战有什么关系。 “对,委员长。日军不是想寻找咱们的主力同他们决战吗?咱们偏不如他所愿。你想打我就拖,你停下来我就骚扰,反正怎么让他们烦''闷和厌恶就怎么来。从湘北敌我对峙的新墙河,到长沙有着上百公里的纵深,完全够我们把他们拖疲拖累。” “你能说明白点吗?我和委员长都感觉有点云里雾里。”陈布雷有些明白这小子说的是什么了,但从老蒋的面目上看,他似乎还是理解不了,于是借口自己也没弄清楚,开口问道。 “很简单,若日军发起了进攻,咱们可以用采取节节抵抗、逐次后退、诱敌深入的策略,在达成作战目的后,向斜侧后方的山地撤退,并绕到外线,进而从更大层面对日军形成反包围,最后以尾击、侧击、夹击之势围歼日军。” 孙玉民算是“盗用”了薛岳的“天炉战术”,他没有照本全抄,至少是先考虑了身后和周边的情况,结合了自身和现实再用自己的语言叙述出来。他在叙述的时候,同样在地图比比划划、指指点点,这让老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作战方针和意图。如果换作几年前,一个如此年轻的军官对老蒋说这些话,换回来的只会是喝斥,可现今的孙玉民不同,他头顶可是有着“战神”“常胜将军”的这些光环。 “我怎么感觉和共cd的游击战术有点像?”老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形似而神不似。”孙玉民当然不会在老蒋面前承认,这个战术是他结合了太祖的游击战法和“天炉”战术的产物,其实更多的是符合太祖的“''游击战”的精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我们边打边退的目的,是消耗日军的弹药和粮食,把战线拉长是让日军的后勤补给出问题,不马上和日军正面交锋是避其锋锐,不停骚扰是让日军变成一支疲乏之师,最后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精锐尽出,不愁不大获全胜。” 孙玉民的这番解释不谓不详尽,也不谓不合情合理,本来老蒋已经有了一些不悦和疑惑,被这一通话说的猜疑全无,不过他又重新提了个问题:“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可什么时候才是真正决战的时刻?充当最后一道防线的地方,你又打算放在哪里呢?” 老蒋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一眼就看出了关键之处。 孙玉民提出的这个战术好是好,可有个最大的缺憾,那就是最后的那个面或者说那个点,一定要坚韧,也就是说防守长沙城的,一定要一支有着韧劲的部队,一支不需要有多厉害,但必须要是打不烂击不破的铜墙铁壁的部队。 “委员长,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和您说的。”为了这次能好好打鬼子,孙玉民决定放下心中的那份自傲,去拍拍老蒋的马屁。“委员长您眼光太过于犀利了,一眼就看出了此战的关键!正如您所说,此役的胜负,就是在于咱们有没有一支部队,能够死守住长沙城。只要长沙这个底稳了,所有的边才能合过来,只要边一合拢,就算他阿南惟几请来他们的天照大神,也休想从您的手掌心逃脱!” 从孙玉民话里的意思可以听出来,他有意把这些战术布置当作是老蒋所想,这让陈布雷不由得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给放了下来。先前以为这家伙是吃错了药,才会在总裁面前立下此等军令状,可现在听完了他的话,才发现这个鬼精鬼精的家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总裁给“绑”到了他的那条船上。总裁自己都在这条船上,怎么可能让这条船打翻,所以虽然孙玉民是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可是实际比任何时候都要安稳。陈布雷白白担心了好一会儿,可他还是蛮高兴,只是在心里偷偷地学着老蒋的口吻骂了一句:小赤佬! 老蒋同样觉得很舒坦,且不论这场仗的结果是否真如孙玉民所说会大获全胜,也不管孙玉民是否真的能够重创阿南惟几的第十一军,光他有着这样一份心思,就已经值得他举双手赞成了。如若真的取得了空前的大胜,看以后党部内的那些老家伙们,谁敢再多嘴说他蒋某人不懂军事,胡乱指挥。 “玉民,你心目中有合适的选择吗?还是说,你打算用自己的部队去防守长沙城?”老蒋问这两个问题时,脸上是带着些许笑意的,这说明了他其实已经认同了孙玉民的战术。 “委员长……” “玉民,委员长这个称呼太过于生疏,以后就像寿山(胡宗南)、良桢(俞济时)、佐民(王耀武)他们一样叫我校长吧!” 孙玉民闻言呆了一呆,心中是有着万余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他可没想着当什么天子门生。本来他只想着拍拍马屁,方便打好这场仗,可哪曾料到老蒋居然会来这一出。他是真的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却又不能明言拒绝,想的全是若是这个“天子门生”的名头传出去,以后如何带着众位兄弟去到太祖那边。 陈布雷是喜笑颜开,见到孙玉民呆住了,忙轻推了他一下,笑着说道:“这个惊喜把你惊呆了吧?还不赶快谢谢总裁!” 孙玉民极度的不情愿,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谢谢委员长!” “还叫委员长,你该改口了。”老蒋也以为孙玉民的呆怔是惊喜所致,不仅没有责怪于他,反而是一脸笑容。 “是,校……长。”孙玉民非常不习惯叫这两个字,可终究还是叫了出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厌恶和慌张,他赶紧把话题岔开:“我部下的十二军善攻不善守,而且好刀怎么能放家里摆着呢,自然要用到最关键的时刻。至于守城的部队,那就要校长您来亲自挑选了,玉民斗胆向您推荐一支,李玉堂将军的第十军,有他和他的部队在,可确保长沙无虞!” “李玉堂?第十军?”老蒋和陈布雷同时惊呼:“不行,绝对不行!” 李玉堂,字瑶阶,山东省广饶县人,1899年3月16日(清光绪二十五年二月初五)出生于山东省广饶县大王桥河西的一户地主家庭。1924年,李玉堂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后,分配到国民革命军陆军一师二团任见习官,因作战英勇,后连续升任排长、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抗日战争爆发后,李玉堂被任命为国民党陆军第八军军长,驻守江西。 第三百七十九章 方先觉 1939年,李玉堂率部在武宁附近的棺材山阻击日军,死守阵地,全军立战功,被军政部授以“泰山军”称号,此后不久,第八军全部改编为第十军,李玉堂仍任军长,奉命驻守长沙。 老蒋和陈布雷之所以会出声反对,是因为就是前番作战中,李玉堂和他的第十军把长沙城东北阵地几乎是拱手相让给日军,他也因此背了一个留职查看的处分,现今正是在处罚期间内。 如此关键的位置,孙玉民此时说出来让他去驻守,这不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吗?难怪老蒋和陈布雷都急忙反对。 孙玉民当然知道这个事情,他之所以会向老蒋举荐第十军驻守长沙,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军长李玉堂,虽然知道李军长会在第三次长沙保卫战中立下大功勋,不仅一雪前耻,还升任了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了,可让孙玉民坚持举荐第十军最大因素,是第十军预备第十师师长方先觉。 方先觉,字子珊,1905年11月22日出生于江苏省徐州府萧县栏杆区方家寨的一户乡绅世家。 第二次长沙会战中,当时身为第十军预10师师长的方先觉,奉命率部开赴长沙东以北的金井布防,以阻击进犯之日军。9月25日凌晨,刚刚在前一天深夜抵达战场的预10师遭到日军第3师团一部的猛烈进攻。方先觉指挥所部顽强阻击,但在日军优势火力的猛烈轰炸下损失惨重,战至26日,预10师伤亡近半,第30团阵地被日军突破。与此同时,第10军所属其余两师阵地也先后被日军突破,军长李玉堂被迫下令所属各部撤往榔梨市集结。第二次长沙会战结束后,军委会追究金井失守的责任,李玉堂被留职查看,方先觉受记过处分。 这就是老蒋和陈布雷为什么会强烈反对让第十军驻守长沙的原因,试想一下,连长沙城东北一隅都守不好,谁还敢将整个城池交付于他。 老蒋他们有这个想法是人之常情,可是孙玉民不同,他知道历史上第十军可是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打了个翻身的漂亮仗,而且李玉堂的第十军向来就擅守,特别是方先觉的预十师,简直就是打不烂、击不破的铁罐罐,由他们去守长沙城,看起来是有点不靠谱,但实则却是最佳选择。 历史上,方先觉所在的第10军坚守长沙不退,是促成第三次长沙会战大捷的重要因素。战后,虽背负处分但仍指挥第10军的李玉堂,升任第27集团军副总司令,在长沙守城战中出力最多的预十师师长方先觉,于战后的1942年3月28日被提拔为第10军军长。 孙玉民总不能拿尚未发生的事情,当作理由来说老蒋,他突然间心一横,对老蒋说道:“校长,此番守城之责非第十军莫属,第十军上下皆以前战为耻,此番作战必定会齐心协力,共雪前耻。玉民在此也敢以身作保,如果李军长此番再有弃城弃阵地之举,或者是此战因第十军而导致失利,那么玉民和十二军上下甘愿同第十军一起共领军法。” “你为何一定要第十军守城,而且还宁愿为李玉堂担负这么多的责任?是他有求于你,还是你有什么亏欠于他?”老蒋多疑的性格又暴露了出来。 孙玉民就知道他会这样发问,心中也早有准备,他说道:“我和李军长素不相识,但早已耳闻,对他可谓是满心的敬佩,他麾下的“泰山军”何尝不是日寇难以逾越的天堑。虽然前番金井失守有不可推卸之责,但好在并未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我相信校长您也不愿意看到一支英雄部队,一个英勇善战的将军就此一蹶不振。” “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就像你先前所讲,此番大战,长沙城守住与否,关系到整场战事的成败,我可不愿意把这样大的重任交付于一支有逃跑先例的部队。”老蒋耐着性子说了这一番话,这已经算是给足孙玉民的面子了,换作旁人,早已经结束这个话题了,哪里会讲那么多。 “玉民,总裁说的很对,这等重任不能交付给一支有弃阵而逃前科的部队。七十四军不是在衡阳休整吗?让佐民主守,你主攻,两大王牌通力合作,何愁不胜!”陈布雷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力主让第十军主守长沙,可却清楚孙玉民这样想,必定有着自己的理由。但是,纵然有着非用不可的理由,也不能一昧地逼迫老蒋去改变自己的看法和决定,女婿不懂这个道理,自己总不能不去提醒于他。 “校长,玉民斗胆请求您,给第十军一次证明的机会,倘若这次没有让您满意,玉民首当其责。” 陈布雷原以为自己的话会打消他的这个念头,可没料到这家伙居然像没听明白一般,又开口帮着李玉堂说话,而且再一次向老蒋表示愿意担保。 老蒋冷眼看了孙玉民一下,见他始终保持着强硬,不肯松口,无可奈何下只得应承了这个提议,说道:“好!我就听从你的意见,给第十军和李玉堂一个机会。你也要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军中无戏言。如果第十军烂泥扶不上墙,你和十二军上下将首当其责。” “玉民绝不反悔。” 孙玉民听到了老蒋的话后,喜上眉梢,他为何一定要坚持第十军守长沙,除去方先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李玉堂。 先不论历史上,他真的就在长沙城中,以一军三师之兵力,死守住长沙城,以几乎全军官兵损失殆尽的牺牲,换取了战役的大捷;还因为着李玉堂将军在就任国md海南防卫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兼东路军总指挥期间,被我党党员陈石清和陈伯兰的策反下,决定率所部起义,虽然因为交通中断的原因未能达成,但实际上他已经决心投奔我党。1983年7月20日,山东省人民政府经过国*务*院批准,追认李玉堂为革命烈士。其理由如下:“1949年,李玉堂任海南防卫副总司令期间,我党通过关系策反李玉堂,李接受我党的条件举行起义。因交通中断,李玉堂未及时接到我党关于起义的指示,即随国md军队撤往台湾。”孙玉民记得这件事情,也有心帮助一把,虽然他知道就算自己不竭力举荐,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也终究会把他和他的第十军推向长沙城中,可孙玉民还是想自己能尽力的情况下,帮助他一把。 孙玉民作为衡阳人,他可对于长衡会战中(也称第四次长沙会战)孤军守城三十九天的第十军和其军长方先觉记忆深刻。先不说即将到来的这次会战,会使还是预十师师长的方先觉大出风头、擢升军长,光他在后来的常德会战中还有衡阳保卫战中的那股韧劲,就值得自己替他说话。 举荐完了守城部队之后,孙玉民又就着地图,讲了一些如何布置九战区部队去节节阻击日寇,最终双方会形成一个什局面,然后十二军什么时候该出击,会取得什么结果。当然,这些战术和布置虽然都是他所想出来的,但是他非常的注意,把很多的布置用话引诱老蒋说出来,这样一来的话,整场战事的战术构想和布置都成了老蒋的意思和想法。他的这番“苦心”,老蒋和陈布雷哪有不知之理,只不过三个人都在“装傻”,这种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事情,他老蒋做的又不少。 孙玉民离开以后,老蒋对着地图苦苦思考着,结合着这家伙的点子,突然间他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孙玉民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七十四军,更不用说让七十四军参与到这次任务中,不光是七十四军,还有第四军亦是如此,要知道这可是国军精锐,任谁来指挥这一场战事,都不可能忽略他们的存在。可偏偏孙玉民就会疏忽掉他们,或者是这其中有着其他的原因。 想到了这一点,老蒋立刻就让人去重新请陈布雷和孙玉民,可得到的回报是,孙玉民已经返回长沙,此刻已经在路上。 好在戴笠给了他和陈布雷一个很“完美”的解释:孙玉民和王耀武不和。 两人曾经在薛岳那作为座上宾时,王耀武挤兑过孙玉民,而孙玉民也不给王耀武半分面子的事情被戴笠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这才让老蒋“恍然大悟”。 其实这是孙玉民的疏漏,他是知道第四军和七十四军都会在两个月后被派南下攻击广州,援助被日军第二十三军攻击的香港英军,所以在说那些布置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这两支部队给排除在外。可是他却疏忽了,此时还是十月,离着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和日军第二十三军进攻香港,还有着一段时间,七十四军现今就在这次南岳会场的附近休整,作为中央军的头号王牌,怎么可以被他忽略掉呢。 也幸亏得当初在湘潭和长沙的时候,王耀武和自己之间的小矛盾,才让这个疏忽被圆了过去。 两个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互相之间不服气是正常,可若闹成谁也不理会谁就不行了,老蒋立时就头疼起来,怎么样去安抚这两个倔犟的家伙?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握手言和?反倒变成了当前他首要处理的事情了。 ………… 这大半个月里,孙玉民先是被薛岳拉着去到九战区司令部,然后又去到南岳参加老蒋亲自主持召开的军事会议,回到部队时刘文智和谷红英已经来了近半个月。 他们夫妇二人得知孙玉民回来的消息时,早早地等候在了营门口,当看到他下车的那一刻时,都激动的不行,特别是谷红英,她更是热泪盈眶。 孙玉民同样的很是高兴,他其实也知道了刚楞子已经接到了他们的消息,可无奈于被薛岳拉着无法脱身,而后去了南岳后更加没有办法回来团聚。 他正打算和刘文智夫妇二人好好叙叙时,林原平突然报告:“军座,第十军李军长携着手下三个师长前来拜会你,而且还携着重礼。” “李玉堂?他怎么来了?”孙玉民虽然问了出来,可是他知道,这是人家来感谢他的,不用说,肯定是自己在老蒋面前力保第十军的事情传到了人家的耳中,才会有自己刚回来,就来拜访的情况出现。 “大哥,你先去忙公务吧,我们有的时间说话。”刘文智看出来了孙玉民面有难色,也清楚他不愿冷落了自己夫妇二人。 “是啊,玉民,你去忙军务,晚上我亲自做上几个小菜,让你们弟兄几个好好喝上两盅。”谷红英也跟着劝慰。 有的时候,女人的话远比男人的管用,特别是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更为明显,谷红英的话一出,孙玉民立刻就兴奋起来,说道:“太好了,早就馋扁担石的那些山珍野味了,也好久没尝谷姐的手艺了,今晚多准备点,叫上铁、东平的们一起,咱们自家人是该好好聚聚了。” “没问题!”谷红英笑着回答。 孙玉民拍了一下刘文智的肩膀,说道:“今晚咱们弟兄,不醉无归。” 来到会客室里,邓东平正在陪同着一个挂着中将军衔的中年军人说话,下首还坐着三个着少将衔的军人。 这些人孙玉民都不认识,但是从林原平的口里早已经知道,他们是第十军的军长李玉堂、第三师师长周庆祥、一九零师师长朱岳和预备第十师师长方先觉。 从一进门开始,孙玉民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坐在末首的方先觉身上,他很好奇,后来能在衡阳以孤军坚守城池三十九天的这个人,倒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他是个衡阳人,对于和自己家乡有莫大关联的人,自然会格外留意一些。 进来以后,免不了又是一通官场上的客套话,孙玉民虽然不怎么喜欢这种场面,可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人家来了,理都不理睬吧,更何况他正想找机会和李玉堂好好聊聊呢,毕竟自己已经和他绑到了一条船上。 “孙将军,我今天带着他们仨人前来叨扰,是特意前来感谢你的。”分宾主坐下以后,李玉堂就开口了。 “有什么好感谢的,大家同是军中袍泽,理应相巨扶持。”孙玉民援摆着手。 “不,不,不,孙将军,这不一样!李某此番落难,不少往昔称兄道弟的人都落井下石,惟独素昧平生的孙将军你,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在委座面前力荐孙某人,且以自身作保,这让李某十分讶异,也让第十军上下都感激涕零!” 第三百八十章 逼宫(一) 李玉堂着实是来感谢孙玉民的,他不仅带来了不少重礼,而且是携着三个师长一同前来,其中就包括让他甚为好奇的方先觉。 “这只是玉民该做的,李将军不用放在心上,更何况第十军本来就是一只钢铁的部队,前番丢失阵地也并不全是你们的过错,说句不好听的话,换成七十四军上去也照丢不误。” 孙玉民这话并不是针对王耀武而说,可在李玉堂几人的耳中却有着这样的味道,九战区高级将领的圈子并不算大,像孙王二人闹矛盾的事情,早已经被当作“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传遍了。 “唉,只可惜李某人微言轻,架不住别人把黑锅往第十军身上丢啊。”李玉堂他们几个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道理。第二次长沙会战中,当时军委会将第10军调归第9战区直辖,并拟令该军担负长沙防务。可是第9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为了在金井至粤汉铁路东西之线与日军展开决战,便先行命令第10军开赴高桥、金井、福临铺一线构筑防御工事。当时,李玉堂接到命令后,于9月23日率领抵达了既定阵地,并连夜修筑了防御工事,并将军部设在剑山将军坝。9月24日,第10军先后遭到日军第3师团主力、第6师团和第40师团各一部的猛烈进攻,经两昼夜激战,第10军的福临铺、金井阵地被先后突破,所属第3师损失惨重,第190师副师长赖传湘殉国,预十师更是损失过半,如若再不撤退,第十军恐将全军覆没,无奈之下,李玉堂被迫放弃阵地,率部撤往捞刀河以南的榔梨市收容整顿。随后将收容好的第10军部署在长沙外围的东山、浏阳河、捞刀河一线,利用地理优势阻击日军四昼夜,终于坚持到援军赶至将日军击退。按照第十军众人的想法,虽然丢失了金井阵地,可是他们并没有逃跑,反而又重新组织了防御,挡住了日寇的前进步伐,应当算是将功补过了。可没想到,战后,战区长官部追究金井丢失的责任,李玉堂遭到撤职处分并调战区长官部。当时,李玉堂被撤职的消息在第十军传开后,遭到了官兵们的强烈抗议,他们一致认为第十军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是有功的部队,就算不嘉奖,但也不应该把他们的军长撤职。还好,接到第十军军长委任状的钟彬,在了解到第十军的现状以及同情一期老同学的情况下,也借故推迟上任时间,这使得第十军这一段时间内,成了一支没有军长的队伍,薛岳又不得不让被调到战区长官部的李玉堂重新返回,主持第十军的工作。薛岳请他复出,李玉堂并不买这位战区司令长官的面子,仍旧不为所动。直到老蒋亲自给李玉堂打来电话,才使他重新担负起指挥第10军防守长沙的担子。当时老蒋在电话中问道:“你是第十军军长李玉堂吗?” 他回答道:“报告委座,卑职正是李玉堂!” 老蒋又问道:“你是黄埔一期学生吗?” 他又回答道:“报告校长,卑职是黄浦一期毕业生!” 老蒋接着说道:“十二军孙玉民以身家性命担保你和你的部队能够守住长沙城,你能行吗?” 他回答:“除非第十军全军覆没,卑职战死沙场,否则决不容日寇踏进长沙城半步!” 老蒋闻言后,沉吟了一下,最后说了一句:“那好,长沙就交给你了。”随后就把电话挂断。 老蒋简单的几句话,包含着处分的解除和校长的信任,既坚定了李玉堂的守城决心,也成就了李玉堂一生戎马生涯的最高峰,他当然不会忘记老蒋电话里所提到的“十二军孙玉民以身家性命担保”这句话,所以才会带着方先觉他们三个师长前来感谢。 这些事情,孙玉民自然是不会知道,可是他却清楚,李玉堂之所以会被薛岳撤职,是因为需要找个人来背会战失利的大黑锅,就像廖龄奇一样,实则是冤枉到家了。 “李将军,既然知道咱们自己人微言轻,那就在战场上打出咱们的名气来,只要有了战功有了名气,看谁还敢把黑锅往咱们身上推。所以,此次会战,只要你我通力合作,击溃日寇,不愁前耻不消,不愁不名利双收。”孙玉民没有把自己排除在外,和在老蒋面前一样,他把自己牢牢地和李玉堂和第十军和长沙城捆在了一起。 李玉堂听到了这些话后,自然又是一通感激,和着三个师长一起感谢的话语几乎没有停歇,而孙玉民又不好不回复人家,于是乎几个人在小小的会客室里客套了一下午。 送走李玉堂他们之前,孙玉民特意找机会和方先觉握了个手,对他说道:“早就耳闻方师长大名,以后有机会一起好好聊聊。” 孙玉民的这话让比他还年长的方先觉有些受宠若惊,他就任师长的时间不算长,对于面前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年轻军长,他有的只是敬佩和好奇,特别是听到说这次人家用身家性命在老蒋面前担保第十军后,就更加多了几分尊崇。 ………… 晚上的时候,在安顿刘文智夫妇的居所里,孙玉民他们众兄弟聚在了一起。 前来参加聚会的都是他们这个核心圈子的人,除去孙玉民和刘文智夫妇,还有着邓东平、李铁胆、张小虎、董文彬、戴存祥、李天喜、林原平、黄伟和王恒、史中华,连陈莱和小丫头也领着初九过来凑热闹。 好久没有这么多人在一起了,屋子里显得热闹非凡,特别是傻熊这家伙,更是兴奋得不行,一张破锣般的大嗓门在不停地叫嚷着,喝了几杯酒以后,更是嘴巴都不停歇了,小丫头有心煞煞他的风景,故意把正在被谷红英搂坐在腿上的初九给抱了过来,放到了他的怀中。傻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对于初九却是向来没招,平时把这个小家伙也宠得不行。初九一进到傻熊的怀中,立刻就不像在谷红英身上安份了,不是去扯他胡子,就是在他身上摸来搜去,也安全不嫌弃他身上的强烈味道,说来也奇怪,傻熊本来是张破锣般的嗓子,平时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可在初九面前却变得异常温和,神情里全是怜爱之情。他的疼爱也没有白费,初九始终在奶声奶气地叫着他“熊爸爸”。这对活宝的一静一动,让屋子里的人捧腹不已。 这一顿酒从上半夜直喝到了下半夜,还好并没有外人,众兄弟都知道孙玉民的酒量不大,过来敬酒都是浅尝辄止,所以平素经常是第一个倒下的孙玉民,也坚持到了下半夜。 刘文智心里一直藏着心事,xhd司令托他带来的话,他还没有机会讲出来,到了下半夜这正是说话的好机会,他把半鬼子拉了过来,对他说道:“你多布置一些人手,防范在咱们周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有话要对老大和众兄弟说。” 林原平领命而去,他做了这么久的警卫团长,自然有着不少心腹,见刘文智说得慎重,他不敢掉以轻心,跑去叫醒了一个连的部队,把刘文智居所附近围了个严严实实,别说人了,就连只鸟都飞不过去,就这样他还不放心,居然又去把刺刀小队给叫了起来,让刚楞子带人将他们聚会的这个屋子给严密保护起来。 刘文智偷偷使唤林原平的时候,孙玉民其实已经看见,知道他可能要说些什么话,虽然他不赞同酒后说话,可一想如果想要把这些弟兄们这么齐全地聚在一起,已经是很难了,况且战事也即将要重新拉开帷幕,自己有必要敲打敲打他们,所以也就没有制止刘文智了。 林原平重新进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屋子里的兄弟们还在边喝边说着话,或许是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个“家”的氛围,谷红英、陈莱和小丫头她们几个女人也没有离开,只是带着初九睡在了里屋的床上。 林原平冲着刘文智轻点了几下头,得到回应后便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了酒碗,找寻着董文彬他们喝酒。 “大哥,有些话我想对你对众兄弟们说。” 刘文智开口了,和孙玉民预料中的一模一样,这个跟随着自己多年的老部下,还是那么地谨慎小心和尊重他。 “你说呗,我都等了一个晚上了,听陈莱说了,你们这次来的路上很是惊险,倒底是怎么回事。也一并讲来听听。” 孙玉民放下了酒碗和筷子,轻声地回应着刘文智,他的动作和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可还是让众位兄弟们都发现了,也就都停顿了下来,本来吵闹的屋子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大哥,诸位兄弟们,其实我这次来,是受了新四军江北支队xhd司令员的委托……” 刘文智这话还才刚刚出口,屋子里立刻就有了反应,邓东平和傻熊他们这些老人们没有大惊小怪,倒是王恒和史中华俩人被这句话给惊得打翻了酒碗,连人都吓都和板凳一起摔倒了,这一串响动,不仅惹得众人都看了过去,也让刘文智发觉了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询问式的眼光看向了孙玉民,意思很明确,就是这有“外人”,该不该把话全说出来。 “你说吧,他们两个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孙玉民这句话是当着王恒和史中华的面讲的,既给了刘文智一个明确的指示,又是给了他们二人一颗定心丸:军长并没有把自己两个当外人。 虽然听到了孙玉民的话,也明白他不会怪罪于他,可是刘文智还是低着头盯着酒碗不吭声了。 “你继续讲吧,x司令员托你带什么话了?” 孙玉民明白他这是在责怪自己,所以他重又把话题拾起来,问询道。 刘文智头是抬起来了,可是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孙玉民,过了好一会儿,再转头去看邓东平和傻熊他们,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王恒和史中华二人身上。 王、史二人自打听到刘文智说受新四军江北支队司令的委托时,就被狠狠地吓了一下,现在被他这样盯着看时,心里是更加的七上八下,二人虽然清楚孙玉民不会把他们如何,可却不知着这个新来没多久的“家伙”,会是个什么态度。 “唉呀,我说文智,你什么时候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了呀?是不是跟着嫂子学的呀?”傻熊的话终于有了一次在适当的时机响起的时候,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大好听。 “学的什么呀?” 刘文智没回话,倒是从里屋传出来一个声音。 傻熊一听到这个声音以后,立刻就不作声了,装着个没事人一样,他李铁胆有个信条,好男不跟女斗,以前只让着小丫头,后来又让着陈芸、陆曼,现在又让着王艳茹、陈莱和谷红英,男人之间他可以一对三,可是在女人面前,他就是个“怂包”。 谷红英出来后,感觉到了屋子里的异样,她坐到了刘文智的身边,柔声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点,不舒服了?” “我没喝多,大哥没喝多,兄弟们都没喝多,你不用管我们,回去睡觉!”这句话的声音有点大,语气也有点冷,这让众兄弟都有点吃惊,要知道这些天俩人所表现出来的恩爱劲,可是羡煞了不少人。 刘文智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自己的情绪有点爆发,他其实并不是冲谷红英发火,而是在冲自己发火,在自我惩罚着。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憋在心底。”孙玉民开口了,对于这个老部下,他太了解了。 “好,这是你让我说的。”刘文智猛地站起来,端起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他居然用手指着孙玉民的鼻尖,大声说道:“大哥,老大,连长,营长……,好多的称呼,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对了,应该叫你孙大军长。”刘文智说到这里时,有点像耍酒疯了,他又端起一碗酒,又是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道:“军长,军长,好大一个官呀,掌管着几万人的生死大权!” “文智,你真的喝多了!” 谷红英想去阻止他,却听到了孙玉民的声音:“不要阻拦他,让他喝,让他说。” “我没喝多!”刘文智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胀红,嗓门也开始大了起来:“孙大军长,我不知道你身居高位以后,还是否记得老一连的弟兄,是否记得老二营的弟兄,是否还记得周营副和周连长还有老刘头,是否还记得谢团长和三营长,是否还记得杨树铺村口的那些灾民们,恐怕你已经把他们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逼宫(二) 刘文智的忽然“耍酒疯”,让孙玉民有点难堪,他也喝了酒,也有些酒劲,可是他不会像刘文智一样,要借着酒劲,才敢把内心的话给讲出来。 “我没忘记!”他平淡地回答了一句,可就是这平缓的语气,却让处于激昂状态下的刘文智呆怔了一下,整个人都立在了原地。 “你干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冲着玉民大呼小叫?”说话的是谷红英,她不光在责备刘文智,还伸手拉了他两下。 “我为什么不能对他大呼小叫?他又凭什么不能接受别人的疑问和指责?”''刘文智本来已经停顿在了原地,可是被谷红英这一说一拉,顿时又开始爆发了,谷红英想再次劝阻他,却被邓东平拦住,他轻援着头说道:“别去,让文智发泄出来,这些话肯定已经压在他心底很久了,而且……而且军长是该听听不同的声音了。” 谷红英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她却明白邓东平的心意,懂得他讲的含义,也清楚就算今晚上,刘文智和孙玉民俩人在这打起来,到第二天这俩生死兄弟仍旧会握手言和。 “没忘记?你没忘记的恐怕只有怎么样往上爬吧?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主力军长了,再过几年就是战区司令了,我说得没错吧?”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面对着刘文智如此的责备,孙玉民还是很平淡,只反问了一句。 “以前的你不是,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了,你问一下屋子里的兄弟们,谁能知道你究竟想的是什么!” 刘文智虽然看起来是有点像耍酒疯,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只不过是借着酒劲在说着自己内心底的话,没人会在意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是不是有问题,也没人会因为他的这些“大不敬”的话而恼怒,除去王恒和史中华。 他们二人可是不会知道这个“胡言乱语”的人,和他们敬重的军座之间,有着什么复杂的关系,他们只知道,有人这样“羞辱”军座,那就是不行,性子稍急的王恒当即站了起来,朝着刘文智喝斥道:“你喝醉了吧,喝醉了就去睡觉,不要在这大放厥词,军座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不用你来说,不用你来提醒。” 刘文智没有想到除了妻子外,还会有人站出来斥责他,看到这个陌生的面孔,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说了一番这样的话后,屋子里的众兄弟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刘文智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悲凉。是啊,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虽然以前自己是老大的左膀右臂,虽然自己以前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可是自己脱离这个小圈子已经一年了,时间已经慢慢地消磨去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或许这两个自己不大熟悉的人,都比自己重要了吧。 “王恒,你先坐下,听文智讲完,他是咱们中的一员,更是我的好兄弟,你们以后多跟着他学学。” 刘文智本来神情很颓废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把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这个圈子不容纳自己,哪怕是“排挤”自己都无所谓,如若不是xhd司令员有嘱托,他甚至打算就如王恒所说,借口自己喝醉了去到里屋休息。可没想到,兄弟们没吭声,最不应该替自己说话的孙玉民出声了,而且话里的意思还是像当年一样,把自己视为了最亲最好的兄弟。 “文智,我不知道你今晚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不太像我所认知的那样,但是我很乐于看到你的改变,也很想听到你发自肺腑的话语,你大可放心,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好兄弟,包括王恒和史中华,他们虽然和我们相处的时间短,但是他也是值得信赖的好弟兄。” 孙玉民这番话说得很有情商,既表态支持了刘文智,又安抚了王恒和史中华,经过这一晚,他们二人算是真正地上到了这条船上。 “好!既然你想听,想弄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子看你,那我就一一说过你听!” 从孙玉民的话中听到了别人听不出来的意思后,刘文智原本稍带凄凉的心情,猛地热腾起来,他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想说的话都给讲出来。 “大哥,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管寨朱庄的事情,还记不记得铁牛牺牲时的惨状?我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武汉军医院对我们说的话。” “都记得!” “既然你都记得,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替这个已经腐蚀到底了的国民政府去卖命,为什么要要继续领着弟兄们,替这个已经烂到根子里的国m党做事?” 刘文智这两句话一说出,屋子里的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和孙玉民,邓东平和董文彬他们是想听孙玉民的回答,而王恒和史中华则是想知道,刘文智怎么会有如此一问。 “你错了,文智!我不是在为这个腐蚀的国民政府卖命,更不是替这个烂到骨子里的国民d做事,更不是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独裁者效忠。”孙玉民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笑,他继续说道:“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日寇先后占我东三省,华北和华中,连华南也没能在日寇的铁蹄下幸免。国民政府先是不抵抗政策,致使东三省千里江山全都沦丧,后来虽然正面打了仗,可实际上这场战争,受到最大伤害的却是老百姓。” “沦陷区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咱们暂且不说,可豫鲁皖的百姓因黄患而家园尽毁,颠沛流离,这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关于你刚才所问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带着你们以前所做的,现在正在做的,包括以后要做的,都是为了让这个国家的人们,让这个经历过五千年文明的民族不再受欺凌,不再任人宰割。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劳苦大众,和这个腐朽的国民政府,和这个已经烂到骨子里的国m党没有任何干系。” “若非得说和他们有一丁点关系的话,那就是我们还挂靠着这个腐烂的国民政府名下,还在拿着这个政府给我们提供的粮饷。” 孙玉民说话的时候,屋子里特别的寂静,不像刘文智刚刚在“撒酒疯”时,大家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着,此刻连王恒和史中华都在静静地听着孙玉民的话。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还掌握在他们这些人的手上,如果我不依靠在他们之下,那咱们用什么去和鬼子拼?又怎么把鬼子赶出咱们的国家。” “文智,你问一下屋子里的任何人,也可以问问你自己的内心,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后勤保障,没有足够的经济来源,我们怎么能够在战场上取得这么多的胜利?” “我也知道,早就应该带着你们走向光明,就像石头和陆曼一样,当初去霍山就是这种打算,可就是在霍山蜇伏的这一段时间里,让我想明白了,韩信尚能受胯下之辱,我们难道就不能把所有的怨恨和不满暂且放下吗?” “我也知道,共cd领导下的八路军和新四军是真正抗日的武装,可谁能否定咱们十二军就不是一支真心抗日的武装?试想一下,当把日寇赶出中国的那一天时,我们这些人领着如此强的一股力量加入到他们中间去,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总好过现在我带着你们投奔过去,而导致国共两党统一抗日战线的分裂啊?” “我知道这一年来,你和新四军,和江北支队,和xhd司令员他们走得近,从他们这些人的身上看到、见识到了许多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被他们的清廉,被他们的事事都以老百姓为首要,被他们同志之间的互帮互助,被他们战友之间可以舍生忘死等等等等很多的精神和纪律所吸引,你发现和他们比起来,国军内部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高层的大肆贪腐,大发国难财,为了金钱他们敢卖前线将士的武器装备,敢克扣前线将士的饷银,甚至还敢从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嘴里撬食。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不仅污了你的眼睛,也让你的心理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感,你不屑和这样一群人为伍,更加不想为这样一群人去卖命,所以你会选择留在扁担石,哪怕是我给你副军长的荣耀,都不能丝毫打动你!” “文智,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想与那些蛀虫为伍,不想与这些不顾民众死活的败类同在一个阵营,你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们还继续呆在这里,你想大家都能和你一样,去到光明中,对这个已经极度黑暗的国民政府说不,甚至举起反抗他们的旗帜。” 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可孙玉民并没觉得口干舌燥,他一直在观察着刘文智的表情,同时也在观察其他兄弟们的表情。 和他想象中的差不了多少,还是没有人说话,惟独傻熊表现出了极度愤慨的表情。李铁胆就是这样的,不管孙玉民说什么,不管孙玉民做什么,他永远都是坚定地站在这一边。 “文智,我说的这些是你想要说的吗?” 孙玉民最后又问了一句,他在看着刘文智,看着这个从西北军中就跟随着自己的这个老乡兼兄弟,期待着他出声认同自己的这些话语。 “没错,这确实是我想说的,但是你没有把所有的都讲出来,因为你又给自己找了个无懈可击,而且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当年对陈芸说的那些话一样,还有,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曾经也对陆曼说过些类似的话,虽然理由不尽相同,但是其实都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刘文智的回答很出乎大家的意外,连孙玉民都呆了,他从来不会认为从刘文智的口中会说出这些话来。 “文智,你在瞎说什么?”首先出声的是谷红英,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看到孙玉民那副尴尬的表情,当即冲到了刘文智的面前,连着推了他两把。 “刘文智,你怎么能这样说军座,你疯了吗?”傻熊跟在谷红英的后面站了起来,不过他没有冲过去,只是指着刘文智吼了一声。 “是!我是疯了,我是傻了,正是因为我疯了傻了,才会一直被他的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所蒙蔽,会帮着他去说服陈芸姑娘,去说服陆曼姑娘,去说服虎子、铁牛和众位兄弟。”刘文智忽然间嚎叫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手指着孙玉民说道:“可你们看看,从上海到南京,从武汉到济宁,从兰封到霍山,再看看现在,咱们的这些弟兄们还剩下几个人?还剩下几个人?先不说南京城阵亡的周副营长和老刘头他们,兰封战场上可是有着铁牛和一万多二十师的将士们长眠在那里,而导致这一切的,都是因为他口中的这些理由。” 刘文智带着哭腔说的这些话,如果一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孙玉民的心窝里。这么久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些话,薛岳那次虽然讲了些类似的道理,可那只是被他当作了军场上保存自己有生力量的方法,他没有去细想过,自己所做的这些,其实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也确实是,从他们跟着自己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意孤行,说老蒋是个“独裁者”,他孙玉民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打的每一仗,受的每一次损失,哪一次不都是因为他的决定,哪一次不是明知道结果却依然带着他们往火坑里跳,难道真的是没有他们往里填就不行吗?肯定不是! 还是个代理团长的时候,陈芸就要带着自己去到西北,当时可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单单是因为自己想打鬼子吗?不是! 后来陆曼说这些的时候,自己已经是师长了,既打过大胜仗,也掌握了一定的兵力,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不管是易帜,还是只带着兄弟们前往,也都是个很好的时机,可还是被自己用理由和借口给搪塞了。难道说这也是因为自己想打鬼子吗?不是!孙玉民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孙玉民!大哥!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打算?能够对着这个屋子里的兄弟们说清楚讲明白吗?”刘文智没有再吼叫,只是冷冷地问道:“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们大家一个个都死在战场上,然后才会醒悟,才会后悔?” 面对着刘文智的“逼宫”,孙玉民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我来自西北 面对着刘文智的逼问,孙玉民竟然一时无言以对,正呆怔的时候,忽然里屋的门口里传来了一个女声:“不管玉民心里想着什么,他的打算什么?我都不会如此去逼问他。我是个女人,而你们是他最亲近的兄弟,如果你们不信任他,那又为何要聚在他身边?还以他为核心呢?” 说话的是陈莱,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披着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是睡眼朦胧的小丫头,显然两个人都是被这边的争吵给弄醒了。 她的这一番话,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羞得低下了头,包括先前还理直气壮的刘文智。她的话说得很对,既然不信任老大,为何还要聚集在他身边?可大家是真的不信任他吗?不是!对于孙玉民,众人都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为什么刘文智“逼宫”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呢?除去陈莱这个小女人和傻熊这个不分对错都坚定跟随的忠实拥趸外,再也没有人说一句两句,这是为什么呢? “小莱,你不能这样说兄弟们,错不在他们而是我!” 孙玉民没有接着陈莱的话继续质问下去,反而是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看到她脸色有些微变,孙玉民解释道:“兄弟们都很信任和支持我,今晚的事只是这些年大家堆积在心底的疑问,到了一个爆发的临界点而已。我知道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正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大家透个实底!” 孙玉民的这话一说出来,本来都已经低头的众人,都纷纷抬了起头,眼睛全盯向孙玉民,都想听听他接下来的话。 “兄弟们,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如果有一天我会再带着你们弃职而去,你们还会愿意吗?” “愿意!”第一个声音来自傻熊,然后紧跟着说话的是陈莱和小丫头,接着是谷红英,她之后就沉静了一小会儿,没有人说话,直到林原平率先打破这个沉静,他说道:“不管你去哪,哪怕是去当土匪,我都愿意跟着你去!”他这一表态以后,跟着董文彬、邓东平、张小虎他们都出声附和。 一时间屋子里全是“我愿意跟着!”“算我一个!” 所有的人几乎都表态了,包括王恒和史中华都说了愿意跟随,只单单除去一个人,只有他是冷冰冷地看着孙玉民,而这个人恰恰是孙玉民最为看重的刘文智! “好,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我就和你们交一个底。”孙玉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指着刘文智说道:“你也好好听着。” 孙玉民的这话换来了刘文智一个冷冰冷的“哼”!不过这并没有让孙玉民生气,他反而是还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文智先前讲了这么多,我也说了不少,其实我们两个的话差不了多少,最终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国民政府已经病入膏肓,国md也已经腐烂到了根底,已经不值得我们再为之而抛头颅洒热血。”刘文智说完了这些话以后,他停了下来,把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刘文智脸上,接着说道:“可是,这能成为我们抛弃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人民的理由吗?不能!我们不是为国md去战斗,也不是为国民政府去拼命,我们之所以要和鬼子拼个你死我活,只是因为他们侵略了咱们的国土,残杀了我们的亲人,抢夺了我们的生存的资源。我们是为这个国家而战,我们是为了这个国家的人民而战。” “文智,八路军和新四军他们之所以能深受老百姓的爱戴和拥护,也正是因为他们做的正是为国家和人民而战。现在你还会觉得咱们十二军,还会觉得你的这些兄弟们是食古不化、只想升官发财的愚蠢之人吗?” 先前是刘文智在“逼宫”孙玉民,现在换作孙玉民质问他了,面对着质问,刘文智竟然无语作答,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说不过孙玉民,可没想到会“一败涂地”成这个样子。 “文智,我也知道共cd是人民的政党,也知道他们领导下的军队是真心为百姓的,我也很想带着你们,带着十二军加入到其中去,为了这个目标,我甚至还付出了一些行动。”说到这里,孙玉民对林原平说道:“去把赵主任请来。” 孙玉民嘴里的赵主任正是赵雷,虽然很是信任他,可为了掩人耳目,孙玉民平时和他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这种聚会更加不会让他参加的。可没想到,刘文智突然间的“逼宫”,把孙玉民给架到了火上烤,也正好差个这样的机会,告诉众兄弟自己的真实想法,也顺带着把众兄弟们的退路安排好。 赵雷很快就被喊了过来,面对着一屋子的师团长和孙玉民身边极为亲密的人,他虽然先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就明白了孙玉民叫他来的意图。 “文智,这位是十二军政治部主任赵雷。”孙玉民先向刘文智介绍了赵雷,跟着又对赵雷介绍了刘文智:“赵主任,这位是未到任的副军长刘文智。” “刘副军长您好,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赵雷听说过刘文智这个人,知道他是以前孙玉民最为信任的手下,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当时组织上让他过来十二军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功课”,不仅熟知孙玉民的履历,连他身边的人也都是弄得一清二楚。 “你好!”刘文智则不明白孙玉民叫来一个陌生人是个什么意思,出于礼节回应了一句,正打算问一下时,却听到了孙玉民的声音。 “文智,你现在可以说出新四军江北支队xhd司令员托你带的话了!” 孙玉民当着一个陌生人说出这话时,让刘文智的心当场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可当他看到赵雷先是惊愕然后又马上恢复笑容时,他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我可以说吗?”虽然刘文智现在能确定这个屋子里都是孙玉民信任的人,可他还是问询了一句。 “可以,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了。”孙玉民回复得很干脆,一点都没有含糊,这让刘文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看着他甚至是坐到了凳子上时,刘文智就更加的放心了。 “x司令员托我和你说,新四军很感谢你支援的这一个团的装备,也很感谢你对新四军遭遇到千古奇冤后的支持,新四军将会是你永远的朋友!” “就这句话?没了吗?”孙玉民知道刘文智此行带来的肯定不止这句不痛不痒的感谢,故意出声问了一句。 “还有……还有……” “不用吞吞吐吐,直接说就是了。”孙玉民的语气里全是鼓励,眼中全是对他的支持。 “xhd司令员说,他受新四军c军长之托,诚恳邀请你和众位兄弟一起加入新四军!” 嗡…… 本来沉静的屋子里,在刘文智的这句话说出来以后,立刻就像炸了锅一样,众人都纷纷议论起来,包括本来是站在里屋门框边的陈莱和小丫头,两个人都紧张的走到了孙玉民的身边,一边一个女人,四只小手冰凉的小手全都抓在了他的胳膊上。 “我说文智,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这就是你今晚对军长发火的原因吧?新四军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地帮他们说话?”傻熊那张破锣嗓子首先开嚷。 “文智,你怎么可以这样胡言乱语?新四军?能和咱们十二军比吗?”这句话是邓东平说的,一个晚上他都没怎么开口,先是在喝酒,后来是在听着孙玉民和刘文智的争吵。他和傻熊不同,要说的话都是从脑袋里转过一遍的才会出口,虽然从孙玉民先前的话语中,还有一直以来他对共cd人的照顾帮助,以及和新四军的友好关心,甚至是冒着大不韪给出大批武器装备等等这些方方面面上看,这个军座是不排斥去到那边的。如果是以前,邓东平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孙玉民的身后支持,可今非昔比,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团长,也不是那个稍显稚嫩的师长了,现在的他可是手数万精兵的一军之长,可是国军王牌主力军的军座,不管是从武器装备还是兵力数量,都不是才刚刚重建的新四军可比拟,作为参谋长,他有必要去提醒提醒。 刘文智也曾料到兄弟们会有很大的反应,可是当这一幕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被惊到了。原本以为这些兄弟们大部分都会抱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就算不会是全部人,半数以上的肯定会有吧,可没想到,现实中的情况是这个样子,不仅没有一个人出声支持他,连以前和他走得最近的邓东平都出声反对。 面对着质问,刘文智这一瞬间感觉到心是瓦凉瓦凉的,他可以对天发誓,所想所做都是在替着兄弟们考虑,他自己是没有半分私念。以前的他可能还会说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想法,可自从跟随孙玉民隅居大别山脚下,特别是和谷红英在一起以后,那些年少轻狂的念头早都已经灰飞烟灭,剩下的全都是好好生活下去,和自己的爱人们,和自己的兄弟们好好生活下去,不再去趟“国军”这池浑水。和新四军接触的这段时间,所看到的,所了解到的,无疑不让他本已经平静的心再度泛起涟漪,所以才会有这次的湘北之行,才会有今晚的这个情景出现。他刘文智没有想要“卖”了大家的想法,有的只是为众兄弟考虑的念头,可换来的却是横眉冷对的指责,这如何不让他心底发凉。忽然间,刘文智想到了孙玉民,想到了刚才自己对他的那番指责,又何尝不会让他心凉呢?如果说自己都在想着为兄弟们考虑,那他还用说吗?这个大哥可是把兄弟们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光华门阵地周洪牺牲时他的心疼,看到傻熊即将步周洪后尘,毅然决然地冲出去的往事,还有许多举不胜举的例子,不是恰恰好能证明大哥比自己还要在乎众兄弟们吗?现今自己才刚刚被质问就已经心凉,那他被自己质问加斥责了这么久,心底里岂不是更加的失望? 他抬起头望了过去,想去看看老大的表情,可没想到,眼睛一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张让自己舒服的笑脸,虽然这个笑容不似以前那么熟悉,但是左脸上的那道刀疤却是让自己特别的安心! “安静,都给我安静。” 孙玉民的声音不大,但是效果却很明显,原本交头接耳或者是大声议论的众兄弟,还有在斥责刘文智的傻熊和邓东平都安静了下来。陈莱和小丫头两人的手还是在抓着孙玉民的胳膊,好像生怕他跑掉一样,实则是在担心他和关切他。而谷红英亦是一样,她伸手紧紧地拉住了刘文智的手,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向他说明,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和他并肩而立。 “你说完了吗?”孙玉民这是在询问刘文智,不过却没有等他回复,就继续说道:“不管你有没有说完,都先停下,听听赵雷的话再说。”他说到这里,又指了指邓东平和傻熊,说道:“你们俩也是!” “军座,您让我说什么?”赵雷心知肚明孙玉民让他讲什么,可是他还是故意询问了一句,这是他的一个小心思,毕竟在座的都是十二军的骨干人物,自己虽然是军政治部主任,可在这些人的眼中,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说你的身份,说你的任务,说那边的一切!” 孙玉民这句话一说出,屋子里又“嗡”地一声炸开了,他话中的“那边”二字和“身份”“任务”,足以说明了一切。 和其他人的反应不同,刘文智是特别的惊讶,可这份''惊讶他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被掩饰在了心底,不过在听到孙玉民话的时候,他全身还是轻微颤抖了一下,握着他手的谷红英是肯定感受到了,朝着他笑了一下,连握着他的手都加重了力度。 “在座的都是咱们十二军的师级团级的长官,也都是咱们十二军的脊梁,更加是军座身边不可缺或的人。我不清楚军座为什么会在深夜叫我过来,也不知道军座为什么突然间要我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既然军座这样讲了,那我就肯定会说。”赵雷很坦荡也很平静,和他平时的作风作派几乎没有变化,他一字一句,缓慢但又是铿锵有力地说道:“现在有必要和大家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赵雷,名义上是十二军政治部主任,但实际上我是一名共cd人,我来自西北!”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反常 赵雷的身份屋子里其实是有人知道的,辟如说邓东平。 他是参谋长,当初在江西时,十二军急剧缺少政工和军事干部,孙玉民有和他商量过这事。 他当初以为的是像在霍山和新四军那样,互相帮助和支援一下,完全没想到孙玉民让这些人来,其实是带着别的深意,虽然说他不能肯定军座会投共,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他的这个想法很快就会成真。 “我奉命申请调到十二军来,是应孙军长的要求和延安那边的派遣,来协助大家的工作。大家尽可放心,我包括和我一起来的同志,都是来尽心尽力帮助十二军打鬼子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赵雷没有在意屋子里人的议论,他继续说了这一番话。 能跟在孙玉民身边的人,自然都不会是不学无术的饭桶,别看他们平时吊儿郎当的,可带起部队来,都有着两把刷子,部队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不受他们管控,这是轻而易举就能察觉的,所以赵雷刚刚说的这番话,没有人会觉得他在说假话。 “赵主任是我请来的!”孙玉民对着刘文智说道:“是我和延安的l部长联系后,那边经过商议派过来的,我现在可以明着告诉你。”他说到这里,手指了一圈屋子里的兄弟们,继续说道:“也可以告诉你们,每一个师每一个团,都有被派下去的共cd员,他们都是我请来的。” “军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话的是戴存祥,作为现今孙玉民手上的头号猛将,他有这个资本和胆量询问。 “很简单,我需要十二军很快就能凝聚在一起,我要十二军很快就形成战斗力,而光靠我们自己,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做到这一点!” “军座,如你所说,赵主任他们确实帮了不少的忙,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咱们这里有着这么多的共d,若是让上面知道了,那如何是好?”董文彬说的很实在,现今虽然是国共合作时期,可实际上双方自皖南事变以后,就已经处于分崩离析状态。老蒋早就宣布新四军为“叛军”,而延安却是压根就没理他,甚至让cy老总重建了新四军。而且在国统区里,军统虽然不明着抓共d,但是背地里却是有着一批一批的共cd员囫囵入狱,甚至是被他们给杀害。表面上看,国md的这些鹰爪们都是高举着抗日的大旗,但实际上在他们心中,头号敌人是延安,是共cd,而绝不是日本鬼子。 “我们这些人,虽然是共cd,但是来到十二军以后,就都是十二军的普通战士,除去和大家一起打鬼子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虽然会偶尔开个内部会议,但并不会影响到什么?至于会被军统发现的可能,基本上是微乎其微,所以董旅长大可放心。”赵雷的解释和回答,在董文彬的理解中只能算是迁强,他可是领教过军统特务的厉害,而且他还是个谨慎的人,绝不会相信有万无一失这一说。再说了,让他相信赵雷他们没有其他念头和任务,他也是宁死不信。 赵雷说到军统二个字的时候,孙玉民明显能感觉到,抓着他胳膊的两个女人的手都抖了一下。陈莱会有反应,孙玉民能理解,因为她本身就是军统的人,是戴笠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可小丫头为什么也会发抖呢?这让孙玉民有些理解不了,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可除去看到这妮子在咬着嘴唇之外,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很想问她为什么会发抖,可突然间想到,小丫头可是在武汉亲身经历过自己被抓去军统监狱的,可是亲眼见到过钱进身上的伤势,或许她是因为畏惧,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有了这个想法,孙玉民就压制住了想去询问小丫头的念头。 可很快孙玉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个和她争吵的陌生军官,还有她和以前太不一样的性格,这中间倒底是有着什么事情是自己所不了解和知道的呢?或许刘小山是最知道答案的,他想到这里眼睛朝屋子里望去,想找寻刘小山,却发现这家伙今晚根本就没来参加聚会。 孙玉民这时才想起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除了刘小山之外,还有着钱进和唐春红、苏婷都没来。而除去苏院长外,钱进和唐春红可都是延安的人,和赵雷一样,他们都是共cd人。 既然事情已经挑明,话也已经说开,孙玉民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他先是笑着问了刘文智一句:“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把兄弟们往死路上带吗?”没等刘文智回答,他又对着众人说道:“现在你们都知道了这个事情,不要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影响到你们对部队的管理。我告诉你们这些,只是想让你们明白,除去打好仗外,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你们毋需担心!” ………… 重庆! 曾家岩五十一号,戴公馆! 戴笠正在发着脾气。 他怒了! 他是真的怒了! 听完赵理君的叙述,他简直怒不可遏。 自己对孙玉民算得上是够好的了,不仅没有对他下什么幕后黑手,有时还会帮着他说话,可他居然敢对军统的人下此毒手,就算去刺杀刘文智是个错,可这是委员长下的命令,谁敢不执行呢?你劫人就劫人,从中插一刀也就算了,非得赶尽杀绝吗,几十大号人,居然被杀得干干净净,这不是在狂扇着自己的耳光吗? 既然你孙玉民不仁,休怪我戴笠不义。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对着神情萎靡的赵理君说道:“通知十二军咱们的人,给我严密监视姓孙的和他的那些心腹骨干,一尽要给我抓到他通共的证据。还有,通知薏米草,还有那两个家伙,如果再拿不出点真东西,休怪我把他们给捅出来。” “是,局座!”有了戴笠的出头,赵理君总算是松了心中的那口气,原本萎靡不振的他,立刻就变得精神起来。“不过,局座,孙玉民这次杀了咱们这么多的人,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不给点颜色他瞧瞧,真当咱们军统是好欺负的。” “废物!当初让你带人刺杀刘文智的时候,就再三提醒过,要周密计划,不要失手!可你最终还是落了个全军覆没的结果。简直就是饭桶!”赵理君的话,让本就在气头上的戴笠更加恼火,他怒骂了几句后,又奈着性子教训道:“孙玉民是什么人?十二军的军长,委员长手下的王牌主力军长,先不说人家现在手上握着几万人马的重兵,光这次长沙会战的战迹,就已经让他在委座面前红极一时。这个时候,别说你了,就算我,也只会是碰一鼻子灰。” “那就这样看着他这样嚣张下去?就这样看着他明目张胆地通共?”如果换作别人经过此番死里逃生,绝不会再想着去惹孙玉民这个阎王,可赵理君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居然还似不服气一样。 这其实是他在戴笠面前装出来的样子,赵理君很清楚,如果他表现出来的是一副极度恐惧和害怕的样子,那么以后恐怕戴笠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他之所以能够极受信任,也就是他能揣摩到戴笠的心思,知道他的脾性和喜好。就像眼前,他表现得强硬和坚韧,就深受戴笠的欣赏,不光损兵折将的过失会被忽略不计,说不定还会得到奖赏。 果然,他的话一说完,戴笠就走到了他身边,先是安慰了他两句,然后才恶狠狠地说道:“不管孙玉民是真通共还是假通共,不管这一次孙玉民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欺负到我戴某人头上,我就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赵理君嘴角浮过一丝笑容,因为接着戴笠说了一句他最想要听的话:“等下你发完电报以后,就去总务,把执行这次任务弟兄们的抚恤金领出来,顺带着也给你自己领点钱压压惊。” 小丫头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这并不是因为昨晚的那场聚会吵到了她,而是赵雷话里提到的那个字,让她一直心神恍惚,连调皮的小初九跑玩着摔倒在地后哇哇大哭,她都没有发现。 “玉英姑娘?玉英姑娘!” 初九的号淘大哭把屋子里的陈莱给招了出来,她叫了两声,可小丫头呆坐在凳子上并没有反应。 陈莱有些奇怪,小跑着过去抱起了初九,边哄边走到了她的身边,轻推了她一下,才把她从发呆中推醒。 “在想什么呢?” “初九怎么了?”小丫头没回答,那是因为初九正可怜兮兮哭着朝她伸着小手,这是要她抱要她哄的意思。 “跑摔了,没什么大事。”陈莱一边回应一边把哭泣的初九往她手上递,还顺口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事!”小丫头有些慌张,她满脸愧疚地在哄着初九,回答陈莱的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都是姑姑的错,姑姑让你摔跤了,都是姑姑的不好,你原谅我好吗?” 对于姐夫的这个妹妹,陈莱向来就没有什么办法,虽然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可其实她并不太了解。听林原平他们说,以前小丫头可是“军中一霸”,可不知怎么地,这一两年突然转变了性子,再也不问军中事务,只一心在照顾着初九和孙玉民。 陈莱知道自己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结果,只得无奈地往里屋走去,她还得准备衣物和中饭呢,孙玉民他们昨晚几乎是“折腾”到天亮才睡觉,这会儿还没醒来。 “刘团副好!” 正当陈莱往里屋走的时候,耳中却听到了门口哨兵说话的声音,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搞明白会有哪个姓刘的团副会敢来军长的住所。 “麻烦兄弟们帮着叫一下玉英姑娘,我有急事找她。” 陈莱没听出来是谁,小丫头倒是听出来了,本来她还在哄着初九,听到这个声音后脸忽然间就阴沉下来,本来小家伙已经被哄得差不多了,可又被她突然间的这个难看的脸色给吓哭了。 小丫头知道来的是谁,也清楚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她极度不愿意再跟着他,去见那个她不想再见到的人,可她知道,一旦刘小山如此急切地跑来这找的时候,那就说明着这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了。 既然是自己惹的事,那就得自己来解决,一想到昨晚的情形,一想到大哥后来讲的那些话的意思,她就知道这件拖了快两年的事情,最终还是要了断的,别人不会像以前一样,容她无期限地敷衍和拖下去。 心中有了决定,小丫头当即就抱着初九走向了陈莱,这个女人正在往门口张望着呢。 “你带一下初九,我有点事要出去。” 小丫头不容分说地把初九往陈莱怀里塞,语气也十分地生硬。 “什么急事呀?你哥还没醒呢。”陈莱无可奈何。 “你不用管。”小丫头丢下这句话就往门口走,恰恰好碰到一个背着步枪的哨兵走进来。 “姑娘,外面……” “我听见了,不用你说了。” 哨兵的话被生蛮地打断,她没有管顾这个哨兵满脸的尴尬,当先走了出去。 初九被塞到陈莱怀里时,先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以为姑姑是在和她玩,可一看到小丫头出门,那可就不干了,高音喇叭立刻开始播放,这个哭声那简直是比杀猪还要凄惨,陈莱虽然是初九小姨,可早就已经不粘她了,除去小丫头外,可能也只有孙玉民能够将将哄住。 换作以往,只要初九开始啼哭,小丫头肯定会放下一切去哄抚,可今天很奇怪,明明她就在门口,初九哭得这么厉害,可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待到陈莱抱着初九走到门口时,只能远远看见小丫头和刘小山的背影。 若没有给初九看到背影可能还会好一些,现在倒好,这小家伙以为姑姑不要她了,这个伤心呀,这个哭声呀,让陈莱是完全束手无策,而且她不只哭,在陈莱身上还弹来弹去,别看人小,可这个劲却是不少,一时间让陈莱是狼狈不堪。 “初九怎么了?” 孙玉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这让陈莱犹如找到了救星一般,赶紧转身,指着还在整着衣裳的孙玉民说道:“初九,你看爸爸,爸爸要抱我们初九了。” “我不要爸爸,我要姑姑,我要姑姑。”初九边哭边叫着,她在陈莱怀里扭来扭去,完全不受这个诱惑。 第三百八十四章 风雨欲来 “玉英去哪了?” 即使是到了孙玉民的怀里,可初九仍是哭闹着不停,把他也闹的不胜其烦,出声询问帮着哄初九的陈莱。 “我不知道。”陈莱同样对小家伙的哭闹束手无策,随口回应了孙玉民一句后,她又接着说道:“刚刚门口有一个刘团副找,我先没想到是谁,后来看到背影才知道是小山。” “刘小山?”孙玉民有些惊讶,随即就想到了那天看到的一幕,想到了那个陌生的军官,连忙又追问了一句:“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走的?除了刘小山外,还有没有别人。” “那边,我只看到了她们两个。”陈莱手往小丫头她们离开的方向指去。 …………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以后不要给别人当传声筒,他们有本事就去我住那去找。” 小丫头对于刘小山的出现是非常的生气,一路上不停地埋怨。 “我也不想呀,可是你知道的,咱们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刘小山显得很无奈,他是比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些,可现在也是个副团长了,身上的军人味还是有一些,说这句话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神情却极度的和他这个人不相符合,简直就是个老头子一样。 “还是那个姓罗的吗?”小丫头才没心思去管刘小山是个什么表情,她连初九的哭闹都顾不上,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是的!” “他人在哪?” “前面不远的一处宅子里。” “带路。”小丫头的话语中很多的不耐烦,甚至还在责备着:“你倒是走快点呀,都团副了还像个娘们。” 刘小山不敢还嘴,被怼得满脸通红。 一进屋子,小丫头就看见了那张她厌恶的脸,听到了那个让她反感的声音:“刘姑娘,您这个大贵人可真难请呀!” “姓罗的,你胆子也够大,我哥上次说的话,你居然敢忘到九宵云外,就不怕撞见他吗?” “我当然怕呀,孙军长那可是威名赫赫的战神,我这等小物自然是高山仰止,敬佩不已,害怕不已。”贫嘴的这个人正是那次和小丫头吵架被孙玉民给撞见的那个军官,他虽然穿着军装,可是行为举止都太不像个军人,反倒是有点像大街上的地痞流氓。“再说了,就算是被孙军长给碰见,这不是还有着你吗?别说不会保我这话,罗某人有个脾性,那就是死都要找个垫背的!” 听着这明显带着威胁的话语,小丫头虽有些生气,可却没有当场发火,她问道:“你有什么事?快说,本姑娘没工夫在这和你斗嘴玩。” “我有什么事,你不是一清二楚吗,何必还要反问于我?”罗姓军官阴阳怪气地回答,帽檐下的那双小小的三角眼,阴霾地看着小丫头冷笑着。 “我早就说过了,现在我除了帮我哥带孩子外,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这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你这是在故意躲避呗,这点小心思谁不知道似的。”罗姓军官冷冰冰地说道:“以前你使这招拖过去也就算了,但是从今天起,”他说到这儿又自我否定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对,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否则后果你自己想。” “后果我早就想过了,不就是个死吗?我告诉你姓罗的,姑奶奶我今天来这,就没打算活下去。”别看小丫头娇滴滴的,可说起狠话的这个劲,还是让人有些发寒。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就算你现在自尽在我面前,那些东西照样会送到孙军长的手中。”罗姓军官并没有受到小丫头话的影响,而且还将了一军:“你自己去想,死带给你的并不是解脱,反而是另一种痛苦。当孙军长知道那时在去重庆的小火轮上,他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甚至差点把命给丢掉,而这一切都是出自亲妹妹之手,他会作何反应呀!是会为你的死而伤心呢?还是会为你的出卖背叛而痛心呢?” “你不要再说了!”小丫头捂住了自己的双耳,痛苦地哀求道。她可以死,她可以现在就去死,可是就是接受不了这人嘴里所说的事情,如果说她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话,那么孙玉民和初九就是她最后的牵挂,也是她最想守护的那点牵挂。她可以被全天下的误解,也可以做被所有人所唾弃,但这些人里面绝不包括孙玉民。 “我不说可以,只要你乖乖听话,只要你能按照我的话去做,我可以包证,这件事情孙军长永远都不会知道。”罗姓军官就像是掐住了蛇的七寸一样抓住了小丫头的命门,而犀利泼辣鬼灵精怪的她,在这个萎缩的男人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孤独无助。 “你们倒底要我做什么?”小丫头的神情很颓废,她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声音中都能听出她整个人都已经颤抖。 “很简单,告诉我那个新来的姓刘的到孙军长身边来的目的,他昨天晚上和孙军长说了些什么?”曹姓军官语气中带着胜利者的得意。 “我绝不会告诉你的,让我背叛我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让他误会一辈子,我也绝不可能再去做伤害他的事。” “不,你错了,我和你一样,包括我们戴局长都是一样,都不会去伤害孙军长,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保护孙军长,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接触到并伤害到孙军长。” “你撒谎,当初在小火轮上也是一样,说那药只是会让大哥晕睡,并不会伤害他,可实际上却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只是个失误,我们若是真的想要孙军长的性命,会让你们三个人平平安安地下船吗?”曹姓军官解释了一句,他那双狭隘的透着精光的小眼睛,一直在看着小丫头的一举一动,在他面前,小丫头就像是一只任他摆弄的棋子,就像是一个任他亵''渎的玩具,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就算是失误也是不行,我不会愚蠢到帮你们去谋害我哥。”小丫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坚定的理由。她可以死,她可以身败名裂,可她决不允许再因为自己而伤害到大哥。 “糊涂、愚昧,无可救药。”曹姓军官斥骂着小丫头,他说道:“孙军长是党国的有功之臣,我们奉命来保护他,就是不要让乱七八糟、别有用心的靠近他,伤害他。你听清楚了,我们是来保护他的,而不是你嘴里所说的谋害他,真正要来谋害和连累他的是那个新来的姓刘的,他是个共党,你想一想,让一个共党留在孙军长的身边,这是不是要陷他入死地?如果这件事情让上峰知道了,孙军长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 “你放屁,刘大哥根本就不是共c党,他是跟着大哥一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所有的人都可能是共c党,但是他绝对不会。”小丫头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违心的,昨晚发生的事情可是一幕幕都印在她的脑海里,帮着共c党逼宫大哥的就是他,虽然不能说他就是共c党,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可是让他为了保护大哥而去出卖刘大哥,小丫头也是绝计做不到的,她不愿去做这个选择,也是无从选择。 “无知,愚蠢!”曹姓军官还在“大义凛然”地骂着小丫头,就像他真的是来保护孙玉民似的。“你有多久没和他在一起了,怎么就会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共c党。这次他从安徽跑来湖南,一路上可是杀了我们不少兄弟,他的共c党的身份早就可以坐实了。” “我不会相信你的!”小丫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索性就用这句话搪塞。 “女人就是目光短浅,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刘团副的话你总该信吧,让他告诉你,如果不除去那个新来的,孙军长将会面临什么危险的境地。”曹姓军官见自己无法说服小丫头,对着刘小山使了个眼色,可见到的同样是一副不情愿样子的刘小山,他有些恼火了,骂了一句:“女人看不清形势也就算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个团副,难不成眼睛也长脚底下了吗?” “你嫌命长是吗?”刘小山本来在一边看到这人在骂小丫头就已经很不爽了,现在听到这家伙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立马火就上来了,当即冲了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抡起拳头就要开揍。 “打呀,最好打死我,最好把军统的人都打死,否则你们两个谋害孙军长的证据,一定会摆到他的面前。”罗姓军官仗着手中有着把柄,一点都不畏怯,见到刘小山扬起拳头,他甚至还把脸给凑了过去。 “你……”刘小山的拳头最终还是没打下去,面对着这样的威胁,小丫头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又能如何呢。虽然是很气愤,可是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松开了这姓曹的军官。 “我没时间在这和你俩在这磨,聪明点的就快说出来,那个姓刘的是不是在策反孙军长?他们昨晚上说了些什么?” 他话语中的不耐烦和逼问,让抱头蹲在地上的小丫头打了个激灵,这个动作虽然微细,却没有逃过姓罗的那双三角小眼,他像是得到了什么宝物一般,兴奋地笑了起来:“让我猜对了吧!早就知道这个姓刘的就是来策反的!” “他没有,他不是!”小丫头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本能反应落在了别人的眼里,无心人自然不会当回事,可有心人却肯定会拿来小题大作,像姓曹的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借口呢,这个动作无疑不是证明他说的是正确的,所以小丫头急了,赶紧跳起来反辩。 “没有?不是?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你觉得戴局长会相信吗?你觉得委员长会相信吗?”曹姓军官狂妄地笑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兴奋,声音很是猥琐:“孙玉民,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国军的战神吗?你不是不把我们军统,不把我们戴局长放在眼里吗?今儿个终于让我们抓到了你的把柄了,看你怎么个死法!” 他话语中的恨意让小丫头心里咯噔了一下,最害怕和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大哥,不能让任何人危及到大哥,谁都不可以!这个一直盘旋在小丫头脑中的念头忽然间被无限地放大。 曹姓军官还在得意的笑着,他甚至还在幻想着,自己一旦把这个消息传上去,那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立马可得。 可是他的幻想没能在眼前浮现多久,猛然间喉咙就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给抓住。 不用眼睛看他都能感觉到抓住自己喉管的不是男人的手,男人的手不会这么小,也不会这么光滑和冰凉,这明显就是女人的手。这屋子里除去小丫头外,还能有哪个女人。 他没参与过小火轮上“抓捕”小丫头和刘小山的行动,自然不会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生,其实是这个屋子里身手最好的人,刘小山虽然是带兵的团副,可和经过特训的小丫头比起来,那真是差得不只一截半截。 曹姓军官很想斥责小丫头,更想吼骂她,可是喉管被捏住以后,除去竭力发出的一两声嘶鸣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很想用手去扒开扭住自己喉管的小手,可是根本就没有力量把手抬起来,那只小小的、冰凉的小手,就像是抓住了蛇的七寸一样,让他无力反抗。 她不敢,她绝计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她可是有着天大的把柄在军统手上,怎么会敢杀死代表军统的自己呢!对,她肯定不敢。曹姓军官还在做着这等美梦,本来已经胀成猪肝色的脸上又露出了讥讽的笑意,本来已经极度恐惧的眼睛里又闪烁出蔑视的光芒。 小丫头只是一时冲动才会下此狠手,她本来就没有要姓罗命的打算,可当看到这家伙死到临头,还是如此的嚣张跋扈,还是如此地轻视于她,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老门,化作一股仇恨的力量从脑子里传到了手臂上再传到了手指尖。 咔嚓! 几声细小但清脆的声音从这个曹姓军官脖子上传来,把处于惊愕中的刘小山给惊醒过来,他忙阻止道:“玉英姐,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刘小山能清楚地看到那个曹姓军官的头已经耷拉到一边,脸紫胀得可怕,嘴角边上还残存着一条血迹。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大战将至 小丫头恍恍惚惚中被刘小山的惊呼给拉回到了现实中,可是她看到的只是个已垂在一旁的脑袋。 曹姓军官的死状很怪异,小三角眼睁得最大,紫胀的脸上留存着蔑视的笑容,没有半分临死前的痛苦,他分明是直到死去,都不相信小丫头敢杀了他。 轰隆隆…… 屋外响起了雷声,纸糊的窗户被忽然间刮起的狂风吹得东摇西摆,透过窗口,小丫头和刘小山发现,只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屋外的天色已经变得昏暗起来,似乎是在向他们诉说,狂风暴雨要来了! 孙玉民怀抱着已经哭累睡着了的初九,站在屋子门口,一面紧搂着、轻拍着被雷声惊得抖了几抖的女儿,一面凝目看着院门,心里在默默地念叨:打雷了,要下雨了,她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间就来到了1941生的12月。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不少的事情,先是刘文智带着谷红英返回了霍山,自那天晚上的“逼宫”事件以后,他就感觉到有些对不起孙玉民,虽然清楚并不会怪罪于他,可还是让他有些内疚。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弥补,和谷红英商议后,他决定早些返回霍山。既然大哥已经给众兄弟们铺好路了,那自己就应该把基础打牢一些,杨树铺和扁担石可是个好地方,大别山可是个好地方,虽然只是在山区。 孙玉民很理解他,并没有过多挽留,只叮嘱他们夫妇二人一路小心。担心军统会再度对他们下手,所以又派出了刚楞子和陈铁生、陈铁养他们带着刺刀小队护送他们返回。 刘文智夫妇离开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军委会和军政部就下达了一系列的调令,整个湘北地区的国军部队布防情况被重新洗牌。孙玉民的十二军本来是在浏阳休整,算得上是处在最前线的部队,一纸调令就被整部都调往了株洲驻防。同样的,本来七十四军除去五十八师在衡阳休整外,五十一和五十七师都在长沙周边,也是一纸调令把这两个师拉去了衡阳。 十二军和七十四军是九战区战斗力最强的两个军,按道理说是不应该被“藏”到后面去,可是军委会还是越过了薛岳,把这两个军调走了,任凭他在九战区司令部里摔杯子发火。 发火归发火,薛岳心里明镜似的,命令虽然是透过军委会和军政部下发的,但其实却是老蒋的心思,本来自己想凭借着有十二军、七十四军、第四军和第十九集团军这些中央军精锐,好好和阿南惟几的日军十一军来次堂堂正正的较量,并且为此拟定了一系列作战计划,可是现在看来,全都用不上了。第一次长沙会战时,老蒋其实是不赞同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和兵力去打这个没有把握的仗,是他薛岳一力主战,才会有第一、第二和即将到来的第三次长沙会战的由来,前两次自己虽然名义上是说打胜了,可实际上和日军都是拼了个两败俱伤,甚至可以说是惨败而归,唯一的利好就是长沙城还牢牢地掌握在他薛岳的手中。他也知道,老蒋对于前两次的战果不甚满意,这次才会亲自出手指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虽然这两封调令是出自上面的手笔,但实际上却都缘自孙玉民前番在南岳和老蒋的交谈。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两封调令之后,是更多的布署命令和调防命令下来,几乎是把湘北的部队挨个都调防和布置了一遍。 按照孙玉民当时的构想,以敌我双方对峙的新墙河为第一道防线,汨罗江为第二道防线,长沙城外的捞刀河与浏阳河之间为第三道防线。前两道防线是伏击区和诱击区,第三道防线是决战区,即诱敌主力于“浏阳河、捞刀河间地区歼灭之”。 在孙玉民的设想和计划中,国军在湘北的二十五个师应付起阿南惟几三个师团的进攻已经绰绰有余,可是老蒋还是不太放心,连着从其他战区抽调了12个师增援,这样下来,长沙附近总兵力达到了37个师,约计30万余人。 自吃了上次会战电台密码被日军破获的大亏以后,老蒋此次格外小心,花重金从美国购置了一套全新的密码,由于保密工作完胜前两次战役,所以阿南惟几并不清楚国军已经提前在做大战准备了。 在将孙玉民的十二军调至株洲、禄口,将王耀武的七十四军调至衡阳、衡山后,老蒋陆续地调整了其他部队的驻防:以杨汉诚第20军守备杨林街、潼溪街、新墙镇、鹿角之防线以及通城各前进据点;以孙渡第58军控制于黄岸市附近,并要求他们构筑简易防线;以战区直辖第37军陈沛部暂编五师警备长乐街、伍公市、新市一带据点,主力60师95师控制于瓮江、栗山巷一带防线;第99军傅仲芳部警备归义、营田、湘阴及芦林潭、沅江一带江防、湖防,其主力92师控置于三姐桥防线;以萧之楚第26军控制于浏阳、洞阳市、花桥一线,构筑牢固工事;以李玉堂第10军警备驻防长沙。 按道理说,军委会的调令电文并不应该让只是一个小小军长的孙玉民知道,可在老蒋的授意下,一封封的电文在发给调防部队的同时,也发给了已经身在株洲的孙玉民,看到老蒋果真按照自己的设想,调整和布署着部队,他不由得信心大增,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事的胜利,更多了几分半握。 就在国军这边加紧备战的同时,阿南惟几也在做着进攻的准备。 此时的十一军虽然仍然是日军唯一的一支野战部队,可是所受待遇早已经不是从前相比。 由于日军大本营按照明治时期以来遗留的传统,把陆军战力的重点,放在了对付苏联的北方国境,而实际的目标却指向着南方,企图以一部分战力用于攻取东南亚。因此,现实中的日军主战场中国战线,兵力和实际上的战力,都没有充分投到这个主战场上来。 各种因素的制约,导致担负着解决中国事变的所谓的“日军中国派遣军”,一直为强迫缩减兵力、限制作战地域、限制兵站等而感到苦恼。虽然“日军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认为,第11军在武汉地区存在有很大的价值,但是,第11军得到的弹药和兵力补充并没有得到什么改善,反而却大为减少,甚至只有1938年武汉会战的一半,这无疑限制了他们的进攻能力,总数不足十二万的日军十一军主力,此次能被阿南惟几调用攻击长沙的,实际上仍只有第三、六和第四十师团,可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国军包含着两大王牌主力,孙玉民的十二军和王耀武七十四军在内的中国军队三十七个精锐师,足足三十余万人。 阿南惟几作为畑俊六的老部下,他手上的兵力虽然是捉襟见肘,可并没有一味地寻求中国派遣军司令部的全力支持,唯一的要求还只是让畑俊六把原本助攻的第三飞行团换成了第一飞行团。 阿南惟几备战的同时,日本国内的动荡也逐步加剧。原因在于1941年6月22日,德国法西斯发动入侵苏联的战争,并在战争初期取得巨大胜利,德军的军事冒险一再得逞,这使得以少壮鹰派为首的军国主义分子,十分的眼红,迫使日军大本营南进的心情,也空前迫切起来。7月2日,首相近卫文麿主持召开“御前会议”,决定调遣优势兵力全力向东南亚扩张,并且“不惜与英美一战”。 为了配合“南进”方针的落实,近卫文麿展开了外交攻势,加强了自1941年4月开始的以“牺牲中国求得妥协”为内容的日美谈判,企图通过谈判,一方面断绝中国的一个最重要后援,迫使中国早日屈服;另一方面为侵略战争赢得时间。但在谈判过程中,外相松冈洋右过于锋芒毕露,一味激化同美国的矛盾,导致美国决定全面中止对日本石油出口,冻结日本在美资产。为统一策略,摆脱松冈洋右,近卫文麿决定内阁全体辞职。 此后不久的1941年7月18日,近卫文麿重新组成第三届内阁,原班人马只换了一个,起用预备役海军大将丰田贞次郎代替松冈洋右为外相,继续同美国谈判,可仍未取得突破性的成果。于是,在9月6日召开的新一轮“御前会议”上,近卫文麿面对着以东条英机为首的部分内阁成员逼宫,不得不作出妥协决定:如果到10月上旬外交谈判仍不能取得成果,则立即与美英荷开战。就是这个决议,它成了套在近卫内阁脖子上的绞索,同时也决定了日本在二战中的命运。 到了10月份,日美谈判仍然陷于僵局。陆相东条英机主张停止谈判,立即开战。而近卫文麿却认为同美英开战的条件尚不成熟,胜利的把握不大。东条英机作为立即开战派的代表人物向近卫提出:如果不按御前会议的开战决定执行国策,那么参与这项决定的近卫内阁就应该引咎辞职。 由于东条英机等人的态度十分强硬,近卫内阁被迫于10月16日宣布解散。 近卫内阁跨台以后,甲级战犯东条英机奉昭和天皇裕仁之命组建新的内阁。他接任近卫文麿上台组阁后不久,便在1941年12月8日以偷袭珍珠港的方式发动了太平洋战争。 同一天,司令部驻广州的日军第二十三军突然发动了对香港的攻击,驻守香港的英国军队仓促应敌,可哪里是日军的对手,短短的一日内就向伦敦发去了好些封告急电报。日军攻击香港的次日,老蒋也跟随着罗斯福的步点,在重庆发布了对日宣战的声明,这是浴血抗战了进行了好几年之后,国民政府首次正式的对日宣战。老蒋在新闻发布会上临时作出决定,从九战区抽调第七十四军和第四军沿粤汉线南下,攻击华南重镇广州,以解香港之围。 对于老蒋在众记者面前的临时起意,陈布雷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当会后他随同老蒋回到那间大办公室时,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当即就“咦”出了声。 “怎么了,彦及?”老蒋今天心情十分好,窝囊了好几年,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自然会很高兴,脸上的喜悦一直未消失过。 “总裁,我想我知道了当初孙玉民为什么在准备长沙会战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七十四军算上的原因。”陈布雷的眉头紧缩着,似乎一直在推敲着什么? “不就是他和佐民那点破事吗?等这场战事打完之后,我把他们二人叫来重庆,当面劝合。”老蒋显然没有发现陈布雷的另有所指,依然是笑容满面。 “总裁,我估想,玉民未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佐民排除在这场战事之外。我了解他,他是个彻彻底底军人,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小恩怨,而影响到整场战事上面来。而且……” “而且什么?” “总裁,您难道没发现吗?不光佐民的七十四军,还有雨辰(欧震)的第四军,都没在被玉民纳入到此次的备战体系中来。就算他真的是因为佐民和他有过节,故意不把七十四军纳入进来,但是雨辰呢?第四军和玉民总扯不上关系了吧!难道是他把第四军也给遗漏了?我看不大可能。” “是啊,以玉民的聪明才智和精明能干,怎么可能会把七十四军和第四军给遗忘了!”老蒋在自言自语着,踱了两步后,他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一样,冲着陈布雷说道:“难道他是故意给我留下这两个军的兵力?难道他当时就预料到了,我会在不久之后调走七十四军和第四军?难道他算准了日军会进攻香港,而我会派兵攻击广州?” 陈布雷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就算玉民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可能预知到未来之事!”老蒋摇着头说道。 “总裁,有些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思议,可偏偏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玉民是个将才,他能推断出南方有战事,也并不是不可能,只是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没有对我们讲出来,或者说他并不愿意告诉我们一样!” “你指的是?” 老蒋急切地问道,他了解身边这个跟随多年的幕僚,如果不是想到了什么,绝对不会在这个当口说出这番话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血战长沙(一) 面对着老蒋急切的追问,陈布雷沉吟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代价!这场战事,我们将要付出的代价!”他这句话说得很缓慢,用一字一句来形容都不为过。“别看阿南惟几手上能够动用的兵力不太多,可我们若想打赢,肯定要付出不菲的代价。我在想,玉民把两支中央军精锐排除在外,是不是决心以死会敌!” “你的意思是,这场仗其实玉民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之所以制定这个后退决战的战术,就是想利用别部消耗,最后自己再全力相拼,以期取得胜利。” “恐怕正是如此!而且这个消耗可能会损失巨大,他或许是不想看到七十四军和第四军两支精锐被卷入到这场消耗战之中,又可能是他不敢把两支嫡系中央军拖入进去,才会故意的遗漏。”陈布雷自孙玉民夸下海口后,就一直在想着如何替他找到一条后路,苦思了许久,他决定剑走偏锋,用揣测他心思的方法,让老蒋一步一步地自己解开这个小小“谜团”,让老蒋对孙玉民更加的“了解”和信任。 “彦及,那以你的估计,此战……”老蒋是个迷信的人,他本来想说“此战是否凶多吉少”,可又不愿意自己的这张“乌鸦嘴”,会不幸地一言中的,只得硬生生地打住。 “这倒不用太担心,有玉民在,这场仗即使是我们不能大获全胜,也至少会是个惨胜。”陈布雷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担心的是,玉民会怕您怪他在湘北填进去这么多部队,因而以死相拼鬼子,把整个十二军拼光在长沙城下。” “他会这样做吗?” “以我对他的了解,十有八九,兰封一战就是最好的例子。” “是啊,他的战神名号就是在兰封战场上一炮打响的,土肥原师团连同土肥原本人,此战过后几乎一起在中国战场上消失。”老蒋叹了口气,点头说道:“如果正如你所估计,那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老蒋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相对于孙玉民和十二军,他更在乎的是战事的胜利,其次才是这个人和他掌管的部队,虽然九战区此刻集中着国军三十七个师,但就算这一仗都拼光了,只要能消灭了鬼子十一军的有生力量,对于手握两百零五个国军师的他来说,其实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陈布雷在老蒋身边十数年,怎会不清楚他的为人,怎会不清楚他的想法。可就算如此了解他,陈布雷还是有把握从老蒋那要来一条退路。 “总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只要您给玉民发封电报,稍稍安抚一下,我相信咱们所担心的这些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陈布雷了解老蒋,而老蒋又何尝不了解陈布雷呢,这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不是这场仗打不赢,而是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幕僚在替他女婿要“护身符”呢。 老蒋之所以对孙玉民会如此信任,这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在于陈布雷这个人,他是基于对陈布雷的绝对信任,才会对孙玉民青睐有加,否则就算你再能打仗,既非黄浦嫡系又非江浙同乡,如何会让他去赏识重用。 “好,就依你所言,以我名义给孙玉民去封私电,鼓励他打好此仗。” “是,总裁!” 老蒋的痛快允诺让陈布雷很是高兴,死板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替孙玉民要到份“护身符”一样的老蒋手谕,是这些天他一直所谋划和期待的事情,现在如愿以偿,叫他如何不高兴。其实他也清楚,老蒋会如此轻易和痛快地答应,一方面和孙玉民着实是个将才有不小关系,但更多的却是老蒋念在多年的“主仆情份”上,给予他的恩赐。 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即将走出老蒋办公室的时候,陈布雷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下后,他最终还是转过身子,对着老蒋说了声:“谢谢!”一个90度的深鞠躬后,大步走出了出去。 ………… 1941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都早一些。湖南虽然处于长江以南,可也已经感觉到寒冷,凛冽的北风不停地肆虐着,就犹同一把把小刀子,在人的脸庞上割过一般,即害又痛。 新三十四师一团驻地的临时操场上,密密麻麻地站在两千余将士,虽然都是穿着棉布军装,可还是让这刺骨的寒风冻的满脸通红,特别是站在外面两圈的军官士兵们更是如此。 不过,尽管天气异常的寒冷,可操场上的军人们一个个都站得笔挺,虽然有着那么多的人,可是除去北风的呼啸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一团将士们面朝的方向,临时搭起了一个小台子,一条原本被两根粗木拉着的横幅被吹断了绳索,正在随风飞舞着,隐约着可以看到横幅上贴着的四个白底大黑字“誓师大会”。 今天是十二月十三日,自国民政府对日宣战,已经过去了三四天。 孙玉民之所以选择在今天开这个誓师大会,是缘自后世的这一天为国家公祭日,他明面上是想借南京保卫战,借光华门一战来警醒和激发十二军将士们的斗志,实际上他却是想祭奠牺牲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兄弟和将士们。 小台子放着一张陈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酒坛和三个酒碗,四个挂着冲锋枪的士兵分站在小台子的四个角,和台下的两千余将士们面对着面。 队列最前面的十余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和横幅一样,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触目惊心的红,是这个冬天里唯一鲜艳的颜色。 天色阴阴沉沉,抬头是雾蒙蒙的一片,连乌云都看不到一朵,空气中带着湿搭搭的湿润,好像是随便捏一把,都能挤出水分一般,温度若是再低上一点,这空气中的湿润恐将会化作洁白无瑕的雪飞飘洒,亦或化作冬日寒雨透心凉地浇落。 从驻地营房方向传来了人声,虽然不是很嘈杂,可还是清楚地传到了操场上,传到了在寒风中伫立的士兵耳中,原本就站得笔直的士兵们更加站得挺拔了。从这些士兵们的身上,人们能够感觉到,他们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 是的,他们都有一种别的部队极少会有的自豪,因为他们的长官对他们说过:新三十四师是军长自己组建的部队,是跟着军长从霍山走出来的,是军长最为器重的嫡系,是另外几个师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一团作为新三十四师的主力团,更是如此,不管是打仗还是训练,都要做到远胜于其他的部队,一团的每个人都有责任和义务为这个目标而奋斗,给新三十四师长脸,给军长增光。 正是因为抱着这个信念,一团的兵们才会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却依然像一棵棵挺拔的青松伫立着。 几十上百名军官们,呈三路纵队往操场走来,在一团的兵和台子中间停了下来。他们的军姿和队列虽然没有一团的士兵们那么标准和整齐,可是他们的军官服和军官服领章上闪耀着金光的的三角星,把他们衬托得精神抖擞。 这些军官们不是一团的人,他们来自于新三十四师的另两个团,来自于十二军其他几个师的代表。 这次誓师大会虽然是在一团的操场上开,可却是整个十二军的誓师大会,虽然基层的官兵们并不清楚这次大会的目地是什么,但是却都明白,开了这次大会后,等着他们的,就会是血雨腥风和生死决别的战争。 孙玉民被邓东平、张小虎他们十来人簇拥着,往着操场上走来,缓步登上了这个临时搭起来的台子。 站在台前。看着底下哑雀无声的的军官士兵们,孙玉民并没有大战前的亢奋,他的心里有的只是愧疚和伤感。 他摘下了手上的那双洁白无瑕的手套,端起早已被斟满的酒碗,高举着,对着底下的将士们喊道:“四年前的今天,穷凶极恶的鬼子发动了对南京城的攻击,我和你们的李师长他们,就是从那个地狱般的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我们虽然是活下来了,但是当年跟随我们在光华门阵地上抵挡日军的万余弟兄们,却长眠在了那块被鲜血浸透了的土地上。今天我们这个誓师大会,先给他们敬上这第一碗酒。” 他说完之后,就弯下腰,将这满满的一碗酒洒落在台子上。 李铁胆是个粗人,但却是个极重义气之人,在场的所有人中间,除去张小虎外,他是唯一一个跟着亲身经历那场血战的人,对孙玉民刚刚说的这番话的感触也是最深。所以在孙玉民起身的时候,他抢先两步接过了空碗,又顺带着把酒碗给斟满了酒。 孙玉民没有讶异李铁胆的向前,他拍了一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老弟兄中,没剩几个人了,你和虎子是我最大的欣慰。” “军座……”傻熊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被这短短一句话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来。 孙玉民又轻轻捶了傻熊一拳,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端起了第二碗酒,喊道:“这第二碗酒,我要敬给全天下的老百姓们,敬养育我们、支持我们的这些亲人们。日寇的铁蹄本就已经给他们遭成永远的伤痛,可是为了国家,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把敌人驱逐出我们的土地,他们还是忍着悲痛,毅然的把自己的亲人送进了咱们当中,正是因为有了乡亲们的舍小家,才有了咱们十二军现在的这个大家。所以这第二碗酒我要敬他们,敬这些纯朴的乡亲们,敬这些为了我们甘心付出所有、倾尽一切的善良的亲人们。” 孙玉民往地上洒这第二碗酒的时候,戴存祥走了出来,他是从二十师时才跟随孙玉民,可这并不妨碍他极得孙玉民的信任,兰封战事过后的花园口决堤,还有杨树铺开厂施粥,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百姓的疾苦和牺牲,他死心塌地的跟着孙玉民,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孙玉民的爱民敬民,甚至是把老百姓当亲人。 第三碗酒被孙玉民举了起来,和先前一样,他喊道:“这第三碗酒敬你们,敬新三十四师的弟兄们,也敬二十师,八十一师,一三九师的弟兄们,不管是已经牺牲了的弟兄们,还是依然站在这里的弟兄们,不管是十二军的老兵们,还是新加入咱们的新战士们,请都领受我这碗满怀感激之情的薄酒!是你们的舍命付出,才有了威名赫赫的铁血十二军,没有你们的拥趸,没有你们的前赴后继、浴血奋战,就没有十二军的诸多战功,也就没有我孙某人这个不名不符实的绰号。” 这碗酒没有被泼洒,而是被孙玉民双手端着一饮而尽,他举着空碗再次喊道:“兄弟们,几个月前咱们没能在浏阳把鬼子全部击溃,现在他们又要卷土重来了。上次让鬼子跑了,是因为咱们长途行军,初来乍到,没有做好大战的准备。现今,我们有着充裕的时间,自然不能像上次一样,必须要给他们来下狠的。” “所以,我们才会有今天的誓师,才会把大家伙集合到一起进行动员。打仗会死人,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特别是对手还是穷凶极恶,武装到牙齿的鬼子。我们不能因为会死人,不能因为对手的强大,就不去打这场仗。” “咱们中国人从古至今,什么时候都不会屈服!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这份铮铮铁骨,我们十二军最是能够代表,你们最能够代表,所以,只要鬼子敢来,我们就叫他有来无回。七七事变以来,鬼子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横行无忌,随心所欲的为非作歹,眼里从来就没有把我们中国军人放在眼里,仗着飞机大炮,任意肆虐侮辱我们的兄弟们,虽然咱们给过他们狠狠的教训,可对于他们造的孽来说,还远远的不够。” “这一次,我要彻底的让鬼子们长长记性,我要让他们听到十二军的名号就发抖,我要让他们看到十二军的战旗就害怕!所以即将到来的大战肯定会很艰难,伤亡也不会小,可是就算把我和台上的师长们全都填进去,这一仗都必须要打,而且必须打胜,还得是个大胜仗。” 在张小虎的记忆中,孙玉民很少会去组织这样的誓师大会,最近的一次应该还是在南京的时候,在老二营的兄弟们聚餐上。 第三百八十七章 血战长沙(二) 张小虎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孙玉民话里讲的全是大道理,不像今天,一句大道理没讲,全是些实实在在的话,可就是这些实实在在的话,却远胜于那些慷慨激昂的口号。 他打心里的感受到,面前的这个老大,早已经不是四年前南京城里的那个青涩的营长,而是一个有勇有谋,能够叱咤风云的将军了。自己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在他身边,现在可不能再落入人后,当即也走了出来,接过了孙玉民手上的空碗,然后站到了他的旁边,虽然没有多的动作和话语,但谁都能看出来,张小虎在表明自己是支持军座的。 跟随着张小虎之后站出来的是邓东平和董文彬,然后是王恒和史中华。 在阴沉的天色中,在刺骨的寒风中,在简易的台子上,在数千将士的注视下,站成一排的孙玉民和一众师旅长的身影,显得格外的高大。 ………… 1941年12月24日。 持续吹拂了近半月的北风,终于把雨雪给刮了出来,上午还是细蒙蒙的小雨,到了中午时分就变成了似冰雹般的雪头子。恶劣的天气,让驻守在新墙河南岸的川军杨森第二十七集团军杨汉诚部第二十军一三四师和一三三师的战士们叫苦不迭。 阵地离新墙河不太远,本就湿气比较重,而众所周知川军本身武器装备和补给,在国军中是比较差的,虽然已是寒冷的冬天,但并没有几个人身上能穿上厚实的棉军装,这些天的寒风已然让阵地上的战士们吃尽苦头,如若不是长官们睁只眼闭只眼,允许他们在战壕里燃上火堆,估计士兵早就已经冻得不行,别说打仗,估计连逃跑都会跑不动了。 火堆就是新墙河南岸的川军133和134师得以坚守阵地的命根子,可这雨一下,火堆哪里还能烧得着,没有火,让衣着单薄的战士们如何能够在阵地上坚守。 新兵们把睡觉的棉被全都裹在了身上,可又能顶什么用呢,雨虽小,可时间稍长,就把棉被淋透了,被子一湿,披着比不披更难受。老兵们则是聪明很多,可能是经历这样的情况多了,知道如何去应对,他们三五个人一起,在战壕内侧挖出一个能容纳他们的土洞,然后再把火堆生在了土洞内,小小的空间里比起外面,那简直就成了天堂。这个土办法好归好,可是带来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新兵们也有样学样,整条整条的战壕都给挖的不成样子,可军官们还是没有阻止,他们也知道,如果不让他们这样做,恐怕未等到鬼子进攻,战士们就都已经冻僵了,何谈防守二字啊。 到了下午的时候,雪花终于飘飘洒洒地从天下飞落,一片一片地,像数不尽的鹅毛。大雪一落,原本夹着雪的小雨就停了,阴沉的天空也因为洁白的雪花而亮堂了很多。 一个川军老兵从藏身的土洞内钻了出来,将本挂在肩上的七九步枪拿到了手上,人就在战壕中伸着懒腰,活动着手脚,虽然他身上的衣裳单薄,可刚出来,身上热乎着,寒风吹在身上还挺舒服。 活动的同时,他顺眼望去,长长的战壕里,除去他一人之外,居然看不见半个人影,大家都窝在温暖的土洞里,不愿出来挨这该死的冻。 “都他娘的怕冷,全躲起来了!”老兵自嘲道,他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呢,自打两年前出川,他跟随着部队和鬼子打了不少仗,先是在鲁豫皖苏之间,后来又来到了赣鄂湘,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了,原本以为属于南方的湖南会比先前去过的地方好熬一些,可是没想到,这里的冬天比起那些地方更为寒冷,真是应了那句形容湖南的话:冬天贼冷,夏天贼热。 又是一阵寒风刮过,老兵打了个激灵,他紧了紧衣领,把肩上的那支七九步枪重又挂到了肩上,小跑着往藏身的土洞走去,刚想往里面钻,忽然心念一动,踩着战壕里用来站脚的木凳子,露头朝新墙河北岸望去。 这一望可不得了,河对岸是密密麻麻的鬼子,甚至还有着一些鬼子在徒步涉水。新墙河本就算不上是条河,甚至算不得上一条大溪,水本就不深,冬季的枯水季节河水更是浅,从涉水的鬼子那看,河中间的水都才没到膝盖处。 老兵没有心思去管徒步涉水的鬼子冷不冷,挂在肩上的七九步枪被他熟练的取到了手中,拉动枪栓推弹上膛,没有经过任何瞄准,直接就扣动了扳机。 在这凛冽的北风和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这声迟来的汉阳造七九步枪枪响,打破了新墙河周边的沉静,也打响了第三次长沙会战的第一枪。 孙玉民坐在指挥部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桌子上的军事地图发呆,确切地说,他是盯着地图上标注的一条河流发呆,那条河流边上写着三个字:新墙河。 今天已经是12月24日,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鬼子会在今日发动进攻,新墙河会马上成为战事的最前沿。他静坐在指挥部里,就是在等着九战区的战情通报,薛岳是员虎将,只要前线一响枪,他肯定会告知九战区的所有部队,而自己也可以从中知道,战事会不会像自己熟知和预设的那样去发展。 邓东平和一众参谋们都很小心和小声,他们虽然不清楚军座静坐在这里是思考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不能去打扰。整个指挥部因为孙玉民的沉寂而显得特别安静,这份安静一直持续到唐春红走进来。 “军座,战区长官部的电文……” “快念!” 唐春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玉民打断。 他早就在等着这封电文,用望眼欲穿来形容都不为过,所以他静坐在指挥部里,虽然是在盯着地图,可眼睛的余光一直在流意着指挥部和电讯室之间的那道门槛。 “战区各部队悉知,日军已于今日下午十四时,突然发动了对我军新墙河南岸阵地的攻击,川军133师、134师已奋起反击,望各部作好随时参战之准备。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听完了这个消息,孙玉民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好似在听与他无关的事一样,倒是邓东平兴奋的叫了起来,他先是不敢相信的问,然后又是惊喜的答,一个人就完成了对答。 前些天,孙玉民就对邓东平说过,日军会在近期发动对长沙的攻击,让他通知各部加紧作战前准备,并且要他连同赵雷一起加强对参谋人员的甄别和监控,说这是上高战役中用血买回来的教训。 对于鬼子会选择在寒冷的冬季发动进攻,他并不太相信,只是因为跟在孙玉民的身边久了,已经形成了听他命令的习惯了,也亲身经历见识过不少的他假想成真,才没有出声询问。现在如孙玉民料想的一样,鬼子果真发动了攻势,这让邓东平怎么能够淡定得了,心里又多增添了一些对面前这个年轻的军长的崇拜,也对自己当年没有选择回87师感到庆幸,和鬼子打了这几年,孙玉民从一个小小的少校营长升至了中将军长,而当年的八十七师少将师长沈发藻,早已经沦落为没有兵权的中央军校第三分校的主任,虽然和孙玉民一样同为中将,可这两个中将之间,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红姐,通知虎子,二十师准备随时出发。” 唐春红还没走,她在等着孙玉民的回复电文,当了几年的电讯主任,她知道,一旦战事打开,自己就会闲不下来,这个时候,军座肯定有着诸多的命令和回复来往电文要下达和处理。按理说,这些事有电讯员能够完成,可自打在老二十师时,她就养成了大战时所有的命令和电文都亲历亲为的习惯,她不放心把这些重要的事,交给下面这些年轻人去做。 “是,军座。”唐春红快速地在小本子上记录着,写完后她还习惯性地问了句:“您还有什么吩咐?” 孙玉民凝眉思索了一下,摇头说道:“暂时没有。”可当唐春红要回转电讯室时,他又说道:“红姐,回复一下九战区长官部,就说十二军已经作好一切准备,随时等候作战命令!” 这句话其实是多余的,因为战事的主导和指挥权早已被老蒋拿走,薛岳事实上只能算作一个传声桶,而这一切实际上都是拜他孙玉民所赐。他之所以让唐春红回复九战区长官部,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薛岳过于难堪,算是给他个不小的面子吧。 新墙河南岸国军阵地上的这个川军老兵的救命一枪,把整个阵地猫在土洞内的川军士兵们都惊动到了,首先是军官们,纷纷扯着嗓子在喊:“鬼子上来了,赶快上阵地。” 可哪里会有那么快的动作,开头枪的老兵打出了四发子弹时,重机枪都还没有架到阵地上,原因就在于挖的战壕太深,马克沁虽然不算太重,却也是个铁疙瘩,湿滑的战壕和板凳妨碍了射手和副射手把重机枪往阵地上放。 其实按道理来说,像马克沁这种笨重的武器不应该从阵地上挪下,可是川军太穷了,一个连拢共才一挺,就拿防守这片阵地的川军133师398团2营来说,全营三个连加上营部的机枪排,总共才五挺重机枪,如何不会被当成了宝贝疙瘩一般,怎么可能会任凭它放在雨雪中。川军虽穷,但是战斗力却很顽强,多次和鬼子正面交锋,他们总结归纳了许多的经验和策略,就像眼前他们防守的战壕来说,比起一般的战壕足足深出一米有余,也宽出大一米,而且战壕两壁都修得异常光滑,只不过这片战壕的内侧,因为天气寒冷,被挖出了不少土洞。这样经过“改良”的战壕,别说身材矮小的东洋倭寇,就连川军士兵们,如果没有那一张随身携带的木板凳,估计都没人能够趴上战壕。也正是因为如此,几挺重机枪才没有第一时间上到阵地上,这把防守阵地的川军133师398团2营营长王超奎急得直骂娘。 好在大部分的川军战士都已经上到了阵地上,各连的轻机枪也开始了欢快地奏鸣。 “营座,这些鬼子怎么不打招呼就是开始进攻了?” 说话的是王超奎身边的一个川军老兵,和鬼子打的交道不少,自然就熟悉了鬼子的战术。 通常鬼子发动进攻前,都会炮火开路,然后才会步兵冲锋,大一点的战役甚至会有重炮和飞机的轰击,绝不会像眼前一样,鬼子居然开始徒涉过河,难怪这个川军老兵全有如此一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格老子的。”王超奎骂骂咧咧地说道。自从被团长派出防守在第一线上,他的脾气就没好过,虽然团长和他承诺过,只要他感觉到顶不住,就可以随时撤退,可是,作为一个有血性的军人,他会说出顶不住这三个字吗?又或者说,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步才算顶不住? 从二营对面的新墙河北岸发动进攻的是日军第六师团第13联队一部,在徒涉过河的时候,其实是有派出过几名尖兵过河来侦察,虽然发现有战壕阵地,可是却没发现任何一个人,粗心、骄横的鬼子尖兵并没有真正的走到战壕边上去,自然就没有发现全员在不同土洞里烤火取暖的中国军人们。其实也怪川军“太不可谱”,处在最前沿的阵地上,居然连一个警戒哨兵都没有安排,让日军误以为,这是一片被中国军队放弃了的阵地,才没有损耗炮弹进行炮击。以至于响第一枪时,鬼子军官还误以为是从哪打的冷枪,直到河对岸那边被误以为是中国军队放弃的阵地上响起排枪和捷克式的枪声时,他们才知道,对面的阵地并没有被放弃,神出鬼没的中国军队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而且似乎还是规模不小的成建制军队。 好在中国军队的火力似乎不强,指挥进攻的鬼子军官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指挥着掷弹筒和迫击炮开始炮火压制中国守军的机枪。 正在徒涉新墙河的鬼子兵本就被冻的瑟瑟发抖,这样寒冷的天气,别说下到水里了,就连站在岸上吹风都会受不了,可该死的军官们却还下着这样的命令,这让士兵们几乎每人都在诅咒着。眼见马上就要到达对岸,最前面的几个鬼子兵甚至已经瞄好了岸边不远处的一艘残损的小舟,舟上的木板可是生火的好东西。 第三百八十八章 血战长沙(三) 人在水中行进的速度是远远不及陆地上的,就算新墙河里的水很浅,可仍然对鬼子的徒涉造成了影响,更别说还遭受到了中国军队的攻击。 川军的武器装备虽然远不及中央军,甚至可以说在各地方军中都算是较差的,可是川军却有着足以让巴蜀人们引以为豪,足以傲视国军的士兵,像王铭章这样的抗日英雄是层出不穷。川军的火力不足以压制住鬼子,但是他们有着多次血战得来的战斗经验,王超奎的二营就是如此。 他的三个连里汉阳造七九步、三八大盖、中正式,甚至还有些新兵拿的是老掉牙的汉阳造八八式老套筒步枪,如果任凭士兵独自开枪独自为战,是根本就不可能阻拦住鬼子兵的步伐,然而让鬼子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阵地上的中国守军采用了一战时期英军法军常使用的战术,他们以两个班或者是一个排为基数,打起了排枪。整个这一条阵地上的中国守军被分成了两起,头批开完枪在拉枪栓的时候,第二批又一起开枪。枪声很整齐,也很悦耳,又是在同一个点上响起,声音也是特别的大。这几乎没有间隙的射击,配合着寥寥可数的捷克式机枪,居然也给强行渡河的鬼子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待到河对岸鬼子的小炮开始炮击助攻时,五挺被二营战士们寄与厚望的马克沁也终于被搬上了阵地,沉默的金属撕裂声在战场上响起时,终于是将还存着侥幸心理能强攻过河的鬼子指挥官给打醒,看着一个个被击毙击伤在河水中的士兵,他无奈地下达了让进攻中的部队撤下来的命令。 鬼子的炮火真的不是盖的,虽然只使用了迫击炮和掷弹筒,可仍是给二营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王超奎本来还在担心自己的部队能否顶得住这波进攻,正打算向团部报告请求支援时,鬼子自己开始了撤退。 “停止射击!”他的命令被一个个川军战士从战壕这头传递到了战壕那头,传达速度之快,根本就不是一般的部队所能相比的。川军什么都比不过敌人,但战场纪律,齐心协力远不是敌人能够比拟的。 换作别的国军的部队,鬼子撤退的时候,正是射杀他们的好时机,可是川军穷,他们消耗不起这个弹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鬼子狼狈不堪地逃跑。 阵地上的川军新兵气得咬牙切齿,可也无可奈何,他们的子弹供给是有限的,虽然没到每打一发都要记数的地步,但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老兵们则不同,他们大都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战壕里可是有着不少的兄弟们负伤了,川军可没奢侈到每个伤兵都有医护兵救治,只能靠着弟兄们巨相帮忙才熬得过来,新兵们不知道这其中的要紧,但他们却是深有体会。 王超奎瘫坐在一个土洞里,灰布军帽被他从头上抓下,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嘴里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里血丝还未散去,望着洞口不时被抬过去的士兵尸体和被搀扶着的伤兵们,他真的很想吼上两声,这些都是他的兵,都是跟着他王超奎从四川下来的兄弟们,和鬼子拼死一战他不怕,弟兄们也都不怕,可看到重伤员得不到救治活生生地疼死,看到轻伤员只是被绷带给缠起,连最基本的止血药都没有,这个钢铁般的汉子还是忍不住伤心落泪,他是营长,可他这个营长对于这些事情完全无能无力,只得自己生自己的气,气到实在忍不住时,他甩手就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土洞里的其他人都没有:阻击他,因为他们知道,让营长把怨气发泄出来,远远胜过憋在心里。 “二营长,二营长,有谁看到二营长吗?”战壕里传来了团部通信兵的声音。 王超奎没有去理会,土洞里的人也都没有去理会,他们知道,会有人把这家伙给指引过来。现在的他们,期盼的是他带来的是个好消息,而不是那种再坚守两天的狗屁命令。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团部通信兵就钻了进来,他先是嘻皮笑脸地说道:“王营长,你这个耗子洞蛮暖和的呀,命真好,不像我大雪天的还要来回的跑。” “少扯淡,有话快说,有屁就放。”王超奎的心情甚是不好,防守鬼子的这波进攻,二营虽然损失不算大,可还是牺牲受伤了不少弟兄,他正自责着,这家伙现在开玩笑,不自触霉头吧。 “唉,我说王营长……” 团部通信兵被怼得不高兴了,正打算找回面子,却被土洞内的一个军官拉住,说道:“死伤了这么多兄弟,营长心情不好,你就别计较了。” 都是一起从四川出来的,很多人之前就是老相识,团部通信兵虽然只是个大头兵,但却是能和军官们打打闹闹,一起开玩笑的,这也算是川军部队的一大特色吧。 “哦!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王营长你别生气,别放心上。”在川军将士的心目中,任何事情,任何东西都敌不过老乡情、兄弟情,也正是有着这些难能可贵的品质,才保障了百万出川勇士,拿着破旧装备从和鬼子从华北打到华中再打到华南。 “你有完没完,叨叨半天没放出个屁,快说,团长让你干什么来了?”王超奎没好气地说道,他不抱什么幻想,战斗才刚刚开始,团长是不可能让他撤下的,这时候派通信兵来,最有可能的命令就是再坚守多久多久。 “王营长,团长命令,让你们营守到天黑,然后趁夜撤退,伤员现在就可以往后送。” “什么?”王超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急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团长命令,二营守到天黑即可撤退!”通信兵放大了声音,满脸笑容地看着王超奎,他也是个兵,他也是个川军战士,自然不愿看到二营的这些老乡、兄弟们拼光在这突前的阵地上。 “上峰大发慈悲了呀,我王超奎运气这么好!”听到了团部通信兵的话,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喜悦之色,要他和二营在这阵地上坚持不到半下午,他还是有信心的。王超奎忽然间想起了团长布置任务时对他讲的话:“只要你认为顶不住时,就可以自行撤退!”他当时还认为是句空话,可现在看来,这是上峰压根就不想坚守这道防线。 王超奎是军人,他虽然弄不明白上峰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良好的服从意外和纪律,还是让他没有继续往下问,直接就对团部通信兵说道:“替我''谢谢团长,还有你这个狗家伙,打完仗后,老子请你喝花酒。”王超奎心里很明白,团长是担心自己没弄''清楚当时的命令,会率部死守南岸阵地,才又派出的通信兵重新传达一次,甚至给出了明确的时间,这份关心让他的心里暖暖的。 和二营一样,新墙河南岸的所有川军部队都收到了同样的命令:相机而战,伺机撤退。 别看头天打得异常激烈,一副死守的架式,可是第二天天一亮,整个南岸阵地上的川军撤的是一干二净。 吃了昨天的亏,鬼子指挥官先是命令用野炮炮击了十几分钟,才下达了强渡的命令。他初时还担心部队会像昨日一样在河中间时,才会遭到中国军队的攻击,所以命令着掷弹筒和迫击炮不停地压制,待看到进攻的中队全员上到河对岸时,才明白自己又上当了,中国军队应该是开溜了。 南岸的那艘残破的小舟还是没有逃过被肢解的命运,终究是被鬼子兵当做了生火的材料。在鬼子指挥官的眼里,小舟的命运就是不久后长沙的命运,可有着孙玉民在,有着三十万国军在,会让他得偿所愿么? 按照九战区长官部的命令和布署,次日第20军继续与日军激战着,先是奉命让133、134师向东南方向的三江口、关王桥、王家坊山区的影珠山、古华山一线后撤,并与当日到达杨林街的第58军新11师一起由东向西侧击南犯之敌。 日军第6师团第23联队、第45联队在击破了川军在新墙河的抵抗之后,向大荆街方向追击。 而与第六师团交头并进的日军第40师团,则将部队分为两个纵队:左纵队为第234联队,右纵队为第236联队,第235联队掩护师团左侧背,呈一个倒品字往长沙方向攻击前进。 到了第三天,日军第6师团第23联队在龙凤桥与第133师部队激战了8个小时,王超奎的398团二营这次充当了团预备队的角色,没有在一线阵地和鬼子相拼,虽然没有参战,但他也能想象到前面打的有多苦。133师长夏炯忠实地执行着战区长官部的要求,从24日和鬼子交火以来,频频后撤又频频阻击,所辖的398团,三个营轮番上阵,可伤亡还是不少。但川军的坚强和刚韧在这两天半的时间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损失不小,可是并没有失去战斗力。 到了晚上的时候,撤退的命令,一如前两天一样不约而至,在付出几百人伤亡后,这个苦守了八个小时的阵地再次被放弃。而鬼子也是学聪明了,发现异常后,立刻派出了尖兵分队上来,发现了中国军队果然已经“溃逃”,二十三联队便电告师团长神田正种:我部于21时击溃中国军队,“占领”了龙凤桥阵地。 呈倒品字型攻击前进的日志第40师团右翼第236联队,于下午抵达陈家桥,同时左翼第234联队抵达关王桥附近。 当日第236联队就发动了联合攻击,目标就是陈家桥东1公里的斗南尖高地,这是川军134师的阻击区域。和133师的夏炯一样,134师师长杨干才也在忠实地履行着战区长官部节节阻击的命令,日军40师团的战斗力远远不如第6师团,这也使得134师的伤亡相对133师来说要小一些,但谁都没有想到,这频频后退的阻击,在斗南尖高地一线,居然将日军彻底的堵住了。 右翼被阻挡住,而左翼的关王桥阵地却被川军放弃,日军第234联队由该地南下,于当夜抵达了长乐街。 现在挡在日军234联队面前的,是国军第37军陈沛部。和20军不同,37军可是有着三个师的中央军,武器装备和兵力远胜于已经阻挡了他们两天半的川军。 而此时杨汉域的川军20军已经完成阻击任务,奉命在登龙桥、新墙、横坊附近集结,配合第58军孙渡部在杨林街、胡少保附近自东向北侧击日军。和37军一样,58军也是中央军,所部本来是隶属于第十九集团军罗卓英部。 在罗卓英奉命调走出任远征军司令官后,薛岳便强行将58军给留在了湘北,而代理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的刘膺古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他屁股还没有坐热呢。58军作为十九集团军的主力部队之一,武器装备比起37军更是有胜之而无不及,和川军比那更是高出一大截,到了此时,一路势如破竹的鬼子,才真真正正地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面对着国军中央军的二个军,已经疲态的日军第六师团和第四十师团,被死死地堵住了前进的道路,被挡在了第二道防线之前,而这一切还是在九战区尚未全力防守的情况下发生的。远在重庆的老蒋收到薛岳的战情通报后,他也隐约地预感到,孙玉民的这个战术或许真能像他所说,给阿南惟几的十一军一个沉重的打击。 就在日军两个师团攻击受阻的同一天,日军第3师团投入了大战团中。 该部在师团长丰岛房太郎的指挥下,紧随第6师团的右翼,沿粤汉线南下,击溃了国军部队的抵抗,于当日傍晚进入归义附近的汨水右岸。 汨罗江,湘北一条极为重要的河流,它属洞庭湖水系,发源于湖南省平江县、湖北省通城县、江西省修水3县交界处的黄龙山梨树埚(现江西修水县境),流经修水县白石桥,由龙门桥进入平江县,向西南流经长寿、嘉义、献冲、三市到大桥,折向西北,流经中县坪、横槎、金窝,再折向西南,流经平江县城关、浯口、青冲、黄旗塅;至新市进入汨罗市,流经长乐街、新市、汨罗、于磊石山北注入南洞庭湖,全长253.2公里。汨罗江分为南北两支,南支称“汨水”,为主源;北支称“罗水”,至汨罗市屈谭汇合,故名汨罗江。 第三百八十九章 血战长沙(四) 汨罗江分为南北两支,南支称“汨水”,为主源;北支称“罗水”,至汨罗市屈谭汇合,故名汨罗江。长乐以上,河流流经丘陵山区,水系发育,水量丰富;长乐以下,支流汇入较少,河道展宽可以通航,为南洞庭湖滨湖区最大河流。 两千年前的公元前278年农历五月初五,爱国诗人屈原曾在这里投江自杀;两千年后的公元1941年12月26日,日寇和中国军队隔江相望,在这条被老蒋、薛岳和孙玉民极为重视的第二道防线上,十数万大军对峙着,大战一触即发! 26日傍晚,丰岛房太郎得到了“汨水南岸之中国军队,正逐次撤退”的情报,于是决定提前进攻汨水南岸,严令所属各部必须在28日拂晓前,推进到汨水南岸地区,并且攻击归义南方高地一线之中国军队。可是他打错了如意算盘,先不说中国军队并没有未战先撤,光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光秃秃的汨罗江上一座能够容人通行的桥梁都没有,所有的桥梁,不管是石桥木桥,还是能架设浮桥的船只,甚至是周边民居的木板都烧得一干二净,压根就没给日军留下一块能帮助他们过河的材料。汨罗江可不像新墙河,人都能涉水徒步而过,此时虽然是枯水季节,可江中最深处的水足有3、4米,人不可能徒涉过去。第3师团的前锋部队第29旅团和骑兵第3联队,当日无法渡河,无奈之下只得在江北开始扎营休息。 和第三师团碰到的难题一样,第6师团也被一汪江水所阻挡,虽然一直试图渡河,可办法想尽,也同样是无可奈何。丰岛房太郎学习着四十师团的方法,把部队分成了左右两个纵队,左翼为第6步兵团长竹原所辖部队,右翼以步兵第45联队为骨干,想像第四十师团一样做到齐头并进,可已结了层薄冰的汨罗江水,哪里是部队能强行渡过的!丰岛不得不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开始在长乐街附近架桥,但是依然很困难,因为国军实行了坚壁清野之策,短时间内哪里能找到如此之多的铺设浮桥的材料。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日军第40师团身上,他们不仅26日无法渡江,甚至是27日也无法渡江。一时间汨罗江北岸的三支日军精锐师团,都开始做起同一件事情,收集架桥材料,准备在江上架设桥梁。 三个师团被同一道江水所阻挡,三个师团被同一道难题给难倒,这让把指挥部从武汉前移到岳阳的阿南惟几很是郁闷,好在参谋长及时的提醒了他一句:“司令官阁下,畑俊六大将允诺过我们,第一飞行团可以随时支援作战,现在不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吗?” “木下君,第一飞行团是能够助战,可是帝国陆军的勇士总不能游过河去和中国人打仗吧!”阿南惟几正在吹胡子瞪眼干着急,听到参谋长的话有些没好气地回答。 “当然不可能让士兵冬天游过江去打仗,也暂时不用第一飞行团助战,他们只需要帮忙运来一些橡皮舟就行。海军的那帮家伙这些东西肯定不少,您可以要求他们支援一些。” “橡皮舟?我怎么没有想到!哟西,木下君,你的功劳大大的有!”得到了解决渡江的办法,阿南惟几兴奋地夸了木下勇两句。 阿南惟几很快就通过派遣军司令部和海军取得了联系,迅速得到了这一批物资,在第一飞行团的协助下,于次日向三个师团空分别空投了橡皮舟。 说来也奇怪,敌我双方从新墙河打到汨罗江附近,这近三天的时间里,除去开战时在下雪,尔后的两天里居然雨雪都停了,直到28日两军对峙在汨罗江时,才重又下起了漫天大雪。 次日拂晓,日军第3师团骑兵第3联队及配属部队首先在随马开始渡江。 在鬼子对面进行防守的是国军第99军,该军军长傅仲芳,辖97、99、197师三个师,和37军、58军一样,同属中央军的编制。 傅仲芳虽然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但有个天大的优势,他是浙江人,和老蒋算得上是同乡,所以才会以99师师长之职领99军军长之位。他虽谈不上侥勇善战,但却是个稳健的军人,而且极度忠于和服从老蒋。 他知道单靠面前的一汪浅水是不可能阻拦住日军的攻击步伐,所以一直严令着部队小心防范,他担心92师和197师不尽全力防守,居然把自己嫡系的99师放到了最前线。 按照常理来说,打这种进攻战,是不可能让骑兵先行在前的,可丰岛房太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虽然派出了步兵第34联队第2大队为骑兵的配属,可还是过于相信他得到的那个所谓的“国军在逐步后退”的情报,派出了骑兵第三联队第一批渡江,目的很明确也很简单,追击国军部队,到达归义以西10公里的葛家坪,并占据那里。 丰岛房太郎听说过第六师团在新墙河徒涉被攻击的事情,所以他很是小心,在渡江之前命令山炮和野炮大队朝河对岸有可能是中国军队阵地的地方,进行地毯式地炮火覆盖。在确信没有发现中国军队的情况下,才让骑兵第三联队的骑兵和马匹开始渡江。 橡皮舟很快就运送了第一批战马和骑兵过去,紧接着又返回运送第二批。 头批过去的人和马都安然无恙地过了江,这让鬼子们当真相信了江对岸没有中国守军的“事实”,可就在橡皮舟正运送第二批人马的时候,江对岸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一声手枪的枪响。 紧跟着手枪之后,国军部队通配的,相当于制式武器的马克沁重机枪的沉重嘶吼也响了起来。 国军士兵害怕鬼子“野鸡脖子”那略显“欢快”的咯咯咯声,鬼子兵何尝不怕马克沁那如同金属撕裂般的嘶吼声。 鬼子老兵和军官有个非常简便的方法,可以很快就能判断出守军的实力,那就是听马克沁机枪的声音,从这种特有的响声上面,可以清楚地知道,防守的是中国军队中的杂牌军,还是中央军。 就像川军防守新墙河一样,王超奎的二营拢共五挺马克沁,这在如此宽广的战场上,能起到的作用相当有限。那时的重机枪声响,远远不及现在突然响起在汨罗江南岸阵地上的多,而且中央军所使用的步枪不像川军,他们都是清一色的中正式,除去穿透力不如三八大盖,其他各方面的性能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河对岸如急风骤雨般地枪声响起时,指挥渡江的日军第三骑兵联队联队长当即就傻眼了,他知道不光是正在渡河的马匹和士兵性命难保,已然渡过河的头批人,同样的是难逃生天。他打过不少的仗,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被划拔给他指挥的步兵34联队第2大队大队长及时提醒他,让他马上下令让正在准备渡江的部队撤回来,并迅速向丰岛师团长报告。 未渡江的部队可以撤退,可已经渡过江的部队和正在江中的部队如何撤退得了? 阵地上的中国军队可不是先前阻击他们的杂牌军队,他们可是拥有着强大火力的中央军,不像川军那般缺枪少弹,当马克沁和捷克式、中正式形成的密不透风的弹雨,泼向河中间的橡皮舟时,残忍的一幕出现了,不断地有橡皮舟被击中漏气,不断地有马匹和鬼子兵被击中,掉落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中,本已经要被冰封的这一小段汨罗江水,瞬间就被血水染红,未死透的战马嘶鸣和鬼子伤兵的哀嚎,让江两岸的敌我双方都可以清晰可闻,惨状让人于心不忍。已经渡过江的这部分日军,自知已是绝路死路,被军国主义极度毒害思想的他们,居然发起了自杀性的冲锋,可他们的人数太过于偏少,哪里够守军吃,就算他们拥有着战马,可还是未冲到阵地前,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初战告捷并没有让傅仲芳失去理智和冷静,他知道鬼子的报复性轰炸和炮击马上就会到达,没有片刻迟疑,他当即就命令防守部队向后撤退,去到离江边两公里外的牌楼铺,那里有早就已经修好的工事,是他99师第二道阻击阵地。 其实,老蒋并没有完全采纳孙玉民的建议,汨罗江边之所以会有三支中央军部队,就是他临时决定的。老蒋担心,一旦失去江河天险的凭仗,九战区的部队未必能够抵挡住日军的步伐,未必就能够在口袋里吃掉进犯的鬼子,所以才会在汨罗江周边摆下重兵,不仅有着三支中央军部队,还有川军20军和黔军、湘军的部队。 当鬼子报复式的重炮轰击响起在汨罗江南岸时,远在株洲的孙玉民也在指挥部里叹息:“强行在汨罗江边阻敌,虽然会对战局产生积极有利的一面,可却会给防守部队造成极大的人员伤亡。” “军座,你就别操这心了,没人会听的,高层要的只是战事的胜利,哪里会管部队的伤亡。”邓东平在一旁劝慰着。 “我知道没用,可是我就不忍心看到因为长官的糊涂,而让底下的士兵付出生命和鲜血的代价,而这些牺牲和代价其实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孙玉民话语中是无比的惋惜。 “军座,鬼子都打到了汨罗江了,上面怎么还不下令让我们动起来,虽然到株洲到长沙不远,但总得给我们点反应和布署时间,虎子都已经询问和催促过几次了,二十师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让他们再等一下吧,我猜想委员长是想看看汨罗江边的战局结果,才会最终决定让我们动起来。”孙玉民显得很无奈,他当时献策的时候,就已经作好会被篡改作战布署的准备了。前期的战斗,老蒋能够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布置,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你总不能强求他只充当传声筒吧,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咱们就在后方这样干瞪眼?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做?”邓东平有些灰心。 “当然不是!”孙玉民语气忽地变得非常坚定,他对邓东平说道:“你让唐主任给委员长去电,十二军已经作好打大胜仗的准备了,请求委员长下令,让十二军现在就往拟定地点进发!” 孙玉民深知,若想让老蒋完全听从自己的建议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得看用什么来诱惑,辟如说像他刚才所说的“大胜仗”,这就足以对老蒋行成致命的诱惑了。 战事打到汨罗江边后,让本就忧心的老蒋更是无法沉静,从二十八日日军三个师团分别到达汨罗江北岸,他就彻夜难眠,虽然敌寇被江水所阻隔,他同样的是忧心忡忡。 每逢大战的时候,陈布雷是必定陪伴在老蒋的身边,此次也不例外,看到他这副担心的样子,便开口劝慰道:“总裁,前方有着诸多战将,伯陵和玉民都在呢,您不用太过操心。” “彦及,不操心不着急哪里行啊!伯陵虽然是九战区司令长官,可有的时候他的命令未必管用,底下的那帮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表面上是接受他的指挥,可背地里却是阳奉阴违,在战场上战机是稍纵即逝,如果做不到坚决彻底的执行命令,就算换上李宗仁去打这仗,照样是无能无力。”老蒋显得是心力交瘁,他说得是大实话,薛岳虽然绰号小老虎,但实际上把他的命令当回事的,除去他的嫡系外,并没有几个人会完全忠实执行,总会想方设法地去保存自己的实力。 而由老蒋出面那就不一样了,廖龄奇的死近在眼前,连战功赫赫的七十四军名将都会被枪毙,九战区参战部队的将领谁不掂量掂量。 “总裁,您当真要在汨罗江边和日寇拼个你死我活吗?” 陈布雷问出的这句话,老蒋没有回应,他的心里正在七上八下,这些天的战报让他产生了错觉,认为汨罗江边可以与日军一战,可又担心自己没有听从孙玉民建议,而导致战事失利。倒底是全力一战,把敌寇拒在汨罗江边;还是只强行阻击一波,然后后撤,把鬼子放入大口袋中来?这两个方案犹同两个选择题的选项,让老蒋一时陷入了两难中。 “总裁,我觉得前几天的战术是正确的,您看一下这几天的阻击,虽然是让敌寇往前推进了不少,可是给他们造成的损失确是不少,而且最重要的是已经把他们拖成了疲惫之师。” 第三百九十章 血战长沙(五) “敌寇一路已经被阻击得烦不胜烦,正愁找不到我军主力进行决战,如果真的在汨罗江边集中优势兵力的话,不正好是中了他们的下怀了吗?”陈布雷继续说道,他的话里没有半句和孙玉民有关,可是每一句都是在试图着把老蒋的想法往孙玉民的建议那边去靠。 “你说的很对,彦及。可是不管怎么拖下去,和日军必定要有一次决战,总不能一路相让吧。”老蒋说的也是他所担忧的,退是可以的,但不能毫无原则的撤退,难道一定要等到退无可退时,才想到拼死一战?孙玉民的“战术建议”老蒋有仔细思考和估量的,他相信会达到一定的战术目的,可是他始终不敢全然放下心来,因为孙玉民的“战术建议”中,决战选择的地点是长沙城,若是这一场仗没有打赢,那可不只是单单丢一个城池这么简单的事,整个湘南粤北就会被日军打通,失地事小,军心民心动荡事大,而且正值和美国商谈无息贷款和军事援助的关键时刻,同盟国的眼睛可都盯在这里,各方舆论给予的压力那可不是这场战事所能承受得起的。 “总裁,我们不是毫无原则的后撤呀!”陈布雷故作惊讶状,他其实能够理解老蒋的想法,只是他不愿意看到已经开始实施的战术策略,在明显见到成果的时候,被突然放弃掉。 “我知道伯陵和玉民他们在长沙周边布下了一个大口袋,等着日军去钻,我也知道李玉堂的第十军,也作好了和长沙共存亡的准备。”老蒋叹着气说道,神情有着诸多的无奈,他接着又说道:“可是,彦及,这一仗打的这个时候太不凑巧,如果换作平时,失败也就失败了,我们还有机会,但现在不行,我必须要一场胜利,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需要一场长脸的胜利,让盟军看看中国战场上的情况,所以我不能把赌注放到玉民身上,不能让战事燃到长沙城下。” 老蒋话里话外的意思陈布雷都清楚,虽然委婉地说是要给盟军看,其实就是给美国政府给罗斯福看,让他们觉得中国军队还有支援的必要,让他们觉得国民政府还有援救的必要。 设身处地的想想,就算自己是在老蒋的位置上,可能也不敢轻易地把一切都压在孙玉民身上。陈布雷失落了很多,他找不到理由和措词来继续劝说,难道这一仗注定了就不能按玉民的设想去进行了吗?难道汨罗江的这一战,注定就要成为战事的胜负手了吗? “彦及,我很清楚,玉民为此战已经准备多时,我也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此战关系太过于重大了,我输不起,国民政府也输不起,你也知道,夫人现在人都还在美国交涉。” “总裁,您别说了,彦及了解您的苦衷。” “嗯,你能理解就好。”老蒋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跟随自己许久亦仆亦友的幕僚,他的心中此刻有着些许愧疚,毕竟和鬼子在长沙城下决一雌雄,是自己当着他和他女婿的面定下来的事情。其实也不能全怪自己要食言,要怨只能怨时局变化太快,谁能知道日本人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去偷袭珍珠港?谁能知道日军会抽哪门子风,突然发动了对香港英军的攻击?同一天对英美开战,这不是摆明了无视中国战场吗?若这还不狠狠地给他们来一下狠的,国民政府如何能在同盟国里抬起头。 “彦及,其实昨天我就已经给伯陵发了电报,让他告知参战部队的军官们,此仗若是打胜了,升官升职不在话下,若是败了,连同他本人在内一并追责,到时休怪军法无情,休怪我蒋某人手下无情。” 老蒋这句话让陈布雷心里本来还存着的半分伐幸,顿时灰飞烟灭,他脸上挤出了僵硬的笑容,说道:“您的这道命令一下,汨江一战就不在话下了。” 陈布雷的这话其实真的言不由衷,只是习惯性地恭维,他不知道老蒋会怎么想,反正他说完这句话就想离开,正准备告辞时,却听到门口传来了秘书的报告声。 “进来!”老蒋应了一声。 “委座,九战区十二军孙军长发来急电!” “玉民?他说什么?”老蒋看了陈布雷一眼,疑惑地问道。 秘书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电稿,恭敬地递了过去。 老蒋并没有去接,而是说道:“你念吧!” “是,委座。”秘书把电稿收了回来,照本宣科地念道:“本部已经作好一切战前准备,恳请委员长下达作战命令,准予我部即刻出发奔赴指定区域。此战若不能重创日军,大获全胜,玉民自当以死谢罪,绝不苟活人世。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中将军长孙玉民!” “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决心?他为何如此笃定自己会大获全胜?我倒底是该信他还是不信他呢?”秘书念完电报以后,老蒋居然有些微微失神,他轻声地在自我询问,脑海里却是掀起了波浪。孙玉民的电报让他那本已打定在汨水左岸与日寇决一死战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两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来回争吵,一个声音在说:相信他吧,孙玉民可是战神,他把命都给压上了,没有十足的把握,谁都不敢这样做,相信他,说不准就会有天大的惊喜。另一个声音在反驳:不能相信他,此战关系太大,不是一个小小的孙玉民所能承受之重,夫人人还在美国,如果此战再败,叫她如何有颜面和美国人谈判。 老蒋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两个不同的思想在脑子里如同打仗一般在乱窜,他拿不定主意,也下不定决心,倒底如何去作出决择。 陈布雷先是授意秘书出去,然后想了一会儿,最后心一横,咬着牙对老蒋说道:“总裁,彦及愿意附议玉民的战术建议,也愿意向他一样立下军令状,如若此战不胜,也当以死谢罪,决不苟活人世。” “彦及,你……” 老蒋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时文文弱弱,对自己恭敬有加,却基本上不会影响自己判断的这个幕僚,今日会如此意气用事,他居然用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到了这场战事上,虽然孙玉民是他的女婿,可是战场上的事,谁又能有十足把握呢?尚未打仗,谁敢笃定未战先胜呢?就算孙玉民战功不少,可他并不是没有吃过“败仗”,兰封一战不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吗? “总裁,既然此战事关重大,非常人难以担其干系。您倒不如让伯陵和玉民放手一搏,说不准他真的打个大胜仗,给您和国人一个大惊喜。”陈布雷知道这是最紧要的时刻,老蒋明显地处于犹豫之中,必须趁热打铁让他作出决断。 “好!既然彦及你和玉民都敢以命相保,那我就任性一次,长沙城下决战就长沙城下决战。” 老蒋说完这句话后,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他就像个赌徒一样,把面前的所有筹码都压到了这看似前途未卜的战事之中。 “彦及,记录命令。”既然已被说服,老蒋就没有再犹豫,他凝声说道:“伯陵及九战区参战各部军官,汨水左岸阵地不必死守,相机撤退,节节阻击,按军委会拟定的作战计划进行布署,到达指定位置。” “命令:十二军孙玉民部即刻出动,长沙一战许胜不许败。” “命令:第四军欧震部即刻从广东返回,连同配属的炮兵部队返回,参与此次战事。” “命令:第十军李玉堂部,务必坚守长沙,不得丢失城池,若弃城而逃,全军处死。” 老蒋一口气下达了四个命令,可见对此战的重视程度,特别是把参与攻击广州的欧震第四军调回来助战,这是陈布雷所没有想到的。 九战区司令部里,薛岳收到老蒋发来的紧急电文时,他愣了一愣,原本焦急和暴躁的神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他嘴里喃喃自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是谁,谁有如此能量,居然可以说服于他?是谁?” “司令,电文上''说什么?”参谋长吴逸志小声问道,作为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广东老乡,他跟随在薛岳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有许多战略战术方面的事情,他的意见长期能主导薛岳的想法。 “委座放弃了在汨水左岸和日军决一死战的想法,决定继续执行先前的战略布署。”薛岳脸上露出了丝丝笑容,继续说道:“就像你设想的一样,委座决定在长沙城下合围日军。” “委座怎么会突然改变决定?”吴逸志在昨日得知老蒋要在汨罗江南岸和日军决战时,急得不行。作为国军中为数不多的德国留学生,吴逸志设想的战术计划和一开始老蒋布置下来的差不了多少,可执行的好好的,却突然被更改,让他非常的失望,正在叹惜着此战又要重复前两次战事的悲惨结局时,突然听到了要重新执行前度战术的消息,这如何让他不意外? “应该是有高人对委座说了什么吧!”薛岳大为感叹,他接着说道:“先不管委座因为什么而改变决定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让各部依次退出战斗,汨水南岸的部队现在可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是啊,陈沛、孙渡和傅仲芳他们肯定是巴不得收到撤退的命令,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吴逸志附和着说道,得知能按原计划进行,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很多。 “你来组织实施吧,不要让日军感觉到我们是故意撤退,戏嘛,要演就演足一点。”薛岳话中有着戏谑的味道,这两天一直为战事紧张和操心,直到现在才有些放松,本来他打算再次把九战区司令部迁往湘潭,可收到这封电文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三十万国军在长沙周边,如果这样都挡不住日军,那他这个司令长官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首先收到撤退命令的是傅仲芳,他的99师忍受了一整天的敌人飞机轰炸和重炮轰击,早已经不堪重负,他正盘算着是否让197师来换防时,收到了九战区的撤退命令,当即激动的差点流下泪来。 “命令部队,交替撤出阵地。”傅仲芳可顾不得战区长官部的不让敌人察觉的叮嘱,先把部队撤出来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就在99师撤退出南岸阵地不到半个时辰,日军第68联队便渡过了过汨罗江,随即又突破了99师在牌楼铺的阻击阵地,急急地开赴预定集结地点大娘桥。 就在行军的途中,日军第68联队与国军140师半途偶遇,发生了一场意想不到的遭遇战。 国军140师是黔军,多以贵州籍士兵为主,而贵州是一个人口较少的省份,为了抗击日寇、保家卫国,征集了数十万兵源出黔抗战,140师就是九个成建制出黔抗战部队的其中一支。 人人都知道川军装备差,可实际上黔军也不逞多让。黔军出黔抗日之初,部队装备比川军更差,许多部队的士兵都是脚穿草鞋,故有“草鞋兵”之称。 可就是这些“草鞋兵”,却是不容小觑的部队。他们都很能吃苦,作战勇敢,敢拼敢杀,许多中央军部队都乐于和他们并肩作战。 这次和日军65联队的遭遇战,正好发挥了140师的长处优势,武器装备虽比不上日军,可遭遇战并不是摆开阵势,挖好战壕,拉开了打。这出其不意地相遇让140师打出了自出黔抗战以来最漂亮的一仗,不仅将日军65联队的先行部队尽数歼灭,而且还在敌人援军到来之前溜之大吉。这场意外的胜利,更是让薛岳和吴逸志认知,在汨水左岸决战,远不如现今实施的节节阻击正确和高明。 随着99军的99师完全撤出战斗,陈沛的三十七军和孙渡的五十八军也都依照命令退出了汨水左岸的阵地。 国军部队在汨罗江南岸是经过死守的,虽然99师撤退时并没有佯装不敌,而且在牌楼铺的阻击也只是装模作样了一下就逃走了,可这并不妨碍日军认为他们是被击溃的。 阿南惟几收到丰岛房太郎的战报,说其部已经强渡过汨罗江,击溃中国守军时,他笑了。 原本以为汨水一战还得打上几天,还得费耗些弹药和牺牲些士兵,可没想到居然在第二天还没过完,就已经被丰岛打穿了中国军队的防线。他是个行伍多年的老军人,自然清楚,一个点被击破以后,整个面很快就会坍塌,中国军队在汨水左岸的防线已经不足为虑。 第三百九十一章 血战长沙(六) 1941年12月30日,日军第3、6、40师团相继“突破”国军在汨水左岸的阵地,纷纷向阿南惟几指定的集结地点前进。 此时除去挡在日军第六师团前面的国军37军95师外,其余国军部队一夜之间都失去了踪迹。 阿南惟几恼怒之下,命令丰岛第三师团转向插入国军三十七军后背,目地非常明确,意欲全歼这支唯一能找得到的国军主力部队。 九十五师本是河南几个保安团拼凑而成,起初战力低下,后来被誉为“子龙将军”的罗奇接任师长,经他一番改造,95师焕然一新,在1941年九战区大校阅中,名列各师第一,被誉为“当阳部队”。 罗奇,广西容县人,黄浦一期生,其人好战,能战,敢战,所属九十五师在其苦心经营下,也沾染上了其个人的脾性,是三十七军的中坚力量。光凭九十五师,陈沛的三十七军就远比由滇军转化成中央军的五十八军更深得薛岳的信任。 也正是深受长官赏识,又有着一个逞强好胜,英猛无惧的师长,九十五师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堵在了第六师团之前,犹如一根钉子插在了手掌心中,让神田正种烦不胜烦。 在他的命令下,步兵第13联队在第一飞行团的支援下,向驻守在鸭嘴山的第95师前沿阵地发起进攻,可是进展甚微。到了下午,神田正种又命令步兵第23联队加入到进攻之中,一时间九十五师陷入到了三面夹击中。 面对着困境,罗奇并没有过于畏惧,反而笑着对下属的参战团长说:“日军是想决战想疯了,找不到国军主力,居然向我九十五师下这么大的血本,既然这么看得起我罗某人,那不陪他们玩玩还真对不起咱们‘赵子龙师’的名头!” 物以类聚,有什么样的主官就有什么样的兵,罗奇是个强硬派,底下的几个团长也不是善茬,听到他的话后个个都是喜形于色,一点都没有像某些国军军官极度怯战的表现。 “师长,你可不能乱来!咱们已经三面受敌,一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千万得谨慎小心。”罗奇的“狂妄”可把参谋长给吓坏了。 “打鬼子怎么是乱来,管他几面进攻,想要吃下我九十五师,神田正种还没有这么大的嘴!” “师座,我们得执行长官部的命令,又不是打了这一仗,后面就不打鬼子了,您可千万得斟酌清楚,不要因为一时冲动,铸成千古大错。”参谋长的“苦口婆心”,让罗奇和众军事主官笑得更厉害,这让他有些生气,对着几个团长就开骂:“你们几个不帮着劝劝师长也就算了,偏偏还火上浇油……” “好了,参谋长,别着急嘛,我不打了行吗,听你的话,咱们九十五师撤退还不行吗?”罗奇没有再“逗”参谋长,他当即下达了撤退命令,要求各部趁夜撤出鸭嘴山。 第六师团动用了两个联队,还有着第一飞行团的飞机助攻,打了一个下午,硬是没有攻下鸭嘴山,不仅如此,还损失不少,这让神田正种有些颓废,他隐约地感觉到,这次的长沙战事,不会是那么好打。 好在丰岛房太郎的第三师团,已经转向插入到中国军队的腹地,不出一天,这个如梗在喉的鸭嘴山国军阵地,就会被四面合围,这或许是最能够安慰神田正种的事情了吧。 可让他再度恼火的事情发生了,一夜之间,昨日还表现得异常铁血的守军,居然是逃得干干净净,待到被攻击部队发现异常的时候,炮兵部队又浪费了不少炮弹。 ………… 接到老蒋的回电后,孙玉民第一时间就给二十师下达了出发的命令,这个自己手上实力最为强大的师,说它是一个军也不足为多。 孙玉民因为觉得亏欠二十师,硬生生地把它重新建设成了一个超编甲种师,甚至还给它重新配置了一个炮团,三旅十一团比起十二军其他三个师加起来的部队还要多,这么重要的战事,二十师当然不逞多让。 二十师的身后跟着的是新三十四师和董文彬的机械化旅,而从上高开始就充当十二军先锋的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充当了预备队的任务,保护和跟随着师部往长沙移动着。 展书堂去世后,八十一师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中,老兵们都担心部队编制会被撤消掉,而补充进来的新兵又没有什么战斗力,一时间八十一师简直就快成了一堆散沙,好在孙玉民及时表态和安抚,并且把史中华派到了八十一师出任师长,才将将稳住了军心。而一三九师虽然相对来说比较好一些,可同样的有着不少的新兵,战斗力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虽然这两个师并不适宜上前线,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带去了长沙,因为他知道战场就是练兵最好的地方,让士兵们感受到战场上的震撼,远比向他们虚拟地描述战场的样子,大费口水要好得多。这就是孙玉民为什么会坚持带上两个师的理由,在明知道会取得大胜的情况下,还把两支功勋着著的部队放在大后头,一方面他不想让人家说闲话:孙玉民担心部队会拼光,把两个师摆在了大后方;一方面他可不想看到,以后的一三九师和八十一师在傻熊和虎子他们的部队前抬不起头。 罗奇的九十五师在鸭嘴山和日军第六师团十三联队激战正酣的时候,孙玉民十二军的部队已经到达了指定的位置,甚至连军指挥部都已经搭建好,数万大军和着汽车坦克一起,隐入了长沙周边的山山水水中。 “军座,刚收到战情通报,九十五师在鸭嘴山把神田正种和丰岛房太郎都吸引过去了。” 邓东平手上抓着两张纸,正从电讯室的小房子里走出来,看到孙玉民时,兴奋的叫出了声。 “九十五师?陈沛的三十七军也只有九十五师罗奇能拿出手了。”孙玉民叹道,他听闻过这个人的大名,这可是后来官至国军上将的一个人物。 “我发现这个罗奇和存祥有几分相似,都是胆大包天的主,以一师兵力,居然敢去招惹鬼子两个师团,也不怕被包了饺子。”邓东平这句话并不是去讥讽别人,而是实实在在地有些担心。 “不会的,鬼子想要合围九十五师,必须要从三十七军的身后穿过去,先不说陈沛不会同意,连他们旁边的五十八军孙渡都不会坐视不理。” “五十八军战斗力不是太行吧?陈沛若真眼睁睁让鬼子从面前过,孙渡也未必敢强出头,他的五十八军虽然现在是中央军的编制,可却是出身于滇军,靠他?做梦还行!”邓东平说九十五师时,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崇拜,可说到五十八军时,明显是带着不屑。 孙玉民知道邓东平的心思,自己的这个参谋长是看不起滇军的部队,可实际上他本人对滇军却是充满着好感。蔡锷将军当年就是率领着滇军打响了推翻清政府的第一枪,虽然在军阀混战的时期,唐继尧的滇军名声不大好,可在1927年龙云和卢汉开启新滇系时代后,滇军的实力其实早已经不是西南诸省军阀所比拟的。 云南王龙云不仅购置了大量法式武器,而且依据法军步兵操练大典训练士兵,并根据欧洲步兵火力配置理论灌输给基层军官,短短几年内就使滇军的战斗力陡升。 抗战爆发后,龙云立即将最精锐的部队开往了抗日前线。 滇军强悍的火力足以与日军匹敌,而花机关枪阵更是让日军吃尽了苦头。这花机关枪就是十二军现在所使用冲锋枪的别称,唯一不同的孙玉民他们所使用的是德式mp38、mp40,而滇军所使用的是法制冲锋枪而已。当初龙云派十万滇军出云南的时候,一心想的是抗击日本侵略者,完全没有去考虑到部队一旦踏入中原,就不是他所能收得回来的了,老蒋各种各样的名义和花样,将十万出云南抗战的滇军收到自己麾下,五十八军的孙渡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孙玉民只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曾经在某本文献上看到过:整个抗战期间,约10万滇军子弟为国捐躯,却未出现一个投降的将领和伪军! 这份荣耀哪怕是强悍如桂军和湘军都未曾做到过的,如何不会让孙玉民佩服之至。 “东平,你错了,若我是日军指挥官的话,宁愿和两支三十七军打,也不愿和一支五十八军打。”孙玉民开了句玩笑,他随即又说道:“不过三十七军也不是个善茬,特别是这个罗奇!” “说到罗奇,九十五师现在很危险,军座,我们要不要支援支援他,或者是提醒提醒他也好。”邓东平看来是对罗奇这个人有好感,话语中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用不着我们开口,也用不着动手,有人比我们着急的,依我判断,今夜罗奇必定会撤出鸭嘴山。”孙玉民否定了邓东平的提议,他接着又说道:“我现在想的不是九十五师罗奇会不会被日军吃掉,也不会去想孙渡的五十八军会不会对罗奇对三十七军施以援手。” “那您在担心什么?”邓东平好奇地问道。 “也谈不上担心,只是在想,川军二十军留在新墙河周边的部队,会不会想到打击日军的补给线,这可是天赐良机,若能断了日军的后勤补给,那这场仗没打之前就已经赢了一半了。”孙玉民感慨道,他甚至是动了派出几只小分队去鬼子的屁股后面弄点动静出来,只可惜了刚楞子他们带着刺刀分队去了霍山,否则用他们去干这些活,是最为恰当的。 和孙玉民想的一样,高超奎所在的川军133师398团,就接到了命令,竭力袭击鬼子辎重兵。 陆陆续续的大雪让新墙河南北两岸都陷入了一片白茫茫当中,虽然已是半夜,但被这白雪反映出来的光芒,让整个长胡镇隔外的清晰。 长胡镇位处于新墙河东南,正处于日军后勤补给线的关键之处,自开战以来就是鬼子辎重兵的宿营处,为了防止补给线不被中国军队攻击骚扰,日军在这设置了一个兵战,还派出了一个中队的士兵驻扎在这里,充当着兵站的守卫。 王超奎带着他二营的兵,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着长胡镇赶去,他是奉团长的命令,充当全团的箭头,袭击长胡镇兵站。 深更半夜不睡觉,冒着寒风和大雪去干着卖命的勾当,即使是个圣人,也都会心里不爽快,虽然弟兄们都没表露出什么怨言,可王超奎清楚,大家伙都把怨气压在了心底。 防守的时候,二营要顶在最前面挡着,进攻的时候,二营要跑在最前面冲着,像这样的偷袭,二营都要充当全团的箭头,换谁谁不恼火。王超奎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二营还是不是398团的一份子,是不是正儿八经的川军,若非这样,团长师长怎么老是盯着自己二营的弟兄们不放。他打定了主意,只要此战不死,只要团长和师长再把属于二营的战功安到一营身上,他马上就带着二营的弟兄们另谋生路,他不能让弟兄们被卖了还帮着人数钱。 严冬的夜里,除去呼啸的北风和沸沸扬扬的大雪,剩下的只有二营士兵们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行军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 从部队藏身之处到长胡镇虽然不算太远,只有四十几里路,可在这风雪交加的夜里,无疑不是一场耗费体力和忍耐力的大考验。 好在总算是在下半夜的时候赶到了长胡镇的外围,或许是因为大风大雪的缘故,他们的到来并没有被发现。 驻守在这里的鬼子兵们,打死也不会想到,早已经被追得不断溃逃的中国军队,还会有着数目不少的部队就隐藏在新墙河的南北岸。本来被安排守护兵站是个美差,既不用上前线拼命,还可以享用同辎重兵一样的伙食,说不定还会有着慰安妇来劳军,这种舒畅的日子谁不想过?谁又愿意在这样寒冷的冬夜放弃温暖的被窝,而跑出来站哨守夜。所以这些天里,不用到下半夜,兵站的哨位就已经没人了,军官不会出来查哨,士兵自然也不会出来站哨,这让王超奎的二营得以轻轻松松地摸进了镇子里。 长胡镇和新墙河边的其他镇子一样,早在开战前老百姓就已经跑得干干净净,孙玉民建议的“焦土政策”和“清乡僻野”从老蒋的嘴里说出来以后,被九战区执行得非常的彻底。 第三百九十二章 血战长沙(七) 焦土政策和清乡僻野的彻底落实,让长胡镇不仅没有半个老百姓,甚至许多百姓在逃难之前,把自家的房子都给点上了,以致于镇上就没剩下几栋好房子,稍微能遮风避雪的好地方,都被当作了营地。 镇东头的一座已经破落的寺庙反而成了整个镇子里最好的屋子,这里也被当作了兵站最核心的地方,今夜日军第四十辎重联队联队长就宿在了这个唯一保存''完好的地方。 也不是说是故意留下这座寺庙没有损毁,而实在是因为镇子里的居民不敢或者说不忍,这座已传承了许久的寺庙才得已保存下来,才会被鬼子占据,成为了鬼子的兵站。 王超奎和二营猫进镇子里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一片废墟和残垣断壁的长胡镇,几乎被大雪完全的覆盖起住,找了半个镇子,别说鬼子了,连野狗都不曾看到一只,若不是亲眼看到过师部的命令,他绝对会怀疑是团长在耍自己。 好在王超奎没有放弃,最前头开路侦察的几个老兵,很快就回报,镇子东头发现了鬼子的军车,而且数量还不少。 一听到果真有鬼子的辎重部队,王超奎立刻兴奋起来,率领着二营的兵们加速往镇东头赶去。 白茫茫的世界里,几栋稍显完整的屋子孤零零地伫立,远远地,王超奎就能看见那一片雪地里停靠着一排军用卡车,虽然车顶上也落满了雪,但卡车还是很容易分辩出来。 这几座房子的后面是一间寺庙,看着不是怎么大,也有些陈旧,可至少是屋顶、门、窗之类的都在,比起它旁边的这几间屋子,那是好了很多。 寺庙旁边不远的这几间屋子除去有个屋顶外,连门窗都没有,鬼子是用棉被和帆布把窗口封起来的。即便是如此,这几间屋子仍是全镇保留得稍完整的房子,或许是沾了就在寺庙旁边的光,人们担心会殃及寺庙,才没有焚毁。 “营座,看来有不少鬼子在这,可怎么见不着哨兵啊?”说话的是个老兵,新墙河的第一枪就是他所打出来的。 “这么冷,你愿意出来值哨吗?”王超奎倒是挺“理解”鬼子的,本来嘛,新墙河早就被肃清了,哪里会想到还有国军部队。 “连个哨兵都没有,他们不是自己找死吗?”老兵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怎么地?你还想他们有哨兵?然后发现我们,然后和我们大打一场?猪脑子!”王超奎笑骂了老兵一句,继续说道:“你领着几个弟兄去屋子后面,带上一挺机枪,妨止鬼子从后面逃走。” 这是王超奎作为一个优秀指挥员的长处,往往在行动之前,会把所有的都安排好,反过来说,兵站的这些鬼子守军和辎重兵,碰上了他,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每栋屋子里的窗口和门口,都有了两个拿着集束手榴弹的二营士兵,王超奎跳角浮出一丝笑容,高''举在空中的手狠狠地挥了下来。 被拉掉拉索的集束手榴弹,冒着隐约的火光和一股轻烟,被塞进了窗口和丢进了屋子里。 尚未听到手榴弹落地的声音,士兵们就撒腿就往外跑去,他们精明得很,生怕自己会被爆炸所史及。集束手榴弹的威力,可不是这一堵薄薄的砖墙,和用棉布做的门能够挡得住的。 寂静的深夜,忽然被几声惊天巨响给惊醒,虽然长胡镇只是个空镇子,可这几声巨响过后,还是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是被集束手榴弹炸过后,屋子里没死透的鬼子伤兵的惨呼。 很难得,这几间被鬼子当作营房的破屋,被数捆集束手榴弹都没有炸倒,只是有着浓烟从被震掉帆布的窗口,和被震掉被子的门口往外冒,之所以鬼子伤兵的哀嚎能听得格外清晰,也是因为没了门窗的缘故。 戴存祥眉头稍皱了一下,他不喜欢听到这种哀嚎,尽管这种痛苦的声音是鬼子发出来的,他也非常厌恶。 重又向那几间屋子的方向指了一下,先前朝屋子里扔集束手榴弹的士兵们又猫了过去,然后就是一枚枚的手榴弹从不同的窗口扔进了不同的屋子,一连串的爆炸过后,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去看看,小……”王超奎话还没说完,寺庙那边突然传出了枪声。 和百姓们的想法一样,王超奎不忍看到寺庙被毁在自己的手上,于是只派了一个排去搜查那里。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日本人虽然也信佛,可在这天寒地冻,无法容身的时候,他们会把这座唯一完好的旧庙当作了栖身之所,而且从枪声上来判断,里面的人还不少数。 “一连支援攻击,二连把寺庙包围住,三连检查刚刚攻击过的这几间屋子。”王超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发出了指令。 最先闯进去庙宇的那个排,虽然想到了里面会有鬼子,可是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鬼子,大殿的地上居然打满了地铺,至少睡了有几十人,而这还没算殿后厢房的。 他们压根想都没想,朝着呼噜声满厅响,睡了一地的鬼子兵就扣动了扳机,后面进来的几个,更是往大殿里甩了几枚手榴弹,他们没去管还有一座泥塑菩萨在瞪着眼看着,没有去管这是个领受香火之地,更没去想这个不算太大的地方,手榴弹的碎片,可能会伤到自己人。 总之,川军排冲进庙宇后,做了他们能做的全部,可无奈手中的装备太差,冲进来的人员太少,一波没能将大殿内的鬼子全部杀干净,等来的自然是激烈的反抗。 发现大殿内突然多了一队中国士兵,而且还在射杀“皇军”士兵,从睡梦中惊醒的没被杀死的鬼子兵们,不管是受伤与否,都开始了搏命般的反抗。 虽然比起中国士兵,这些鬼子兵们少了支步枪,而且还是些辎重兵,可是他们并不是一无是处,这些时常被骚扰攻击的辎重兵在生死关口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让人乍舌。手上没有武器,他们把自己的头,用自己的嘴当成武器,虽然被川军排又刺死和击毙一批,可终究让他们的反击得逞了,不仅和川军排的人打作了一团,而且还杀死了不少人。 眼瞧着这一整排的川军就要全数死在大殿里,一连的援兵到了,他们没有开枪,自己的弟兄们已经和鬼子打作一团,总不能把他们给穿了葫芦。 大殿里睡的是日军第四十辎重联队的汽车兵和押送兵,在长胡镇兵站过夜的这个车队并不是很大,汽车兵和押送兵拢共一起不到百号人,被川军排头波攻击就击毙和炸死一部分,然后在搏斗中又被刺死一部分,本就已经剩下不多的人,能够压制住川军排,已经算是个奇迹,一连的加入,使得鬼子这本就不占丝毫上风的反击,顿时崩溃下来,也有着几个鬼子老兵,自知是死路一条,居然对和他们搏斗在一起的川军下了死手,结果自然是死相惨不忍睹。鬼子兵也是人,他们其实比国军士兵更怕死,只不过是手中的枪炮掩盖住了他们内心的脆弱。中国军人的凶狠,大大超过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刀,胆子小的吓瘫在地,胆子稍大的则是跪在地上举手投降,这会他们感觉不到冷了,即使是从门外刮进来的寒风让人忍不住颤抖,可和命比起来,还是不足一提。 王超奎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何况面前的是鬼子,是杀死过他二营弟兄们的鬼子,当场就冲着询问如何处理鬼子俘虏的一连长发火:“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你脑袋进水了?这种事情还用问我吗?你没有看到咱们二营的弟兄们被他们给杀了吗?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平白无故挨了王超奎一顿骂,让一连长很是恼火,他冲着看着他的一连士兵吼道:“都看着我做什么?给我全杀了,一个不留!” 跪在地上的鬼子兵有稍稍能听懂中文的,被一连长这句“全杀了,一个不留!”的话给吓蒙了,反应过来时居然用日语在叫着:“不要杀我,饶命饶命……” 一连的兵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也不去管这些鬼子兵在痛哭流涕的求饶着,纷纷扣响了手中的枪,有几个重口味的家伙,甚至是直接抡起了大刀,磨得刀刃雪白锋利的大刀,像切菜砍瓜似的剁下来几颗血淋淋的鬼子人头,从鬼子兵颈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是下了场血雨,将泥塑的菩萨都给染红了。 这几个家伙的所作所为,让铁石心肠的王超奎都忍俊不禁,他皱着眉头说道:“菩萨在看着呢,杀鬼子他老人家虽然不会责怪于你们,可是你们不能把他老人家的法场弄得污秽不堪啊!” “营长,只要是杀鬼子,菩萨不仅不会在意,而且还会保佑我们的,你就放万个心吧!”一个老兵嘻笑着回应着王超奎的话。 “少扯这些没用的,赶紧救治受伤的兄弟,打扫战场,我们的时间不多。”王超奎脑子里始终保持着清醒,他没有被这场损失极小的胜利冲昏了头。 大殿的墙壁边上架着一溜的三八大盖,还摆着有几挺歪把机枪和仿制捷克式的拐把子机枪,这引起了王超奎的注意,他走了过去,从机枪边上的几具鬼子尸体上跨了过去,捡起了一挺拐把子机枪,冲着大殿后面瞄了瞄,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冲着大殿内喊道:“一连长,带人冲到后面去看看,里面还有人!” 先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大殿内,完全把殿后的厢房给忘记了,这座庙不大,可再小的庙也会有容纳僧人住宿的厢房,刚刚王超奎瞄枪的时候,忽然间发现了大殿后面不起眼的角落里居然有着一道空门,这可把一向谨慎的他给吓了一大跳,赶紧命令一连长带人进去察看。 不出他的所料,一连长让一个老兵用步枪挑着军帽,缓缓地伸了出去,可才露出一半就被两颗子弹击飞。 后厢房有人,但是人不多,从枪声中王超奎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这两枪都是王八盒子所射出来的,而且他可以非常肯定,这两枪不是出自同一支枪,也就是说,厢房里面有着两个鬼子,且还是两个鬼子军官。 知道了里面的底细,王超奎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他冲着一连长作了个进攻的手势,然后打开了手中拐把子机枪的保险,又拉动了机枪的枪栓,这是要亲历亲为的架式。 一连长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对着前面的几个老兵说了个“上”之后,便挡在了王超奎的身前,他嘴上虽没有劝阻,可行动上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几个老兵配合非常的熟练,首先是朝着里面胡乱扔进去了几枚手榴弹,等爆炸声响起后,他们便端着机枪扫射着冲了进去。 从丢手榴弹开始,到开着枪冲进去,再到里面传来老兵的喊声“连长,鬼子头被打死了”,用时绝不超过一分钟,这速度让王超奎很是满意,他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一连长,迈步走了进去。 大殿后面只有连在一起的两间厢房,两个鬼子死在离房门口不远的地方,他们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乱枪打死的,白衬衣上胸膛位置的三个在一条线上的弹印,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死在里面的两个鬼子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他们甚至连外套都没有穿,军裤虽然是穿着的,但上身只一件白衬衣,根本就看不出两人的军衔和身份,之所以知道他们是鬼子军官,还是老兵们从他们手中的王八盒子上判断出来的,这款学名叫大正大四年式的手枪,可不是鬼子士兵所能拥有的。 “营长,发财了,发财了呀营长。”一个川军老兵抓着一件鬼子军官的衣服,尖叫着跑了过来,他兴奋地说道:“营长,连长,被咱们击毙的是鬼子的大官!你们看。”他说话的同时,把鬼子军服上的肩章展示了出来,赫然是中佐。 1941年12月31日凌晨,日军第40师团辎重兵第40联队联队长被川军20军133师398团2营击毙于新墙河东南的长胡镇,这是第三次长沙会战,被中国军队击毙的第一个日军高级军官。 再次攻击长沙其实阿南惟几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是在后勤补给方面,十一军是铁定没有作好大战的准备。此次出战,三个师团给每名士兵只配发了120发步枪弹,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事情。而且让阿南惟几没有想到的是,九战区的部队学到了华北八路军的游击战精髓,使得日军的后勤线被骚扰得近乎失去补给能力。第四十辎重兵联队长遇袭而死,就是其中的一个真实写照。 第三百九十三章 血战长沙(八) 日军40师团第40辎重兵联队长被击毙的同一天晚上,据守在鸭嘴山和飘风山的国军部队全数撤出了白日还在坚守的阵地。 特别是九十五师,在吸引住了日军两个师团注意力的时候,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狂妄的神田正种和丰岛房太郎大受挫折,也让身在岳阳的阿南惟几本人也大感不可思议。 从二十六日开始,这场仗打了快一个星期,虽然把战线从新墙河推至了汨罗江南岸,可实际上却没有达到歼灭国军有生力量的战术目地。 阿南惟几盯着军事地图上的己方进攻箭头茫然失措,因为除去自己部队的进军方向,中国军队的动向和防御态势完全是一片空白。 对于战争来说,对方的一举一动完全不清楚,甚至是找不到对方的主力位置,这样的仗怎么打下去? 和阿南惟几一样,木下勇也同样感到迷茫,他和他的参谋人员完全体会不到中国军队的意图,十一军从组建到现在,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首先是情报几乎为零,日军引以为豪的情报机关,此战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关于九战区中国军队的布署情况传过来,更别说像上次一样,直接弄来了国军的秘码本。其次,弹药的严重匮乏,这同样是十一军从来没有面对过的事情,“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居然会出现缺枪少炮的情况,说出来谁会相信?第三点,中国军队从来没有过像这次作战一样,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死守,可实际上却并没有竭尽全力,现在的情况是,中国军队会主动出现在他们愿意出现的地方,若是一撤退,那么前线的皇军部队就会很快失去对手的踪迹,现在想找到中国军队都是个难题,就更别提找到他们的主力,然后双方集中兵力来决战。第四点也是很让阿南惟几头痛不已的事情,拥有号称几十万精锐的中国军队第九战区,居然派出了不少小部队去袭击己方的后勤补给线,先前还得到了40师团青木成一的报告,其部下第四十辎重兵联队联队长命丧新墙河东北的长胡镇,连同一起的是十余辆军车和物资被烧毁,才刚刚设立几天的兵站就被中国军队连根端了。 “木下君,我认为必须要改变战术了!”阿南惟几忽然间出声了,从他严峻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他真有些心力憔悴。 “是的,司令官阁下,我想我们不应该再四处去寻找中国军队的主力,这样永远都是让他们牵着鼻子走。”木下勇回答道。 “木下君的意思也是我们应该调转枪口,全力进攻长沙城吗?”阿南惟几对于这个已经辅助三任司令官的参谋长还是带着几分尊重的,虽然他是部下,但是说话的口吻却像是同级之间的商谈,这种态度比起前任圆部和一郎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这也让木下勇对于辅助他,几乎是全心全力。 “是的,司令官阁下,我和参谋人员一致认为,必须立即命令丰岛师团长和神田师团长改变攻击方向,不要再去试图寻找中国军队的主力部队。我相信,只要帝国陆军发动了对长沙城的攻击,中国军队不可能不太规模集结来救援。”木下勇手指向了军事地图上的一个圆点,那上面用中文写着两个字:长沙。 1942年新年的第一天,日军11军司令部发布了新的作战命令,放弃了围歼九战区国军主力的计划,把攻击目标转向了长沙。 收到木下勇下达的新的作战命令以后,丰岛房太郎的第3师团主力,立即调转兵锋,经由栗桥、枫林港渡过捞刀河经牌楼铺,榔梨市、东山进攻长沙;神田正种第6师团在日军第一飞行团飞机的协助下,从汨水南岸的新市前进,经长岭、福临铺、麻林市、到达榔梨市,意图协同第3师团发动对长沙的进攻;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以一部在浯口以西汨水河湾的牙尖、磨刀尖、天荆庙抗击37军罗奇的95师,主力向南经栗山巷、长岭、天王庙、象鼻桥到达金井一带,牵制东部山区的国军部队,策应第3、第6师团的进攻。 日军突然掉转枪头,是在预料之中,孙玉民当初向老蒋战术建议,让沿线国军尽力骚扰和阻击鬼子,设想就是把他们拖的疲惫不堪,然后决战于长沙城下,现在日军只不过是进入到孙玉民的战术意图中,稍稍出乎意料外的是,日军比当初预计的攻击长沙的时间,滞后了将近三天。 九战区综合了各处的敌情,发现日军已经蜂拥向长沙后,第一时间向军委会和老蒋发去了战情报告。 老蒋见战事已经完全进入孙玉民当时的推断中,也就不在犹豫和迟疑,随即电复薛岳:九战区各部务必按照拟定之作战计划,作好一切战前准备。在长沙周边决战时,需防备敌以一部向长沙牵制,先以主力强迫我第二线兵团决战,然后围攻长沙,九战区应把第二线兵团放置于战场较远地区,保持外线有利态势,以确保机动之自由。敌寇若攻击长沙,各部应乘其攻击顿挫,同时集结各方全力,一举向敌围击,务必以主动地位把握决战为要。(电文原文摘自《抗战正面战场》) 日军第三师团先头部队二十九旅团,首先在磨盆州附近渡过了浏阳河,同行的工兵第3联队开始架桥,下午18时,第68联队到达榔梨市。 战事走向到了此时此刻,已经逐步进入到了最为紧要的阶段。 可以这样说,日军已经完全进入到了孙玉民预先给他们布置的口袋中,甚至最前面的日军的前锋,第三师团第二十九旅团到达了“大口袋”的袋底。 收到老蒋的回复电文以后,薛岳随即命令九战区各部开始向日军侧背挺进,要求各部必须于3日前完成对日军的反包围,并于次日全面发动对日军的反击。 国军的这些动向,日军完全是不知情,老蒋花重金购置的这套新密码在这场战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1942年1月2日,日军第三师团首先发动了对长沙的攻击,早就憋着一口气的李玉堂第十军奋起反抗。 围绕着长沙城的大战,终于是在集聚了世人目光之下拉开了帷幕。 方先觉的预十师,根据第10军军部制订的作战方案,在长沙城南一带构筑防御工事。 第十军在二次长沙会战时,所受到的处罚,背负的弃阵而逃的罪名,使得整个军都抬不起头来,特别是方先觉和他的预十师,算得上是身负着“恶名”,参与到这次会战中。 在军部时参加战前会议时,他在老长官李玉堂的话语中,听到了他决心以死殉国之意,也明白了此战对于第十军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一战,若是让上峰满意了,第十军可能会安然无恙,可若再次被日军攻破长沙城,那不用细想都知道,不仅第十军保不住,连他们几个军师长恐怕都会再无翻身之日。 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召开了师部会议,表达了军长和自己固守长沙的决心,甚至在会议上决定将师部放在妙高峰南城墙,表达了自己和阵地共存亡的意念。 预十师的三个团被各自分派了任务,以第29团构筑三个坚固据点担负一线防务,团长陈新善、副团长曾新文和团参谋长各自率一个营亲自镇守;以第28团则担负南城城墙的防务;30团则充当了全师预备队的任务。 3日凌晨,日军第三师团打破了不夜战的习惯,对预十师29团一营和二营所控制的邬家庄阵地和小林子阵地发动了进攻。 好在由于道路和天气方面的限制,日军的炮兵无法同步兵一起行动,而且29旅团进军速度过快,划归其部指挥的野炮和山炮全都还滞留在汨水右岸,所以除去可随时带走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外,攻击邬家庄和小林子街的日军连通配的九二式步兵炮都没有一门。 融雪后的深夜,比起下雪时更是寒冷,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一阵暴雨,这让参与进攻的鬼子兵苦不堪言,也让防守的中国军队饥寒交迫。 泥泞的道路,寒冷的天气,和这意料外的攻击,使得鬼子的第一波攻击就见了成效。待到团长陈新善指挥部队反击时,鬼子的步兵已经冲到了庄子内。 这可是双方发生的第一战,陈新善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把阵地拱手让出,带着一营的全体官兵发动了搏命般的反击。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小林子街,29团团副曾新文也做出了和团长陈新善同样的选择,率领着二营迎向了已经冲进村庄的鬼子兵们。 方先觉接到求援电话后,亲自率领着30团过来支援,可是还是来晚了一步,两处阵地虽然被保住了,可是29团团长陈新善和团副曾新文双双殉国,成为了此次长沙会战中首先牺牲的国军上校级以上的军官。 日军近乎疯狂的进攻,惹恼了李玉堂,他在指挥部里对着一众参谋说道:“既然鬼子不容我们喘气,那我们也不能让他们舒坦着。”他当场发出命令:北门方向第190师即夜反攻左家塘,南门预10师反攻军储库。 收到师部命令后,方先觉亲自率领着预10师30团,开始进攻盘据在白沙岭的敌寇,天亮时分的时候,全歼了这一伙鬼子。 这时,意想不到的惊喜来了,一部日军不知是迷失了方向,还是意欲前来增援白沙岭被围的友军,窜至了已经被方先觉所部占领的白沙岭。 这一部分日军是加藤中佐率领的将近一个大队的兵力,狂傲的日军压根就没想到此时的白沙岭已经被中国军队占据,所以贸贸然地闯了过来。 打了一夜的仗,方先觉此时正在小作休息,他正在为手下两员虎将的殉国而伤神时,突然间听到了30团团长急切的报告:“师座,鬼子来了!”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方先觉有些不可置信,他慌忙起身说道:“赶快去看看。” 到了阵地上,方先觉就发现了不对劲,来的鬼子居然不是摆出的进攻态势,而是像游山逛水般的朝着白沙岭开来。 “师座,我怎么看这些鬼子不像是来进攻的呀?”30团的话也正是方先觉的疑惑,他也大为不解,鬼子应该知道这边在打仗,怎么会如此骄横,连最基本的警惕都没有。 “先不管这帮鬼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消灭他们再说,命令下去,准备战斗。”对于送上门来的菜,方先觉怎么可能放过。 加藤很是郁闷和纠结,领路军曹的迷路,使得自己的部队在周边转悠了一个晚上,这天寒地冻的夜晚,谁愿意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在甩了领路军曹几个耳光之后,加藤决定自己从地图上找寻部队目前所处的位置。 湘北地区,大多数地方的地形和景色都差不了多少,看了半天还是搞不清楚现在倒底是在哪里? 无奈之下,加藤决定率领部队朝南往进,可他又害怕一直往南行进,会不小心闯进中国军队的腹地,所以往南行进一段距离后,又折向西面,糊里糊涂的进入到了白沙岭的范围内,这明显和周边不同的地形,使得他很快就找准了自己部队现在所处的位置。部队奉命出发时,白沙岭早就已经被“皇军”部队占领,所以在加藤的意识里,是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这一夜的饥寒交迫,早就已经把他和他的兵折磨得不行了。 到达山脚下时,他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直到忽然间听到一声“熟悉”的枪响,加藤的神经才猛地崩紧。 老兵对于枪声的判断是很敏感的,加藤和中国军队打了这么些年的仗,自然一耳就听出来这是中国军队军官所配用的手枪的枪声,而且还至少是团级以上军官所用的“撸子”的枪声,这种枪声和中国军队营级以下军官所使用的驳壳枪有着很大的区别。 加藤的心脏随着这一声枪响猛烈地收缩,一股莫名的无助感袭上了脑海,这里有着中国军队的主力部队,怎么办? 还没容他想到对策,还没容他提醒士兵防备,天空中就传来怪响,几乎是同时,国军部队独有的马克沁重机枪也响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鬼子兵被突然间的机枪当场打倒一片,而处于部队前列的加藤也感觉到腹部被重击了一下,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可麻木感还是让他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一抹,看到的是他不愿意相信的满目的殷红。 中枪了,自己中枪了,钻进自己身体的肯定不只一颗子弹,可对于加藤来说,这些都无反谓了。只一瞬间,脑子就成了一片空白,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这纷扰喧闹的世界,这白茫茫的世界,再也进不去他的眼睑。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血战长沙(九) 没有过多的损失,折腾了一夜,早已疲惫不堪,近乎失去战斗力的加藤大队,被以逸待劳的预十师30团给大部歼灭在白沙岭下,除去池田至中尉带着一小部突了出去外,连同加藤在内的几百号鬼子兵全部横尸在冰天雪地里。 方先觉不像王超奎、戴存祥之流,他不会去屠杀已经丧失战斗力的鬼子兵,而且还派出了卫生兵去救治这些曾经屠戮过这些丧心病狂的恶魔们。 或许是他这不应该存在于战场上的“仁慈”感动了苍天,打扫战场时,士兵们上交了一个完整的文件包,这个文件包是背在一个死去的鬼子少尉身上,在这个少尉的尸体旁边还有着一名鬼子中佐的尸首,两人都是在30团的重机枪第一轮射击中被击毙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鬼子们慌了神,根本没人去记得销毁这个极其重要的文件包。 也不能苛责鬼子兵们,主官都死去了,早已疲惫不堪的鬼子,谁还会顾得上这个装有众多重要秘密的文件包。 方先觉拿到这个文件包时,就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会影响到整场战事的收获,他只稍稍翻看了一下文件包里满装着的日文文件,就立即派出了一个班的士兵飞速送往九战区长官部。南城墙的预十师指挥部里也有会日文的参谋,可直觉让方先觉作出了极为正确的判断,这个真真正正改变战事进程的文件包,第一时间被递到了吴逸志的手里。 吴逸志虽然是德国军校毕业生,可对于日文也是相当的精通,飞速地将文件包里的文件看完后,兴奋的冲着薛岳说道:“总司令,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薛岳没有意识到,缴获的这个黄色文件包里,会有什么价值连城的情报,因为从预十师的报告中,消灭的只有区区几百鬼子,怎么可能会有大惊喜。 “总司令,我现在可以非常笃定的告诉你,现在攻击长沙的日军是丰岛房太郎的第三师团。”吴逸志笑眯眯地说道:“从缴获的这些文件中,我还能告诉你,日军第六师团现位于榔梨市,日军第四十师团现在在金井。” “你能确定?”薛岳大吃了一惊,他真的被这个小文件包里所隐藏的信息震惊到了。 “千真万确!”吴逸志将手上的纸扬了扬,又说道:“总司令,这些都还不算是最重要的信息,最重要的我若说出来,恐怕您都无法淡定的了。” “什么重要的信息,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出来。”薛岳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进攻长沙的三个日军师团都已经严重缺少弹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粮食了?从这些日军的来往电文上看,最多三天,如果他们得不到补给,将无法在战场上继续坚持下去。” “什么?!”薛岳简直不敢相信吴逸志的这番话,如果说先前吴逸志把日军主力的位置说出来,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震惊,那么刚刚所讲的,不亚于是在他心里投下一颗炸弹。 “司令,只要我们能够封锁住鬼子的补给线,最多三日,日军必败无疑!”吴逸志的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整个指挥部瞬间安静下来。 李玉堂本来和几个参谋在巨幅军事地图那里商议,听到这句话后,急忙奔了过来,询问道:“参谋长,你刚刚说什么?” 看到指挥部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自己身上,吴逸志索性再次复述了一遍:“日军已经是急剧缺少弹药,粮食也将耗尽,只要我们再能坚持三天,日军必将惨败。” 他的话一落音,指挥部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屋子里的人都称得上是军中精英,怎么会不懂缺粮少弹,对于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在这寒冬腊月里,没有粮食,就算鬼子的天照大神过来,也是无法坚持下去。 “给二十军杨汉域发去急电,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不能让任何一支日军的补给车队进入到新墙河以南的范围内。” “电令孙玉民十二军,立即发动对长沙外围的日军第三师团的攻击。” “电令岳麓山上的战区直属炮团和第十军炮团,暂时听从孙玉民的指挥,配合十二军的攻击。” “电令欧震第四军,马上进入长沙城,协同第十军,随时准备从城内发动对日军的反击。” “电令陈沛三十七军,孙渡五十八军,攻击金井的日军第四十师团,堵住日军三个师团的退路。” “电令傅仲芳九十九军,全力进攻日军第六师团,就算不能击溃他们,也要把他们往第三师团方向压迫。” 薛岳摆手制止了众人的鼓掌,对着吴逸志和值班参谋连下了几道命令。 中国即将发动大规模反击,而日军还完全没有感觉到。 4日,第三师团苦攻了近两日的长沙东郊、北郊和南郊的前进阵地终于被“拿下”,而且几乎是同时被“攻占”的,丰岛房太郎得知这个消息后长舒了口气,部队的弹药已经极度溃泛,粮食马上就要供应不上,如若再攻击不下来,恐怕得立即撤退了。他正打算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岳阳的阿南惟几,并且亲自催促部队的补给,可还没等到参谋去通知电台,攻击部队的四面八方突然间都响起了爆炸声。 “什么情况?” 丰岛的师团指挥部离攻击前线足有十余里路,可这么远的距离,仍挡不住爆炸声往他耳朵里钻。 虽然不清楚前方倒底发生了什么,可丰岛房太郎心里很明白,这些爆炸声是集群榴弹炮的炮弹声。己方的重炮一直被困在后面,不是因为无法渡江,就是因为路被挖得稀巴烂,汽车和牵引炮根本就通过不了。所以他知道,这些爆炸声不可能是己方的,如果不是己方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中国军队的重炮。 果然,很快步话机里就传出了各部的报告,城东、城北和城南刚刚被占领的阵地都遭到中国军队毁灭性地炮火覆盖,如果说在师团指挥部里听到的爆炸声耳朵还能容忍,毕竟有着这么远的距离,步话机里的声音那可真叫人一个绝望,不仅爆炸声让人绝望,步话机里报告的那个声音更让人绝望。 丰岛房太郎的脸色瞬间苍白,他知道,上到三个中国守军阵地上的部队,肯定会死伤惨重。不是说第三师团承受不了这种损失,而是这种让人绝望的炮火,会彻底击溃士兵是心理防线,军心一旦散乱了,再想把它聚拢,那就难了,没有军心,何谈战斗力,何谈攻进长沙城? 能同时攻击三处地方,而每一处的炮火覆盖都是毁灭性的,这至少得需要三个榴弹炮大队,也就是说至少需要三个中国军队的炮兵团,而且还得是重炮团。从39年发动第一次长沙会战,到这次“皇军”对长沙的攻击,什么时候见过中国军队会有如此大规模的炮击?中国军队什么时候强大到这种地步,居然拥有了三个重型榴弹炮炮兵团?对于这些疑问,丰岛房太郎肯定是不得而知,他放弃先前准备向阿南惟几表功的电文,直接对着记录命令的参谋说道:“电告阿南惟几司令官,我部进攻受挫,弹药粮食均已耗尽,请求撤退。”说完这几句话以后,丰岛房太郎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样,焉坐在了凳子上。 薛岳把九战区重炮团和第十军炮团的指挥权交付过来,孙玉民并没有别人想像中的兴奋,在他看来,第三师团的溃败是注定的,虽然和丰岛房太郎有私人间的恩怨,可相对于神田正种的第六师团而言,孙玉民更想消灭的是后者。第六师团在南京的所作所为,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作为中国人,孙玉民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抽其筋,剥其皮。 为了将这个第六师团尽数歼灭在长沙城外,他拿出了全部家当,不仅将二十师摆上了第一线,而且新三十四师和董文彬的机械化旅也都全部来到了最前线。 “通知岳麓山上的战区炮团和第十军炮团轰击长沙外围城东和城北的国军突前阵地,命令二十师炮团轰击城南的国军突前阵地。” 得到第十军部队已经从外围阵地撤退的通知后,孙玉民立刻就下达了炮击命令。一旦决定要开打,他就不会给鬼子半点喘息的时间和机会。 “是,军座!”邓东平充当了记录命令的角色,哪怕是指挥部里有着众多的参谋,可事关重大,关键时刻他不放心让别人来做这个事情。 “命令张小虎二十师,炮击结束后,立刻发动对日军第三师团的围攻,告诉他,战斗一打响,城内的第十军和……告诉他城里的国军部队会协助进行攻击。”孙玉民本来想告知张小虎,第十军和第四军会联手从城中攻出,可又担心这家伙知道有两个军的部队帮助进攻,会产生轻敌的思想,话说了半截都更改了过来。 “命令董文彬旅炮团即刻轰击榔梨市的日军第六师团,告诉他和李铁胆,九十九军也即将攻击神田正种,他们俩个若是把功劳让傅仲芳抢了,可别腆着脸来见我。” “好的军座,您还有其他的命令吗?”邓东平记录得很快,其实作战部署早就完成,各部都知道要自己要做的事,这道命令实质性的作用只是提醒,再有的就是告诉张小虎他们几个,这场仗并不只十二军在打,还有着别的国家部队在抢功劳。 阿南惟几收到丰岛的电文后,当即就在破口大骂:“丰岛君简直就不配是一个武士,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难,想的只是撤退而不是去克服,他已经不配成为英勇的第三师团的师团长了!”阿南惟几任十一军司令官时间不算长,谈不上对所辖的这些师团长有很深了解,见丰岛在战事的如此关键时刻,居然发来了要求撤退的电文,难免不会生气。 阿南惟几会有这样的误会,木下勇却是不会,第三师团是什么样的部队,丰岛是什么样的军人,他真的很清楚,这封电文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他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对阿南惟几说道:“司令官阁下,我觉得您应该同意他的请求,以我对丰岛君的了解,他应该是碰到了大麻烦,否则肯定不会发来这样一封这样的电报!” “同意他的请求?疯了吗?怎么可能!”阿南惟几疑问道:“不就是弹药和粮食不多了吗?这算不上大麻烦,木下君,你马上下达命令,独立混成第9旅团池上贤吉,亲自带部队护送补给去到长沙战场,一举解决丰岛君他们的后勤之忧。” “司令官阁下,恐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木下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忠实地执行命令,他回应道:“依我对丰岛君的了解,如果不是事情到了无法收拾和控制的局面,他不会主动提出撤退二字的。我猜测,第三师团肯定是遭到了中国军队的全面反击,以第三师团的力量,已经无法抵挡得住,才会向司令官阁下提出撤退。” “真有这样的可能性吗?”阿南惟几有些不相信,他疑惑地问道:“以第三师团的实力,就算中国军队动用三个军的兵力,都未必能够占到便宜。若真如你所说,丰岛君是无法抵抗才要求撤退的,能够把他打成这样,那得需要动用多少部队?中国军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实力了?” “十二军,孙玉民!”木下勇的嘴里吐出了这几个字,他说道:“您应该不会忘记,九月份的长沙之战,这个孙玉民以一军之力,硬挡住了丰岛和神田两个师团。如若我猜测得没错,让丰岛君难堪的就是中国军队孙玉民部。” “孙玉民!又是他!”阿南惟几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正打算让木下勇命令第三师团和身后的第六师团调换攻击位置,指挥部门口传来了电讯官的声音:“报告司令官阁下,神田师团长发来急电,第六师团作战部队遭到中国军队的大规模炮击,初步判断是中国军队十二军孙玉民部的炮击。” 还没容得阿南惟几和木下勇反应,另一名电讯官又跑来了门口,紧跟着报告:“青木师团长发来急电,四十师团遭到中国军队的反击,初步判断是帝国陆军一直在寻找的中国军队三十七军和五十八军主力。” 第三百九十五章 血战长沙(十) 1942年1月6日。 九战区炮兵部队在孙玉民的指挥下,发动了对日军第三师团的炮击,紧跟着十二军二十师,在师长张小虎的亲自率领下,集全师之力,从日军左侧和后侧发动了对第三师团的全面攻击。与此同时,已经坚守长沙两日的李玉堂第十军和欧震第四军从城内往外攻击,形成了三面夹击日军第三师团之势。 丰岛房太郎在中国军队刚刚炮击的时候,就打定了撤退的主意,给十一军司令部发去电文,只是作为一个军人所必须履行的程序,不管阿南惟几同不同意他的意见,撤退都是势在必行的事。 虽然丰岛做好了这个打算,也已经命令部队开始撤退,可是没想到还是晚了。 炮击一结束,二十师五十八旅的三个团就如同三把尖刀,在长沙城南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里,对日军第三师团二十九旅团的两个联队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击,敌人刚刚才从炮击的惊恐中清醒,又紧接着陷入了新一轮的惊慌中,被五十八旅的这波进攻打退了十数里。 第三师团倒底是日军的常设主力师团,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基层军官和军曹发挥了核心和骨干作用,很快就地组织起了防御,虽然这种小规模的防御起不了很大的作用,但是仍是阻碍了中国军队的进攻脚步。 随着中国军队进攻受阻,在退却了十数里后,鬼子军官终于收拢了部队,并且就地构筑起了简易工事,一道防线在隆隆的枪炮声中仓促地布置完成。 痛打落水狗一般追击日军残兵的五十八旅115团,被这忽然间出现在追击路上的鬼子防线,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特别是最前面的三营,死伤惨重,有二个连都被打残了。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其他两个团,不是说五十八旅的这三个团太过于自大和不小心,实在是日军的反应速度太快,整体素质太高。这若是换成国军部队,别说组织起成规模的防线,就连像样的防御都不可能布置完成。115团算是58旅和20师里排的上号的团吧,在同样的情况下,也是绝计不可能像眼前的鬼子一样,能够在溃逃的途中完成这样一道防线。 攻击受阻是意料中的事,日军第三师团毕竟不是软柿子,也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孙玉民也并没有打算马上就把丰岛房太郎强吃掉,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先解决神田正种的第六师团。 为此他不仅把董文彬旅全数派出,还带上了新三十四师,这可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虽然没能做到让他们全数拥有美式装备和德式冲锋枪,可是这已经是孙玉民倾尽所有才换来的,相较其他国军的装备是好了一大截,相比日军也是只优不输。 第六师团在南京所造的孽,是孙玉民心中永远的恨与痛,在作出先打第六师团的布署时,他就决定了要亲眼见证这帮恶魔的覆灭,所以他不顾邓东平的劝阻,执意要跟随新三十四师去到一线,哪怕不能亲手杀几个鬼子,也要亲身感受一下这帮畜牲的绝望。 自从“害死”了展书堂,被孙玉民在暴怒之下鞭打了一顿后,李铁胆和戴存祥两人都收敛了很多,倒不是说两人都害怕了,而是因为确实很内疚,毕竟展副军长是因他二人而死。 这次和董文彬旅一起攻击榔梨市的日军,李铁胆和戴存祥非常有默契,都闭口不谈亲自上阵的事,哪怕董文彬故意奚落他们,俩人都没有一点动心,直到接到邓东平的电文,说孙玉民亲自过来了。 “骚鸡公,文彬,你说老大来是因为不相信我们仨,还是……”傻熊没把话全部说完,他认为孙玉民肯定是因为手痒了,才会到新三十四师来,绝不是不信任他们三个人,再说了,自己这三人老大都信不过的话,十二军也没有什么可以信任了。 “还是什么?”董文彬没往深里想,反正他现在是爽得不得了,坐在坦克车里,子弹手雷对他基本无效,杀鬼子如同砍瓜切菜,这种不能亲上战场的“痛苦”,他哪里能理解到。 “他说老大是想亲自上战场了,才会跑来督战咱们。”戴存祥语气带着鄙夷,他可没把傻熊当师长,自家兄弟也着实没必要太注重这些,而且这家伙虽然是个师长,可日常军务大部分都是戴存祥在处理。 “骚鸡公,你敢拍着胸膛说老大来没有这个意思?”傻熊有些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 “都是一师之长了,能有点出息吗?你以为个个都像你我,盼着上战场亲手宰鬼子!”戴存祥很“精明”,把自己和傻熊归为了一类,这样一来不管话说得多重,傻熊都发不起火来。 “那你说他来干嘛?” “以我对老大的了解,他过来是……”戴存祥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傻熊伸长了脖子,想听听他口中的原因。 “想上战场!” 戴存祥先前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傻熊误以为他真的知道有什么其它原因,可听到这四个字后,他有些生气了,这不明摆着耍自己吗?可偏偏还生不了他的气,只得狠狠地瞪了戴存祥一眼。 “好了,你们俩别闹了,炮击结束以后,就得马上开始进攻。”董文彬阻止了二人继续斗嘴,他说道:“我的炮团,可不像张小虎那般阔气,他没炮弹了可以从小鬼子那‘补给’,我的炮弹打一发少一发,想要补给很难,所以你们别奢望炮击能持续很久,也别奢求这通炮击能发挥到多少作用。” “进攻倒是布置好了,只是我得窝在这间屋子里,盯着这张地图发呆。”傻熊酸溜溜地说道:“不像某些人,坐着坦克车横冲直撞。” “就这点出息!”戴存祥又打击了傻熊一句。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骚鸡公,恐怕你比我更想上战场。”傻熊说到这里,突然间眼睛一亮,询问道:“存祥,你刚才不是说老大来也是想上战场的吗?你说他会不会带上我俩呀?” “铁胆,他在逗你呢!这你也信?”对于傻熊这家伙,董文彬有些无可奈何,他接着说道:“老大为什么来,其实你应该最清楚,咱们俩是跟着他从南京撤下来的。” “我不清楚,你说给我听听。” “鬼子第六师团在南京做了些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董文彬解释道:“老大不止一次地说过,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第六师团,九月的那一战,咱们没有准备好,让他们溜了,这一次你觉得老大还会放过他们吗?” “就是因为这样,老大才会很想亲自去到战场上,第六师团在南京杀了这么多无辜百姓,咱们的老部队教导总队也因这一战打没了,我猜想老大恨不得能把鬼子的师团长亲手斩杀掉。”傻熊的这番话算是最近几年动脑筋最多的一次,其实目的也是很明确,就是想上战场。 “我没办法和你对话。”董文彬简直无语,这家伙一心想的只是上战场,让他当个连营长是最好,当师长真的是“屈才”了。 傻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很快就又问出了一个让董文彬苦笑不得的问题:“文彬,你那坦克车上还有个位置么?打仗时能不能带上我?” “带你去哪儿呀?” 说这话的声音对于傻熊来讲是异常的熟悉,甚至对他有种天然的震慑力,他居然猛地抖动了一下。 李铁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让他害怕的事或者是人的话,只可能是孙玉民,能让他发抖的,除去孙玉民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原因。 “军座。” “军座。” 董文彬和戴存祥一边敬着礼,一边恭敬地叫着。 “老……军座!”傻熊不用回头都知道来的是谁,心里莫名的发虚,他转过身朝着进来的孙玉民敬了个礼,先是想叫老大,可又觉得不妥,生生地改叫了军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要文彬带你去哪?”孙玉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故意冷着声音再问了一遍。 “没……没去哪。”先前还神气十足的傻熊,这会儿完全蔫了,回答的声音中都有些轻微的发抖。 孙玉民心底暗自发笑,不过他没再揪住傻熊的小辫子不放,毕竟他来是有正事的。 “文彬,炮击还有多久结束?” “八分钟!”董文彬抬腕看了下手表。 “存祥,你的部队到达了攻击位置了吗?” “军座,炮击之前就已经到达,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戴存祥现在的神情和先前“调戏”傻熊时竭然不同,作为孙玉民手下现在头号猛将,他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文彬,你的装甲部队呢?准备得怎么样?步兵是用自己的还是用存祥的?” “万事俱备,本来是打算想借用一下存祥的一团,可想了一下,决定还是用新组建的步兵团,如果不让他们经历几场血战,他们永远都会是新兵。” “你有信心就好!”孙玉民点头默许,他接着说道:“我对此战的要求你们三个都很清楚,第六师团的这些畜牲,不用对他们仁慈,我十二军没多余的口粮,所以不必给我抓什么俘虏!” 这是赤裸裸的不留活口的命令,不能怪孙玉民太过心狠手辣,怪只怪第六师团在中国土地上的所作所为已经亳无底线,他们没人性,何谈孙玉民要以人性相待! 守备第6师团渡河点榔梨市,是步兵第45联队以及辎重兵第6联队。 新三十四师的两个团和董文彬的装甲团步兵团,从三面同时发难,榔梨市立刻成了战场的中心。 第六师团在这里搭建了两座浮桥,除去已经被国军死死封锁住的东山军桥以及磨盘州徒涉场,这两条还掌控在第45联队手上的这两座浮桥,已经成为第3师团和第6师团唯一的生命线。 其实如果神田正种能和丰岛房太郎一样,当即命令部队撤退,那就算孙玉民的新三十四师和装甲部队来得再快,火力再凶猛,也是不可能全歼掉第六师团。 可偏偏神田正种压根就没有逃跑的念头,在他眼中,第三师团攻击不顺,是丰岛和他麾下部队的无能,若换他第六师团主攻,长沙城早已经是囊中之物。 神田正种的狂妄,再加上阿南惟几恰恰此时发来了电文,让第六师团务必坚守住榔梨市浮桥两日,掩护第三师团从这里撤退。两点因素促成了孙玉民和神田正种这次真刀实枪的较量。 榔梨市最外围的是日军第45联队第7中队的阵地。经历了中国军队的凶残炮击后,已是千疮百孔,士兵虽然损失不算大,可从来只见到己方炮击中国军队,而极少被轰炸过的他们,士气是十分的低落。 即使是军曹和小队长、中队长不停地鼓舞着,但起到作用委实太有限,鬼子兵修补战壕都是无精打采的。 连着数日的雨雪,让泥巴异常的松软,也比平常更加粘稠,给战壕的修补带来了不少的难度。 鬼子因为普遍身材矮小,所以战壕挖得不算很深,也不会太宽,比起川军所修筑的战壕来说,要省事不少,川军针对鬼子身体上的缺陷,故意把战壕挖得又深又宽,即是防止鬼子的“豆战车”的反坦克壕,又能让鬼子兵下到战壕就上不去。 这些在中国军队里完全是“二等残废”的战壕,怎么可能挡得住领先豆战车不止一两个档次的美式坦克! 就在鬼子兵们心不甘情不愿地修补战壕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片发动机引擎的轰鸣。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榔梨市镇北的这片阵地上的鬼子兵们都痴傻了,大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声音来处张望。 离阵地约千余米的远处,有着一片不算大的枞树林,针刺似的树叶和树枝上,还能清楚地看到上面覆盖着的白雪。这些引警的响声就是从那片枞树林后面传出来的,鬼子军曹和老兵早就已经听出来是坦克车的发动机声,可他们同时觉得很纳闷,泥泞且被中国军队破坏得不像样子的道路,早就已经不适宜坦克车的通行,所以配属给师团和联队作战的榴弹炮、山炮、野炮和坦克部队,是远远地落后于步兵的,按理说这里是不应该出现坦克车的,可偏偏却出现了这种声音,这不蹊跷吗? 鬼子新兵则懂不了那么多,只是跟随着老兵的目光,一起朝着那片枞树林张望着。 这一切直到从林子后面突然转出一面高挑着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时,鬼子兵才反应过来,来的不是己方的坦克部队,而是中国军队! 第三百九十六章 老对手的溃败 五辆m3中型坦克挺着长长的炮管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几乎整个阵地上的鬼子兵都傻眼了,这灰褐色的移动堡垒,如同一个个移动着的怪物,向着这片对其基本上没什么阻碍能力的阵地开来。 有着长炮管的坦克日军不是没有,但是在中国战场上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包括第六师团的战车中队在内,华中战场上的日军坦克都是轻型的,也就是被中国军队所戏称的“豆战车”。 “中国军队的坦克!”也不知道谁用日语喊了一句,这才把傻愣中的士兵们惊醒。 其实来的是哪方的坦克很好辨认,这五辆坦克车上都用着一根杆子挑着一面小小的青天白日旗,而且紧随在坦克旁边行进的步兵中,更有着一面高举着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军旗,这已经是很明白的宣告,我们是中国军队。 阵地上的鬼子兵怎么都不敢相信,中国军队居然会有这种庞然大物,先前的炮击就已经跌破了他们的眼镜,现在凭空出现的坦克,更是打破了他们的一惯认知,这还是那支被“帝国陆军”追得满地跑的中国军队吗? “开火!” 鬼子中队长内心的震惊并不小,可他没有像底下的士兵一样,完全傻眼了,经过最初的诧异,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冲着机枪兵和掷弹筒手就喊道:“开火。都给我开火!” 九二式重机枪是响了起来,八九掷弹筒也开始抛射榴弹,可这对于有钢铁堡垒掩护的中国军队来说,能起到的作用太少,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是抛射出的榴弹还是能对跟随坦克前进的步兵产生伤害。 可是这个伤害只持续了一两轮,几辆坦克车上的车载火炮先后开了火,先不说这炮的威力如何,光这响声就远不是日军掷弹筒所比拟的,这连着几声的巨大轰鸣,实实在在的有着一种压心心魄,让人为之胆寒的震慑力。 五辆坦克车每辆只发射了一枚炮弹,就已经让这个小小阵地上的日军掷弹筒失去了战斗力,或许掷弹筒没有被炸毁,可是没有人再敢靠近它,更别说再去使用它。刚刚全阵地可都是看到,这几具掷弹筒边上的士兵,被坦克车载火炮给轰成了一堆碎肉。 坦克车的火炮胡乱的一发攻击,就已经让阵地上的鬼子中队失去了掷弹筒,还未等到发射第二发炮弹,已经有鬼子兵软倒在了战壕里,更有几个胆小的,居然翻出了战壕,想要往后逃跑。 鬼子军曹和军官们自然不会容忍“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有临战逃跑的事情发生,几声枪响,这几名想逃兵全都被打倒在逃跑的路线上。 中国军队的实力过于孱弱,这个印象一直存在于日军的思维中,以致于许多该配发下来的武器,都没有配发,辟如说反坦克炮,甚至连中国军队对付豆战车的炸药包,这个阵地上的鬼子部队都没有。 连最基本的限制武器都没有,那如何面对这移动着的钢铁巨兽?就算是用人命去填,那至少也得有能炸毁坦克车的炸药呀?总不能指望这号称“四十八瓣”的手雷吧,虽然这东西杀伤力要比国军的手榴弹要强一些,但爆炸的威力却是远远不如。 面对这无解的难题,若是国军部队,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溜之大吉,哪怕是孙玉民的部队,也不可能会白白地待在阵地上送死。 但这个阵地上的这个鬼子中队,选择的就是送死。在日军的纪律中,如果在没有收到命令就撤退逃跑,那么就算他们伐幸回去,等待着的也是死路,不仅会永远背负逃兵的骂名,而且还会累及家人永远抬不起头,所以基本上在战场上,看到的日军逃兵会很少,他们哪怕是无法继续战斗下去,选择举手投降,也都不会选择逃跑。像先前的那几个被击毙在战壕边上的士兵,只是经过短短集训便被派上战场的新兵,在鬼子军官和老兵眼里,他们还算不上是个兵。 用血肉之躯面对钢铁怪物,而且这怪物后面还有着中国军队的步兵,几乎没什么悬念,这片位于榔梨市镇北的日军阵地,很快就被中国军队攻占。 阵地是被占领了,可这个驻守阵地的日军中队所表现出来的战斗精神和意志,让攻占了这个阵地的董文彬部装甲步兵们深深地被震惊到了,鬼子兵在面对着坦克时,不是跑不是逃,而是端着刺刀向前,哪怕是看到前一人被坦克车履带碾成了一堆肉泥,后一人也没有畏惧。不得不感叹,这些被军国主义荼毒的日军基层士兵,被毒害得有多深。 从1月6日到1月8日,这短短的三天时间内,近二十万中国军队和日军的三个师团在长沙城周边方圆两三百里的范围内,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肉搏战。 日军动用了一个旅团的兵力,终于是把三个师团急需的补给送了上来。第六师团和第四十师团基本上是补充到了,可是被张小虎二十师、方先觉第十军和欧震第四军围攻的第三师团,却是几乎陷入了绝境,若不是秋三丰次的第一飞行团不停地空投补给,丰岛房太郎恐怕已经饿死在了长沙城外。 孙玉民原本认为,凭借着装备优势,可以在两日内攻占榔梨市,而且可以将日军精锐的第六师团全数吃下,可是他失算了,一连打了三天,这个江边的镇子却还是牢牢地掌握在日军的手里。 这其实也应该在情理中,阿南惟几不会坐视这条最后的通道,被彻底封死,所以在一边急令第三师团速度回转,从榔梨市撤退外,另一边不停地要求第一飞行团秋三丰次夜以继日地协助防守。 战斗打到了第三日时,董文彬的炮团几乎将所有的炮弹打光了,而且还被鬼子飞机炸毁了几辆坦克,步兵的损失更是大的吓人,这让他急得是双眼都布满血丝,若不是孙玉民把他镇在指挥部里,恐怕他得亲自开着坦克去榔梨市参加攻击。 虽然飞机空投的''资源有限,可是得到了补充的第三师团又像活过来一般,也给合围他们的二十师、第十军和第四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同样的,金井的日军第四十师团也变得强悍起来,加上一路护送补给而来的池上贤吉的混成第9旅团,硬是生生扛住了二十军、三十七军和五十八军的合击。 战事一下子陷入到了僵持中,这让孙玉民大感意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平素各自瞧不上眼的日军三个师团会配合得如此之好,而且他们都是在争相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自己在竭力死拼中国军队。 先是第四十师团死死地挡住了三十七军五十八军和二十军的联合进攻,使得第3、6师团的后方可以暂时确保无虞,然后是第六师团顶着巨大伤亡,在第一飞行团的协助下,守住了榔梨市,使得这条最后的撤退通道保持了畅通。 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这对于孙玉民和他的十二军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特别是还付出了不菲的代价。新三十四师的指挥部里显得很沉默,董文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戴存祥也是羞愧得不行,只有傻熊是满脸的期待,这货心里想的是:部队打得不顺,这下我总能让我带兵去打了吧! 日军的坚韧大大出乎了孙玉民的意料,可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和远在重庆的老蒋却不意外,和鬼子打了这些年,他们都清楚想要一口吃下日军三个师团,是很难很难。所以他们并没有给孙玉民压力,相反的,老蒋还把主战场外作应急预备的三个军派了过来。 26军和79军还有以湖南籍士兵为主的73军,从湘南湘西各地纷纷支援而来,一时间九战区除去远征广州的74军和远在江西的第十九集团军外,三十万国军部队云集在了新墙河和浏阳河之间这块狭窄的地方。 日军第6师团第45联队守住了榔梨市及渡口,使得日军的撤退有路可走。本来丰岛第3师团向东山撤退时,第79军已进至东山附近浏阳河东岸,并将所有渡桥炸毁,而欧震第4军由长沙城南榔梨市周边迂回,从侧面向丰岛第3师团实施了侧击,正面有着方先觉的第十军,身后有穿插进来的张小虎二十师,在三面夹击下,丰岛第3师团陷于混乱,死伤甚众,损失巨大,被迫沿浏阳河南岸向磨盘洲退却,企图仍从来时渡河点徒涉过河。可这早就被孙玉民所预料到,在遭到北岸张小虎第二十师第六十旅密集火力的堵击下,死伤及溺死者达千余人,见着实无法打穿中国军队堵截线的情况下,被迫再次改向第6师团所在的榔梨市退却。 9日凌清晨,丰岛第三师团终于退至浏阳河北岸,与神田正种的第6师团完成了会合。 张小虎怎么会愿意到嘴的肥肉跑了,一路追击到了榔梨市附近,而第4军、第79军及第26军也几乎同时追击至榔梨市附近。 这里本来就有着孙玉民的新三十四师和董文彬旅,兵力是足够的,可是没有防空力量的中国军队,对于丰三秋次的第一飞行团基本上没有什么办法。 只得眼睁睁看着日军两个师团在飞的掩护下,抢渡过了江,并列着向北退却。 尽管中国军队一路紧紧追击,日军第三和第六师团还是于10日清晨退到了捞刀河北岸和枫林地区。 与此同时,日军第40师团在完成了掩护任务后,也开始由金井向春华山撤退。陈沛第37军自然不愿意让他们如此轻易脱逃,组织了多次阻击与侧击,特别是九十五师的罗奇,和其第236联队发生了硬碰硬的交战,双方均伤亡惨重,罗奇几乎把部队给拼残,连他自己都负了轻伤,但是日军的伤亡更大,第2大队长水泽辉雄中佐、第5中队长三宅善识大尉及第6中队长关田生吉大尉等均被打死。 好不容易摆脱了三十七军的纠缠,青木成一的第四十师团到达阿南惟几指定的撤退地点春华山时,又遭到国军夏守勋部第78军的攻击。 78军是个只有两个师的三流军,战斗力谈不上强悍,但人家毕竟是新鲜血液,是还没有参加过战斗的部队,军长夏守勋打了一辈子仗,何时捞到过这种偏宜,碰到经过重创的第四十师团,那自然是不会留任何余地,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谁不会干。 夏守勋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叮当想,却没想到日军第四十师团并非是待宰的羔羊,他手下的两个师:新编13师和新编16师,和鬼子自10日打到了13日,整整三天,打得是难解难分,且还不分胜负。 夏守勋其人无甚大志,这种战果他居然还洋洋自得,甚至还在想:就算不能全歼了日军的这部残军,但拖住了他们,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可没等他兴奋劲过去,日军混成第九旅团杀将了过来,把近乎崩溃的青木成一部生生给救了出去。 第四十师团本就不在孙玉民的算计之内,跑了也就跑了,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可不能让他们跑掉,孙玉民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把他的门牙磕掉,也得生生咬下他们的一块肉来。 孙玉民的决心促使着十二军部队一路追击,也使得国军各部不敢轻言放弃。 终于,日军第3、第6师团由捞刀河北岸继续向北撤退,在进至青山市、福临铺、影珠山地区时,被国军第73、第20、第58、第37军和第4、第26、第78军,以及身后勤追不舍的12军合围在这一片地区。 两个主力师团再度被合围,让身处岳阳的阿南惟几急火攻心,前几天为了救出它们,他已经卑躬屈膝地相求丰山秋次好几次,欠下了第一飞行团不少人情。 他在得知两个师团再次被合围的消息之前,丰山秋次就已经向他明言,第一飞行团这些天的连续支援,其部飞机的疲劳度已经达到了最高值,暂时无法再给予十一军协助。 阿南惟几深知,此次会战,不是空军的支援,他派出的三个师团可能一个都回不来。 现在没了空军的支援,第3、第6师团又被合围,本已经压力巨大的他,明显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他不能坐视丰岛和神田正种被中国军队全数歼灭掉。可手上能够调动的兵力也是少得可怜,青木成一第四十师团能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现下是指望不上了,交战附近只剩下混成第9旅团还保持着战斗力。阿南惟几在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派出其部南下解围,希冀着能一举打通两个师团的退路。 第三百九十七章 赵理君的报告 13日晚,临危受命的日军混成第九旅团对影珠山发动进攻。却未料到,孙玉民早就在该地区布置了王恒的一三九师和史中华的八十一师,经过彻夜激战,池上贤吉的第九旅团被彻底击溃,而且第九旅团的步兵第38大队,被全数包围于影珠山附近。 对于这种盘子里的菜,王恒怎么会放过,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将这个步兵第38大队吃得干干净净,除去一名军曹藏在了一个小土洞里,侥幸逃脱之外,包插大队长山崎茂在内,数百名鬼子全数被歼灭。 被国军重重包围的日军两个师团,大致也明白了,阿南惟几就是想救他们,也实在是找不到兵力来救援,不是十一军没有部队,而是都离战场较远,就算赶过来都得是几日之后,而且还不一定敢走开,像十三师团如果一走,辛辛苦苦打下的宜昌肯定会被陈诚的六战区夺取,像第四师团同样要防备赣西北的国军部队,武汉若是出点问题,别说阿南惟几,估计畑俊六都得被追责,至于在江西的三十四师团和106师团,就算他们能冲破十九集团军的防御,到达湘北战场的话,两个被围的师团也早就被吃得连渣子都不剩。 神田正种和丰岛房太郎一合计,决定不能坐等阿南惟几的救援,必须得想方设法自救。两人研究了小半天,决定采取分兵突围的办法,以联队为建制,分击中国军队8个军连成的大包围圈。 神田正种在布署突围的时候,长了个心眼,把他部所属的野炮兵第六联队下属的第1、第3、第7大队,分拆给了第13、23、45联队,而特别把辎重兵第6联队和工兵第6联队还有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和师团部放在了一起,形成了四个方向,向北突围。 神田正种的这一做法,完全出乎了国军部队的预料。谁曾想到神田正种会来这一手,虽然其第部23联队被董文彬和戴存祥部分割包围,其部第13联队被国军58军和20军联合包围,可还是让神田正种钻了空子,他的师团部在辎重兵、工兵和山炮兵三个联队,和师团警卫部队的拼死冲击下,竟然从孙玉民十二军与五十八军交接处逃了出去,而第六师团的第45联队,居然从37军的正面突了出去,这也应了孙玉民的那句话,没有罗奇的九十五师,37军什么都不是。 阿南惟畿得到第6师团被分割包围的报告后,立即令尚未得到补充第40师团及第9旅团分别从麻林市东、象鼻桥和影珠山以北向福临铺和其以北地区推进,企图以这两支部队的残兵打通13和23联队的撤退通道。相比起第六师团的两个主力联队,第40师团和混成第9旅团的部队,在阿南惟几的心目中并不是那么重要。这种赤裸裸的歧视,青木成一和池上贤吉怎会不清楚,他们二人颇有默契地拖延出兵,这让阿南惟几虽震怒,却是毫无办法,毕竟人家两支部队同样也是残兵,就算秋后算账,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而且他也明白,就算把40师团和混成第9旅团全数扔进去,也未必能救出来这两个被围的联队。 第六师团在第47联队被分出去组建新的部队以后,就一直没有补充进来新的联队,从原本的二旅团步兵变成了三步兵联队的师团,实力本就下降得很多,若是再被歼两个联队,那么这支曾在华北和南京为“大日本帝国”立下无数“功勋”的部队,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他担负不起这个责任,于是再度相求于秋三丰次,被拒绝后阿南惟几亲自给畑俊六发去求救电文,不久后,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畑俊六不仅要求秋三丰次的第一飞行团前来救援,而且还把远藤三郎的第三飞行团也派来救援。 日军两个联队的拼死抵抗,让孙玉民误以为神田正种第六师团全部深陷在己方的包围圈中,他担心五十八军和二十军会堵不住被分割包围的鬼子,在确认了影珠山那边无碍的情况下。把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抽调去了那边,协助进攻。 这一路从长沙城中打过来,寒冷的天气和泥泞的道路即成了鬼子的阻碍,也拖累了国军部队的步伐。首先出问题的是董文彬的装甲团,江南泥土的黏性,让坦克车几乎无法连贯的前进,到了江边后便无法再前进,虽然榔梨市鬼子的两座浮桥还在,可谁敢让数吨重的坦克车从摇晃不定的浮桥上通过。 没有坦克的助力,而他炮团能用马匹驮运的美式山炮和野炮,早就已经打光了炮弹,索性就没参与追击。 也就是说,孙玉民引以为傲的美式坦克和炮兵,在围歼第六师团的这场战斗中,几乎是出不上力的。他知道,一旦没有火力和装备优势,想要吃下第六师团,那真的可能会付出不菲代价,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当初罗卓英提醒过,不能把所有身家压到一场战事上,可为了歼灭这个罪恶累累的第六师团,孙玉民还是选择了投入自己的所有。 他正打算发起对敌人的总攻,没想到日军反倒是先行发动了突围的攻击,当然,他们不会傻到没有支援就进行这等搏命攻击。 天空中从远处传来的蜂鸣声,让处在指挥部的孙玉民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知道,严酷的考验来了,这是大规模机群来袭的声音。在他的印象中,除去南京会战外,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场战事会让日军出动如此大规模的机群,光这种声音,就能让人感觉到不安。 “要不要马上通知各团,全力作好防御?”董文彬弱弱的问了一句,他的坦克部队走不动,他的炮兵部队没有炮弹,现在他能指挥的也就一个团,所以索性把这一个团扔给了戴存祥去指挥,自己呆在了司令部里,充当了孙玉民的临时参谋长一职。 “不行!”孙玉民直接拒绝道,面临大规模的机群,如果想要防守住,那肯定得不断往阵地上填人,而他孙玉民是填不起这人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发动总攻,把所有的部队和日军搅在一起,这样的话日军飞机肯定不敢再进行攻击,虽然肉搏战会造成不少的伤亡,可总比守在阵地上让鬼子飞机轰炸和俯冲扫射要好很多。” 孙玉民的话一出口,董文彬立刻就理解到了他的意思,也着实是,如果鬼子飞机不怕伤到他们自己人,那就一起死喽。从眼前来看,这个办法是最好最实用的,除此之外,想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恐怕比登天还难。 “那我马上通知发动总攻?”董文彬循例核问了一句,这是他从刘文智和邓东平那学到的,重要的事情要多确认一遍,不能自以为是和自作主张。 “快去,早点和鬼子搅在一起,咱们的胜算就更大几分!”天空中的声音越来越响,孙玉民也越来越着急。 也亏得日军正在发动搏命性的突围攻击,否则就算孙玉民有心让部队和鬼子绞杀在一起,时间上可能都来不及。 日军指挥官显然也是听到了机群巨大的引擎轰鸣,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他相信,只要空军轰炸一通再俯冲扫射一通,中国军队就算是死赖在阵地上,也不可能阻挡住自己的这次突围。 可很快,他的脸就黑了下来,因为他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中国军队的冲锋号。 当整个战场上都响起悠扬瞭亮的冲锋号时,鬼子指挥官傻眼了,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军队居然会发动集群冲锋。这众多冲锋号吹出来的响声,和着中国军人那震慑云天的喊杀声,如同是把把利刃插入了鬼子指挥官的心头。 孙玉民的棋出怪招,不仅让鬼子23联队联队长呆若木鸡,更让天上的第一飞行团领飞的小野中佐傻了眼,他这次可是带着十余架轰炸机和攻击机过来的,可是飞抵战场上空看到的只是绞杀在一起的双方士兵,他命令投弹不行,命令俯冲扫射也是不行,如果强行攻击,只会将交战双方全部都打到。 这个时候的机载无线电是无法和地面上的日军取得联系的,他完全不知道下面倒底是什么情况,只得带着这二十来架飞机在战场上空这一片区域打圈圈,直到油箱中只剩下返航的油,才怏怏地离开了战场。 孙玉民一直密切地注视着天上飞机的动静,他真的害怕鬼子的飞机会不顾后果往地上投弹,毕竟绞杀在一起的部队里,国军的数目是远超过鬼子的,而这个国军其实所指的就是他的新三十四师外加董文彬旅的一个团,若真的出现他所担心的那一幕,恐怕这件事情真的会成为陪伴孙玉民一生,而挥之不去的梦魇,因为这道命令就是他这里下达出去的。 好在鬼子的飞机最终没有把炸弹丢下,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本紧绷的整个人都松驰了许多。 ………… 就在孙玉民十二军在前线和敌人生死相搏的时候,重庆那边出了一件对他非常不利的事情。 这件关乎他命运的事情,发生在军统戴笠这边。 戴笠今天的心情很好。 此次长沙会战,新购置的这套电文密码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作为经手人,他受到了老蒋的嘉奖,而且是当着陈布雷和何应钦等人的面给予的嘉奖,这让他脸上份外有光,以致于在回公馆的车上都是喜滋滋的。 可好景不长,他一回到公馆,脸又重新黑了下来。 赵理君回来了。 这个被自己派出去对付刘文智的手下回来的样子很是狼狈,衣衫褴褛的像个乞丐。 “你还知道回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戴笠眉头皱着,他倒不是嫌弃赵理君的这身装饰,而是心里大齐知道他的那个任务的结果了。 “局座,你可得替我和死去的弟兄们作主呀。”赵理君像个怨妇一反,跪爬着就往戴存祥脚边来。 管家自然不会让脏兮兮的他触碰到戴笠,挡在了他的身前。 “说,怎么回事?”戴笠的声音阴沉得有些可怕。 “局座,我带去刺杀刘文智的人马全数折在了长江边上的一个小镇了,而杀死咱们这么多弟兄的,就是孙玉民派来的人。”赵理君发现了自己的鲁莽,换作是他本人,如果碰到乞丐一样,身上还散发着异味的,照样会嫌弃。 “孙玉民派的人?怎么可能!”戴笠有些不相信,他接着说道:“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来听听。” “局座,按照您的指示,我带着两个行动队的弟兄,赶赴途中去截杀姓刘的。”赵理君开始了叙述,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夸大和添油加醋。 “弟兄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江西境内一个长江边上的小镇上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并且当晚就发动了对其的袭击。” 赵理君把如何用火烧旅店,然后又如何干掉了刘文智的大部分随行,这中间把刘文智他们讲的个个都能一敌十,而最终还是被他带人围住。他之所以这样讲,自然算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目的就是想让戴笠知道,他和他带着的人也都是非常给力的。 “既然都已经被杀了一大半,而且还被围住了,那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戴笠指着他一身的装束问道。 “局座,就在我和弟兄们可手刃刘文智时,孙玉民派来接他的人马赶到了,他们人马太多了,足有一个营,不对,足有两个营。他们完全不讲道理,虽然我们一直在表露身份,可还是被杀了个干净,连猴子都没能逃过一劫。”赵理君哪里敢说杀他手下的只是区区几人,这话不仅戴笠不会相信,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所以才夸大其辞,说成是被孙玉民派出的成建制的部队给包围攻击了。 “成建制的两个营?不可能,长江一线都是日军控制的,孙玉民怎么可能会派出两个营来迎接姓刘的!”戴笠一眼就瞧出了他话中的破绽。 “局座,千真万确,如果不是属下机灵,跳江而逃,恐怕也早已经死在了他们的枪口下。”赵理君来时,就已经盘算好了,他不知道其实孙玉民的二十师有段时间是掌控了武穴边上的一段长江,但是戴笠却是清楚的,所以他的这个谎言误打误撞地是成立的。 “你可以确定是孙玉民的部队吗?”戴笠眼睛里似乎透着两道寒光,把赵理君看得心里发毛。 第三百九十八章 钱进被捕 不管赵理君的话是真是假,戴笠其实都清楚,这件事情十有八九和孙玉民有干系。 戴笠向来自诩为老蒋的眼睛和耳朵,对于军中高级将领的动静一直都盯得很紧,可偏偏孙玉民这个异类常常让他没有太好的办法。 现在赵理君的说辞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趁这个机会摸摸“虎须”,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是孙玉民再也不会仗着陈布雷的关系,不把他军统的人放在眼里。 戴笠此时还只是想敲山震虎,没有往死里找孙玉民麻烦的打算,杀了自己的人固然是不可饶恕的,但说不定这只是他手下所为,孙玉民本人并不知情呢。 赵理君还在一帮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如何千辛万苦地一路逃回来,夸大其辞地说着孙玉民的人一路追杀着他,可戴笠像是没听见似的,他的眉头深锁着,盘算着有个什么好办法,能狠狠地“教训”一下孙玉民。 “局座,你一定要把孙玉民置于死地,替咱们屈死的弟兄们报仇。”赵理君见戴笠没怎么搭理他,说着说着也没什么兴趣了,索性最后又扯到了要替他和带去的那些手下报仇上。 “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戴笠这句话的语气有些温和,赵理君再怎么不是,也算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对于自己的“狗”,他从来不吝啬赏赐“肉骨头”。 “是,局座!”赵理君有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可看到戴笠的心思全不在他身上,也只得无可奈何的离开。 看着赵理君故意装作一瘸一拐、极度疲乏的样子离开,戴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这次刺杀刘文智成功,他肯定会给予重重奖赏,可现在不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还损兵折将,这让他就算有心想抬举赵理君,也找不到一个令人信服的说头。 “给曹宣发个电报,问问他那边有什么进展没有。” 赵理君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戴笠就交待管家去做事。 这个曹宣正是他派去十二军那边监督控制小丫头和刘小山的那个曹姓军官,这家伙在军统算不上什么厉害和重要角色,但是胜在这人够心狠手辣,城府够深,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被戴笠看中,让其去了十二军。 “曹宣死了!” 管家的话让戴笠大吃一惊,他急切地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就在您回来的路上,局里来了电话,曹宣的手下发来电报,说他死一处屋子里面。” “谁下的手?” “应该是您要他去控制的那两个人。”管家回复道:“具体是谁,暂时无法证实。不过曹宣是约的那两个人见面,之后就没了音讯。找到他的尸首已经是一天之后了,他的手下怕自己也被发现,连收尸都没敢替他收。” “曹宣死了?”戴笠喃喃自语,他心里在想,那两个小家伙敢动手杀他?他们未必有这个胆子。或者是孙玉民发现了他的身份,也发现了他在那边的企图,杀了他向自己示威?这也不太可能,孙玉民此刻正在和日军鏖战,不可能会分心去对付一个小小的军统特务呀。 “曹宣什么时候死的?”戴笠突然问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可偏偏这句话又正问到了点子上。 “局里收到电文后,您不在就转给了申追,是他打来的电话。”管家的话有些哆嗦,使得戴笠稍稍有些不悦。“他说曹宣的那个手下,担心自己被发现,一直没敢动用电台,这事已经发生了十余天了,具体是多少天,申追也没有说详细。” “这就对了,我想我知道是谁下的手了。”戴笠冷冰冰的说道。 曹姓军官实际上是小丫头急怒之下,错手杀之,完全和孙玉民扯不上关系,可偏偏戴笠误以为是孙玉民知道了内情,而有意为之。 “肯定是那两个家伙,曹宣约见的就是他们!”管家气愤地说道,他虽然只是戴公馆的管家,实际上也是军统内部人员。 “不!见了他们,未必动手的就是他们。”戴笠语气中带着些许杀气,他说道:“姓孙的,本来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就算派人监视于你是不对,可这只是军统的例行程序,国军哪个将领不知道和默认这个事情。你倒好,居然敢动手杀人,简直就不把戴某人和军统放在眼里。这是你自找的,休怪我戴笠绝情。” 他的这些话虽只是说给管家听,但何尝不是心里的一个发泄。 “要动孙玉民,那您可得小心谨慎一些,陈主任可不是盏省油的灯。”管家担醒了戴笠一句。 “他不是省油的灯,难道我军统就是好惹的主吗!” 戴笠的话越来越冷,杀气也越来越重。 从最开始,戴笠就没有揣着要对付孙玉民的想法,那时孙玉民还只是个小小的代理团长,他只是因为惜才,存的也只是要拉拢这个人的打算,当时也没有想到这家伙最终会傍上陈布雷这棵大树,而且会身居中央军主力军长之位。 “那您想怎么对付姓孙的?”管家弱弱地问了一句,他问出这句话后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戴笠这个人像老蒋一样,非常多疑,这样一问不仅问不出什么,还会给自己带来一身骚。 “委员长平素最痛恨的就是深受他信任的嫡系,和共cd扯上关系。他孙玉民不是正春风得意吗?若是我把他和那边勾勾搭搭,眉来眼去的证据摆在委员长面前,那等着他的绝没有好果子吃。”戴笠一反常态的说出了自己的盘算,而且还并没有表现出对管家有什么怀疑的神情。 “不会吧?他都已经是中将军长了,还会做这种傻事?”管家完全不相信,他认为戴笠之所以会这样说,只是找的一个借口,来对付孙玉民而已。 “不会?他姓孙的通共的证据还少了吗?”戴笠怏怏地说道:“只是那时,我念着他的一身才华,想收揽他才没有动他,后来又顾忌着陈布雷,才一直容忍着。” 戴笠其实一直在收集着孙玉民的一切材料和信息,也并不是特意去针对他,而这是军统的惯例,像孙玉民这种手握重兵的将领,就算他不想盯着不放,老蒋也会命令他这样做的。 戴笠手上掌握着众多孙玉民的不利材料,从最开始教导总队和共cd人周海南、周洪等人关系密切,到在济宁二十师时和共cd游击队交很很深,再到霍山时和新四军的交好。这些材料虽然算不上明确指向孙玉民通共的证据,可至少能让老蒋心里打上一个结。再到后来“卖”武器给被明令通报为“叛军”的新四军,加上这次刘文智过来,他孙玉民派人杀了如此多军统的人,这些足以让老蒋对之产生深深地怀疑。 可这些对于戴笠来说,还远远不够,他不会傻到拿这些没有太大意义的材料,去对付一个正如日中天的嫡系将领,他必须得找到一个完美的突破口,找到一个让陈布雷和孙玉民无法反驳的事实证据,到时就算他孙玉民没有通共,都没人会去相信他。 怎么样才能找到这样一个突破口呢?最好是能够一击中的,擒获一个和他关系很深,或者是就在他身边,很受其信任的共cd。戴笠与生俱来的直觉,让他感觉到孙玉民身边肯定有这样一个人,而且是除去刘文智在外的另一个人。 钱进! 戴笠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掌控着孙玉民部所有后勤的人,不正是个共cd吗? 戴笠脸上终于浮出了笑容,他甚至有些后悔,责怪自己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 当初他可是作为共cd被抓进了军统的监狱,虽然当时只以为是申追贪恋人家的钱财,故意陷害的他,可后来看卷宗的时候,才发现并不完全是这样,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一个共cd。 “你马上通知申追过来一趟,我有要紧的事让他去办!”戴笠吩咐着管家,他一想到即将扳倒孙玉民,再因孙玉民扳倒陈布雷,那以后谁还敢对军统,对他这个人不心存畏惧! ………… 孙玉民的突发其想,不仅保全了自己的部队,也让日军第二十三联队全军覆没在这一片战场上。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战地医院里,孙玉民看到密密麻麻地,摆都无处摆的伤员和尸体时,他的心在绞着痛。 苏院长本来是个大美人,可现在简直就成了一个血人,她身上的白大褂早已经是被染得通红,不仅如此,她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这是没休息够的缘故。仗打成这样,她这样的医生哪里会有半点歇息的时间。虽然是累,可她表现得还是镇静,不像她身边的几个小女孩护士,一边淌着泪,一边协助着做手术和帮着照顾伤员。 在鬼子俘虏兵那里得知神田正种逃出了生天,让孙玉民很是郁闷,动用了这么多的兵力,伤亡了这么多的人员,可最终还是没能全歼第六师团,这让他如何能够平静得下来,好在随后王恒、史中华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他们和二十军、五十八军一起合围的日军第六师团第十三联队也尽数被全歼,这才让他舒服了一些。 在他的劝说下,苏院长终于同意去休息一下,看着陆曼替他找来的这个女人,孙玉民的思绪有点复杂,正当他又要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小虎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丰岛房太郎的第三师团也从数个军的合围中,找到了条缝隙,在飞机的协助下,也是逃到了新墙河北岸。不过,就算他们逃出去了,可想再重新恢复成以前的战斗力,那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 孙玉民盘算着,日军第三、第六师团被彻底击溃打残,第四十师团和混成第九旅团同样被打到失去战斗力,也算是这次长沙会战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吧,自己总算是没有丢脸吧。唯一可惜的是,没有将他们全部歼灭,己方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飞机,如果没有这些该死的飞机,怎么可能让他们逃出去。孙玉民狠狠地一拳砸在战地医院外的一棵树上,他心里发着狠誓:总有一天,我要让鬼子的飞机不敢靠近有十二军的战场。 沾了孙玉民的光,这次大战,李玉堂指挥第十军成功防守长沙,在战役结束后,原本属“待罪留任”的军长的他升任了27集团军副司令,而在城南战场上表现出色的原预10师师长方先觉,升任第10军军长。长沙城外的交战中,预十师付出的代价是国军部队最为惨重的,第29团团长陈新善、团副曾友文殉国,29团打到最后只剩下30几人,28团也拼得只剩下不到二个连,因为此战表现出色,原28团团长葛先才升任预10师少将副师长。 在敌我双方再次在新墙河南北两岸对峙,老蒋也终于收到了薛岳发来的战后总结报告:日军伤亡56944人,其中亡33941人,伤23003人,俘虏日军中队长松野荣吉以下官兵139人,(孙玉民不收俘虏的思想,在这一战中表现得犹为突出,连不是十二军的罗奇等人都亦是如此,所以鬼子伤亡重大,俘虏却是少得可怜!)缴获步枪5万余支,步骑枪1千余枝、轻重机枪1数百挺、山炮十余门、无线电台9架及其他军用品无数。在薛岳的总结报告中,中国军队伤亡官兵3万余名,这和实际情况明显不符,可在如此大捷面前,这一点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在这次长沙会战胜利之后不久,第九战区召开了大规模的庆祝大会,老蒋亲临祝贺和表彰。 他之所以要大张旗鼓地表彰,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在此役结束后的几日后,美国政府即宣布将向国民政府贷款5亿美元,并且在罗斯福的提议下,同盟国决定任命老蒋为盟军“中印缅战区”最高统帅。另一个原因就是,印度本是摇摆不定,可受此战中国大胜的影响,最终印度政府同意加入同盟国,这可算得上是他老蒋的功迹,让他在同盟国里份外的有面子,也使得国民政府在同盟国里有了一些地位。又是几天之后,美英两国宣布废除对华不平等条约,这算得上是此战最大的贡献,比起消灭几万鬼子要更为重要得多。 可这一切的一切孙玉民都无心过问,因为就在老蒋亲临长沙参加庆功大会的同一天,孙玉民收到了两封密报,第一封上面赫然写着:钱进被军统秘密逮捕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追悔莫及 钱进被军统抓了,这无疑不是向孙玉民传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虽然他不知道抓钱进倒底是老蒋的意思,还是戴笠私底下所为,但他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 放开钱进是跟着他从教导总队一路走过来的不说,就算只是他手底下普普通通的一个军官,他都有义务去救他,因为这是他的本份。很明显,抓钱进就是针对他来的,只不过稍显麻烦的是,钱进的身份摆在那里,就是不知道军统是着实摸清了他的身份,还是只因为他是自己身边的人才为之的。 “大哥,我……” 孙玉民还在沉思着如何解决钱进被捕的事情,忽然间听到了小丫头的声音,这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自己的房间,手上还抱着小初九。 “你怎么啦,有心事?”孙玉民习惯性地伸手去抱女儿,顺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丫头的低落情绪影响到了初九,她很少见的拒绝了孙玉民伸来的手,把头埋到了小丫头的肩上,仿佛小丫头才是她最亲最亲的人。 小丫头发觉到了这个小尴尬,微微转过脸,凑在初九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看到小家伙轻摇了几下头。 “初九不乖,姑姑要生气了。” 小丫头的这句话说的稍稍大声了一点,让孙玉民听在了耳中。 “她怎么了?” 孙玉民觉得有些奇怪,他搞不懂这一大一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或许是小丫头的话“威慑”到了小家伙,初九居然哭出了声,用她童稚的声音说道:“姑姑不可以不要初九,初九会乖乖听话的。” “既然你说你乖,为什么不让爸爸抱你?” 听到小丫头这句话,小家伙扭转了脑袋,怯怯地朝着孙玉民伸出了她的那双肉嘟嘟的小手,两只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却是没有流出来。 小家伙的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孙玉民的心一下子就软的不行,赶紧接过了她,像捧宝贝一样把她抱在怀中。 “爸爸,你不可以不要姑姑,你不要姑姑了,那姑姑就不要我了,我和姑姑就都没人要了。”小家伙并没有像在小丫头怀中那样,把头埋到孙玉民的肩膀上,而是昂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了一通让孙玉民摸不着头脑的话。 “爸爸怎么会不要姑姑呢?姑姑也不会不要你的,小傻瓜!”孙玉民脸上洋溢着人父的笑和慈爱,话语中全是怜惜。 “可是,姑姑说她犯了错,让爸爸知道了,爸爸就不会再要她了。”小家伙的话说得很利索,完全不像是个两三岁的孩童,倒像是个小大人一般。 孙玉民听到小家伙的这句话不由得怔了一下,望向了小丫头,只见她也是泪眼婆娑,同样的楚楚可怜,正当他想询问原因时,又听到了初九的声音。 “爸爸,初九犯过好多好多错,可是姑姑都没有不要初九,那现在姑姑犯错了,爸爸你可以不赶姑姑走吗?” “爸爸不赶姑姑走,初九放心啊,姑姑和你都是爸爸最重要的人,你们谁都不许离开爸爸。”孙玉民虽然是在哄着她,可是说的却是心里的话。 小家伙听到这句话后,开始破涕为笑,竟然主动凑上了她的小嘴,香香地在孙玉民的脸上亲了一口。 “你倒底犯了什么错误?又对初九说了些什么?”孙玉民在哄睡了女儿之后,逮着小丫头问道。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小丫头眼眶又开始发红,显然是很惧怕说出事情之后,会得到她抗拒和承受不起的后果。 “你是我妹妹,虽然咱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不认为,实际上我们已经比亲兄妹都还要亲了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对自己的亲大哥讲的?” “哥,就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害怕失去你和初九。”小丫头的情绪明显开始激动起来。 孙玉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身边的人哭泣,特别是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女人,以前陈芸和陆曼只要一滴眼泪,他的心就会瞬间溶化,现在的陈莱和小丫头加上小初九,亦是同样能让他无解投降。这可能就是孙玉民的最大缺点吧,又或许这个缺点在亲近的人身边,又是一个能让她们觉得是安心的优点吧。见到小丫头这样的神情,孙玉民走到了她身边,将她搂在了怀中,动情地说道:“玉英妹妹,你不要有任何的担心,什么事情都隔不断咱们的兄妹之情,就算是天塌下来,都还有哥哥顶着呢,你害怕什么?说吧,倒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和上次我所看到的那个陌生军官有关?” 听到孙玉民说起那个曹姓军官,小丫头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似乎那个人像是她的恶梦一般。 她的这个微细的变化,孙玉民是全都看在了眼中,他大致是明白了一些什么,见她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回答什么话,便又重新问道:“那个人是你意中人?怕我不同意?” 他这是故意这样问的,其实他很清楚,小丫头是决不可能看上那个人的,身边环绕着如此多的青年才俊,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一个长着倒三角眼的猥琐男。 “不是!”小丫头果然急忙分辩,看到孙玉民关切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便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哥,那个人其实是军统的人。” “军统特务?他怎么会和你扯上了关系?”孙玉民疑问道。 “我……”小丫头又结巴了,这次孙玉民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鼓励。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丫头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说道:“哥,那天你看到的那个人是军统的军官,是戴笠派下来威胁和控制我的人。” “戴笠?你怎么会和他和军统扯上关系?” “事情还得从那次去重庆说起。”小丫头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多之前的那次远行。 “哥,你还记得在去重庆的那艘小火轮上发生的事吗?” 看到孙玉民点头,她又继续说道:“那次你并不是晕船,而是中了毒,而那个下毒的人是我。” “中毒?你下毒?”孙玉民满脸意外,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这句话,当即斥责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哥,我没有胡说八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你是中毒了,而且下毒的那个人就是我!” 孙玉民没再说话,因为他从小丫头的表情和话语上看出来了,她说的不是瞎话,她所说的应当是真的。 “我们在上小火轮之前就已经被军统特务给盯上了,他们精心设下了一个局,把我和小山子都抓了去。” 在小丫头的叙述中,孙玉民也记起了,当年在小火轮上这两个家伙确实消失了好一会儿,而自己只是以为他们俩去甲板上玩去了,并没有出舱房找他们。 “军统的统务都不是人,他们是魔鬼,是泯灭人性的畜牲。” 小丫头“恶毒”地骂着,似乎当年在小火轮上发生的事,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地阴影。 “他们把我抓起来后,先是利诱我加入他们,被我拒绝以后,他们竟然剥光了我的衣服,用刀在我身上割了好些道小口子,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好多恶心的小虫子,要放这些小虫子到我伤口上。” 小丫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仍是心有余悸,全身都在抖个不停,显然这件事情超出了她心里所能承受的底线,连从说话的声音中都能听出来她有多么的恐惧:“哥,你没见到过那些蠕动着的小虫,像蛆又不是蛆,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我可以忍受住刑罚,甚至是让我死在那都行,可是我忍受不了那即将钻进我身体里的小虫子,所以我妥协了。” “妥协什么了?给我下毒?” “不,不,不是!”小丫头连忙分辩,她说道:“他们那时并没有想对你怎么样?否则在小火轮上,我们三个人都不可能逃脱掉。” “那他们想让你做什么?监视我?向他们报告我的一举一动对吗?”孙玉民说这话像是生气了,可眼神里的怜爱分明是在心疼小丫头。 “是的,哥,你猜对了。”小丫头回答,她接着说道:“那个姓赵的军统领头的,发着誓对我讲,他们这样做只是在保护你,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他们的话也能信吗?若真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怎么会让你对我下毒。对了,你是在什么里面下的毒?饭菜吗?” “不是的,毒是下在茶里。”小丫头说道:“他们说我若想取得他们的信任,就必须做个证明。这个''证明就是在你喝的茶里面下毒。” “这话你也信?就不怕把你大哥我给毒死了?”孙玉民说这话时,没有一丝责怪她的意思,在明知道自己没事的情况下,他自然不会傻到去对亲妹子发怒。 “不会的,因为我在给你下毒前,亲身试过这毒,而且还是和那个姓赵的军统头头一起试的。当身上有了中毒的反应时,吃下他们给的解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所以我敢肯定不会伤害到你,才敢在你的茶水里投下同一种毒药。”小丫头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肯定,就像她话里面提到的一样,没有亲身试毒,绝计是不可能会往自己大哥水中投毒。 “就这事吗?”孙玉民大有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在等着小丫头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如果只是因为被迫在自己的水中下毒,那么她绝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 “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取得你的原谅,因为有两个人的死和我有关,他们是被我害死的。”小丫头硬着头皮终于把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你害死了谁?哪两个人的死和你有关?”孙玉民的心绷了起来,他把近一年多时间里,和自己关系密切的,逝去的人都过了一遍,却没有想到倒底哪两个人的死,会和小丫头有关。 “高司令和杨团长!”小丫头的声音中再次有些颤抖,不仅是声音,连嘴唇都有些轻微的抖动。 “怎么可能?!”小丫头的这句话犹同是在一汪静水中投下一枚巨石,击起的浪花足以让孙玉民无法喘息。 “哥,是真的!”小丫头说道:“新四军四支队七团杨团长,是因为在杨树铺喝醉了酒,一时失态搂住了我,被那个曹玉福看见,然后威胁他,才跟着他跑到金寨那边去的,后来我就听说他在那边被枪矿毙了。” 怎么会这样?孙玉民压根就不可能想到,杨克志会是因为痴迷小丫头,起了非份之想,并有了不轨的行为,才被曹玉福抓到了把柄,以致于弄了个投敌叛逃,身败名裂。历史上的他倒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孙玉民不得而知,可他坚信,绝不可能是因为小丫头,才会走到这一步去。 “高司令呢?高司令的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孙玉民追问道。连杨克志的事都能千拐八拐地和她扯上关系,而且是直接关系,那对于自己心中永久的遗憾,四支队高司令的死,会和她产生什么干系呢? “他的死,更是我的过错。”一提到高敬亭,小丫头的泪水就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道:“那时,我一直呆在你身边,你们之间的谈话什么的,我全都告诉了军统,包括后来回到杨树铺以后,还通过军统的人,把高司令意图招揽你的事报告给了……” 小丫头后面说的话,孙玉民再也没有听进去,他懵了,一时间脑子里过电影似地把当初和高敬亭交往的点点滴滴都回想了一遍,果真和小丫头所说的一样,每次两人交谈的时候,身边都是有着她。 以前,孙玉民总是以为,高将军的死只是老蒋的忌妒。因为当年高将军的红二十八军一直如同鱼刺一般卡在老蒋的喉咙中,让他对高敬亭将军怀恨在心,才会借用yt将军之手,除掉这个以往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也一直以为,历史的走向是不可逆的,所以在明知道高将军会有这个悲惨的命运,也没有尽全力去帮助他,而只是拐弯抹角地提醒。 没想到,究根到底,高将军之死,竟然是因为他想招揽自己,而被老蒋忌讳,才遭此一劫。 孙玉民几乎无法原谅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亲妹妹告发了他和高将军,而是自己当时没有去全力帮助高将军,再者,若真如小丫头所说,那么高将军被冤杀的事情,他孙玉民要负最大的责任。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孙玉民心里感叹道,他没有过份苛责小丫头,而是让自己处于了深深地愧疚之中。 第四百章 被遗忘的机枪 如果不是从小丫头的嘴里听到这番话,孙玉民做梦都会想不到,他非常敬佩和崇敬的高将军之死会和他有关,如果不知道这个事实,他肯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的内疚和自责。 “哥,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高司令。”小丫头梨花带雨地说着,她的这副模样,让孙玉民虽然有些生气,可更多的是对小丫头的怜惜。 他能想像得到,小丫头在被军统的人折腾时的无助和绝望,以她的个性,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可能会低头,事隔了这么久,她一提起这些事情,还是处于极度惊恐中,可见当时的她是处于一个什么状况中。 虽然平时她大大咧咧的不像个女孩,可实际上她就是一个小女人,也是会痛会怕,会难过会后悔,从南京城外跟着自己后,一直到现在对自己都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对初九的照顾那更加是无话可说,连亲娘都未必比得过她。如此一个妹子,即使她犯了大错,自己又怎能忍心责备处罚于她。 “傻丫头,哥怎么会舍得杀你呢?哥拼命保护你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你?” 孙玉民用手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他看得出来,小丫头是真的知错了,否则自从发过誓后,几乎从没落过泪的她,会内疚得流泪呢。 “可是,哥,我害死了高司令,我害死了杨团长,现在我又杀了军统那个姓曹的,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要不你把我交给军统吧,这样或许能让他们……” “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哥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戴笠和军统虽然阴险狡诈,可是你哥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大不了和他们翻脸就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孙玉民打断了她的话,小小的责备了小丫头几句,他的这个责备并不是说怪她杀了军统的人,而是她说出把她交出去的话。 “可是……”小丫头还想坚持自己的这个念头。 “没有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哥顶着,你不用担心和害怕,以后不要和军统再有任何纠葛,至于怎么做,你可以学学小莱,她可是戴笠亲自安插到我身边的。”孙玉民说这话的语气有着几分豪情,让小丫头立时安下心来,因为在她的世界里,自己的这个大哥,永远都是无所不能。 可实际上,孙玉民远没有小丫头想像中那么自信,他深知戴笠其人的城府,也了解军统这帮杂碎的手段,一旦和他们彻底决裂,那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一个不小心,必将会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境地。 从军统曹姓军官逼迫小丫头,再到钱进被抓,这已经充分说明军统戴笠已经对自己下手,面且似乎有了不小的进展。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从表彰大会上就能够看出苗头,此次长沙会战,杀敌最多的是十二军,缴获最多的是十二军,提出战术建议的是他孙玉民,不说拿头份大功,也不说要拿最大最重的功劳,至少也该受到奖赏吧,可除去参与围歼十三联队的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外,十二军其他部队老蒋连提都没提,先前孙玉民还以为是因为没能够全歼日军两个师,未到达让老蒋满意的结果,这才没有给自己和十二军奖励和表彰,现在想想,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 既然人家已经出招,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得接着,孙玉民心念一动,对小丫头说道:“先去把唐主任叫来,再把赵雷赵主任请过来。” “好的,我马上去。”小丫头应答道。 “等一下,你不能去。”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两人很熟悉,说话的是陈莱。 随着声音,一个身材窈窕、美丽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正是现在担任孙玉民副官的陈莱,出声阻止了小丫头后,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孙玉民的面前,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你不可以拿数万条人命去置这个气,十二军也绝不能像新四军一样,被扣上叛军的帽子。” “你想哪去了,就算我想做点什么,也不会傻到选在这个时候。”孙玉民一脸平和,完全没有像心思被人看破的那种牵强。 “那你叫他们来做什么?”陈莱依依不饶。 “我有事要找他们商量。” “什么事?” “你想知道,就在这听。” 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像上下级,反倒是像小夫妻间的拌嘴,知道的人不会觉得奇怪,若给外人看到,绝对会感到惊奇。 “那我去叫他们了?”小丫头弱弱的插了一句话,平时她对待陈莱和孙玉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可见她内心的亏歉感有多强。 从赵雷的嘴里,孙玉民详细地知道了钱进被俘的细节,这也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想,钱进是因为自己,才被军统抓走的。 在唐春红和赵雷的建议下,孙玉民决定对军统施以反击,首先他决定亲赴重庆去斡旋,不管是和戴笠撕破脸皮,闹到老蒋面前去,还是通过中间人的说和,总之就是要把钱进给捞出来先;与此同时,由赵雷来组织,在十二军进行一次暗查和清除,尽可能的把军统安插进来的人赶出十二军,不说把这些人杀光,也算是给戴笠狠狠地提个醒吧。 孙玉民和他们交谈的时候,陈莱果真寸步不离地全程监听,见果然没有谈到她所担心的事,才放下心来,还主动的提议她也一起参与清理军统人员的行动中来,这让孙玉民和唐春红他们三个都在偷笑,她自己其实就是十二军里最大的军统特务,现在反过来帮着清除“自己人”。 长沙会战大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华夏大地,在这信息极度闭塞的年代里,能达到全民皆知的程度,可见国人有多盼望胜利。 扁担石的排长们,吃过饭来这里。” 王有财说这话的时候,原本佝偻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若不是想等到天黑,若不是想让鬼子放松警惕,若不是想让弟兄们少点牺牲,他早就率兵打了过去。 王有财的这个想法其实很危险,而且手下的几个心腹没有一个人阻止。他所经历过的战场只有年前那场伏击战,看到的也尽是鬼子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再加上张金贵完全不把霍山城里的鬼子放在眼里,所以他的下意识里,总是以为鬼子不过如此,凭自己手中的兵,完全可以把这支小小的鬼子中队歼灭。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就凭他手中的人员和武器装备,想要吃掉人家,简直是天方夜谈。不要讲只有他一个中队,就算是再给王有财加上两个中队的皇协军,都未必能全歼这伙鬼子。 王有财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首先他没有在磅砣大雨中,在人家高度警惕下发动猛攻,而是把时间拖到了黑夜,虽然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可是在夜幕的掩护下,总要强过完全没有遮掩的白天。其次,他在想做这件事情时,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心腹去搬援兵,也正是这个不抱很大希望的举措,成了这次复仇之战的胜负手。他不知道,虽然没有拉到佛子岭的援兵,可是在他亲妹王艳茹的指引下,驼背王叔带着刚楞子找到了自己的小妹夫,见到了日后名声响彻整个霍山、六安、安徽甚至整个华中地区的杨树铺东家孙玉民,没有费多少口舌,这个以打鬼子为己任的孙东家,当即就派出了董文彬和周善军带着三连,跟着刚楞子往县城赶。 王有财更没想到,他的这一疯狂举措,居然拉动了整个大别山区的局势。 孙玉民派出了三连后,又让傻熊立刻通知了扁担石的一连,让戴存祥和黄伟带部队速度往县城赶,和自己跟三连汇合。这还不算,他又让小山子飞速赶往七团驻地,通知杨克志和曹玉福,前来霍山县城助自己一臂之力。虽然说他并不太喜欢曹玉福这个人,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只要是能有助于自己打赢这场仗,哪怕让他在曹玉福面前低声下气,孙玉民都能做到。 打县城这么大的事,孙玉民不敢掉以轻心,他带着刘文智和邓东平还有新组建的林原平警卫排,紧随着三连就往县城而去,一路上他不断地撒出去通讯兵,像这种没有计划的仓促之战,他心里没底,只得不断地汇总所有的讯息。 像以往的攻坚战不同,这次肯定是要等城里开战,自己才会攻城,有内里开花,小小一个霍山,就算有着一个中队的鬼子和一个大队的鬼子,孙玉民都有信心取下它。他让小山子去七团,并没有让杨克志和曹玉福来帮忙攻城,只是请求他们率部阻击六安方向的敌军,其实相对于打霍山来说,那边的阻击才是最为坚难的。作为身经百战的杨克志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一点,他会不会愿意舍得一身剐,助自己这一臂之力,孙玉民自己都没有把握,这也是他不停地撒出通迅兵和侦察兵的原因。 饭桌上王艳茹的心不在焉,终于惹起了王得贵的注意,可他并没有多想,直到王福突然来报。 “老爷,刚刚有一支部队从镇子上经过,急速往霍山县城而去,可以确认是杨树铺姓孙的那边的人。” “这么晚了,姓孙的带兵去县城做什么?”王得贵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眯着眼苦思着,无意中看到先前还心不在焉的女儿,听到这个消息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脸上都有了笑容,结合下午那个突然来访的王有财的手下,他突然惊得站了起来,心道:难道姓孙的要去相助那个不肖子?看女儿的这副神情,这其中十有八九是她牵的线,否则凭那个不肖子,怎么可能请得到这尊杀神。 有了答案后,王得贵问道:“可有人看到姓孙的了吗?” “天太黑,那边的人走得又急,我没敢靠得近看。”王福喃喃说道。他自从年前被王得贵打了顿板子以后,这些日子老实了很多,再也不去提杨树铺的人和事。 “如果此人出手了,有财的搏命之举说不定会成事。自己要不要再添上一把力呢,毕竟他是王家的人,也没少帮过家里。”王得贵起身站了起来,踱步到了门口,看着那漆黑的夜空,自然自语着。 王福也听说了下午的事,看到他现在这个犹豫的样子,忙开口说道:“老爷,不管别人在做什么,咱可千万不能跟着凑热闹,一大家子人可比不了别人光棍一条。” 他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可话里的意思还是在劝阻王得贵不要出兵。 王艳茹虽然不讨厌这个管家,可听到他这隐谙的话语,顿时生气起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站起来时,脚还故意踩了他一下。 王得贵本来在动摇的决心,在听到了这句话后,立马就打消了先前的那一丝丝念头。 他重又回到了饭桌,刚拿起筷子,就听到门外一个壮丁在喊着:“管家,您出来一下。” 看得出来,那壮丁是有事要汇报,王福正要出去询问,却听到王得贵说道:“有什么事进来讲。” 壮丁犹豫了一下,得到了王福的点头同意后,他走了进来,开口说道:“司令,刚刚杨树铺的孙东家带着部队从镇子穿过,往县城而去。” 虽然有预料到这个杀神会亲自带兵去攻城,可当听到这句话时,王得贵还是被震撼了。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孙玉民这个人,而是因为人家去救的可是他王得贵的儿子,是他王家的第三子。 “去把胡爷请来。” 王得贵听到这个报告以后,他没有再去迟疑和犹豫,对王福说道:“快去把胡爷请来。” 这句话代表着什么,王艳茹不会听不出来,把干爹叫来,这是要出兵的前奏。听到父亲的这句话后,王艳茹心中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 三哥和父亲的关系向来不好,而且还抢夺了父亲最心爱的五姨娘,可在这种生死关头,虽然有些犹豫,可他老人家还是决定了要去救三哥,不管这件事情的结局如何,至少是让她看到了,父亲并不是别人口中的铁石心肠,他也会在大灾大难来临时,在子女头顶打开保护伞,哪怕是那个最不受他待见的不肖子。 王福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低落,可他没有再去说什么,耷拉着脑袋往屋外走去,临出门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挺起了脊梁,加快了步伐,最后变成了小跑,消失在夜幕中。 第四百零一章 击落鬼子大将 孙玉民从唐春红手上接过电报后,傻怔了好一会儿,他真的如同刘文智所说的一样,已经把有德式通用机枪这一回事给忘记了。 当初在天津杀金牙子时,德国人马克为了感谢他的不杀之恩,把冲锋枪转卖给他的同时,还赠送了一部分通用机枪给他。 因为子弹偏少和暂时用不上的原因,这些通用机枪被封存起来,久而久之,便被遗忘掉了。 此时的孙玉民有些懊恼,若是有着这一批机枪在,鬼子飞机敢如此嚣张,居然低飞轰炸和俯冲扫射,不仅致使部队死伤惨重,连董文彬的坦克车都被炸毁了好几辆,肉痛了孙玉民好些天。 如果谷姐能在战前记起这件事情,那该多好呀,孙玉民感叹着,他没有苛责谷红英的想法,连自己都没有想起来,又怎么能去强求别人记得呢。 “给文智回电吧,机枪还是放在扁担石,等时局稳定了一些,我再去派人去取。” 孙玉民之所以不急着去把机枪取过来,是有着原因的。第一,安徽到湖南,是要经过敌占区的,虽然那边李品仙和鬼子也在打得不亦乐乎,可是他一直处于下风,连被充作临时省会的金寨都被日军攻占了,虽然又被他重新夺回来过,可没多久又被鬼子给侵占了。如果此时把机枪运过来,不管是碰到鬼子还是李品仙的部队,这些武器都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第二点,孙玉民很清楚,这次长沙大战之后,日军在两年内都无力再次发动对长沙和湘南的攻击,所以即使是把机枪拿来,都派不上用场,既然用不上,那何必要冒这个风险,把枪运来呢? “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就像你先前所讲,此番大战,长沙城守住与否,关系到整场战事的成败,我可不愿意把这样大的重任交付于一支有逃跑先例的部队。”老蒋耐着性子说了这一番话,这已经算是给足孙玉民的面子了,换作旁人,早已经结束这个话题了,哪里会讲那么多。 “玉民,总裁说的很对,这等重任不能交付给一支有弃阵而逃前科的部队。七十四军不是在衡阳休整吗?让佐民主守,你主攻,两大王牌通力合作,何愁不胜!”陈布雷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力主让第十军主守长沙,可却清楚孙玉民这样想,必定有着自己的理由。但是,纵然有着非用不可的理由,也不能一昧地逼迫老蒋去改变 陈布雷原以为自己的话会打消他的这个念头,可没料到这家伙居然像没听明白一般,又开口帮着李玉堂说话,而且再一次向老蒋表示愿意担保。 老蒋冷眼看了孙玉民一下,见他始终保持着强硬,不肯松口,无可奈何下只得应承了这个提议,说道:“好!我就听从你的意见,给第十军和李玉堂一个机会。你也要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军中无戏言。如果第十军烂泥扶不上墙,你和十二军上下将首当其责。” “玉民绝不反悔。” 孙玉民听到了老蒋的话后,喜上眉梢,他为何一定要坚持第十军守长沙,除去方先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李玉堂。 先不论历史上,他真的就在长沙城中,以一军三师之兵力,死守住长沙城,以几乎全军官兵损失殆尽的牺牲,换取了战役的大捷;还因为着李玉堂将军在就任国md海南防卫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兼东路军总指挥期间,被我党党员陈石清和陈伯兰的策反下,决定率所部起义,虽然因为交通中断的原因未能达成,但实际上他已经决心投奔我党。1983年7月20日,山东省人民政府经过国*务*院批准,追认李玉堂为革命烈士。其理由如下:“1949年,李玉堂任海南防卫副总司令期间,我党通过关系策反李玉堂,李接受我党的条件举行起义。因交通中断,李玉堂未及时接到我党关于起义的指示,即随国md军队撤往台湾。”孙玉民记得这件事情,也有心帮助一把,虽然他知道就算自己不竭力举荐,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也终究会把他和他的第十军推向长沙城中 孙玉民同样的很是高兴,他其实也知道了刚楞子已经接到了他们的消息,可无奈于被薛岳拉着无法脱身,而后去了南岳后更加没有办法回来团聚。 他正打算和刘文智夫妇二人好好叙叙时,林原平突然报告:“军座,第十军李军长携着手下三个师长前来拜会你,而且还携着重礼。” “李玉堂?他怎么来了?”孙玉民虽然问了出来,可是他知道,这是人家来感谢他的,不用说,肯定是自己在老蒋面前力保第十军的事情传到了人家的耳中,才会有自己刚回来,就来拜访的情况出现。 “大哥,你先去忙公务吧,我们有的时间说话。”刘文智看出来了孙玉民面有难色,也清楚他不愿冷落了自己夫妇二人。 “是啊,玉民,你去忙军务,晚上我亲自做上几个小菜,让你们弟兄几个好好喝上两盅。”谷红英也跟着劝慰。 有的时候,女人的话远比男人的管用,特别是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更为明显,谷红英的话一出,孙玉民立刻就兴奋起来,说道:“太好了,早就馋扁担石的那些山珍野味了,也好久没尝谷姐的手艺了,今晚多准备点,叫上铁、东平的们一起,咱们自家人是该好好聚聚了。” “没问题!”谷红英笑着回答。 孙玉民拍了一下刘文智的肩膀,说道:“今晚咱们弟兄,不醉无归。” 来到会客室里,邓东平正在陪同着一个挂着中将军衔的中年军人说话,下首还坐着三个着少将衔的军人。 这些人孙玉民都不认识,但是从林原平的口里早已经知道,他们是第十军的军长李玉堂、第三师师长周庆祥、一九零师师长朱岳和预备第十师师长方先觉。 从一进门开始,孙玉民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坐在末首的方先觉身上,他很好奇,后来能在衡阳以孤军坚守城池三十九天的这个人,倒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他是个衡阳人,对于和自己家乡有莫大关联的人,自然会格外留意一些。 进来以后,免不了又是一通官场上的客套话,孙玉民虽然不怎么喜欢这种场面,可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人家来了,理都不理睬吧,更何况他正想找机会和李玉堂好好聊聊呢,毕竟自己已经和他绑到了一条船上。 “孙将军,我今天带着他们仨人前来叨扰,是特意前来感谢你的。”分宾主坐下以后,李玉堂就开口了。 “有什么好感谢的,大家同是军中袍泽,理应相巨扶持。”孙玉民援摆着手。 “不,不,不,孙将军,这不一样!李某此番落难,不少往昔称兄道弟的人都落井下石,惟独素昧平生的孙将军你,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在委座面前力荐孙某人,且以自身作保,这让李某十分讶异,也让第十军上下都感激涕零!”英勇善战的将军就此一蹶不振。” “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就像你先前所讲,此番大战,长沙城守住与否,关系到整场战事的成败,我可不愿意把这样大的重任交付于一支有逃跑先例的部队。”老蒋耐着性子说了这一番话,这已经算是给足孙玉民的面子了,换作旁人,早已经结束这个话题了,哪里会讲那么多。 “玉民,总裁说的很对,这等重任不能交付给一支有弃阵而逃前科的部队。七十四军不是在衡阳休整吗?让佐民主守,你主攻,两大王牌通力合作,何愁不胜!”陈布雷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力主让第十军主守长沙,可却清楚孙玉民这样想,必定有着自己的理由。但是,纵然有着非用不可的理由,也不能一昧地逼迫老蒋去改变自己的看法和决定,女婿不懂这个道理,自己总不能不去提醒于他。 “校长,玉民斗胆请求您,给第十军一次证明的机会,倘若这次没有让您满意,玉民首当其责。” 陈布雷原以为自己的话会打消他的这个念头,可没料到这家伙居然像没听明白一般,又开口帮着李玉堂说话,而且再一次向老蒋表示愿意担保。 老蒋冷眼看了孙玉民一下,见他始终保持着强硬,不肯松口,无可奈何下只得应承了这个提议,说道:“好!我就听从你的意见,给第十军和李玉堂一个机会。你也要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军中无戏言。如果第十军烂泥扶不上墙,你和十二军上下将首当其责。” “玉民绝不反悔。” 孙玉民听到了老蒋的话后,喜上眉梢,他为何一定要坚持第十军守长沙,除去方先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李玉堂。 先不论历史上,他真的就在长沙城中,以一军三师之兵力,死守住长沙城,以几乎全军官兵损失殆尽的牺牲,换取了战役的大捷;还因为着李玉堂将军在就任国md海南防卫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兼东路军总指挥期间,被我党党员陈石清和陈伯兰的策反下,决定率所部起义,虽然因为交通中断的原因未能达成,但实际上他已经决心投奔我党。1983年7月20日,山东省人民政府经过国*务*院批准,追认李玉堂为革命烈士。其理由如下:“1949年,李玉堂任海南防卫副总司令期间,我党通过关系策反李玉堂,李接受我党的条件举行起义。因交通中断,李玉堂未及时接到我党关于起义的指示,即随国md军队撤往台湾。”孙玉民记得这件事情,也有心帮助一把,虽然他知道就算自己不竭力举荐,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也终究会把他和他的第十军推向长沙城中,可孙玉民还是想自己能尽力的情况下,帮助他一把。 孙玉民作为衡阳人,他可对于长衡会战中(也称第四次长沙会战)孤军守城三十九天的第十军和其军长方先觉记忆深刻。先不说即将到来的这次会战,会使还是预十师师长的方先觉大出风头、擢升军长,光他在后来的常德会战中还有衡阳保卫战中的那股韧劲,就值得自己替他说话。 举荐完了守城部队之后,孙玉民又就着地图,讲了一些如何布置九战区部队去节节阻击日寇,最终双方会形成一个什局面,然后十二军什么时候该出击,会取得什么结果。当然,这些战术和布置虽然都是他所想出来的,但是他非常的注意,把很多的布置用话引诱老蒋说出来,这样一来的话,整场战事的战术构想和布置都成了老蒋的意思和想法。他的这番“苦心”,老蒋和陈布雷哪有不知之理,只不过三个人都在“装傻”,这种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事情,他老蒋做的又不少。 孙玉民离开以后,老蒋对着地图苦苦思考着,结合着这家伙的点子,突然间他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孙玉民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七十四军,更不用说让七十四军参与到这次任务中,不光是七 第四百零二章 尔虞我诈 孙玉民收到邓东平转来的刘文智发给他的电报时,人刚刚抵达重庆,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解救钱进。 起初看到电文时孙玉民也被吓了一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短短的两行字:基地守卫部队击落敌机一架,上面乘坐有日军大将。这犹同是给孙玉民打了针兴奋剂,让他整个人在瞬间就高兴了起来,正愁着底牌不够,和戴笠闹僵,捅到老蒋那里时,会被戴笠阴上一刀,现在有了这份战功在,就算你戴笠能拿出自己和共cd来往密切的实际证据,都影响不到他半分,何况戴笠压根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原因很简单,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向任何外人,表露过了要走到那边的想法。 “军座,我们住宿的旅店外面,里面到处都有军统的人。”电文是刚楞子拿进来的,见孙玉民的视线离开了电稿,便向他汇报着情况。 孙玉民这次只带了五个人来重庆,除去担任他秘书的陈莱外,就只有刚楞子和陈铁生、陈铁养两兄弟外加一个擅长格斗的刺刀分队成员,毕竟是来到了重庆,这里尽管是陪都,但其实也算得上是狼窝,戴笠的老巢嘛。 “他们要盯着就盯着,戴笠不是傻子,谅他也不敢在这里动我半根毫毛。”孙玉民冷冷地说道。 “那万一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我们可以动手吗?”刚楞子算是成长了很多,知道这不是能乱来的地方,特意询问了一句。 “别弄死就行,手法重一点还是可以的。”依孙玉民的个性,招惹到他的身上,肯定没好果子吃,可是现在是在重庆,如果真的弄死人了,可能会不好收场,所以才会让刚楞子注意一下,不要弄出特别大的麻烦。 “好的,军座。” “还有,你通知一下陈莱,我明天去待从室见陈主任,她就不要跟着去了,省得误会。”孙玉民本来想自己和陈莱说这事,可又不觉得这话说不出口,索性让刚楞子代为转达,免得两人之间会尴尬。 “啊?哦!”刚楞子起先是跟随着王有财,待候王雅芳的,对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这些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自打跟着孙玉民以后,他就几乎没再碰过这种事情。现在偶然让他“重操旧业”,一时难免不会惊讶,所以才有“啊”这个问号从他嘴里蹦出来。至于后面的“哦”,那是他作为下属,对于上司命令的回应。 刚楞子出去以后,孙玉民躺到了床上,他在寻思着明日如何面对陈布雷。 前次见面时,他还收下了陈布雷送给“小外孙”的黄金项圈,刘文智回转霍山时,本来想托付给他带到新四军那边去,可是却从他嘴里听到了陆曼早已经调走的消息,至于人去了哪,新四军江北支队司令员xhd并没有说出来,刘文智也不好打听,也就是说实际上,孙玉民已经失去了她的消息。 如果明日陈布雷问起陆曼来,自己该如何回答他?如果陆曼已经地他们分开的事情告诉了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一想到这些,孙玉民就有些头疼,可猛然间他发现,陆曼的影子在脑海里似乎没有以前清晰了,这可不是个好苗头,他害怕继续这样下去,陆曼的影子会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会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记忆中。 孙玉民很少这样静下心来回顾往事,很少这样去思考人生。他真的不知道,如果陆曼再次出现时,自己会不会抛弃世俗的眼光,去接受她和她的孩子;他也不知道,如果陆曼真的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自己会不会有勇气再重新接受另外一个女人。 还有,陈布雷那边,自己该用何种身份面对他,是女婿呢?还是用军中将领?他也无法去选择。按道理说,他应该一五一十地把和陆曼之间的前因后果讲出来,可是能说吗?敢说吗?舍得放弃这棵大树吗?孙玉民绝对不敢拍着胸脯说放弃这个身份,他太清楚有没有陈主任女婿这个身份,绝对是天壤之别,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十二军几万将士着想。 或许是好久没有这样安逸过,孙玉民想着想着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房间里的灯都是亮着的。 “醒了呀?” 陈莱的声音突然响起,孙玉民这才发现她居然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怎么在这里?” 孙玉民起身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条薄毯,想必是陈莱的所为。 “我不能在这吗?” 陈莱端着一碗凉水走了过来,一边往他手上递着,一边调皮地问着。 “能,能,能!”孙玉民生怕不小心“惹恼”了她,连说了三个能字,他以前在陆曼和陈芸那都“糊涂”过,有了切身的体会和经验,自然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孙玉民又问了一句,他发现自己似乎警惕性比以前差了好多,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换作以前,门稍微响一响,都会让他惊醒,现在别人帮着自己盖毯子,这已经算非常近距离了,可自己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下午,我本来想让来叫你陪我出去走走,可是看到你睡着了,就没有吵醒你了。”陈莱回答的同时,手上还做着让他喝水的动作。 “你应该把我叫醒的,白白地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 “没事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走走。”陈莱嫣然一笑。 “哦。”孙玉民因为有让陈莱明天别跟着他,所以有些心虚,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陈莱倒似没有在意,她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对孙玉民说道:“姐夫,看来这次戴老板是真的打算动动你了,布置了好多人来盯着。” “这个我知道了,随便他,只要他够胆子动我。”孙玉民有些不屑一顾,他有资本说这句话,不仅仅因为这次长沙会战有大功劳,也不是因为手下的几万将士,今天收到的这张电文将会是他手里的王牌。刘文智已经派周善军把冢田攻的将官刀和那个被烧破的黑色皮包送到重庆来,只需几日,不管戴笠使出什么狠辣招数,只要他把这些东西呈到老蒋面前,那姓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 “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而是……”陈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是什么?” “戴笠要见我!” 孙玉民从她口中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他几乎将陈莱还是军统的这件事情给遗忘掉了。 “你如果不想去就别去,在我身边他奈何不了你。”孙玉民没有询问军统是如何联系上她的,也没问戴笠找她是什么事,对于这个女孩,他有种天然的信任,而且是无原则的信任。 “我要去,”陈莱正色道:“戴笠不会把我怎么样,他正想依靠着我来扳倒你呢,怎么会舍得放弃我这颗被埋得最深的棋子呢!” 她并没有把真正的原因讲出来,所说的只是之一,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说想去戴笠那边探听探听口风和消息,孙玉民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去的。 “那我让刚楞子陪你去?”孙玉民了解这些小妮子的个性,并没有刻意去阻拦她,而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用,他去了反而不好。”陈莱直接拒绝了。 “那不行,我不放心。” “姐夫,我又不是小孩子,有分寸的,再说了,就算他陪我去了,戴笠若真的想办我的话,他能救得出我?”陈莱很是开心,因为她感受到了孙玉民的关心,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 戴公馆内。 戴笠靠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前则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人。 一个是侥幸从刺刀分队的手里逃脱的赵理君,另一个则正是在上海滩痴迷陈莱美色的申追。 当时陈莱被擒获时,他乐不可支,可很快他的脸就冷了下来,因为他忽然从这个让他垂涎三尺的美女口中听到了一个极少听到的切口。这个切口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作为军统四大金刚的他很熟悉。因为这个切口是代表着戴笠身份的,只有戴笠私底下训练出来的人,才会用这句切口,能说出这句切口的人,绝对称得上是戴笠心腹中的心腹。 他申追虽然好色,可绝对不敢染指到戴笠头上去,正懊恼怎么收场之际,恰恰好张全带人来救,便借坡下驴,把陈莱给放了。 再后来听到这个女人的消息时,她已经潜伏到孙玉民的身边,这让申追更加的吃惊,也更加的后悔当年所做的蠢事。 “孙玉民这么快就到重庆了?”说话的是戴笠,他手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的,局座,孙玉民一行四人今天中午到的重庆,他们没有去住军队招待所,而是找了间旅馆。”回答的是赵理君,他亲眼看到孙玉民从飞机上下来,身边跟着三人。 “申追,你说呢?” 戴笠并没有去回应赵理君的话,反而问向了一旁浪荡公子哥似的申追。 “孙玉民是今天上午11点45分下的飞机,乘坐军用吉普车离开的机场,当时跟在他身边的确实只有三人。到达城里以后,他们先是去了一家饭馆吃饭,用时43分钟,期间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餐后就在饭馆旁边不远找了间旅馆住下,开了三间房,他一人一间,薏米草一间,另两人一间。他在旅馆大堂打了个电话,事后我们追查,这个电话是打到了待从室,至于找的谁不是很清楚,因为无法去查实。他进到房间里是下午2点18分,在2点35分左右的时候,有一个军官给他送来了一份电文,被他手下给拦下,并没有见到孙玉民的面,电文是他手下交给他的。下午4点多的时候,薏米草进入到他房间里,直到刚刚都还没有出来。”申追说得很详细,比起赵理君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那真的是不止高出了一个层面,从这上面足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差距。 “从表面上看,孙玉民是一行四人,可实则不然,他们至少是来了六个人,因为他们从机场离开以后约十五分钟以后,飞机上又下来两个人,很显然这两个人是他安置的伏兵,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这两人应该是高手中的高手。”申追又补充了一句。 他洋洋洒洒讲的这一大通话,搏得了戴笠赞许的眼神,甚至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能查到电文上说的什么吗?”戴笠问询着。 “不能,因为是待从室电讯处收到的。”申追没讲那里没有安插人,因为这其中有着忌讳,待从室作为专门服务老蒋的机构,是不允许有外部势力进入的,不管是军统还是中统,亦或是别的派系,谁都不能越过这个雷池。 “送电文的人那里套不出来吗?” “没敢动那人,因为他也是从待从室出来的,怕因为抓他惹出什么麻烦。” “愚蠢,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抓要打的,难道就不能好好交个朋友吗?吃顿大餐,甚至是喝顿花酒,送点小钱也都是可以的嘛。”戴笠显然是为没有获取到电文的内容而懊恼。 “试过,人家根本就不理睬咱们。”申追回了一句,他是戴笠最为宠信的人,所以话语中有着赵理君他们之类的少有的随性。 “薏米草呢?联络她了没?”戴笠换了个问题,申追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肯定是确实没办法获知,再纠结与此,于事无补。 “联系上了,她说明天孙玉民要先去拜会陈布雷,等他出门了,就会过来见您。”赵理君被申追拉了一大截,心里正不是滋味,听到戴笠问薏米草,忙抢着回答。 “嗯,小心谨慎点是对的。”戴笠总算是冲赵理君点头赞许了一下。 “孙玉民做梦都想不到,他小情人的妺妹,居然是咱们的人,这次一定得让她狠狠地栽个大跟头。”得到戴笠的夸奖,赵理君有些飘飘然,口里大放厥词。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薏米草在孙玉民身边这么久,可是并没有获取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申追唱起了反调,他并没有针对赵理君的意思,可让人听起来却有这种味道。 “薏米草可是局座亲自安排的人,你这样说,不是在怀疑薏米草,而是对局座的不敬。”赵理君给申追挖了个小小的坑,也算是对他上句话的反击吧。 第四百零三章 申追的痴情 赵理君其实并不想去针对申追,可是被他那句“未必”给惹毛了,这若只是在两人之间开开玩笑,那倒无所谓,但现在这是在戴笠面前,这不明摆着打脸吗,既然你申追不顾兄弟情份,那就休怪我赵理君不给面子。 “别瞎扯了,我没这个意思。”申追怎么会不知道赵理君这句话是恼怒后的言语,他倒是没生气,反而是笑着回应:“薏米草这两年的时间里,发回来的有价值的情报基本上没有,甚至还不如姓孙的那个妹妹,这是非常不正常的,我们都是从鸡鹅巷时期的老特工了,这一点不会看不出来。” “说下去。”戴笠的声音有些阴沉,可这不并不是代表对申追的不满。 “出现这种情况大概会有如下两点原因,第一,她已经背叛了咱们,自然不会把重要的情报传递上来;第二,孙玉民真的没有什么把柄,如果有投敌或者是私通共cd的迹象,那么我相信,是不可能瞒得了她的。” “那你认为薏米草会是哪种情况?”戴笠询问。 “我希望是后者,但依我的猜测,前一条的可能性会很大。” “这个薏米草,她竟敢背叛党国,辜负局座的苦心栽培!” 说这话的是赵理君,申追的分析非常的有道理,让他不得不服,毕竟是老资格军统,怎么会不清楚申追所说的可能性。 “错,她并没有背叛党国,她背叛的只是军统,背叛的只是局座,而且我们还不能给她定性,因为这只是我的推测。” 申追之所以要补上这一句,是因为他不愿看到,如此这样一个美人儿,如果就因此香消玉殒,那岂不是太可惜了。他垂涎这个陈姓小姑娘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的冤枉了人家,那就真的罪过大了,自己还想着哪天和局座提议,把她许配给自己呢。 “这有区别吗?”赵理君不置可否。 “当然有,孙玉民是党国的有功之臣,他所打下来的功迹,连王耀武将军都无法与之媲美,除非我们能有确凿的证明,证明孙玉民投敌了,否则他和她身边的人都不可能被定性为背叛党国。” “申追说的没错,我们不要再去猜测,等她明天过来,自然就清楚了!”戴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暂时终止这个话题,偏偏赵理君不得眼力劲,他还追问了一句:“若真如申追所说的,那她明天还会来吗?” “肯定会来!”戴笠说完这几个字后,便探了探身子,伸手去端茶杯,这个动作是送客的意思。 申追和赵理君一看到他这个动作,便连忙告辞。 陈莱年纪虽小,可办事老到,思路很清晰,而且还有着几分小聪明,和陈芸比起来,她更胜任做特工,如果不是耳濡目染孙玉民平素的举止和脾性,被他所感染到,自己主动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孙玉民想要发现她,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一夜的时间,足以让她把戴笠可能会提出的问题都想了一遍,知道他会问什么,自然就知道该答什么,所以她对于去见戴笠并没有什么畏惧。 吃过早饭后,孙玉民就上了早早等候在旅馆前面,前来接他的军用吉普车。 刚楞子也跟着去了,他倒不是去保护孙玉民,而是充当了一个“搬运工”的角色。孙玉民让陈莱采买了不少礼物,是专门孝敬陈布雷的,尽管自己和陆曼分开了,但这个长辈是值得自己好好感谢和尊崇的。 孙玉民前脚刚走,陈莱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了旅馆,她现在难得不穿军装,偶尔穿一下便服,立时就变得不一样起来,身上似乎散发出无形的光芒,让人家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便再也不想挪开。 陈铁生陈铁养两兄弟是见识过陈莱精心打扮过的样子,他们倒没有太过于惊讶,倒是另外那名刺刀分队的战士,似乎给这令人眩晕的美夺去了心魄一般,若不是陈铁生拍了他肩膀一下,他肯定还是陷入在回味当中。 一进到戴公馆里,陈莱就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气氛,她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样子。 管家引领着她到了会客室里面,戴笠正靠坐在沙发上,手上还拿着一份报纸在阅读,另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个陌生人,一双眼珠子在她身上不停的打量,陈莱看过这人照片,知道他是军统四大金刚之一的赵理君,客厅的收藏架前还站着个公子哥般的人,这个人陈莱认识,正是她寻找了许久的申追,虽然是同门,可是陈莱却怎么地都不可能和他握手言和,按她的话说,就算他挫骨扬灰都不会得到原谅,亲姐姐的死,虽然是全牙子造成的,但他至少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局座!” 陈莱大大方方地走到了沙发前,给戴笠恭恭敬敬鞠了个半躬。 “是小莱呀,快过来坐。”戴笠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一副很是惊喜的样子,热情地招呼着陈莱坐到他身边去。 “谢谢局座,属下站着就好。” “许久不见,你不仅更漂亮了,也变得客气和生疏了,我们是自家人,别那么客套和生疏。”戴笠年轻时对于美色的爱好不亚于申追,可自打娶了胡蝶以后,对于其他的女人便不怎么上心了,所以陈莱即使是再光彩照人,也并不能打动到他什么。 “好的,局座。”见戴笠都这样说了,陈莱也就没再推辞,坐到了他的旁边。 “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赵理君和申追。”戴笠指了指二人,对陈莱说道。 “局座,属下早就耳闻了赵处长和申处长的大名,而且和申处长还有过一次交往。”陈莱后半句话的语气说得很重,让虽然是站在收藏架前,但是眼睛和心思却是一直在她身上的申追居然轻微手抖了一下。 “哦,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呀?” 戴笠有些惊奇。 “申处长不会是没有把当年的事告诉局座吧?”陈莱发过誓,一定要替姐姐报仇,虽然金牙子王金平已经伏诛,可申追的这笔帐还一直没讨回来,所以尽管是在戴笠面前,她仍是得理不饶人的架式。 其实她这样做,也是经过考虑的,让申追有所愧疚,会对自己这次的面见有不小的帮助。如果他真的帮着自己说话,肯定会胜过自己单独应付。陈莱有想过,只要申追能够相助到自己,那么两人之间的所有恩怨纠葛,就让它一笔勾销。 “陈姑娘,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它也罢。”申追放下了手中的古玩,走了过来,对着陈莱伸出了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申追,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 这是赤裸裸的想化干戈为玉帛的举动,戴笠和赵理君感受不到,陈莱却是十分地清楚,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自己的纤纤玉指。 她不知道,就是这轻轻一握,帮助她消去了今日的一个后严重的隐患,虽然这个隐患就是申追制造出来的,但若不是这轻轻一握,恐怕陈莱不会那么容易脱身走出戴公馆。 有了申追的暗助,陈莱应付起来显得特别的轻松和自如,这让戴笠也不得不把对孙玉民通共的怀疑打消的干干净净。 陈莱信誓旦旦地说孙玉民完全和共cd没有干系,甚至在赵理君盘问刘文智到来的目地和长江边上和军统人员的交恶,她都找借口推得一干二净,当然申追的帮口和推理也是她推脱成功的原因。 戴笠其实也不愿意怀疑陈莱,更不想不相信申追,一个是自己苦心培训出来的精英特工,一个是自己最器重的左膀右臂,他可不想因为毫无根据的猜疑,致使这两人对自己产生芥蒂,那就太不值当了。 陈莱出戴公馆的时候,是申追亲自送出去的,眼瞧着她就要走出大门口,申追忽然间感觉到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他猛地小跑了几步,伸手拉住了陈莱的手臂,可一看到陈莱那像是要吃人的眼神瞪着他时,竟然莫名的心虚了,抓住的手臂也给放开了。 “陈姑娘,我不是故意要唐突你,我只是……我只是……” 谁能想到,平时心狠手辣、成熟老练的军统处长申追,此刻竟然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样,满脸通红,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只是什么?”陈莱也完全不像对待孙玉民那般的温柔,凶神恶煞般地叱问着申追。 “我……我……我希望能和你做朋友,行吗?”申追的结巴还在继续,不仅如此,他连说的话都像是在祈求,卑微的祈求。 “休想,别以为你今天帮我说了几句话,就想得寸进尺。我姐姐死的旧帐还没算清楚,想和我做朋友,除非你能赔她一条命来。”陈莱的这些话说得还算客气,如果不是念在他帮了自己,可能理都不会理睬他。 “你姐姐的死和我没干系,全都是王金平那厮的所作所为,他仗着他娘舅的势力,经常干这种欺男霸女的勾当。再说了,他不是让孙将军杀死在了天津卫吗?我去哪把他翻出来给你赔命?”申追焦急地回答。 “他欺男霸女,你又能好到哪里去?祸害过的姑娘家少了吗?”陈莱话语中全是讥讽。 “那是以前,以前确实犯过错,可自从在上海见过你以后,我就再也看不上其他女人,不信你可以调查,我……” “我调查?申大处长,我可没有这个闲情雅致,你该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和我八辈子赶不上关系,只希望你不要去惹我身边的人就行,不过量你也没这个胆量,我姐夫的脾性你知道,惹恼了他,别说戴局长,恐怕整个军统都保不了你。” 陈莱仍是在冷嘲热讽,可申追竟然一点都不恼怒,反而是像在聆听教诲一般,而且这种卑微的姿态,连在戴笠面前都不会如此。 “我发誓,绝不会碰你身边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我都不招惹,不仅如此,我以后连所有的女人都不招惹,除了你之外。”申追的这番话真是发自他肺腑,自从当初目暏了陈莱的芳容后,他一直念念不忘,连戴笠夫人胡蝶这般绝世美女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其他俗世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当他得知陈莱在孙玉民的身边卧底时,他恨不得自己也去到十二军去,哪怕是也去做个卧底都行。申追这个人虽然是好色,但其实他相较于赵理君之类的人来说,手上的血腥还是较少的,有时他甚至会想着办法,把抓到手的共cd员放掉,这让他在西北那边,在l''部长那边并没有上到黑名单。 “我说了,不要扯到我身上去,你该干嘛去就干嘛,离我远远的就好!”陈莱被他的这些话给“恶心”到了,她指着申追恶狠狠地说道:“不准跟着我,不准出现在我视野里,更加不要……” “钱进。”申追用很小的声音说出了这两个字,便让陈莱闭上了嘴。 “你?你会?”陈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申追的口气,这是要帮着自己把钱进给弄出来的呀。 “中午了,能赏光让我请你吃个饭吗?”申追脸上焕着笑意,眼睛朝她快速地眨了一下。 陈莱立刻意会到了什么,也露出了丝许笑容,回应道:“荣幸之至。” 她转身那一刹那,眼睛余光瞄到了先前领着自己的戴府管家,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绿植旁,看似是在修缮绿植,实则是一直在看着他们俩个。 申追小跑着去到了门前,他是有开车来的,这种献殷勤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会错过。 “你刚刚的意思是要帮我姐夫救钱进吗?” 车一离开戴公馆的范围,陈莱就迫不及待地问询,姐夫来重庆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当然是的,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合计一下,也顺便吃个饭行吗?” 申追并没有拿这个事来要挟陈莱,这让她感觉到很安心,边合计边吃饭和先吃饭再合计,虽然只是语句的顺序,可恰恰是这种看似不经意的点上,女人会特别的敏感。 “你为什么要救钱进?” “因为你呀!只要是你想救的人,我就会竭尽全力去救。” 陈莱其实知道他会这样说,如果换作平时,她绝对会认为这是浪荡公子讨女人欢心的伎俩,可是现在她却不会这样想,因为她很清楚,戴笠和孙玉民此刻已经是反目成仇,如果没有绝对的理由的话,谁会在这种时候冒这大风险去淌这趟浑水。 “想吃点什么?湖北菜行吗?”申追的这句话一出口,让本来就已经有些许感动的陈莱,又多了一点点感动,她是在武汉长大的,战火纷飞的日子里,飘零在外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家乡的味道,他能想到这一点,足见他着实是用了心的! 第四百零四章 巧舌如簧(一) 陈莱在戴公馆被询问时,孙玉民也走进了陈布雷的办公室。 一看到陈布雷,孙玉民就发觉到了他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上次见他才是几个月之前,他带自己去向老蒋提长沙会战的战术建议,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孙玉民的心中感到很疑惑。 “玉民来了呀!” 陈布雷一开口,更让孙玉民感觉到了他的疲惫,这种疲惫肯定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他倒底怎么了?孙玉民愈发疑惑,他甚至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和陆曼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又或许陆曼是那边的人让他给知道了,才会让他心力交瘁。 “嗯,我来拜会您。” 孙玉民招呼着刚楞子把带来的礼物往茶几上放,然后拣起一块兽皮对陈布雷说道:“这块熊皮是大别山那里得来的,您找家店做件袄子,冬天穿在身上特别暖和。” 他本来想说这是陆曼托人特意带来的,可又担心陆曼已经告诉了陈布雷实情,若真如此,这样一说,岂不是狠狠地打自己的脸吗? “你们夫妇有心了,也就你们俩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子,唉!”陈布雷的这句话一出嘴,孙玉民心中安定了不少,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来,陆曼是没有把分手的事情告诉你他。 “我看您精神头不太好,是这场战事的工作把您忙成这样?还是有着其他别的原因?” 孙玉民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看到陈布雷怔了一下,并没有拒绝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又继续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把自己累坏了,小曼和陈迟大哥他们肯定会担心死的。” “我会注意的,你让你的手下先到外面的会客室去休息一下吧,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孙玉民这才发觉,刚楞子像个哨兵似的伫立在陈布雷办公室的外面,先前看到他出去,还以为他是去外面等自己,没料到他竟然在门外的走廊上站立。 “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孙玉民赶走了刚楞子,又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 “玉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行吗?” “您尽管问,我绝对不会有丝毫欺骗。” “你是共cd吗?” “不是!”孙玉民回答的非常快,虽然他一直存有去到那边的想法,也很想加入进去,可他确实不是共cd人。 “那就好!那就好!”陈布雷长舒了一口气,他接着解释道:“我只所以要问你是不是共cd,是因为戴笠前段时间向总裁交了一份关于你的报告。” 果真是戴笠对自己下手了,从很多细节上,孙玉民就大致知道了这个情况,可从陈布雷嘴里说出来,他就明白了,事情可能会有些严重。看来陈布雷现在的这副憔悴的样子,是因为自己和戴笠的恩怨纠葛连累到的他。 “什么时候的事情?” “九战区的庆功表彰大会之前。”陈布雷回答道:“我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可表彰大会上原本要升任你为十九集团军副总司令,突然间没了下文,我才发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在长沙时,有很多事情不方便问询,所以一回到重庆以后,我就去找了总裁,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扔给我一份报告。” “报告是戴笠提交的吧?上面写了什么?” “没错,就是戴笠提交的。上面记录着你从教导总队开始,到出任十二军军后,所有的和那边交往的一切。”陈布雷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也不算是交往,只是些看起来和那边暧昧的纠缠和瓜葛。” “纠缠和瓜葛?我什么时候和那边有纠缠和瓜葛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呀?”孙玉民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因为他不知道戴笠那份报告里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道戴笠倒底知道了自己多少事,因为自己毕竟着实和延安关系非浅,十二军内部里还有着党组织,这可能是在中央军里独一无二的一份。 “我问你,当初你在教导总队二团的时候,副手是不是叫周海南?还有一个叫周洪的?” “对呀,这是从上海撤到南京休整时,补充进二营的,当时他们几百人一起补充进来的。”陈布雷的话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思绪,他有些感慨的说道:“可惜的是,他们都已经在光华门殉国了,当初跟着我一起守光华门的弟兄,没剩几个了。” “幸亏得他们殉国了,否则若是继续跟着你才麻烦。”陈布雷的这句话了说的孙玉民有些不爽,正想反驳过去,却又听到了他的解释:“他们两个都是***,这是后来戴笠查出来的,你还记得马威龙这个人吗?他也是因为我身边有着几个***,现在已经免去了一切军职,总裁念他战功不少,没有过于严历处分,给了个闲职,让他颐养天年。” “这算哪门子回事?说句大不敬的话,***人怎么了?他们难道没有在战场上拼死而战吗?就像周海南和周洪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在我心目中,他们就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和战友。再说了,补充他们进二营的,也是上面的指示,现在说人家是***了,这个责任就要让我来背?” “我的祖宗,这牢骚你对我发发就好了,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会把你自己害死的。” 孙玉民的声音有点大,以致于陈布雷都显得有些紧张,要知道这可是在待从室,老蒋也常在这栋楼办公。 “玉民说得很对嘛!”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带着浓浓浙江口音的声音,把陈布雷和孙玉民惊得都呆了一下,两个人都听出来了,这是老蒋的声音。 陈布雷急忙奔到门口,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见果然是老蒋站在了门口,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孙玉民熟悉的人,老蒋的亲外甥俞济时。 “总裁,您怎么过来了?请进,请进。”陈布雷的办公室老蒋不是没有来过,可在这个时候来,让他非常的意外,刚刚孙玉民讲的那些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他听了这些话后,会不会对孙玉民有不好的想法,因为毕竟刚刚他说的那些话中,有帮***开脱的嫌疑。 “委座好!”在老蒋面前,孙玉民表现得自然是很恭敬。 “听良桢说玉民来了,他要过来找你说话,我就一起过来了。”老蒋进了屋子后,一边示意孙玉民不用拘谨,一边回应着陈布雷的话,末了还用手杖指着茶几上的一堆礼物笑问道:“彦及,你这个女婿还算有点孝心啊,给你带了这么多东西,那是熊皮吧。” “是的,委座。”孙玉民抢先回答道,他担心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会有不良后果,所以决心自己来应付面前的一切。 “不错,是件好东西。玉民,你确实该好好孝敬孝敬彦及,他为了你,都快操碎了心。”老蒋这话里明显有着其它意思,孙玉民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委座说得对,小子一介武夫,愚钝得很,幸亏有委座和岳丈泰山大人一起照料,才没有出什么乱子。”孙玉民的套话说得是越来越娴熟,这若放在以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玉民,听校长说,此次长沙会战,全仰仗你当时提的建议,才会大获全胜,而且你还为此立了军令状是吗?” 在国军内部,孙玉民还是有着几个交好的,像俞济时就算是其中之一,他们二人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就拿现在的场面来说,两个人虽然只是握了个手,点了下头,并没有多的话语,但是俞济时却是暗中帮了一把,他故意说起这一茬,就是想提醒一下老蒋,面前站着的可是有功之臣。刚刚门外听到的孙玉民的话,虽然有些帮***说话的嫌疑,可其实是有道理的,把周海南和周洪补充进二营,并不是他孙玉民要求调来的,怎么能把这笔“帐”,算到他的头上。 “玉民,你刚刚说到教导总队,说到守南京时跟着你的那些手下已经没剩几个人了,是吗?” 老蒋坐到了沙发上,示意他们三人也坐下来,可还没等他们落座,他就先开口了。 “是的,委座。” “那还剩几个人啊?” “三个。”孙玉民回答得很快,几乎没经思考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他的思维里,也本是如此,南京一战之后,二营或者是二团剩下的人只有刘文智、张小虎和李铁胆了,其他的诸如董文彬,他是教导总队一旅的电讯员,是撤退时才跟着自己的;邓东平是八十七师沈发藻的警卫连长,是半道上才跟着自己的,都算不上和自己一起守光华门的人。 “哦,据我了解的,怎么不只三个啊?”老蒋的这句话看似漫不经心,可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这个问题如果回答的不好,恐怕会有大麻烦。 “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一个刘文智,一个李铁胆,一个张小虎。”孙玉民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二人现在一个在霍山帮我看家,一个是新三十四师师长,一个二十师师长。” 孙玉民话语的笃定,让陈布雷安心了不少,他生怕这家伙会装作思索一下才回答。老蒋的为人他很清楚,如果你回答的稍有迟疑,肯定会遭到他的猜测。 “那石中华和钱进算不算是你的手下啊?”老蒋突然间说出的这两个名字,让孙玉民内心一震,他没料到戴笠居然会查自己查得这么深。石头和钱进当然是他的手下,老二营的人中间,他们两个受到的信任,虽然比不上刘文智和李铁胆,但是也不逞多让。 “这两个人,现在一个是八路军的主力团长,一个是被坐实了***身份的你的军需处长,你怎么解释。”老蒋追问了一句。 “钱进确实是十二军的军需处长,可是他只是个后勤官,南京城破时,他是跟着粤军杀出的重围,并不是跟着我逃回来的。而且我并不清楚他是不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屈打成招,在没有确凿证据面前,我是不可能会相信他是***。至于石中华,他自南京一战以后,就在武汉脱离了我,人各有志,我也不便强求,所以他的一切是和我无关的。” 他的这个回答说的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这让老蒋的神情比进门时,稍稍好了一些。 “有人对我说,你曾经给八路军一批武器装备,虽然数目不大,但是这也是绝对禁止的,你解释解释吧。”老蒋显然是釆信了他前面的那番说辞,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给八路军武器?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其实孙玉民清楚老蒋所说的这件事,那批武器装备是原本让钱进藏起来,用以给兄弟们备用的,那年辞官以后,他打算去山西打鬼子,可是在安徽时,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在霍山安了家,那批武器就一直没用上,华北日军大扫荡时,八路军的日子过的很艰难,于是他就让钱进把这一小批武器转赠给了八路军某部。这应该是40年的事了,没想到时隔一年多,都给翻了出来,可见戴笠和军统下的功夫很深。 “你当真不知?”愈济时也问了一句。 “当真!”孙玉民说道:“我从未和八路军有过任何交际,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来往,更别说有赚送武器装备这一说。” “好,我姑且相信你所说的。”孙玉民咬死了不知道,这让老蒋即使是有所怀疑,也是无可奈何。 老蒋其实也愿意相信孙玉民所说的,毕竟他从来未染指过华北,单听一面之词,说他和华北八路军有交际,这确实不大可信。 “那我再问你一句,卖军火给新四军的事,你当真不知情?” “委座,若我知道是买家是新四军,我情愿把这些武器装备沉入长江,也不会卖给他们。”孙玉民说这话虽然是面不改色,可其实心里也在犯虚,若是让老蒋知道,他卖的那些武器,收回来的那笔货款是几箱石头,那当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不过,孙玉民还是很有自信的,手下的那几个家伙做这些事,还是让他放心的。 “委座,这件事情其实早有定论,玉民当初也只是同意卖,只是那边太过于狡猾,把大家都骗了,真的不能怨责玉民。”俞济时插了句嘴,他是老蒋的外甥,说的话比孙玉民那自然是有份量得多。 第四百零五章 巧舌如簧(二) 陈布雷一直没吭声,他时而低着头,时而又会全神贯注地盯着孙玉民看,这奇怪的行为,让孙玉民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虽然有着疑惑,可现在他却没有空隙去询问,因为老蒋也同样在盯着他看,如果稍有点不用心,后果恐怕会有点难以收拾。 “前面所说的也许都和你扯不上关系,可刘文智这个人,你该不陌生吧,说说吧,他去找你是做什么?你又为什么因他,杀了军统几十号人?” “刘文智我当然认识,跟随我近十年的好兄弟,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找我是因为许久不见我,又成了婚,特意过来看我,顺带着给我送了些钱和东西。”孙玉民说起刘文智的时候,脸上神釆飞扬,就好似在炫耀一样,他指着茶几上的熊皮说道:“这张黑熊皮,也是他上次带给我的。您问我为什么因为他,而杀了几十名军统兄弟,这我要正正式式向您解释一下,首先,我确实派人去接他们夫妻二人,但是绝不是因为知道有人要对他图谋不轨,而是因为他们此行过来,要经过敌占区,我不放心,才派出的人去接他们;第二,我派去的人,见到刘文智他们是时候,正是危急时刻,他们被不明身份的人围攻,带来的十几个人已经死伤了一大半,为了救他们,我派去的人才动手杀的人;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据我派去的人回报,当时自始自终都没有自报家门,也就是说没人告诉他们,围攻刘文智的人,是军统的人,他们还以为是绿林道上的呢。后来之所以知道是军统人员,是在那些人的尸体上,搜到了军统的证件,才知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孙玉民的巧舌如簧,把看似无法解释的事件,说得和他和他的人一点关系和责任都没有,倒是把难题抛向了不在场的戴笠和军统身上。 刺杀刘文智是老蒋亲自下的命令,但他也只是听戴笠说刘文智和新四军走得近,手上并未他通共的证据,只是抱着规避风险,宁愿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的想法。现在听孙玉民这样一说,他也隐隐觉得,自己当初的这道命令,是真的有点不妥,如果说刘文智要投共了,那他压根就没必要,再跑到长沙来,就算他想策反孙玉民,那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 “委座,我不清楚为什么戴局长的人会对我的兄弟下死手,不光他一个人,还有我的后勤处长钱进,现在正被戴局长扣留,给出的理由是共党分子,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以前就抓过他一次,也说的他是共党,可实际上呢,是他们军统的某一个掌权之人,看上了他手中的钱财,才抓的他,幸好那次我也被抓进去了,还是陈先生斡旋才救出的,这个军统的档案上应该有记录。” 老蒋还没有说怀疑刘文智已经投共,孙玉民却先一步发动了对戴笠的反击,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件事情陈布雷是经手人,他有着绝对的发言权,就算戴笠在现场,也会被驳斥得哑口无言,一石二鸟之策,不仅能洗脱掉刘钱二人身上的共党嫌疑,更算是削弱了戴笠这些针对他的这些所谓“证据”的可信性。 “彦及,玉民说得是真的吗?”老蒋果然像孙玉民预料的那般,问向了陈布雷,一时间三双眼睛都看向了他。 “是的,当年钱进确实被抓了一次,也确实是因为军统内部的某人,看上了他携带的钱财,才动的手。” 陈布雷一作证,立马就收到了效果,他的话在老蒋那里还是有点份量的。 “委座,我也相信玉民所说的,军统在雨农的掌管下,虽然替党国做了不少贡献,可是由于人员众多,难免良莠不齐,再加上权力着实过大,以至于出现了不少的冤假错案,军内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都颇有微词。”俞济时也开口替孙玉民说话,他是老蒋的亲外甥,很少去为谁站队,今天却是破了惯例,已经连着两次出声帮助了。 “委座,钱进是不是共党,可以让戴局长的人查,我也愿意配合调查,可是刘文智,谁要说他是共党分子,我一百个不答应。”有了陈布雷和俞济时的帮腔,再加上手上还有着一张王牌,让孙玉民的底气非常的足,他对老蒋说道:“他跟随着我,为党国出生入死,几次身负重伤,现在又在帮我看着老家,如果说他可能和新四军有接触,我会相信,因为那是在敌后,多一个朋友,就会多一份平安;但若因此就冤枉他投共,那简直就太可笑了,他若想投共,还会千里迢迢给我送钱来吗?共cd多穷啊,给我送来的钱足够供给一个主力师的一年开支,这么多的钱,干嘛不留着他们自己用?” 孙玉民很“现实”地从钱财之上解释了一番,然后又决定打出手上的这张王牌,他继续说道:“委座,我带了一样礼物送给您,其实也不能说是我送的,因为这份大礼是刘文智赚来的,本来想等到收到了这份大礼时,再来献上,但是今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不惹着掖着了。” 孙玉民突然间说到送礼上面来,这让老蒋和陈布雷、俞济时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以为他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要献出来。 “委座,您看下这封电报,这是我刚到重庆收到的。” 孙玉民拿出了邓东平发来的电报,这封电文还是待从室的电讯室收到的,因为是孙玉民的私人电报,收到这封电报的电讯员,并没有上报,所以连陈布雷都是不知情的。他当时接到孙玉民的电话后,就让人通知了电讯室,给十二军发去了已平安抵达的电文,他手中的这封电文算得上是回文。 老蒋接过了电稿纸,只扫了一眼,他就惊得站了起来,急急询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孙玉民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拍着胸脯说道:“如果此事有假,我甘愿和刘文智一起自领处罚。” “玉民,电文上写的什么呀?”老蒋突然间的举动,让俞济时感到特别的疑惑,他又不敢去问老蒋,只得询问孙玉民。 “有一架载有日军大将的飞机,在霍山境内被我守护基地老家的部队打下来,指挥他们的正是被戴局长指认为通共的刘文智。” “什么?” 孙玉民的话如同一记惊雷,把俞济时和陈布雷都惊得从沙发跳了起来,两人甚至是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电文上确实是这样写的。”老蒋开口说道,他把孙玉民递给他的电稿传给了陈布雷,陈布雷看过后,又递给了俞济时,那上面赫赫然写着一行字:基地守卫部队击落敌机一架,上面乘坐有日军大将。 “玉民,这事不可以开玩笑的,你可得弄清楚了!”俞济时直到亲眼看到电文还是不敢相信,他还在提醒着孙玉民。 “俞大哥,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了解过了,从坠机现场缴获了两把将官刀,其中一把刀身上有冢田攻三个字,根据现场找到的日军文件上的记录,这个冢田攻的军衔是大将!”孙玉民一五一十地说道:“两把日军将官刀和证实身份的的文件,已经派人加急送来重庆,几日之后就会到达,是真是假到时就能分辨!” “如果此事是真,那真是大功一件,刘文智通共的嫌疑可以完全排除。”俞济时感叹着,看孙玉民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全是羡慕。 “单凭两把刀和一份电文,怎么能确认击落的是日军大将乘坐的飞机呢,暂且不能过于相信。”老蒋哪敢奢侈能击毙日军大将级别的高级军官,孙玉民当时击毙伊东政喜时,都让他兴奋了好些天,那还只是个三流师团的中将师团长,现在所说的可是大将,要击毙这种级别的,这对于现在的中国军队来说,真的是太难太难。 “总裁所说极是,不能够仅凭两把刀就能武断地下定论……”陈布雷的话还没说完,门外走廊上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至少是两人的,而且明显是往着这边而来。 “报告!” 随着报告声传进办公室,陈布雷的话也不得不被打断,他说道:“进来!”这是他的办公室,自然是由他来应声。 “委座!”脚步声是两人,进来的却只有一个戴笠,而且他满头大汗,显然是着急忙慌跑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他急成这样。他没顾得上和屋子里的陈布雷、俞济时打招呼,更没有去和他现在针锋相对的“仇人”孙玉民对眼,只是着急的向老蒋报告着:“刚刚收到我潜伏在南京和上海的密探发来的紧急情报,日军新任十一军司令官冢田攻的飞机在安徽境内失事,疑似是被我军打下来的。” “果真如此!” 戴笠原本以为老蒋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欣喜若狂,可是没想到,他并没有什么过于兴奋的表情,只是平静的说了这短短的四个字! “恭喜你啊,玉民,你又立了不世奇功!” 俞济时的话更是让戴笠觉得莫名其妙,从他话语中的意思看,似乎孙玉民又立了什么大功,否则怎么说是奇功一件呢。难道鬼子飞机是孙玉民的人打下来的?戴笠心里一紧,他简直不愿意往这上面去想。可从俞济时的话语中,还有老蒋和陈布雷的目光中,他还是能确定,他所说的奇功,就是击落日军飞机,击毙日军大将冢田攻的事情了。 戴笠忽然间感觉到很颓废,他这段时间为了对付孙玉民,费了很多功夫和心血,若击毙鬼子大将的事情真是他的部下所为的话,那恐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是些无用功,正踌躇间,走廊上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来的是个女的,高跟鞋走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很好辨别。 “主任,紧急军情!” 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女声,陈布雷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秘书,他说道:“拿进来!” 女秘书进办公室后,从手上拿的文件夹中拿出一份电文,说道:“二十一集团军李总司令急电,日军突然间在安徽境内疯狂出击,特别是六安境内,日军增兵浮度大得吓人。” “看来,这冢田攻是真的命丧霍山了,玉民,你又为党国立下不世奇功啊。”老蒋的脸上终于是绽放了笑容,先前的不可置信,在戴笠和李品仙的报告下,已经变成了笃定的事实,如果此时还不高兴,那他就真的是冷血了。 相比起老蒋、俞济时的笑容,戴笠的虽然也挤出了一丝笑脸,嘴上也在说着恭维孙玉民的话,可他心里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感觉到特别的恶心和不是滋味。 “委座,这件功劳我不敢独占,刘文智才应当记首功。这下您应该相信了吧,如果他是共cd,这天大功劳就归属那边了。” 孙玉民没有完全把话说透,但他相信不管是老蒋还是陈布雷和俞济时,甚至是戴笠,都会非常清楚,击毙日军大将对于振奋国人,对于在同盟国中的影响会是何其大。 当初日军在枣阳地区击毙张自忠将军时,全国都处于一片哀鸿遍野之中,当时对于全民抗战的信心真的是一次重创。如今,日军大将被中国军队击毙,所产生的影响,绝对不会亚于张自忠将殉国的影响,而且张将军的死虽然更加激起了全国民众的抗战决心,可实际上对军队士气和斗志的打击真的很大;反过来,这次击毙冢田攻的事件,若是宣扬出去,那不仅会大涨民众热情,老蒋和国民政府所承受的抗战不力的压力会少上很多。 所以说有没有这个功劳,对于老蒋来说,绝对会是天差地别。试想一下,倘若击毙日军大将的功劳是延安所得,那这个影响和后果,恐怕老蒋自己都不敢想象。 “彦及,击毙冢田攻的事情,由你来负责宣扬出去,我要让全国军民都知道。”老蒋手指着陈布雷说道:“待到玉民那边把冢田攻的指挥刀和缴获送来以后,再举办一个展览,所有的报纸电台都要大力宣传这件事情。还有,你联系一下各国的通讯社,把这击毙日军新任十一军司令官的消息发布出去。荩忱殉国时,日本国内欢腾了三天,这次杀死冢田攻,我们欢庆它一个礼拜!” 第四百零六章 再见!父亲! 有了击毙冢田攻的这天大功劳,戴笠苦心经营算计孙玉民的那些证据和阴谋都化为了泡影,而且在申追的暗助下,所有指控钱进是共cd的直接证据被一场突然间的失火,烧得干干净净。 老蒋对这件事情态度的转变,孙玉民的咄咄逼人,再加上陈布雷、俞济时和申追的协助下,原本看似一场重大的危机,就这样被化解了。 接回钱进的那天,恰逢周善军带着武士刀和那个被烧残的黑色皮包赶到了重庆。 当这货真价实的证物摆在老蒋面前时,他兴奋的合不拢嘴。特别是从那烧残的黑色皮中看到烧了一半的“委任状”时,他更是兴奋的连叫了三个“好”! 孙玉民不知道,老蒋年轻时,曾经化名在日军陆军士官学校学习过,毕业后甚至是在日军第六师团实习过一段时间,委任状上的日文,对于他来说,是不需要经过翻译的。 不知道是老蒋太过于兴奋,还是他有意为之,反正是东西缴上去以后,并没有马上得到嘉奖,不过孙玉民并不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要不欠他部队物资补给和兵源补充,其他的你给不给无所谓。 宣传上面,既然是陈布雷操办的这件事情,自然少不了孙玉民极大的曝光率,中央日报的名记者潘婷再次得到了专访他的机会。 苏院长的这个闺蜜,一直对孙玉民有爱慕之心,可当她得知孙玉民是陈布雷的乘龙快婿时,暗自伤神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把他摒弃在内心之外,这下可好,又要再次去面对他。 不过好在孙玉民并不知道她的心思,以至于访谈进行的很顺利,望着眼前这个左脸上虽有道狰狞刀疤,但却仍是一幅儒雅气质的军人,潘婷的思绪不知道开了多少次小差。 如同老蒋的预料一模一样,冢田攻被十二军留守部队击毙的事情,像飓风一样横扫了整个中国,不管是国统区,还是大西北,不管是交战区,还是日占区,只要是有中国人的地方都在欢庆这件极为振奋的事情。 全国都在欢庆,但也有在暗自叫苦的人,那就是驻守扁担石的刘文智,和掌管安徽全省军政要务的李品仙。 冢田攻死后,日军为了找到他的尸体扫荡了整个大别山区,期间多次发动了血腥屠杀。 接任11军司令官横山勇中将派出多架飞机到扁担石周围进行侦察,并用机载机枪向地面进行疯狂扫射。 经过近一个星期的侦察,横山勇派出两路部队:一路从湖北的张家壕径直开往安徽;另一路则从安庆出发,直接开往霍山。 李品仙的二十一集团军下属的某个团首先和湖北开来的这一路日军发生了激战。 交火不久,第一道阵地就宣告失守,傍晚时分,修筑在山头上的第二道阵地几座牢固碉堡也被突破,整团只逃生了数十人,处于极度疯狂报复的日军,把俘获的近百名中国军队士兵,推进天主教堂里里,然后用汽油把这些中国士兵们活活烧死。 两路日军都遭到了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但还是顺利地到达了霍山境内。 休整一日后,又重新兵分两路,一路直扑飞机坠落地~扁担石,一路则再度向着立煌(现安徽省金寨县)进发,意图再度进攻安徽的这个临时省会。 日军像发了疯一样,挨村挨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其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火海。幸亏经过刘文智就两三年的苦心经营,霍山境内特别是佛子岭周边的老百姓都事先转移到了大别山的深山老林中,才没有酿成像别处一样尸山血海,人畜不留的惨境。 扁担石是日军这次进攻的重点,刘文智和谷红英再如何舍不得,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经营了许久的山头,带着所有的部队和家属一同隐入了十万大山之中。 没人的扁担石,除去被焚毁了所有的房屋之外,连明面上唯一能上山的那条扁担石路,也被鬼子炸断了。 虽然没能找到击落飞机的“罪魁祸首”,但是日军还是在扁担石的山脚下,找到了被掩埋的飞机残骸和日军尸体,冢田攻和藤原武以及同机人员的尸体被运至了霍山县城,又从霍山县城运至了安庆,再从安庆送去了南京,火化后冢田攻的骨灰,被装船运回了日本本土,置放入靖国神社之中。 进攻立煌的那一路日军,再度攻占了立煌,这一次城中的百姓都学乖了,几乎全都逃出城去,才使得日军上次血洗立煌的悲剧没能再度上演。 杀死冢田攻的并不是自己,但遭到报复的却是自己的部队,李品仙的这个恼火呀,真的是无法言语,好在日军攻占立煌过后不到三天就再次撤离,这让他稍稍好受了一点。鬼子也不傻,知道立煌是李品仙的老巢,如果不放置重兵,肯定是不可能守得住的,但在这一个小小县城驻扎重兵,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让士兵在这送死,还不如放弃这个食之无味的鸡肋。 孙玉民当然知道,扁担石以及整个六安地区都会遭到疯狂的反扑,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替他们担乡。可在这信息极度闭塞的年代,想要清楚那边具体的状况,真的太过于困难,好在李品仙不时发来战报,让他得以了解了一些六安战事的进展。 扁担石是有电台的,可孙玉民并没有用重庆这边的电台去和那边联系,因为他不想把十二军内部的密码给透露出来,而且就算他想联系,也是联系不上的,自鬼子一进入到霍山境内,扁担石的电台就处于了静默之中,这是个好现象,说明着是刘文智主动关闭的电台。 其实孙玉民很放心,刘文智跟着自己这么些年,他所拥有的经验足以让他和老家的部队轻松躲过去这次近乎疯狂的报复,毕竟扁担石就处于这十万大山之中。 尽管有着这样的念头,但是若说没有一点担心也是假的,就在某一刹那的时候,孙玉民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想法,他要回杨树铺、扁担石看看,虽然只是在那里隅居了两年,可就是这短短的两年,让他爱上了那一片热土,用一句贴切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他已经把杨树铺扁担石当成了自己的故乡,当成了自己的家。 当孙玉民把这个想法告知了周善军时,得到了热烈回应,比起孙玉民,他更是想家,这次前来送东西,刘文智有两个意思,第一自然是由他护送,可以确保东西的安然无恙;第二,他担心孙玉民在重庆会有安全隐忧,有他这个兵王在,多少可以帮上点手。 没想到这个无心的安排,现在却可以起到意想之外的效果,孙玉民要回来看看,一路上有周善军打前站和保护,当然会好太多太多。 陈莱并不反对孙玉民去霍山,可是她认为这点人手并不能保得了周全,反正要经过湖南,小丫头她们肯定也心心念着回去看看,所以建议先回湖南,再去霍山。 听了她的话,孙玉民虽然是思乡情切,可也只得点头同意。 钱进既然已经救出,孙玉民也就不想再继续等在重庆,虽然听到风声,老蒋和何应钦他们在商议着如何奖赏于他,可孙玉民对于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他不想再当什么十九集团军副总司令,也不想再去冲老蒋献什么策,在他的记忆里。此战过后两年的时间里,日军再也无力发动对长沙和湘南的攻击,这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如果能够好好利用这两年的时光,他把十二军用现代化的思维去训练和锻造出来,那到时别说用一军之力去独抗两个师团,就算再加两个师团,他也无所畏惧。 向陈布雷辞行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已经不算是自己岳丈泰山的民国文胆有着心思,好几次似乎都想和他说什么,可最终都没有说出口来。这让孙玉民的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其实是很不愿意面对这个慈爱有加的长者,因为每每看到他,都会想起那个曾经为自己甘愿抛弃所有的女人。这两天他常常会反思,如果当初自己不诈死,如果自己不犟着性子辞官,那么两人肯定会厮守终生,膝下有初九承欢,身旁有爱人相伴,这样的日子应该算是人生赢家了吧!可鬼使神差地,自己怎么会一时意气用事,选择了放弃,结果自己绕了一个大弯回来了,可最终却是把最宝贵的东西给失去了。 孙玉民极少会后悔,既使是陈芸因他而死,他虽有愧疚但都谈不上后悔,可是对于陆曼这个女人,他却是悔不当初。前些天他还在想,如果陆曼愿意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他会不会同意。现在,他心里有了笃定的答案,那就是他会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欢迎,哪怕是迎回她的代价是放弃现在的权力和地位,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是,世界上哪里有后悔药卖呢?自从看到那封信以后,孙玉民就清楚,陆曼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那个美丽的身影,那个知性善良却又极为独立,那个永远只为着他的女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您要多保重身体,我们都不在您身边,您一定要格外的注意和小心。” 孙玉民极少会这样流露出这样的感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哽咽。陈布雷衰老的太快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是,他把对于陆曼的思念和愧疚都寄托在了这个即将步入风烛残年的长者身上。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大哥他已经决定放下上海和国外的生意,来重庆定居,有他在,你们不用太记挂于我。” 陈布雷的这番话,不禁让孙玉民唏嘘不已,在他的心目中,或者是可以说在国人的眼中,陈布雷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他虽是一介书生,却屹立在老蒋十数年而不倒,这份能耐,当今世上有几个能比拟。可现在,他居然自认老衰,要倚靠子女来照顾,这对于一向要强的他来说,无疑不是比死还难受。 “父亲……”孙玉民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自己都感到了惊讶,不管是刚和陆曼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两人婚后如胶似漆的日子里,直到现在两人分手,这些年里,他连岳父都没叫过一声,更别说跟着陆曼称呼父亲二字。 听到这两个字,陈布雷也明显的惊讶到了,只呆怔了一下,随即两行混浊的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他连连点头,口中回应了好几声:“诶!嗯!好!好女婿,好孩子!” 孙玉民眼中也盈满了泪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叫出这一声“父亲”,难道是预感到自此一别以后,两人再也不会相逢相见?孙玉民不敢往这上面去想,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长者的结局,他也不愿意去想像这一天真正到来时,自己会是如何的一个反应。 可是,似乎冥冥之中天已注定,不仅孙玉民预感到了两人这一次应该是永别,连陈布雷同样是预知到了会再无相见时,以致于告别的气氛会如此的伤感,陪同孙玉民来的刚楞子,一个大男人都背转身在偷偷抹泪,更别说照顾陈布雷生活的那个女秘书了,她甚至是都哭出了声音。 “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您老都永远是我孙玉民的父亲大人!”孙玉民扔下了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后,又走到女秘书的面前,对她说道:“麻烦尽心照顾,陈家子孙会对你感激涕零!” 在去机场的路上,孙玉民不住的频频回望,他不是在看这座繁华的城市,而是想再多看一眼那个竭力帮助自己,想再多看一眼那个自己曾叫了一声“父亲”的长者。 弥漫的江雾,如同缕缕青烟,被微风吹荡的四处飘散,将整座山城掩入了其中,就似灵宵仙境一般。 空气中流淌着透人心脾的湿润,和着火锅的麻辣鲜香味,在整条街道上游窜,它在“勾引”着每一个初来之人,让他们不舍离去。 山城的美和醉都很迷人,可这些都不是让孙玉民依依不舍的,唯一让他惦念的,就是那个永远是一袭青衫,永远是一副消瘦身板,永远是忙碌不停的那个长者。 再见了,我的恩人!再见了,我的人生导师!再见了,我的“父亲”! 迷蒙的轻雾中,一架运输机朝东南飞去。 陈布雷站在窗口,看着那架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小圈,然后逐渐远去的飞机,他也突然间莫名的感到凄凉,内心里似乎是在回应着天上那个人的所想,再见了!再见吧! 第四百零七章 因醉得福(一) 孙玉民乘坐的飞机才刚降落,舱门还未打开,就看到机长走进了机舱,恭恭敬敬地对他说道:“孙将军,薛司令长官请您进城一述,吴参谋长亲自过来接您了。” 机长说完这句话就打开了舱门,地勤兵早已经把梯步推了过来,可是孙玉民却没有下飞机的迹象。 他原本就没打算进城,早在重庆时,就通知了邓东平派车来接,可现在看来,又得两天回不去了。 大仗已经打完,薛岳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存着拉拢他的心,邀他去吃喝玩耍。 虽然没有什么正事,可又不能拒绝,薛岳虽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但终规是在人家的管辖之下,以后还得有求于人家。 可若是去了呢,又是海喝天喝,还给你安排个贴身服务,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反正孙玉民很是厌恶这种交际。 正烦愁间,忽然听到了陈莱的一句贴心问候:“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这句话,孙玉民心念一动,对陈莱说道:“我没有不舒服,只不过是不想去城里和薛岳胡混。” “不想去,那就别去。”陈莱笑颜如花。 “哪有那么简单呀!”孙玉民叹了口气,他接着说道:“小莱,这次你陪我一起去,到时替我挡挡酒,有你在,想必他也不会给我安排别的什么人贴身待候,我可享受不了这等齐人之福。” 听到孙玉民如是说话以后,陈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算是明白了姐夫为什么会愁眉苦脸了,原来是怕别人强行给他塞女人。 “姐夫,别人奢求都奢求不到,你还往外推,这不太对呀,难道你已经清心寡欲了。” 陈莱当着周善军和刚楞子他们几个的面,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孙玉民一番,让他的脸红一阵青一阵,尴尬得很,最后气呼呼地说道:“你就说,陪不陪我去吧?” “陪,哪敢不陪,我的军长姐夫大人!”不知道这丫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有着别的原因,突然间又变得柔情千种,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嗲意。 孙玉民头次听到陈莱如此嗲声嗲气说话,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连忙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话虽这样说,孙玉民还是带着陈莱他们几个一起去了战区司令部,吴逸志见孙玉民身边陪有佳人,便没有和他共乘一车,没坐一辆车自然说不了什么话,所以直到进了大门,孙玉民实际都不清楚,薛岳为何为邀自己来。 不出所料,见面后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就是那些虚伪的客套话,以前的孙玉民极度讨厌这种场合,可自清楚了这是交际所必要的后,也就不再过于反感,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玉民,为兄得知你立此奇功,真的是给惊呆了,所以才把你从机场请过来,备了一桌薄酒,算是为你庆功。”分主客坐下后,薛岳就讲出了自己的目的。 孙玉民先侧脸冲身边的陈莱微徽笑了一下,他这是在安慰这个稍有惊慌的女孩,原因是孙玉民硬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这种场合,陈莱从来都没有落座过,这突然间的“状况”,让她很不适应,所以一直有点坐立不安,孙玉民这是发觉了她的不安,才会侧脸冲她微笑,算是给她精神上的支持吧。 “多谢薛司令长官的谬赞,玉民无德无能,只是靠着手下的弟兄们,加上了些许运气,才打下了冢田攻的飞机。”安慰陈莱的同时,孙玉民还在回应着薛岳的话,也算是礼节没有失掉吧! 薛岳先前还以为这个上尉女军官是孙玉民的秘书,可看到二人的样子,立时就“明白”了。虽然国军中有军官不许纳妾的规定,但实际上,哪个高级军官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所以孙玉民和陈莱之间的那点小动作,被薛岳完完全全地误会了。 “玉民,你这就太谦虚了,若有人敢说你是运气,薛某第一个不答应,击落冢田攻飞机是运气的话,谁再撞个这样的大运给我看看。”薛岳真把自己当成了孙玉民的顶头上司,一副气愤填膺的神态:“我知道,军内有许多的人在眼红嫉妒,你也听到了很多风言风语,可你放心,我九战区的部队,没有任何人会这样想,这次长沙大战,若不是十二军的全力以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捷。” “薛长官的话让玉民羞愧难当,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此次大捷全赖军中袍泽同心同力,玉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份,再说了,若不是李军长携方师长等人舍身赴死,怎么会有长沙的固若金汤,没有长沙的固若金汤,怎么会有我等其他兄弟部队的合力一击,怎么会有此次长沙大捷。所以,薛长官夸誉玉民,实则是让玉民脸红。” 孙玉民说的只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在座的薛岳和吴逸志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偏偏坐在他身边的陈莱突然失声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孙玉民很是尴尬,他怎会不知,这妮子是很少见自己会这样“虚伪”的说话,才会失声笑出来。 换成旁人如此失态,薛岳肯定会斥责两句,可看到是孙玉民的这个小“情人”,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跟着笑话起孙玉民:“你看看,连小陈姑娘都觉得你的话不对,这样,玉民,等会你得自罚三杯,算是说错话的惩罚。” 果然,一上到酒桌以后,薛岳就逮住这个由头不放,硬是先让他喝了三杯,才肯罢休。 虽然明知道孙玉民和陈诚、罗卓英关系不赖,但是从薛岳的举动和言谈中,他还是能看出来,这个九战区的司令长官确实是存了招揽自己的心思。席上不仅有着吴逸志作陪,还有着杨森和王陵基,以及已经升任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的李玉堂和升任第十军的方先觉,加上陪同孙玉民的陈莱,一桌刚好八人。 这一场酒从傍晚一直喝到了半夜,孙玉民本就不胜酒力,可偏偏又无法推辞,幸好陈莱帮他挡去了不少酒,可尽管这样,他还是喝得舌得发直,虽然没到成一滩烂泥、不省人事的状态,但也是已经到了自己无法挪步的境界。 “各位长官,孙军长已经不能再喝了,请各位通融通融,让我扶他去休息。”陈莱虽然极少参与这种酒场,可她表现得却犹同是个酒场老手一般,她斟了满满一杯酒,说完这句话以后,便一饮而尽。 “小陈姑娘好酒量,孙军长不能喝也就算了,但是你得把他欠下的''酒喝完才行。”杨森早已经是喝得胡言乱语,可他仍不愿意“放过”孙玉民。 “杨总司令,小女子酒量浅薄,哪里能喝下这多酒,这样吧,等我家孙军长明日醒了以后,再和您喝上一晚,您看如何?”陈莱的落落大方若换在平时,肯定会得到众人的夸奖,可是在酒桌上,男人可不会管你是个柔弱女子,他们关心的只是你能喝还是不能喝。 陈莱见推辞不掉,只得连和杨森喝了三杯,原本以为这样过后,就能把孙玉民带回去休息,可虽知道王陵基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孙玉民的身边,替他端起了酒杯,说道:“玉民老弟,你和杨森连喝了这么多杯,却把老哥哥凉在一边,是不是看不起老哥哥我!” 川人好酒,陈莱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尽管孙玉民酒力不堪,但男人却是极为好面子的动物,见人家都已经“挑衅”到了自己的面前,立刻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挣扎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王陵基递到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还不算,他喝完杯中酒以后,居然自己拿起了酒壶,摇摇晃晃地要给王陵基倒酒,口中还在叫着:“王……总司令……王大……哥,小弟玉……民,敬你一杯!” 陈莱看孙玉民这副醉鬼的样子,即是气愤,又是心疼,抢下了他手中的酒壶,在王陵基的讶异中,替他斟满了酒,然后又拿起了孙玉民的酒杯,也满上了一杯,恭恭敬敬地说道:“王总司令,我家玉民真的不能再喝,就由小女子再陪你喝几杯。”''言毕就是一饮而尽,她算是知道了,这帮家伙虽然都是权倾四方的高级将领,可在这张圆桌旁,其实都是些酒鬼,哪有平时半点威风八面的样子,她也明白了,和王陵基喝完以后,还有着李玉堂、方先觉,还有着表面上斯斯文文,实际上酒量也不小的吴逸志,最重要的还有一个酒量不知深浅的薛岳正在笑嘻嘻地看着孙玉民和她。 总算是又替孙玉民打了个通关,回到自己座位时,发觉孙玉民已经是趴在了酒桌上,而她也是感觉到了酒劲在胃里不断翻涌,脑子也有些飘飘然了。 “小陈姑娘,”杨森再次开口了,他说道:“你知道吗?我了解过,整个国军军级以上将领中,惟有我和玉民祖籍是衡阳的,我去了四川,他则去了安徽,不过怎么说回来,我们都是从衡阳走出来的,是喝这湘江水长大的。他年纪轻轻,有此等功劳战迹和声望,我真的替他高兴和自豪……”他说着说着,自己就端起了酒杯,朝着趴在桌子上的孙玉民隔空敬了一杯。 孙玉民已然醉倒,自然是回敬不了,陈莱无奈,只得强忍着翻腾的酒意,勉强喝了一杯,算是替孙玉民回敬了过去。 “我虽然和玉民神交许久,但这还是第一次和他喝酒,所以,小陈姑娘,我今天要喝个痛快,喝个高兴。”杨森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正欲端起时,却被薛岳给按了下来。 “好了,好了,大家喝得都差不多了,今日先到此为止,反正玉民也跑不掉,咱们明日继续。”薛岳算是桌子上唯一一个还没深醉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阻止继续喝下去的人,他看出来了,孙玉民的这个“小情人”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如若再任凭这几个家伙灌下去,把她弄出事情来了,那孙玉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就真成一片好心办坏事了,所以他出面阻止了酒局的继续。 听到薛岳的这句话,陈莱长吐了口气,她真的担心这帮子家伙会无节制的再喝下去,再有个三五杯,恐怕自己也得喝倒了。 “来人啦,送各位长官回去休息。”薛岳朝屋外喊道,外面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士兵,就算着把这些肩扛闪耀将星的醉鬼们送走。 不仅有着两名士兵搀扶着孙玉民,薛岳居然安排了两个女兵来搀扶陈莱,可却被她婉然相拒,虽然喝了不少酒,可是陈莱并没有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跟着两名搀扶孙玉民的士兵的后面,陈莱时不时地提醒着他们注意门槛和台阶,直到把他们把孙玉民送进客房,放到床上,走出去之后,她才发觉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她先还没有太在意,以为这只是孙玉民休息的屋子,替他脱去外套长裤,盖好被子,出到屋外,关好房门,询问不远处院子里的哨兵自己的房间在哪时,得到了一个令她十分意外的消息,薛岳压根就没给她安排屋子,或者说薛岳有意的安排他们住一屋子。 “能给我找一间空客房吗?”陈莱问道。 “没有空客房了,再说了其他陪床的都已经就寢了,你怎么就那么多事呢?”陈莱领章上的少尉军衔,被这值哨的哨兵误以为是安排给长官陪床的了。 陈莱心中虽有恼怒,可却又不好发作,和一个大兵去争吵分辩有什么作用,只得怏怏地回到了孙玉民的房间。 一进屋子,就听到孙玉民在那喊着口渴,她赶紧去倒凉水,可倒了一半时发现,桌子上居然放着满满两碗醒酒汤,显然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 喂孙玉民喝了大半碗醒酒汤,便没再管还在呢喃胡言乱语的孙玉民,她得替自己找个睡处,总不可能坐上一夜吧。 正在思考间,陈莱忽然间觉得酒意在点往头上窜,想起桌子上的另一碗醒酒汤,便端了起来,一气喝得干干净净。 出乎陈莱意外的是,这碗醒酒汤一下肚,小腹里立刻就产生了一股滚烫的热气,起先她以为是醒酒汤起了醒酒的作用,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感觉到了全身都在发烫,而且是越来越烫,即使是她把军装外套脱下了,在这稍有凉意的深夜里,她还是感觉到了全身的滚烫,脸上也明显地发热。 “热!热……” 孙玉民的声音忽然间传进了陈莱的耳中。 第四百零八章 变相瓦解 正当陈莱感觉到全身燥热难受之时,耳中忽然听到了孙玉民喊热的声音。 徇声望去,只见原本替他盖得严实的被子早就被他蹬到了地上,借着灯光,陈莱明显看到了孙玉民满脸通红,特别是左脸上那道狭长刀疤,如同一只吸饱了血的蜈蚣爬在那里。他不仅踢掉了身上盖的被子,迷糊中还在撕扯着身上的衬衣,连着扣子一起给扯开了,露出了强壮的胸膛,那稍带古铜色的肌肤浮着些许微红,登时让陈莱的心如同小鹿乱撞,这还不算,她眼睛的余光忽然间瞄到了某处的挺直,刹那间,她的心思全然混乱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身上的燥热感越来越强烈。难道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难道这是姐姐在天上有意的安排吗?陈莱已然顾不得那许多,矜持和后果全然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一步步,一步步朝着床边走去,手上一个个,一个个解去了军装外套的扣子,又一个个,一个个解开了军衬衣的扣子,在床前的时候,她伸手拉灭了电灯,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扔进了床上那人的怀中。 …………………… 孙玉民早就醒了,他不敢大声出气,虽然头仍还疼着,口也渴着。但是他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怀中这个像只温顺小猫一样的女人。 刚发现她在自己怀中的时候,孙玉民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即是对自己唐突了这样美好一个女孩清白的怨责,又有着强烈的对陈芸的愧疚,而更多的却还是对于陆曼的后悔,从这一刻开始,就算陆曼真的有心回来,他这的门也得无情的关闭,以前是陆曼把自己回来的路给堵死了,而现在,却是孙玉民亲手把这扇门关上了,虽然两者看起来没什么分别,可实际上这其中的差别太大了,至少孙玉民现在非常的痛苦。 陈莱睡得十分香甜,可以说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这个乱世之中,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在家庭没有什么庇护能力的情况下,能找到保全自己的所在,实在是太难太难,别看她有着军统的身份,可这也是她被逼无奈,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才加入的军统这群污秽之中。虽然军统能替她挡去不少外面的登徒浪子,可实际上却是刚出虎口,又进狼窝,也亏得她小小年纪周旋其中,居然能保住清白,足见她的情商之高。所以不管是在军统的小心谨慎,还是在杨树铺的一心想复仇,她其实都没有怎么轻松过,而现在,把自己完整交给这个男人后,陈莱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和警惕,所以她才睡得那么香甜,似乎这个温暖宽广的胸膛,就是守护自己的铜墙铁壁;这个脸上有道狭长刀疤的男人,就是替自己遮风挡雨的苍天大树。 薛岳一连请孙玉民喝了三天大酒,每次都会邀上王陵基、杨森和李玉堂,方先觉因为要准备调防的事宜,后两天他都没有参加。 头天来的时候,孙玉民只打算只住一晚上就走,可自从发生这不应当发生的事情后,他反而有点不舍得离开,而陈莱更是如此,她酒量本来就比孙玉民好,更是明目张胆地替他挡酒,口头禅也从“我们军长”变成了“我家玉民”,在座的谁不是老油条,怎么会不懂其中的猫腻,只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彼此,谁会无聊到点破这件事。 女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明明是把自己完整的交给了男人,应当算是把自己托付了给男人,可现在在陈莱却像是只母老虎似的,她把孙玉民“圈”进了自己的属地,不仅没有半点自己成了他女人的样子,倒似有着孙玉民这个“物品”已经归她所有的这种霸权意思。 平时娇柔的一个女孩,现在却是变成了一个有着霸权倾向的女人,只用了短短的三夜,让个中的变化,真的是让孙玉民哑口无言,这妮子和她姐姐比起来,真的完全不像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性格上的差异太大太大了。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孙玉民尽管还痴迷和陈莱抵足缠绵的美好,可却还是带着她去向薛岳告辞,他必须要回到部队上去了。 既然薛岳存了拉拢之心,那就免不了是一番客套的挽留,又赠送了一批物资给他,这还不算,他还以私人名义,赠送给陈莱许多首饰和女红,特别是还有着从外国进口回来的化装品和洋服,这让她真是欢呼雀跃,虽然是战争年代,但是哪个女人不爱美呢?像薛岳赠送的这些东西,若是让孙玉民去托人购置,估计得是白日做梦。 一连三天没谈公事,临走前薛岳自然会和他细谈一番。先是告知了他,军政部和九战区长官部安排的,十二军各部的驻防地点,然后又给十二军各部补充了不少物资和兵源,最后才说到孙玉民个人身上来。 “玉民,委座托我和你说一声,这次就不给你调整职务了,原本是打算让你出任十九集团军副总司令,可何部长竭力反对,说你升迁过快,而且太过年轻,担心你压不住夏楚中(十九集团军第79军军长)、刘多荃(十九集团军第49军军长)、李觉(十九集团军第70军军长)和宋肯堂(十九集团军第32军军长)这些人,委座也考虑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就同意了何部长的提议,改升迁为授勋和奖赏。” “我不在意!”孙玉民淡淡的回答。别说他本就不在意当那个劳什子十九集团军副总司令,就算他有这个念头,那也不是却十九集团军,当初你老蒋可是和自己发过誓,如果此仗大胜,他负责重建第三集团军,让孙玉民担任第三集团军总司令。 若说心里真一点都不在意,那是假的,孙玉民在意的是,若此次会战失败,长沙城破的话,他孙玉民肯定会担负连带责任,身陷囹圄还是轻的,杀头都是很可能的事情。下属立下军令状就必须得完成,那你老蒋说出的话就不能是空口白牙,以两个标准来判断同一件事情,换作任何人,都会很不爽,即使是孙玉民这样的早就对这个人死心,对这个国民政府死心的将领来说,也会有些不舒服的。 孙玉民说出“我不在意”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陈莱的小手握住了他,显然是在为他抱不平。连陈莱都如是感觉到了,薛岳怎么会不了解,他“劝慰”着说道:“有很多事情,委座其实都是身不由己,你我都是委座所看重之人,不要去计较一时的得失,这次你没升迁,我敢保证,下一次升迁的时候,就不是个副总司令就能打发得了的。” “薛长官,玉民没有这个意思,当不当得了副总司令我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只需要给我物资补给和兵源补偿,那我就谢天谢地了。”孙玉民之所以要这样说,是因为他发觉到了一件有些不合情理的事情,刚刚薛岳在和他传达十二军各部驻防地点的时候,八十一师居然被继续留在了浏阳,而其他各师都被安置在了衡山到渌口一线,虽然都在湖南境内,但是实际上八十一师已经脱离十二军主力的协防范围。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薛岳有些无法启齿的感觉,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接军政部和军委会的命令,八十一师从十二军序列中划出,暂归九战区长官部直接调遣。” “怎么可以这样?”陈莱被这个消息惊得站了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玉民倒是没有她这么激动,伸手将她拉着坐下,然后盯着薛岳的眼睛看着,口里也是平平静静地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何应钦的想法?” “玉民,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薛伯陵若是有这种把你的部队据为己有的念头的话,天打雷劈都行,再说了,你整个十二军都在我的麾下听从调遣,我有必要再来这一手吗?”薛岳忙着分辩,这几天好不容易把孙玉民“待候”舒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更进了一步,他才不会做这样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那就是何应钦喽!”孙玉民的这句话的语气和刚刚那句完全不一样,前句很平淡,而这句话却是散发着阵阵寒意。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听上面传下来的风声,十有八九是何部长的意思。” 孙玉民其实很清楚,此次九战区打了这么大个胜仗,而这个胜仗和他嫡系的七十四军并没有什么关系,这边在和鬼子的三个师团混战时,王耀武正率部攻击广州城,长沙这边大获全胜,广州那边损兵折将,灰溜溜地撤退。换作是他坐在军政部长这个位置上,也会是不舒服的,不使点花招,不弄点手段,如何彰显得出存在感呢。 虽然能理解何应钦的想法,可不代表他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道命令,孙玉民只稍一思索,就对薛岳说道:“薛长官,您帮我回复何部长,就说从十二军序列中调出部队,请他先知会委座一声,再告知陈长官和您一声,得到三位的应允同意之后,再把书面命令的文件原件派发到孙某手上,否则玉民实难从命。” “这话我怎么能说,玉民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虽然这只是道口头上的命令,但确实是以军政部的名义下发的。”薛岳的话没说得很直白,但是孙玉民却听得很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这道命令是军政部发来的电文上的命令,不可能会有白纸黑字的正式文件给你,而且这道命令只是以军政部的名义下达,并没有提及何应钦半句,他如何去回复? “那薛长官你认为我该如何是好?”孙玉民征询着薛岳的意见,其实不管他怎么表态,都不可能让孙玉民改变想法,他压根就不打算执行这道“口头命令”。八十一师是展书堂的起家部队,也是他穷尽一生所经营的部队,作为展书堂的忘年交也好,还是作为十二军的军长也好,孙玉民都不可能把老友的部队就这样拱手让出。 他在八十一师那里所付出的心血虽不如新三十四师,但这支部队可是当初唯一能给予自己帮助的友军,不光是兖州和济宁战场,还是兰封一战,在他刚展露锋芒的时候,八十一师可是见证了这一切,而且他们还是老十二军,甚至是老第三集团军唯一留存的两个师,怎么可能仅凭一道什么用处都没的电文,就军他撒手。 “我的意见就是你把八十一师留在浏阳。”薛岳说道:“玉民,不管这个命令是军政部下发的还是何应钦下发的,也不管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我都认为留下八十一师是最为稳妥的。” 孙玉民没有言语,仍只是盯着薛岳。 “我之所以建议你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薛长官,玉民是不可能同意把八十一师划出去的,您讲也是白讲了。”陈莱打断了薛岳的话,这些天的酒场上没大没小惯了,她还没从私底下的交情中走出来。 “薛长官,您继续说,女人家不懂事。”孙玉民抓住了陈莱的小手,稍用力握了一下,还冲她轻摇了下头,这是在告诉她不要在商议正事的时候插嘴。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有了这道命令,也不管它是谁的意思,咱们先执行了再说。”薛岳说到这里又解释道:“我说的执行,也不是全按命令上说的来,八十一师留在浏阳,但是咱们不对外透露上面要把八十一师从十二军中划出去的消息,也就是说,除了你我和吴参谋长外,谁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八十一师留下来以后,我和吴参谋长不要指挥权,不仅我们不要,长官部也不要,八十一师还由你来调遣,你看怎么样?” 说实话,薛岳的这个点子是可行的,既可以塘塞上峰的命令,又起以保全孙玉民的颜面和八十一师这支部队。 点子是好的,但孙玉民却没有依计行事的打算,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会百分百地去信任自己的长官。 虽然薛岳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可谁又能担保他不会变卦,只要自己一答应先将八十一师划出来,那最终的结局就只会是一个,那就是八十一师永无再回十二军战斗序列下的可能。 于公,他不能扔下八十一师几千号弟兄于不顾,不能把十二军的部队轻易送出去;于私,他不能忘记展书堂的托付,不能将他这一生的心血毁在自己的手上! 第四百零九章 不要惹怒我 在孙玉民的心目中,除去陈布雷外,国军内部能够让他信服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先前的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如果刚刚薛岳说的那些话出自于他的口,那么孙玉民说不定真的会同意,先把八十一师划出去,可是现在要求他这样做的是薛岳而不是罗卓英,这让他怎么可能会答允! “薛长官,谢谢你的好意,玉民心领了,这件事情我想还是不要连累到你和吴参谋长了,您只需要派出一支部队去到八十一师的防区就行,其他的一切,你都推到玉民身上来。”孙玉民存了和何应钦撕破脸皮的打算,不管最后老蒋是个什么态度,他都不会后悔这样做。 在孙玉民的心里,这是典型的卸磨杀驴的做法,长沙会战才结束不久,就这么着急瓦解自己的部队,实在是太过份了。 就算把这件事情闹大,他都要“反抗反抗”,让全国人民都看看,自己带着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打了和鬼子交手以来最大的一个胜仗,可军队上层不仅没有给他丝毫奖励,反而是处心积虑地想着怎么“吞并”这支部队,这样的做法,让谁还敢再拼死力战,谁还敢和鬼子正面交锋?让全国的民众都看看,这帮子国民政府的高官们,这帮子国军的上层们,除去贪婪无度外,每天琢磨的是些什么事! “玉民,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薛某人还会害怕连累吗?”薛岳绰号“老虎仔”,也着实是国军的一员骁将,可是他并没有听出孙玉民话中的真正的意思,真以为他说的只是不打算连累自己。 “薛长官,我太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了,您不要再坚持了,玉民会有愧疚的!” “你还是考虑考虑先吧,命令我先压着,接防八十一师的部队我也先派出,等你考虑清楚了,再作打算吧!”薛岳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想去拉拢孙玉民,否则也不会苦口婆心地劝说,也不会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 “好吧,我回去和部下们商量商量,再打探打探上面倒底是什么意思,然后再行定夺吧!”孙玉民有些松口的意思,这让薛岳有些高兴,他知道是自己的面子起了作用,只要他能有这样的表态,不管他最终的决定是什么,光这一点,他就欠下了自己一份不小的人情。 回浏阳的路上,孙玉民一直在思忖着应付的办法,他的犟性子在这一刻算是被彻底激发出来了,因为最终他的决定就是不管上面的什么狗屁电文,要想把八十一师划出去,除非把十二军也宣布为叛军。他倒想看看,有哪些不怕死的,哪些眼红的,敢来对付他孙玉民。在他的盘算中,如果真的惹怒了他,直接率部易帜,看你何应钦怎么收这个场。 心里有了这个打算,就要把它付诸行动,免得到时措手不及,他当即对身旁的陈莱说道:“回去以后,你先把赵主任和唐主任请到我住处来,然后通知正团级以上军官到军部开会。” “姐夫,你真的想好了吗?”陈莱即使是真正的成了他的女人,可仍是叫着他姐夫,她乐于这样叫,孙玉民也乐于这样听。赵雷和唐春红都是那边的人,陈莱非常清楚,这个时候把他们叫到住处,那还能有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多问了一句。 “我想是的,既然容我不下,那我就自己走。”这句话虽然说的很平淡,但在陈莱听来,却是惊涛骇浪要来前的预兆。 陈莱很想再劝说他两句,可看到他眼中透出的坚定和自信,她又把话咽了下去,同时,她也做了个决定,那就是不管他会怎么做,自己生死跟随。 到达驻地下车时,孙玉民突然想起自己说过要回去杨树铺扁担石看看,周善军还因此一直跟着自己没回去呢,像他这种归心似箭的家伙来说,耐着性子跟着自己这些天,也算是件难得的事情吧。 刚好自己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刘文智去做,正愁着该派谁回去告知,交给他去做是恰恰好。 “善军,你跟我来一下。” 孙玉民叫周善军的时候,他正在和着刚楞子两个人有说有笑呢,他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处于高度警惕中,现在回到驻地了,自然会放松下来,俩人正商量着去哪喝酒,被孙玉民的这句话“无情”地打断了。 “是,军座。” 周善军虽然不再是刺刀分队的队长,但是并没有脱下军装,他还是孙玉民手下的兵。 进到屋子里,孙玉民连坐都没让他坐,直接就说道:“善军,我这里现在有些麻烦事,需要文智那边先做准备和反应,所以你没有休息的时间,我要你马上就往回赶,把我的话转达给他。” “老大,你不是要回去杨树铺吗?亲口告诉刘大哥不就好了吗?”周善军还没有意识到孙玉民话里的严重性。 “我可能暂时去不了,就算去,也会是把……”孙玉民本来想说“也会是把部队全都带上”,可又想到,如果让周善军知道了这件事情,依他的个性肯定会心急如焚地日夜兼程,一个人一旦处于精神的高度焦虑中,所做的事情和反应都会大失水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把手下这个“兵王”断送在路途中,于是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回去的事先放在一边,你听好我的话,牢牢地记在自己心间,除去刘文智夫妇,谁都不能透露半句,包括王艳茹和刚楞子。” “老大,你放心,你让我说给谁听,那听到这话的就只能是谁,别人休想从我嘴里听到半句。”周善军也发现到了孙玉民和往常不一样。 “你转告文智做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立刻加紧修构防御工事,”孙玉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说的不只是杨树铺和扁担石,我要他把整个佛子岭范围内都修筑出永久工事,如果真的很难做到的话,那至少要依靠大别山山脉,修筑出三道坚固防线来!” 说到这里,孙玉民又着重强调了一点:“你告诉他,这三道防线要足够一个军的部队防御所用。” 周善军是聪明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怎么会还不明白,老大刚才话里的“足够一个军的部队防御所用”,说的就是十二军。由此可见,老大口中的麻烦事,并不是自己先前所想的一般的麻烦,而是着牵扯关联很大很严重的大麻烦。 “我记住了,第一件事情是佛子岭范围内尽可能多的修筑永久工事,如若完成不了,至少要布置完成三道足够一个军部队所需的防线。”周善军把话给复述了一遍。 “第二件事情就是让他尽可能多的囤积粮食!”其实孙玉民也知道,黄河洪患的后续影响还在持续,身处大别山腹地的霍山虽然受其影响不算大,可那里并不是产量区,想要囤积粮食着实有些困难,当年杨树铺只一个义勇团的时候,粮食都要派人到周边去釆买,最远处甚至到了安庆,现在要囤粮,难度着实有些大。 “老大,老家那边要囤粮真的很难,现在暂时能自给,可若是多一个……多很多部队的话,那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周善军说的是大实话,这一点孙玉民也是清楚的,湖南是粮仓,自然不会缺少粮食,可若是从湖南运送粮食过去,也是不大现实,途中大部分是敌占区不说,长江恐怕都会渡不过。 “告诉文智,让他尽力吧!”孙玉民自然不会把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强加于他身上。 “好的,老大。” “第三件事情,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孙玉民的眉头紧锁着,他有些许犹豫,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太过于重大,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稍有不甚,导致的后果真的是难以想象。 周善军没有言语,他在等待着老大继续说下去,从认识孙玉民到现在的这几年里,他极少看到老大会如此慎重和严肃地跟自己说话。 “你回去以后,让文智立刻联系新四军,做好一切准备以后,率领老家留守的部队全部加入到新四军里去。” “加入新四军?”周善军差点没惊叫起来,这个让他始料未及的消息,把他给吓到了。 “对!你听得没错。修筑好工事以后,就立刻通电宣告他们加入到新四军。”孙玉民重复了一遍,然后低下声音对周善军说道:“只要文智一发布易帜的声明,我就会立刻率领十二军前去征讨,只要部队进入到霍山境内,那就是鱼入大海,到时候山高皇帝远,何应钦和那些想要再控制和瓦解十二军的人,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孙玉民直接对着周善军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可见他对于这个兵王是如何的信任,这可是事关几万人生死存亡的大事,如果不是极度信任于他,又怎么会这样轻易告诉他,让他去转告刘文智。 周善军这一两年一直呆在扁担石,去新四军那边的接触基本上都是他经手,所以说算是比较了解新四军的。在他的认知里,除去十二军外,新四军完胜所有的国军部队,哪支部队都比不了。之所以把十二军排除在外,只是因为自己身处十二军的序列,自己的朋友兄弟们全都是在十二军,而且确实十二军是有别有其他国军部队的。 “我记下了,老大,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还有就是你一路小心,不要太急于赶路,自己的安危同样重要。”本来孙玉民不打算叮嘱,可从的话语中,他听出来这家伙已经是迫不及待了,才会提醒一句。 “您放心吧,我马上就出发,兄弟们那我也就不去打招呼了,若问起来就请帮我说句抱歉。”周善军还在念念不忘和刚楞子的约定,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兑现,除非是像这样有不可违的其他原因。 周善军才离开一小会儿,赵雷和唐春红就来到了孙玉民的住所,陈莱为示小心,特意把刚楞子的刺刀分队也叫了来,明面上是说要慰劳他们,实际上却是让他们来做内层的警戒。虽然孙玉民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陈莱不是傻瓜,她意识到了,孙玉民可能会有大动作,前提是何应钦和戴笠再步步紧逼。以她对戴笠的了解,“通共”没能扳倒孙玉民,那他就会用其他的办法,这次何应钦的突然发难,肯定有着戴笠的功劳。 “帮我联系延安,准备接受整支十二军。”孙玉民的第一句话就把赵雷和唐春红吓懵了。 他们存在于十二军的目的确实是期盼着有一天,能引领着孙玉民和他的弟兄们易帜,可这句话当真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他们还是被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红姐?”两人的这副不敢相信的神情让孙玉民不得不再次询问。 “军座,不,玉民,你当真是考虑清楚了,还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唐春红回应道。 庆功表彰大会上,整个十二军只两个师长受到嘉奖,孙玉民甚至连提都没被提起,这让全军上下的官兵怨气都不小。打仗的时候,最难最苦的仗,总是想到十二军的官兵,封功受赏的时候永远没有十二军的份,这换谁谁能愿意? 所以虽然孙玉民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怨言,也没有说什么气话,但是全军上下谁不替自己的军座鸣不平。有部分偏激些的官兵,像黄伟和王有财这些主力团长,他们甚至在叫嚣着让孙玉民带他们回霍山,不再受这窝囊鸟气。 按照他们的意思,不要惹恼我,惹恼了大家一起不干了,反正在他们的心目中,老蒋、何应钦之类的当权者,跟他们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他们认的只是孙玉民。 唐春红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她多少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误以为孙玉民是这次去重庆受了气,才会有这样的决断。 “你按我说的去做就行!”孙玉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反而是对赵雷说道:“你通知下去,要你们的人这段时间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我估摸着有人会从这方面对十二军下手。” 赵雷和唐春红能从事地下工作这么成功,自然是心思缜密之人,特别是赵雷,他当即就判断出有人要瓦解十二军,连忙问道:“军座,是老蒋要把哪个师划出十二军,或者是他要把整个十二军都分化吗?” 第四百一十章 未雨绸缪(一) 孙玉民并不是在意气用事,对于他来说,长沙会战可以不给他功劳,只要仗打完以后不要忘记抚恤阵亡将士,竭力医治受伤将士,能够给部队补充兵源,能够不克扣物资粮响,那就行了,至于那些虚头巴脑的功名利禄,他正眼都不愿瞧上一眼。可现在,某些国军高官们,某些国民政府的当权者,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想着分化他的部队,这无疑是触动了孙玉民的核心利益,他能忍老蒋的猜疑,也能忍戴笠的搬弄是非,可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了何应钦瓦解十二军的心思。 从赵雷问的问题上就可以看出来,他真的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孙玉民并没有讲出来为何会突然间联系延安,但是他只凭着孙玉民的三言两语,就推测出了十二军和孙玉民所面临的困境。 他不是个乐观的人,虽然孙玉民已经明确表态,要率领十二军全军易帜,可他清楚,这件足以震惊全国,可以改变整个抗战统一战线的事件,不是说易帜就能易帜的,这中间牵涉到的利害关系太大了,大得连孙玉民可能都无法承受其重。 当然了,现下是抗战最为艰苦和关键的时刻,华北八路军正承受着日军数个师团的疯狂扫荡和清剿中,实力大为受损,根据地不断被压缩;皖南新四军正处于重建中。想要恢复战斗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此时十二军能加入到党的队伍,那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对于壮大党领导下的抗战力量,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对于这些,赵雷心里像个明镜似的,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可是,他同样很清楚,虽然孙玉民已经决定了易帜,但在这之前,有着许许多多的工作要做,而他和唐春红将会是完成这些工作的最主要力量。 “赵主任果真不愧是老地下党!”孙玉民听了赵雷的话后,直接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别人都说他孙玉民是七巧玲珑心,能够准确预知和判断战事的发展和走向,可是他心里明白,自己只是比旁人多着领先了几十年的历史知识,而赵雷则不同,他能从只言片语中准确地推断出事情的真相,单单这一点,就已经让他自愧不如!“你猜得没错,确实有人要分化十二军,今天回来的时候,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代为告知了我一个事情,他说军政部的命令,要将八十一师从十二军的序列中调出,改为战区长官部直接统领。” “八十一师!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是真好啊!”赵雷很是忿忿不平,他接着又分析道:“十二军的四个师,二十师是军座您的老部队,新三十四师是您一手筹建起来的部队,这两个师是谁都无法夺得去和分化得了的,除非像对待廖龄奇将军那样结果您,否则谁能驾驭得了这两个师的两三万人马!” “剩下的八十一师和一三九师都是上高会战前划拔到十二军的,相对于一三九师来说,八十一师原本就是老十二军的部队,前任展师长和军座您的渊源又颇深,据我的了解,八十一师全师官兵都很是敬重和佩服军座您,可以这样说吧,分化八十一师,远比分化一三九师要难得多,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某些人想动咱们军,为什么不选择一三九师,而把目标放到八十一师身上呢?” “因为有人想彻底把十二军瓦解掉,只要八十一师划出去,不出多久,一三九师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赵雷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个中的原因,孙玉民在返回浏阳的车上,就已经想明白了,此时他这句平平淡淡说出的话,足以解开了赵雷的疑惑。 “我明白了,他们是想先从较难的著手,只要八十一师划出去,那原本属于商震的一三九师,再找个借口分解出去,那就容易多了,您也不会因为一个原本就是人家的部队,而和上峰闹翻。” “你说得很对,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与其等着别人出招,还不如我们自己思变,这就是我找你们来,让你们联系延安的目地。” “好的,我们清楚了,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赵雷和唐春红了解到此中原因后,也着实看到了孙玉民的决心,俩人都很兴奋,对于他们来说,若真的促成了此件大事,那真的会是一生的荣耀和辉煌。 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孙玉民心中有些感慨,自己是后来人,从一开始就抱着去到那边的想法,可是鬼使神差地一次次错过,这其间还让陈芸丢失了性命,让陆曼失去了最后的一丝耐心。现今的他,早已经不是南京城中的小小营长和代理团长,手下的人马也已经不是那区区八百人,而是有着坦克和火炮的王牌主力军长,相比起那时投奔的容易,现在要想这样做,肯定会很难,孙玉民自己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他熟知的历史中,十二军在孙桐萱弃官而去以后就分崩离析了,而现在却是在他身上变成了一支凌驾于王牌七十军之上的部队。他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一步之后,历史车轮的走向会不会偏离原本的方向,也不知道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会不会阻止住这一事件的发生。 孙玉民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他真的很害怕和担心,十二军几万人马,会因为自己的这一念头,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姐夫,各师旅团长都已经通知到了,会议放到晚上八点开。” 陈莱的声音打断了孙玉民的思绪,他微微笑了一下,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姐夫,倒是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还有……”陈莱话只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可从她那双乌溜溜地大眼睛里,孙玉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担心。 晚饭之前,孙玉民抽出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去陪了下初九和小丫头。 又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陪陪她们,今天之后,自己恐怕又会有好些日子没法陪伴她们,这对于人父人兄来说,是极为亏欠的。 初九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往他怀中扑,嘴里“爸爸,爸爸”叫的还是一样的甜,可孙玉民还是能够感觉到,对于她来说,自己已经不是她最为亲近和重要的人,哪怕是在自己的怀中,小家伙都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姑姑的去向,哪怕她是去个茅房,都在吵闹着要去找她,无奈之下,孙玉民只得抱着她到茅房边上去等着。 只有小丫头一直在初九的视线里,她才会笑得灿烂,才会愿意和孙玉民更亲近,直到这时,孙玉民才切身感受到那句“生母不及养母大”的老话。 “哥,你和陈姑娘在一起了吗?” 小丫头突然间问的这句话,让孙玉民特别的惊讶。回来之后,他不想小丫头和身边这些人尴尬,特意和陈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想到,女人天生的敏感,还是让小丫头察觉到了。 “嗯!” 孙玉民不想欺骗和隐瞒她,作为自己唯一的妹妹,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这些事情。 “陆曼嫂子你真的放下了吗?”小丫头这句话让孙玉民愣了一下,他并不是因为小丫头提及了陆曼,才会有这个反应,而是他从这句话中听到了其他的东西,是一个女人的叹息和失望,而不是亲妹妹应当有的高兴。 “现在提不提她还能有什么用呢?”孙玉民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颇多的无奈和不舍,这个女人不止一次地让他后悔和自责。 “陈莱和芸姐一样,她也是个好女孩,你辜负了芸姐,别再辜负了她。这个世界上的好女人,怎么会都会为你着迷?会为你心甘情愿的付出全部呢?” 小丫虽然是在替陈莱说话,可是她说话的语气,在孙玉民的感觉中,却像是不该是妹妹应有的伤心。 孙玉民不懂小丫头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伤春悲秋的感慨,他不好问也不能去问。 “哥,戴笠没有为难你吧?”小丫头主动把话题岔开了,她就是这个样子,一旦孙玉民觉得难堪的时候,她总会帮着解围,哪怕由头是她先提起的。 “你们并没有给他透露什么利害重大的消息,他自然拿我没辄。”孙玉民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小丫头和陈莱,她们都是戴笠费尽心机安排在孙玉民身边的。 “那他有没有把我那些东西给你看?”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有了凄凉的感觉,她似乎还在担心自己当初的所为,会让孙玉民怨恨和看轻她。 孙玉民当然看过这些所谓的小丫头“背叛谋害”自己的“证据”,他丝毫不会为此而担心,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这些“证据”中,小丫头如何下毒,下的什么毒他一点都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是那些小丫头被抓住后受刑的照片。当初看到这些东西时,小丫头还没和自己坦白,可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因为从这些证明她投靠军统的照片证据中,孙玉民看到了她顽强的求生意志,也看到了她处于绝境中的不认命。他不是傻子,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能有谁能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小丫头肯定是首当其冲,可是她不会,孙玉民可以笃定的说,她不仅不会谋害自己,而且还会舍命护着自己。既然会如此笃定,那他怎么可能会记恨和怨责她呢! “你说的是军统转来的那些东西吗?”孙玉民故意问了一句,他接着说道:“我拆都没拆,直接扔火盆里了。” 他这是撒了个小谎,其实他是看过那些所谓的“证据”的,但是他绝不是怀疑小丫头,而只是想看看军统用的什么手段折磨她,用的什么方法对付自己。之所以要撒谎说没看过,是因为里面有小丫头“最不堪”的照片,她自尊心那么强,自己又是她最为看重的人,以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说那些被人剥光衣服的照片,那些被人刑罚折磨的照片,自己说看过了,她肯会因此精神崩溃掉。 果然,孙玉民一说没看过,她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可是隐约地,还是能发现她笑脸后,藏着有其他的心事。 随后的晚餐时光是愉快的,至少对于孙玉民来说,是极其愉快的,身旁有佳人在侧添汤加饭,怀抱中有淘气可爱挑食的女儿,还有着一个时不时往自己碗中夹菜的妹妹。在这一瞬间,孙玉民甚至有了人生大赢家的念头。是啊,女儿,妹妹,爱人,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拥有她们三个女人啊! 十二军指挥部会议室,从各处驻地赶来的团级以上军官把本就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相熟的军官们在一起聊着笑着,也有些军官是皱着眉头,在思索着这次会议的目的和内容,王有财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王雅芳惨遭鬼子毒手,霍山复仇之后,他的心就死了,他的人生从此也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打鬼子,跟着恩人孙玉民打鬼子。两年的历练,两年的战火洗礼,两年的游走在生死边缘,使得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鬼子翻译,不是那个伪军中队长了。孙玉民一路晋升,他也是跟着一路升迁,现在已经是主力团团长了,这在以前根本就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和别人的轻松不同,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因为他是孙玉民身边这个小圈子里较为亲近的人,作为对孙玉民极度尊崇信任和颇有了解的部下,他清楚,这次的会议不会是那么的简单。 “今天召集大家来,有几件事情要宣布一下。”这是孙玉民进到会议室里的第一句话,而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让全体起立以示迎接和尊崇的军官们坐下。 “这场仗已经打完,各师各团马上着手准备撤防,我们的休整地点还是和战前一样,是从衡山到禄口一线,具体位置,参谋长等下会宣布,我就不细说了。”孙玉民讲完了这段话以后,才双手下压,示意全体坐下。 “第二件事情,各部到达指定休整地点后,立刻准备整训,这一点由各师自行拟定计划,结合本师实际情况,做出相应调整,我不过问你们的训练过程,但是我会考核你们的训练结果,先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进行一个初步的考核,参谋长会拟定一个考核方案,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第三件事情,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也是我今天把你们聚集过来的原因。那就是,我要重申一遍我十二军的军规,重申一遍我孙玉民的原则!”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未雨绸缪(二) 孙玉民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用得特别重,他身上本来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和着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压迫感。 “从现在这一刻起,不管是哪个师,哪个旅,或者是哪个团,收到了不是从军部,不是我本人发出的命令,一概不准执行!哪怕是九战区长官部发出的命令,甚至是更高级别那发出的命令。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听从我的命令,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其他的你们一概可以不管,不理会!” “我要重申的这条军规,请在座的各位牢记于心,并付诸于行动之中,如果有谁做不到的话,请现在站出来,如果现在既不站出来,尔后又阳奉阴违地话,休怪我孙某人手下无情。” 孙玉民不管是原来二十师师长时,还是霍山独立支队司令的时候,都极为重视对部队的绝对控制权。他所重用的部下,都是跟着他一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其他的因素能干扰得了,可现在不行了,十二军辖四师一旅,数万人马,数量之庞大,人员之众多,他身边的人手早已经不足以完全掌控,所以其实现在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而现今,面临着被分化的重大危机,如果不能绝对控制住手上的部队,将会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这是他所不能允许和容忍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所有团级以上军官集中过来开会的原因。 在座的人中大部分都是熟知和了解孙玉民的,也大都是一路这样执行他的命令过来的,自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还是有着少许的军官会觉得他的这番言语太过于狂妄。他们并不是说不忠于孙玉民的命令,也不是说不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可是这番话,在他们的耳中,总会有些要脱离国府控制,自立山头的感觉。 和这些少数有着想法的军官不同,王有财在一听到孙玉民的这番话时,立刻就兴奋起来。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机灵的人,现今更是个稳重的主力团长,从军座的话中他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是该和那帮子混蛋翻脸的时候了。军座这个时候应该非常需要一个人站出来,需要一个能顶在前头的、扛得起责任的团旅长站出来,替他说出那些他不方便讲的话,替他做那些他不方便做的事情。心中有了这个念头,王有财当即站起身来,接着孙玉民的话说道:“军座,您说的这些我们一直都牢牢记着呢,别的不讲,除了您的命令外,就算别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休想调动得了我们团一兵一卒。” 孙玉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正需要有个这样的人站出来,以前一直是傻熊充当这个角色,今天不知道咋回事,居然没有动静。 王在财一表态之后,紧跟着黄伟、吴林生、李天喜、刘小山这些团长级别的心腹骨干们也都站起来附和,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虽然有些闹哄哄的,但却是孙玉民希望看到的。 史中华的年龄都不算小了,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算不上是一经撺掇就热血沸腾的人,他跟随孙玉民的时间并不长,但却是很服这个年纪轻轻的军座。他本是一三九师副师长,按道理说接任师长的职务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另一个副师长王恒在这一系列的战事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所荣获的战功,都远远地把他给拉在了后面,让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这个师长的位置将再次与自己无缘,事实也的确如此,孙玉民果真将王恒提拔为了一三九师长。正当他灰心丧气的时候,另一道提升命令来了,自己被任命为了八十一师师长,而且是孙玉民亲自领着他去的八十一师上任的,这份知遇之恩,让史中华真的是感激涕零,那一刻他就发誓,要好好回报孙玉民。现在的这个场景,不正好是自己表衷心的最佳时机吗?史中华没有半点迟疑,师级军官里他第一个站了起来,说道:“军座,您就放一万个心,八十一师只惟你马首是瞻,其他人的指令一概不予理会。” 和史中华的想法大同小异,王恒原先在一三九师就一直不受到重任,不管是师长李兆瑛,还是副军长李竟容,都不怎么待见他,俩人都非常猜忌这个能打善战的团长。所以,在那个时候,一三九师的苦仗血仗,都是他的团在打,战败的黑锅也是他在背,可一旦有任何功劳,那就跟他没份了。王恒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的部下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谁能够忍受这种极为不平等的对待。好在一三九师整个划归到十二军,王恒也总算是熬出了头,他手下的弟兄们也熬出了头,虽然说他的师长职务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和鬼子拼杀换回来的,可是对于王恒来说,孙玉民就是他的伯乐。对于这种永远把下属摆在第一位,始终不忘却基层官兵的好军长,怎么会不得到将士们的爱戴?先前那帮子团长一窝蜂表态的时候,他就想起身附和了,现在一见史中华抢到前面了,他连忙也跟着说道:“军座,一三九师上下也是一样,只听从您的命令行事!” 看到连两个新师长都表态了,而平时最为积极的傻熊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他底下的团长黄伟有点着急了,连着戳了他几下,可傻熊却像是姜太公一样,稳坐钓鱼台,动都不动。 不只李铁胆是这样,还有二十师的张小虎和孙玉民最为看重的董文彬,他们俩也像是置身事外一般,什么反应都没有,好像孙玉民先着重申的这些军令,跟他们没有任何干系。 邓东平觉得有些奇怪,正打算询问他们几个,要知道他们三个人掌握的兵力,是整个十二军的基础,有没有他们的两师一旅,十二军相差的不是一两个档次。 没等到邓东平开口询问,戴存祥先出声了,他慢慢悠悠地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清咳了两声,压制住了屋子里乱哄哄的声音后,才慢条斯理地对孙玉民说道:“军座,我觉得您太过于善良!” 屋子里的谁都知道戴存祥是十二军的头号猛将,也是孙玉民最看重的几个将领之一,谁都不敢想像他居然会在全军的军事主官会议上,如此的“指责”军长,这真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正当大家以为他会继续说不该说的话时,戴存祥却话锋一转,说道:“此次长沙会战咱们军出的力气最大,杀敌最多,缴获最大,战功更是不用说,可上面的人居然视若无睹,罗奇师长受到嘉奖表彰我们没话说,可是连陈沛、孙渡和傅仲芳他们都得到重奖,而您却只字不提,是可忍孰不可忍,您能咽下这口气,弟兄们咽不下。” 这几个家伙没开口之前,孙玉民就觉得有蹊跷,所以即使是戴存祥第一句责备自己的话讲出来后,他仍是没吭声,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想听听他倒底会说什么,想看看这几个家伙倒底在“谋划”着什么,以他对这几个家伙的了解,他们“谋划”的事情,肯定会不一般,说不准就会让大吃一惊。 “军座,既然人家瞧不上咱们,咱们也就别死乞白赖地跟着人家了,大别山十万大山,我就不信养活不了这几万弟兄!我就不信,不在九战区,不在湖南,我们就打不了鬼子了!” 这是赤裸裸的要“反叛”的意思啊,他们几个果然憋出了大招,孙玉民也果真大吃了一惊,不仅只他吃惊,全屋子里的人除去傻熊和董文彬外,连邓东平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没人不为此番胆大包天的言论感到震惊。 “没错,戴副师长说得对,既然人家瞧不上咱们,那干嘛咱们还傻傻地给他们当枪使。”傻熊总算是跳出来了,以他的性格,能憋这么久,算是很难得的了。 “军座,要我说,咱们直接拉部队回老家,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咱们不奉陪了。”董文彬可是全军所有军事主官眼里的红人,他手上的美式坦克和火炮部队,谁不想着依靠多他一点,有他的火力支援和没有他的火力支援,仗的打法是完全不一样的。董文彬其人,在众军官的心目中就是有些高傲的,对不太熟悉的人向来是拒之远远地,基本上很少会有谁能看到他发表什么意见和看法之类的,所以他讲出的话甚至是比戴存祥更加让人震惊。 “军座,存祥和文彬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别的师怎么样我管不了,但是二十师自我以下,愿意跟随您同进同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小虎也补充了一句。 在十二军中,张小虎、李铁胆、戴存祥和董文彬绝对算得上是孙玉民的“四大金刚”,他们交刷刷地表态,而且都是要反抗的意思,这不免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样的一个感觉,那就是孙玉民真的要改旗易帜了! “好了,你们说够了没有?”就在大家伙都以为这是孙玉民本人的意思时,他却猛然一掌拍在桌面上,伴随着这声巨响的,还有着他的咆哮。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军座没有要“易帜”的想法,一屋子的军官虽然都大感疑惑,却没人敢交头接耳,孙玉民的威信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今天叫你们过来,是开军事会议的,是安排休整地点和下阶段整训计划的,不是让你们在这大发厥词,商议如何揭竿而起的。”孙玉民很清楚戴存祥他们几个的意思,自己也确实在部署这方面的事但是绝不是现在就能拿出来,绝不是现在就能摆在台面上讲的事。 “既然你们把话讲到这了,我也要阐明一下态度。我们打鬼子,不是替委员长一个人打,更不是替军政部和九战区长官部打。十二军数万将士浴血沙场,为的只是不让日寇铁蹄在我华夏大地上肆意妄为,为的只是不让同胞手足再被倭寇屠戮!” “十二军自成军以来,有多少将士命丧战场,有多少勇士出征之后连尸身都找寻不回来,我们活下来的人不应该庆幸吗?现在,只是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功名,为了一些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用的虚头巴脑的东西,在这里怂恿着我赌上几万将士的性命,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孙玉民一大口气说了很多,他话中的意思,虽然像是在训斥戴存祥他们几个,可又从头至尾没有指向他们几个一下,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咆哮都只咆哮了最前面的那一句,后面的语调和声音,真的是越来越缓和,越来越轻。 “下面的会议由参谋长主持,安排部署具体的换防和移师的事宜。张师长,李师长,王师长,史师长和文彬,你们几个跟我来一下。” 会议室的气氛已经不再适宜孙玉民在场,他把主持会议的大权交给了邓东平后,便起身走了出去,临到门口时,他又补充了一句:“存祥你也来。” 在孙玉民的住处,邓东平他们六个人围坐在会客室里,看着孙玉民亲手给他们泡茶,没有人抢着去帮忙,因为大家都明白,军座这是有重大的事情要讲了,他们只需要好好听着就行了。 陈莱端了一大盘瓜果进来,身后还跟着许久都不怎么掺和事情的小丫头,她的手上则端着一盘瓜子花生。 两个女孩帮着孙玉民把泡好的茶一一端给在座的六人,然后一左一右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就好像是两个警卫似的。 “我让你们几个过来,是要告诉你们几个,今天为什么要开个这样的会,为什么要在会上重申一遍咱们十二军的纪律。” 孙玉民先是端起茶杯,吹了几口气,他没有喝,而是重又放下来。继而又说道:“你们几个都有掌控一师兵力的师长,也都是深受我信任的弟兄,有些事情我就不瞒着你们了。” “老大,您有事就说,反正我李铁胆别的做不到,这条命是完全交到您手上了,您指东我绝不往西。”除去先前会议上是几个之间约好的,他没第一个跳出来说话外,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都是孙玉民的忠实拥趸。 “铁胆,你别打岔,让军座把话说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指路 孙玉民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傻熊就开口了:“老大,您有事就说,反正我李铁胆别的做不到,这条命是完全交到您手上了,您指东我绝不往西。”除去先前会议上没抢先说话是因为他们几个之间已经约好,没第一个跳出来外,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都是孙玉民的忠实拥趸。 “铁胆,你别打岔,让军座把话说完。”说话的是张小虎。这个屋子里的几个人,只有他和李铁胆是跟着孙玉民从老二营一路走来的。 “今天回来前,九战区司令部薛长官给我传达了一个军政部下发的命令,命令的内容是把八十一师留在浏阳,而且要把八十一师从十二军的序列中划出,直接接受九战区长官部的指挥!”孙玉民说完这句话以后,他重又端起了茶杯,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足以引起他们几个躁动的话,和自己和十二军有着莫大的关联。 “不行!八十一师绝不能从十二军调出去!军座,您可千万不能答应!”作为当事人,史中华几乎要窒息了,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才掌控不久的八十一师要被强行划出,他猛地站起身,连滚烫的茶水被他碰倒,淋在裤腿上,他都没有顾得上。 “老大,你该不会是已经答应了吗?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出的缺德主意,那么大的战功不赏,反而还要釜底抽薪,真他妈的日了姥姥了。”傻熊满口粗话里居然还夹了句成语,这让孙玉民感到了很是稀奇。 “你傻呀,军座若是同意了,今天还会开这个会吗?还会把我们几个叫到这里来吗?”戴存祥又怼了自己的这个搭档一句。 他的话显然是说对了,因为听到他埋怨傻熊的话,本来在低头品茗的孙玉民,放下了茶杯抬起了头,而且还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那我就放心了!”史中华长舒了一口气,重又坐了下来。 “我当然不会同意!”孙玉民接过了戴存祥的话,他说道:“这种口头上的命令,我若真执行了,不被人耻笑才怪。可是,若真不执行,恐将会有给咱们十二军甩来几双小鞋,所以薛长官出了个主意,他对我说,玉民,你只要让八十一师留在浏阳就行,名义上指挥权是划给了战区长官部,但是他和吴参谋长绝不染指,还归由十二军统领和指挥,你们觉得怎么样?” 平心而论,薛岳的这个主意是不错的,算是蛮照顾孙玉民和十二军的,若真是依此计执行,大伙儿都算是能接受的。 “大家伙都发表下自己的意见和看法,现在是关起门的自家谈话,你们不用担心和顾忌什么。”孙玉民这是以退为进,引诱大家把心里的话讲出来,张小虎和李铁胆、董文彬他倒不担心,唯一有点摸不准的就是王恒和史中华,毕竟这二人跟着自己的时间太短了。 “老大,这主意行是行,只是不知道姓薛的信不信得过!”傻熊又第一个跳出来发言,而且还装着思考得很深的样子,眉头深皱着。 “你的意思呢?”孙玉民没有理会傻熊,他指了下史中华,轻声询问了一句。 “如果这个主意真是薛长官亲口所说,亲口承诺的,那么我觉得还是可行的,既没有违背上峰的意思,也保全了咱们建制的完整。”孙玉民的问题问得仓促,史中华回答的也很仓促,话一出口以后,他马上就觉得似乎有哪里是不妥不对的,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只一句话,军座让我和八十一师留下,八十一师就留下,军座让八十一师撤去禄口休整,那八十一师就去休整,我史中华可以保证,八十一师只听从军座的命令。” 史中华的前半段话让孙玉民的心凉了半截,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正准备开口讲话时,又听到了他的后半段话,心里顿时舒服多了,他清楚,史中华是个说到做到的铁骨军人,一旦他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肯定会按照他自己所说的去做,他虽然没有作出誓言,但是他所说的话就是他的誓言,这是毋庸置疑的。 “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孙玉民难得的当面赞许一个人。 “军座,不能答应薛岳!” 孙玉民正想说出自己的盘算时,忽然听到了戴存祥的声音,他说道:“军座,千万不能答应薛岳!他在玩文字游戏,以前孙桐萱就吃过这种文字游戏的亏!” “哦?是吗?你说说看,是个什么样的文字游戏?”孙玉民真的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他对于薛岳这个人,谈不上有太大的好感,也谈不上有过多的厌恶,反正就处于介乎于两者之间的一个定位吧,说白一点,那就是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当个普通朋友交一交的念头。 “薛岳他当然可以不命令和指挥八十一师,吴逸志同样能做到这一点,可是九战区长官部就他们两个人吗?当然不是!他们的命令可以通过杨森的嘴说出来,也能通过王陵基的手下发过来,他们可是九战区的副司令长官,作为职务和权力仅次于薛岳的副长官,他们的命令八十一师是执行呢?还是不执行呢?” 其实戴存祥说的这些话,道理很浅显易懂,但是在座的人谁都没往这上面去想,都以为薛岳说不指挥那就是九战区长官部的所有人都不会去触及这一点,可经过戴存祥这一点拔,大家赫然发现,原来还可以是这样操作。 如果当真听从了薛岳的意见,然后又发生了戴存祥所说的这种情况,八十一师将会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导致异常严重的后果,倒时就算孙玉民想护住他们,都是师出无名,无可奈何。 被戴存祥这样一说,史中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当事人,自然更加会理解其中的严重性,他暗自庆幸,刚刚幸亏补了后一句话,要不然不知道军座会怎么看待他,会怎么想他这个人。 孙玉民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作为站得直行得正的人,他根本就不会往这上面去考虑,但是他很清楚,戴存祥说得是很有可能的,他同样也庆幸,没有答应薛岳的这一提议。 “不管他们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也不管他们还会有什么伎俩,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只听从我的命令,把所有的责任都往我这推就对了。” 孙玉民没有过多地把话题纠缠在文字游戏这里,他接着又说道:“我已经通知文智,让他带着老家的守卫部队,先行加入新四军,算是给那些对我们图谋不轨的人,敲一记警钟!” “早就该这样了,文智哥不只一次地和我说过,他真的是对这个腐朽的国民政府失望透顶了,也对那些连士兵抚恤金都敢克扣的国军高层仇恨之极,他之所以没来上任副军长,宁愿在家当个山大王,当个土地主,这是很大的原因。” 说话的是董文彬,他和刘文智走得是很近的,也深受刘文智的影响,如果不是孙玉民的话,他也是不愿意再穿中央军这身衣服。 “你们都愿意舍弃已经拥有的权力地位?”孙玉民问道:“如果我真的再度离开国军序列,那么极有可能整支十二军都会像新四军一样,被老蒋和国民政府宣布为‘叛军’,你们在国军中可能会再无‘前途’可言,你们的家人也可能会因此受到牵连,这其间的厉害关系,你们得考虑清楚。” 孙玉民的意思很明确,他是有脱离国军的打算,可他并没有要挟着他们几个,必须跟着他一起去走这条极为凶险的道路,反而还在警醒着他们几个,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作出了决定,那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张小虎、李铁胆和戴存祥都是跟随孙玉民许久的老部下,这些东西早就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了,倒是王恒和史中华需要好好考虑才是真的。 “军座,我不用考虑了,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说话的是王恒,他本就是员能打善战的猛将,在李兆瑛手下算是受尽了排挤,好不容易碰上个知他懂他重用他的上司,怎么可能会愿意离开,再加上他虽父母健在,可却是有着同胞兄弟在照顾,并不需要他来照顾,顶多是告诉他们,去到一个僻静所在颐养天年。 “我就更不用说了,军座你在哪,八十一师全体官兵就在哪!”史中华也跟着表了个态。 孙玉民叫他们几个过来,要的就是这样的话和态度,只要牢牢地控制了手上的四师一旅,那么别说何应钦了,就连手握重兵的薛岳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愿意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孙玉民以为他控制住了手上的兵力,何应钦之流的就拿他没有办法,可实际上人家的花招是层出不穷地向他袭来,向十二军使来。 八十一师离开浏阳,尚未到达禄口驻地,孙玉民就收到了钱进的电话报告:八十一师尚未全部领完补给物资和尚未补充完的兵源全部被扣下了。 孙玉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手,所以他并没有特别的惊讶,可钱进接下来的话,让他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中:扣留这些物资和兵源的是九战区的后勤保障部。 这句话不难懂,九战区后勤保障部的那几个蛀虫,虽然贪婪了一些,可绝对没有胆子,敢截留十二军的物资和兵源,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做,肯定是有着某位长官发话了,而在孙玉民的估算中,这个发话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薛岳。 他不怕这些盘外招,也不畏惧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可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让他十分糟心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赵雷过来汇报的,他联系了延安,也得到了回复,但这个回复的结果却不是孙玉民想要的。 太祖亲自给孙玉民发来了电报,电文中说道:党和人民都热烈欢迎十二军一起加入到神圣的革命事业中,也欢迎孙将军能够不负重望,走到正确的道路上。但是此时不适合十二军全体易帜,因为现在正是抵抗日寇侵略的最关键时刻,千辛万苦才组成的抗日统一战线,绝不能因为十二军的易帜而分崩离析。所以,尽管我和党内的诸同志都真诚的昐望你们的到来,可是还是需要孙将军和十二军的全体将士稍作忍耐,等到时机成熟时,党和人民将会张开怀抱,迎接自己的亲人回家。 被拒绝了?被拒绝了! 孙玉民当场就懵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延安会暂时拒绝十二军的易帜,要知道,十二军可是一个加强的甲种王牌军。 不过,他并没有去怨责什么,而是静下心来,仔细阅读着电文上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因为他知道,太祖和延安不会拒绝任何一个真心救国,真心抗战的人。 很快,他就明白了太祖的良苦用心,也着实如电文中所说,现在正是这场反抗侵略的最关键时刻,如若真的因为十二军的易帜,使得本就不甚牢固的统一战线崩溃,那就算是掌握了十二军,双方其实都是得不偿失的,说不定老蒋会再度丧失理智,抛弃外敌于不顾,转而全力来发动内战,那最终遭殃的是全民族的老百姓,坐收渔翁之利的却是日本侵略者。 太祖的这笔“账”算得很清楚,接收易帜的十二军,看似是延安大赚特赚了,可实际上相对于全国人民来说,相对于这场反抗侵略的战争来说,实则是笔亏得无法再亏的买卖。 孙玉民很快就理解到太祖的苦心,这份顾全大局,这份爱惜百姓的胸怀,这个世间有几人能够做到?反正现今的当权者老蒋,是绝计不可能做到的! “军座,周公也给您来了电文,他说让您静下心来,忍受住孤独和误解,忍受住指责和屈辱。党和人民不会忘记你和十二军的,等到可以回家的那一天时,他会亲自来迎接你,会亲自来迎接十二军的将士。” 虽然这话是从赵雷口中说出,但孙玉民犹如听到了周公的声音一般,让他非常的感动和感激。 是啊!自己倒底还是考虑得不够多,自己倒底还是目光过于短浅,想的总是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永远无法企及伟人们的思想和长远的目光。孙玉民发自内心的叹息,他真的有些自责,自己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但是所想所做却还如此幼稚和肤浅。 不过,既然太祖和周公已经指出一条明路,那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当即就对赵雷说道:“替我回电,十二军坚决服从指示!” 第四百一十三章 始料未及 既然已经给自己指明了方向和道路,孙玉民自然不会再去往极端上去走。 从太祖和周公的电文上,他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能总是计较个人的得失,不能老是想着自己或者是身边这一群人,心怀天下,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应该具有的情怀。 重又召集了六个师旅长外加邓东平,把延安那边的决定告知了他们。能深受孙玉民信任,担任这么高和重要的职位,自然都不会是傻子,都能够体会和理解到那边的用心良苦,除去傻熊之外,他当即就在那胡咧咧,被孙玉民连拍了几下脑袋,才停住了嘴。 就在大家以为此事就会这样不了了之时,让孙玉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刘文智在霍山突然宣布率部加入新四军江北支队! 这个消息还是九战区司令部转发过来后,孙玉民才知道的。 前段时间孙玉民确实通知过他,让他准备就绪以后,加入到新四军xhd司令员的队伍中去。可是,自收到延安的回复电文以后,他便取消了这个命令,并且派刚楞子千敢万敢地去通知刘文智,他担心刚楞子路上会耽搁到这事,还让唐春红发去了电文,电文里自然不能明说取消易帜的事情,只是隐晦地讲道:正是练兵时节,你夫妻二人回娘家的事情,需得先放一放,等待通知。 虽然不是明文命令,但依刘文智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这是让他取消行动的命令,而且他还发来了回复:已经收到,静听大哥安排。 按理说,命令取消了,就应当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可是为何刘文智却又突然间在这个节点里,率部加入到新四军呢? “九战区司令部那边还等着您的回复。”唐春红提醒道,她送来薛岳发来的电报后,便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孙玉民的回应,可看到他皱着眉头苦思了半天都没吭声,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先不管薛岳,你马上致电文智,看他那边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其实孙玉民心里很清楚,刘文智那边肯定是发生了异想不到的事情,被逼无奈,才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全员转投新四军。 他也知道刘文智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摆脱了危机,自己可以暂时不用去管顾,现在要做的反而就是怎么抹杀这次事件对十二军产生的巨烈影响。老家的守卫部队虽然当时留下的只有一两个连,但经过刘文智这几年的苦心经营,早就已经发展到了近两个团,虽说部队并不算多,可却仍是他十二军的部队。 手下的部队发生了集体“叛逃”的事件,作为军长自然要担负全责,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这就要看上面怎么追究这个责任了。 孙玉民心里明镜似的,因为不执行八十一师从十二军中划出的命令,他早就和军政部闹翻了,九战区下发的物资补给也明显开始拖延,还好孙玉民战场上的缴获不少,手上也有点“存货”,要不然部队可能会陷入到吃不饱的境地。 不管是军政部还是九战区长官部其实对他都已经颇有微词,这次刘文智投去新四军,他们那些人还不抓住这个大“把柄”,把他置之于死地。 有的是麻烦和纠缠了!孙玉民苦笑着,他见唐春红未去电讯室,便问道:“怎么了?我不是让你现在去给文智发电报吗?” “不用去了,来给你报告之前,我就已经试着联系霍山,可惜还是和前几日一样,他们一直处于静默状态。” 唐春红的话让孙玉民有些震惊,他急切地问道:“你是说,前几天就已经联系不到他们了吗?那为什么不来向我报告?” “电台处于静默状态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他们没开机,那就肯定无法联系上。我们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联络老家,所以他们电台静默的情况,就没有向你汇报。”唐春红的话说得很是委婉,若是换成小丫头,她肯定会跳起来说:人家电台没开机这种小事都要向你汇报,那就算把你分成几瓣,都不够用。 路途这么遥远,信息这么闭塞,刘文智关闭了电台,这边想要知道那边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除去派人过去了解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孙玉民一时竟然找不到好的办法,可若是不详细了解到其中的原因,这边追究起责任来,自己如何应对,也将是个难题。 这个始料未及的情况,让孙玉民的头嗡地一下涨疼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特别是两边太阳穴的位置,有一种跳动的疼痛感,让他非常的难受,忍不住伸出手指,揉动了起来。 “军座,你没事吗?”作为女性,唐春红显然是已经发现了他的异状。 “我头有点疼,不过没什么大碍。”孙玉民回应道,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生大病起不了床,也得硬着头皮扛着,何况现在是小小的头痛呢。 “我帮你揉揉?”唐春红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走到了他的椅子后面,可手还没放到他头上,就听到他问询道:“红姐,你这边是不是能够联系到新四军江北支队?” “不行,我们是不可能联系到一线部队的。”唐春红一边替他轻揉着太阳穴,一边回答着他的话。 “唉!”孙玉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其实也知道像她和赵雷这种地下工作者,是不可能会和一线作战部队有联系的。 “我们虽然联系不到新四军那边,但是我们可以联系到社会部l部长,我想他应该能联系到江北支队,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应该非常的清楚。”唐春红突然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给出了自己的一个建议。 “那你赶快去联系,尽快给我回复。”有了解决办法,孙玉民顾不得享受她娴熟的按摩手法,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切地说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联系l''部长,一有回复马上告诉我。” “哦,好的。”唐春红被他这突然间的蹦起,吓了一跳,稍稍缓了一下,才回应道。 她从桌子上拿起了刚才放下的文件夹,转身欲离开,却突然想起,孙玉民还没告诉她怎么回应九战区司令部,便问道:“薛长官那边我该怎么回复。” “他那先不急,等我们搞清楚了状况再说。”孙玉民是不可能揣着不明白去和这些人精们去打交道。 整整一天一夜,唐春红那都没有给他传来什么消息,他甚至忍不住自己跑去电讯室,可看到的还是她的摇头,l部长那边暂时并没有发来回复。反倒是薛岳又发来了一封电文,让他去趟九战区长官部。 孙玉民自然不会害怕赴会,可他没有准备好如何去解答这个问题,去了只会徒增烦恼和羞辱。 虽然十二军这里把文智投奔新四军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可外头还是有有心人把这件事情传进了十二军的基层部队里,待到各个师长知道这个情况时,已经是晚饭过后了。 夜虽然很黑,可也架不住他们几个师长的震惊,纷纷从驻地乘车往军部所在地衡山县城关镇赶。待最远的驻扎在禄口的八十一师师长史中华赶到时,已临近半夜,孙玉民和另几个先一步赶到的师长正围炉取暖呢。 “军座,您不是咱们暂时不易帜了吗?怎么会突然间传出老家的守卫部队转投新四军了呢?” 史中华进屋的第一句话和其他人差不多。除去军部所在地的董文彬和驻扎在南岳镇的傻熊和戴存祥外,这个问题孙玉民已经回答过两遍了,现在又要第三遍回答:“我也不知道!” “史师长,你先坐下来再说吧。”邓东平让出了一个位置,恰恰好够史中华能坐下。 “军座,您当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个情况啊?”史中华一边落座,一边还在询问,看到孙玉民在摇头,他又看向了邓东平,得到是同样的一个动作后,又看向了其他人,可若是孙玉民和邓东平都不清楚,谁又能知道具体原因呢。 一个军长,一个参谋长,四个师长,一个副师长外加一个长时间和军部在一起的直辖旅长,七个人居然像老百姓叙家常一样聚在一起烤火,这在其他部队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可是在十二军,这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普通。 孙玉民没有一点军长的架子,和着这几个手下的得力干将,就真的形同是一家子的兄弟几个。 “老大,我就搞不懂了,文智这是唱的哪一出?以他的精明,是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一投奔新四军,会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说话的是戴存祥,他是几个人中间,军事才能和机智都首屈一指的,也是孙玉民最为放心的一个,所以他才会以副师长的职务,实际掌控着新三十四师的军务。 “可能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是碰到了十分紧急的情况,才会这样做吧!”孙玉民在为刘文智开脱着,整整一天,他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刘文智跟随了他十余年,对于这个部下,他有着十足的了解和信任,所以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往“背叛”之类的方向去想,考虑的全是那边发生了什么状况,刘文智是否能够应付得来。 孙玉民倒是不担心刘文智和老家的守卫部队,去到新四军那边以后,会有不适应的情况。作为“后来人”,他非常清楚新四军是支什么部队,更加清楚江北支队的xhd司令员是什么样的人物,刘文智他们去到那边以后,得到的肯定会是全面的礼遇,绝对不会存在受到歧视和排挤之类的情况。 刘文智他们被新四军容纳后,实际上上就已经不用担心,剩下的问题基本上全都是在这边了,怎么应对国军上峰的责问,怎么消除刘文智部转投的影响,反而成了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不管什么苦衷,不管什么紧急情况,向老大汇报一下的时间和机会还是有的吧,怎么能不声不吭地说转投就转投了,要知道咱们十二军周边可是有着二三十万的国军部队。”戴存祥话里或多或少有点责备刘文智的意思,但是也并不是斥责他转投,而是怪他没有事先告知这边,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有二三十万国军部队又怎么了?别说是文智哥转投新四军,就算是我们全军转投,谁又敢阻拦!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弹一下,不劳烦各位,我李铁胆和新三十四师就撕碎了他!”傻熊明显是有些不满搭档的话,既不满他责备刘文智,又不满他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懒得和你抬扛,咱们军是能打,可别的部队也都不是吃素的,或许两个军三个军对付不了咱们,可是两三个集团军呢?咱们难道能应付得了?”戴存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王耀武的七十四军可就在衡阳休整,前番广州没打下,正窝着火呢,你要不要去挑衅他一下?” “挑衅就挑衅,一个王耀武,还想把我吓着吗?”傻熊气得指着戴存祥说道:“你信不信……” “信什么?” 孙玉民打断了二人的争执,说道:“你们俩天天在一起吵得还不够,跑我这来了,还要斗嘴?” 他一句话就把戴存祥和李铁胆的嘴给堵上了。 也恰在这个时候,陈莱领着唐春红走了进来,说道:“军座,有回电了!” 孙玉民等了一整天,就是在期待着这句话。 “怎么说的?文智那边倒座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迫切的问道。 “l部长只回复了一句话。”唐春红知道孙玉民很为急切,而在场的人都是他最为信赖的心腹,所以也就没有避讳他们,直接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这八个字?”孙玉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唐春红是因为有着这么多人在场,而有所保留,没把话说完整。 “没错,就这八个''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唐春红重又复述了一遍,她说话的同时,还扬起了手中的电稿纸。 屋子里虽然灯光不是很明亮,但众人还都是看得清清楚楚,在一串数字之下,只写着八个工工整整的繁体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是什么意思?这谁能看得懂?”傻熊有些抱怨,他抬头看向孙玉民,看向了其他人,想找个能附和他的人,可奇怪的是,除了他之外,似乎每个人都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 第四百一十四章 冤家路窄 连绵数百里的大别山,像是一道翠绿的巨大屏风,静卧在安徽省界里,身处大别山腹地的霍山,就是被这道翠绿屏风团团遮掩着、保护着!扁担石就是这道翠绿中,很普通的一个点。 王艳茹在扁担石上已经住了两年多,自从佛子岭覆灭以后,她就随同着谷红英,把家安在了扁担石上面。女儿的出生,丈夫的回归,让这个原本已经落魄的千金小姐,重又回复了以前的光彩,较之以前,她更加的漂亮,也更加的成熟。 王艳茹人本来就很好,性格也十分的善良,在山顶生活的这两年多里,她不仅和住在山上的扁担寨的百姓们相处得很好,连部队上的士兵有许多她都能叫做名字,这使得她在山上的人气甚至超过了作为军官的她的老公周善军。 她和周善军所生的女儿,也已经是会说会跑,可就像初九有小丫头照顾不需要孙玉民操半点心一样,她们俩的女儿其实也不需要他们去管顾多少。因为有着一个待候跟随王艳茹已经许久许久的驼背王叔,就像当年照顾她一样,这个亦仆亦亲人的王叔,疼爱小家伙胜过了他们两口子。 王艳茹也安于把女儿给王叔照顾,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作过外人,更没有当作过下人,特别是父亲过世后,她甚至是把驼背王叔当成了和王有财一样的至亲亲人。 周善军奉命去重庆给孙玉民送东西去了,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这让王艳茹有些不适应,自从他请辞回来以后,这还是头次离开这么久,虽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有着一身过人的本事,可她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毕竟是战争年代,枪子不认人,一个不小心,就会马失前蹄,她当初是想请驼背王叔陪着他一起去,两个人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结伴而行相互之间可以照应,可周善军同样的不放心她,硬要驼背王叔留在身边照顾她们母女。 或许是看到王艳茹饱受相思之苦,又或许是他自己馋酒了,驼背王叔难得的主动提议要带王艳茹母女去趟霍山县城。 对于逛街,女人有着一种的爱好,即使是霍山这个偏僻的小县城,对于已窝在山上许久的王艳茹来说,都有着特别大的吸引力。 和谷红英打过招呼以后,王艳茹带着女儿和着驼背王叔一起往县城而去。 太久没有出门,所有的一切对于王艳茹来说都是新鲜的,哪怕途中的山林树木和扁担石差不了多少。 驼背王叔怀中的小家伙,真正的是第一次出门,由先开始的懵圈,慢慢地也适应起来,年幼的她话还讲不清楚,可是却像只小麻雀似的,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可又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反正王艳茹是听得不住摇头,亏得王叔还在不停地回应和附和,让她真正的知道了这个驼背的亲人的耐性是如此之好,也许自己年幼时,他就是这样陪伴着自己的吧。 霍山离临时省会立煌只是一境之隔,可和立煌不同,霍山是被日军占领着的,而立煌虽然也被攻占过两次,可是畏于李品仙二十一集团军的震慑,两次攻占了立煌,又两次主动让出了立煌,这中间自然免不了会大肆屠戮城中百姓,也正是因为担心遭到报复,所以一直占领着的霍山,鬼子对于人口的盘查是非常之严。 不过,对于王艳茹主仆三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他们有着真正的“良民证”,而且他们又是老弱妇嬬,自然不会引起特别的关注。 自从杨树铺一战以后,孙玉民所部离开了霍山,这里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战事,加上日军推行“大东亚共荣圈”政策,驻军虽然仍是横行霸道,欺凌并不十分扰民,使得经过这两年的休养生息,霍山县城逐渐又变繁荣起来,虽然比不了以前,但也算是恢复了一定的元气。 王艳茹难得出门一趟,自然是忙于采购,特别是女孩最中意的胭脂水粉,布料布匹和零嘴,买了一整担,她是肯定拿不了,甚至是雇了个挑夫帮忙挑着。 王艳茹买累了,正打算找家饭馆去吃午饭时,在中大街上突然间看到了一家洋行。 作为曾经的新派学生,洋货对于王艳茹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特别是文胸和三角内裤,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两年多的时间,她以前所穿的内衣内裤早已经陈旧不堪,无奈之下只得和着谷红英她们一样,穿着传统的平角底裤和小背心,所以她做梦都想着要去买上几身。 王艳茹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冲进了洋行里,毫无顾忌地大肆采买着,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内衣,她恨不得把洋行的存货全部买光,别小看这些贴身之物,在这个年代里,可都属于一般人买不起的物事,所以她的豪爽大方,以致于洋行的老板,一个穿着木屐的矮小日本人都觉得纳闷,霍山城中什么时候冒出了这么有钱的主。 他心念一动,让伙计招呼着王艳茹,自己却猫进了后堂,敲开了一间屋子,用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朝着里面的人说道:“王桑,外面有个很有钱的中国女人,你看看认识她吗?” “坂本君,我虽然在霍山呆了很多年,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认识,可能会让你很失望。”屋里的人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显然不是日本人。 “王桑,外面的那个女人很有钱,也很漂亮,我觉得,她很适合我,但是我又担心她是某位皇协军军官的家人,强抢过来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商行老板眼中露出的是贪婪的目光,似乎十分渴望着把在前面大肆采买的王艳茹,放倒在他的榻榻米上。 “坂本君,你要知道,现在这个世道,一个既美丽又有钱的女人,身后肯定有着不同一般的势力,我劝你还是不要有这种想法,虽然你是日本人,但是若真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太君们未必就会帮你,倘若真的是皇协军中谁的家眷,依张司令的为人,还有他那个谁都不认的弟弟张金贵,肯定会剥掉你的皮的。”屋子里的人边说边出了屋子,他那双倒三角的小眼,闪烁着说不出味道的寒光,正是当初佛子岭王家大宅的管家王福。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当年王福告诉了张昌德,在杨树铺拉起义勇团的人是孙玉民后,又怂恿着他去佛子岭挖宝,可是偏偏张昌德鬼迷心窍,想一报当年在二十师时被夺兵之恨,拉着鬼子大佐本田佑二,意欲血洗杨树铺,可没料到竟是大败而归,如若不是张金贵机灵,提早发现了后路被区寿年堵住,他率部先行溃逃,否则真说不定会和本田佑二一样,弄个惨败而归。 那之后,张昌德虽然没有追究王福的责任,还弄了个后勤闲职让他当当,也算是把他安顿了下来。 王福始终念念不忘佛子岭王得贵的那批藏起来的财宝,可是张昌德自杨树铺一战后,怎么也不肯再次带兵前来佛子岭,哪怕是明知道田中静一领着十三师团驻扎到了霍山,他都没敢去佛子岭挖宝。后来不久,鬼子十三师团重新调往了湖北,佛子岭被刘文智经营得像铁板一块,这件事情便无休止地拖延了下去。倒是王福,隔上几个月就偷偷摸摸地溜去佛子岭,到王得贵藏宝库偷上两样东西变卖,换取数目不菲的金钱挥霍,待到花费一空时,又再溜去偷上一些,王得贵的藏宝库浙浙地变成了他的金库,时间一长他也就不再提这个事,谁会傻到把“自己的财物”拱手让给别人? 王福今日之所以出现霍山,是因为他又趁夜去佛子岭摸出了几样东西,来到他经常“销脏”的地方,日本人坂本开的大和洋行。做了一晚上的“贼”,让他疲惫不堪,所以就暂时歇息在了洋行里,可没料到睡得正香的时候,却被坂本吵醒,非得拉着他来看什么漂亮的女人。 掀起了厚厚的门帘一角,顺着坂本手指的方向,王福看到了一张异常熟悉的面孔。 突然见到王艳茹,吓得王福全身都猛烈地抖动了一下,腿都软了一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坂本口中的那个既美丽又有钱的女人,居然会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王艳茹。 “王桑,你认识她吗?”坂本见到王福惊慌的样子,有些纳闷,他弄不明白店里选购东西的女人,怎么会把王福吓成这样,他的意识里,就算这个女人是张昌德的老婆情人,他也没有必要如此恐慌。 抖然间,王福失去了应有的分寸,他的第一意识就是王艳茹是来找他复仇的,所以才会惊恐成这样,毕竟佛子岭是因为他的贪婪,才会遭此大劫。做了这么大的亏心事,猛然看到王家后人,怎叫他不害怕。 听到坂本的话,他先是点头,可马上又剧烈摇头,说道:“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王福现在只想着马上离开这里,屋后有后门,他恨不得立刻就消失在这里,至于坂本,他是无心去管他想干嘛,反正东西已经卖给他,钱也已经拿到手。 “王桑,你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能告诉我这个女人倒底是谁吗?”坂本一把抓住了想要开溜的王福,他是真的垂涎于王艳茹的美色,可又害怕会因为这个女人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她是个魔鬼,你千万不要去招惹她,千万不要,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王福可是知道周善军的身手,招惹了王艳茹,别说坂本是个小小的洋行老板,就算他是驻霍山的鬼子头子,王福都相信周善军会取了他的人头。 “魔鬼?不可能,她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是魔鬼?我不信!”坂本是色胆包天,可看到王福吓破胆的样子,他知道店里的这个女人,来头肯定不小。 “魔鬼!你才是真正的魔鬼!” 从门帘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紧跟着声音,门帘被人掀开,王艳茹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小姐……”王福像见到猫的耗子一般,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别叫我小姐,你不是说我是魔鬼吗?”王艳茹叱声厉斥:“倒底谁是魔鬼,你自己心知肚明。” “小姐,我这不是吓唬他才这样说的吗?这个小鬼子想打你的主意。”王福最厉害的就是他的那张嘴,能把话说得天花乱坠,把死的说成活的,要不然王得贵怎么会如此信任于他,以至于最后把命都给送掉了。 “哼,我看未必,是你看到我想开溜,才说出的谎言吧!”这两年来,王艳茹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要找到王福,替父亲和义父一家子报仇,可苦于她是一介女流,又有着孩子羁绊,一直未能如愿,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害得佛子岭覆灭,王家支离破碎的大仇人,竟会在这里碰上,真的是冤家路窄,她当即指着王福说道:“你这个白眼狼,当初若不是我爹收留,你已经饿死在了街头。我爹救你本是仁慈,没想到你不仅不思回报,反倒还谋害了他,谋害整个王家,导致整个佛子岭被鬼子屠杀,这笔血帐,就算杀你十遍百遍都不足以偿还。” “小姐,我没有,老爷的死和佛子岭被屠,都和我没关系,我也是受害者。小姐,你千万不要相信旁人的胡说八道,我可是从小看你长大的,若是要害王家和你,还用等到两年前吗?”王福还在狡辩,这让王艳茹怒不可遏,她从腰间捣出一把小手枪,指向了王福的头,这把枪是当初小丫头赠送给她的,名头不小:掌心雷。 坂本现在相信了王福的话,这女的真的是“魔鬼”,才说了几句话就直接拔枪,他虽然是个商人,但和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知道能拥有这种小巧玲珑的小枪,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小姐,你不能杀我,我可是从小把你带大的呀。”王福打起了感情牌,他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蹒跚着往前两小步,像是要跪下来哀求王艳茹的样子,可实际上他却是伸手夺枪。 王艳茹毕竟是一介女流,又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场合,竟然被他一击得手,不仅枪被王福夺了去,人也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小杂种,你和你爹一样,是嫌命长了,敢用枪指着你王爷!”王福凶相毕露,夺来的枪被他拿在手中。 眼见着王福就要扣下扳机,王艳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的悔意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第四百一十五章 箭在弦上 王艳茹以为自己死定了,她甚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并没有意想中的枪响,反而是扑通一声,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传进了始的耳中,睁开眼睛,她才发现王福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额头上喉咙上各自插着一只筷子,鲜血正汨汨地从创口溢出。 “没吓到你吧?”说话的是驼背王叔,他一手抱着王艳茹的小女儿,另一只手还平举在空中,显然王福是死在他的手下。 “没有!”王艳茹摇了下头,蹲下身从已成一具尸体的王福手上取回了那支小枪,指向了被吓傻的商行老板。 “别杀我!”坂本从来没有见过筷子能杀死人,而且还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从王福头部创口中溢出来的鲜血,几乎将他给吓瘫,没等他缓过来,王艳茹的枪已经指向了他的头,冰凉的枪口贴在他的额头上,几乎是要将他的魂给惊没了。 “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王艳茹当然不会就这么一枪解决掉这个矮胖的日本商人,一个鬼子和王福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在王艳茹的世界观里,只要是日本人,那就是鬼子,管他是拿枪的军人,还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和商人,她是不会去分得那么详细的。 “王桑是来卖东西给我的,他经常来卖东西给我。”坂本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回答着:“王桑有很多的宝贝,他卖给我的,都被我珍藏了。” 宝贝?一个走投无路快要饿死的人会有什么宝贝,不用说都知道,肯定是他在王家当管家时偷偷藏起来的。王艳茹心中下了定论,父亲在世时创下的家业,她是有所了解的,整个霍山甚至是整个六安都无人能出其右。 “带我去看看。”王艳茹胆子真的很大,换作是平常女子,杀了人之后,肯定不会再想着看什么宝贝,逃走才是最为重要的。 驼背王叔不放心王艳茹跟着一个鬼子进到内室,他从身上摸出一个银圆,塞到身边那个正瑟瑟发抖的雇来挑担的苦力,对他说道:“守在门口,不要让人进来和出去。” 那苦力可是真真地看到这个貌不惊人的驼背老头,甩手两根筷子就能杀人,早已经吓得腿都软了,哪里听得到说的什么,鸡啄米似地狂点头,连银圆都不敢拿,最后还是王叔丢进了他的口袋里。 “还有你,也不准出去,否则……”王叔指着先前招呼生意的那个商行伙计,那家伙同样的像个筛子一样在发抖。 抱着还在舔食冰糖葫芦的小家伙,驼背王叔尾随着王艳茹进了内食,只见那个鬼子商人正从几口箱子里往外拿着东西,而王艳茹早已经是梨花带雨,她是看见那些熟悉的古玩才落泪的,驼背王叔在王家也不算是外人,他也认得其中的几件古玩,正是当初王得贵视若珍宝的东西。 “这些都是王桑卖给我的,你若是喜欢,可以全部拿走。”坂本为求保得性命,甘愿舍财。 东西当然要,命也不能留,驼背王叔正要提醒王艳茹不可以心慈手软的时候,她忽然间毫无征兆地扣响了手中的枪,一枪,两枪,三枪……她一口气将枪中的几发子弹全都击发了,虽然她这是头次开枪杀人,可如此近的距离,子弹能偏到哪里去呢,全数地击中了面前的鬼子,矮胖的坂本在临死前,终于意识到了王福口中“这个女人是魔鬼”的真正含义了。 “快走!” 驼背王叔扯着精神临近于崩溃状态的王艳茹,她不知道响枪后的结果,还打算拿走几件父亲钟爱的古玩。 或许是拉扯王艳茹的时候,手上用劲过大,弄疼了怀中的小女孩,又或许是枪声吓到了她,小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哇哇大哭起来。 “叔,这些都是爹生前最喜欢的宝贝,我们把它们带走吧。”王艳茹到现在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痴心想把箱子里的古玩带走。 “你不要命了,城里倒处是鬼子兵,咱们能不能逃走都是个问题,你还想着这些身外之物。”王叔从来没有斥责过王艳茹,甚至是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可是现在情势这么危急,他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喝骂着。 “快跟我走!”王艳茹还在犹豫,驼背王叔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拉扯着她就往走去,至于那些古玩,让它们见鬼去吧。 才掀开门帘,王叔就叫了声不好,原本店铺里是有着两个人的,一个洋行伙计和帮着他们挑担而来的苦力,可现在那个伙计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那个苦力在门口打着转,一副想走又不想走的样子。 “那个伙计呢?”王叔急切地问了一句。 “他去喊人了,他是日本人。” 苦力的回答让王叔的头嗡地一下炸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先前那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伙计,那个全身像筛子一样发抖的伙计,居然会是一个日本人,看来他们爷孙仨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叔,咱们现在怎么办?”王艳茹显然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出城肯定是出不去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王叔反倒更加镇定起来。身边的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可以说是自己在世上存在的唯一理由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们的周全。 他先是在怀中小女孩的脸上亲了一口,柔声说道:“咱们囡囡乖,爷爷回家煮糖蛋吃。” 止住了怀中宝贝的哭声后,他又指着苦力说道:“先前买的东西都不要了,把小姐在这选的东西全部装起来,跟着我们走,安全以后,会给你一笔钱安家,让你全家以后不挨饿。” 驼背王叔对王艳茹的了解绝对超过了周善军,按道理说,逃命要紧,这些东西都不应该再拿,可是他知道,王艳茹对于这些洋货的喜爱程度,特别是那一堆贴身内衣,可以说是胜过了一堆金银珠宝。他没有理由让这个不是女儿,却胜似女儿的东家小姐伤心,所以即使是如此紧迫的时刻,他仍然想着要把这些东西带走。 城门是出不去了,这是肯定的问题,躲在城里呢,霍山城却又是这么的小,哪去找藏身之处呢,王叔虽然经历很多场面,可这一时半刻怎么想得到辄呢?总不能带着她们在大街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吧。 “叔,我有地方躲,你们跟我来。”王艳茹对于霍山县城其实并不熟悉,可有一个地方她却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王雅芳和王有财两人曾经的那个小家。 她其实心里也没谱,过了这么久,那间小院子现在有没有住人都是个未知数,能不能藏身那就更加是个问题了。 好在,那个商行的鬼子伙计并没有那么快把鬼子引来,他们一行三人加上王叔手中抱着的小囡囡,拐了几个弯,还特意绕行了一段。来到了王有财在县城里的那间小院门口。 院门上挂着一把锁,这还是当时刚楞子亲手锁的,当然王艳茹她们不知道,她们关心的只是这间屋子有没有住人,能不能藏身。 没有时间去找撬锁的工具,王锁一手抱着小囡囡,一手像开自家门一样,直接扯下了门上的这把铜锁,王艳茹倒是不奇怪,她见识过王叔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把小锁算得了什么。而随行的挑着担子的苦力,也没有感到很讶异,一个能用筷子杀人的人,扯掉一把小锁,那有什么奇怪的呢。 到院子里还看不出什么来,进到屋子里王艳茹才放心,桌椅板凳上是一层厚厚的灰,连床上原本色彩鲜艳的锦缎被子上都同样是厚厚的灰。 睹物思人,王艳茹本就是个感情丰富之人,到了这里,叫她如何不伤心动情,五姨娘,或许更应该叫三嫂,虽然和她交往不算深,但的的确确是个可怜的人儿,如果不是生在这个世道里,如果不是生在穷苦人家里,想必她也会生活的幸幸福福。 “囡囡,去妈妈那里,爷爷要出去一趟。”王叔没有像王艳茹一样,他对这个屋子,对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保护好“女儿”和“孙女”,不让她们受到半点伤害,哪怕是因此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叔,你要去干什么?”王艳茹惊恐地问道,她虽然喝过几年洋墨水,但倒底是个女人,这种情况下自然会全身心地倚靠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人。 “我出去看看,你不用担心。”王叔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要去杀死那个洋行伙计,那个人是唯一看见过他们几个容貌的人,他不死,自己这几人会有天大的麻烦。 “叔,你不要出去行吗?”王艳茹的语气近乎哀求,她真的是害怕,害怕王叔出去以后,会遭遇不测,如果他真的出事了,自己母女二人那岂不更是死路一条,此时此刻她猛地后悔起来,后悔不该跑去掀一下那个帘子,后悔不该杀了王福和那个鬼子商人。 “不行!”王叔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绝情”过,他不能心软,因为这关系到自己最亲的人的安危。 “你替我照顾好她们母女俩,只要过了这一劫,我绝对说话算话,保你全家老少下半辈子衣食不愁。”王叔临走前对着挑担过来的苦力交待着,虽然是个陌生人,但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是信任他了,除去许以高报酬外,王叔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 周善军回到扁担石,首先去找的是刘文智和谷红英夫妇,他把孙玉民的意思原原本本的,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了二人。 作为扁担石上不多的留守的军官之一,刘文智自然会询问他的意见,不仅如此,还把孙玉民那边的情况都事无巨细地问询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马上执行孙玉民的命令。 刘文智在分派人员作准备的时候,周善军总算是能回家了,许久没见女儿和爱人,让他在路途上时,就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回来。 可让他意外的是,家中无人。不仅王艳茹母女不在,连她的那个“仆人”驼背王叔也不在。周善军先还以为她们几个到附近玩耍去了,便到床上小躺一会,等待着她们回家,可等了近一个时辰,马上就快正午了,已经是到了吃饭时间,她们几个都尚未回家,这让周善军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奔出去找谷红英,因为妻子平素和她关系最好,去了哪里肯定会告知她。 还没出门,就看到谷红英往这边而来,看见他时还在叫着:“善军,快过来吃饭,你刘大哥给你备了点酒菜。” 周善军哪有心思吃饭,他急切地问道:“谷姐,我家艳茹她们去哪了?都不在家呀!” “别等她们了,早上的时候,她和我说去县城看看,你放心吧,有王叔陪着,出不了什么事,而且我还暗中派了两个兄弟去保护她们,不用担心。”谷红英笑嘻嘻地说道,她也是练武之人,驼背王叔有几斤几两,她清楚的很。而且,这两年霍山比较太平,国军、伪军和他们一直相安无事,除去六安那边常听说新四军和游击队常常骚扰袭击日军的补给线外,这边实在是安静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是处于战争年代中。 “哦,那就好,那就好!”听到是王叔陪着去了县城,而且谷姐还暗中派了人,周善军放心了不少。 在刘文智那里,两人才喝几杯酒,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来,随着脚步声还有着剧烈的喘息声,显然是来人有什么急事。 刘文智和周善军在继续喝着酒,谷红英则出到了门口,看是个什么情况,可尚未去到门口,就听到了来人的喊声:“谷主任,王家小姐出事了,您赶快想办法救她。” “王家小姐?哪个王家小姐?”周善军正在仰脖饮酒,没明白来人说的是谁,随口问了刘文智一句。 “别喝了,是艳茹!”他没反应过来,可刘文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打下了周善军手上的酒杯后,直接往门口奔去,边走还边在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周善军被刘文智这句“别喝了,是艳茹!”的话,惊得打了个冷颤,腿都软了一下,随即跟在他身后,奔到了门口。 来人几句话就大概的''情况给说清楚了,听到说王艳茹她们躲起来了,周善军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通知一团一营和二营,马上集合,随我去县城,其他的部队做好作战准备,随时支援我。”刘文智对着不远处指挥部门口站岗的一个哨兵喊道,可还没等那个士兵去传达命令,指挥部里突然间跑出来一个参谋,冲着这边就喊:“副司令,不好了,我们这边出叛徒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得不发 正当刘文智要率兵救援王艳茹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值班参谋的喊声,这让他非常的纳闷和奇怪。 怎么可能会出叛徒?自老大远征以后,杨树铺和扁担石被自己经营得像铁板一块,不仅如此,以前佛子岭周边的范围,也被纳入到了老家的范围,部队从最起初的不到两个连发展到了近两个团,虽说比不上老大那边的兵力,但实打实的是一支精兵,别的不敢说,比起李品仙二十一集团军的任何一个旅一个师,都不逞多让。 这样一支自己摸得一清二楚的部队,居然会出叛徒,刘文智真的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副司令,你是不是把要加入到新四军的消息已知通知下去了?”周善军突然发问,他心急如焚地要去救妻女,可并没有丧失起码的理智,分得清利害关系。 是了!肯定是这个原因!周善军的话提醒了刘文智,他猛然发觉,自己似乎是犯下了一个大错,不应该这么早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 “快点说是怎么回事?”事关重大,刘文智的焦灼完全地表露在脸上。 “一团长那边刚刚打来电话报告,一团的一个参谋按照指示带着两个排去修筑工事,到了中午炊事员去给他们送饭时,发现工事只修了一点点,人全部不见了。一团长得报后,赶过去查看时,恰好碰上了几个逃回来的兵,才知道那个参谋引诱着两个排投去了立煌。”值班参谋的口头表达能力不错,一通话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看样子,那个参谋是不愿去新四军才诱惑着那两个排叛向了李品仙。”刘文智恨恨地说道:“他这一反叛,部队要转投新四军的事可就曝露了,这边倒是没有太大的关系,老大那边肯定会受到牵连。”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谷红英从没碰到过自己部下出叛徒的事情,一时竟然也手足无措。 “我们碰到的难题可不单是出了叛徒,还有艳茹姑娘和她的孩子,现在可是困在霍山县城,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咱们无论如何得地她们先救出来。”刘文智并不是因为周善军在场才这样说话,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救王艳茹,这两年来,刘文智夫妇和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王艳茹有难岂有不救之理。 “谢谢大哥、大嫂,我……”周善军说话的同时还鞠着躬,被刘文智一把拦住,且打断了他的话:“自己人都不救,那我们强大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善军,你先赶往县城,我马上亲自带部队去接应你。” ………… 王艳茹母女还有着那挑担苦力躲进了王有财以前在城中的住所,她很聪明,王叔一出去,就立刻指挥着那个苦力帮着自己清扫灰尘,她知道,鬼子找不到凶手,肯定会挨家挨户的搜查,霍山城虽小,可那个见过她们的那个洋行伙计,未必就会每家每户地去看,如果他没来,那骗过鬼子兵应该不难,所以她才会想着把屋子打扫一遍,毕竟要是满屋的灰尘,谁都会起疑心的。 也幸亏王艳茹做了这个举措,否则就算驼背王叔杀了那个商行伙计,也是白搭。 驼背王叔出了门以后,直接就奔洋行的位置而去。 一路上他都很纳闷,城中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既看不到满城搜捕的鬼子兵,连商铺和行人都一如往常。 难道那个鬼子洋行伙计没有去搬救兵?他满心的疑惑。可到了洋行附近时,他的疑惑又消失的干干净净,因为门口众多的鬼子兵,正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警惕地看着街对面和四周不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们。 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洋行里还有着日本人被杀死,街上居然还有老百姓敢围观?对,没错,这一幕真的出现在现在的霍山城里,或许是两年的相安无事,又或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们并不像别处的百姓们见到鬼子就跑,反而是聚在不远处看着热闹。 这也恰恰好给了驼背王叔一个最好的遮掩,他藏身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过了一小会儿,洋行里走出了一个鬼子军官和几个鬼子军曹,他们的身后才跟着那个打扮成中国老百姓一般的鬼子伙计。 以驼背王叔的身手,在他藏身的人群里,对那个鬼子伙计下手,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他担心会因此激怒鬼子头,一旦激怒了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牲,在场的老百姓肯定会遭殃。 驼背王叔虽然不是大仁大义之人,但是他也不是个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无耻之徒。他鹰一样的双眼,死死地盯在那个鬼子伙计,等待着能够一击致命的机会。 鬼子军官对着身后的鬼子军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之后,几个鬼子军曹立刻带着一些鬼子兵们分头而去,剩下的一个军曹则带着余下来的鬼子兵开始驱散围观的百姓,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但是驼背王叔知道,机会来了,只要百姓们散去,那个鬼子伙计,在他的眼里就是个死人。 或许是那个鬼子伙计也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忽然间他看向了王叔所在的位置,惊愕的同时,嘴里也在惊呼:“坂本の犯人を殺した!”(杀死坂本的凶手在那!) 还未等到鬼子军官看过这边,还未等到鬼子兵反应过来,驼背王叔已经闪进了商铺旁边的巷子,而刚刚还在大声呼喊的鬼子伙计,双手捂着喉咙,嘴里不断翻涌着血泡,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原地。 鬼子军曹是第一个开枪的人,他本来面朝的方向就是王叔这边,亲眼看到了那个驼着背的半百老人甩了一下手,这边那个报信的洋行伙计就被杀死,内心的震撼真的无法形容,手上的动作也因此停顿了一下,待到那个半百的驼背老人闪进了旁边的巷子,他才想到了开枪,子弹击在墙壁上,扬起了一道尘土,明显是没有打中那人,可却给鬼子兵提供了一个追击的方向。 没人发出命令,训练有素的鬼子兵就跟着追进了巷子,连同军曹和鬼子军官一起,就犹同是闻着血腥味的豺狗一样,沿着王叔遁去的方向追去。 以驼背王叔的身手,想要摆脱这些追兵,真的不算什么难事,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时不时地露个后背或者是影子,甚至还袭击一下追兵,那个首先发现他的军曹就是这样死在他的手上。 王叔随身并没有武器,但是任何东西到了他的手上,却又都是能致命的武器。石子,木条,甚至是板凳、坛子这些随处可见的物事,都成了他杀死鬼子兵的东西,追逐他的鬼子兵从最开始的八、九人,渐渐的被他杀的只剩下三个人,其中还包括那个鬼子军官。 眼见着自己已经把鬼子引到离王艳茹藏身之处相反的方向很远了,而且鬼子也没剩下几个,王叔决定来个痛手,彻底的解决掉追兵。可当他一现身时,突然间发现,四面忽然间冒出了许多的鬼子,自己实际上已经处于了被包围中。 不得已之下,他重又隐藏了起来。可是,尽管躲了起来,自己仍是被团团包围着,只要鬼子不断地压缩包围圈,被发现那就是迟早的事。 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鬼子!王叔长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作好了必死的打算,好在把鬼子都引到了这一块,艳茹和囡囡应该是安全的,总算是能让自己死而无憾。 王叔手上有着几枚卵石,这是在逃跑的途中随手从墙上摸下的,也是他现在手上唯一的武器。 鬼子叽里咕噜的叫声,还有着翻毛皮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都已经清晰可闻,王叔手中的卵石也捏得越来越紧,他虽抱着必死之心,但是绝对有自信再拉上几个鬼子垫背。 刺刀反射的寒光已经闪进了王叔的眼睑,他扬起了手,指尖夹的几枚卵石就要带着它们的使命射入鬼子的脑袋,可就在这连呼吸都要停止的时刻,忽然间城门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王叔虽然不是军人,但这些年常和当兵的打交道,对于枪声已经可以清晰地分辨,这些枪声都是鬼子武器所击发的,有三八大盖,也有着歪把子的,反正就是没有听到有国军武器的声音。杨树铺、扁担石的部队虽然也有用鬼子武器的,但绝不会是清一色的全是,而且枪声虽然激烈,但听起来都是朝着同一个方打的,这说明着不是刘副司令他们来了,不是他们来,也就不是自己的援军。 王叔是个老江湖,他知道只要枪声一响,包围自己的鬼子肯定会去救,自己的危险也跟着就会解除,所以不管响枪那边是不是自己的援军,他都非常的感激。 有句话说得好,艺高人胆大,放在王叔身上是最为确切的,他眼瞧着几个端着明晃晃刺刀的鬼子兵进了藏身的院子,可又被突然间爆发的枪声给吸引走,换作旁人肯定会溜之大吉,但是他没有,反而尾随着这些鬼子朝着响枪之处而去。 ………… 周善军一路急行,胯下的马给他骑得是口吐白沫,到达城外不远处终于是倒下了。 他不是个不爱护马匹之人,只是因为心中惦记着妻女的安危,才会如斯。没有时间再去怜惜被骑倒的马,他迈开大步,朝着城门口而来。平时只有着伪军站哨的城门口,现在不仅伪军的人数增加了不少,还多了十余个鬼子兵,这对于周善军来说,无疑不是个很好的信号,妻子和王叔他们肯定是还没抓着,否则鬼子不会布下那么大的阵势。 他刚走近城门口,忽地发现,还有着鬼子和伪军在城门口不远处的街铺上挨家挨户地搜查。 连城门口边上都已经在搜查,那城里面不得搜查得更严?周善军一时情急,脚下加快了几步,从排队进城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如果是以往的话,周善军绝不可能会如此轻率,可现在妻女被困城中,让他失去了平素的严谨,所以才会不知不觉中当了次“出头鸟”。 正在盘查进出人员的鬼子伪军,看到有人走出了队伍,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他,不过好在他们没有开枪,否则孙玉民最为看重的“兵王”,肯定会稀里糊涂地白白丢失掉性命。 “你干嘛的?”伪军军官手上的王八盒子枪口指着周善军,口中在喝问着他。 “老总,老总,小人住在城里的,老婆要生了,急着赶回家去,请您行个方便。”周善军被这一喝问给惊醒,看到所有的枪口指着自己,他登时清醒了过来,急中生智,从口袋中掏出了几个大洋,双手捧着往前递。 看到他做出这个动作,伪军军官眉开眼笑,放松了警惕,接过了银圆,还抓起一枚吹了一下,放到耳边去听声响,然后才满意地把几枚银圆捧到了一名鬼子军曹面前。 周善军暗自吐了口气,以为就此过关,可没想到鬼子军曹接过几块银圆以后,扒开了挡在身前的伪军军官,一步一步地往着周善军面前走来。 糟糕,这个鬼子不好打发,看样子这里免不了一战。周善军心中暗暗想道,袖中的那把剔骨刀已经滑落到手心中,不论是胁持这个鬼子,还是杀了他,这把跟了他几年的银质小刀是肯定得用上了。 周善军以为这个鬼子军曹会用枪指着自己的头,却没料到他边走却边把手枪往枪盒里塞,到了他面前的时候,并没有对周善军做出其他的动作,只是伸手抓向刚才他伸手捣钱的口袋。 鬼子军曹是要钱,并不是发现了自己哪里不对劲,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肯定是刚才拿钱的时候,鬼子军曹发现了自己并不只那几块银圆,所以才会亲自来取。 周善军才从湖南赶回来,身上自然还有着一些盘缠,这十余枚''没花费的银圆尽数被鬼子军曹给捣了出来。 算了,只要他不难为自己,这些钱就当是喂狗了。周善军没心情去计较这十来块钱银圆,只要能让他进城,那就无所谓了。 周善军原本想息事宁人,可没料到自己无所谓的态度,反而引起了鬼子军曹的好奇。他的好奇并不是对周善军这个人的身份有什么怀疑,而是以为周善军身上还藏有其他的更值钱的东西,否则以中国百姓的作法,不来抢夺和哀求才怪。 鬼子军曹把银圆全都装进了口袋,又走到了周善军的身前,伸出双手就要往他身上摸。 这怎么可能让他搜身,周善军钱是没有了,可腰间有着一支驳壳枪,手心中有着一柄剔骨刀。 箭已经在弦上,由不得他不发了!周善军没有再迟疑,一个闪身就挟持住了这个贪财的鬼子军曹,透着寒光的剔骨刀也已经顶在了鬼子军曹的动脉上。 第四百一十七章 惊险 鬼子军曹要搜身,周善军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得逞,好在十几个银圆已经使得鬼子和伪军们放松了警惕,认为他只是“肥的流油的羊”而已,哪里想到电光火石间,这只“待宰的肥羊”居然会反抗。 军曹这个称呼,实际上就相当于现在军队中的士官,虽然并不属于军官的行列,但实际上却是日军的基础骨干力量。 通常情况下,军曹在士兵中的威信和震慑力都要高过普通的军官。就像现在被周善军挟持的这个军曹一样,他落入到周善军手里以后,那十来名鬼子兵当场就傻眼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那个伪军军官当先开口:“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能伤害到太君。” “狗奴才。”周善军对于这些穿着狗皮的伪军们,向来没有好感,当初他的大舅子王有财是伪军时,他都不正眼瞧一眼,更别说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了。 “兄弟,你千万不能伤害到太君,他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些兄弟算是全完了,大家都是中国人,你可不能坑了我们啊。” “我呸,你们也算得上中国人!”周善军说话的同时,举起了刚从鬼子军曹手中夺来的“王八盒子”,朝着伪军军官就是一枪,直接命中了眉心,随着枪响,这个还一心念着救下鬼子军曹的伪军军官,扑倒了在地上。 周善军本来是挟持住军曹的,左手的银质小刀一直压在鬼子军曹的颈部大动脉上,他开枪时,鬼子军曹以为逃脱的机会来了,头一偏,想要摆脱掉那柄冰冷的夺命之刃,可周善军是何等人物,整个十二军没有任何人的单兵素质能够出其右。 鬼子军曹才稍一动,周善军的剔骨刀也跟着动了,只轻轻一划,如同切豆腐一般,鬼子军曹颈部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口,从动脉中喷涌出来的鲜血,如同下了场红色小雨一般。 杀伪军军官和鬼子军曹几乎就是同时,伪军们本来就是混口饭吃,没人真会愿意去拼命,军官一死,伪军不仅不敢还枪,反而全都趴到了地上,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倒是那几个鬼子兵见自己的头头被杀死了,纷纷开枪,周善军是没打中,可怜了排队进城的百姓们,当场被打倒了几个。 “小鬼子,我日你姥姥。”周善军眼都红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这几个百姓绝不会身遭横祸,现在的他杀心顿起,城门口的这几个鬼子兵,就算拼着自己受伤,都得杀光他们。 他右手开枪的同时,左手上的剔骨刀也被甩了出去,两个鬼子兵立时命丧当场,在其他鬼子拉枪栓的时候,他又连开了两枪,又是两个鬼子倒在他的枪口下。 若只单单收拾这几个鬼子,周善军费不了太大的劲,可麻烦的是城门口不远处的街上,还有着挨家挨户搜查的鬼子兵,那里可是有着机枪的,不用想都知道,这边一响枪,那些鬼子兵马上就会支援过来,城门外百米内一无遮拦,城门里是数目不少的在进行搜查的鬼子,这就相当于是一个死地了。 可现在的周善军管不了那么多了,对妻女的担心,对这几个死去百姓的愧疚,对鬼子的仇恨,让他在这一刹那,失去了应当有的冷静。 又打死两名鬼子以后,剩下的几个已经开过一枪的鬼子兵枪栓也已经拉好,可是已经没什么用了。周善军这个时候已经欺到了他们近边,先是抓住一个鬼子三八大盖的枪管,稍一用力,就将枪口抬高了,鬼子兵开的这一枪自然就打高了,放下枪管的同时,周善军顺手取下了三八大盖上装在枪口卡槽的刺刀,一手就刺进了这个鬼子兵的胸膛。 一响枪,不仅城门口的百姓们如鸟兽散,只短短一瞬间的骚乱,很快街道上原本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下就都躲了起来,除去在搜查的鬼子兵外,街道上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没等周善军把城门口的鬼子杀干净,那边的歪把子就开始响起来了,好歹城门口还有着几个自己人,鬼子也不怕伤着他们。 周善军一直留心着那边鬼子的动静,见到鬼子机枪手趴到了街道上,就知道他们要开火了,他赶紧抓住了一个鬼子挡在了自己身前。 也亏得他反应快,挟持了一个鬼子兵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否则真不知道自己会挨到多少子弹,反正是挡在他身前的那个鬼子兵就似被打成了马蜂窝。 周善军下手之凶狠,身手之敏捷,早已经深深地震撼到剩下的几个没死的鬼子兵,特别是街道那边的同伴开枪后,这几个剩下的鬼子兵没有想着再去对付他,反而是撒腿往回报,显然是被他给吓破了胆。在战场上,子弹可不会认人,不会认你是自己人还是敌人,而且最为忌讳的也是往回逃,反正不知道那边的鬼子军官是怎么想的,几个往回跑的鬼子兵被自己人尽数击毙在途中。 伏在地上的伪军们,见鬼子连自己人都杀,那他们也就肯定是没有活路的,纷纷爬起来往城外跑,这也恰恰好给了周善军逃跑的机会,借着他们的“阻挡”,幸运地闪出了城门。 后背贴在冰冷的城墙上,周善军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他算是经历了不少的危急时刻,可没一次有这样的让他紧张过,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妻子和女儿现在在城里,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逃跑的伪军们虽然被打死了几个,可剩余的还是逃了出去,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刻,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超乎想象的,就像这些伪军士兵一样,若是让他们平时跑这么快,那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周善军拾起了一把被伪军丢弃的三八大盖,拉开枪栓看了一下,里面还有着五发子弹,这说明着伪军们连一枪都没开过,枪在他们的手中,可能就相当于是一根烧火棍。 周善军若是想开溜,现在绝对是个最好的时机,可是他不能走,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不能救的话,他还有何颜面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枪声稍稍停歇了一下,那是因为鬼子的视线里已经没有了活物,开枪实在是浪费。 周善军知道,枪声停了并不是好事,鬼子马上就会追出城来,留给他想办法的时间没有多少,必须要在他们出来之前,找到能进城的方法。 还好,在看了一眼城墙之后,周善军松了口气,这道不高的城墙应当阻拦不了自己进城。 霍山只是个山区小县,城墙自然高不到哪里去,除去一个稍显间陋的城门楼稍高之外,城墙都只有两米来高,以周善军的身手,想要翻上城墙,自然显然不是什么难事。 只稍稍助跑了几步,即使是手上还拿着一把三八大盖,周善军都轻松地翻上了城墙。 鬼子追出城门的时候,他已经在城墙上伏了下来,原本以为可以躲过他们,没想到,这波鬼子没看到他上城墙,却被另外一个方向过来增援的鬼子兵看了个真真实实,顿时间,子弹不停地从他伏身之处的上方飞过,别说起身,连头都抬不起,他贴在地上,往前爬行了十来米,确认鬼子还在朝着先前自己伏身的地方开枪时,他把枪口稍稍露了出去,瞄准一个正在射击的鬼子机枪手就是一枪。鬼子的三八大盖穿透力着实强,即使是那个鬼子机枪手还戴着钢盔,可也没能抵挡住这致命一枪。 驼背王叔一路尾随着这伙鬼子往着响枪之处而来,周善军翻身上城墙的时候,他也看见了。 对于这个姑爷,他一向是很满意,特别是抛却军职,返回扁担石相伴在王艳茹身边,更是让他刮目相看,现在又看到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救,更是令他对这个姑爷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不管是爱屋及乌的原因,还是对于周善军佩服和敬重的缘故,王叔都不可能让他一个人承受住这么大的压力,一直捏在手里的那几颗卵石,派上了用场,一扬手就被他甩了出去。 王叔是江湖中人,他不会使枪,可这一手暗器功夫实在是已经出神入化,而且相比起开枪来,被他当作暗器的武器是完全没有什么声响的,被击中的几个鬼子倒地时,身边的其他鬼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霍山县城真的是很小,城门口这边响枪的时候,一路挨家挨户搜查的鬼子兵和伪军正闯进了王艳茹她们藏身的院子。 那个苦力虽然在瑟瑟发抖着,可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对着当先闯进来的伪军说道:“老总,辛苦了,辛苦了,老总。” 王艳茹紧紧地抱着女儿,她那支小枪虽是藏在了小家伙的衣服里,可枪口却是对着门口,她此时很镇静,只要鬼子和伪军稍有异常,她就会开枪,虽然枪里只剩下了三发子弹,但就第是死,她都要拉个垫背的。 “屋子里还有什么人?”说话的伪军看苦力的眼神有些异常,具体是什么原因,王艳茹也说不上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其中肯定有着她所不了解的内情。 “只有老婆和孩子。”苦力比起刚迎上去的时候镇静了一些,可还是能看得到他的两条腿不停地打着摆子。 “有没有看到一个驼背的老头,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伪军的话,连王艳茹心里都是一紧,更别说那个苦力了,他原本就已经在发抖,现下是抖得更厉害了。 “没……没有。”苦力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如若伪军再问下去,真不知道他会不会露馅。 正当王艳茹在替他担心的时候,这个苦力做出了一件让她十分惊讶的事情,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银圆,颤抖着递到了伪军的面前,说道:“老总,你们辛苦了,这点钱给兄弟们喝茶。” 这个银圆是王叔给他的。苦力之所以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帮自己,完全是因为想赚这点钱,可现在,他为了自己和女儿,居然把这舍命赚来的钱送了出去。光这一点,苦力的形象就在王艳茹的眼中高大起来,他是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可表现出来的忠义,却是许许多多的人所无法做到的。 只要能安然脱险,自己一定要好好酬谢于他。王艳茹心里暗暗发着誓。 收下了苦力给的这个银圆,伪军似乎有些高兴,他转身朝着身后的鬼子说道:“太君,这里的,良民,没有逃犯。” 听到伪军的这句话,王艳茹暗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她忽然间发现,那个转身的伪军,背着一只手冲着她竖起了四根手指。 王艳茹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带路的伪军虽然收下了苦力的这个银圆,可却是在帮着自己打掩护,从他竖起的四根手指来看,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新四军安插在城里密探,也就是说,他是自己人。 鬼子似乎是不太相信这个伪军的话,不仅没接他递过去的钱,反而拨开了他,朝着王艳茹走去。 他这是要干嘛?王艳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握枪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即使是被女儿的衣服遮住,她都能感觉到湿漉。 鬼子每往走一步,带路“伪军”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一些,那个先前一直不停发抖的苦力,好像也忘记了害怕一样,一双拳头捏得铁紧。 眼瞧着鬼子就要踏进屋子,王艳茹连呼吸都停止了,搭在扳机上的手指也开始用力,她作好了打算,不管这个鬼子是怀疑到了自己,还是要轻薄自己,只要他敢对自己和女儿有所动作的话,那么头一个死的就是他。 正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城门方向突然开始响枪,这突如其来的枪声,让鬼子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凝神小听了一下以后,对着院子里外的鬼子和伪军叫道:“さっそく支援!”(立刻前往支援!) 鬼子和伪军走后,王艳茹的额头上才开始冒出黄豆般的汗滴,而那个苦力则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妈妈,妈妈,我们不要爸爸了吗,?”女儿的话让王艳茹迷糊了,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刚刚那个苦力说她们是他的老婆孩子,小家伙不懂,以为他的“谎话”是真的。王艳茹直到现在才发觉,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若是女儿突然冒出一句“他不是我爸爸”,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好在小家伙很乖,鬼子快进到门口,她都一声未出。想到这里,王艳茹狠狠地在女儿亲了一口,说道:“我们怎么会不要爸爸呢,刚刚叔叔是在骗坏人,他是在保护我们,记住了,咱们全家都可好好报答叔叔。” 第四百一十八章 区寿年的苦衷 周善军和王叔在霍山城中和鬼子伪军拼死周旋,刘文智率着两个连的士兵也正火急火燎地往着霍山赶,可偏偏这个时候,在扁担石的谷红英却收到了二十一集团军李品仙的电文。 当初孙玉民在杨树铺的时候,和一七六师师长区寿年,还有时任四十八军军长的张义纯关系保持得不错,那时为了协防,四十八军便把他们内部的电台联络频率和密码本告知了这边,时至今日,双方都一直都在保持着联系,就像上次击落冢田攻座机后,日军疯狂报复时,这份联络密码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仅扁担石未受到大的创伤,立煌的损失也并不算大。 电文是已升任四十八军军长的区寿年转来的,内容是“限令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留守霍山之独立支队,调防立煌,必须于晚上十二时前抵达,如未能如期抵达,所应一切后果自负。” “咱们这里什么时候轮到李品仙指手画脚了!”谷红英气得花枝乱颤,她嘴上虽然是这样说,可心里却很明白,这是叛徒已经逃到了那边去了。 刘文智去救援王艳茹去了,现在扁担石山上她最大,原本以为叛徒没有那么快到立煌,可以把王艳茹救出来以后,再做打算,但现在李品仙这么快就发来了电报,而且措词那么严厉,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过了先前的估计。 李品仙能发来这样的电文,可见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谷红英虽从来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但以她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李品仙绝对不可能只是单单发来一封电文就草草了事的,如果猜想的没错,和这封电文一起的同步的,肯定是有着部队已经开始朝杨树铺开进了,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就在立煌和霍山交界处驻防的四十八军一七六师。 谷红英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其实她做起事情来,比起刘文智更为果敢。她当即就对值班参谋说道:“命令各部队全部回缩到杨树铺和扁担石,连佛子岭的部队也一并撤回,先前修筑工事挖掘战壕的命令取消,除去副司令带去霍山的部队外,不管哪支国军部队要进入到我们的防区,都不行。”说到这里,谷红英觉得还没把问题讲得很严重,她又继续说道:“告诉各连各营,如果有谁敢硬撞,可以直接开火,毋需等到我和副司令的命令。”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明示了,这也是打定了决心要和国军决裂了,谷红英表现出了她能独挡一面的魄力,换作刘文智,必定会瞻前顾后,说不定还会亲自跑到前面去和人家解释,与虎谋皮,这不是谷红英的作风。 “主任,这恐怕是不大妥当吧,您看要不要和副司令商量一下,再作决定?”值班参谋显然是被她这道命令给惊到了,不是说他还想着和国军有什么瓜葛,而是在担心,凭着杨树铺、扁担石不到两个团的兵力,如何抵挡得住四十八军。 “不周商量了,按我的命令执行,你马上派出通信员,把这件事情告诉副司令。”谷红英很强势,她接着又对电讯员说道:“马上联系新四军江北支队,请求xhd司令员派出部队来支援和接应我们。” “您这是要带领咱们立刻投奔新四军吗?”参谋又问了一句。 “没错,如果我料想的不错,李品仙已经派出部队来对付咱们,若是副司令又打了霍山县城,那咱们马上就要两面受敌,如果不去新四军那里,肯定是无法抵挡住的。”谷红英解释了一句。 “咱们是十二军的部队,李品仙难道不怕惹恼了军座吗?”参谋说得很有道理,李品仙虽然贵为一省主席,又执掌着整支二十一集团军,但他未必敢招惹孙玉民。 “如若没有叛徒告密,他自然是不敢,可如今非但他有着充足的理由,而且还可能会对军座……”谷红英说着说着,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样,对着电讯员说道:“联络好新四军以后,你马上关闭电台,不再可和任何一方联系,特别是和军座联系。” 她刚刚突然间想到,留守部队转投新四军,可不是件小事,虽然军座也有这个意思,但绝不是现在马上就投过去,别说这里压根就就没准备好,新四军那边也将会是措手不及,就更别说远在湖南的军座了。如何能破解这个残局,若是刘文智来处理,他会第一时间就通过电台和孙玉民联系,但是谷红英她却没有这么做。原因很简单,老大要他们转投新四军的命令,是让周善军带回来的,并没有简便地发过来一封电报了事,这说明着军座会担心情报泄露出去。现在这边要转投新四军的消息明显已经泄露,如果这个时候还主动去联系十二军,那岂不授人以柄。谷红英很聪明,但她身上最为突出的优点是果敢和决断,她关闭电台的这个举措是非常非常明智和正确的,给了远在湖南的孙玉民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借口:霍山的一切,都是在他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发生的。 正如谷红英预料的一模一样,带着两个排叛逃的那个一团参谋,慌慌张张地逃到国军四十八军一七六师驻地后,马上就将杨树铺和扁担石要投靠新四军的事情告知了一七六师师长。 这天大的军情,把一七六师师长于毅给吓了一跳,连忙汇报给了自己的老上司四十八军军长区寿年。 区寿年虽然不大敢相信,很想问询和查证清楚之后才向上汇报,他毕竟和孙玉民有着不浅的交情,也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打算先压下来调查清楚才做下一步打算,可是参谋长的几句话,让他打心底的发怵。参谋长是这样说的:“军座,我认为你还是直接上报的好,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它都和你扯不上关系,可如果你非得顾着姓孙的面子,强行把这事压下来,一旦真的发生了叛逃事件,那你的责任可就大了。若单单只这边的丁点部队叛逃,那咱们虽有过错,但罪过大不了哪去,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连同孙玉民和整支十二军都叛逃了,那您恐怕得担上同伙的干系,就算最后证实了自己的清白,那也无济于事,您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委座的性格你应该知道,他可能会用一个胆敢把叛逃事件压下不报的人吗?远的不说,孙桐萱的例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参谋长的话,让区寿年原本打算暂时压下来的念头即刻消失,他虽然有心想照顾一下孙玉民的面子,可实在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当即就亲自赶往了立煌的临时省府,李品仙就在这里办公。 果如参谋长所料,李品仙闻言大惊,一面向军政部汇报,一面直接命令区寿年派出部队接近杨树铺,还叮嘱着他:“如若杨树铺的部队胆敢反抗,就地消灭!” 虽然自己的上报,得到了李品仙的夸奖,但区寿年心里五味杂陈,别人不知道孙玉民部的战斗力,他却是十分地清楚,虽然说孙玉民现今不在杨树铺,留守在杨树铺的部队也不多,可是想要吃下他们,估计也得磕坏两颗门牙,当初日军一个联队攻击杨树铺,那可是吃了血亏。区寿年是一七六师的老师长,一七六师有几斤几两,有多少战斗力,他心里明镜似的,如果真的发生交恶,真不一定够人家打。 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区寿年回到军部以后,亲自电告于毅,让他务必见机行事,不要主动挑起战斗,一切都等他的命令。区寿年虽然没有明说让一七六师能拖延就拖延,能不打就不打,可是作为他的老部下兼心腹,于毅非常清楚他的心意,光是整军出发,再到途中磨蹭着,等他们开到佛子岭时,原先驻防的杨树铺一团早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了一座空空的营地在那里。于毅巴不得是这样,能够兵不血刃地进到佛子岭,那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谷红英命令的部队收缩,在于毅的心里,变成了对方畏怯他的部队,也不愿意和他进行交恶。 ………… 刘文智带着两个连的部队赶到城外的时候,霍山城里是一片寂静的,这个寂静在大白天里显得非常的怪异,部队在途中的时候,都还能隐约听到枪声,可是这才多大一会儿,怎么突然间就停了呢?难道是周善军他们遭遇不测了? 刘文智当然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不管里面倒底发生了什么,他今天都必须要闹一闹霍山县城。 如果是其他的国军部队,以区区两连的兵力,胆敢攻击有着日军和伪军驻守,工事还算坚固的县城,肯定会被笑话。可是,现在霍山城外的是孙玉民的部队,虽然不是孙玉民亲自整训出来的部队,但却是他最看重的部下带出来的,战斗力自然强悍,加上这两年刘文智舍得花本钱装备,以致于他麾下的这近两个团,实际上比起别人一个师都要厉害,这也正是区寿年不怎么放心让一七六师前来“清剿”的原因。 可就在部队架起迫击炮,准备攻城的时候,王艳茹出现了。她抱着女儿,身边还跟着一个苦力装扮的人,领着他们来的是一个伪军,当然,那个伪军的身后,有着两名二连的战士用枪指着。 “文智哥?”王艳茹见到了亲人,不禁喜极而泣。 “艳茹,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们了,如果没把你救回去,你谷姐肯定会吃了我的。”刘文智安慰着她,还小小的开了下玩笑,随手接过了王艳茹手中的小囡囡,初九去湖南以后,这个小家伙就一直都是他和谷红英的手中宝。 “我没事,这次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得多亏了这位新四军的同志,还有这位素昧平生的兄弟。”王艳茹本想介绍一下他们,可是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还不知道人家的姓名。 她的尴尬被那个“伪军”看在眼里,他向前一步,冲着刘文智敬了个礼,说道:“刘长官,我是新四军隐藏在霍山城里的情报人员,有幸去过扁担石,所以认识这位姑娘和您。” “原来是新四军的同志,是自己人,也真的多亏了有你在,才确保我这个弟妹的安危。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到时见到徐司令,我要好好感谢感谢你。”刘文智伸出了自己的手,他可不是有什么官架子的人。 “刘长官既然说了是自己人,那就别这么客气,在下姓陈,是新四军江北支队的一名普通情报人员。”他表现得不卑不亢,这让刘文智更加的肯定和欣赏。 “这位兄弟也是你的人吧,也一并感谢你了。”刘文智以为苦力也是新四军的情报人员,朝他也伸出了手。 哪料到人家不仅没握手,反而是后退了两步,藏身到了王艳茹的后面。 “文智哥,他不是新四军,但他也是我的恩人。”王艳茹说完这话后,转身对着苦力说道:“你别害怕,这里都是我的娘家人,咱们安全了。” 刘文智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不过他看到王艳茹如此关心于他,也就没再去管顾。 “陈同志,我们应该还有两个人,怎么没有见到他们回来?”刘文智早就想问周善军和驼背王叔的下落,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 “刘长官,您不用担心,据我所知,您那两位弟兄都是高手,鬼子想伤到他们很难,而且我们的人已经在去帮助和支援他们,现在城里不响枪,足以说明,他们也已经脱险了。” “没错,这位兄弟说对了,就霍山城里的那些软脚虾鬼子,想要伤到我们,还真是痴人说梦。”周善军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的回来,让一路的战士都为之兴奋。周善军这两年虽然出手的少,但杨树铺和扁担石的战士的谁不知道,整个十二军首屈一指的兵王就是他。 随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着驼背王叔,和周善军的神采奕奕不同,他所关心的是王艳茹,还有着趴在刘文智肩上已经熟睡的小囡囡。 “副司令,周长官他们都回来了?那我们还要不要攻城啊?”一连长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当然得轰他几炮再走,弟兄们赶了两三个钟的路,不能白跑一趟,让鬼子知道知道,我们杨树铺和扁担石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刘文智现在的作风,已经有了几分孙玉民和谷红英性格结合的样子。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交锋 刘文智难得的“荒唐”了一把,用了两个连的四门82mm口径迫击炮和六具掷弹筒,朝着城门真的都轰击了几炮。 他也只敢炮击城门,城中可是有着不少百姓,若真炸进去,恐怕鬼子伤不到几个,老百姓倒会遭殃。 霍山县城的鬼子和伪军傻眼了,他们哪里会想到,居然有中国军队胆敢攻击县城。说实话,近两年的平安无事,也使得这些鬼子和伪军养尊处优,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精悍,乍一起战事,他们想到的并不是去战斗,而是想着如何保命。 所以,当炮击停止了十几分钟以后,他们还在害怕着中国军队会大规模攻城,而没有哪怕是派出一个人去城外探查探查。鬼子兵还算好,再怎么地也没弃城而逃,而城中一个大队的伪军,在大队长的带领下直接就往六安跑,当鬼子中队长接到消息时,他们都已经全部出城了,气得鬼子中队长暴跳如雷,赶忙联系六安的鬼子指挥官,控诉皇协军的不战而逃。 城中的事,和刘文智他们没什么干系,只是留下的那一个排的后卫部队感到很奇怪,骄横的鬼子什么时候也成了缩头乌龟,连跑出来看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就在返回的途中,谷红英派出的通信员终于碰上了刘文智,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让通信员换成老百姓的装饰,否则就那一身军装,真的是不可能过得了佛子岭,那里已经被于毅的一七六师给占据了,可能是担心刘文智的部队来攻击,他们居然在杨树铺的方向,开始修建工事,这明摆着是已经不信任这边了。 刘文智一听说区寿年的部队占据了佛子岭,他立时头大起来,自己可是带着两个连过来的,现在被堵住了前路,后面虽然暂时没有追兵,可夹在鬼子和前来“清剿”他们的敌人中间,这是何其危险的事。 “副司令,咱们硬闯吧!”一连长问询道,刘文智自己训出没的兵,训出来的部队,有着他深深的烙印,像这种时刻,首先想的是进攻,而不是像旁人一般会想到的绕道。 “以我们两个连,去冲闯人家三个团?”刘文智拍了一连长的头,语气中还带着些许责备,他可不是个楞头青,白白送死的事,自然不会去做? “副司令,让我去探探吧,就以您的名义去质问一七六师,我估摸着他们暂时还不敢对咱们怎么样,因为毕竟是叛徒的片面之词,总不能不给我们申''诉和分辩的机会吧。”刘文智之所以带着两个连队出来,完全是因为要救援自己一家子,周善军不是个''冷漠的人,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一直在看着王艳茹的表情,但话语中还是有着他本该有的沉着和冷静。 “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可我但心一七六师这帮王八蛋会翻脸不认人,若真是这样,你过去不相当于进虎穴狼窝吗。” 刘文智虽然认同他所说的话,可却在担心着他的安危。 “就算是虎穴狼窝,咱们今天都得走上这一遭,别人去未必能让一七六师的人胆怯,还是由我去吧。”周善军打定了主意,既然大伙儿是因自己而来,那么自己就一定要担负起这个责任,他其实很想对刘文智说,如果自己回不来,那么请他帮忙照顾好妻子和正趴他肩上睡觉的女儿,可看到王艳茹因为自己的决定,马上就要落泪的样子,他又忍了下来,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那你小心点吧,我派两个人陪你一起去。”刘文智真是有所不忍让周善军走这一趟,可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不用了,我一个人足够了。”周善军说话的时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武器,那柄在城门口饮足血的银质小刀,现在是愈发的锋芒毕露,难怪会有“以血养器”的这一说法。 于毅在佛子岭的原先一团的驻地里如坐针毡,他既担心刘文智会率部攻击他,又担心上峰会让他去攻击刘文智,所以自到达佛子岭以后,他都没怎么安静过,连吃饭都是草草了事。 正当他心烦意燥之时,卫兵突然来报,说刘文智派人前来求见,这让他觉得很意外,明显就要兵刃相见,刘文智却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他想耍什么花招,还是说这中间确实有什么误会?于毅完全没有头绪,他是最先接到叛逃的消息的,非常清楚这只是那个一团参谋的片面之词,派部队过来,也只是说震慑和威胁住杨树铺的人,他也听说了总司令已经电令杨树铺的所有部队开往立煌,若他们真没有反意,应该就会听从命令,若他们真有反意,那恐怕事情的后果不是他一七六师能够搞定的。 于毅不傻,他既不想当两军冲突的牺牲品,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断送自己的前程。 “姓刘的派来了几个人?” “报告师长,只来了一个人。”卫兵报告。 “孤身前来?”于毅有些惊讶,他接着说道:“都说孙玉民手下能人干将很多,我倒想看看他在老家,除了刘文智外,还留了些什么厉害的人物,让他进来。” 周善军不认识面前这个白白净净,身体稍稍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是谁,但从他领章上的将星和卫兵尊崇的语气上,他还是能确认这人是一七六师的师长。 “长官好!” 周善军虽没有穿军装,但还是依照军人礼节给于毅敬礼。 “你是刘文智派来的呀?”于毅打着官腔,面前这个穿着老百姓打扮的瘦瘦弱弱的年轻人,他有点看不上眼。 “是的,长官,我们副司令要我来询问一下您,一七六师全师突然进驻佛子岭,欲图何为?”周善军表现得不卑不亢,一点都没有畏怯的样子。 “笑话,我们一七六师要进驻佛子岭,难道需要经过他刘文智同意吗?”于毅的谱还摆得蛮大,在一个小兵面前再没有点傲气,那他就真的算是白混了。 “长官,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佛子岭可是我们十二军霍山独立支队一团的驻地,你一七六师虽然是友军,但好像侵犯友军的驻地也不大合适吧,要是弄出个擦枪走火,这个责任可不知道由谁来背。” 周善军的话正击中了于毅的软肋,他一直担心的就是刘文智这边压根就没有“叛逃”的意思,那带着两个排投到自己师去的参谋,虽然信誓旦旦地说这边要投新四军,可空口无凭,谁又敢铁心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呢。 “你在刘文智部队里是什么职务?看你如此伶牙俐齿,恐怕不是个小兵吧。”于毅本想给个下马威,震住周善军,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伙,表现得却有大将风范。 “长官,小人只是刘副司令手下一个小兵,并没有什么职务,至于说伶牙俐齿,那是长官的抬举,我们副司令倒常常骂我笨。”周善军的回答,又无形中打了于毅的脸,虽然有些恼火,可他又不好当场发作,毕竟面前的是个小兵,若传出去他于毅欺凌一个小兵,那他以后怎么在军场上混。 于毅毕竟是军中的老油条,他没有再去和周善军纠缠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接着进驻佛子岭的话题说道:“我部进驻佛子岭,是奉了李总司令的命令,原因就是有人举报,说你们霍山独立支队要整体叛逃。” “叛逃?”周善军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急急地说道:“长官,这个帽子可不能乱戴,真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 “没人和你开玩笑,我也没心情和你开玩笑,快点说,刘文智让你来的目地。”于毅真是没有耐性和这个自己看不上的小兵纠缠,说不过他是一回事,不想失了自己的身份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刘副司令收到二十一集团军李长官的命令,要求我们收缩兵力,择日开往立煌。”周善军说的大都是事实,只不过把“立即开往立煌”改成了“择日开往立煌”。 “所以你们就放弃了佛子岭的驻地。”于毅明显不相信周善军的话,言语中明显带着奚落。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我们有一支部队奉命回去集结,要从佛子岭经过,不过这里被贵军给占据了,为了不产生误会,所以我们副司令派我来知会长官,想请长官您通融通融,让我们的部队过下路。” 听了周善军的话,于毅是总算是明白了刘文智派这个小年轻来的目地,当即心里就翻出了几个念头。 原来是自己的一七六师掐住了杨树铺进出的命脉,刘文智派这个年轻人来是充当说客的!这是于毅最初始的想法,可转念一想,不对呀,若真是把刘文智他们逼急了,以他的个性,和十二军孙玉民部部队的作风,不出来打你才怪了,更加别说会派人出来请求让路。 难道说刘文智他们真的没有反叛之心?难道真的是那个投奔自己的参谋在欺骗大家?可也不对呀,这样的弥天大谎,终究是隐瞒不住,迟早要露馅的,这样做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刺激”吗?那人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傻的呀。 “长官,我们副司令说了,一七六师自区长官在的时候,就和我们是友军,当初日军进犯杨树铺的时候,区师长还出手援助过,霍山独立支队还欠着一七六师一份恩情。也正是抱着这种想法,我们副司令才会派小的前来借路,他说了,不管什么时候,一七六师都是朋友,是朋友就要以礼相待,要换作别的师占据了佛子岭,估摸着现在也已经是被赶了出去。” 周善军的这番话,恰恰好给了于毅一个最好的解释,是了,不是人家不敢打,不是人家怕了他,而是因为记着曾经的恩情,才会派人来借路。 于毅不笨,周善军只轻轻一点醒,他就明白了这中间缘故,虽然这缘故只是周善军胡绉出来的,可又是那么地合情合理,由不得他不相信。 “没错,刘副司令的话很正确,四十八军和十二军的关系一向很好,孙将军和我们军座也是朋友,你部和我部本就不应该有什么矛盾。这次一七六师进驻佛子岭,也只是奉了上峰命令,不得已而为之,只要刘副司令率部去立煌向李长官解释清楚,我于某人绝对会找机会向刘副司令赔罪。”于毅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话中说十二军和四十八军的关系,说孙玉民和区寿年的交情,就是只字不谈一七六师和霍山独立支队的渊源,就是先把自己摘出去,毕竟“叛逃”的事情还没有定论,他可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 “长官,那我部借路返回杨树铺的事,您是答应不答应?”周善军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可这些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无所谓,他想要的只是让部队安稳的通过,如若面前这个不知名的少将不同意的话,那么就惟有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挟持他,让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不过现在看来,倒是用不上他去挟持人质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将应当是会同意让路了。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于毅很爽快的样子,其实是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刘文智的这支人马是要进杨树铺,而不是从杨树铺往外窜走,就算他们是真要“叛逃”到新四军,自己也没有什么责任,因为刘文智那边说的是集结部队,奉命去立煌。 “多谢长官,那我这就回报我们副司令,如果您想见见他,到时过路时自有机会。”周善军担心这人反悔,还特意把刘文智给搬了出来。 于毅摆了摆手,说道:“相见倒是不必了,刘副司令还是先把自己的麻烦解决掉吧。”他讲完这句话以后,就对副官说道:“送这个小兄弟出去吧,传我命令,各部队让开一条道,让杨树铺的部队回去集结。” 周善军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他知道,这番唇舌和心智上的交锋,自己算是赢了。 王艳茹和刘文智他们都很着急,周善军去佛子岭已经有些时候了,如果再不回来,真的要考虑攻击了,虽然说身边只有两个连的兵力,面对着一师三团的国军完全没有胜算,但作为十二军孙玉民的部队,必须要有这种敢打敢拼的气势,而且他们也相信,只要这边一响枪,扁担石的部队肯定会下来支援,两面夹击之下,未必就不能把一七六师给赶出佛子岭。 第四百二十章 交恶 周善军孤身独闯一七六师,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于毅说得一愣一愣,放开条路让杨树铺的部队通过,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关,可没有想到,正当刘文智要率部队通过佛子岭时,发现一七六师并没有像约定的那般,主动让开通道,而且还言辞激烈,不让部队靠近。 周善军很郁闷,说好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变卦。他打着一面小白旗,往着一七六师守军的阵地上走去,他这不是投降,而是要弄明白一七六师为何出尔反尔。 可还没走到一七六师守军团的阵地上,他就突然间听到了佛子岭另一边响起了枪声。 不光周善军,连率领部队在后方不远处等待的刘文智他们,也同样是听到了这突然间响起的枪声。 相比起周善军的惊讶,刘文智他们更是多了一份担心,因为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而周善军此刻却要前去询问和查看。 周善军很讨厌手中这边小白旗,只跟随孙玉民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如果不是考虑到副司令和两个连的弟兄,现在是处于鬼子和一七六师中间的这个危险地带,他真的宁愿和一七六师的这帮家伙交恶,也不愿意打着这面小白旗去和他们交涉。 “啪!” 一七六师守军团的阵地上,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冲着周善军开了一枪,好在并不是冲着他人打的这一枪,子弹击在他前面五六米的地上,激起了一小撮黄尘。 周善军停下了步子,他知道,这是人家在警告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来的那人,回去告诉你们长官,我们师长说了,你们不要再妄想从佛子岭通过了,居然胆敢主动攻击友军,闹到哪都不怕。”一个尖尖的嗓音在那边响起。 从这个人的话里,周善军至少是听到了两个信息,那就是有人攻击佛子岭了,而且应当是霍山独立支队的部队,说白一点,应该就是谷姐担心刘文智他们无路可归,才会示威性地开枪,可她没料到,周善军其实已经和一七六师协商好了,这一交恶,不仅致使周善军先前的交涉白做了,还把刘文智和他带去的两个连置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这中间肯定有误会,麻烦兄弟帮忙汇报一下,说我们刘副司令深表歉意,派我过去知会我们那边的部队。”周善军也扯着嗓子喊着,他并不担心会遭黑枪,从刚刚身前五六米处的那颗子弹来看,这些人还真的不敢伤到自己。 “狗屁误会,你们是存心想叛逃,才敢进攻我们一七六师,我们师长说了,这次的事没这么容易就算了。你回去报告你们长官,不要再前进一步,别怪我们一七六师枪炮无眼。”那个尖尖的声音又响起在了对面,以周善军对国军的了解,喊话的人肯定只是个士兵,他身边只不过是有人在教他讲话而已,如果猜测得没错的话,应当就是守军团长。 “我们是友军,发生了误会本就不应当,更不该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吧,您请回报一下,我是奉命过去和我们的人说清楚,然后请我们副司令来拜访贵师长,两家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要因为一点小误会,破坏了两家的友情。”周善军喊完这一大段话,喉咙都感觉到了在冒烟。 或许是他的这一段话起到了作用,对面沉静了好一会儿,那个尖尖的声音才重又响了起来:“我们长官说了,你可以先过来。” 听到这句话以后,周善军才松了口气,他扔下了手中的小白旗,朝着后方交叉挥了下手,这是在和刘文智说没问题了,然后才大步走向一七六师守军团的阵地。 在一个一七六师少尉的引领下,去到佛子岭前方时,周善军才发现,对面真的是扁担石下来的部队,虽然没有打出霍山独立支队的旗帜,但是从阵势上,从装饰上,他可以肯定就是自己人。 他到达的时候,这边已经停止了相互开火,但是这种开火,并不是真正的交战,似乎是双方在炫耀武力,互相示威一般。 正当他打算去到己方那边的阵地时,忽然间听到了空中的怪响。 作为一个老兵,作为十二军首屈一指的兵王,周善军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炮弹破空的声音,而且从声音的判断上,就是冲着这片阵地来的。 难道是谷姐忍不住,开始动手了吗?周善军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既然事情发展到炮击了,这还如何能调和,现在惟有拼力相助于她了。 产生了这个念头以后,他当即就拉着“看管”他过来的那个少尉往后跑去,其实周善军是想挟持他,可在到处都是一七六师士兵的地方,只要一动手,那么就算自己是孙猴子,恐怕也是在所难逃。所以他才会拉着这个少尉往后跑,一来算是救了他一命,另外则是可以让自己能够在这个地方全身而退,毕竟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过来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周善军还想“借”用一下这个少尉的军装,因为他打算去挟持那个白白净净的一七六师少将,周善军不知道先前和他交谈的那人的职务,更不知道他嘴里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将就是一七六师的师长于毅。 炮弹破空的声音,没有几个士兵听不出来,只是一般人判断不了它的落点,不过像一七六师里的有些老兵,他们就发觉了,这些飞来的炮弹,就是冲着自己的阵地来的,所以在怪叫声才刚刚传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趴到战壕里面了。相比起往后逃窜,伏倒在战壕里生存的机率会更大一些。 老兵一这样做,不少新兵也都依葫芦画瓢,跟着趴进了战壕里,只有少数愣头青继续伏在阵地上,也有着极个别的人,撒开脚丫子往后跑。沾了这些极个别往后跑的人的福,使得周善军扯着少尉往后跑的行为,不那么地显眼。 佛子岭前面枪声停歇时,刘文智还以为是周善军的前往起到了作用,可没想到突然之间那边响起了炮击的声音,这把他再次给惊到了,对于这种突发情况,刘文智是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王艳茹同样是如此,她知道丈夫的心事,先前孤身前往交涉,和响枪时毅然前去沟通,都是在替她“还债”,如果不是自己抽风跑去霍山县城,惹出了这个大麻烦,他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孤身犯险。王艳茹本就处于极度内疚当中,周善军去往沟通时她又处于极度担心当中,现在开始炮击了,这意味着什么,依她的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这说明着丈夫的沟通失败了,人可能都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急火攻心之下,她双眼发黑,直愣愣地倒了下去,好在驼背王叔一直在关注着,扶住了她,否则这跤肯定会摔得不轻。 巨烈的响声,把原本在刘文智怀中睡觉的小囡囡给吵醒了,虽然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熟悉的人,可她还是哇哇哭了起来,应该是被响声给吓到了。 小孩子的哭泣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在王艳茹的耳中,却是那么地刺耳,她非常的不想在此刻听到女儿的哭声,从来没有凶过女儿的她,像只豹子似地,冲着女儿吼了一句:“不准哭!” 小孩本来就已经受到惊吓,正需要呵护的时候,偏偏王艳茹还来了这样一下,哭泣中的小囡囡愈发哭得厉害了,而王艳茹在吼了这一下后,像是崩溃了一般,也放声哭了起来。 刘文智能理解王艳茹刚刚的举动,因为他同样的觉得周善军此番是凶多吉少了,他抱开了小囡囡,同时对着身边的两个连长说道:“展开部队,准备战斗。” 话虽然只是短短的八个字,可却是重逾千斤的,二个连三百余号人,将会因为这八个字血洒疆场,有多少人能够再回到杨树铺,没人心里有这个底,或许有可能,今天在这的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随着王艳茹的哭泣,悲伤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刘文智知道,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了,否则当士气低落到一种境界,那么这个仗将不战而败。 谷红英之所以有底气敢攻击强占佛子岭的一七六师,是因为她收到了新四军江北支队的回电:热烈欢迎,即刻支援。 这还不算,收到xhd司令员的电文以后,扁担石的电台就关闭了,也没有说明是什么原因,可能是那边以为这里出了什么状况,在两三个钟头内,居然派出了两个团的部队往扁担石这边集结。 谷红英出身于绿林,胆子本来就很大,现在有了底气,她什么事干不出来。也没有考虑到什么不该有的后果,带着自己麾下的部队就开往了佛子岭,先是鸣枪示威,让一七六师立刻滚出佛子岭。 于毅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出给激怒了,他本来已经同意让刘文智他们通过,现在被人如此凌辱,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即让守在佛子岭镇前方的守军团还枪示威,他还真不信扁担石的人胆敢真的进攻,以为只是来走走过场的,没料到谷红英比起刘文智那是要凶悍得多,一言不合直接炮击。 佛子岭摆下一七六师三个团,明显是地方不太够,可于毅担心自己的部队弄不过杨树铺,所以三个团是逞一字型摆开的,镇前一个团,镇中一个团,镇后一个团,三个团的距离保持得很近,这也是示弱的一种表现,所以当谷红英炮击镇前的部队时,正在镇中的于毅是清楚地听见和看见己方阵地上的硝烟和火光。 “他娘的,看样子这姓刘的是真的要叛逃了,居然敢真的进攻我一七六师。”于毅有些狼狈,他冲着参谋长吼道:“马上给军座回电,霍山独立支队叛逃已经是事实,现在正在攻击我部。” “师座,先前守镇尾的团不是报告说刘文智带着部队在镇尾吗?而且并没有攻击咱们的动静,镇前炮击的事情应该是和他没关系,如果现在就发这封电报,真的闹出什么误会来了,恐怕这个责任咱们担不起哦。” “你是个猪脑子吗?人家都炮击咱们了,你还管他这些做什么?难道等着别人杀光咱们一七六师,才算是真正的叛逃吗?”于毅怒不可遏,臭骂了参谋长几句,然后说道:“我让你发就发,有什么责任我来担!还有,命令各部加强防御,立刻还击。” 谷红英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只动用了一个营的迫击炮和掷弹筒,轰击的炮弹也才区区数发,完全没有展露自身的实力,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给了于毅一种错觉,霍山独立支队的火力也不过如此,一七六师每个团的火力都不会逊色于他们,这才有了他所说的反击。 谷红英想到过一七六师不会让出佛子岭,可她没想到这群看到鬼子就怂包成软脚虾的家伙,被自己稍一刺激,居然敢如此高调地还击。 虽然刘文智在日常训练时,有专门教过如何防炮,现下也确实起到了作用,但是一枚枚国军标配的82mm迫击炮落在己方的临时阵地时,还是造成了一些伤亡,当触目惊心地鲜血映入谷红英眼睑时,心中的怒火烧得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当即喝叱身边的参谋:“咱们的榴弹炮呢,给我狠狠地轰这帮王八蛋!” 霍山独立支队可有着四门日式的125mm口径榴弹炮,是当年从日军那缴获的,由于是在山区,受阻于大别山山脉的阻碍,一直没能派上用场,可佛子岭和杨树铺不同,杨树铺无法让远程榴弹炮攻击,不代表着佛子岭不能被攻击,谷红英虽然不明白榴弹炮曲射的原理,但是她以前却从刘文智的嘴里听说过佛子岭是在榴弹炮打击的范围内,现在她吃了个小亏,岂肯善罢甘休,当即下令用榴弹炮炮轰佛子岭。刘文智被阻在另一边,恰恰好给了谷红英一个肆意妄为的机会,她现在是最高指挥官,想要做什么,谁能阻止得了! 榴弹炮在校定诸元的时候,谷红英这边所有的迫击炮和掷弹筒都开火了,她可不管佛子岭里还有着老百姓,在她的个性中,让她吃亏就是不行,哪怕是和整支四十八军交恶都无所谓,更别说只有三个团的一七六师了。 炮声在群山之中回荡,就像阵阵春雷在唤醒世间万物一般,也唤醒了刘文智心中早就已经慢慢退化的热血豪情,他把尚在哭泣的小囡囡交到驼背王叔的手里,然后对着两个连长说道:“我们也开始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 挟持 于?毅??什么时候见过国军部队会有重炮??,而且还是??一支小小的??霍山独立支队,他们??居然会有??125mm口径的榴??弹炮。??当炮弹爆炸后,巨大的蘑菇云在己方??部队阵地上????腾起的时候,??他的心??简直在滴血,更多的是他有些后悔了,原来人家先前不管是开枪还是炮击,都是留了手的,本来自己的部队是不用承受重炮轰击,只是因为自己的骄横,才导致了这个苦果。 “师座,想不到霍山独立支队竟然拥有重炮,两军相处了这么久,咱们竟然没有发现。现在我们三个团拥挤在佛子岭这个小范围内,如果任凭他们这样轰炸下去,恐怕损失会大的我们无法承受。”参谋长说的都是事实,可连他这个猪头都想到了,于毅怎么会不清楚呢。 “师座,你得赶快想个办法呀!”参谋长显得很急切,不知道他的人以为他是如何如何地关心自家部队,了解他的人就会明白,这家伙是在给自己找生路呢,他在担心重炮轰到镇中来,会殃及到他。 “你别在这嚷嚷行吗?”于毅非常恼火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虽然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可是比他要好上一些吧,至少还能有一点主见。 “给军座的电报发过去了没有?他回复了吗?”看到参谋长被自己说的一脸尴尬,他缓和了一下语气,问询了一句。 “没有。”参谋长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军座是个什么意思?”于毅叹了一口气:“刘文智他们的人是动真格了,他老人家不给点明确指示,叫我们该如何应对啊,难道他真以为咱们一七六师能搞定刘文智的部队吗!” “要不咱们撤吧,他们想干嘛就干嘛,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没必要为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让我们损兵折将。”参谋长直接开始劝说于毅逃跑,镇前守军阵地上的重炮轰击声音,就犹同炸雷在头顶上响起一般,这不由得让他更加地想早些离开这破地方。 “这样吧,你现在再给军座去电,说我们已经顶不住刘文智部的进攻,请求马上撤退。”于毅也着实不想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来,来佛子岭都是磨蹭了好久,这会儿也着实被重炮惊吓到了。 周善军敲晕了那个少尉,剥了他的衣服,直接就往佛子岭营地而来。 虽然镇子里到处都是一七六师的临时防御工事和人马,可在这隆隆炮声之下,人人都惶恐不安,虽还会在意这个少尉军官是谁。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先前面见那个白净少将的屋子时,恰恰好听到了干毅和参谋长的对话,他心道:既然他们有意撤退,那我就静观其变,不用去挟持于他,逼着一七六师让路了。 虽然即将加入到新四军的队伍里,但周善军其实还是不大愿意看到一七六师在这场冲突中损失过大,毕竟他们也是抗日的一股力量。在他的心目中,一七六师虽然算不上打鬼子的主力,但好歹人家一直在最前线抵抗着,不像某些国军部队,连鬼子的面都没见过。 周善军心里虽然打算放这个白净少将一码,可没亲耳听见他下令撤军,就一直在屋子外面站立着,就像是个卫兵一样,原本以为这样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没想到周边来来往往的人,像把他当作空气一般,周善军本身就胆大,这样一来,索性就把自己定位成一七六师的“哨兵”了。 屋子里的声音只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周善军又听到了那个参谋长的声音:“师座,军座回电了,他说让咱们顶住,无论如何要阻止刘文智部的叛逃。” 周善军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参谋长话语中的哭腔,似乎这道电文是要了他的小命一般。 外面的炮声一直没有停歇过,已经持续了十几二十分钟了,虽然没有炮弹往镇子里落,可这催命鼓似地巨响,给人心灵上的震撼不是一两句话可以形容的,像周善军这样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经历过生与死考验的战士倒是没有太大感觉,但是像一七六师参谋长这种靠着阿谀拍马、奉承巴结的人,那简直就像是末日来临了一般。 周善军没听到于毅的回应,倒是那个参谋长的声音再次传进了他的耳中:“师座,咱们得另想办法,要不然恐怕咱们一七六师要全军覆没在这个山旮瘩里呀。” “能有点出息吗?我们一七六师也是有着大几千人的,又不是几千头猪,刘文智就算是想杀,也得花些工夫吧,若是都像你这般,未战先怯,我们以后就不要叫部队了,改名叫猪窝算了。”于毅虽然也恼火区寿年让他死顶在佛子岭的命令,可是相比起参谋长来说,他真的可以算是有骨气的了,他臭骂过以后,又叹息着说道:“我何尝不知人家的厉害,可现在咱们能怎么办呢?难道私自撤军吗?军法可是摆在那里的,你我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周善军在门外听得想笑,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七六师以前在区寿年的手上还有着几分战斗力和骨气,可到了这两个家伙手里,真的是连杂牌部队都不如,才只是一阵炮击,他们就惶恐成这样,若真正的发起进攻了,那还不得直接崩盘呀。 “二位,要不要我帮帮你们呀!”周善军打心底里的看不起屋子里的那两人,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自己曾经在人家心里是一名不值的。他颇为嚣张地走进了屋子,手上只是把玩着那柄精致的银质小刀。 “滚出去。”不长眼的参谋长听到周善军的话以后,先是呆怔了一下,可当他看见是一个小小的少尉在出言不惭时,他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口中怒喝着。 “滚哪去?大爷从来不会滚,要不你先教教。”周善军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是在奚落着这货。 “没大没小,你是哪个连的,老子一枪毙了你。”参谋长恼羞成怒,他说着手就去捣枪盒。可还没等到把枪从枪盒中拿出来,他就感觉到鼻尖上一凉,紧跟着一阵刺痛感从鼻尖上传来,他伸手一摸,立刻就感觉到了湿漉漉,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满手的血。 “你可以把枪拿到手里再试试,看是你快还是我快,只不过下次就不是削掉你的鼻尖,而是……”周善军手上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嘴里还学了一声“咔”。 参谋长没看清楚是什么状况,可是于毅却是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刚进来的这个少尉手上本来是拿着一把小刀,可就在参谋长从枪盒中捣枪的时候,这少尉只是手一扬,一道寒光就飞射而出,在参谋长面前划了一个小圈,又自行飞回到了那少尉的手中。于毅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虽然没有看清那道寒当倒底是什么,可却十分地肯定,就是少尉手中的那柄银质小刀。起先听到那少尉说话,他觉得有几分熟悉,不过并没有深究,可现在看清了他的长相后,于毅才真正的感觉到了恐惧,这少尉不是先前孤身前来,为刘文智当说客的那个年轻人吗。 “我操你……” “你给我闭嘴!” 这个傻逼兮兮的一七六师参谋长,还没感觉到严重的危机已经降临到自己头上,居然还张嘴骂人,却被于毅的怒吼给打断了。 “这位兄弟去而复返是何原因,而且正好于某想问一句,先前谈的好好的,为何贵部出尔反尔?”于毅还能稍稍镇静,他清楚,如果来人是真的想要他们的命的话,那这会儿屋子里已经是两具尸体了,所以此刻他还算是有点底气的,反而是质问起周善军来。 “我们副司令这边是真的没问题了,可我们副司令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发生了这种状况,是大家伙都不想看到的。”周善军刚刚说完这句话,镇尾这边也突然响起了爆炸声,这分明是刘文智带着的两个连在炮击守军,且不说他们胆大包天,以两个连的小小兵力,居然敢炮击守军团,光周善军刚刚才说这次的冲突不关刘文智的事这上面,就赤裸裸的在打周善军的脸,可是这家伙脸皮厚,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嬉皮笑脸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您了,我们副司令怕老婆,所以……”周善军双手一摊,就像个“无赖”一般。 “你们倒底想怎么样?我部过来是奉了上峰的命令,就算不该占据佛子岭,可你们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吧!”于毅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个“无赖”,外面的炮声渐渐停歇,可作为军事主官,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炮声停了就该轮到步兵了,也不知道这通炮击给自己的部队造成的伤害大不大,还能不能顶得住刘文智部的一波攻击。 “你们不是给我们霍山独立支队定性了吗?既然己经是叛军,那叛军要干嘛,不是明摆着的吗?你何需问我?”周善军又奚落了两句,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耍嘴皮子,而是正色说道:“咱们言归正传,你们要不要撤?” 于毅被问得愣了一下,习惯性地转头看向那个白痴参谋长,可让他很失望,这家伙正在忙着找东西往自己鼻尖贴呢。 “不撤的后果你应当很清楚,按我们军座常说的话来讲,大家都是抗日的力量,没有必要在窝里斗得急,所以我现在来帮助你们撤军,省得把你们一七六师全部葬送在这里。”周善军没有像先前那般有嘲讽的语气,而是真挚地在讲着这些话。 “怎么帮?你能帮得上吗?”于毅有些不相信。 “你们不是要找个借口才能撤退吗?”周善军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借口,只不过得稍稍委屈一下你。” “只要能应付得了上面军法的追究,我于某人受点委屈没有关系。”于毅像是很“大义凛然”的样子,只不过这话从他的嘴里讲出来,有着不伦不类的感觉。 “当然可以,只要你按我说的话去做,保准此事你不用担丝毫责任,你的上峰还会嘉奖于你。” “若真如你所说,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只希望你不要再次失信于我。” 周善军神秘兮兮的样子,把于毅的胃口都给调了起来,他甚至没等到周善军把计策说出来,就满口应承了。 “当然,我以我们孙玉民军座的名义保证。” 正准备下令攻击佛子岭的谷红英突然间接到了报告,镇子里的国军一七六师突然竖起了几面白旗,似是在求和,而且还有几个人打着白旗往这边来。 “他们在搞什么鬼?难道只挨了几炮,就要投降了?”谷红英迷糊了,她以为一七六师是被打怕了,才派人过来言和。 “问问来人不就清楚了?”一团长在边上回应。 “让他们过来!”谷红英颇有几分大将的味道,虽是一介女流,倒也英姿飒爽。 “缴了他们的械再带过来。”一团长补充了一句,其实他也知道这句话是多余的,谁会打着白旗还带着武器。 镇尾的刘文智同样得到了镇子里的国军打起了白旗的报告,不过他倒不会像谷红英一样,以为是炮击把一七六师给打怕了。作为四十八军的主力师之一,一七六师虽然不复当初区寿年在时的景像,可战斗力也不会没落到如斯地步。 “我们师座被挟持了。” 不管是镇尾的刘文智还是镇前的谷红英,都被来人的这句话给惊到了,所有人中间唯一感到兴奋的就只有王艳茹,她听的很清楚,一七六师师长被挟持了,能挟持到敌方师长的人,除去自己那个艺高人胆大的丈夫外,还能有谁。刹那间,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不过和先前的凄凉不同,这会儿流的是高兴和激动的泪水,这个该死的冤家,害自己白白伤心了好一会儿。 一七六师灰溜溜地撤走了,特别是于毅,被周善军用枪指着头站在刘文智身边,满脸的嫉妒,好几次想张口说话,却始终没开口。 “于师长,这次委屈你了,希望下次不要再招惹到我们霍山独立支队,哦,不对,我们马上就要改名叫新四军了。”谷红英故意有于毅面前打击了他两句。 “唉,你们也好自为之吧。”于毅叹了口气,他此刻反而没有像遭到重炮轰击时的那般恐慌。 第四百二十二章 软禁(一) “于师长,你的枪还你,我说过会保证你的安全,现在说到做到了。” 周善军把枪放了下来,倒转了握把,递到了于毅的面前。 “一把空枪,送给你了。各位,山高路远,后会无期。”于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扔下了这一句话。 山高路远,后会无期!这句话何尝不是刘文智和谷红英想要对国军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要对这个腐朽到骨子里的国民政府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后,他们有了个崭新的身份:新四军! ………… 通过赵雷和唐春红与那边的联系,孙玉民终于是知道了霍山发生了什么。 自己让老家守卫部队投奔新四军的消息被叛徒告知了一七六师师长于毅,然后于毅上报给了区寿年,区寿年再报到了李品仙那里。事情就这样一层层被捅到了军政部那里,何应钦和戴笠正愁找不到机会狠整孙玉民,这个突发情况,相对于他们来说,无疑不是瞌睡时送来了枕头,就算是刘文智并没有真的去投奔新四军,他们都''恨不得把他划成“叛军”,更何况这还是有证人的“铁板钉钉”的事实。在他们的命令下,于毅的一七六师奉命去拦截要“叛逃”的霍山独立支队,而恰恰在此时,刘文智带着两个连队去县城接应周善军、王艳茹夫妇,返回时被一七六师堵在了佛子岭,谷红英一口气没咽下,主动进攻了强占佛子岭的一七六师,然后把本来两推后一两个月再做的事情,给提前变成了事实。 对于刘文智和谷红英的无奈之举,孙玉民唏嘘不已,他是真的感受到了计划没有变化快这个道理。他知道,自这件事情后,会有陆续不断地麻烦找上他,总之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后患无穷。 或许是大家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连着好些天,十二军指挥部里的气氛都很压抑,连陈莱都感受到了这种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气氛,而孙玉民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只不过大家时不时地发现,这个威信度极高的军座,这些天居然会偶尔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去问他在想什么。 “军座,刚刚收到电报,薛长官请您去九战区司令部去一趟。”邓东平的轻声呼唤,让孙玉民从冥想的世界中走了出来。 “去做什么?是因为老家的事吗?” “应该是的,电报上没具体说明什么事,只是请您过去。”邓东平说话这句话后,又吞吞吐吐地讲道:“军座,我认为您……” “认为什么?讲下去,你现在怎么不像个男子汉,反倒像个管家婆了?”孙玉民向来就不喜欢人只说半截话,更何况他现在是处于焦虑和烦闷的时候。 他不是个完人,不是无所不能的,原本是计划老家部队先投奔新四军之后,自己这边去“清剿”,然后把整个十二军一并带过去,可太祖和周公顾全大局的指示,让他的这个计划一下就失去了可行性,偏偏这个中候,刘文智他们已经迈出了这一步,这个时候,等着他的就是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情带来后果,说得好听点就是善后,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擦屁股。可不管怎么样去做,都必须要慎重对待,一个不小心整支十二军都会有很大的麻烦,这就是孙玉民这些天会时常发呆的原因。 “我认为您不能去,薛岳不知道布置了什么陷阱,等着您去跳。”邓东平并没有因为孙玉民讲了难听的话而生气,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就是场鸿门宴吗,有什么不敢去的。”孙玉民嘴上虽然是这样说,可心里却是打算着,如果自己能一个人扛下这件事情,不波及到十二军几万将士,那么他愿意去担这个责任,可他也十分地清楚,自己和十二军早就已经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了,早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韩复榘的例子还枥枥在目,第三集团军的覆灭若还不能警示的话,那孙玉民也枉自多活了这一世。 “军座,您真的不能去,先前八十一师的事情,就已经惹恼了一大帮子人,现在又出了霍山的事情,这不管是哪一件事情,都足以让那些盼着咱们倒霉的人,狠踩咱们两脚,何况现在两件事情都凑在一起了。”邓东平接着说道:“赵主任那边收到了消息,驻扎衡阳城的七十四军正在加紧备战,还有欧震的第四军,同样也是在备战。您想想,现在鬼子是无力发动战事,国军想反攻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们现在的备战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咱们。” 这些情况赵雷已经专门向孙玉民汇报过,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两个军可以说是整个九战区实力最强劲的部队,虽然自己未必畏怯于他们,可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只是一时胜就能解决掉的,如果真的和王耀武、欧震发生冲突,先不说战斗的结果会怎样,首先己方的后勤就会马上断掉,一旦没有了补给,而十二军又身陷二十余万国军的重围之中,那结局最终会如何,孙玉民不用细想都知道。 所以,不管薛岳在九战区司令部摆下的是鸿门宴还是断头台,他都必须得义无所顾地前往,不为自己,只为十二军四个师的几万将士。 “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了,回复薛岳,我即刻前往长沙。”孙玉民阻止了邓东平继续讲下去。 “不行,军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前去的。”邓东平语气很坚决。 “我不去,整个十二军都要遭殃,难道你愿意看见数万将士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吗?”孙玉民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有的时候,我们必须要担起一些责任来。不多说了,备车吧,送我去长沙。” “军座……” “执行命令!”孙玉民故意装作不耐烦。 “那我通知陈家兄弟带着刺刀小队跟您一起去!”邓东平了解孙玉民的性格,自知再多说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也不用,除了司机之外,谁也不许跟着。”孙玉民直接否定了邓东平的安排,他知道自己这一去,肯定会遇到一些预料外的事,在人家的地盘上,那些人未必敢动他,但是对付跟着他去的手下,杀鸡儆他这只猴,那时自己未必就能救得了他们,与其被人用来要挟自己,倒不如孤身前往。有着自己的这些心腹掌控着十二军,孙玉民相信,那些人未必敢对自己怎么样。 “那不行,如果让您一个人去,弟兄们会怎么看待我?我这个参谋长还怎么当下去?请军座三思,东平恕难从命。” “你不用顾虑那么多,我要孤身前往,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你只需要记住,把部队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没有我的命令,谁要调动部队都不行,”孙玉民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哪怕是老蒋亲笔手令都不行!” “军座放心,就算有人把枪顶到我头上,都不可能调动得了咱们军。”邓东平是个聪明人,他猜到了孙玉民的顾忌,也大概知道了他为何要一个人前往九战区的原因,换作他来应对,也不会有其它的好办法,邓东平没有再去强行坚持自己的意见,只是动情地说道:“军座,您一定要保重,如果薛岳他们敢对你怎么样,十二军必将血洗长沙城。” 一辆军用吉普车载着孙玉民,孤零零地往长沙城开去,除去司机外,没有多带一人。 雾蒙蒙的天空,空旷的田野,急疾的吉普车和偶尔飞过的鸟群,就似一幅横卧在湘北大地上的一幅巨大山水画,车尾扬起的黄尘,像是在这幅山水画中描上了其他的颜色。 这条路孙玉民已经走过不少次,可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心里蒙着一层雾霾,就像现在的天气一样,给人感觉是那么地压抑、压迫和极度的阴沉。 孙玉民独自一人前往长沙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十二军,基层将士们可能并不太清楚他此番前往的原因,可像吴林生、黄伟这样的主力团长们,谁会不知道军座的用意。 孙玉民前往长沙以得,邓东平就接过了他的班,也时常会望着屋外发呆。 “邓东瓜,邓东瓜,你给我出来。” 一个破锣般的大嗓门远远地传了过来,邓东平苦笑了一声:“大麻烦来了,以后是休想清静了。” “邓东瓜,你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怎么敢让老大一个人去九战区。”随着这破锣嗓子,傻熊出现在了指挥部里,和他一起前来的是孙玉民特意给他安置的搭档戴存祥。 “是啊,我脑袋是让驴踢了。”邓东平叹着气说道。 “你是想别人害死了老大,然后你来取而代之吧!”傻熊是所有人中最关切孙玉民的,也不是说其兄弟们不关心孙玉民,只不过和他比起来还是有些距离。在傻熊那里,孙玉民的话就是圣旨,只要孙玉民一句话,傻熊可以把命都交给他,所以在一听到老大孤身犯险以后,他急得不行,跑到军指挥部,冲着邓东平就大发雷霆。 “李铁胆,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想和你吵,但请你也不要这含血喷人。”邓东平性子虽好,但也忍受不了让人这样子说他,本想针尖对麦芒地回骂过去,可他还是压住了心中的怨气,对着傻熊说道:“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把命交给老大,我邓东平同样可以做到。如果能替代他去赴九战区的鸿门宴,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邓东平铿锵有力的话,把傻熊说了个哑口无言,倒是戴存祥在旁边询问道:“老大去长沙的时候,有没有话交代下来。” “有,他要我们掌管好手中的部队,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除去他的命令外,任何人的都可以不服从,包括姓蒋的命令。”邓东平声音降了下来,刚刚确实是被傻熊气到了,不过回答戴存祥的话时语气好了很多。 “既然老大已经留下了这话,那我们就一定要坚守这个命令。”戴存祥说道:“我估摸着军座去长沙的消息,其他的弟兄们也都听说了,他们肯定在前来的途中,只要我们几个师和旅抱紧一团,那些人未必敢对老大怎么样。” “是啊,只要我们作好了准备,薛岳未必敢对军座怎样!”戴存祥的话很符合邓东平的心意。 “等其他几个师旅长过来,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邓东平接着戴存祥的话说了一句,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又望向了门外,望向了长沙的方向,阴沉的天空似乎在向他诉说着:风雨要来了! 尚未踏进九战区司令部的大门,孙玉民就感受到了空气中隐藏的异样气氛,不仅大门口增加了士兵警戒,连院子里都增添了不少明哨暗哨,进到办公大楼里,他更加体会到了这一点,办公大楼的走廊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这种警卫级别,显然不是单单来针对他孙玉民的,很明显就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能让薛岳把警卫级别提升成这样,除了那个人外,还能有谁!孙玉民不用仔细去想,就知道应当是老蒋亲自来了。 传自己来,用的是九战区的名义,而不是他本人,这中间肯定有考验自己的意思,孙玉民暗自侥幸,还好自己来了,如果听从邓东平的建议,不理会薛岳,恐怕此刻十二军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在一名上尉军官的引领下,孙玉民来到了薛岳的办公室门口,和走廊上的警卫森严不同,处于走廊尽头的薛岳办公室门前一个人都没有,两扇红木大门也是紧闭着的。 “孙长官,您请,卑职不能再往前了。”上尉走到最后一名警卫身边时,停住了步子,恭敬地说道。 “委座也在里面对吗?”孙玉民突然问了一句,从进大楼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过一句话,老蒋人在这里也只是他的猜测。 “是……”上尉本能地回答,可只说了一个字就打住了,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孙玉民,显然是被他这个问题给惊到了。 “你下去吧,当我没说过话。”上尉虽然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打住了,可孙玉民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从最后这名哨兵身边,到那两扇红木大门,不会超过二十米的距离,依孙玉民的步子,不用三十步就能走到,若是以前,这短短的三十步,他用不了几秒钟就能走到,可现在,他必须在这段短短的距离上,思索住应对老蒋询问的回答,孙玉民虽然镇静,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和距离想出办法,也是难于登天,尽管很无奈,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去。 第四百二十三章 软禁(二) 老蒋之所以会亲自跑到长沙来,是因为戴笠和何应钦的联袂汇报,硬是把霍山刘文智投靠新四军,是十二军整体“叛逃”的前兆。 孙玉民的十二军近两年风头十分旺盛,基本上所有的大胜仗都有他们的参与,而且是作为绝对主力参与,立上的战功,在国军内部和全国民众中的影响可不是只有一点点,如果处理不当,引起了连锁反应,那么真的可能会产生巨大的危机,正因为如此,老蒋才决定亲赴长沙,来询问和处理。他已经作好了两种打算,如果孙玉民能够解释清楚,平静接受处分,那就说明霍山刘文智的“叛逃”,只是他个人的意愿,和孙玉民以及整支十二军扯不上关系,那么事情就容易办得多;如果孙玉民拒之不来,反而还强行抗拒上峰命令,那么就说明此件事情,孙玉民才是真正的主谋,那事情可就真的会很严重,虽然薛岳已经按照命令,让第四军和七十四军作好了应战准备,可谁都清楚,欧震加上王耀武,未必就能从孙玉民的手中占到便宜。 薛岳宽大豪华的办公室里,老蒋坐在大班椅上,面前一溜站着何应钦、林蔚、戴笠、薛岳和吴逸志,老蒋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他们几个也都是沉默不语。 “是谁下的命令,要把八十一师从十二军中划出?有请示过我吗?”老蒋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话里的语气明显带着愤怒。对于要把八十一师从十二军中划出来的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来到了九战区司令部,听到薛岳提及,他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是军政部作出的安排。”何应钦回应了一声,作为始作俑者,在不明白老蒋心意的情况下,他才不会贸然担负这个责任。 “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糊涂的安排,这不是逼着孙玉民造反吗?”老蒋气呼呼地说道,他盯着何应钦的眼神都比往常要凶狠:“我看你们是巴不得要他造反。” “委座,所有国军部队都不外乎两师六团,像七十四军这样的王牌主力,也才三师九团,可孙玉民部十二军,他拥有四个师二十六个团的兵力,比起有些集团军的兵力都还要多。”何应钦作为老蒋手下头号心腹,他并不畏惧老蒋那要杀人的目光,反而侃侃而谈:“二十师好不容易才被削成两旅四团,谁知道他一接手十二军,立刻又把二十师恢复成三旅十团,兵力装备几乎能和七十四军媲美,而且还有着一个清一色的日式榴弹炮炮团;八十一师在展书堂手上时,只是个一师三团的乙种师,孙玉民硬生生地把它扩成两旅四团的师;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一三九师身上,一师三团被扩成了两旅四团;还有霍山独立支队,被扩编成了新三十四师,虽然只有三个团,但是听说这三个团是他手上最为倚重的王牌,这还不算,扩编后他并没有取消掉霍山独立支队的编制,反而在他的老巢重新编了两个团,这次的‘叛逃’就是这两个团;最离谱的是,他还给十二军弄了个机械化旅,一个炮团,一个装甲团,一个步兵团,名义上是军直属的旅,可实际上和一个师有什么区别?再加上还有军部的警卫团、辎重团等等部队,孙玉民拥有二十六个团都不止,这还是把霍山叛逃的那两个团排除在外的。” 何应钦如数家珍似地把十二军目前的编制结构给讲了出来,接着他又说道:“委座,这两年孙玉民仗着战功和手上的数万精兵,完全不把九战区长官部和军政部放在眼里,这次我们想把八十一师划出来,他居然直接抗命。虽然说我们这样强行要从十二军中划出部队的作法是有些不妥,但这是孙玉民公然抗命的理由吗?”他很狡黠,不把焦点放到下命令的人身上,而是引到孙玉民的拒不服从上,这一点在场的五人,恐怕没有人有这份能耐。 “二十六个团?”老蒋沉吟了一下,随即又说道:“兵力是有点多了,比两个七十四军还要多六个团。” 听到老蒋如是说话,何应钦面容上露出了些许微笑,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和盘算得逞了。 老蒋不是傻瓜,他当然清楚,如果孙玉民选择臣服于他何应钦,而不是和陈诚、罗卓英为伍,那么别说十二军坐拥二十六个团,就算再加十个团,他们也不会放一个屁,终究而行,这是利益集团的交锋,十二军只不过是二者相争的标的而已。 这段时间里,十二军所向披靡,上高会战打的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差点全军覆没;长沙会战几乎大部分的缴获和击毙都是来自于他们;而前不久在霍山,更是击落了日军大将冢田攻的座机。如果说,这些功能是黄浦系的人所立,那么奖赏和功劳将会应接不暇,而单单只因为孙玉民和土木系的关系较近,半分奖励没有得到,反而还要被人釜底抽薪,把所属的主力师之一给划出去,换谁谁能忍受?老蒋他也曾经屈居人下,也曾经亲自带过兵,这个中感受他是能够理解的。可现在,他处于这个位置上,有时候的水未必就能端得平。 “伯陵,你让他来九战区司令部,他怎么说的?”老蒋没有再和何应钦说部队数量的事情,他知道只要自己再说下去。何应钦肯定又会在后勤补给,兵源补充上说军政部的难处,与其听他的这些借着,倒不如细想一下怎么对孙玉民的处置。 “他回复即刻前来,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快到了。”薛岳的话才说完,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得到了老蒋的许可后,他拿起了电话,听电话里短短讲了两句,他说了声“知道了”以后,就挂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何应钦问了一句。 “孙玉民来了,孤身一人,连警卫都没带一个。”薛岳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过要祸害孙玉民的想法,他不是个落井下石之人,念着这次会战十二军的全力以赴,他甚至还想帮着开脱,只是有时候,他也身不由己,只能是无可奈何。 “哟,胆子居然这么大,敢一个人来,就不怕把命丢在这里?”何应钦带着讥讽的口吻。 “或许玉民根本就没有要反叛的意思,只不过是有些人的强加之罪。”薛岳有些气愤,这个屋子里除了他和吴逸志之外,是肯定没有人会再帮孙玉民说话,可惜的是,他的话并不能起太多的用处。 “你是在说我吗?”何应钦脸一下就拉了下来,薛岳其实算得上是他这一派的人,本就应当站在自己这一边,可是现在为了一个小小的孙玉民,居然会当着委员长的面怼自己,这让他如何下得来台。 “谁有这个心思谁知道,”薛岳索性豁开了讲:“国军不是战斗力不强,而是把精力大都耗费在了内斗之上,就拿孙玉民来说,敢问有谁杀的鬼子能比他多,可以把李司令长官算在类一起去比。有功不赏也就算了,还费尽心思去人挖墙角,若这事落到我薛某人头上,我早就跳起来了。现在人家不仅没有反抗,而且孤身前来接受质询,有的人想的不是把事情调查清楚,而一心只要人家的性命。我敢说,今天谁要是动了孙玉民,那就是直接的在逼十二军反叛,到时把天给捅烂,希望某些人自己去补,休想拿我九战区的部队去擦这个屁股。” “你……”何应钦勃然大怒,可当着老蒋的面又不好发作,只气得摘下了眼镜,来回擦拭了好几遍。 孙玉民在门外,把薛岳的话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顿时产生了感激之情,先前自己还在误会着他也是害自己的这些人之一,可没想到人家确实是帮自己的,看来当时他劝自己留下八十一师,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只是自己错怪了人家。 “好了,你们两个人都不要再说了,等玉民来了以后,听听他怎么说吧。”老蒋并没有因为何应钦和薛岳的争执而发火,他也没有过多的介入二人的争执,因为他很清楚,薛岳本来就和何应钦同属一个阵容,只不过不理解他们今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争吵。 这个时候进去,肯定不太妥当,孙玉民虽然已经到了门口,但是他并没有喊报告,他得等到里面的人稍稍缓和一下,自己也可以趁机再捋顺思路,好回答老蒋的质问。 老蒋虽没有斥责何陈二人,可他发了话以后,两人自然不敢再斗嘴,各自把头扭向一边,看都不再看对方一眼,这个事件,肯定会在二人之间产生芥蒂。倒是戴笠,刚才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候却说了一句话:“刘文智是来了一趟湖南以后,才突然间‘叛逃’到新四军去,这其间孙玉民知不知情,恐怕薛总司令你也不敢担保吧。” 戴笠的这句话直接点中要害,不管薛岳怎么回答,都会掉落到他的陷阱,薛岳岂不明白这一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把脸朝向了身旁的吴逸志。 戴笠说了这句话后,屋子里陷入了沉静之中,孙玉民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进去,恐怕戴笠又会说出其他不利自己的话来,当即朗声在门外叫道:“报告,十二军军长孙玉民,奉命向薛司令长官报道。”既然不愿意让自己提前知道老蒋到来的消息,那他索性装作蒙在鼓里。 孙玉民的声音让屋子里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纷纷看向门外。 “让他进来。”老蒋轻声对薛岳说了一句。 “请进。”薛岳的话很客气,惹得何应钦在一边哼了一声。 孙玉民正了正帽子,整了整衣领,扯了扯衣襟,然后才推开了这两扇红木大门。 他以为屋子里只会有老蒋和薛岳,可一推开门,发现竟然还有着其他人,除去那个戴着眼镜的白面军人外,其他的都算得上是他的老熟人了。 出乎意料的场景,让孙玉民在门口呆怔了一下,可就是这呆怔,让老蒋对孙玉民多了份好感,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不知道自己来情况下,还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独身来赴薛岳的约,这充分说明着他心里没鬼,看来,霍山独立支队“叛逃”的事情,的确和他无关。 “玉民!” 薛岳的轻声呼唤,让孙玉民知道了自己的失态,他赶紧向前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给老蒋敬了个礼:“国军革命军第十二军中将军长孙玉民,向委座报到。” “何部长也在这里,你们认识一下吧。”老蒋的话很让孙玉民吃惊,他原本以为会劈头盖脸就挨一顿训斥臭骂,可没料到居然会先向他介绍何应钦。 “卑职孙玉民。”孙玉民给何应钦也敬了礼,他虽很憎恶这个要把八十一师划出去的军政部长,憎恨这个处心积虑地要把自己打压下去的国民政府高官,可他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不爽的神情,反而是满脸堆笑,恭敬有加。 “孙将军,你部下叛逃的事情,相信你已经知晓,委座就在这里,你不应该先陈述一下吗?”何应钦满身傲气,对于面前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处中将行列的孙玉民,他就是有一种怎么看怎么不爽的心态。 性子这么急,枉他也能身居如此高位。听到何应钦的话后,孙玉民打心底里的看不起他,拿他和陈布雷一比,几乎完全可以碾压于他。 “当然知道!”孙玉民的回答很肯定,他早就算准了这是个必问的问题,只不过来时他以为会是薛岳来问,可现在却换成了何应钦。 “薛长官已经电告卑职了。”孙玉民接着说道:“和您一样,得知这个消息时,玉民也很惊讶,当即让电台联络霍山,可是那边的电台已经静默,直到我来长沙之前都没有回复。” “那你的意思是刘文智率部叛逃,你完全不知情对吗?”何应钦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还瞟了一眼戴笠,而戴笠也默契地在这个时候点了一下头,孙玉民清楚,这是他在询问戴笠自己话的真实性。 “这样说吧,何部长你知道的肯定会比卑职多。”孙玉民不卑不亢,面不改色。 “是吗?”何应钦拖长了声音,冷笑道:“我可听说了,刘文智是来了一趟湖南以后,才会突然率部叛逃,你敢说不是你授意的?” “何部长,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还是哪只耳朵听见了,我要刘文智叛逃?”孙玉民故意把声音抬高了一点。 第四百二十四章 软禁(三) 面对着何应钦的咄咄逼人,孙玉民表现得沉着冷静,他回应的话并不完美,甚至还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可恰恰就是这些瑕疵,反倒使多疑的老蒋深信,孙玉民面对着这些质问,特别是在不知道自己来的情况下,不知道何应钦会如此盛气凌人的情况下,他的这些看似漏洞百出的回答,就是实际情况。 “孙玉民,如果说刘文智上次前来湖南,没有向你透露过半分要投共的意向,在场的没人会相信。”何应钦又把大家一起给接了出来,他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一点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实力。 “他有向我请辞,但是绝没有向我投露过半句要投共的想法。”刘文智投奔新四军,就是自己的授意,可现在这种场合,这个情况,孙玉民怎么可能会承认,他心知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于是话锋一转,把矛盾转向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戴笠:“虽然我不知道刘文智为什么会走这一步,但是我严重怀疑他是被人逼得无路可走,才会挺而走险。” “被人逼得无路可走?”薛岳恰到好处的问了一句,正好给了孙玉民发挥的余地。 “这件事情戴局长非常的清楚,请他来解释最为合适不过。”孙玉民首先把锅摔给了戴笠。 “是吗?玉民,我倒是想听听你为什么会说我会很清楚。”戴笠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他知道孙玉民会把当初刺杀刘文智的事情摆出来,可孙玉民不知道,刺杀刘文智是老蒋的意思,一旦孙玉民再翻出这笔旧帐,实际上打的是老蒋的脸,惹恼了老蒋,自然没他的好果子吃,戴笠现在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戴局长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刘文智来湖南来找我时,可多亏了军统的弟兄们一路追杀,说不定回去的时候,同样是如此,更说不定这段时间发生了我们所不知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刘文智投共的最大原因,他是被戴局长逼得没有办法了,才会走上投靠新四军这条路。”如他所愿,孙玉民果真搬出了刘文智遇袭的事情,可是又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孙玉民并没有在来的途中遇袭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而是依此类推,把刘文智投奔新四军的责任,完全推到了军统身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军统只刺杀过刘文智一次,以后再也没有对他付诸过任何行动,你不要把刘文智投共,说成是受我军统逼迫所致。”戴笠气坏了,原本他想借孙玉民的口惹恼老蒋,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没有上当,反而倒打了自己一耙,戴笠现在真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有没有这样做,戴局长你心知肚明,刘文智跟随我那么多年,对于他的为人我还是颇为了解的。”孙玉民心知今日这关不好过,索性豁了出去,他说道:“如果他来我这之前就已经抱有投共的想法,那么他何必还给我带来足够一个师全年开支的军饷,新四军那边的穷谁人不知,他为何不把这笔钱带过去呢?还有,如果他抱定了投奔新四军的想法,那他为何又把击落冢田攻座机的事情报到我这来,这个振奋国人斗志的功劳,如果是由延安宣布出来,那么所产生的作用和影响,还用我来阐述吗?” “由此可见,肯定是有着什么事情,逼得他走投无路,才会最终选择投共。或许委座和各位长官都认为我是在替他开脱,可是我却要说,这并不是我胡乱杜纂,当初我接掌十二军时,推荐他担任十二军副军长,可他宁愿守着老家,都不愿过来,足见他并不是那种利欲熏心,贪图功名富贵之人,请诸位长官试想一下,一个连副军长都婉拒的人,怎么可能会率部投共,难道说那边会给他比十二军副军长还要高的职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可以肯定这一点,那我在这就敢拍着胸膛说,刘文智的投共,其中必有隐情,而且……”刘文智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末了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讲道:“而且极有可能是受到了致命威胁,才会挺而走险,至于这个极度威胁倒底是什么?可能真的要戴局长来说明白了。” 戴笠脸都白了,可他又不敢当着老蒋的面去发作,心中对于孙玉民的那个恨意啊,简直就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孙玉民的话,给老蒋的心灵也造成了足够大的震撼和冲击,他不禁也产生了一种疑问:难道说刘文智的投共,真的是因为受到了逼迫。 老蒋开始回想当时的一切,他也是听到了戴笠的汇报,说刘文智和新四军走得很近,然后即将去湖南见孙玉民,自己担心孙玉民会被赤化,才临时起意要杀他。 如果按照孙玉民刚刚的说法,他也是真的没有必要去选择投共,难道这其中真的有内情。 老蒋是个多疑的人,心中产生了这种想法以后,眯着眼睛看向了一旁不停擦拭眼睛的何应钦,看向了急得脸都白了的戴笠,看向了据理力争,一副把天捅破都在所不息的孙玉民。 作为掌权者,老蒋清楚,国军内部是有着几个派系的,就像何应钦和陈诚,他们俩虽然都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可是只要自己不在场,这两人是谁都不服谁,谁都不买谁的仗。而戴笠显然是站在何应钦这一边的,说不定就是因为十二军这段时间的战绩太过于逆天,让他们面子尽失,出于打击十二军和土木系的原因,才会选择对孙玉民和他的部属下手,而自己一时不察,沦为了他们的工具。 或许是感觉到了老蒋的摇摆不定,何应钦和戴笠对视了一眼,而且都稍稍点了下头,这在平常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可现在落到了老蒋的眼中,那就是这二人之间肯定有着自己所不知道的猫腻,无形中对于孙玉民的话,多了几分相信。 “孙将军好一张伶牙俐嘴,死的都快让你说成活的了。”何应钦缓了一下,重又表现出了自己斯文的一面,他脸上带着些许轻蔑的笑容,语气里更是有着别样的味道:“也就是委座脾性好,才会容得你在这胡说八道,如果说部下的叛逃都能给你摆脱掉罪责,这个先例一开,那以后国军部队谁人能管控得了。” 何应钦的话给了孙玉民重重一击,他一下就把最为关键的这点给讲了出来,孙玉民先前把话题扯到戴笠和军统身上,就是想混淆视听,把老蒋的注意力牵引到别处,可没想到何应钦完全没上这个当,一句话就把孙玉民付出的精力给废弃掉了。 部队的“叛逃”,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终究还是“叛逃”了,虽然在孙玉民的心里,是弃暗投明,可对于老蒋来说,这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即使是能够把自己摘出去,可是作为十二军的最高指挥官,还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老蒋的性格,孙玉民是很清楚的,如果此时,自己不站出来表态,不出来承担责任,那么十二军还是避免不了会被重围,然后被瓦解的结局,想到这里,孙玉民冷哼了一声,说道:“何部长,我不知道你何一定要处心积虑地针对于我,不过你是长官,你想怎么样,都可以说出来。刘文智的投共,我确实有很大的责任,不过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逃避这个责任,玉民现在就站在这里,如何处罚,悉听尊便。”孙玉民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人,他虽然表态愿意担负“罪责”,可是还是使了个心眼,老蒋就在这里,他偏偏说让何应钦来处理,相当于明着挑火,让老蒋对何应钦不满。 小狐狸!何应钦心里暗暗骂道,他怎么会听不出孙玉民话里的意思,心中虽在怒骂着孙玉民,可面上却是仍带着些许微笑,口中说道:“首先,何某人一心只为党国,对于孙将军里没有半点偏见,更谈不上处心积虑地针对于你;再者,何某人虽然是军政部长,可是上有军委会和委座,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何某人来作主处罚像孙将军这样位高权重的国军将领。至于刘文智叛逃的事情,你需要承担什么责任,那就要委座来处置了,我相信,从全局的考虑上,委座必定不会轻饶于你,我也相信,孙将军也绝不会违抗委座的命令。总而言之,全军将士都在拭目以待,等着看对于孙将军和十二军的处理结果,委员长和我等虽有心维护于你,可是事关国本,即使是有委屈孙将军的地方,也希望你能顾全大局,” 比起何应钦来,孙玉民还是稍显稚嫩,他这番话一说出口,孙玉民就知道完蛋了,这个白面书生一般的人,城府和心机之深,真的不是自己所比拟的。这只老狐狸,只用了短短几句话,不仅把自己框到了忠孝仁义之中,还把老蒋也给架到了家国天下的大是大非上,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个罪责,孙玉民必须要承担起来,而且委座还不能转罚于他。 孙玉民心里此刻是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可是老蒋在面前,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即使是他现在有马上掐死这个白面书生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无意间,孙玉民瞟到了老蒋的神情,他皱着眉头,脸上阴晴不定,似乎也是很为难的样子,他心念一动,对着老蒋说道:“委座,玉民管教不严,导致部下携着所属部队集体投共,此次事件给全军带来了极坏的影响,也有失委座颜面。玉民辜负了委座的信任,辜负了党国的栽培,请求委座给予处罚,以儆效尤。” 老蒋其实已经严重怀疑刘文智的“叛逃”另有内情,可是现在偏偏又没有法子去验证自己的这个想法。何应钦所讲的这些话,分明就是担心自己会有意放过孙玉民,才会如此费尽心机地上纲上线,这个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地不待见孙玉民。 何应钦所说的虽然有他顾虑的那一面,可老蒋所要考虑的就不只这一点点了。虽然说如果不对孙玉民施以惩罚,会在国军内部产生后遗症,可严惩了孙玉民,就能一劳永逸吗?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十二军数万精锐现在全都掌握在孙玉民的心腹手上,尽管其本人现在在长沙,可若真的处置了他,必定会有层出不穷的新问题。通俗点来讲,那就是处理得轻了,服不了众,特别是堵不了何应钦这帮人的口;可若是处罚得重了,土木系的这帮人会愿意么,就算说服了陈诚和罗卓英等人,安抚住了土木系的这帮将领,十二军的官兵会不闹腾吗?特别是孙玉民身边的这些心腹,不把天捅破了才怪。 老蒋想想这些问题,都觉得头疼,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孙玉民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从他的话语中来看,似乎是有愿意作出一些牺牲为自己解忧的打算。 “玉民,你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老蒋真的有些欣慰,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孙玉民在作出让步,长沙大捷的战功未赏,击毙冢田攻的大功未表,现在却因刘文智的个人行为即将担负罪责。 “委座,玉民其实早已经厌倦战争,厌倦了军中内部的这些纠葛,如若不是想尽自己的一些微薄之力,早日将倭寇驱逐出我中华大地,玉民真的愿意在大别山脚终老。您不知道,养养鸡鸭,种种田,闲来无事泡泡茶,聊聊天,这样的日子是如何的安逸舒畅。”孙玉民说起以前在霍山过的日子时,双眼都在放着光彩,连老蒋都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既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玉民也无颜再立足于军中同仁之列,所以玉民想向委座请辞,准予玉民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孙玉民的这句话一出口,不仅惊到了老蒋,连何应钦和戴笠都张大了嘴巴,反倒是薛岳和吴逸志,倒像是早就料到孙玉民会这样做一般,一起阻止道:“万万不可!” “委座,此次刘文智的投共,玉民虽然有过失,可责任未必就在于他。您也知道,玉民从淞沪战场开始一直打到长沙,对党国和委座您那真的是忠心耿耿,也为党国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如果就因为这件事情重罚于他,恐怕会让很多官兵寒心。”薛岳自孙玉民进屋后,一直没有怎么插话,现在见他要请辞,这才急急站出来,他倒是真心在替孙玉民说话,也算是对孙玉民前次长沙会战中浴血奋战功绩的认可。 第四百二十五章 软禁(四) 虽然在进办公室之前,孙玉民已经在门外听到了薛岳帮自己说话,可他还是没有料到这个绰号“老虎仔”的国军悍将,会当众为自己开脱,不由得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谢谢薛长官对玉民的看重,只是玉民心意已决,只能愧对薛长官的一片心意了。”孙玉民先是感谢了薛岳,然后又正色对着何应钦说道:“何长官,你不是担心我会率部集体投共吗?现在我请辞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你认为不会投共的人来出任这个职位。” 何应钦神情很尴尬,他当然做梦都想把十二军归于自己麾下,可是这个时候却是万万不能表露出自己有半分这种想法,这会犯老蒋的大忌。 “孙将军前几年身体受过重创,想必是连续的征战,以致身心疲惫,才会有这种念头吧。”何应钦不敢打蛇随竿上,可戴笠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他甚至给孙玉民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末了还对老蒋说道:“委座,孙将军已然为党国尽心尽力,可现在身体出了状况,要回乡调养,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属下斗胆恳请委您同意孙将军的''请求。” 戴笠的话说得道貌岸然,不了解实情的人,还以为他和孙玉民是一伙的呢,可是在薛岳和吴逸志的眼中,素以老成狡猾的戴笠,这个时候表现得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连薛岳他们都产生了反感的念头,就更别说老蒋本人了,他向来讨厌有人影响他的决策,特别是像这种事关自己嫡系爱将前途,事关王牌主力安稳的问题上,他真的不想别人给予太多的意见,不管他是正面还是反面的,兄要会对他的判断产生影响的,老蒋都会极度反感。 “你给我闭嘴。”老蒋嘴里轻声说出了这几个字,让戴笠原本白净的脸一下子就成了猪肝色,他再也不作声,不仅不敢去看老蒋现在的脸色,连旁边的何应钦和林蔚他都不好意思去瞧上一眼。 “玉民,辞官回乡的话你不要再说。”老蒋的语气比起刚刚斥责戴笠时可好得多,用好声好气来形容是最为妥切不过,他接着说道:“你看看伯陵他们谁不比你年长?谁没受过委屈?谁没有被同仁误解过?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就要打退堂鼓的话,那我国军将领还有几个人能留下打仗。” 老蒋这算是在安抚孙玉民,对于刘文智的投共,从一开始他的勃然大怒,到现在听了孙玉民的辩解后,冷静一思考,发现自己似乎有着很大的责任,戴笠的做人做事,他是很了解的,说不定真如孙玉民说讲,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把好好一个将领给逼得走投无路,才会选择投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始作俑者那就是自己,当时确实是因为多疑,才同意戴笠去刺杀刘文智,没有刺杀的事情发生,没有孙玉民口中所说的后续动作,说不定“叛逃”的这件事情是真的可以避免。 孙玉民的主动请辞,基本上可以说明,他是真的没有步刘文智后尘的打算,老蒋心中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原本从重庆飞到长沙,就是担心这事会和孙玉民有关,试想一下,如果十二军真的“叛逃”,那国军内部真的要大洗牌了,极受自己信任和重视的嫡系投共,党部那些“老家伙”不一个个跳出来才怪,还有李宗仁等那一批手握重兵,一真蠢蠢欲动的''将领不集体“逼宫”才怪。可现在看来,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孙玉民压根就没有反抗的意思,孤身前来接受质询不说,反倒还主动请辞,愿意把手中的兵权拱手相让。 自己真是没有白白信任于他,老蒋想起了孙玉民在武汉军医院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永远不会成为国家的罪人,如果有一天,他成为了羁绊,成为了负累,那么他自己会主动选择退出。上次他做到了,这次他又做了同样的选择,如果自己任他而去,恐怕再也没有可能让他出山的机会,那么失去这个最能打最经打的猛将,是铁定的事情。失去了孙玉民的十二军,那还能叫十二军吗?就算要换了他,那又有谁能够接得住他的这副担子呢?十二军底下的那些师旅团长们,谁又能够镇得住呢?谁又能够指挥得了呢? “委座,刘文智率部投共,于情于理属下都难辞其咎,这个责任必须由属下来承担。而且,玉民心中有愧,枉费了委座对属下的栽培和信任,枉费了陈长官、罗长官和薛长官等等诸位长官对玉民的爱护和教导,本来肝脑涂地都无以为报,可现在玉民无颜面对,只求委座能成全玉民告老回乡的心愿。”孙玉民的戏做得十足,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过要放弃十二军的打算,他还要带着十二军最终奔向光明,虽然没有明着向太祖和周公承诺过,但这早就是他心中的誓言。之所以会说这一段话,甚至还找了个“告老还乡”的借口,实际上是在以退为进,让老蒋的心里产生愧疚,让薛岳和吴逸志他们愤怒,那么关于刘文智投奔新四军的事情,对于自己和十二军的影响,就不会有想像中的那么严重。 “玉民,委员长理解你的苦衷,我们也都清楚你的为人,绝对没有对你不信任,我薛伯陵在此和你保证,只要十二军还在九战区的战斗序列,那么得到的绝对是百分百的信任。”薛岳说这话的时候,是冲着何应钦他们那个方向,不仅眼睛鼓得圆圆的,而且语气也很是强硬,似乎是在宣泄着对某些人的不满。 “告老还乡这一说,你千万不要再提,你年纪轻轻就要告老还乡了,那我岂不得坐吃等死吗?”发泄完内心的不满以后,他又换了种语气,开玩笑似地柔声对孙玉民讲道。 “委座,我也相信孙将军和刘文智的事情没有关联。”林蔚突然开口了。 待从室的几个主任中,就陈布雷和他最为受到老蒋的信任,这次因为是要处理孙玉民,为了避嫌,老蒋并没有带上陈布雷,可让他失算的是,林蔚和何应钦、戴笠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别看他这话像是在替孙玉民开脱,可其实怀的却是把孙玉民往悬崖下推的心思。 “自藤县城外初次相见,林某就深知孙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后来二十师和十二军屡次大捷,也印证了林某的推断,所以孙将军在林某的心里,那就是堂国的肱骨之臣,是国军的栋梁。”林蔚笑眯眯地给孙玉民戴了顶高帽,他微笑着,可这笑却让人有一种让孙玉民疹得慌的感觉。 “可是,不管孙将军此前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也不管是否真如孙将军所说,刘文智的投共真有内情,但他投共已然是铸成事实,孙将军你也必须得承担应付的责任。”林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像是极度心疼和不忍的样子,接着说道:“尽管委座和我们几人都百分百地保持对孙将军的信任,可若不略施惩戒,恐将会在军中留下难以收拾的后患,所以不论委座怎么样处罚,万望孙将军一定接受,不要再生辞官归隐之意。”林蔚这些话完全看不出有针对孙玉民的意思,反而还给人开导孙玉民的感觉,可实际上,却是在提醒老蒋必须严惩孙玉民,也在警告孙玉民,别想以辞官来威胁,这个世界少了谁都照样转。 自孙玉民进屋开始,老蒋说话很少,只是出声阻止了戴笠,安抚了一下孙玉民,其余的时间里一直都在倾听他们几人的对话,在观察他们几人的神情和行为,更多的时候他其实还是在思索着对孙玉民的处罚。这也是现在让他最头疼的问题,罚重了,会寒孙玉民的心,会使土木系的人怨声载道;处罚得轻了,何应钦他们不乐意,按照他们的话来说,不足以平民奋。 “委座,属下有个建议,既算得上处罚了孙将军,也保住了十二军和委座的颜面。”林蔚又开口说了一句,他作为老蒋的谋臣,当然有义务要替老蒋分忧,可他并不是这样去想的,而是抱着要彻底毁去孙玉民这个人的态度。 “是吗?你讲讲。”老蒋正在为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而头痛,听到林蔚如是说话,自然追问了一句,老蒋哪里会想到和孙玉民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林蔚会去陷害于他。 “十二军军长的职务,恐怕孙将军先得让出来了。”林蔚张口就把老蒋等人惊到了,倒是孙玉民,他却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平静的看着林蔚,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不可以,让玉民辞去十二军军长,会出大问题的,再说了谁能够接掌得了?”薛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伯陵勿急,听我把话说完。”林蔚脸上的微微笑意一直未曾消失,这种典型的笑面虎,典型的笑里藏刀,让孙玉民很是不舒服,让他面对这种人,真的还不如率部和鬼子血战。不过从这短短的一会儿中,他也算是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会永远是落于陈布雷之下。 “委座,刘文智带着部队叛逃,孙将军要承担罪责,这是罚;十二军长沙大捷的战功要表,这是奖。既然现在已然查明,孙将军和刘文智叛逃的事情并无直接关联,但为了严肃军纪,请辞了十二军军长,那这就算是您对于他的惩罚;可功迹也一定得表彰,不然会让十二军和前线的将士寒心,所以属下提议,升任孙将军为军政部中将高级参议,您看如何?”说到这里,林蔚又看了何应钦和薛岳他们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孙玉民的身上,装模作样地问道:“不知道孙将军对于林某的提议,有什么意见没有?” 何应钦和戴笠心中狂喜,他们都没有想到,林蔚只言片语间,就能够把孙玉民从十二军的位置上给拉下去,作为军人,他们都知道,一旦没有了兵权,那就是落毛凤凰不如鸡,不要说给他一个中将参议,就算给他一个军政部上将参议都未尝不可,在自己的手下做事,那不是任由自己玩弄,想要捏死他都是随时的事情。 薛岳一时也无反驳,他毕竟也不能和何应钦闹得太僵,对于孙玉民,对于这件事情,他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以他多年的从军经历,以他几十年人生的阅历,孙玉民的这个十二军军长之职,肯定是保不住了,把他调到总部,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重庆有陈布雷在,谁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孙玉民可不是这样想,如果让他去重庆,让他去军政部当这个所谓的军政部高级参议,倒不如真的返回霍山,过着放马南山、粗茶淡饭的生活,他正想开口拒绝,却听到了老蒋出声了。 “玉民,林主任的提议你以为如何?不过我不打算让你去军政部,现在待从室也恰恰好少待从武官,我身边也缺少个能出谋划策的军事参事,你辞任十二军军长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老蒋虽然询问了孙玉民的意见,可他后面所说的却又是已经安排好了,换句话来讲就是,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跟在老蒋的身边,这不是变相的软禁吗?孙玉民心中叫苦不迭,难道说自己要步少帅的后尘吗?作为后来人,他真的非常惧怕这一点,可如果老蒋真的作好了这个打算,自己还真的没辄,不服从的话,又会给何应钦他们落下口实,他们肯定会紧咬不放,对于十二军全军数万人马来说,这绝不是万全之策,可如果真的去了,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也不见得,孙玉民无法知道后面倒底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自己被变相“软禁”,肯定会成为既定事实。孙玉民不怕被软禁,只要弟兄们能安好,只要十二军能安全,那他愿意为之而牺牲,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牺牲能是否真的有用。抛开自己的的安危不说,最主要的是自己还没有个使命没完成呢,虽然没有对太祖和周公当面承诺过什么,但自己在心底发过的誓,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实现。 既然自己的使命都尚未完成,那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而且自己就算是暂时离开十二军,可各个师的骨干都是自己的心腹,谁的影响力又能超过自己呢!想到这里,孙玉民振了振精神,朗声对老蒋说道:“是,委座,玉民服从命令。”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病 孙玉民的爽快应承,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老蒋都没想到,居然会如此的容易,他还想着要多花点口舌来安抚呢。 “孙将军识大体顾大局,倒是何某让你见笑了。”把眼中钉肉中刺拉下马,让何应钦很是得意,这会儿也放下了姿态,假惺惺地夸赞起来。 “玉民哪敢笑话何部长,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道何部长有没有考虑好,安排谁来接任十二军军长的位置?”孙玉民看到他这假惺惺的笑,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心中虽然是对他极度的恶心,起他还是强忍着这种不舒服,问出了这句话。 孙玉民之所以会当着老蒋的面问询,目的就是要给姓何的挖个坑。十二军是老蒋极为看重的部队,像军长任免这种大事,自然不会让何应钦去插手,孙玉民这样一说,就像是在暗示自己下野是他何应钦处心积虑所遭成,而且还在提醒老蒋,何应钦有千方百计想把十二军收为己方阵容的意思。 何应钦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也清楚老蒋同样能听出这话所指何意,内心唾骂的同时,嘴上忙着辩解:“孙将军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国军将领的任免,一直是由委座决定,委座无暇顾及时,才会由军政部研究决定,从来都不是说何某想让谁任职,就能让谁任职,十二军军长一职牵涉重大,更加不是何某所能左右的,希望孙将军明白。” “哦,原来如此。”孙玉民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拉何应钦跳坑的机会,又说道:“那不知道何部长心目中最理君的接任人选是谁?” “这暂时不在我操心的范围之内,何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是赤裸裸的“栽赃嫁祸”的手段,何应钦虽恼怒,却又不敢当面发作,一边回答着,一面恶狠狠地瞪了孙玉民两眼。 “玉民,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吗?”老蒋的开口,这才让孙玉民停止了对何应钦的言语攻击,他的目地也是在此,十二军绝不能让何应钦这一派系的人接手,虽然说就算他派人来也未必指挥掌控得动,但是多了个外人在这个位置上,终究是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其实根本就用不上孙玉民的提醒,老蒋心里清楚得很,十二军战功显著,谁不想这样一支部队在自己的帐下。解决了十二军有可能“叛逃”的隐患,他当然不愿意看到,为了争夺这支战功着著的部队,手底下的两个心腹何应钦和陈诚斗得死去活来,这次将孙玉民调离,还得知会陈诚一下,否则依他个性,肯定会去针对何应钦这边。唯一能够平息双方的,当然是亲自出面,把十二军纳入到自己直接管理的范筹,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到由谁去接管,这才出声询问孙玉民的意见。 “委座,如果能让良桢兄代领的话,十二军的稳定可确保无虞。”国军内部和孙玉民关系较好的人不多,俞济时算得上是一个,其他的诸如罗卓英、桂永清等人,此刻都已经是位高权重,推荐人家再来当个军长也确实不合适,而俞济时现在虽然也已经进了总统府,可他倒底是老蒋的外甥,说让他兼管,实际上也只是挂个职务,他不可能跑到湖南来坐管的,所以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比较,让他暂领十二军军长,都是最佳的选择。 老蒋想过很多人,可又一一给他自己否定了,单单没有往俞济时身上想,听到孙玉民这样一说,立刻就感觉到眼前一亮,这个难题豁然开朗起来。由俞济时兼任十二军军长,绝对可以平息掉何陈二人之间的怨气和明争暗斗,而且老蒋也知道,俞济时和孙玉民的关系不错,别人去上任,十二军的那些师旅长肯定会闹腾,可若是他去,这些问题基本上就可以迎刃而解,就算也会有些小麻烦你,孙玉民再开下口,那还叫麻烦吗? “敬之,你以为如何?”老蒋显然对于孙玉民的提议很是满意,何应钦不会看不出来,他是抱有安插自己人上任的想法,可是又担心触了老蒋的霉头,当即笑呵呵地说道:“这个安排甚好,只是让良桢来当个军长,有些委屈他了。”何应钦还是有些不甘心,还想着最后在争一争,后半句话看似在替俞济时不值,实则是变相的否定这个提议。 何应钦和陈诚虽然各领一派系,俩人之间斗得是不亦乐乎,但却都是极度忠诚于老蒋,这算得上是民国的一大奇景,也正是因为如此,老蒋并没有去刻意制衡他们,但现在因为孙玉民,俩人显然有撕破脸皮的迹象,虽然陈诚并没有什么表面上的行动,可谁能知道他暗地里有没有在筹划报复。既要平息二人的争执,端平这碗水,又要安抚住孙玉民,安抚这支国军的精英部队,老蒋可畏真是费尽了心思,他从何应钦的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可却故意装糊涂,说道:“你觉得好就好,良桢那边我说就好,为党国效劳,哪有那么多的委屈,再委屈谁又能比玉民更委屈呢?” “委座说的是。”老蒋都这样说了,何应钦哪还敢再多言。 “蔚文,你以我的名义,给陈诚发封电报,告诉他,十二军即将由良桢接掌,玉民调任的事一并告知他。” “是,委座,我这就去拟电文。”林蔚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过,何应钦和戴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动得了孙玉民分毫,却被自己三言两语给拉下了马,这让他难免不得意,至于谁去接掌十二军,那就不属于他操心的范围了,而且也确实起不到什么作用,老蒋一发话,他立刻就回应了。 “另外,你再拟个军内通电,把对玉民的惩处,还有良桢的任命一并发出去。” “委座,您还没有告知俞将军,就这样通电了,会不会?”同为浙江同乡,林蔚“好心”地替俞济时“婉拒”了一把。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按我的意思去办吧!”老蒋说这话的时候稍许有些不悦。 林蔚出去以后,老蒋又对着屋子里的何应钦和孙玉民等人讲了一段大道理,都是些为党为公、抛弃前嫌、通力合作之类的,然后才放大家离开。 何应钦和戴笠俩人走在最前面,理都没理薛岳和孙玉民,倒是吴逸志得到了薛岳的示意,追了上去,毕竟姓何的是上司,而薛岳算得上是地主,再怎么有相逆的意见,他都得招呼到位。 薛岳很够意思,知道他心情苦闷,特意陪了他一下午,开导劝慰了他一下午,直到晚饭前才走。孙玉民有几分歉意,来时还在误会人家,结果帮自己的却是自己误会的人,他本来用不着劝抚,可就是因为抱着愧疚的心理,和薛岳瞎扯了一个下午。 晚饭前,薛岳又遣人来请,说老蒋要孙玉民去陪他吃饭,但却被孙玉民以身体不适给婉拒了。 原本生病只是个借口,可没想到第二天清晨时,他真的病了。而且还病得还不轻,全身滚烫,嘴唇上起满了泡,人都烧得有些糊涂,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胡话。 还好薛岳派来的勤务兵发现得及时,第一时间请来了军医诊治,并且报给了薛岳。 老蒋本来和何应钦、林蔚在交谈,听闻孙玉民病倒的消息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心里本来还对孙玉民有些许怀疑和防备,这个消息让他彻底的消除了对孙玉民的这一丁点警惕和疑心。他也是人,自然能理解孙玉民因何会突然间病倒,当自己的一番心血被强行夺走时,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这种打击。 “委座,孙玉民这是在装病,我想他这是不想跟随您回重庆呢。”何应钦一副看穿孙玉民把戏的样子,言语中尽是轻蔑。 “何长官,你能否见过之后再下定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以为的那个样子。”薛岳很是恼怒,可他说的话还算是温婉,并没有像昨日那样针锋相对。 “他人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老蒋问道。 “委座,军医暂时还未查明是何原因,不过玉民现在的情况不太好,高烧不退,人在半昏迷状态,时而胡言乱语,时而又平静如水。”薛岳回答道,见何应钦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委座,您看要不要过去探望他一下?” “走,去看看。”老蒋站起了身,对着何应钦和林蔚说道:“你们一起去。”他虽没明说让二人跟人去的原因,可何应钦和林蔚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老蒋在怨责他们二人把孙玉民给逼病了。 迷糊之中,孙玉民的脑子里闪过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有着周海南,有着周洪,有着陈芸,当然也有着陆曼,可不知道怎么地,在他脑海里,出现最多的居然会是小丫头,她存续的时间竟然会超过了初九和陈莱。从南京城郊刘家村救下她开始,这些年她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都一鼓脑地涌了出来。 他人是处于半昏迷状态,不知道自己的嘴里不停地在说着和小丫头有关的话,断断续续,杂七杂八,旁人压根就听不明白他讲的是些什么。 看着头上敷着冷毛巾仍是满脸通红,嘴唇上既长着泡,又翻着许多嘴皮,口中乱七八糟说着话,时而还会蹬腿拍床的孙玉民,老蒋心里都产生了几分怜惜,而何应钦似乎还是不怎么相信,甚至还亲手去摸孙玉民的面颊,直到确实烫手时,才终于不再言语,站到了老蒋的身后。 “玉民这是什么病?怎么会来得这么急,来得这么突然?”何应钦不再冷言冷语,老蒋也没有去追究他的这个打算,直接询问垂手站在一旁的军医。 “报告委座,孙将军以前受过重伤,肺部一直存有隐患,本来就不再适宜继续待在军中。虽然说休养一段时间以后,好了很多,可是这两三年又带领着部队到处征战,身体一直处于高负荷状态,临近崩溃的边缘。别看孙将军平时并没有什么症状,可一旦急火攻心,他就会很快倒下,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军医解释了一番,末了还说了一句:“委座应当听过‘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句话,放在孙将军身上最为合适不过,以往他身体没有异样,是因为他精神上的强大,可一旦这口精气神掉了,他人也就倒下了。” 军医的话,彻底的让老蒋震撼了,他从来不知道,孙玉民的身体实际上已经差得不能再差,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身体,这样的一个人,硬是凭着自己的精神意志,顶到了现在。更可笑的是,本来这口气,本来这股意志还在支撑着他,可亲手把他这口气给放掉,把他这股意志给摧残掉的人是老蒋自己。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管你用什么药,花多少钱,我只想看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治好他。”老蒋的话透着让人胆怯的威严,可在薛岳和何应钦的耳中,却是明显感觉到了自责,连声音中的哽咽,都像是对于孙玉民的愧疚。 “委座,我已经试过所有的方法,想要把孙将军的烧退下去,但效果都微乎其微,如果推断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孙将军的肺部出了问题,旧伤极有可能已经复发,因此才会高烧不退。” 军医的话让薛岳心都悬了起来,他急切地问道:“昨日白天人都还好好的,怎么一下会如此之严重?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他清楚面前的军医是九战区军医院内首屈一指的,如果他都束手无策,那么换其他医生来也是徒劳无用。 “长官,我不知道孙将军倒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突然病倒。这个病来势虽凶猛,但治愈也不是不可能,这得需要孙将军自己的意志。”军医又解释道:“据我的观察,孙将军现在的求生意志似乎不是很强烈,他的呓语中全是往事的回忆,似乎是已经自我放弃了,肺部旧伤有办法治愈,可……”军医的话没有说完,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话不明说,比明说出来效果会更好一些。 “何长官,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薛岳双眼都要喷出火来。 “这和我有什么干系?你找错对象了吧。”何应钦还嘴硬着,可语气明显不像先前那么霸道。 “你们别再纠结在这件事情上了。”林蔚出声道:“委座,孙将军病得这么严重,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件事情得马上去办,若是晚了说不准真的会出大问题。” 第四百二十七章 接人 “委座,孙将军病得这么严重,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件事情得马上去办,若是晚了说不准真会出大问题。”和何应钦、薛岳的关心点不一样,林蔚想到的却是可能会产生的误会,毕竟昨日已经通电了全军关于孙玉民的处置,现在他一病倒,他然会在黄泥巴掉裤裆的嫌疑。 “你说下去。”老蒋眉头微皱,声音倒是恢复了平静。 “首先自然是救治孙将军,他是一个人来的长沙,勤务兵照料得再好,可也比不上身边亲近的人照顾,他呓语中一直在叫着丫头叫着妹妹,若能把他所想之人接来照料,说不断会重新燃起他的求生欲望……” “蔚文说得不错,伯陵你赶紧电告衡山,让十二军赶紧安排人把玉民的妹妹送来。”林蔚的话尚未说完,老蒋就急切地让薛岳去办。 “且慢,委座,您想过没有,若是把孙将军病重的消息传回十二军,他那帮子手下会怎么想?孙将军可是好好地一个人来到长沙的,怎么走一趟九战区司令部,人就成这样了?您就不担心,那些家伙一怒之下带兵来长沙?”林蔚的话像是一记炸雷在老蒋和薛岳头上响起,把二人都给惊醒了过来。 是啊,十二军的那几万精锐可是不容小觑的,倘若知道孙玉民现在病重的消息,那还有谁能压住他们。 老蒋?他们未必会买这个帐,虽然说他们属于国军的编制,拿的是老蒋拔下来的饷钱和武器,可对于军人来说,他们只会听命于自己的长官,特别是像孙玉民这种爱兵如子的长官,底下的将士只会认他一个人,才不会顾自己吃的是哪家的饭,穿的是哪家的衣。 薛岳?更加不行,孙玉民可是奉了他的命令才来的长沙,十二军是没人知道老蒋亲自来了长沙,更加不会知道何应钦、戴笠他们也在长沙,对于孙玉民的那些手下来说,自己的长官出了三长两短,那肯定就是拜薛岳所赐,如果十二军真的倾巢而出,杀奔长沙,那他们的目的只会有一个,找薛岳算帐。 试想一下,这种状况,如果薛岳还发出安排人来照顾孙玉民的电报,那岂不是明着告诉十二军的人,他们的长官在长沙出事了,昨天才塞给十二军一个新军长,今天老军长就病得这么严重,想要人家相信这之间没有关联,那怎么可能。 “蔚文,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老蒋心知林蔚说的没错,事情本来已经解决,可别因为孙玉民的这一病,让之前的努力化为虚有。 “委座,孙将军来的时候应当是有司机送的,现在只能让他回去一趟,把孙将军的妹妹她们给接来。” “有用吗?”何应钦有些不理解。 “应当有用,只要不说孙将军病了,而是要携带家眷去重庆履新,十二军的人才不会有过激反应。这个司机是十二军派出来的,他的话肯定胜过会胜过伯陵一封没头没脑的电文。”林蔚想的比较细,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能长久的留在老蒋身边的原因。 老蒋当然能理解林蔚这样想的原因,试想一下,如果孙玉民被九战区扣押之类的,那和他一起来的司机还能有命回去吗? “伯陵,按林主任的话去办,让他即刻起程,务必早点把人接来。” “是,委座。” ………… 孙玉民去长沙的消息一传到各师,几个师旅长就坐不住了,纷纷从各处跑到了军部。邓东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是传达了孙玉民临行前的叮嘱:掌控好各人手中的部队。这才安抚住这几个家伙,可没想到人还未散去,以军委会名义下发的军内通电就到了。 电文内容是:孙玉民因刘文智“叛逃”事件,辞去十二军军长一职,俞济时接任十二军军长。 这一下,他们几个就炸了窝,特别是傻熊,那可是把孙玉民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场就嚷嚷着不干了,在他的想法里,当这个窝心的军长师长,还不如去霍山当个土财主来的实在。 “铁胆,你别在这瞎起哄了,现在咱们要想的是如何把军座从长沙接出来,之后的事情再作打算。”戴存祥最为冷静,他想的不是孙玉民能不能继续当这个军长,而是孙玉民的人身安全,他在军中多年,见过不少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过河拆桥的事。 “对,那些高官可能会为了逼迫咱们就范,因而扣留了军座,如果真的这样,那事情就糟糕了。”董文彬也想到了这一点。 邓东平算是能沉得住气的,可被戴存祥和董文彬俩人这样一说,也感觉到了全身发凉,心里发毛。 他们二人所想的不是不可能,撤职一个主力王牌军长,可不是这一道命令就能够解决的事情,薛岳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幼稚,把十二军的各师旅团长全部当成听谢的宝宝。如果换成自己来操作这件事情,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扣留孙玉民这个人,让十二军的将领们投鼠岂器。 “姓薛的敢扣留老大,我立刻就带着新三十四师打进长沙城。”傻熊原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想的全是要陪着孙玉民返回霍山,现在听到了戴存祥和董文彬的话,立刻焦急起来。 “报告!” 指挥部和电讯室中间的小门那传来了一个女声,这是唐春红的声音。 “参谋长,又来了一封电报。”唐春红没等邓东平发话,她就直接说道。 “念!”现在指挥部里除去他们几个孙玉民的心腹骨干外,没有一个外人,所以邓东平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 “军委会命令:任命孙玉民为委员长待从室高级武官,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中将参事。” 唐春红的话一落音,屋子顿时沉默了,大家都是军人,谁会不知道这是道晋升命令,从十二军直接升到老蒋身边,这份“殊荣”,国军中没有几个人。 头道电令是撤职,短短的十来分钟之内,又是一道荣升命令,这明摆着说明刘文智投奔新四军的事情,已经被解决了。老大虽然被撤去十二军军长职务,可直接从部队升职到核心权力圈,任凭他们再想闹,都找不出正当理由和借口。 “老大这算是升官了吗?”傻熊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直性子,确实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可以算,也可以不算。”戴存祥回答道,或许是认为自己的这个答案有失偏颇,又回了一句:“应当算是升迁了吧。” “什么叫应当算是?要么就是,要么不是,怎么会有个应当算是呢?”傻熊以为戴存祥在调侃他。 “从咱们军调任到待从室和军事委员会,肯定算是升迁了,可这中间有个问题是,去了那里以后,就没有兵权了,变成了一个只有建议权没有控制权的参将,虽然说咱们军只有几万人,可是能掌控着几万精锐部队,地位可不是一个总部参事能比拟的。”戴存祥的解释有些文绉绉,他见傻熊不明白,索性拿军指挥部里的张参谋做了个例子:“老大去当了这个中将参事,就相当于咱们军部的张参谋,只能向直接上司提提建议,并不能调动一兵一卒。碰到好点的长官呢,受到重视了那就还好,别人还会多看一眼,如果碰到的是那种奸诈小人一般的长官,那老大可就算是倒霉到底了,没人再会正眼瞧上一眼。” “电文上不是说调任委员长待从室的高级武官吗?那就变成了那个人的属下了,他会不重视军座吗?”问这个问题的是王恒,他虽然不像傻熊那般急切,可孙玉民对他有知遇之恩,现今也是孙玉民的心腹,自然也非常关心。 “应当没有这么简单,名义上军座是调任待从室的武官,可大家听到没,后面还有个军事委员会的中将参事,据我所知,像这样的参事,那边不下于十人,在座的都算是军中老人,有谁知道或者是听说过这些人姓甚名谁吗?我担心,老大就会这样被强行埋没。”邓东平解答了王恒的这个疑惑。 “参谋长顾虑的只是其一,而我想的却是更为可怕的事情会发生。一旦老大去到重庆被变相“软禁”,那帮子人就会腾出手来瓦解咱们。而且我敢说,只要我们这些人被一一清除出十二军,那么老大在重庆就会危险了。”戴存祥不愧是十二军里最受孙玉民信任的头号战将,他想到的这些,正是事情的最关键,何应钦、戴笠他们之所以不敢直接强行对孙玉民怎么样,就是担心他的这帮子手下翻天,惹下他们都无法收拾的后果。 张小虎一直没吭声,但是他却是最能理解戴存祥话里的意思,当年孙玉民辞官而去以后,他接过二十师,可尽管他费尽心力,二十师还是从一个甲种师沦为了乙种师,甚至还差点被撤编。老十二军,还有第三集团军,不都是上面那帮人,用同样的方法炮制,把原先兵强马壮的这股力量给化为乌有了吗?如若不是孙玉民再度出山,恐怕十二军,二十师,这些编制早就已经和第三集团军一样烟消云散,落入到历史的尘埃之中。 “存祥说的没错,我敢肯定那些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张小虎虽然是个师长,可众人谁不知道,他手上的兵力已经足够他当上一个军长,孙玉民对二十师完全放心,也正是有着他在管控。通常的时候,他都不怎么发表看法,可一旦表态了,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就是说,戴存祥刚刚讲的那些,基本上可以确定,即将会一步步变成事实。 作为孙玉民核心圈子里的骨干,他们有这些想法很正常,毕竟孙玉民是因为刘文智投奔新四军事件,才会被薛岳叫去质问的。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名义是九战区司令部让孙玉民去接受询问,可实际上却是老蒋的意思,他甚至领着何应钦和戴笠亲临长沙。还有他们并不知道,刘文智给孙玉民和十二军带来的危机,其实已经被化解,这还得多亏了薛岳的相助。 事间的事物通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原本被大家认为是罪魁祸首的薛岳,其实是相助孙玉民的贵人,而众人所担心的孙玉民会被扣押软禁的事情,则干脆就被这场突如而至的大病给完美的解决掉了,就算老蒋想把孙玉民带去重庆,但现今这个状况,怎么可能成行。 邓东平和傻熊他们这些骨干们在指挥部里商议的这些事情,全然是基于不知道长沙那边倒底发生了什么,若是孙玉民病重的消息传了回来,那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这些人肯定会掀起滔天巨浪。也亏得他们不知情,不过这场聚会最后还是在邓东平和张小虎、戴存祥的提议下,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各自返回部队,把部队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惟在这样,才能保住孙玉民,保住十二军。 ………… 薛岳没有亲自出面,让副官去见了一下送孙玉民来的十二军司机,让他马上启程返回十二军接孙玉民的妹妹和秘书来长沙,说孙将军即将去重庆履新,家属要一同前去。 别人不知道孙玉民和陈莱的事,可薛岳是知道的,他还“故意”促成了二人的好事。虽然有国军军官不准纳妾这条规定,但到了他们这个级别,“红颜知己”还少得了吗? 司机没有亲眼见到孙玉民的面,当然会问一句,副官的回答很简单:“孙将军在和薛长官商议军事,无暇见你,只交代让你速回衡山,把陈秘书和孙小姐接来。” 副官不知道小丫头只是义妹,并不和孙玉民同姓,说出的孙小姐,让这个司机云里雾里,他问道:“陈秘书我知道,但长官你说的孙小姐是哪个孙小姐?” “孙将军的妹妹,他常常叫小丫头的那个。”副官不知道司机为何会有这一问,差点露馅,还好薛岳叮嘱了一句,孙玉民的妹妹叫小丫头,才将将蒙混过关。 司机连夜赶路,回到衡山时已经入夜了,自然不好去打扰两个女孩,真到第二天清晨,他才把孙玉民要她们去长沙汇合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话中有着很大的纰漏,如果真是孙玉民所说,肯定会提及女儿初九,可二女都没发现其中的问题,连邓东平都没留意到这一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传话的是十二军的人,大家都想当然的以为这就是孙玉民的意思,而没想到这家伙其实也没见过孙玉民的面。 第二百四十八章 父女连心 没有过多收拾,也没有过多的告别,陈莱和小丫头带着初九就登上了送她们去长沙的车上。 邓东平不放心她们两大一小三个女的就这样去到长沙,也不放心孙玉民去到重庆之后的安危和生活,特意安排了陈铁生、陈铁养两兄弟,带着六名刺刀小队的成员护送她们前往。临出发前,傻熊得知了她们要走的消息,也跑了过来,死活都要跟着去。邓东平考虑到这家伙确实心心挂念着孙玉民,再加上新三十四师有戴存祥在,他这个师长有没有都没什么关系,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一辆军用吉普车载着傻熊和陈莱、小丫头和初九,一辆军用卡车则载着陈家兄弟和刺刀小刀,踏上了开往长沙的路途。 邓东平领着戴存祥和董文彬送出了好远,直到确实再也看不见那两辆车的影子才返回。 谁也没料到,她们这一走之后,再次回到十二军来,已经是近一年之后:1944年的3月。 孙玉民不知道做了多少个噩梦,也不知道回想起了多少事情,这些都是他在半昏迷状态中,不自主地涌进他脑子里的。 他并没有像军医所说的那样,有自我放弃求生意志的念头,相反,他一直在自我“战斗”着;他也并不是像老蒋和薛岳所想的那样,因为十二军是自己的这片心血,突然间被撤职,一时接受不了,才急火攻心病倒在床。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在一夜之间病得如此厉害,只是隐约地感觉到,和自己的前世有着关系,因为他除了回想起诸多已经逝去的战友和经历过的战事外,居然还记起了前世的某些片段,譬如说大学、电脑、游戏……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这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状况,更为奇怪的是,半昏迷中他感觉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起初以为是想起了陆曼,想起了自己身负重伤,在野战医院里陆曼的呼唤,可后来他发现不是,因为这个喊他的声音叫的不是孙玉民这个名字,而是另外两个字:李伟。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孙玉民有这个感觉,或许是因为自己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现在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虽然是在半昏迷状态,但这个念头一直清晰地存在于他的脑海中。 对于孙玉民来说,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里,有着太多太多让他无法舍弃的东西,不光光十二军,不光光那帮生死与共的弟兄,还有着陈莱和小丫头,以及比他生命还重要的女儿。 孙玉民很想睁开眼睛,可不管意识里是如何地想要醒来,眼睛就是无法打开。 正当他感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清醒过来的时候,耳中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女声,两个不停哭泣的女声,是陈莱和丫头,孙玉民可以肯定,他太熟悉这两个声音了,对于他来说,不想离开这个时代,她们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他们为什么要哭?难道我已经死了吗?孙玉民内心在问自己。是的,肯定是的,要不然她们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孙玉民忽然间有了一种凄凉的感觉,他还不想走呢,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正是享齐人之福的时候,怎么可能愿意离开,虽然现在所处的是抗战时代,到处充满着危险、血腥和死亡、残忍,自己也曾被人陷害、欺骗、伤害过,可有她们在,孙玉民真的不愿意再返回到前世的那个世界里去。 前世的自己一文不名,现在的自己对于很多人都是那么的重要,更为特别的是,在这里自己已为人父,有了一个极其可爱,可以让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女儿。 女儿!对呀,我的女儿,我怎么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我怎么能够就这样弃她而去,她已经没有了妈妈,绝不能再没有爸爸。 这个信念一产生,孙玉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拼命的去睁开眼睛,他知道,只要自己睁开眼,那么无论什么力量,都无法将他带离这个世界。 ………… 吉普车上小丫头有说有笑,很是兴奋,搂着初九说:“宝宝,咱们要去长沙,要去重庆喽,有好多好吃的,有好多好玩的在等着咱们,爸爸也不会那么忙了,有时间陪着我们的小初九喽。” “姑姑,你说的是真的吗?爸爸可以陪初九了吗?”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问道,她依偎在丫头的怀中,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丫头,似是期盼着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当然是真的,爸爸不用带兵打仗了,就有很多很多时间陪着初九了。”在小丫头的想象中,孙玉民的调职就是升大官了,大官自然就不用打仗之类的,她压根就没想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初九,爸爸有时间陪你了,那你还要铁胆爸爸吗?”傻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初九刚出生的时候,他是看到就头疼,生怕小丫头会让自己抱她,可小初九慢慢长大后,越来越好玩了,他就渐渐被吸引,在他的“糖衣炮弹”的“腐朽”下,小初九把对他的称呼从铁胆叔叔变成了铁胆爸爸。傻熊也因为小初九的这个称呼,在众兄弟们面前耀武扬威,以至于后来大家都学他的样,争相“贿赂”这个小家伙,同时也让小初九多了一堆的“假爸爸”。 “不要。”小初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也许是觉得这样讲没礼貌,她调皮地又补了一句:“要,我要铁胆爸爸陪我玩。” “初九好乖,铁胆爸爸爱死你了。”傻熊笑得眼都快眯成缝了。他说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孙玉民,他才不稀罕当什么师长,最适宜他的生活,就是杨树铺那样的日子,帮东家挑挑水,帮西家补补墙,这家串串,那家逛逛,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陈莱没有参与到他们之间的话题中,她一直看着窗外,看着那萧瑟的冬日苍凉,不断地有着村庄和田野消失在眼前,又不断地有着林子,河流,农人出现在视野中。她出身于大城市中,又受过新文化的教育,许多傻熊和小丫头想不到的事情,许多他们不知道的隐忧,她可是清楚的很。 陈莱有想到过,之所以会把她和小丫头、初九接到武汉,然后跟着去重庆,是有人要把她们当成了人质,用她们来要挟和控制孙玉民。她虽然在军统的时间不算很长,可眼见耳闻过许多这样的例子,只是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份。 陈莱没有把自己想到的这些告诉小丫头和傻熊,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不想他们像自己一样处于担心和忧虑当中,她也相信,孙玉民也不愿意让她们一直处于担惊受怕当中。 所以,一路上她都装作没事人一样,欣赏着沿路的风景,除去时不时地关心一下小初九外,她再也没有多说过其它的话。 陈莱想了很多,可她从没有想过孙玉民自身会出问题,当城门口有人焦急地等待,一接到她们,便把车子引领到医院门口时,她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因为她看到了一群人在那等着她们,而其中有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那就是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 “陈姑娘,你们可算是到了,我都急死了。”薛岳没头没脑的这句话,让陈莱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薛长官,我们军座是出什么事了吗?”陈莱再也顾不得不能让傻熊和小丫头知道太多的想法,急切地问道。 “玉民……玉民他的情况不太好,现在……现在还在昏迷之中。”薛岳没有对陈莱隐瞒什么,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虽然名义上是秘书兼副官,可实质上却是孙玉民的情人,自己把她找来,就是来照顾孙玉民,寄希望于她们能够将昏迷中的孙玉民唤醒。 陈莱听到这句话以后,立刻就感觉到了眼前发黑,可她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人,人只晃了一下,最终还是站住了。 小丫头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来医院,刚把初九从连抱下来,就听到了薛岳的话。 大哥不行了?大哥不往了!小丫头当场就崩溃,眼泪犹如溃提的水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掉,头像拨浪鼓般不停摇晃着,嘴里也凄厉的叫着:“不可能,我大哥他不会有事的,你骗人,你在骗人。” 傻熊听到薛岳说孙玉民病重了,只两步就跨到了薛岳身前,熊掌般的大手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颤着声音叫道:“我大哥怎么了?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会病重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害了他。”别说傻熊本就不认识薛岳,就算是知道他是九战区司令长官,傻熊也会照做不误,在他的世界里,除去孙玉民,天王老子都约束不了他,就像他常说的一句口头禅:大不了回杨树铺当土财主! 在长沙城中敢对薛岳无理,傻熊还是第一个,连孙玉民都未必敢这样做,可偏偏傻熊就这样干了,招来的自然会是被几把枪顶住了脑袋。 “铁胆,快放开薛长官,他是军座的朋友,不是敌人。”傻熊被人顶住脑袋,一同而来的陈家兄弟和刺刀分队的战士当然不干了,也纷纷冲了过来,眼见就要发生更大的冲突,陈莱出声了。 她从薛岳焦急的神情上已经判断出,姐夫病重和他扯不上关系,他以战区司令长官之尊,亲自来接她们,足见他的担心,不会亚于她们中的任何人,不管他是真心焦急孙玉民的病情,亦或是担心孙玉民出了事,十二军的人会找他麻烦,总而言之,薛岳此时此刻绝对是真心地盼望着她们来的。如果说他有谋害孙玉民的话。怎么可能还敢在这露面,恐怕是避都惟恐避之不急。 “他是害死老大的人,不能放过他。”傻熊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让薛岳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就像个铁钳一般。 “你是真傻吗?快放手,他是军座的朋友。”陈莱喝斥道,她骂傻熊的同时,还伸着手去拉扯。 陈莱的喝斥还是有用的,傻熊最终还是放开了手,薛岳的胳膊虽被捏得生疼,可他并没有怪罪,他是个军人,也是个性情中人,“老虎仔”这个绰号足以说明一切,对于李铁胆的失态他还是能理解的。 小初九知道大人们在说爸爸,可她还太小,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见到小丫头哭泣,她的一双小手捧着小丫头的脸说道:“姑姑不哭,姑姑不哭。” 带着悲伤的气氛,在薛岳和他随从的引领下,陈莱、小丫头她们来到了孙玉民的病房之中。 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守在房间里照顾的护士穿的护士服都是洁白的,连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的孙玉民的脸都白的像一张纸。 小丫头极度讨厌这样的环境,武汉未陷落前,孙玉民曾经也在这样一间洁白的病房里住了好几个月,这几年她从来不愿回想那些让她揪心的日子。而现在,她似乎又像回到了几年前那些心惊胆战的日子,而自己的大哥也像是围绕着一个圆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一般。无数种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是伤心、是自责、是怜惜、是心疼,又或许是她自己都明白的情愫,她把怀中也已经要开始哭泣的初九递到了傻熊手里,然后不管不顾地伏到了孙玉民的身上,肆意地哭泣着。 薛岳见过很多让他动情的场面,也见过很多伤心欲绝的哭泣,可像小丫头这般的伤心,像小丫头这般的悲痛,还真是头一回,以至于连他都感觉到了鼻尖酸酸的,他轻声询问着陈莱:“她就是玉民的妹妹吧?” “嗯,她是姐夫的妹妹。”陈莱哽咽着回答着,她同样压抑不住心内的悲伤,同样止不住脸上的泪水,同样的也走到了病榻前伏到孙玉民的身上,不停呼唤着:“姐夫,姐夫……” “铁胆爸爸,我爸爸睡着了,他是不是很累呀?”小初九眼眶里虽然有着眼泪,可那只是因为姑姑和小姨在哭泣,她跟着流泪而已,并不知道她们是因为躺在床上的爸爸而哭泣。 “嗯,爸爸睡着了,不过现在他已经睡够了,要我们初九叫他,他才会醒。”傻熊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此刻也是红着眼眶的。 “我亲一下爸爸,他就会醒了。”小初九“骄傲”的说道,她还在以为孙玉民是真的睡着了,要和她玩亲亲的游戏才会醒。 傻熊把小初九抱到了床头,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孙玉民的病床上。 小家伙像平常那般一样,连着在孙玉民的脸上香了几个,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爸爸,起床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就是这句奶声奶气的话,居然让高烧昏迷当中的孙玉民睁开了眼睛。 当他用弱弱的声音回应着女儿:“宝贝,爸爸醒了,爸爸好爱好爱初九。”时,整个病房里的人都煽然泪下。 第四百二十九章 硝烟又起 小初九的呼唤终于让昏迷了近两天的孙玉民醒了,小家伙才不知道爸爸生着病,身体现在很虚弱,赖在了病床上。孙玉民爱女心切,也容她闹腾着,好在小家伙坐了大半天的车,也着实累了,居然依偎在爸爸的怀中熟睡过去了。 “玉民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呀?”薛岳满是羡慕,问询已经起身拭去泪水的陈莱。 “是的,薛长官,是他和我姐姐生的女儿,今年三岁多快四岁了。”陈莱回答道。 她和小丫头本是伏在孙玉民身上哭泣,连他倒底怎么了都还没闹明白,只是从薛岳的言语和他的脸色上,知道孙玉民病得很严重,可没想到,小初九简简单单的几个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唤醒了他,于是乎,她们又破涕为笑,人也站了起来,满屋子响起掌声时,她们又忽然间感觉到了羞涩,毕竟还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让人家看到这一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姐姐和小姨子同时弄到手,这家伙还真是个情场高手。薛岳的想法有些“猥琐”,他不知道陈莱并不是陈布雷的女儿,也不知道小初九并不是陆曼所生,只是以为孙玉民是陈布雷的女婿,而小初九是孙玉民的女儿,就一定是陈布雷的外孙女,至于陈莱,他当然会想成是陈布雷的女儿。 护士叫来了医生,把病房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包含薛岳在内。医生在里面检查的时间并不算长,可是陈莱和小丫头她们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升长了脖子往里看,若不是门口有护士拦着,她们指定已经跑进去了。 “长官,我仔细检查了孙将军的身体,他现在的情况好了很多,烧虽然没有完全退下来,可照这趋势,应该很快就会不再烧了。”军医忙活完以后,去到了疼房外面向薛岳汇报。 “那他肺部的陈疾?” “按现在的医疗水平,很难治疗痊愈,只能好好调养,''减少它复发的机率。”军医如实说道:“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孙将军肺部的伤已经得到了控制,这得多亏了有盘尼西林,否则真还不一定能这么快把炎症控制住。”盘尼西林本来就是疗伤圣药,在二战中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伤兵的性命。这个时期它的价格堪比黄金,不过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情,对于九战区和薛岳来说,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女儿和妹妹以及陈莱的到来,使得孙玉民的心情好了很多,心情一好,病也好得快了不少。每天和着女儿闹上一小会,然后又有两女无微不至地照顾,这样的日子,让孙玉民感觉到十分的畅快,只是有时候突然间又会想起半昏迷状态时听到的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会突然想起前世的自己,让他内心里始终保留着一丝的担忧,他真的害怕会再度有一天会陷入到这种昏迷中,真的害怕会猛然间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 老蒋得知孙玉民病情好转的消息后,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的理解中,孙玉民是因为被自己撤职才会突然病倒。这几年孙玉民作为他的嫡系,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现在即使是受了被撤职的这天大委屈,也宁愿自己默默地承受,连申诉都没申诉,就直接同意接受了,这种极度的服从,让老蒋总是感觉到欠了他很多很多。正是因为抱着这种想法,他在长沙多留了两天,直到孙玉民的病情稳定了,才决定返回重庆。 临行前自然要来看望孙玉民一下,叮嘱他一些话。这次他没有带上何应钦和戴笠,只有林蔚和薛岳陪同着。 小丫头她们都被请出了病房,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孙玉民挣扎着要从病床上下来,却被老蒋阻止,他说道:“你身体尚未康复,就不要再拘那些礼节了。” “是啊,玉民,委座非常挂念你,很多军国大事都等着处理,但委座仍然等到你病情稳定了,才决定返回重庆。”薛岳一边替孙玉民后背塞枕头,帮他靠到床头上,一边说着话。 “多谢委座关心……”孙玉民的声音还是很虚弱,他可没有装可怜的意思。 “玉民,你不用多说话,我这次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两件事情。”老蒋打断了孙玉民的话,他说道:“第一,你不用担心十二军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良桢,他这个军长只是挂名,并不会参与到十二军的管理,所以实际上你还是十二军的最高长官,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你好好把十二军打造成党国的一把利刃。” “第二件事情就是你不用跟我回到重庆,暂时先留在长沙好好调养,部队那边伯陵会替你照顾好。你也不用担心物资补给和人员补充的事情,敬之虽然和你之间有误会,但是他这方面是不会有偏颇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玉民,委座发话了,没人敢阳奉阴违的,而且我也可以替何部长担保,不会……”薛岳在一旁补充着,可他话还没讲完,就被孙玉民摆手制止。 “委座,这些我都不担心,只是放心不下那几个师旅长得知我生病的消息后,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所以请您允许他们来长沙一次,让他们见我一面,我亲口向他们解释。”孙玉民本来不打算这样说的,可是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些心腹弟兄了,如果不让他们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他真怕别人会控制不住他们。所以,他冒着被老蒋误解的风险,仍是当着面说出了这个请求,不过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委座,请您放心,我叫他们来,是让他们安心带好部队,练出一支能打硬仗的精兵,再也别无他意。” 如果说孙玉民没有这次差点救不过来的重病,老蒋绝对会产生疑虑,可现在,他对于孙玉民正是极度信任和欣赏的时候,当然不会为这个小小要求而疑心,更何况孙玉民这样做是维稳,是在替十二军消除隐忧,所以他满口答应着:“当然可以,不过你不要太过操劳,一切以身体为重。” 老蒋从医院出来就直接去了机场,同行的何应钦和戴笠早已在机场等候。 老蒋没有食言,没有强行将孙玉民强行带去重庆,俞济时也确如他所讲,从头至尾都没来过十二军一下,虽然名份上他是军长;何应钦也真如薛岳所担保的那样,拨给十二军的物资补给和人员分毫不少地下发,同时,经过此次事件,薛岳算是真正的拉拢了孙玉民,也自然不会“亏待”十二军,虽然九战区不富裕,可仍是挤出了一些东西给送过去;还有陈诚,得知孙玉民和何应钦当着老蒋的面唇刀舌剑,非但没事,还得到了老蒋的极力信任,他非常的高兴,命人送来了一些黄金,算是土木系的慰问。 这些事情,孙玉民只是听了一下,没有去操心,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好,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完全恢复了。 薛岳替他准备了一栋宅子,离九战区司令部不远,这是他特意为了照顾孙玉民,从一个富商那要来的。薛岳现在算得上是“湖南王”,达官显贵富商们谁不想巴结他,别说一栋宅子,就算是要一座庄园,也会有人双手拱上。 ………… 冬去春来,转眼间就到了来年的四月,这一年已经是民国三十三年,公元一九四四年了。 嫩草含绿,树木吐新,经历了数月寒冬之后,整个世界被一片新绿装扮的焕然一新,到处都是蓬勃的生机。 天气日渐暖和,许多花儿都开始绽放,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在陈莱的提议下,孙玉民领着“一大家子”去往郊外踏青。 之所以是一大家子,是因为傻熊来了长沙之后,就打死不肯回去,虽然他身为师长,可实际上这只是孙玉民不愿亏待于他,“硬塞”给他的,新三十四师有着戴存祥在,傻熊在与不在关系并不大,所以他现在逍遥自在得很,每天抱抱初九,然后就是和刚楞子他们一起喝酒,甚至以一师之长之尊跟着他们一起完成刺刀小队的训练,起先大家都还有点不适宜,毕竟傻熊现在已经官至少将,以十二军的等级观念,是真正的长官来着,可时间一长,大家就习以为常了。刚楞子本来不在衡山,他奉命去到扁担石找刘文智,传达孙玉民的秘令,可没想到到达的时候,那边已经穿上了新四军的军装,这样一来,他此行就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所以他很快就带着刘文智要转告孙玉民的话返回了,到了军部得知刺刀小队被派去保护孙玉民,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长沙。 他们俩个加上陈家兄弟和六个刺刀队员就已经十个人了,除去留了两个人看家外,全都陪着孙玉民一起,虽然大家都没穿军装,可能动用三辆军用吉普,当然会引起街上行人的注意。 小初九一点都不老实,在孙玉民的怀中动来动去,时不时还好奇地要爬到窗边看沿边的街铺。 长沙城本就是繁华之地,虽然这几年饱经战火摧残,可在勤劳的百姓的建设下,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尽管还比不上往昔,可也算得上是热闹了。初九一心念着前些天吃过的冰糖葫芦,趴在车窗边就是在寻找着她钟爱的这种吃食。 街上的各种叫卖声很嘈杂,可小家伙一下就发现了扛着稻草人插满冰糖葫芦的小贩,叫嚷着要买。 她冲孙玉民撒着娇,要买来吃,可没想到爸爸居然像是没听到她的诉求一般,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个人,一个大声叫嚷着“卖报,卖报……”的少年。 倒不是孙玉民认识这个卖报的少年,也不是这个卖报少年有什么奇特之处,他之所以盯着,是因为听到少年在高喊:“卖报,卖报,鬼子大举进攻河南,冈村宁次叫嚣月内占领河南全境!卖报,卖报,鬼子大举进攻河南……” 孙玉民这传时间里全都是在陪着家人,即使是病好了也没踏足过九战区司令部,薛岳担心他身体未痊愈,也从没要求过他参与到九战区的军务,偶尔来看望孙玉民,也是闭口不谈军务,所以他虽然挂着军委会参事的名头,实则是在家清闲自在。愉悦的生活,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为军人的这个事实,如果不是从卖报少年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他几乎忘记了,一九四四年将会是鬼子最后疯狂的一年。 历史上从1943年夏秋开始,同盟国反法西斯战争就转入战略反攻和进攻,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屡屡重创日军,而日军频遭失败,使侵占了东南亚各地的日本军队的海上交通补给线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这部分日军被分割成了几块,始终不能形成完整的战略体。而同时日军的陆军主力深陷中国不能自拔,给日军转用兵力于太平洋造成极大牵制,虽然日军大本营不断地把精锐的关东军投入到太平洋战场,可相对于庞大的战争机器来说,还是兵力严重不继,不断惨遭失败。无奈之下,以东条英机为首的日木内阁制定了一个大的战略方向,企图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将侵华日军各部分贯通起来,并把被切断海上交通补给的东南亚日军给联成一片,以保护本土和东海海上交通安全。 东条英机本来不再打算往中国战场上再投入兵力,太平洋战场的失败,使得他本身就兵力捉襟见肘,哪里还能腾出兵力来在中国主战场上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可是盟军的飞机不断利用中国的各个机场四处轰炸着日军占据的大城市,甚至还发动了对日本本土的空袭,这对于东条内阁是不能容忍的,所以在他的授意下,日军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组织发动了日军在中国最后的疯狂:豫湘桂会战。 现在已经是四月,豫中战事已燃起,孙玉民记得很清楚,这次大战华北日军司官冈村宁次纠集了足足15万有余的日军部队。 这15万日军以内山英太郎第12军和吉本贞一的第1军为主,参战部队有:野绑一郎的第三十七师团;本乡义夫的第六十二师团;林芳太郎的第一一零师团;最为让孙玉民注目的从关东军抽调而来的竹下义晴第二十七师团;还有着山路秀南的战车第3师团和战车第6旅团;多贺哲四郎的独立混成第7旅团;长岭喜一的独立步兵第9旅团;藤田茂的骑兵第4旅团;以及军直属指挥的赫赫有名的菊兵团:野副昌德率领的第六十三师团。 第四百三十章 大战前夕(一) 孙玉民快速阅览了一下从卖报少年那里购买的中央日报,虽然知道从上面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可至少能让他知道日军现在已经攻击到什么地方。 中央日报是国m党的喉舌,自然是报喜不报忧,极尽阿谀和夸奖之词,就差没把汤恩伯给捧上天,可是孙玉民清楚,自四月十九号冈村宁次发动豫中攻势开始,三十七天内汤恩伯丢掉了三十八个城。 他不关心豫中那边的结果会如何,也不关心坐拥六大集团军的汤恩伯怎么样一寸寸将中州大地河南给葬送掉,而是深深地担忧着即将到来的湖南会战。 历史上自5月初,日军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奉坐镇武汉亲自指挥的畑俊六命令,组织了近十个师团的对湘北和湘南地区发起了抗战以来的最大攻势。在中国抗战史上有着浓彩重墨一笔的第四次长沙保卫战、常德会战和衡阳保卫战,就是这次被日军称为“一号攻势”的豫湘桂会战发生的。 “姐夫,你怎么了?”看着愁眉紧锁的孙玉民,陈莱忍不住问了一句。 “战事来了!”孙玉民轻叹了一口气,把手上的报纸递给了陈莱,目光投向了正带着初九在买冰糖葫芦的小丫头。 “日军不是还在打河南吗?那里有有着国军众多部队,要打到湖南,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到的吧?”陈莱草草扫视了一遍,疑惑地问道。她虽是一介女流,可并不是对军事一窍不通。 “进攻河南的是日军华北方面的部队,还有着部分从关东军抽调过来的精锐师团,汤恩伯是抵挡不了几天的。”孙玉民叹着气说道:“不管那边的战事如何,武汉的日军十一军都会趁机发动攻势的,所以你别看现在很安稳,不出多久,长沙城必定又会烽烟四起。” “那你有什么打算?”陈莱问道,她现在是真的不愿意再见到孙玉民上到战场,特别是有了这层更亲密的关系后,再加上此次的旧伤复发,她就更不愿意让孙玉民去带兵了。 “倭寇一日未被驱逐出国境,我就一日不歇马停鞍。”孙玉民没有半点思考,直接就回复道。 “姐夫,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呢?国军没有你,还有着很多将领,他们一样也能打鬼子。”陈莱叹着气说道:“你要知道,国军有没有你,都能够照常运行,但是我和玉英还有小初九,如果没有你的话,怎么活得下去?”她知道如果不找个充足的理由,是不可能说服得了孙玉民,所以索性把自己和初九丫头一起压到了天平上,让孙玉民去选择孰轻孰重。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孙玉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轻轻说出了一句古语。 陈莱清楚,孙玉民是极为看重自己和丫头初九她们,可是和这个饱受摧残和创伤的国家和民族比起来,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上到战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难道你还嫌戴笠他们没有使尽全力来要你命吗?这一次侥幸从死神手中逃脱了,那下一次呢?下一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陈莱有些小激动,她继续说道:“别人都是选择‘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而你呢,你是‘宁教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你这样做,倒底能得到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小莱,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和选择,是要凌架于个人之上的,就像你姐当年的选择一样,所以你不要问我为何一定要这样做,”孙玉民目光还是游离在女儿和小丫头身上,口中淡淡地回应着,停顿一下后又补充道:“或许就像你说的,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打鬼子而活着,如果有一天没有鬼子打了,我想我也没有留在这个世界的意义了!” “别胡说,你怎么没有意义?你有女儿,有妹妹,有一帮子兄弟,还有我,不上战场,或许能让你觉得生命更加有意义。”陈莱伸手捂住了孙玉民的嘴,她不愿听到这样的话语,想用亲情来拉回他,让他放弃内心的想法。 “爸爸,糖葫芦,好好吃。”恰在这时,小初九摇晃着手中的冰糖葫芦,炫耀似地朝孙玉民喊着,就像是在配合着陈莱刚刚的话。 在病床上时,孙玉民其实有想过要不管时事,可最后又给自我否定掉了,驱逐日寇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但最多的还是心中隐藏的那个愿望,家人重要,兄弟们也重要,可带着他们一起迎接光明,不是更加的重要吗!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本来兴致勃勃去踏青的孙玉民和陈莱都无心再去欣赏春天的美景,俩人都各怀着心事,不过他们并没有表露出来,仍佯装高兴地陪着小初九,只是会时不时地对望一眼,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回心转意”。 傻熊和刚楞子他们在郊外垒起了一个土灶,锅碗瓢盆和刀具和食材带的都有,有他们在,踏青必不可少的野炊就用不着孙玉民和陈莱几个动手了,别看他们都是些粗鲁的军人,可弄吃的水平一点都不差,不大会工夫就弄了七八个菜。孙玉民向来就和战士们走得近,更何况现在在场都算得上是贴身警卫,自然就更加没有什么等级观念这一说,九个大人加个小初九就围坐在地上,享用了一顿美食。 之后玩到了临近傍晚,他们一行人才回城,到了宅子前才下车,留守的两个队员就急急地报告说:“老大,薛长官在这等了一下午,刚刚回去不久,临走留话说,让您回来后,马上赶去九战区司令部。”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薛岳第一次以公务的名义来访,孙玉民清楚,肯定是因为豫中战事,他才会前来召唤自己。 “你们先吃晚饭,不用等我了?”孙玉民把赖在自己身上已经熟睡的女儿递给了傻熊,又对陈莱和小丫头交代了一句,便重新上了车。 “能不去吗?为了玉英妹妹和初九,为了我,不要去好吗?” 他正要把车门关上,却发现陈莱把住了车门,刚想哄她两句,却听到了她哽咽的哀求。 “小莱,如果是芸儿,她不会阻拦我的。” 这句话犹同是一记灵丹妙药一般,直击陈莱的内心深处,不仅使得她抖了一下,而且连扳着车门的手都松开了,整个人像突然傻掉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孙玉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关上车门,便示意司机往不远处的九战区司令部开。 薛岳的红木大办公桌上杂乱地堆着许多的文件和纸张,而他本人则在对着一幅小型军事地图凝眉苦思着。 “报告。”引领孙玉民进来的副官在门口响亮地喊了一声:“长官,孙将军到了。” “玉民,你总算是来了,我可等了你一下午。”听到副官的报告,薛岳忙放下了手中的军事地图,起身相迎。 “薛长官,听说您找我很急,所以就匆匆赶来了。”孙玉民虽然没穿军装,但还是依例给他行了个军礼。 “玉民,你我说间就不要行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快坐,我有事情想要请教你。”薛岳格外的热情,自第三次长沙会战以后,他对孙玉民的信服和青睐,那可不是一般地深。 “薛长官,你可千万别这样说,真的是折杀玉民了。”孙玉民双手摇摆着,如果说以前他对薛岳还有些防备和成见的话,经过此次和戴笠、何应钦的交锋,他算是知道了这个绰号“老虎仔”的九战区司令长官,算得上是个可交的人。 “玉民,你先坐下来,我给你看几样东西。”薛岳从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一堆文件里找出了几张纸,走到了会客区,递给了已经坐到椅子上的孙玉民。 其实不用看,孙玉民都知道这几张纸上的内容和豫中会战有关,他虽然大抵知道豫中会战的时间和结果,对于其中的过程却不是太过于了解。这张战情通报,恰恰好能够让他填补下这方面的空白,虽然这张纸并不一定能反映出战场的真实情况,可是孙玉民自信能够从中推断出日军的战力,也好用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湘北战事和长衡战事。 第一张纸上的战情通报上写着:4月17日夜,中牟方面日军从三王、中牟、傅庄强渡新黄河,我守军暂27师奋起应战。战斗至18日凌晨5时许,正对中牟的第2团阵地被突破,暂27师被迫南撤。 孙玉民对于此战的记忆是一战区司令官蒋鼎文的仓惶出逃和东线汤恩伯部的拼死抵抗。1944年4月17日晚11时,日军第12军第37师团从东、西两个方向迂回夹击中牟守军第27师。战斗打响后,守军向坐镇洛阳的蒋鼎文发去一份轻描淡写的电报:今晚敌人在中牟渡河,现在只有百余人,正同我军战斗。蒋鼎文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例行公事地通知各部:注意警戒河防!可到了几个小时之后的4月18日凌晨两点,日军占领中牟镇。拂晓时分,日军第12军主力迅速从中牟一带渡过黄河,负责河防的中国守军一触即溃,国军东线告急。缺口一开,经营了好几年的黄河防线就像塌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郑州、新郑、尉氏、鄢陵、密县、长葛等地纷纷失陷。尽管东线国军拼死抵抗,可还是架不住兵败如山倒,几天时间里,连失近十城。也不是说国军部队没有抵抗,豫中战事第一场艰苦卓绝的防守战许昌战役就很好的印证了,不是所有的国军部队都是一触即溃的孬种。最为激烈的,驻守许昌城的是由汤恩伯兵团暂编15军第29师,师长吕公良手下只有3000余名将士,打退了日军几十次冲锋,最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迫进入巷战。即使是这样,他们都没有弃城而逃,拼死血战至5月1日,29师全军覆没,吕公良师长及两位团长、两位营长以身殉国,许昌才宣告失守。 当然,现在战事尚未发展到这一步,只是孙玉民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虽有心想去提醒,可无奈于人家未必会把他这个被撸去军职的参事的话放在耳中,与其自找没趣,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所在九战区的危机,至少薛岳比起姓蒋的来说,还能听得进去他的意见。 第二张战情通报上写的是:一大部日军由傅庄渡过了黄河,占领了界马,并沿新黄河西岸向泛东挺进军柴桥阵地进攻,另又有数路日军向郑州、新郑、洧川、尉氏进攻,其中更有一小部日军于19日拂晓急行军秘密进至郑州车站,并以偷袭占领了郑州城北门附近的城墙一角,我守军暂编第15军三面被围,被迫向南突围至薛店集结整顿。 第三份军情通报最长,足足有满满一页纸:在中牟方面的日军开始进攻我军黄河防线的同时,乘我军注意力集中于中牟方面之机,日军主力于18日夜利用夜色掩护,逐次经黄河铁桥潜至南岸邙山头桥头堡阵地,偷偷地接近了攻击位置,并于4月19日晨,突然发动了猛烈的炮击,随即日军步兵向邙山头西侧高地上的我国军守军预备第十一师汉王城据点发动了猛攻。我守军奋起反抗,激战至中午前后,阵地全被摧毁,营长王鑫昌以下300余人全部英勇牺牲。阵地失陷后,预11师派出第33团发动了对汉王城反击,并派出了部队增援摩旗岭和牛口峪,但是由于日军后续部队不断增加,反击部队伤亡极重,团长余子培身负重伤,反击失利,摩旗岭高地亦于当夜失守,我军被迫撤向乐阳。摩旗岭高地失守后,日军邙山头右侧已无顾虑,我85军炮兵失去设于该高地的观测所,炮火威力无从发挥,对战局颇有影响,无奈之下,只得奉令向塔山、万山地区撤退。日军主力沿平汉路及其西侧地区直趋郑州,另一部日军主力则向密县突进,我侦察部队甚至发现了大规模的日军坦克装甲车。 今日是四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说薛岳给他看的第三份战情通报是最新的一份战情通报,他携家人春游踏青的时候,郑州却是激战正酣。 “玉民,你有什么看法?”薛岳见他如走马观花般很快就阅读完战情通报,便开口问询。 “豫中战事我不想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私下里可以和薛长官说一句,郑州守不了两天,如果估料不错的话,五月一日之前,不光郑州,连带着新郑、尉氏、鄢陵、密县、长葛等地都会失守。”孙玉民沉吟了一下,对薛岳说出了这番话,本来他不打算过多的去谈豫中战事,但既然薛岳问了,他还是小讲了两句。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战前夕(二) “五月一日之前,不光郑州,连带着新郑、尉氏、鄢陵、密县、长葛等地都会失守。”孙玉民说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给薛岳却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不会那么快吧?一战区可是坐拥八个集团军几十万部队,而且汤恩伯统领的全是精锐的中央军。”薛岳没有把话说得很彻底,在他的想法里,就算是几十万只猪,日军要抓要杀光,也得费上些功夫,怎么可能十余天就会把半个河南都丢掉。 “薛长官,这些事情超出了咱们考虑的范围,我看还是别操这个心了,你我现在倒是要想想怎么应对武汉日军的威胁。”孙玉民不愿谈及豫中的战事,是因为他知道,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和副司令长官汤恩伯二人,表面上和和睦睦,可实际上却各不买帐。蒋鼎文是被称为老蒋的“五虎上将”之一,早年追随着国父,参与过东征广东陈炯明,1942年1月接替了卫立煌担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而汤恩伯作为老蒋的嫡系,曾率部参加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等,1942年任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鲁苏皖豫边区国军总司令。他们二人共事之初就矛盾重重,蒋鼎文自恃是革命元老,对汤恩伯颐指气使,而汤恩伯自诩为老蒋的嫡系,手下的十三军又是精锐的中央军部队,常常阳奉阴违蒋鼎文的命令。他们两个人,蒋鼎文的司令长官部设在洛阳,直接指挥豫西四个集团军,汤恩伯的副司令长官部驻叶县,下辖豫中和豫南的四个集团军,正副长官互相拆台、互不买帐,上峰都如此,下面的部队仗还怎么打?所以,孙玉民对于豫中的战事压根就不提及,如果不是薛岳一再询问,他连一句话都不想讲。 “玉民,话不能这样讲,河南一旦沦陷,那么我们九战区将失去一道屏障,你想我们现在单独面对武汉的日军第十一军都尚且吃力,如果华北日军再倾巢而下,那我们又能扛得了几时呢?”倒底是身处位置的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孙玉民想的是如何能既重创日军又能保全自己的部队,而薛岳却是一心念及的是整个战事的结果,想的是如何能确保九战区的安全无虞。 “薛长官,豫中战事已成定局,非你我能够改变,而且其中还有着诸多其他的原因,所以玉民还是奉劝薛长官你不要去操心了。”孙玉民能够这样对他讲话,实在是因为薛岳帮助过自己,想还他这份情,才劝告了两句,他不能把话讲得太明白,也不能把自己所知道的这些事实全数告知,只能隐诲地劝阻。试想一下,开战不足半月,身为战区司令长官的蒋鼎文就连同着长官部仓惶出逃,不仅把二十余万国军部队尽数置于日军枪炮之下,还把汤恩伯东线完全暴露出来,这种仗任谁都没有办法,若不是第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李家钰率部拼死阻击,蒋鼎文部四个集团军二十余万人将尽数被日军吃掉。可惜的是李家钰将军本人以身殉国,这是川军部队在抗日战场上牺牲的最高级别将领,他和张自忠将军同是以集团军总司令之职殉国的国军上将。现在才4月下旬,离八战区部队全线败退尚有些日子,孙玉民自然不能向薛岳讲明白豫中战事的结局,他也只能这样回应了。 “玉民,以你的智慧和对战局的判断,豫中战事还有可挽回的余地吗?你讲出来,我以我的名义给委座去电……” “薛长官,黄河防线被突破之时,就已经注定了此战的结局,你还是别做这无谓的徒劳吧。”孙玉民这句话的声音比刚刚的细言细语大了很多,算是他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的表现吧,他和薛岳都是军人,谁不明白,倚仗着黄河天险尚且阻挡不了日军的步伐,八战区的部队还能如何呢,更何况他们摊上了一个“混帐”的司令长官。蒋鼎文是老蒋的“五虎将”之一,更是何应钦麾下“四大金刚”之一,和他的主子一样,想的都是如何敛财升官、打压旁系,至于打仗,二十年前他或许还行,现在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唉!”薛岳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沉默着不再说话,整个人都陷入到了失望的状态中。 “薛长官,你不用自责,错不在你。”孙玉民真的不太会劝人,这句话显得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薛岳没有再说话,只是起身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重又拿起了那份先前放下的军事地图,默不作声地看着。孙玉民同样没出声,他把手上那三改薄薄的战情通报翻来覆去地看着,他想从中找出日军动向的蛛丝马迹,更想从中看到自己最为关切的那支从关东军抽调而来的日军精锐第二十七师团,倒底现在在哪里。 两个人都不说话,让这间屋子格外的安静,以至于前来送茶水的副官都浑身不自在,匆匆来又匆匆去。 “玉民,明日王陵基、杨森和王耀武会过来,还有欧震、李玉堂和各个军的军长也都会前来。”沉吟了半晌,薛岳总算是开口了,他对孙玉民说道:“是我通知他们来的,豫中战事一开,九战区也难免一战,幸好自上次长沙会战之后,咱们九战区的部队休养生息了不短时间,所以不管豫中那边战况如何,我都相信日寇在湖南必将会被咱们重创。” 孙玉民没说话,只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轻点了一下头。 “怎么?我看玉民你好像信心不足啊?”薛岳拿着那幅看了许久的地图一并走了过来。 “薛长官……,恐怕这次的战事不容乐观。”孙玉民停顿了一下,他本不想过多地表现出悲观,可是想了一下,自己决不能把错误的信号传达给他。 “玉民,你还没从撤职的阴影中走出来吗?未战先怯,这可不是你‘国军战神’的作风哦。”薛岳的这话带有几分激将的味道。 “薛长官,玉民从来不会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只是这次情况不太一样,恐怕就算把咱们九战区的部队尽数搭进去,也未必能阻止日军的战略目地。”孙玉民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愿没开战之前就表现出颓废的样子,可自己不这样做,肯定不会让薛岳将警惕心升至最顶峰,如果他像第二次长沙会战时那般大意,那么这一次湖南即将面临的战事,恐怕也将会和豫中会战那般落得个一败涂地的局面。 “一败涂地?可能吗?我九战区兵精良足,而且还有着你十二军和施中城的七十四军两支王牌部队,日军就算再多加两个师团的,我都不会畏惧。”果然,从薛岳的话中,他听出了骄傲轻敌的思想,这正是自己所担心的,孙玉民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没有人任何比他更知道即将到来战事的残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日军这次所下的决心和投入进来的兵力,孙玉民本来就在担忧着九战区的防御方针会顾此失彼,现在薛岳的话语又给他心里蒙上了层阴影。 他猜想,薛岳会再次启用“天炉战术”,实行“坚壁清野”,然后利用新配置的美械师和岳麓山上的重炮,让日军的进攻再次徒劳而返,可是孙玉民知道,土木工程专业出身的横山勇没有再像园部和一郎、阿南惟几他们那样,直接从湘北岳阳发动攻势,而是采用了新的战术,并且几乎动用了十一军所有的主力部队,畑俊六不仅亲自坐镇武汉指挥,还从别处调来了部队,参与到这一次的大决战。 孙玉民非常的担忧,敌人那么强大,而己方不仅没有加倍小心,反而还如此轻视,这场仗似乎还没打,就已经注定了会是个怎样的结局。历史上,畑俊六和横山勇在发动湖南会战之时,武汉地区的日军第11军拥有着8个师团外加1个旅团:山本三男的第3师团(辖:步兵第6、第34、第68联队,骑兵、野炮兵、工兵、辎重兵第3联队);赤鹿理的第13师团(辖:步兵第65、第104、第116联队、山炮兵第19、工兵第13、辎重兵第13联队);伴健雄的第34师团(辖:步兵第216、第217、第218联队,第34搜索队、野炮兵第15联队、工兵第34联队、辎重兵第34联队);野皊一郎的第37师团(辖:步兵第225、第226、第227联队,山炮、工兵、辎重兵第37联队);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辖:步兵第234、第235、第236联队,山炮兵第40联队、工兵第40联队及骑兵40联队、辎重兵40联队);毛利末广的第58师团(辖:步兵第51旅团,旅团长野滞式彦,所部有独立步兵第92、第93、第94、第95大队;步兵第52旅团,旅团长古贺龙太郎,其部有独立步兵第96、第106、第107、第108大队;另有野炮兵第14联队及工兵14联队、辎重兵14联队);堤三树男的第68师团(辖:步兵第57旅团,旅团长志摩源吉,所部有独立步兵第62、第63、第64大队;步兵第58旅团,旅团长太田贞昌,所部有独立步兵第115、第116、第117大队;此外还有独立山炮第5联队及工兵队和辎重兵队);岩永汪的第116师团(辖:步兵第109、第120、第133联队,野炮兵第122联队、工兵第116联队、辎重兵第116联队)及独立混成第17旅团。为了抽出足够的兵力用于打通大陆交通生命线的湖南作战,畑俊六从日军华北方面军抽调来竹下义晴的第27师团(辖:中国驻屯步兵第1、第2、第3 联队,山炮兵、工兵和辎重兵第27联队),战车第3联队及炮兵4个大队,从第13军调来第64师团。另外为了填补各主力师团被抽调后的空白,畑俊六还从各处调来了一些部队,独立步兵第5、第7、第11、第12旅团,用以接替各师团的警备任务,并且成立了第1、第2、第5、第10野战补充队,用以给作战师团在战事进行中及时补充兵源。与此同时,畑俊六组建了武汉防卫军,并任命佐野忠义为防卫军司令官,负责指挥第11军离开后武汉地区后,所有新补充进来的警备部队,他自己则专心组织和指挥这次事关生命线的大作战。 这还只是兵力上面的,战略上日军也放弃了之前直取湘北的单一战术,改为三路齐下。历史上,横山勇以5个师团为第一线兵团,分3路沿湘江两岸南下进攻长沙、衡阳。中路2个师团,沿岳阳至衡阳铁路及其以东地区南进;东路2个师团,在平江、浏阳、萍乡、茶陵山区进行左翼迂回;西路1个师团,由南县渡过洞庭湖,在湘江以西的沅江、益阳、宁乡、湘乡南进,进行右翼迂回。待到这五个师团完成战略目标时,剩下的其他师团再加入战事。 孙玉民熟知这一段历史进程,可他又无法向薛岳言明,也无法左右别人的思想,只得靠着自己的思维和三寸不烂之舌来和薛岳沟通。 “薛长官,你别以为日军顶多只能动用五个师团,横山勇老鬼子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如果说我九战区的部队,全清一色的美式武器装备,那我相信日军攻不破我们九战区。你也知道,光十二军和七十四军强悍,可双拳还是敌不过四腿呀!”孙玉民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能这样苦口婆心地相劝。 “玉民,你说十一军动用的不只五个师,那我倒想和你掰扯掰扯,除非横山勇他放弃鄂西鄂北,放弃大武汉,否则他所能动用的兵力,绝对超不过五个师团。” 薛岳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任哪个指挥官都不可能把原本占据着的城池丢出去,转而去全力攻击重兵把守的湖南。他的自信满满,还缘自于第三次长沙会战天炉战术的成功实施,他以为只要让日军无法得到缴获,无法顺利补给,自然会不战而退,可是他没想到,今次日军可谓是破釜沉舟的一战,后勤补给上不仅每个师团都有一个单独的辎重联队,甚至畑俊六还专门派出了护卫部队,想要再次破袭得手,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孙玉民是不知道历史,不知道畑俊六为了这此作战,专门新组建了一些旅团,还特意设置了武汉防备司令部,那他肯定会和薛岳的想法一样,可现在在明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孙玉民绝不能任凭薛岳作出错误和自大的判断。 第四百三十二章 横山勇 薛岳认为日军不可能倾巢而出,把侧面和后背都让给国军六战区,所以他料定了横山勇最多能动用五个师团的兵力,而且最重要的是,日军十一军的这几个主力师团,他都有交过手,特别是第三次长沙会战中,几乎给予了其中三个师团毁灭性的打击,这在他看来,以往日军的压倒性优势已经是不复存在,九战区的部队足够能和他们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孙玉民也清楚,薛岳并不会把自己的忠告全然牢记于心,这中间就是因为第三次长沙会战的大捷,还有去年底的常德会战,给予了他盲目的自信:六战区尚且能如此重创日军,我九战区尽是国军精锐,日军能奈我何;五十八师一个师就能击毙如此多的日军,更何况九战区聚集着数十个师,且此战五十八师还是从我九战区调过去的。 若想让薛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在目前来看,真的很难很难,孙玉民也当真并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只能借用常德会战的战例,来做最后的劝说,如果薛岳仍是固执己见,那也是无可奈何。 “薛长官,自从冢田攻命丧安徽之后,接替他担任日军十一军司令官的横山勇上任之后,武汉的日军就不能再以前面两年的眼光来看待了。”孙玉民的话虽然是在说鬼子,但还有着隐喻“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意思,薛岳还没和横山勇交过手,自然不会知道这个土木工程专业出身的日军中将,相比起他的三个前任园部和一郎、阿南惟几和冢田攻来说,那可不是厉害一星半点。横山勇出生在日本东北的千叶县,是横山新治陆军大佐的长子,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1927年从德国军校留学回来以后,先是在大本营参谋本部任职,1932年被调往关东军,七年之后的1939年9月12日,被任命为关东军第1师团师团长。他履任第一师团师团长之时,正值诺门坎事件接近尾声,关东军第6军的惨败给了他极深的震撼和警告。当时他面对的不仅是友军的失利,其所部第1步兵联队和其他3个步兵联队所辖的速射炮中队也投入了这次战役,并且遭到了一定的创伤。由于此次战役的恶劣结果导致日军不敢轻易向苏军发难,也使得横山勇在师团长的岗位上一直就是制订师团对苏作战预案、训练士兵和完善孙吴地区筑垒地堡的设施,闻名遐迩的关东大堡垒,大部分都是出于他的手笔。1941年10月,横山勇出任关东军第4军司令官,是该职务上的第四任。1942年12月22日,横山勇接到了调往南方的命令。这还得亏了孙玉民的“助攻”,正是他的好兄弟刘文智击落了第11军司令官冢田攻大将的座机,让鬼子大将命丧大别山,他才得已接任十一军的司令官。和园部和一郎的骄横、阿南惟几的死板、冢田攻的短命不同,横山勇经过在关东军中的历练,养成了极为谨慎小心,也极度凶狠的脾性,这一点从常德会战中就能看出来。 “光一个横山勇,就能够把十一军的战斗力提升一个台阶?玉民,你觉得可能吗?”薛岳嘴角浮现出了轻蔑的笑容,他倒不是小看和讥讽孙玉民,而是对于这个尚未交过手的对手的不屑。 “能!”孙玉民回答的斩钉截铁,虽然他明知道这句话薛岳其实不是在问询,可是他还是要逮住这个问题,把常德一战剖析给薛岳听。 “能得到我们的常胜将军如此夸赞的敌人,想必这个横山勇定有过人之处,我倒想听听你的说法。”薛岳不是个极度自负的人,这也是孙玉民愿意苦口婆心劝说他的原因。 “薛长官,去年的常德会战,您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当然,虽然这仗是六战区所打,可参战部队是从我九战区调过去的,怎么可能不记得。”薛岳一直对陈诚颇有怨言,虽然他是接替陈诚的位置出任九战区的司令长官,所用的部队包括十九集团军和十二军在内,都是陈诚土木系的部队,本应要感激才是,可九战区的除了他的嫡系外,只剩下了川军杨森和王陵基的两个集团军,而陈诚现在是六战区司令长官,但九战区的精锐部队实际上他都能控制住,这让身为九战区司令长官的薛岳情何以堪。 “我们不讨论咱们国军部队的战法,只单单说说横山勇这一仗,所表现出来的和以前十一军不一样的东西。”薛岳不想提及陈诚,孙玉民当然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日军之所以要攻占常德,是因为常德是湘西地区的军事、政治、经济中心,与东部的长沙相对,是国民政府补给命脉所在。占领了常德,东南可监视长沙、衡阳,西方可顾及四川东部,成为足以威胁重庆的战略要冲。”孙玉民说道:“自第一次长沙会战开始,不管是日军十一军的司令官,还是日军大本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一点,但是横山勇上任的第一场大仗,就是攻击常德,由此可见其人的战略眼光非同一般。” 其实横山勇上任的第一仗并不是常德会战,而是鄂西会战,只不过相对于常德会战来说,知名度不是很高,孙玉民故意有意识地选择“遗漏”掉。 薛岳没出声,也没表情,只在静静地听着孙玉民的述说。 “以往日军都会仗着武器装备的精良,在空军和炮兵的支援下层层推进,但常德会战,横山勇并没有这样做。” 孙玉民的这句话,引起了薛岳的兴趣,他也有研究过常德会战,可并没有发现与以往的交战有什么不同之处。 “横山勇在发动湘西战事之前,他首先就把刚从鄂西战事撤下来的第40师团和第13师团,集结于华容、石首、藕池口等地区,并且从安庆、九江、南昌等地区调第39师团、第3师团、第116师团和第68师团,分别集结到了江陵、郝穴、石首、监利等地区,并在湖北监利和沙市的长江江面上,泊集舰船30余艘,滨湖河也预备了大批汽艇30和民船,并且在武汉地区集中了两个飞行中队,五十多架飞机。”孙玉民所说的这些,战后的总结报告上都有记录,是戴笠的军统从日本人那弄来的,薛岳研究过这份报告,对于这些数据还是有些印象的,不过他绝计做不到像孙玉民这般信手拈来。 “这只不过是战前的常规准备而已,换我也会这样做,没什么好奇怪的。”薛岳总算是说了句话。 “不,薛长官,您会准备,很多将领也都会做这个工作,但是能做到像横山勇这般仔细的,真的很少有。您知道吗,他光征集和建造的民船就有上千艘,也就是说,一个师团的兵力,短短的两小时内,可以全部过湖过江。”孙玉民继续说道:“第三次长沙会战的时候,日军之所以遭到惨败,就是因为准备的不充分,天炉战术坚壁清野的实施,让日军寸步难行,一道小小的浏阳河就阻挡住了他们不少天,如果当时阿南惟几做到了横山勇的这一点,您还认为我们有胜算吗?” 孙玉民的这个反问,让薛岳再''次沉默了,他是个统帅,更是个资深的军人,怎么会不明白孙玉民刚才所讲的道理呢! “在战术上,横山勇也表现出了他与众不同的一面。虽然看似和日军惯用的战术是一样的,但其实有着很大的差别。”孙玉民起身去薛岳的办公桌上面取来了那份小军事地图,铺到了会客区茶几上,说道:“他让第39师团与第13师团为左翼,直取我军第10集团军主力阵地;以第68师团居中,直接自我军两个集团军防线的交界中间穿插过去,径攻慈利;右翼第3师团则在第29集团军防线的眼皮底下渡江,牢牢地牵制住了王缵绪部的主力。” “这还不是和长沙会战的套路一样吗?兵分三路,然后再寻求会师。要硬说他们有什不同,那就是横山勇敢于派一个师团的兵力孤军深入,从我军结合部突了进来,径取慈利。”薛岳看着孙玉民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并没有发现横山勇的战术和别人不同之处在哪里。 “薛长官,把五十八师拼光的是哪支日军部队?”孙玉民再次反问了一句。 “岩永汪的116师团。”薛岳随口就答了出来,可没几秒钟,他居然惊呼起来:“116师团!” 孙玉民刚刚所讲的日军三路兵力之中,并没有含116师团,而实际上攻占常德,打得余程万全军覆没的就是这个116师团,到了这一刻,薛岳才似乎明白孙玉民讲这些是原因。 “三路日军部队前后开战,表面上看是要全取湘西,可实际上这三路兵力都只是个幌子,横山勇的实际目标就是常德!”孙玉民重重的在地图上常德所在的位置敲了两下。 “开战前,横山勇准备的那些舰船、汽艇和民军派上了非常大的用处。他用来主攻常德的“奇兵”,岩永汪的第116师团全部水运渡过洞庭湖,在第29集团军的右翼澧县一带登陆,一面包抄我国军第44军,一面兼程直取常德。” “横山勇这家伙太鸡贼了,要不是你今天这样一分析,我到现在都没明白,116师团怎么会突然间绕到了29集团军的右翼,原来他们是从水上过来的呀!”薛岳重重一拳捶在了茶几上。 “没错!横山勇是个非常狡猾的对手。”孙玉民见自己的分析起到了成效,脸上终算是露出了些许笑容,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薛岳能够重视横山勇这个对手。 “玉民,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战事即将到来,考虑的当然是如何应对横山勇这个对手。” 薛岳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让孙玉民有点茫然,他其实是不算很了解薛岳其人,说他和何应钦他们蛇鼠一窝,可上次宁愿和何应钦他们闹翻,也要护着自己,可若说他是个谨慎小心、顾虑周全的人,很多事情上又能看出他暂时还算不上。 “我在想,横山勇和我九战区的部队交手后,会不会像他的几个前任一样,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人。”薛岳说完这句话之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这个态度,让孙玉民大吃一惊,原本以为自己说的这些话,会让他有所谨慎,可没想到薛岳居然会这样看待如此危险的对手。 “薛长官……” “玉民,我知道你要什么!”孙玉民才开口,就被他给打断。“就算如你所说,横山勇狡诈异常,但是常德会战面对的是六战区的部队,而且最后的战果他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咱们有了盟军的武器装备装备支援,早就不是日本人想捏就捏的软柿子。他横山勇敢打我九战区的主意,我薛某人定当让他惨败而归!” 孙玉民真的好失望,自己费尽苦心的劝说,非但没有让薛岳感觉到一丝紧张和担心,反而让他还平白增添了些盲目的自信。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常德会战五十八师浴血奋战的场面,脑海里也腾起了横山勇这个人的形象,再一对比现在薛岳无知的自信,让他突然间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或许此战将是自己从军以来,面对最为残酷和困难的一战,自己的十二军,自己的那些兄弟们,在此战过后,还能留下多少人呢。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把部队带出去,哪怕是去到六战区,去到陈诚手下,也会比在湖南拼光要好的多吧! 或许是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又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般,在孙玉民和薛岳交谈的时候,远在武汉的横山勇此刻也在面见把司令部迁至武汉,亲自指挥的日军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 “横山は、今回の1号作戦は、湖南が最も重要な一环で、あなたの十一军の连覇のニュースを见ています。”(横山中将,此次一号作战计划,湖南是最为重要的一环,我希望看到你十一军连战连捷的消息。) “司令官阁下,私はあなたを失望させません!”(司令官阁下,我不今回の湖南戦では、私は、広东の鉄道を通过するだけでなく、中国军の最精鋭の十二军と七十四军を壊灭させて、孙玉民と施の中の诚の血で戦没した十一军の帝国勇士を祀ることになる。会让你失望的!)横山勇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自信满满的说道:“今回の湖南戦では、私は、広东の鉄道を通过するだけでなく、中国军の最精鋭の十二军と七十四军を壊灭させて、孙玉民と施の中の诚の血で戦没した十一军の帝国勇士を祀ることになる。”(这一次的湖南战事,我不仅会把粤汉铁路打通,而且还要消灭掉中国军队最精锐的十二军和七十四军,用孙玉民和施中诚的血来祭奠阵亡的十一军的帝国勇士。) 第四百三十三章 无法承受之重 本来去到九战区司令部时孙玉民还是满怀希望和信心,可和薛岳交谈之后,他沮丧的样子溢于言表。 回到家时,孙玉民的脸都是铁青的,连初九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没敢往他怀中扑。 “姐夫,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所有的人都没敢问,小丫头索性把初九抱到里屋,只有陈莱走到了跟前询问。 “我没事!”孙玉民冷冷地回了一句,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苦战血战上,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冷意,已经影响到了身边的人。 “还说没事,你都成这样了,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钱一样。”陈莱可不管他现在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点面子都没留。 “我真的没事,只是担心战事。”孙玉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说道:“湖南的百姓们又要遭殃了,政府的高官在忙着贪污腐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军队的将领都在算计着保全自身,想着如何往上爬,难得几个没有这种思想的,又高傲自负,这场仗还没打,就已经能看得见败局了。” “姐夫,不是还有你吗?你可是‘战神’,我听陈家兄弟们说,鬼子兵一听到你的名字,小腿肚子都打颤。”陈莱这句话有半点开玩笑的性质,她想让孙玉民的心情变得好一些。 “我不是万能的,不是说我一个人想把鬼子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咱们以前打的胜仗,都是战士们用血和命打下来的,我顶多就是个带着他们打仗的人。再说了,我也不是打过败仗,光华门一仗,我把二营,把二团的弟兄们都丢在那了,还有兰封一战,我把整个二十师都打没了,哪里还称得上战神。”孙玉民前半段话还是正常的,可说到后面时,不仅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而且从语气中都能感受到他的自责。 “姐夫……” “好了,小莱,我真没事了,饭菜准备好了吗?我饿了!”陈莱还想再劝说,被孙玉民打断了她的话语。 他从来不会把内心的焦灼表现给身边的人看,因为他不想让身边的的人感受到这一份压力。有时候孙玉民发现,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清楚许多早已成既成事实的历史,也并不是件很好的事情,至少不会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会如此的纠结和痛苦。 饭桌上,也不知小丫头和初九说了什么,平时能够自己吃饭的小家伙,非得让孙玉民喂才肯吃,当看到初九吃得特别香的时候,他才突然间发现,已经两三年没有亲手喂女儿吃饭了,上一次喂饭的时候,还是在杨树铺。 忽然之间,孙玉民打心底里生出强烈的内''疚感,可很快他就被小初九享受的样子,和大口香香地吃饭给逗乐了,天伦之乐的幸福感''完全地掩盖了所有的不开心,连从九战区回来后的所有心事,都被抛到了九宵云外,更让孙玉民意外的事出现了,小家伙居然破天荒地要求晚上要跟着他睡觉,要知道这可是孙玉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她自被陈莱带来杨树铺后,就一直是小丫头照顾,或许是因为小丫头对她过于怜爱,以至于她一到晚上只认小丫头,除去陆曼那时能带到她睡之外,所有人包括孙玉民和陈莱,都无法在晚上能够得到她的“宠幸”。现在,她居然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怎么能不让孙玉民喜出望外。 这一晚,孙玉民睡得非常的踏实,即使是醒来好几次替小初九掖被子,可强烈的幸福感,让他都不愿起床。 孙玉民本还打算今天一天都陪着小初九,可才吃过早饭,薛岳就派人来请了,他的住处是装有电话的,可薛岳却是仍然是亲自派人来请的,足见他对孙玉民的重视。 去到九战区司令部的会议室时,那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他认识的第十军军长方先觉。 一看到他来,原本在聊着天的几个都封着将星的将领们都起身和他打招呼,方先觉更是非常的热情,不仅邀请他到身边坐,甚至是在他过来边上的时候,竟然行起了军礼,要知道,现在的方先觉早已经不是预十师的师长,而是第十军的军长,和他已经平起平坐,而且人家现在手上握有兵权,而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中将参议,能得到方先觉好此般的敬重,让孙玉民更是感慨,甚至是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把方先觉和第十军的命运告诉他,可最后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理智最终是战胜了冲动。 陆陆续续有挂着闪亮将星的将领一一走进会议室,有的孙玉民是头次见,有的经相互介绍,算是都认识了,这一屋子的将领都是前夜或今晨赶到长沙的,有58军军长鲁道源、72军军长傅翼、26军军长丁治磐、37军军长罗奇、暂2军军长沈发藻、20军军长杨汉域、44军军长王泽浚、73军军长彭位仁、74军军长施中诚、79军军长王甲本、100军军长李天霞、第4军军长张德能、第99军长梁汉明、第46军军黎行恕、第62军军长黄涛以及孙玉民身边的第10军军长方先觉,虽然孙玉民是中将军衔,但到现在为止,整个会议室中,唯一没有军长衔的就只有他和炮兵第三旅旅长王若卿。 孙玉民并没有因为这方面的原因而感到有什么不自在,十二军在九战区的地位,不用炫耀,在场将领们谁人不知,十二军名义上的军长俞济时没来,明摆着孙玉民就是十二军的代表。 在场的将领中,有一个人很尴尬,那就是暂2军军长沈发藻,当年在南京时,他就是少将衔的嫡系德械师87师师长,而孙玉民那时只不过小小的少校营长,现在两人却同是中将衔了,甚至是当年的那个小营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委员长待从室高级武官,军事委员会的中将参事了。 孙玉民记恨于沈发藻的外甥王金平是害死陈芸的元凶,即使是已经亲手结果了那个二世祖,他对沈发藻其人也没什么好感,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恰恰好沈发藻也看向了他,这一下闹得是面红耳赤,连忙装作和坐在身边的罗奇说话,他们两个还有26军军长罗治磐,都同属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欧震麾下,所以坐在了一起。 人一多,会议室热闹了起来,比起孙玉民刚刚进来时要嘈杂许多,可尽管人多,会议桌内圈空着的七个位置,没有人去坐,那是薛岳和几个集团军司令和副司令的位置,谁会傻傻地坐上去。 和方先觉闲聊了几句近况以后,会议室门口走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欧震,一个是李玉堂,他们都算是孙玉民的熟人,特别是李玉堂,他能坐上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的位置,多半的功劳要记在孙玉民的身上,如若不是孙玉民的极力担保,早在第二次长沙会战时就被免职,哪会有他第三次长沙会战中的出彩表现。 或许是孙玉民脸上的那道刀疤很容易惹人注目,又或许是其他不为孙玉民所知的原因,欧震和李玉堂俩人都没有多扫视一眼,直接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都朝他点头示意,特别是李玉堂还朝他招了招手。 孙玉民以为是在叫他坐过去,摇了摇头,指着身旁的方先觉,做了个口型,意思是和方先觉坐在一起就可以了。 没料到,李玉堂见没有叫动他,居然走了过来,对他说道:“薛长官让你先去下他办公室。” “叫我去他办公室?为什么?”孙玉民真的很纳闷,如果有事找自己,为什么还要接自己的那个副官把自己领到会议室来,直接去他那不就好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李玉堂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孙玉民没再作声,和方先觉交换了个眼神后,就站了起来,从李玉堂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了他非常小声的提醒:“委座在和薛长官通电话,好像电话里点名要你去听。” 李玉堂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可不仅孙玉民听清楚了,连边上的李玉堂和黎行恕他们都听见了,顿时间他们几个人看孙玉民的眼神就不对了,全是满满的羡慕,他还没走出会议室的门,整个会议室里所有将领的眼神全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仿似是看珍稀动物似的。 孙玉民心中苦笑,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他可不想成为所有人的靶子。 怀着复杂的心情,孙玉民来到了薛岳的办公室门口,还未见到人。就已经听到了薛岳的话语,他是在向老蒋陈述自己将要使用的战术,和一些部队的调遣安排。 正准备喊报告时,办公室里传来了一口浓重四川口音的话语:“玉民来了呀,别站门口了,快进来。委座要和你通话。” 孙玉民不知道说话的是王陵基,还是杨森,听到这句话以后,他便迈步进去了。 屋子里除去正在通话的薛岳和王陵基、杨森外,还有着一个让孙玉民颇觉意外的人,这人便是王耀武。 他和王耀武谈不上有过节,不过俩人都同属于那种有点小脾气的人,就像七十四军不服十二军一样,他们两个长官也都是各不相服。 不过王耀武此时不是孙玉民能比的,第三次长沙会战以后,他就升任了二十四集团军的总司令,这可是拥有着四个军的集团军,孙玉民的十二军坐拥四个师似乎是犯了某位高官的忌,王耀武上任二十四集团军的总司令,没过几天,二十四军就援身一变,坐拥了四个军,其中还含着国军最为精锐的七十四军和李天霞任军长的100军。 看到了王耀武,孙玉民的步子不由得缓了一下,本以为王耀武会借机羞辱自己两句,没想到他居然先一步伸出了手,还热情地打着招呼:“玉民老弟,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听说你大病了一场,身体现在好了一些没有?” “已经好了,已经好了,多谢王总司令关心。”孙玉民愣了一下,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薛岳正在和老蒋通电话,王耀武就算对自己有意见,也不会此时发难,他这是做样子给老蒋看呢。 “委座,玉民来了,我把电话给他。”薛岳对着电话这样讲了一句,然后又说了句“是”,便把听筒递了过来。 孙玉民先是看了眼薛岳,得到了他的点头应允,才向前接过了话筒。 “委座,我是玉民。” “玉民,先前听伯陵说,你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我真替你高兴呀。”即使是透过听筒,孙玉民仍能感受到那浓郁的浙江口音。 “多谢委座关心,玉民此番多亏了您和薛长官,得到了军医的悉心治疗,才会好的那快。” “病好了就好,也亏得你病好了,才让我不至于在大战来临前那么头疼呀。” “玉民何德何能,让委座如此记挂。”才第二句话,老蒋就把话题扯到了战事上,这让孙玉民滋生了种奇怪的感觉,用反感二字形容,应当不算是过份吧。 “玉民,你应该知道,此刻豫中战事虽然异常激烈,但是蒋鼎文和汤恩伯所部已然不支,败像已然初露,指望他们翻盘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而倭寇不会给我军一丝喘息的机会,有多方情报显示,武汉的倭寇十一军已经在做战前准备,湖南一战已经在所难免。” 老蒋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住了,似乎是在等着孙玉民说话。 不过孙玉民并未能如老蒋的愿,主动去表态,仍是在静静地听着。 “玉民,你身体才刚好不久,我本不应该让你再上战场,可若你不上阵,我始终有不安心的感觉。” “委座,您有什么指令就说吧,玉民尽力而为就是了。”老蒋都这样讲了,孙玉民只好回应。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兴奋:“玉民,你继续回十二军当军长,好好打好这次的战事,再给我长长脸。此战过后,不管谁来反对,我都要重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和黄浦七期一并补发,我亲自给你任命。” “多谢委座,玉民尽当竭尽全力。”孙玉民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回答的语气虽然在佯装受宠若惊的样子,可心里却是在冷笑。 什么叫好好打好这一仗?什么叫给他长长脸?孙玉民心情很沉重,他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老蒋会是这样的想法。自己打鬼子,压根就不是替他蒋某人所打,而是在为这个饱经磨难和伤害的国家和民族拼尽自己的全力。他之所以会感到心情沉重,感到压力巨大,不是在乎你老蒋口头上承诺的什么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也不是什么黄浦军校生的荣誉,而是因为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起力挽狂澜的重责,无法承受起所有国人期盼大胜迫切的心情和愿望。 第四百三十四章 直属战备 和老蒋通完话之后,孙玉民是满脸的沉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挨了训似的,只有知道内情的薛岳是满脸的笑意,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玉民老弟,委座是极度的看重你呀,打败横山勇,就轮到你升任集团军总司令了。” “玉民不才,恐怕会有负委座和薛长官的重托。”孙玉民苦笑着回应了一句,他现在还真没有什么心情去附和。 “恭喜呀玉民。”王耀武首先出声祝贺,也再次朝他伸出了手。 不管人家倒底是个什么想法,表面上的应酬还是要有的,他挤出了些许笑容,握住了王耀武伸出的手,回应道:“谢谢王总司令。” 王陵基、杨森和吴逸志也都一一向他祝贺了几句,孙玉民也都一一回应。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内心的阴沉几乎已经是到了最底层,就差没有把消极的一面展示出来了。 薛岳领着他们几个尚未进到会议室里面,门口副官喊了一声响亮的“薛长官到”,原本嘈杂的会议室立刻安静起来,薛岳一踏进会议,众将领整齐地站立起来。 薛岳走向主位,三个集团军总司令和吴逸志走向了内圈的座位,孙玉民心情不佳,也没有看内圈还有没有位置,直接往先前的座位走去,可到了方先觉边上,才发现自己原先的座位已经有人站在那里,正待找寻空位时,耳中听到了薛岳的声音:“玉民,坐我边上来。” 这么高规格的军事会议,让自己坐到他身边,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孙玉民犹豫了一下,可除了薛岳和杨森之间有个空位外,其余的地方已经满满当当,他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诸位请坐!”待到孙玉民站到位置前,薛岳才双手下压,做了一个坐的手势。 “各位党国栋梁不辞辛苦,星夜从各住赶来,薛某感激涕零。”薛岳讲话之前,先是客套了两句,然后才开始讲今天会议的主题:“想必各位都很清楚薛某今天把请大家来的目的,我在这也明人不说暗话,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事。” “据各方情报显示,日寇驻武汉第十一军,正在到处调兵遣将,目标自然是指向我九战区。” “薛某人这些年,没少和日本人打交道,很清楚他们的这些动作背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严峻场面要我们来面对,所以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商议怎么样应对这即将到来的严峻形势和具体布署咱们的应对措施。” 薛岳讲话的时候,众将领都非常的安静,都在认真听着,只有孙玉民有些心不在焉,他是个乐观的人,却不是傻人笨人,这种时候这个座位,没有猫腻,他才不相信。 “……豫中战事正如火如荼、激战正酣,一战区国军各部浴血奋战,可无奈于敌人太过于强大,以至于节节退让……” 薛岳在长篇大论着,旁边的孙玉民却是内心冷笑着,什么叫节节退让,直接说兵败如山倒,或者是一溃千里之类不是更好! 他无心再听这些废话连篇的话,脑子里不停地在回想着历史上关于此次湖南会战的细节,思考着如何避免让弟兄们掉进深渊。 “……鄂南方面:由第30集团军王总司令负责,以第72军的第34师、鄂警第14大队、第3挺进纵队和新13师,布防于大港、武宁、留嘴桥、九宫山、塘口、通城、麦市、九岭、保定关一线警备,以新15师控置于……” 孙玉民真的不想听下去,可坐在这里,即使是不想听,这些声音还是在往自己的耳中钻。 “……湘北方面:由第27集团军杨总司令负责,以第4挺进纵队、第20军、第13师及新20师,任黄崖市、杨林街、新墙、八仙渡、鹿角之线警备,以第133师控置长乐街附近。” 薛岳一面说着的同时,不断有被点到名的军长起来答“是”。孙玉民很想笑,这些将领们,在军事会议上一个个表现得视死如归,可真正的去到了战场上,又一个个地恨不得都躲到别家部队后面,领功时都蜂拥而上,打仗时又生怕把自己的家底拼光,这样的敷衍场面,他是真心不想看,索性把目光全都投到了方先觉身上,这才是真正值得他敬重的军人。 孙玉民出神的这段时间里,薛岳一直在讲着很多的部属,这原本属于参谋长吴逸志的活,被他给做了,或许这就是薛岳在这场自抗战以来最为血腥残酷的大战里,唯一表现出他九战区司令长官威严的时刻吧。 “……战区直辖部队:第37军罗奇派出一部任汨罗江警备,主力集结于瓮江铺、浯口地区;第4军张德能负责长沙警备;第44军王泽峻负责浏阳地区防御;暂2军沈发藻部集结株洲、渌口地区,负责株洲和湘潭的防御警备;第10军驻守衡山、衡阳间地区,负责衡阳城的一切防御事宜!” 薛岳讲到这里时,孙玉民才算真正听进去,他冲着方先觉微微笑了一下,对于这个打出世界战史上都极其少见的军人,孙玉民除了向他表示友善和敬意外,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表达。 “此次作战,事关全局,我九战区和日寇整整抗衡了五年,也吃了五年的亏,现在该是我们让日寇尝尝失败滋味的时候了。”薛岳一个人讲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觉得口渴和累,到了此时居然还升高了声调,特别是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还在会议圆桌上拍了一掌。 好像没有听到十二军的名字,难道薛岳顾念我旧伤未癒,给了轻松的差事给十二军,辟如说当个战区预备队之类的活?应该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何老蒋会意味深长地对自己说要挑起这幅重担?又或者是他把十二军给遗漏了?也不可能呀,老蒋可是说了,“希望都寄托在你和十二军身上”,薛岳不可能领悟不到老蒋的意思。亦或说有什么特别的重要任务交给自己和十二军,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 “玉民的十二军将担任战区的直属战备部队,各部只需要守住自己的防区和防线,击溃日军的任务,就交给十二军去做了。” 薛岳的这句话一出,满堂哗然,不仅把孙玉民给惊得不要不要的,更是让底下的各个军长议论不断,有的人是巴不得所有和鬼子硬刚的活都交由十二军去做,自己乐于去捡现成的功劳,也有人当场就黑脸了,就像七十四军军长施中诚,他接替王耀武军长之职后,还没打过什么出彩的仗,常德会战时,还把五十八师差点闹个全军覆没,现在正想在此战中好好表现,涨涨七十四军的声势,可没想到被十二军把直属战备给抢走了,要知道七十四军可是国军响当当的王牌,有他们参战的战事,这个直属战备的名头就从未旁落过。 孙玉民从来没想过薛岳居然会让十二军担负这个责任,他可不愿意让兄弟们去干这份吃亏流血还不讨好的差使。他本来以为薛岳会把某一座城或某一地区的防御交给自己,可没想到居然把原本属于七十四军的事情给了自己的部队,这让他一时间呆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先前还在盘算着如果守城的话,兵力怎么安排,现在看来,完全可以不用考虑了,全军都要成为薛岳手上的刀。 “玉民,九战区此番作战的成败全都系于你十二军身上,有问题吗?”孙玉民还处于惊愕中的时候,薛岳当着满屋子将领的面,直接询问他。 “薛长官,恐怕玉民和十二军是扶不起的阿斗,所以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交给施军长的七十四军来完成吧。”孙玉民头脑还是空白状态,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想把这个不愿接的差使给推出去。 “玉民,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施军长的七十四军有其他重要的任务,所以直属战备的任务只能由你十二军来做。”薛岳没有料到孙玉民会如此果断地婉拒这个任务,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疑惑,解释了两句后,稍性直接说道:“直属战备是委座亲自点名要你来担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孙玉民再傻也不会出声反对,尽管心中有太多的不情愿,他还是答了声:“是!” “这才对嘛!你可是咱们国军的‘战神’,鬼子兵听到你名字都打哆嗦的常胜将军,怎么会不敢领受这份命令。” 薛岳脸上的笑意很灿烂,在这一刻,孙玉民甚至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个“老虎仔”司令长官倒底是在帮自己,还是在把自己往泥潭里推。 宣布完了最重要的事后,薛岳就把会议主持的事交给了吴逸志,他自己则坐下来旁听了,而孙玉民愈发的不在状态,压根就不知道吴逸志在讲什么。 和昨日一样,孙玉民回到住处时,脸是铁青的,左脸上那道刀疤显得有些诡异。 小初九看到他回来,本来是高兴的小跑着迎过来,可跑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小人儿可怜巴巴地立在那里,忍了一下后,还是哇哇哭了出来。 直到听到女儿的哭声,孙玉民才省悟,自己的反常,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身边的人。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笑着走向小家伙,边走边哄着:“哎呀,我的初九怎么哭了呀,是不是又让姑姑骂了?我帮你骂姑姑好不好?不哭不哭。” 晚饭后,哄睡了女儿,孙玉民让陈莱把傻熊和刚楞子叫来了,把自己要回十二军带部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傻熊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哦了一声,对于他来说。只要孙玉民在哪,他就会跟着在哪,不管是当师长还是只是个平民百姓,他都不会在乎。 傻熊的态度在孙玉民的预料中,倒是刚楞子,他居然反问了一句:“军座,您真的还想回十二军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不想回吧,那是假的,毕竟这支新的十二军,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虽然时间不算太长,可这支部队已经打上了他的烙印,猛然间放弃掉,他还真有些不舍;说想回去吧,他也一直在犹豫中,尽管十二军有着自己诸多的弟兄在,也曾发过誓要把十二军带过去,可是相比起女儿和小丫头、陈莱,他更愿意过着“放马南山,采菊东篱”的日子。 直到二人离开去休息,孙玉民都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吩咐了二人,让他们先行去到衡山,把部队带到长沙周边来。昨日重新划分了防区,衡山要交给第十军了,而自己的十二军作为直属战备队伍,理应到更前方的长沙附近来。 长沙离衡山虽不算远,可也并不算近,再加上部队调防不是件简单的事,自22日开完会,23日傻熊和刚楞子一起返回,直到25日,先头部队八十一师才开始出发。 部队才刚刚出动,日军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动了空袭,日军第一飞行团的飞机和中美空军的联合部队,在湖北荆门上空发生了空战,湖南会战的第一枪,从天上开始打响。 枪响就是命令,得到空军已经开战的消息后,孙玉民当即就电令王恒和戴存祥、董文彬,放弃一些不重要的物资,火速把部队开到长沙来,至于张小虎的二十师,人员装备实在太多,估计没个三两天的时间,根本就无法开拨。 26日,中美空军再度交战,这次就在长沙城郊上空,整个长沙城的人,总算是感受到了战争已经到来的气息,原本对国军极度有信心的民众,开始了自主的撤离,先是小部分人携劳带幼地离开,到了下午,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在积极地撤离,薛岳也乐于见到战时长沙是座空城,还派出了不少人员协助民众撤离。 长沙即将会迎来血战,女儿和小丫头、陈莱她们自然也不能留下,所以在傻熊他们返回衡山的时候,他就特意交代了傻熊,让赵雷和钱进赶来。 让他们俩赶来长沙,并不是要把女儿她们接去衡阳,过段时间那里会成什么样子,孙玉民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可能还会把她们送去。其实他可以派陈家兄弟把女儿她们送去重庆,可自己有要带十二军整体去那边的想法,怎么可能还会主动把“人质”送到重庆去。之所以让赵雷和钱进来,这是明摆着,要把女儿她们送到西北去,可没想到,他的这个提议一出来,就遭到了二女的极力反对,倒不是对西北有什么看法,而是不愿意离开他的身旁。 第四百三十五章 预言 陈莱和小丫头的坚决,让孙玉民非常的苦恼,这一战会是什么样子,他太清楚了,连自己都保证不了生死,又如何能确保她们的安危呢? 任凭他好说歹说,可不管是温柔相劝,还是厉声叱喝,两女就是不为所动,一时间关于把她们送走的话题僵住了。 战事不等人,就在孙玉民和陈莱她们争执的时候,日军第一线5个师团开始分3路向第九战区崇阳迄公安、南县一带发起全线总攻,首先和日军发生交火的是国军第30集团军第27军的一个团,;紧接着,驻守新墙河南岸的国军第27集团军第20军的阵地,也开始遭到了日军疯狂的进攻;几乎是同时,驻守松滋河东岸的国军第99军第92师的前进阵地,也受到了鬼子部队的进攻。同一时间,经过孙玉民提醒的薛岳,他提早派出的侦察船,在岳阳以南航的洞庭湖中,发现了大批日军的舰船。 种种战情汇总表明,武汉日军十一军已经开始发动了全面的进攻。 而此时,作为直属战备部队的十二军,除了八十一师率先抵达了之外,一三九师已经临近长沙外,其他的部队要么还在路途中,要么干脆就还没出发。 薛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原本估计最前沿的二十七集团军的两个军:27军和99军,至少能抵挡日军一周左右的时间,可是没想到,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前沿阵地就相继被突破,上次长沙会战中表现尚优的两个军,此番却是兵败如山倒,一溃百里。 于是乎,薛岳一个个电话摇进了孙玉民的住宅,询问着他这边部队的情况。 可是他再急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孙玉民又不是神,他的部队也不会飞,况且你总得给点准备的时间吧,所以尽管薛岳一再地催促,孙玉民仍是不紧不慢地在家研究着、等待着。 日军迅速突破国军第一线阵地,强渡过新墙河后,立刻向纵深发动了强势的攻击,他们甚至是一改不夜战的习性,居然星夜进军,四处出击,可见横山勇对于此战的必胜信念。 战至6月1日,东路日军先后攻占通城、麦市、南江、龙门驿及平江;国军新13师被迫后撤至南江以东的幕阜山区,被打散的第20军转移至平江以南祖师岩附近,收容残部整理战斗序列,可他们并未聚拢太多的兵力,实际上已经没什么战斗力。 中路日军不甘落后,相继攻占杨林街、黄沙街、关王桥,进至汨罗江北岸,更有约一个联队的鬼子兵,乘艇船南下,越过汨罗江,攻占了归义。 好不容易才收拢了残部的国军军第20军再次后退,在汨罗江南岸布下防线,而第37军只留下了一小部兵力,帮助20军防守汨罗江南岸阵地,主力全部南撤到了上杉市。 与此同时,西路日军也先后攻占南县、安乡、三仙湖市,进至赤山半岛。 国军军第100军的第63师及第99军的第92师无奈西撤,比起20军和37军尚还全力防御,只是不敌才致崩溃,他们则直接得很,稍稍抵抗了一阵,便全部溃退至了陈诚的六战区防区内。 从5月27日,鬼子发动全面进攻开始,九战区的一线部队全线败溃,速度之快,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特别是薛岳,战事开始之前,还是信心满满,可才短短四五日,就已经是焦头烂额,愁容满面。 唯一令他稍稍欣慰的是,孙玉民的十二军到了三个师,也就是说,他现在有资本可以和鬼子来次真正的对决,来一次男人的对决。 6月2日,军事委员会致电第九战区司令部:饬薛长官转各总司令、各军、师长,上下一致,争取最后胜利。望各部固守命令地点,不得擅自撤退,违者照连坐法治处。 九战区收到军事委员会命令的同时,还收到了老蒋亲自下发给孙玉民的手谕:此战成败,十二军是为关键,希玉民不负众望,频传捷报。 孙玉民在长沙城外的新三十四师临时驻地里,接过了薛岳亲自送来的老蒋手谕,他没有说出一句豪言壮语,只是默默地连着看了好几遍这短的不能再短的电文。 “玉民老弟,为兄本不应该急着催促,可是前线战事太过于吃紧,拒敌兵峰之迫切,已然是火烧眉睫,望你不要怪罪。”薛岳这些天不知道催促过孙玉民多少次,这会儿更是亲临这里,足见他的焦急。 孙玉民仍是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玉民,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如果有的话,只要你说出来,为兄竭力办到。”薛岳摸不透孙玉民在想什么,猜测着他的心思。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顾虑。”薛岳问到了点上,孙玉民也没有隐瞒,直接回答道。 “有何顾虑你尽管讲。” “薛长官,我在担心,前方的各部被鬼子的攻势吓破胆,即使是我军上去,也会无济于事。”孙玉民坦诚地说道:“就算我率部挫了鬼子的兵锋,可是我真的害怕会被友军出卖,把我部两侧,甚至是后背让给鬼子。”他没说担心会被友军出卖,而是直接说害怕会被友军出卖,目的就是现在给薛岳打下预防针,如果真有人这样做,你可别怪我十二军跑得更快。 “军委会今日已经明文电令,凡是临阵脱逃的,一律连坐,团跑了师旅长担责,整个师整个旅跟着连坐,如果是师旅脱逃,那对不起军长和整个军都跟着倒霉……” “薛长官,您认为落实得下去吗?”孙玉民没让薛岳继续说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军中无戏言。”薛岳正色说道,他此时的样子倒还真的有几分威严。 “呵呵,那我就拭目以待。”孙玉民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愿意有什么用呢,这一道电令到最后还是会变成一张废纸。 “你只需安心打仗,其他的都交给我,谁要敢顶风冒泡,我不在乎杀上几个师旅长,以正军纪。” “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玉民拜谢薛长官了。” “除了这个顾虑之外,还有什么没?”薛岳再次询问了一句,他问这个问题时,眼神有轻微地躲闪,似乎是藏有什么目地一样。 孙玉民本来想让薛岳帮着照顾一下女儿她们,可看到了这个轻微的异常后,他之念一动,不再准备把这话说出口,于是摇了摇头。 “你去到前线后,陈姑娘她们怎么办?” 薛岳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偏弱,也有些吞吐,似乎是不愿说,可又不得不说。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真心想帮着照顾,还是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孙玉民刹那间疑惑间,很快他就想明白了,肯定是有人让薛岳留下自己的女儿和亲人,用她们来控制自己,也就是所谓的人质。薛岳不是那种人,否则他也不会失态让自己发现,肯定是某些他无法拒绝的人有这个意思,他才会把这话说出口。或许,薛岳的吞吐和失态是他故意做出来给自己看,让自己明白他的苦衷,又或许是他在故意提醒自己,让自己在出发前安顿好家人。 对于薛岳,孙玉民更愿相信,他的失态是后一种可能性。于是冲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家人已经做好安排,多谢薛长官关心。” “那就好!”薛岳长吁了一口气,先前还稍许有些尴尬的神情,一下就消失了,看来他确实是在完成“某人”交给他的任务。 孙玉民虽然不清楚那个人是谁,但是一猜就能明白,毕竟能够让薛岳听从指令的人,屈指可数。 “玉民,我来之前接到了众多的求援电报,现在情势最危急的是梁汉明99军所在的防区,据我和吴参谋长的军棋推演,攻击99军的日军目标会是益阳和宁乡。”不再说家人的事,让薛岳的语气又恢复至先前的铿锵,他说道:“所以,我决定由你部去迎敌,打响我国军在湘北的反击第一仗。” “是,薛长官。”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你要求我什么时候出发?”薛岳问得直接,孙玉民反问也不含糊。 “你自己决定吧,我只要求你尽快就好。”薛岳叹了口气,之后的语气更是好得惊人:“咱们现在太需要一场胜利了,不光是振奋国人之心,我们九战区的部队更需要一个捷报,来止住愈来愈弱的勇气。” 送走薛岳以后,孙玉民再次把赵雷和钱进叫了过来,还把刚楞子也喊了来,要求他们竭尽全力把陈莱和小丫头、初九送去霍山,送去刘文智那边,如果说现在还有一个能让她们甘愿前往的地方,除了杨树铺和扁担石,孙玉民真的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去处。 “如果陈姑娘她们不肯去呢?”赵雷问了一句,他已经在那两大一小三个女人面前碰了钉子,这会儿真的有些为难。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绑也要把她们绑去!”对于她们三个,孙玉民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把这个难题扔给赵雷。 “是,军座,我一定要完成任务。”赵雷应承道。 “军座,这任务由赵主任完成就好了,我还是留在您身边,后勤补给看起来简单,但是大战的时候真的不能马虎,我不放心把咱们军的生存之本交给别人。”钱进虽然是共c党员,可他却是从老二营老二连时期就跟着孙玉民的,感情之深厚,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孙玉民见他说的确实是事实,点头答应道:“那就按你说的吧,安排好人手,做好全军的补给。” “您放心,军座!”钱进的脸上微微笑着,这是自信的表现,这几年的历练,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小司务长了。 刚楞子也想留下,孙玉民只说了一句话:“把她们几个安全送到扁担石,交给刘文智和谷姐、周善军照顾了,你再回来。” 他没有再回长沙城,只是写了短短的一封信,交给了赵雷,然后就通知各部出征。 戴存祥的新三十四师作为全军的先锋,首先出发,然是史中华的八十一师,孙玉民和军部在警卫团和董文彬部的保护下第三批出发,王恒的一三九师断后。至于张小虎的二十师,孙玉民命令他们暂时进至长沙郊区,准备参与长沙保卫战,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带着三个师先行上到前线,也不可能阻挡住敌人的攻势。 十二军各部才出发不久,防守浏阳方面的国军就已然不支,薛岳急令第183师前去支援,可他们拖至6日才到达浏阳东南约六十公里的桐木;倒是第26军,在薛岳的命令下,星夜兼程赶至江西萍乡,策应和协助浏阳、醴陵方面的国军部队作战。 可是,防守右翼的第37军仅仅轻微的抵抗了一阵,便分批逐步后撤至浏阳以东的山区里。独独留下防守左翼的第99军,仍自死死据守着湘江两侧的青山、乔口、靖港、兰溪、营田、湘阴、樟树等据点,顽强抗击着日军。 孙玉民的预言果真实现了,有着军委会的明文电令又能如何,三十七军军长罗奇,在完全没有声息的情况下,直接把99军的右翼让给了日军,而这一切不仅薛岳不知道,连99军都是右翼在遭到了鬼子进攻时,才发现友军跑了,梁汉明一边骂着娘,一边向薛岳报告着。 罗奇也是个人精,梁汉明报告薛岳的几分钟之后,他也向薛岳汇报了战情,说自己所部的60师和95师损失惨重,甚至还报告说麾下的140师打得只剩下了个419团,无奈之下才被迫退至山区。薛岳明知道有猫腻,可也大感无奈,谁让第三次长沙会战时,罗奇所部三十七军大出风头,表功受奖,风光无限,只稍稍逊色于李玉堂的第十军,此刻就算他说即将全军覆没,别人都不会怀疑。 湘江东岸右侧的门户大开,让横山勇喜出望外,遂命令第西路日军及中路日军围歼第99军。 99军被迫孤军奉战的时候,新三十四师离益阳尚还有段距离,面对着三个师团日军的攻击,99军军长梁汉明是那么地感到力不从心,他又不敢学罗奇,敢于真接放弃阵地,只得率部拼死血战着。 6月8日,西路日军攻占沅江后又攻占花湖口,迫近了白马寺。 国军第99军第92师及第99军军部只能撤至沩水南岸。 中路日军势如破竹,先是很快就突破汨罗江防线,接着强攻至捞刀河北岸的水渡河、春华山地区。 99军的第99师,在鬼子强大的攻势前,全面撤退至三姐桥附近的山区里面。 这样一来,孙玉民的十二军还离得远远地,益阳城就已经完完全全地曝露在鬼子的兵锋前。 第四百三十六章 益阳城下 日突破99军防守的神鼎山、新开市阵地后,到达捞刀河北岸的桥头。 益阳危在旦夕的同时,第二线的日军也迅加入了战斗。横山勇事先准备好的攻击长沙城的第58师团进至汨罗江以南栗山港附近,58师团的第52旅团快速西进,并攻占了湘阴。 九战区现在的处境不只是整个湘北全面陷落,已然发展到长沙城都即将要直面被攻击的风险,这还是在另一路被横山勇派出主攻长沙的,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尚未露面的情况。 到处是溃退的报告,到处都是失守的消息,薛岳急得嘴角都起了泡,亲自跑到了电讯室,催促着电讯员不间断地联系孙玉民的十二军。 唐春红这边才打开电台,九战区司令部的电文就来了。 孙玉民只扫了两眼薛岳的电令,就扔到了一旁。 “军座,薛长官那边怎么说?战局现在是什么样子了?”邓东平问询道。这两天里,他看到的是不断往后方送的伤兵,不断往后方溃退的残兵,唯一一支迎着枪炮声和战火向前的,就只有十二军,是个人都会知道前路凶险,更不用说像他这样的老军官了。 “他能怎么说!催促着咱们向鬼子发动进攻呗。”孙玉民没好气地说道。他这会真有点生薛岳的气,当初苦口婆心地相劝于他,可偏偏就不相信自己的话,现在好了,出问题了,就把所有的希望放到自己身上来,这又不是自己想挽回败局就能够挽回的。 “那咱们是寻找进攻的机会,还是?”邓东平的这个问题其实问得有些业余,至少对于作为参谋长的他来说,这个问题有些业余。 湘北和湘西北都已经被日军打的溃不成军,就算孙玉民想找个好点的地方据守,都已然是不可能,而且孙玉民也从来没想过要守住湘北的任何城市,除去长沙和衡阳之外,他不认为还有哪座城市能守得住,也不认为还有哪座城市有拼死驻守的意义。 “先让戴存祥率部去益阳吧,提醒他注意,益阳有可能失陷了。”孙玉民淡淡的说道,他既没有指示新三十四师该怎么做,也没有要求戴存祥此去必须要达成的结果。 “守城的话,八十一师不是更擅长一些吗?”邓东平有些不解,他觉得让一把锋利的刀藏进城里,是有些浪费。 “戴存祥知道怎么做的,你通知他就行了。”孙玉民重又拿起了被他扔在一旁的电文,眼睛虽是盯着电文,可心思却是飞到了新三十四那里去了。 戴存祥是二十师的老兵,孙桐萱任师长时,他就已经是营副了,可那也是他所能达到的最顶峰,直性子的他对于当时许多“陈规”发起了挑战,也因此得罪了不少的人,如果不是他打仗带兵确实有两把刷子,早就让人给踩到底。孙玉民接手二十师时,那些人没有丝毫带他走的想法,也多亏了那些自私的小人们选择性地遗忘他,才让戴存祥有了今日闪亮的将星,才让孙玉民得到一个虎将。 收到孙玉民的命令后,戴存祥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顾得上部队的疲乏,直接让黄伟的二团先行出发,向益阳靠近,李天喜的一团垫后,他自己亲率七团紧随在二团屁股后面。 孙玉民的命令刚刚下发出去,唐春红的电台就收到了薛岳的加急电报,日军开已经始试探性地攻击益阳,要求他加快部队行军速度,立刻驰援。 “薛长官他真的以为我们十二军的将士们会飞!”邓东平忿忿不平地抱怨了一句。 孙玉民倒是没说什么,轻冷冷地笑了两声。 黄伟是二团的团长,王有财是二团的团副,两个人不仅是搭档,还有着同一个共性,那就是都有过一段伪军的经历。也正是因为都曾经和鬼子近距离交集过,所以他们对于鬼子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特别是王有财,还有着在日本留学的经历,讲的一口流利的鬼子话,所以每每都能够在交战中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二团是新三十四师的先锋,而王有财带着一个营成了二团的先锋,也可以说,王有财带着的那个营成了整支十二军的先锋,他们注定要成为十二军发动攻击的第一人。 顶着夜幕的漆黑,王有财和二团五营的几百勇士们小跑着往益阳方向进发,整个营几打了十来个火把,昏黄的光芒只能照耀周边几米的地方,完全不够队伍行进的需求,暗淡无光的夜色里,如果不是天际不时闪光,恐怕五营的行军速度要慢上一半。 远处隐约的轰鸣,如同是禁锢五营战士心情的枷锁,也像是压迫他们神经的重荷,以至于队伍中只能听到人的喘息声和驮马的响鼻,除此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哪怕是说出只言片语。 老兵们都知道天边的闪光和这隐约的轰鸣意味着什么,新兵们则是带着强烈的新鲜刺激感,但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前方等着他们的,将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在向导的提末上,黄伟知道了已经离益阳不远,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按常理来让,这会应该是激战正酣的时候,可他们已经在如此近的距离,居然听不到丁点儿枪炮声。 还好团副王有财亲自领着五营在最前方,以他的聪明和经验,应该能摸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和黄伟一样的想法,王有财也感觉到了有些异常,他们已经临近城下不远处,益阳城城垣上如同这夜幕一样,是漆黑一片,在这种大战的当口,这一的一个状况,太不寻常了,他没有贸然去让士兵叫城,如果此时益阳城已然被鬼子侵占了,那让去叫城的士兵,那不是相当于把他往死路上送吗?几年前的王有财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但是现在的王有财肯定不会再干这种事,因为每一名五营的士兵,现在都是把命交给他的战士,都是他王有财的兄弟,他怎么可能会把自家兄弟往虎口里送呢! 可不去叫城,又能有什么办法知道益阳城是个什么状况呢? 王有财有点着急了,苦思无果时,回身把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司号兵给撞了一个趔趄。 王有财正想给这小家伙两栗子,忽然间看到了这小子腰间挂着的一个枪盒,那正是换装后新匹置的信号枪,这枪不仅能发射信号弹,还能把照明弹打上天空。 想到了解决办法,王有财顿时就乐了,轻拍了一下司号员小鬼的脑袋,笑着说道:“给你个任务,一定要给我完成它。” “副团长,您说,我保证完成任务。”司号员年纪不大,也正是因为年龄小,才会被选作司号员,毕竟作为“技术”兵种,司号员的危险性不是很大。 “你往左边跑出一千米,找好一个藏身之处,然后冲着城墙上打一发照明弹。”王有财摸着小鬼的头说道:“你记住,一定要先给自己找个安全的藏身之所以后,才能够打照明弹。” “副团长,我记住了。”司号员说完就要往左跑,却被王有财一把抓住,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拉着小鬼的手说道:“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我还要等着你给部队吹冲锋号呢。” “嗯,我会的!”这家伙身上完全看不出半点害怕的样子。 “还有,如果打完照明灯以后,我这边没响枪响炮,你就回来,如果我这里响枪响炮了,那你就等到照明弹熄灭了,再打一发上天。” “我记住了,副团长,您看我的呗。”司号员回答完就挣脱了王有财的手,快速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如此漆黑的夜,这家伙是怎么看清楚脚下的路。 司号员一跑开,王有财便和五营长一起布置火力点,他们此番是急行军,并没有带太多重武器,除去重机枪外,全营只携带了八门迫击炮,而且炮弹也是有限的。 王有财之所以要布署火力点,是担心此时的益阳城已经被鬼子占据,如果不作防备,照明弹一打,鬼子若是冲出城来,那就开国际玩笑了。他没奢望着自己区区一个营的兵力能攻下这么大一座城,只是提前布置好,预防吃亏而已。 一千米的距离不算远,可是当五营全都布置好了,担负重任的小鬼司号员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他出事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王有财眉头微微皱起来了,他不敢保证,鬼子有没有在城外布置暗哨,也不敢保证这个年纪小小的司号员会临阵逃跑,毕竟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害怕是正常的。 正当王有财在揣测着诸多可能性的时候,左手边的远处突然间有一朵火光被打上了天,快速地升高着,到达最高处时忽然间变成一团灼眼的白光,把整个这一大片地方都照得亮如白昼。 这家伙是不识数,不知道一千米倒底是多远的距离,所以至少跑出了两千米才停下脚步,或许他连藏身之处都没找好,就打出了这发照明弹。 这小鬼,是得好好让他学习学习文化了。王有财苦笑道,他对这小司号员本来就有些怜悯,自己这么小的时候还什么都不太懂,而他却要过刀口上淌血的日子,现在他能够不惧危险,打出这一发照明弹,足以让自己决定好好培养他。 有了光亮,城墙上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仍是没看到人影,但眼尖的王有财还是发现了一面小小的膏药旗搭在了城墙的锯齿之间,那是鬼子三八大盖常挑着的“光荣旗”,这种小旗通常都是鬼子老兵上战场前,让亲人朋友写下诸多祝福话语的,所以鬼子兵都叫它“光荣旗”,他们也怕死,也幻想着这面寄托着亲朋好友祝福的小旗帜,能够让他们在战场上逢凶化吉。 不管鬼子兵们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也尽管那面小旗很快就消失,可它已经足够告诉王有财,益阳城已经失陷了。 新三十四师从长沙出发,到现在短短不到两日的时间,益阳城就陷落了?王有财几乎不敢相信,他疑惑地问着身边的五营长:“咱们出发时,戴副师长不是说日军还在攻击新墙河的二十军吗?怎么现在益阳城都已经失陷了?难道刚刚是我眼花,城墙上的那面不是鬼子的膏药旗?” “团副,这我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刚刚缩回去的,确实是鬼子的膏药旗。”五营长说这话的时候还推了下边上的一个老兵,说道:“你刚刚有没有看见小鬼子的旗帜。” “看到了,团副,营长,就是鬼子。”老兵压低着声音回答着。 “那就奇怪了,照明弹都打出来了,鬼子怎么不放枪,难道都睡着了?”五营长自言自语地说道。 “先不管鬼子在想什么?我们先放他几炮再说。”王有财口上虽然说得有些轻佻,但实质上他这样做是有目地的。 首先,他必须得先行试探一下鬼子的虚实,就算不能把鬼子所有的火力都逼出来,但至少能判断出鬼子在城中大概有多少兵力,给后续到来的团主力和师主力一个判断的依据。其次,开炮是给后面的后续部队提醒,益阳城已经被鬼子占领,也就是说,周边可能还有着其他的鬼子部队,算是先行给了一个警示吧。 几发迫击炮弹带着尖叫落到了城墙上,爆炸产生的几团火焰立时就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一般,城墙上突然间射来密集的弹雨,曳光弹道如同是道道流星似的,朝着城外四处飞散着。 如果说是迫击炮弹的爆炸声把整座益阳城唤醒,那么鬼子各种枪械的鸣响,就是一场热闹的聚会,曳光弹道交集成的弹幕,犹同璀璨夺目的烟花,若不是它带着致命的危险,人们真的愿意站出来欣赏这美丽的一幕。 “团副,鬼子火力好强呀,看样子是鬼子的主力部队。”五营长眼里都发出光来,似乎是在和那些美丽的曳光弹道相互辉印着。 “嗯,城墙上应该有着至少两个鬼子中队。”王有财从城墙上的火力点上,一眼就判断出了鬼子的人数和编制。 这只是益阳城的一面,如果另三面也在着这样的兵力部署的话,那就说明益阳城至少有着鬼子联队以上的兵力。 “机枪开火!”王有财下达了一个让五营长觉得匪夷所思的命令,他急切地问道:“团副,你不是以为就咱们一个营就能打进益阳城吧?” “我让你开火,服从命令!”王有财不打算解释,他只冷冰冷地轻吼了一句。 第四百三十七章 第一逝第一捷 都说有什么样的长官,就会有什么样的兵,这句话很好地印证在了王有财身上,两三年前,他还只是个混日子的浪荡子,而现在却成了能独挡一面的团副。 孙玉民给王有财的烙印真的很深,很多行事的风格都像极了他,就像现在,只有区区一个营的兵力,他居然“嚣张狂妄”地敢打墙高城深的益阳城。 也亏得是晚上,也亏得新三十四师的装备远远地超出一般的国军不少,这猛地一进攻,倒把城中的鬼子唬住了,除去朝着城外盲射之外,并不敢派出一兵一卒出城来。 双方交火的枪炮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的传得远,黄伟一听到这些响动,就立刻明白了,益阳城里的是鬼子。 “给戴副师长传信,说益阳城已经陷落,我部已经和鬼子交火。”黄伟交代着团部的通信员,部队正在行军中,是不可会停下来打开电台的,这种时刻,人马合一的通讯员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派出了通讯兵以后,黄伟便催促着二团的其他三个营,加紧向益阳城下赶。 他知道,不管军座最后是打算攻城,还是围城,二团都必须得先拖住城里的鬼子。 新三十四师是孙玉民从霍山带出来的部队,战斗力之强悍在整个十二军是有名的,二团虽然比不上戴存祥亲自兼任团长的七团,可若是面对相同规模的鬼子,决计不会落于下风,这就是王有财敢于以一个营的兵力,就胆敢发动攻击,也是黄伟敢于在七团尚未跟进到位的情况下,把自己的二团都投上去的原因。 戴存祥的七团和二团的间隔距离一直保持着孙玉民这些年对部队的要求,始终在十华里之内,所以通讯兵很快就找到了他。 其实用不着通讯兵的报告,他也听到了益阳方向已经发生交战,只不过尚未完全肯定就是二团和鬼子发生了交火。 小鬼子的动作怎么会那么快,开战才几天呀?益阳城都已经被他们攻下了!戴存祥觉得有点不可置信,虽然孙玉民有提醒过他,益阳或许已经落到日军手里,但作为一个有着指挥天赋的军官,他的自我判断是日军不可能有着如此快的动作。 “马上架设电台,把益阳失守的情况报告给军座。”戴存祥留下了警卫连,协助和保护电台,自己则领着七团的大部队,加快了进军的步伐。以他对孙玉民的了解,只要他知道了益阳已经失陷的消息,那么肯定是要强攻益阳的。 和戴存祥的预料一模一样,孙玉民看到的发去的电文时,他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打下来!” 驻守益阳城的是王耀武二十四集团军第七十三军的七十七师,虽然他们军的番号和七十四军只差了个前后的顺序,但战斗力可就不是像番禺挨着一样,两者之间的差距真的比较大,日军第四十师团只攻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趁黑弃城而逃,虽然他们也确实是因为伤亡太大才溃退,但城也的确是在七十七师手上丢的。 七十七师是王耀武麾下的部队,他们犯下的过失,按理说应该由他二十四集团军去擦屁股,可是薛岳还是派出了孙玉民,他现在可是把十二军看作成鬼子的克星,当成了能挽回颓势的倚仗。 二团不惜血本的把弹药和子弹倾泄在城墙上,虽然并不能对敌人造成太大的损伤,可是这份劲,让鬼子守军产生了强烈的震动,给他们的感觉就是,至少有中国军队一个师以上兵力在攻城。 自二十七日开战以来,日军四十师团真的没碰到过像样的阻击,试想一下,墙高城深的益阳城都不能守住,何况那临时构建的简易工事和战壕,怎么可能抵挡住他们的步伐。 日军在中国战场之所以有不败之师这个称号,就是凭借着他们领先中国军队太多的武器装备和军素素质。 现在他们碰上了孙玉民的十二军,武器装备的优势换了个个,士兵的军事素质也相差无几,更何况还有着像戴存祥这样的有丰富对日军作战经验的指挥官。 守城日军似乎发现到了,不能和中国军队这样无谓地消耗弹药,所以在第三枚照明弹熄灭的时候,城墙上的枪声也停下来了。 鬼子不凑这个热闹,黄伟和王有财总不能当败家子吧,也停止了开火,不过他们并不打算给鬼子过舒服的日子,隔上二三十分钟,便让几门迫击炮扔上几发炮弹。 “团座,鬼子熄火了,咱们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派部队攻上去?”王有财觉得有些不过瘾,他怂恿着黄伟说道:“如果我们以一个团就拿下了被鬼子占领的益阳城,那传出去你我脸上都会更有光,在师座和军座面前,咱们也可以趾高气昂一回。” “天太黑,咱们拿不准城里倒底有多少鬼子,不能茫目地作出判断和布署,还是等副师长来再作打算吧!”黄伟否决了他的提议。 “正因为天黑,才更加容易攻下城来。”王有财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他甚至用上了激将法:“如果你怕担责任,那由我带五营攻,你只要帮我压制鬼子的火力就行了。” “你真的觉得能趁黑趁乱拿下益阳吗?”王有财的话起到了些作用,黄伟有些心动,他也渴望着能让孙玉民朝他坚大拇指。 “你放心吧!” 王有财自信满满,他的样子看起来是有着兴奋,可自黄伟答应他可以试一下的当口,他突然间从心里冒出了些不祥的预感。 年轻人掌权虽然执行力强,可也有着很大的弊端,最为明显的是作战经验这一块,如果戴存祥或者是孙玉民在现场的话,肯定会阻止这场无谓的牺牲。可现在他们都不在,黄伟求功之切,王有财则是杀敌欲望极深,才会在益阳城下发生了这一错打错出的战斗。 没有了枪炮声,也没有了照明弹的光亮,除去城楼上和城外原野还有着微弱的火光外,这里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王有财带着五营悄悄地接近着城墙,在他们之前,有着一个排的士兵已经到了墙角根下,只要能够摸到城门口,固定好炸药包,引爆城门,那么就算鬼子真有一个联队,都不可能阻挡住二团攻进城内的脚步。 眼瞧着就要到城墙下方,那一个排的士兵也即将顺着城墙摸到城门口,可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被人打出了一发照明弹。 完蛋了,王有财心里一紧!城墙周边都是光秃秃地,没有半分能够藏身的地方,被鬼子发现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谁打的照明弹!”黄伟几乎是扯着嗓子怒喊了一句,这个时候把天空点亮,这不明摆着是要把王有财和五营往火坑里推吗? “团座,是城墙上的鬼子打的!”边上的几回应着他。 “开火,密集开火,掩护团副撤退。”黄伟没有半分迟疑,大声嘶吼着。 尽管二团在照明弹升空的时间,第一时间就发动了火力支援,可还是晚了,城墙上鬼子轻重机枪都开始开火,五营立刻就有了伤亡,最前面的那一个排遭受到的打击最为凶猛,近四十人差不多都被打成了筛子,他们携带的两个炸药包,也掉落在了地上。 打仗总会死人,这是王有财一向的口禅,可当这些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被如下雨似地泼过来的子弹,打翻在地时,他眼都红了,端着轻机枪朝着城墙上不要命的射击,不顾自己也是完全曝露在弹雨之下,一梭子弹没打完,王有财的肩膀上和手臂上就连着中了两颗子弹。如果不是此时二团及时火力压制,王有财和五营恐怕全都得送在这城下。 “回来,撤退回来!”即使全是密集的枪声,可王有财还是能听到黄伟的喊声,但是此时,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撤退当然能减少些伤亡,可是五营因为自己的“疯狂”,损失了这么多兄弟,他的良心过不去,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冲着五营尚未倒下的士兵喊着:“炸了城门,不惜代价炸了城门。” 倒底是孙玉民从霍山带出来的部队,五营在受到如此重创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一个往回逃的,就算王有财不吼这一嗓子,他们也都是在朝着城门那边冲。 可是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被压制住火力的鬼子们,从城墙上扔下来数不清的手雷。别小看这号称“四十八瓣”的地瓜手雷,爆炸力虽然赶不上国军所使用的长柄手榴弹,但是杀伤力却是非常的惊人。一连串的爆炸声后,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五营的士兵还能够站立。 王有财像个血人似地爬卧在地上,他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块弹片,鲜血不停地从各个创口里渗流着。他的伤势很重,但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或许是神经都已经被这过重的伤势导致麻木了吧。 城门口离他倒下去的地方只有十余米,可随他前来的五营的战士们,此时已经看不到一个还能直立的。 死了这么多兄弟,却连城门的边都没挨到,这能是自己打的仗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王有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他脸上全是血,嘴里也在涌着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指尖也在滴着血,他整个人完全就是个血人,伤势之重超出了想像。 虽然王有财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地,像是随时都要跌倒,可他那双眼睛里透着的光却是那么地坚定。 炸开城门,必须要炸开城门,这是王有财的最后一个信念,也可以说,就是这个信念在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像其他伤兵一样倒在地上蠕动挣扎。 “炮!炮呢?给我狠狠地揍狗娘养的鬼子!”黄伟带着哭腔在嘶吼着,他真是后悔呀,后悔不该同意王有财的这个提议,不仅害了五营,还把这个几年来相处得极好的兄弟给搭进去了。 “有财……” 如果不是被身旁的人抱住,黄伟已然冲进战场,他要去把自己的好兄弟抢回来,可在几个战士的抱拦下,只得哽咽着叫着他的名字。 王有财觉得自己每迈出一步,都十分地艰幸,可每往前一点又觉得身上多了些气力,他的眼中现在除了那两个掉在地上的炸药包外,其余的什么都已不放在眼里。 又一颗子弹击中了他,可是只是让他剧烈晃动了一下,稳住了以后,他再次往前移动了脚步。 二团的迫击炮开始发威,一颗颗炮弹射向了城楼,终于没再有子弹击中王有财,他得以能够很前走着。 炸药包就在眼前了,只要再走几步,就能拿到了,王有财那张满是血水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可就在这时,照明弹的光亮消失了,虽然还有着爆炸燃烧的火光,可王有财已经看不到炸药包的位置了。 难道说自己真的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了吗?王有财强行吊着的那股精气就要泄下时,忽然间又有一颗照明弹被打上了天空,这是自己人打上去的,王有财有这个预感,他扭头往回望,果真看到那个司号员小鬼,高举着一把信号枪,隔着那么远,他都能听到那个小鬼在哭喊着:“团副!团副你回来呀……” 好小子,我果真没看错你!王有财咧嘴笑了一下,他这是在对司号员小鬼夸奖呢,如果还有力气喊话,王有财肯定会对小鬼说“干得好!” 在黄伟和二团战士的瞩目下,王有财拾起了那两个炸药包,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城门口冲了几步。 照明弹炽亮的光芒下,黄伟清清楚楚地看见王有财拉着了一个炸药包的导火索,然后用胸脯顶在了城门上,再拉着另一个炸药包的导火索。 司号员小鬼也清楚地看见,团副在拉着第二个炸药包时,再次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来关爱的目光,恐怕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忘记。 轰隆隆…… 城门口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巨大的响声震彻了整个益阳城。 火光烟雾散尽的时候,那两扇巨大的城门被炸得支离破碎,攻进城的通道被王有财余身炸出来了。 “吹冲锋号,二团给我攻进城里去!”黄伟已经不管不顾,哪怕是把自己整个二团都葬送在这益阳城,他都必须要带着二团的弟兄们冲进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条攻进城的通道,是自己的好兄弟用生命换来的! 唐春红拿着一封电文走了过来,低着声音孙玉民说道:“军座,益阳城已经被我军攻下!不过……” “怎么了?说!” “新三十四师二团团副王有财殉国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追击而至 “军座,益阳城已经被我军攻下了。不过……新三十四师二团团副王有财殉国了。” 唐春红的话让孙玉民沉默了,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这家伙的时候,他率领着自己的伪军中队在强攻霍山县城的鬼子,而原因居然是替自己的女人复仇。 虽然以前从周善军的口中听闻过这家伙的种种劣迹,可敢“冲冠一怒为红颜”,就足以让孙玉民改变对他以前的看法。 特别是他宁愿当一个杨树铺义勇团的编外人员,也要留下来苦练杀敌本领,短短的大半年内就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变成了一个成绩名列前茅的训练尖子,这又让孙玉民更加的欣赏。 后来历经的各场战事,王有财也没有让孙玉民失望,他也一步步走上了指挥员的位置,也一步步走进了孙玉民的那个小圈子里,虽然暂时还没有达到核心成员的地步,但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现在,这个可能性完全的覆灭了,孙玉民还记忆犹新,这个曾经的软弱的男人,在抱着自己女的尸体时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这个曾经鬼子的翻译官在剁下桥本太郎头颅的愤怒表情,这个曾经的皇协军中队长,在决定加入了杨树铺时的毅然。 “厚葬他吧,把有财的功绩上报九战区,让他能风风光光地走吧。” 孙玉民满是感慨唏嘘,他知道此次战事的难度,也知道肯定会有不少弟兄会为国捐躯、战死疆场,可没想到来的会这么快,才第一仗,就已经有这么好的兄弟牺牲。 “我马上给戴师长回电,同时给九战区去电给王团长请功。”唐春红回应道。 “以我私人名给薛长官去封电报,向他请问,为什么益阳城会无声无息就被日军占领了?再问他,守城的部队去哪了?”孙玉民这是故意在恶心薛岳,也算得上是对他当初的自大一个小小的警示。 孙玉民知道守益阳城的是七十三军的七十七师,是王耀武麾下的部队,他虽然没有找王耀武碴的想法,可还是想看看薛岳如何处置法,就算弃城而逃这件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但至少能给牺牲的王有财捞点名声和功迹。 “是,军座。”唐春红清脆地回应。 “还有,你给戴存祥回电的时候,询问一下他部队的情况,告诉他,可以追击从益阳城中逃窜出去的日军,借着势头,连打两个大胜仗,也算是替有财复仇吧。” 孙玉民这句话一说完,忽然间心里又涌起了些许奇怪的感觉,或者说用不祥的预感来形容会更为妥切。 难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见的事?孙玉民真的不愿意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可是他又不得不防备着出现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于是在唐春红即将要走的时候,叫住了她,说道:“电文上补一句,一切都要兄弟们的安全为重,切记不可意气行事。” “哦,好!” 唐春红的回答并不能减少孙玉民心中的担忧,一起战事,哪会有百分百安全的事情,子弹炮弹可不会因为你是十二军的人,就绕着你走。但愿这次战事完了之后,兄弟们都是平安的吧! ………… 黄伟红肿着眼睛,一直呆站在王有财牺牲的城门口,爆炸的威力太大,他连尸身都没能留下,整个人都化作了滋润土地的“肥料”,一想到自己的兄弟连尸骨都没能留下,黄伟就有说不出的伤心,还有五营,这一仗五营除去留下来,没有跟着冲出来的一个连外,几乎闹了个全军覆没,这让他更是不能冷静下来。 “团座,副师长来了!” 一直陪着他站立的司号员小鬼提醒着黄伟。 “哦!” 黄伟先扭头看了一眼被簇拥而来的戴存祥,然后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拭了拭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才迎了上去。 “副师长……” 即使是已经强忍住了悲伤,看到自己的直接上司时,黄伟还是有些哽咽,已经止住的泪水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不许哭!你是一团之长,是两千多人的当家,怎么可以当着士兵的面流泪?” 戴存祥的声音不怒自威,和他整个人的气质有着不谋而合的相似。 “副师长,有财,有财他没了!” 戴存祥的话并没能阻止得了黄伟的悲伤,反而是让他找到了宣泄口,痛哭起来。 “有财是好样的!我们全师官兵都不会忘记他,我相信军座也不会忘记他。他是咱们十二军的骄傲,我们全师都以他为荣!” 黄伟的真情透露,让戴存祥也有些许激动。 “是,我们都以他为荣,他是我们的骄傲。”黄伟复述着戴存祥的话,可接着又哽咽道:“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死了,他再也不能和兄弟们在一起了!” “人存在这世界上的意义,并不是苟延残喘的活着,只要做出的事能让世人记着,那么即使是死去了,他也永远活在大家的心里。有财就是这样,不论什么时候提起他,大家都会记得,他是十二军的英雄,是新三十四师的骄傲,是二团永远的团副。” 戴存祥开导着黄伟,可他知道,这种开导起不到什么作用。 “副师长,我要替有财报仇。”黄伟突然间说出了这句话,他红肿的眼睛里冒出了复仇的火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杀气。 “这是必须的,不仅是你和二团,咱们整个师都要替他报仇。”戴存祥说道:“军座先前来电,让我们追击从益阳城里逃出的鬼子,本来我是打算让七团跟进追击,如果你要这个机会的话,那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二团。” “我要,我们二团要,这个任务必须是我们团来完成!”黄伟一改刚刚还在哭泣的“怂样”,急切地说道,甚至还没等戴存祥回应,他就对着一直陪在身旁的司号员小鬼说道:“通知八营长,带着他的人先往宁乡方向追击,六营、七营和五营剩下的人跟进。” “是,团座!”司号员小鬼冲他敬了个礼,又冲着戴存祥敬了个礼,便冲进了城里,他年纪虽小,可他想替王有财复仇的心,不比任何人小。 “副师长,我要去准备了,就不陪您了!”黄伟说着就要走,可又突然记起件事,转身说道:“有财虽然尸骨无存,但是我们还是要给他建个衣冠冢,就在这城门外找个好点的地方吧,让他时刻守护着这座他献身的城市。” “嗯好,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安排,你率部追击的时候,要注意自身安全,也要提醒兄弟们注意安全,军座有交代,兄弟们的安全是胜过一切的。”戴存祥回应并叮嘱着黄伟。 “我知道了!”黄伟说道,他朝戴存祥敬了个庄严的军礼,转身大步朝城里走去。 看着黄伟离去的背影,戴存祥有些感慨,这些弟兄们虽然是后来才加入到这个集体的,但他们身上的血性足以让大家伙替他们感到自豪。 “副师长,七十七师的人来了,要求见您。”一个参谋小跑着过来,向戴存祥汇报。 “七十七师,他们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戴存祥其实心里明白,肯定是军座恼火,在九战区捅了他们一道,被逼无奈才返回的益阳。 “听说是要来接防的,具体是来做什么,我不清楚。”参谋回答道。 “你回应他们,不用来见我了,直接让他们接防吧。” 让自己折损了一员大将,戴存祥没找他们晦气就已经算是好的了,哪还有闲工夫去应付他们,所以直接就对着参谋说出了这番话。 “可七十七师要见您的人是个少将,我……我……”参谋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话虽然没说全,但戴存祥知道,他是不好拒绝。 “不用理会他是少将还是中将,就算是他们七十三军军长来,我照样不想见他。通知各部,吃完早饭以后,跟进二团的路线,我要让这伙鬼子知道咱们师的厉害,我要鬼子听到十二军的番号就颤抖。” 七十七师师长自知有愧,听了参谋的回话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命令着部队接管城防,他先还以为是戴存祥看不起他,故意不愿见他,后来从回话的参谋嘴里得知是有将领殉国他才释然。命人送来了一副上好棺木,还送来了不少慰问金,可他不知道,王有财连尸骨都没能留下,哪里用得着棺木。不过戴存祥并没有拒绝人家的好意,依照黄伟的意愿,命人在城外不远处立了一个衣冠冢,木制墓碑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王有财之墓。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国民革命军十二军新三十四师二团全体官兵哀立。 ………… 日军第40师团师团长青木成一得知234联队把刚刚攻下没多久的益阳城给丢了,勃然大怒,朝着身边的参谋长大骂道:“川岛君は臆病ですか。?丑悪な支那军を倒すことができないで、彼は四十个师団の颜をすべて失ってしまった!”(川岛君是个懦夫吗?怎么能让丑恶的支那军队打败,他把整个四十师团的脸面都丢光了!) “师団长阁下、変な川岛君、あなたは益阳城を攻撃したのはどこの军队ですか?中国军のエース十二军!”(师团长阁下,不能怪川岛君,你知道攻击益阳城的是哪支军队吗?是中国军队的王牌十二军!) “どうして可能だろう?戦前の情报は、湘南の衡山付近にあったのではないか?横山勇司令官は次のように述べた。重庆政府は彼らを长沙城に置き、どうして今は益阳に现れているのだろうか?”(怎么可能?战前的情报不是显示他们在湘南的衡山附近吗?横山勇司令官说过,重庆政府肯定会把他们放在长沙城,怎么现在会出现在益阳?)青木成一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可是和十二军交过手,知道孙玉民统领的这支部队的战斗力。 “それが、益々の城を攻めているのは、孙玉民の部队であり、そうでなければ川岛君は一撃してしまうのではないか。?”(千真万确,攻占益阳城的就是孙玉民的部队,否则川岛君会如此的不堪一击吗?)参谋长回答道,他和青木成一一起在孙玉民的手上吃过亏,直到现在提起这个名字都还心有余悸。 “この戦は236の戦いでは?川岛君の部队は今どこにありますか。?”(此战236联队战损如何?川岛君的部队现在在什么位置?) “师団の主力に接近し、攻撃への参加を控えている。”(已经在向师团主力靠拢,即将参与到攻击宁乡的战斗。) “攻撃は、彼らを使わずに、川岛君を师団の主力の後ろに置いて、防御线を设置し、孙玉民の部队が追撃するのではないかと心配した。”(进攻倒是用不上他们,让川岛君在师团主力的身后,设置一道防线,我担心孙玉民的部队会追击过来。)青木成一是真的对孙玉民有恐惧感,小心谨慎地步下了这一道防线,也亏得他部下了这道防线,才最终没有使自己的整个师团遭受灭顶之灾。 “孙玉民の部队は実力が强くても、皇军を追撃することはできないだろう。”(孙玉民的部队虽然实力强悍,但是也不至于敢追击皇军吧!)参谋长回答道,可看到青木成一的脸色沉了下来,忙又说道:“よし、师団长阁下、私はすぐに川岛くんに知らせて、236団に师団の主力の后ろに防卫します。”(好的,师团长阁下,我马上通知川岛君,让236联队在师团主力背后设防。) 接到师团发来的命令后,236联队联队长川岛长舒了一口气,他非常的担心师团长青木成一会治他失城之罪,可命令上不仅没有说半句,而且还在褒奖他将部队完整带出来的英勇,这让他很是高兴,至于让联队在师团主力背后设防,更加被他当成是师团长体谅他们才刚刚大战完,给一个休息喘息的时间,他哪里能料到,战壕都尚未挖好,追击而至的二团八营就已经来了。 中国军队先是试探性地攻击了一下,发现是日军主力,随即就停下了攻击,川岛知道,这是中国军队的前锋部队,他们并不是不攻击,而是在等待着主力部队的前来。 原本以为是个休息的好时机,可没想到攻击益阳城的中国军队居然会如此快地尾随至此,他此刻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一边匆忙地组织部队应战,一边让人赶紧地向师团长青木成一汇报。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亡羊补牢 黄伟收到八营报告,说前方有鬼子的阵地,而且人数不在少数,火力也极为强大时,他就知道,等着二团的苦战要来了。 他不知道即将交锋的鬼子,是不是杀死王有财的元凶,但是只要是鬼子,他就必须得消灭他们,一路上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后果如何,不管这仗以后,二团还能剩下几个人,都必须替全军打好这个先锋,都必须替有财报仇,哪怕是把全团都搭进去。 八营也临时挖出了道战壕,听为太过匆匆,这道战壕挖得不深,但起码能够让战士们有道容身之处。 这就是平时训练展现出来的效果,不管长官和主力有没有来,也不管己方是不是攻方,修筑这样一道防线,至少能防备鬼子的反袭,毕竟八营只有一个营,进攻都只是虚张声势,若是让防守的鬼子发现了这一点,一个反攻,那就真的尴尬了。 八营长向黄伟简单作了一下汇报,黄伟也用心聆听了一下,但是还是分辨不出来对面倒底有多少的鬼子。从望远镜中,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鬼子的阵地上怎么会到处都在扬起黄尘?他们是在做什么?明明已经交上火了,他们的阵地上还在扬尘,这说明着鬼子并没有完全展开,阵地和工事都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如果此时还不进攻,那等他们完全布置好了,付出的代价会更加的大。 黄伟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他的判断也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失误,或者说是纰漏更为妥当,那就是他严重估算少了对面鬼子的数量。 他的二团本来是有两千多号人,可益阳一战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不仅五营差点全军覆没,攻城时其他的各营都有损伤,整个团剩下的人全部加起来不到一千五百人,而防守的鬼子足足一个联队。 通常的情况下,日军一个联队可以硬撼国军一两个师。这是什么概念,二团以一个团的残兵,去和鬼子的一个联队交锋,这实力极不平等,孙玉民是不在场,如果他在的话,也未必会有黄伟这么大的胆子。 “各营的迫击炮全部集中到团部的炮连,然后分成两片阵地,给我把炮弹全部打光。炮声一停止,每个营除去留下一个排在阵地上,所有人包括警卫连在内,全部给我冲锋,我要一波打穿鬼子的防线。”黄伟是被仇恨冲昏了脑袋,他满脑子都是要替王有财复仇,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替新三十四师和十二军拔个头彩,才会做出这相当于自杀性攻击的命令。 按照他的思路,全团冲锋虽然会造成自己部队的大规模伤亡,可若不趁着鬼子工事和战壕尚未成型就攻击,恐怕再打就更没有胜算了。 戴存祥在途中时忽然听到了前方密集的炮声,他心猛地一沉,突然间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炮是己方的迫击炮所发,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二团有多大的火力和实力,他是非常的清楚,能够打出这和阵仗和''声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黄伟把全团的炮都集中了。作为新三十四师的实际长官,他太清楚底下各团主官的个性,一团的李天喜老成,他所带的一团也向他本人一样不温不火,但极有韧性,不管是攻坚战还是防御战,都能耐得住,找到最为恰当的时机,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这也是戴存祥为什么把一团放到全师的最后原因,此刻一团应该和七十七师已经交接完益阳城防,行进在全师的后面;而二团长黄伟极重义气,虽然军事上以他为主,但每战实际上都是王有财顶在最前面,二团副王有财实际上变身成了二团的尖刀营长,打仗的时候是从不顾自己安危,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自从王雅芳死后,他这个人也就死了,既然是个死人,那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现在王有财牺牲了,黄伟自然会感觉到少了左膀右臂一般,复仇的火焰极有可能会让他丧失理智。戴存祥现在突然极度后悔起来,或许自己让二团作为先锋追击尾随鬼子是个错误。 “让各部加快速度,步兵都给我跑起来。”虽然知道战士们都已经很是疲劳,可危急关口,戴存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下达了这样一道命令。 ………… 长沙城的九战区司令部里,薛岳是急切地盼望着能有一封捷报过来,这些天不断失守,不断告急,不断地败退,这样的军情报告已经让他烦不胜烦。 “捷报,长官,捷报。” 突然间传来的一声欢呼让气氛异常压抑的作战室里忽然间有了些生气,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向声音来源之处。 一个中尉军官高举着一张纸,从外面奔了进来,他兴奋的连报告都忘了打。 “哪里来的捷报?”吴逸志这些天和薛岳一样,心情是极度沉重的,他听到“捷报”二字,急切地询问着。 “十二军的捷报,益阳城已被其部新三十四师光复!”中尉军官兴奋地喊着。 “真的吗?”吴逸志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才几个小时前,九战区才收到王耀武的报告,其部七十三军七十七师把益阳城给丢了。 薛岳在收到这封电文时还在破口大骂:“浴血苦战,实因伤亡惨重才无奈弃城而退?鬼才相信会伤亡惨重,日军才进攻短短几个小时就会伤亡惨重,一没飞机助攻,而且日军的重炮部队现在都在长沙两侧,压根就没有什么重火力攻城,七十七师会伤亡惨重才怪!让王耀武去哄小孩子吧!” 嘴上虽然在破口大骂,可又拿这事没办法,人家说了是伤亡惨重,你总不可能在不了解具体情况下,一口否定人家,而且七十七师还有个牛的不得了的总司令,那可是委员长的虎将。 现在,才短短的过去几个小时,孙玉民的十二军就宣告收复了益阳,这一正一反,一胜一败,谁是真的“自己人”,立马可辨。 “太好了,玉民一出马,立刻就给了鬼子一闷棍,若是我九战区的部队,都像十二军一样,日军什么时候能如此猖狂!” 薛岳虽没有极尽赞美之词去夸奖孙玉民,可能让他说出这番话来,足见对于孙玉民和他的十二军有多么地喜欢和信任。 薛岳一高兴,作战室的气愤立时热烈起来,参谋干事他动地鼓起掌来,这也算是对于此捷的祝贺和对孙玉民的赞扬吧。 “长官,孙将军有封私人电报要给您。” 所有的人都喜形于色,薛岳也不例外,可是送电文的中尉军官,不合时宜地又说了句话。 “拿来我看看!”薛岳还在兴奋中,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孙玉民的这封私电是告状来着。 孙玉民发来的电文并不长,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可就是这几句话让薛岳勃然大怒,大声骂道:“我就知道这帮王八蛋,阳奉阴违,为了保全自身实力,未战就逃,看这次王耀武怎么说。” 吴逸志先还以为薛岳是在骂孙玉民,听了他后半句话,才知道他骂的是七十七师。 “司令,玉民电文上说什么?”他开口间询道。 “你自己看吧!” 薛岳把手上的纸甩了过来。 “怎么可能这样?七十七师就不怕咱们秋后算账吗?”吴逸志一目十行地飞快看完了孙玉民的电文,上面的内容很简单:七十七师稍作抵抗就弃城而去,我部到达时,城池已经被日军占领。经过一番浴血苦战以后,我部攻下益阳城,日军大部向宁乡溃退。请问薛长官,军委会战前的命令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还不是仗着有王耀武这棵大树庇护,才敢这样为所欲为。”薛岳咬牙切齿地骂道。他虽然是九战区司令长官,可以统率整个九战区内的国军部队,可除去自己的嫡系和两个川军出身的集团军司令杨森和王陵基,其余的谁还会把他当巾事?事实上,这是明着指向了二十四集团军,指向了王耀武。 “司令,我看七十七师的话也未必不可信,而玉民的话也不可以全信,这要看两者间的界定!”吴逸志向来是孙玉民的忠实拥趸,可这会儿却突然间质疑起孙玉民的话来。 “此话怎么讲?”薛岳一下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估摸着玉民这是在向您提醒,开战以来,我们一再退败,虽然其中有着日军过于强大的问题,但实际上经过这近两年的休整,过惯了舒畅日子,让不少将领滋生了不愿意在战场拼命的想法,他们这些人都知道自己能安稳舒适,都是因为有着手下的部队,如果把他们拼光了,那他们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从5月27日开战以来,除去最先开始的捞刀河那两仗是真的在血拼之外,后续的哪一仗不都是咱们自己放弃的。将领都有着这种保存实力的想法,何况底下的士兵军官呢。”薛岳感叹道:“可我又真的能拿他们怎么样呢?难道说像委座那样,杀他一两个以儆效尤?这是绝对行不通的,就拿七十七师来说吧,不管他们真的假的浴血奋战,可我只要动一下他,王耀武绝计不干,说不定他就敢直接回六战区去。” “是啊,玉民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他又发来这样一封质问的电报,这说明他是真的非常的生气,如果我估摸得不错的话,他收复益阳,肯定是付出了不菲的代价,而且极有可能有心腹爱将战死。”吴逸志倒底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能坐上九战区参谋长,也着实有两把刷子,居然将事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有这个可能性吗?”薛岳疑惑地问道。 “长官,十二军那边还有封请功电报,我过来时还没译完,不过前面一段我记得,说新三十四师二团团副攻城时殉国了!”中尉军官又插了一句,他还一直没离开,本来像薛岳和吴逸志这种高级将领的对话,他是没有资格插嘴,可为了印证参谋长的话,他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二团团副?”吴逸志自问了一句,然后冲着一个看着这边的参谋说道:“查下档案,看下这个二团团副是谁?什么时候跟着孙玉民的?”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吴逸志拿着王有财的档案袋,轻声念着:“王有财,籍贯安徽霍山佛子岭,民国二十九年加入杨树铺义勇团,杨树铺义勇团改编为霍山独立支队时任连长,霍山独立支队改编为新三十四师任二团团副至今。” “这么说来,他跟孙玉民的时间不算太久呀?应该算不上心腹之人吧?” “不能这样说!我有了解过霍山独立支队,组建的时候才十多个连,他能挤身连长之职,说明玉民对他是极为器重的,所以这个王有财算得上是玉民的心腹。”吴逸志的话让薛岳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搭档居然会下功夫去研究下面的部队,而且连前身都了解的那么清楚。 “那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回复玉民?” “司令,现在我们的立场很是尴尬,既不能委屈了玉民,又不能得罪了王总司令,所以这事看起来不大,可如若没处理好,恐怕会酿成大麻烦。” “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问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咱们首先得安抚玉民和新三十四师!”吴逸志说道:“这个王有财不是殉国了吗?他现在的军衔是中校,我们追授他为上校衔,益阳一战二团阵亡战士一并抚恤。” “就这样?”薛岳有些不满意,这只是个常规的应付办法,以他对孙玉民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满意。 “我们只需要多加一句话就行,已把王团副的事迹向军委会报告,为他请功。”吴逸志接着说道:“玉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只要我们表现出了我们的诚意,他不会太过于去为难你我。” “还有吗?” “这是给玉民那边的电文,另外咱们得电令七十七师立刻回守益阳,告诉七十七师长,把诚意和歉意表足一点,这样也会让玉民稍微消火。再发个私电告诉王总司令,这种情况如果再发生,那么对不起,别怪咱们翻脸不认人,要么军事法庭见,要么委座那见。” “话要说得这么狠吗?王耀武若是反感了怎么办?”薛岳有些犹豫。 “司令,你不用担心这一点,要知道是他理亏在先,而且我们还是以私电和他说这事,并没有让他难堪,他会知趣的。” “就按你说的做吧!”薛岳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地念叨着:“亡羊补牢,希望能起到点作用!” 第四百四十章 小丫头 按照薛岳的指令,七十七师重新返回了益阳,接掌了城防,戴存祥没见他,不过孙玉民却是会见了他。 自然又是一大通场面话和感激涕零的言语,孙玉民也只是笑笑,他的心思不在益阳城里,而是飞到了戴存祥的新三十四师那边,他清楚地知道,前面等着的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他正打算让八十一师跟进,去支援新三十四师,可没料到突然间收到了薛岳的加急电报,让他把十二军速度带回长沙。 “薛长官他们在搞什么鬼?才把我们赶来湘北,现在又火急火燎地让我们回师,这是在拿我们当猴耍,在消遣我们吧?”邓东平这么好的性子都恼火了。一个军哪里可能像个人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且不说这么大一支部队,随时都会被鬼子盯上,虽然不会惧怕于他们,可是这样无头苍蝇被吆喝着转来转去,任谁都不会舒服。 “那倒不至于!”孙玉民叹了口气,他在出发来湘北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遭,迟早还会被叫回去,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自己才打了一仗,而且鬼子还是一触即退,战报上虽然报的是大捷,可是实质上并没有什么过多可以炫耀之处。 “那这些当长官的是什么意思?”邓东平难得有这么大的怨言。 “应该是长沙城受到了直接威胁吧!”孙玉民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被薛岳视为各战区表率的九战区精锐部队,短短的不到十日时间,就让人家打到长沙城下了,这个脸他是丢大发了,自然想着让我们去帮他长脸。” “那咱们怎么办?回师吗?” “回师当然是必须的,可不是现在,我不可能把存祥扔下不管,一切都得以新三十四师打完宁乡这一仗再看。” “可是薛岳他能等我们打完仗再回师吗?恐怕他会不停地催促,甚至是会把上头那位搬出来压你。”邓东平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可他却也为着孙玉民担心。 “虎子不是还在长沙附近吗?有他在,有二十师在,日军想轻松攻下长沙,没那么容易!”孙玉民再次冷哼了一声,他没对邓东平说,让二十师留在长沙周边,是他一开始就布置好的,正是因为他知晓这次大战的结局,才会部下这一招。 和孙玉民估量的差不了多少,长沙城当真是受到了直面威胁,薛岳样会忙着把十二军调回去。 历史上,兵分三路的日军,在接到横山勇的攻击命令后,东路首先于10日开始向浏阳实施夹攻,山本三男的第3师团突破高开桥阵地由西、北面向城垣攻击;赤鹿理的第13师团以步兵65联队经古港,从东面进攻城垣,主力迂回至浏阳城南,敌我双方一直处于激战之中,王泽俊的第44军终于没有像前面的各支部队一样,苦苦地死守着,他不停地给自己的直接上司杨森求援,可杨森压根就分不出兵来援助,他只得不停地向九战区长官部求救,可是薛岳派出的援军,个个都像吃饱了的乌龟,行动极为缓慢。浏阳可是长沙城的一道天然屏障,浏阳一失,长沙城那就真正的直面日军的兵锋,为将者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偏偏派去的援军,没有人会在意44军的生死,没有人会在意长沙城会处于什么境地中,苦守了四日之后,王泽俊率所部150、161、162师突围而出,浏阳被日军占领,宣告失陷。 中路日军第116、第68师团分别从汨水渡河,在春华山附近强渡捞刀河,击退守卫长沙的欧震第4军的外围警戒部队,于14日进抵株洲及其东南的石亭附近,暂7师在敌人兵锋未至的情况下,直接退守到了渌水南岸,而此时横山勇预备攻击长沙城的两支部队:伴健雄的第34师团已渡过湘江,进抵岳麓山东、北两面;毛利广末的第58师团速度也不慢,先头部队已进至长沙东面。 本来还安然无虞的长沙城,突然之间陷入到了倭寇三面围城的境地,而此时虽然九战区的数十万大军并未伤筋动骨,可长沙城却单单只有一个第四军在,加上地方部队和战区长官的警卫部队,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真的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薛岳方寸大乱,一面命令着把九战区司令部后撤,一面紧急地调兵遣将,不只孙玉民的十二军,连王耀武的二十四集团军,也被他当成了救星,连着发了几道电报,让他带兵来援。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王耀武和孙玉民都以已经和日军交上手,无法全身而退给婉拒,这把薛岳给气得七窍生烟。 他能想到,王耀武会有各种法子拒绝这道救援的命令,可没料到的是,居然孙玉民也以同样的借口拒绝了,就好像他们是商量好了一般,可实际上俩人是打死都不可能坐到一起去的,薛岳不会傻到往这上面去想。 正当他一愁莫展的时候,忽然有卫兵来报:“长官,十二军二十师师长张小虎求见。” “谁?哪支部队,你重复一遍?” “长官,十二军二十师师长!”卫兵重又复述了一遍。 “太好了!太好了!” 薛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叫了两声“太好了”,他一直以为孙玉民把所有的部队都带走了,没想到居然还留下了一支坐拥十个团的主力师在长沙,这如何不让他喜出望外。 “快请他进来!”吴逸志见薛岳兴奋的过了头,居然忘记了把人家请进来,便出声让卫兵去请。 “薛长官好!吴长官好!”张小虎气宇轩昂地跨进了作战室,一身美式军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挺拔,领章上的将星散发着格外省目的光芒。 薛岳对于张小虎算不上很熟,只是见过几次,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原本一直以为他和那个李铁胆一样,只是有着孙玉民庇护,并没有太过于出众的才华,可今日看来,这个成见完全可以消除,这个人至少是在气质方面和着孙玉民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张师长,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为防守长沙的兵力发愁,有了你的二十师加入,不敢说长沙城能固若金汤,但至少是不会畏怯日军攻势了。”吴逸志首先伸出了自己的手,对于张小虎此时的到来,他真的是有被雪中送炭的感受。 “是玉民把你和你的部队留下来的对吗?”薛岳倒是没有讲那些虚伪的客套话,只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是的,薛长官。”张小虎并没有因为面前站着的是国军上将,是九战区的司令长官,就趋炎附势,他表现得不卑不亢,完全没失掉十二军将领该有的自傲和自信。 “这么说,玉民在率部去湘北的时候,就早已经断定各部坚守不了多久,故意把你的二十师留下,以备长沙的不时之需。” “您可以这么理解,军座临出发前交代过我,不管最终守长沙的是哪支部队,我二十师都将一无反顾地相助到底。”张小虎的话字字铿锵,他这句话算是说的比较委婉了,换作以前的话,他绝对会扔出一句:不管是哪支部队守长沙,都请给我打下手。 “这么说玉民他的十二军主力不会回援长沙了?”薛岳有些许失望,虽然孙玉民没有遵从自己的命令,可他也知道,将在外有所受有所不受,就拿回师的电令来说,如果此刻部队真的正好和鬼子在交火,那的确不适合回师,日本鬼子可不会因为你退走不打了,而停下手中的屠刀。 “不,军座会回援长沙,不过他要先打下宁乡和湘乡才会返回。”张小虎回答道:“我前两个小时才收到军座的电报,他对我说,日军现在是三路来袭,咱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阻挡住一路,现在西面的日军已逞败象,用不了几天的时间,他就可以''完全击溃他们,只要西路的鬼子被完全封死,那么这第四次长沙会战,咱们胜的希望就会大上很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薛岳轻拍着脑门说道:“看来我让玉民前去救援益阳,是错有错招,倒给咱们解决了一路的鬼子。” “司令,不是这样的。就算你不派玉民去益阳,而是别处,就拿浏阳来说吧,那十二军堵住的就会是东边的这一路鬼子。”吴逸志替孙玉民解释了一番。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让玉民去哪一边,都会堵住哪一边的防线缺口,而这是他早已经就考虑好,决定了的事情。”薛岳听明白了吴逸志的意思。 “就是这样的,薛长官。我们军座自一开始,就把我二十师定为了协守长沙的部队。”张小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唉!悔不该当初把玉民的告诫当作了耳边风。”薛岳有些感慨,他叹着气说道:“战事打成这样,我薛某真的难辞其咎,希望玉民留下的后手,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张小虎和薛岳在长沙城会面的时候,孙玉民才见完七十七师师长,因为担忧着新三十四师的战斗,所以他的心情不算是太好,阴沉着脸走出屋子时,忽然间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 这是只有女人身上才会自带的体香,而自己身边是没有着一个女人,这种奇怪的味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是这个七十七师长给自己弄了个女人藏在这屋子里?不可能!孙玉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这股清香很熟悉,不是陈莱就是小丫头。她们没走?跟着部队一起来的?这也不可能呀,赵雷办事是极为老成的,还有着刚楞子一起护送,他们不可能让这两个女人跑来的? 心生疑惑间,孙玉民眼睛的余光忽然间瞟到了一个瘦弱卫兵的身上,虽然只是个背影,但是孙玉民可以肯定,这个人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 “小莱,你转过身来!”孙玉民第一时间以为的是陈莱,因为他清楚她是受过军统训练的,简易的易容和乔装打扮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大哥,是我,不是陈姑娘!” 那个熟悉的背影尚未转过来,先落入耳中的却是小丫头调皮的声音。 待到她真正的转过身来,把那张不知道抹了什么,变得异常焦黄的脸展现在孙玉民眼前时,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正是自己那个“小祖宗”妹妹。 “你怎么在这里?初九和陈莱呢?”孙玉民脸顿时黑了下来,他真的有点生气,几万将士自己都能管得服服帖帖,可是对于这个妹妹,他可真的是没有太好的办法,招惹军统,在给自己的水中下毒,出卖十二军的情报,间接害死高司令,这每一件都足够自己狠狠地惩罚她,可每一次看到她的样子,想起她的遭遇,和不辞辛劳地替自己带女儿,孙玉民就狠不下心来惩罚她。 可现在,她居然肆无忌惮地置自己的话于不顾,偷偷地跟着一路来到湘北,这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囡囡和陈姑娘被赵主任他们亲自护送回扁担石了!”即使是孙玉民黑着脸,小丫头并没有害怕,反而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哥,陈姑娘说这一仗会很苦很难,你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和陪伴,她要留下来,可这机会被我赢来了。” 孙玉民不知道她所说的赢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能估摸出,她肯定是使了什么小花招,才赌赢了留下来的这个机会。也确实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陈莱肯定是比不过她的。 “我还没到需要人照顾才能生活的地步,不管是你还是小莱都不能留在这,战场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枪弹是不长眼的。”孙玉民头有直接明说不想把亲人留在战场上,这也算是他的一点小小私心吧。他也是人,也想自己的至亲能平平安安。 “大哥,我不会走的,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是没办法赶我走的。”小丫头的语气很坚决,连眼睛里冒出的光也是那么地毅然。 “你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的!”孙玉民大感无奈。 “我不在你身边,我会担心的!”小丫头以相似的话语回应。 “你……” 孙玉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真的不能赶我走,因为我答应过陈莱姑娘,也答应过我自己,决不能离开你身边。”小丫头又开口说道,这次她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忧伤和可怜的味道。“我来之前发过誓,不管是生是死,都必须在你的身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丫头本来是极力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没想到,这句话却把孙玉民内心里的那个不祥预感给牵引了出来,难道这一仗真的会成为自己的滑铁卢吗? 第四百四十一章 第二战第二殇 二团所有的迫击炮集中在两处,不间隙地朝着鬼子尚未完全布置好的阵地上倾泄着炮弹,虽然比不上榴弹炮的集群轰击,但是声势也是不差щЩш..1a 阵地上的日军虽然有戒备,但架不住炮弹的数量众多,这一通的轰炸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川岛的部队和十二军的部队交过手,对于孙玉民部的火力和战斗力他是有所了解的,对于这近乎疯狂的炮火,他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也难得一见的没有因为己方的伤亡而火冒三丈。他现在考虑的是,怎么样来对付炮击停止后的步兵冲锋。 日军向来采用的战术就是炮击或者飞机轰炸过后的步兵“猪突”冲锋,这种看似不靠谱的战术,在交战前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其实这也不能说是这个战术有多么的优秀,而实在是因为当时中队的武器装备太过于孱弱,可随着战事的深入,中队咬紧牙根缩衣节食,逐渐把武器装备跟上来,这一战术导致进攻的日军伤亡越来越惨重后,便逐步地抛弃了这一已经不适宜战场所用的战术。 而中队此刻近乎疯狂的炮击,这之后会是什么?川岛心中也大概有数了。 他嘴角溢起一丝阴诡地笑意,对着身边的几个大队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话以后,居然坐了下来,似乎对于接下来的这一战有着莫大的信心。 黄伟一一地往手枪弹匣里压着子弹,相比绰号“马牌撸子”的193,其实他更喜欢用的是德械的驳壳枪,可自从换装美式装备以后,除去有人私藏的外,已经在二团里很难找到德国原厂进口的驳壳枪了,他现在真的有些懊悔,怎么自己就没想到私藏一支呢。 “团座,还有五分钟炮击就要结束了,咱们该准备出击了!” 孙玉民对于步炮协同作战有着硬性的要求,他不会像日军和别的部队,一定要等着炮火完全停止了才动攻击,这么多场血战下来,不管是二团亦或是十二军的任何一支部队,炮兵和步兵的协同作战,都已经趋于了成熟阶段。 炮击结束前的五分钟时间里,正是最好的进攻时间,部队可以借着炮火攻击的强大压制力,迅接近敌人的阵地,只等炮火一结束,在敌人尚未p;39;准备好的情况下,马上就能起攻势,而且是近距离的攻势。 “进攻!” 黄伟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两个字,就像是杀神临世一般,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无尽的硝烟下,隆隆的炮声中,二团近乎全部兵力,踩着纷飞的黄土,朝着那不停腾着火光的日军阵地上奔去。 没有人会在意空中不断呼啸而过的炮弹破空声,也没有人会在意炮弹的弹着点会不会是自己身边,所有二团战士的眼神里,都是同样的坚定,所有二团将士的目标都直指鬼子的阵地。 “中攻”中队进攻了!即使是炮弹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但是鬼子留在阵地上的望哨尖叫的声音,还是能够清晰可闻。 怎么可能?炮击完全没有一点要减弱的样子,中队就攻上来了?难道他们就不怕挨自己人炸吗?川岛不可置信地听着下属的报告。 “大佐阁下、何确、中我地入、”大佐阁下,千真万确,中队已经在开始往我们阵地扑来,怎么办? “命令部地移”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命令部队上阵地!川岛嘶吼着喊道。 “、中炮、强行的地到达、部队大被害与。”可是,中队的炮击还在继续,强行上到阵地上,会给部队造成极大的伤亡。 “野郎、场行、中待杀”混蛋,不上阵地,是要等着中队冲下来杀光我们吗?川岛眼睛都鼓了出来,像两个牛眼一样,把前来报告的军官给吓得抖了一抖。 日军是一支受武士道精神荼毒,凶残到了极限的部队,川岛只下了道命令,连面都没露一下,才被轰下阵地的一个大队鬼子,又冒着密集的炮火上到了还谈不上是阵地的阵地上,即使是一个个、一群群鬼子被炮弹碎片送去见了他们的天照大神,即使是这一个、那一个鬼子伤兵在抱着自己的断肢残臂在鬼哭狼嚎,即使是时不时地有着一个又一个身边的人被夺去生命,但更多的鬼子士兵们不要命似地冲进了战壕里。 六、七、八营呈一面巨大的扇形向着鬼子阵地上快前进着,鬼子兵不怕死,二团的兵又何尝是怕死之人? 眼见着要迫近快冲锋线时,顶着猛烈炮火的鬼子机枪终于出了第一声的奏响,与此同时,鬼子阵地后方也传来了炮声,他们任凭着己方阵地几乎被中队的炮火给犁了一遍,都容忍着没有暴露,到了此刻,终于是撩开了它的面纱。 和二团的纯迫击炮弹不同,鬼子最为常用的掷弹筒此时也开始抛射榴弹。 因为敌我双亡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黄伟倒真的不怎么害怕口径大的迫击炮,倒是对鬼子这种装备到小队的掷弹筒有着稍许畏惧,它的威力虽然可是近距离它同样可以轰炸得到,再加上鬼子通常会大量装备到,所以实际上掷弹筒和鬼子的轻重机枪一样,是最为需要,也是最为要,必须解决的火力点。 从鬼子的第一声重机枪声,到掷弹筒抛射的榴弹落到二团的冲击线中,各营立刻就有了伤亡,而这个时候,离己方的炮击结束还有着两分多钟的时间,如果不马上冲锋,那即使是能对阵地上的鬼子造成极大的伤亡,二团的损失也不会在少数。 黄伟陷入了两难境地,不攻,因为距离太近,鬼子的轻重机枪和榴弹会给自己的部队造成重大的损失,攻的话,自己的炮弹可不会因为自己人冲上了阵地,碎片会绕着二团的将士们走。 “娘的,大不了和鬼子闹个同归于尽!”黄伟咬着牙恨恨地说道:“给我吹p;39;冲锋号!” 那个目了王有财牺牲的司号员小鬼,早就已经在等着这句话了。他蹦上一块大石头上,昂挺胸吹响了那把铜质军号! 嘀嘀嗒嘀嘀,嘀嘀 优扬的冲锋号响起在战场上时,所有参与进攻的二团将士们,如同是猛虎下山一般,朝着那近在咫尺的鬼子阵地猛冲过去,仿似那不停在敌人阵地上落下的己方炮弹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一般,仿似鬼子那像鸡叫一般的重机枪子弹打不死人一般,奋不顾身、前赴后继这些词语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些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中人。 刹那间,这方圆不足两里地的战场上,炮声、枪声、喊杀声,谱成了一令人热血澎湃的战歌! 冲锋路上,越是冲在最前面,受到的致命伤害就越大,鬼子步兵已经没有时间去拉动枪栓,除去机枪兵外,所有的鬼子兵都在疯狂的投掷手雷,这杀伤力巨大的四十八瓣手雷,给二团的兵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阻力。 二团的兵们一层层地倒下,又一层层地继续往前冲着,不知道是哪一个战士率先做出了直接扑倒在即将爆炸的手雷上的动作开始,越来越多的二团士兵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替更多的战友们挡去了这致命的伤害。 惨烈的场景,深深地刺p;39;激着每一个二团将士的心灵,战友的英勇更是让更多的战士们余身往前冲着,自己牺牲了不要紧,只要能够让战友们能踏着自己的尸体杀进鬼子阵地,那就已经足够了。 两道热流从黄伟的脸颊淌过,他自己都不分清楚是汗水还是泪水,亦或是自己的血和战士们的热血,他加快了自己的步子,口中呐喊着:“杀!杀!杀!” 炮兵观察手看到己方的步兵起了猛烈冲击时,先是愣了一下,可当响亮的军号声透过枪炮声落入到他的耳中,当漫山遍野的喊杀声钻进他的耳蜗中时,他的热血也沸腾起来,对着炮兵阵地打了一个旗语。 黄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己方的炮火更加地密集,先前的炮击中间始终有着一分半分的停顿,可现在几乎是没有几秒的间隙时间,连串的爆炸声在鬼子阵地上炸响,瞬间,二团就能够感觉到,正面的压力少了很多很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冲在最前面的二团战士们几乎已经进入到炮弹爆炸的杀伤半径内,可还是没有一人停下脚步。 黄伟喘着粗气,眼睛死死地看着冲在最前面的战士,那是一个偏瘦弱的兵,身形虽然消瘦,但身手却是极为敏捷,好几次看到他身边的战士被击中,而他却是几个腾挪就躲了过去,黄伟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哪个连队的兵,只是心中有个念头,打完这一仗以后,把他送去刺刀小队,让刚楞子和陈家兄弟好好调教,绝对又是个兵王的胚子。 黄伟虽然在关心着前面的那个兵,但他最为担忧的是己方的炮会不会在战士们冲进鬼子阵地时戛然而止,他虽然有抱着鬼子一起死的想法,但并没有真的去兑现这个想法的念头。现在一波冲上鬼子阵地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对于攻坚战来说,这已经是大的成功了,可不能没被鬼子阻拦,反而是被自己的炮火伤害到。 正当黄伟处于极度担忧时,二团的炮火开始延伸,这是个非常清楚的信号,说明着他们已经看到了自己人冲上了鬼子阵地。 太好了!黄伟恨不得当面给观察手一个熊抱,他的观察任务完成的是无可挑剔。 川岛从望远镜中已经能够看到冲进阵地的中人,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一丝失败的沮丧,脸上反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通知野中、兵行画。!”通知师团的野炮中队,和我们联队的炮兵,准备执行拟定了的计划!川岛的声音冰冷之极,就像是刚从地狱里放出的魔鬼所出来的一般。 “命令行、大佐阁下”马上执行您的命令,大佐阁下!身旁的参谋回答道。 已经率部冲上鬼子阵地的黄伟还在得意着,自己的部队一波就攻下了鬼子的阵地,这也算得上是二团战斗力的体现,虽然全团炮弹差不多都耗费光了,可相对于用人命来填来冲锋,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可只有一点,让黄伟有些不爽,鬼子阵地上死亡的鬼子兵并不算多,顶多一个多中队的鬼子,因为用肉眼都能够估算出,绝不出两三百尸体的范筹,相对于先前阻击自己的火力来说,明显有着“货不对版”的嫌疑。难道说,刚才给自己造成极大阻力的就是这两三百号鬼子?这是不可能的事! 黄伟能够肯定的是,刚刚在阵地上阻击的绝对不会少于两三个中队的日军,甚至是有可能是个满编的日军大队。 难道他们跑了?也不应该吧,二团起冲锋的时候,最近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他们想要边阻击边撤退还不让现,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鬼子虽然军事素质极好,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倒底是问题出在哪里呢?黄伟苦苦思索着,可一时间哪里能找得出原因呢?看着兴高采烈打扫战场的士兵,还有正在救治冲锋路上受伤战士的医护兵们,黄伟莫名其妙的有种心悸的感觉,他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无法对身边的人说出自己的这种奇怪感觉。 忽然间,远处天空传来了奇怪的响声,黄伟第一时间就听出来是重炮炮弹的破空声,而且他还听出来这些炮弹的目标正是二团刚刚夺下来的这片鬼子尚未完工的阵地。 忽然之间,黄伟像是明白了,他明白了鬼子兵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少了这么多,那是因为在二团加紧射频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撤退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二团一个冲锋就能拿下这块阵地,因为这是鬼子精心设下的圈套,不管是尚未完工的阵地,还是顽强的阻击,甚至是不惜损失两三百士兵的代价,引诱着他己攻上来。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狡猾的鬼子,是把这里设置成了二团的葬身之地。 “快隐蔽!快隐蔽!”黄伟狠狠地扇了自己一把掌,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无数的炮弹,大小不一的炮弹飞向了这块没有藏身之所的阵地上,连黄伟所立之处也没能幸免! 烈日被浓浓的硝烟完全遮挡住,一面残破不堪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军旗,在迎风飘展着,它似乎在向世人宣示着,这里有着中人战斗过,可是,除去它之外,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一个能站立的军人。 黄伟仰躺在地上,眼睛恰好能看见那面残破的殷红军旗,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从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个字:“有财等着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馆手机版阅读址: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夺宁乡 戴存祥赶到战场时,恰恰好目暏了二团冲上阵地上后,被鬼子的重炮绞杀。而且先前大显神威的两处二团炮兵阵地,也被身子的炮火报复性地覆盖。 用句难听的话来表述,那就是二团除去每个营留下来的那个排和无法冲锋的重机枪射手,其余的官兵,都被鬼子的诡计一网打尽了。 看着二团这剩下不多的人,个个都要冲上那块还不时落下的阵地时,戴存祥强行压制住了他们的悲伤和愤怒,因为多年的行军打仗的经验告诉他,鬼子不仅仅只是炮击那么简单,应当还有着其他的后招。 “七团准备!”戴存祥强压着内心的伤痛,下达了一系列的作战命令,他首先得稳住阵脚,才能伺机给与鬼子致命的一击。 果然,正如戴存祥所料,炮击一停止,鬼子兵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哇哇怪叫地冲上了被二团占领的阵地,然后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又蜂拥着朝着二团的机枪阵地攻来。 二团剩下的官兵们,就算副师长和七团没有到来,他们也不会害怕,也不会后退半步,更不用说现在有了坚强的后盾。 “二团的先开火!” 鬼子才往下冲,离这至少还有着千儿八百米,戴存祥就命令开枪了。 这道命令让大家都感觉到非常的奇怪,可是没有人去问,因为大家都知道,十二军除去军长外,最会打仗的就是自己的副师长。军长是战神,副师长也是个常胜将军。 戴存祥之所以让二团的人开枪,是让迷惑住鬼子,因为他相信,鬼子指挥官肯定会从枪声的稀疏中,和火力的分布和开枪时机上,判断出二团已经没有剩下几个人。换作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派出部队,一鼓作气地吃光剩下的这不多的部队,更别说贪婪成性地鬼子指挥官了。 和戴存祥想的几乎一样,川岛从中国军队的枪声中听得十分清楚,虽然机枪数量不少,可是除这之外,听不到多少步枪的声音,而且最主要的是,中国军队的炮火似乎是已经被彻底摧毁。 川岛是个精明狡猾的鬼子指挥官,颇有点心机和想法,要不然也弄不了这一出诱杀二团的诡计。他现在自信满满的断定,这剩下不多的中国军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否则也不会在还有这么远距离的情况下,就开始了射击。 “伊藤大队は部队を派遣して冲撃を受けて、私は1回の攻撃を见る必要があって、すべて支那军人を歼灭しました。”(伊藤大队派出部队加入冲击,我需要看到一轮攻击就全部歼灭这批支那军人。)川岛对着身边的参谋下达了命令,对于二团残兵的攻击,他有着极大的自信能很快结束战斗。 “大佐阁下、すぐにあなたのコマンドをお伝えします!(是,大佐阁下,我立刻传达您的命令!)参谋回应的非常快,接着他又一副溜须拍马的小人样:“大佐阁下、今回の计画はあまりにもすぎて、皇军は二百人余りの勇士を失っていたが、この地には不明な中国の军人の死体を见ることができて、この点の犠牲は何を得ているのだろうか?”(大佐阁下,这次的计划太过于精妙了,虽然皇军也损失了两百多名勇士,可看看这阵地上数不清的中国军人的尸体,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川岛脸上露出了狂妄的笑容,面对着下属的夸赞,他虽然没有言语,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完全把他给出卖了。 “大佐阁下、この次の师団は必ず何度も嘉赏を受けて、横山勇様が奖励を与えるかもしれないし、あなたは旅の长になって待っています!”(大佐阁下,这一次师团长肯定会重重嘉奖,说不定横山勇司令官都会给予奖励,您升任旅团长指日可待了!) 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个小参谋深得其中之道,把川岛给捧到天上去了,惹得他哈哈狂笑不止,小参谋也跟着大笑,以至于身边的一群鬼子军官和军曹都跟着一起狂妄大笑。 可他们的笑并没有持续多久,本来已经被掷弹筒和己方重火力压制住的中国军队残兵,忽然间爆发出了极强的火力,先是无数的自动火力开火,紧跟着本已消声匿迹的炮击又重现在战场上。 只一瞬间,战场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来占尽了优势的日军被这闷头一击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无数不说,剩下的鬼子们也成了无头苍蝇,前面的拼命往后逃,而后面的又蜂拥着往前冲,就像是两波方向不同的潮水撞在了一起,立时大乱起来。 川岛先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可从望远镜中看到无数的中国士兵从那片本只有残兵的阵地上窜出后,他整个人都呆滞了,像尊泥塑一样,张大着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大佐阁下、私たちは远く离れて、先に后退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くて、中国军の势いが荒くて、前の皇军の勇士たちは抵抗できないかもしれない。”(大佐阁下,咱们离得太近了,必须得先往后撤,中国军队来势凶猛,前面的皇军勇士们可能会抵抗不住。) 说话的是另一名鬼子军官,不再是那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参谋,他说话的同时,招呼着两个军曹,架着川岛就往后退去,至于和中国军队交战在一起的,他口中所称呼的“皇军勇士”们,那自然是顾不上了。 “一团清除这里的鬼子兵,七团给我快速追击。”戴存祥整个人都仿似在燃烧着仇恨的火焰,鬼子敢诱杀新三十四师的部队,那他就不介意把这伙鬼子全部消灭掉。 ………… 七十三军是隶属于二十四集团军王耀武麾下的部队,和同属二十四集团军的七十九军一起,防守宁乡至湘乡一线。 七十三军军长彭位仁,是湖南湘乡人,也就是说守这一片地区,其实就是守自己的老家,先前其治下的七十七师丢了益阳,已经让他颜面无存,此刻若是在他的手下把宁乡给失掉的话,乌纱帽掉了不算,恐怕连祖坟都会被乡亲们给扒掉,所以他多次向王耀武请授,最后终于让王耀武在不厌其烦之后,把手中王牌七十四军的五十八师配属给其去指挥,帮他防守宁乡,这样一来,除去原本七十三军除去已经接防益阳的七十七师外,以剩下的第十五师和暂五师加上五十八师,防守宁乡那真的算是兵多粮多,他也决心要死守住宁乡,已挽回自己的颜面,更何况还有着在湘乡的七十九军。 七十九军军长王甲本,云南曲靖人,麾下有着他赖以起家的98师,和194师、暂六师,也算得上是一支能征善打的部队,相对于七十三军来说,更得王耀武的喜欢。 按理说,有着整整六个师的兵力,防守这两座湘北小城和周边地区,那真的是绰绰有余,别说攻击这个方向的只有区区一个四十师团,就算是再多加一个旅团,也不是日军想攻破就能攻破的。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面对着青木成一部的攻击,彭位仁算是拼定了全力,和日军苦战了四天四夜,把手上的部队几乎都折损进去,甚至是连配属给他的五十八师都拼得差不多,宁乡还是被攻破了,连同他本人在内,所有的部队都无奈转入到了巷战中。 彭位仁表现出了与宁乡共存亡的气慨,当得知五十八师剩下不足三百人时,他沮丧得拿起手枪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如果不是身边军官士兵的苦苦哀求,他甚至想一死报国。 三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普通国军部队一个营不到的人数,而他作为一个军长,此时能指挥的就只有这三百来人,只要已经攻进城的鬼子趁热打铁,派出重兵来清剿,那他彭位仁恐怕就得是此次会战中死的第一个国军中将。 可几乎就是差这最后一下子的时候,鬼子像是突然间对这点残兵失去了兴趣一样,任凭他们死守宁乡城中的这一小片地方。 短时间彭位仁还觉得没什么奇怪,可连着两三个钟头鬼子居然都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对这个区域发起攻击,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胡乱猜测时,城外忽然间响起激烈的交战声,不久之后,枪声渐渐地往宁乡城这边移动,一段时间之后,宁乡城居然遭到了炮击。 炮声一在城中炸响的时候,彭位仁激动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对着身边誓死跟随的警卫人员说道:“谢天谢地,援军终于来了!王军长果真是言而有信之人!” “长官,你怎么知道是援军来了呀?” “宁乡城只剩下了我们这些人,守城的现在是日军,和日军交战,还打得这么激烈的,除去友军外,还能是谁。”彭位仁绝处逢生,他特别的兴奋,居然对着不怎么懂行军打仗的警卫士兵解释起来:“我们周边只有着王军长的七十九军,能如此之快攻击日军的,能有如此强大炮火的,除了王军长的七十九军外,还能有谁!” 话一出口,彭位仁又马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以他对七十九的了解,他们是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炮火,而且王甲本其人虽然善战,可也是个万般谨慎小心的人,想让他倾全力来救援,恐怕也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不是七十九军,又能是哪支部队呢?难道是施军长的七十四军?这更不可能,他们此刻正在湘渝边境上,若想赶到这儿,除非能插上翅膀。 既不是七十九军,又不是七十四军,那会是哪支部队呢?难道是孙玉民的十二军? 彭位仁忽然间为之一凛,他可是从战报上得知,孙玉民部的新三十四师在益阳受到了重创,还殉国了一员重要将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七十七师弃城而去。 他会不计前嫌来救援吗?其实彭位仁的心里是有着答案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戴存祥和李天喜各引领着一团兵力,在董文彬部的支援下,很快就将还未在宁乡站稳的鬼子给赶了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部队从益阳一路急行军至此,又连打两仗苦战,绝大部分战士的体力已然完全处于透支状态,必须要休整一下,否则戴存祥肯定会命令继续追击往湘乡方向逃窜而去的日军。 王有财衣冠冢建在了益阳城外,因为无法找到尸身,所以他的丧事处置得极为简易;而黄伟和二团二千余人的殉国,必须要给他们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本来李天喜是极力反对的,他认为现在战士们都处于疲劳之中,不应该让他们再干体力劳动,也不应该把他们的休息时间耗费在这些仪式之上。可戴存祥执意要做这件事情,或许这就是二人之间最大的差距,各自的出发点不同,但都是在替战士们着想。李天喜考虑的是弟兄们身体上的疲累,而戴存祥却想的是官兵们精神上的包袱。不能说精神上的东西就一定胜过身体的疲惫,但是这的确是激发斗志的一个最好办法。 二人没有过多争执,因为董文彬告诉他们,孙玉民要亲自参加这一次的下葬仪式。 彭位仁跟在孙玉民的身后,这个年轻的有些过份的十二军军长,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让他下不来台,可还是能深刻地感受到一丝丝对他的不屑。彭位仁不知道,若不是他苦守了宁乡城四日,恐怕孙玉民是连见都不会见他,更别说带他来参加安葬黄伟和二团将士的葬礼。 本来这几日天气都极好,可在今日,天忽然阴沉下去,先是下起蒙蒙细雨,给黄伟下葬的那一会儿,雨开始下得大了,即使是有人帮着打伞,孙玉民还是淋到了不小的雨,他亲手铲下第一铲黄土,盖到了棺木上,口中轻轻念叨:“你和有财都是十二军的骄傲,黄泉路上好好作个伴,你们的仇十二军几万将士会替你们报的!” 彭位仁也铲了一铲泥,他此时此刻真的有些羡慕躺在棺木中的那个人,能够遇上这样一个好长官,战死沙场又有何妨!他完全忘了,自己和这个左脸上一道狰狞刀疤的年轻军长是同一级别的,他还忘了,死守宁乡,己部牺牲的几千英灵! 唐春红一身整齐的军装,她没有像孙玉民他们一样臂缠黑衫,而是在鬓角插了一朵小白花,踩着些许的泥泞,走到孙玉民的身边,轻声说道:“军座,薛长官急电,湘乡告急,让你速速派兵救援!” 第四百四十三章 第四次长沙会战 接到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指令后,孙玉民当即命令董文彬率领他的部队当先出发,援救湘乡的王甲本七十九军。 日军自益阳开始,就一路被孙玉民部追击着,攻宁乡又被七十三军彭位仁部耗损了不少兵力,此次交战给戴存祥和董文彬联手重创了一个多联队,虽然大部还是逃脱,但他们打到湘乡时,整个四十师团比起刚进入湖南境内时,己然折损了近半的兵力,如若不是横山勇亲自坐镇岳阳指挥,青木成一恐怕早已经率部撤退了。 和东路、中路的顺风顺水的同时,而青木成一虽然也按照计划一路进军,可是连着几战,被孙玉民的部队揍得他苦不堪言。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尽全力攻取湘乡,然后固守住这座小城,等待着其他两路友军攻取长沙之后,再围攻这支让他损兵折将的中国军队王牌:十二军! 坐镇岳阳指挥的横山勇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一面关注着西路第四十师团的战况,一面督促着各部对长沙周边地区的进攻,同时严令五十八师团和三十四师团加紧步署,尽快发起对长沙城的攻击。 接到横山勇的命令后,东路日军于1944年6月10日开始向浏阳实施夹攻,第3师团在师团长山本三男的指挥下,迅速突破了国军44军的高开桥阵地,由西、北面向浏阳城城垣展攻击;赤鹿理中将统领的第13师团则以第65联队经古港,从东面进攻浏阳城,而其余的主力全部迂回至浏阳城南,在所属山炮兵第19联队强大的炮火支援下,对浏阳城发动了疯狂的攻击。国军第44军在军长王泽俊的亲自督战下,其部150师、161师、162师均伤亡惨重,但仍是苦守了三天半,在未有援军到来的情况下,激战至14日上午,被迫突围,浏阳被占领。 中路日军两个师团:岩永汪的第116师团和佐久间为人的第68师团分别从汨水渡河,在春华山附近强渡捞刀河,击退守卫长沙的第4军的外围警戒部队,在浏阳失陷的当日进抵株洲及其东南的石亭附近。守军沈发藻部暂2军的暂7师,稍稍抵抗之后,便退守到了渌水南岸。 与此同时日军第34师团在师团长伴健雄的指挥下,强渡过湘江,进抵岳麓山东、北两面;毛利末广率领的日军第58师团也进至长沙东面,三面围城之势已成。 尽管不愿就这样灰溜溜地把司令部后撤,可是薛岳并没有太好的办法,能阻止得了日军兵锋。原本长沙外围还有着暂2军和44军,可是沈发藻其人不愿自己再成个光杆司令,不想87师的情况再次上演,只让其部暂7师在石亭附近稍作抵抗,便退守至了渌水南岸;王泽俊的44军算是拼定了所有的力气,可实在架不住日军两个师团的攻击,如果不是部下咬牙杀开条血路突围而出,恐怕连他本人在内,都得丧生在浏阳城中。 现在的长沙城,除去张德能的第四军外,惟独只剩下了张小虎的二十师。 二十师是孙玉民的起家部队,坐拥58、59、60旅三个旅九个团,外加炮团和师部直属部队数万人马,较之有59、90、102师三个师的第四军,兵力和装备都在其之上。按照薛岳的亲自划分,岳麓山及其周边归张德能第四军防守,长沙市区归张小虎第二十师防守。 孙玉民在前往湘北之前,就叮嘱交待过张小虎,让他切勿把第四军当成十二军的部队,以前欧震在任时,第四军尚还是一支铁军,可自他升任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以后,第四军的战力就每况愈下,张德能实不是一个能真心托付之人,这种友军完全不可靠。他再三交待张小虎,凡事都要靠自己,凡事都要想着弟兄们,虽然没有明着说出,让他在适当时机弃城而退,可话已经算是讲得很明白。 孙玉民交待张小虎这些话,并不是他也存着保存自身实力,故意放弃长沙,而是他清楚,长沙是不可能守住的,日军这次可是拼全力而为,不仅十一军的所有主力倾巢而出,甚至还调动了周边的兵力进行攻击牵制,防止第三战区等等各处的国军兵力进行增援。 历史上,自1944年6月16日开始,日军在航空兵第一飞行大队的直接支援下,对岳麓山和长沙市区发动总攻,第34师团当天就攻占了岳麓山东、西的虎形山和牛形山。这两处是掩护岳麓山的门户,张德能在这两处阵地,各布置了一个团,可在飞机、重炮和坦克的攻击下,一个下午日军就攻破了这两处阵地,到了黄昏时,日军第58师团甚至攻破了第59师师部所在的修械所阵地,无奈之下第59师只得退守妙高峰、天心阁核心地带。 打了一整天,敌我双方都是疲惫不堪,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偃旗息鼓。一夜无战事,让张德能误以为日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在指挥部里长舒了一口气,可没料到,早饭还没吃完,日军的飞机又飞临了战场的上空,自然又是一通狂轰滥炸。鬼子步兵也在飞机、重炮的支援下,向天心阁和桃花山的第59师阵地发起猛攻,更为毒辣的是,鬼子为了能达到速战速决的时地,向第四军的阵地发射了大量的毒气弹,其中不乏有严重违背人道主义的糜烂性毒气。 59师的确展现出了中国军队的顽强斗志,可无奈于没有防毒面罩,死伤极为惨重,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给了日军极为沉重的打击,而且59师的残部竟然打穿了鬼子的包围,返回到了长沙城内。 那边打的惨烈,这边也是同样的人间地狱。日军第68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亲自率领着第58旅团,绕过第34师团,从34团的右翼迂回至国军守军第90师的左翼,猛攻其驻守的燕子山阵地,只一波攻击就让防守主阵地的第90师第268团损伤过半,师长陈侃数次致电一江之隔的张德能,请求援救。 其实以90师的实力,依仗着岳麓山的地形,再坚守一两日是决无问题的,可正是因为陈侃的数次求救,使得张德能决定将全军主力增援岳麓山,除去给各师留下了一点“种子”部队外,其余部队全部于入夜时分渡湘江,增援岳麓山。 由于命令十分突然,渡河准备的极其仓促,加上日军在牛形山及其东面以猛烈炮火侧击强渡的部队,致渡江部队死伤惨重,如果再继续渡河,恐怕第四军的主力在尚未见到鬼子的面就将被打残,张德能无奈之下,只得命令后续渡河部队折返东岸。 这尚且不算什么,眼见着军主力渡河失败,90师师长陈侃认为死守岳麓山会是条死路,所以他自作主张,趁夜带着部队逃离了岳麓山。待到第四军渡过江的部队到达时,岳麓山核心阵地已经被日军占领,只得转向而逃,偏偏又碰上日军第三十四师团的部队,接触性地交火后,便被迅速击溃,一路败逃至邵阳地区。 90师陈侃是个福将,按理说他私自放弃阵地逃跑,将会是杀头的死罪,哪料到逃跑途中误打误撞地碰到了亲自指挥部队攻击的68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而且这老鬼子身边居然只有极少量的部队,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陈侃当时还只以为是碰上了一伙迷路的鬼子小部队,可当看到已经被士兵杀死的鬼子中将时,他差点没笑的吐出血来。 第四次长沙会战国军不断惨败,却惟独第四军90师师长陈侃走了狗屎运,击毙了日军第六十八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这也算是此次会战中国军队最大的战果了。 史册上并没有记载着关于这一仗的奇葩战果,孙玉民自然不知道这一事件,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岳麓山失守是定局,九战区设在山上的重炮阵地,没能再像上次会战一样,发挥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在90师一撤走以后,便成了日军盘子里的菜,这些美式重炮也就成了长沙城守军的噩梦,而将要驻守长沙的可是自己的二十师,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自家部队被原本属于己方的重炮给轰成碎片,这也是他为何暗示张小虎在情势不对的情况下,立刻就带着部队撤出长沙城的最主要原因。 当然,此时此刻他还顾不上长沙那边的战事,因为这边的青木成一,他尚且还未收拾完,连杀自己两个兄弟,这个日军第四十师团必须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七十九军军长王甲本不是个善茬,他虽然没有像彭能仁所想一样,出兵去救宁乡,可是对于防守住湘乡,他还是有着极大的决心。 现时的青木成一的第四十师团,已经不复刚进湖南境内那时的战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被孙玉民的部队和七十三军损耗了太多的有生力量。攻击七十九军驻守的湘乡,已经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从外围的交战开始,每夺取一个国军阵地,都得付出不菲的代价,青木成一虽然暂时还没到无兵可战的地步,可前有铁板后有利刃,自己和四十师团随时都有灭顶之灾。尽管他非常的不想向横山勇请求战术指导,可现实情况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由不得他不拉下脸皮发出了求援电报。 横山勇不可能不去理会青木成一,他自从知道孙玉民十二军盯上第四十师团后,就作出了用西路的这一个师团兵力牵制住中国军队王牌主力的打算,否则他怎么可能还会让青木成一一路往南攻击,即使是占领一个城市,又被孙玉民部攻取一个城市,哪怕是眼瞧着四十师团马上就要陷入到被夹击的状况中,横山勇却依然下达了攻击湘乡的命令。青木成一虽然不明白司令官为什么一定要己部攻击湘乡,但是他还是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四十师团是被当成了一颗诱饵,而对象就是中国军队的王牌:孙玉民的十二军! 横山勇的确是放弃了西路这股日军原本的作战计划,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会抛弃四十师团,收到青木成一的求援电报后,他一面命令116师团的132联队向其靠近,又通知了第一飞行队,派出了数架战机前来助战。 青木成一深知,前方的铁板并不是一块牢不可破的铁板,只要给他时间,摧毁这块铁板,那是肯定的事,而最大的危险,就是要提妨后方即将刺来的利刃,这才是最为致命的。 所以他把手上惟一个还保存着完整建制的联队234联队放到了后面,并且亲自步置了两道防线,他下达的命令是:坚守,紧守,再坚守!无论受到什么诱惑,都必须不为所动,死守在阵地上。 青木成一和孙玉民交过手,对于这个令许多帝国陆军将领闻之色变的对手,他有着比别人更多的心得,而且采用的也是极为保守但却最为正确的战术:死守! 一旦鬼子沉下心来死守,董文彬的部队虽然武器装备精良,机械化程度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击穿鬼子的防线,在损失了三辆m3轻型坦克,打光了携带的炮弹后,仍是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无奈之下只得暂停攻击,等待着戴存祥部的到来。 而这个时候,有了飞机的助战,阴掉黄伟二团的四十师团236联队联队长川岛又使了个阴招,率所部残军趁夜擦掘出两条暗道到了城墙下,用炸药炸开了湘乡城防的牢固城墙。战局立刻失衡,王甲本苦战之后,率部突围了出去,领着所部绕路退至了永州。 孙玉民从九战区司令部转来的电文中得知湘乡失守,而日军116师团已经在向40师团靠拢的情况下,也只得怏怏地命令前方的攻击部队撤退。 可是,有人不愿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所部二团几乎全军覆没,这让戴存祥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收到孙玉民的撤退命令时,他借口两军已经在交战,无法全身而退,再一次派出了部队攻击湘乡,而董文彬这时也充当了“帮凶”,替戴存祥作了这个“伪证”。 在新三十四师和董文彬旅的强大攻势下,日军234联队的两道防线终于被攻破,除去少量部队逃回了被占领的湘乡城外,其余大部被歼,本来这两个家伙还想攻击湘乡城,可这个时候,日军的飞机来了,遭受到了一通轰炸,再度损失了两辆m3后,他们终于知道战机已然不复,遵循着孙玉民的命令,往长沙方向开进。 稳守住湘乡以后,青木成一的第四十师团已然再无能力前进,集结收拢兵力,等待着横山勇的补充,他们的下一个对手,将会是王耀武亲自统领的七十四军和第二十四集团军的主力。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二十师 没有出乎孙玉民的猜想,历史也没有出现偏差,当张小虎率领二十师加紧在长沙备战的时候,岳麓山失守了,第四军主力渡江遭截后,陈侃果真带着90师主动放弃了岳麓山,把保卫长沙最重要的重炮阵地完全暴露在日军面前,这份天大的礼物鬼子怎么会不收入囊中呢? 当岳麓山上的重炮调转炮口开始轰击长沙城时,张小虎怒了,他一面向孙玉民报告着这个突发状况,一边致电已后撤老远的九战区司令部,询问着倒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薛岳自然也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已经知道第四军惨败正在逃亡的路途上,九战区引以为傲的设在岳麓山上的重炮阵地落入到了日寇的手里。 薛岳很不想承认失败,即使是到了这种胜负已分的时刻,还保有着一丝侥幸,希望着二十师能守住长沙,希望着孙玉民能杀过回马枪,和二十师里外合击,一举击溃日军。 可是,他太高看十二军和孙玉民了,拢共才几万人的一个军,怎么可能对围攻长沙城的三个日军师团造成毁灭性的杀伤,而且己方的重炮还没抢过去,天上还时不时地就飞来一群飞机助战,这种仗换谁谁都打不下去。 可对于薛岳来说,他只能把宝压在十二军和孙玉民的身上,原本还有个七十四军可堪大用,可现在湘西北边境,离着长沙实在太远,更何况宁乡湘乡两战,孙玉民部抢尽了王耀武的风头,就算是王耀武心胸开阔不予计较,可是谁又能保证施中诚会百分百地联手孙玉民? 就是有着这种心态,薛岳在接到张小虎的询问电报时,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回复:你部务必坚守长沙三至五日,待到十二军主力返回,携同国军各部,发动反攻,一举击溃日军。 孙玉民在行军的途中,电台是无法开启,自然就无法接收到张小虎的电报,当然就提供不了什么建议和命令。 在收到薛岳的回文电报时,张小虎冷笑了几声:“姓薛的这怀的什么心思?他是打算以我们十二军一支部队,在长沙城和鬼子拼个鱼死网破吗?” “师座,军座那边的电台一直没有回应,电文一直无法发出,怎么办?”前来送电文的电讯中尉询问。 “继续呼叫!” 张小虎现在脑子都是乱的,他真的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虽然孙玉民暗示过自己,形势不对就率部撤退,可现在薛岳明显是把长沙城和这次会战的希望,全都赌到了十二军身上,如果说自己贸然撤离了,而老大却又率部返回了长沙,那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张小虎不敢去想象;退一步说,老大没来得及赶赶来,或者说干脆没来,那么自己弃城而走,就不会连累到他吗?这次会战的惨败,恐怕薛岳正愁找不到背黑锅的,自己这样做了,是不是恰恰好授之以柄? 城内的炮声一直没有停歇,虽然鬼子尚未发动全面攻城,但是个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很快就会来。如果不趁早作决断,当那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就算想走,恐怕也得付出沉重代价。 张小虎经历过这种时刻,他有着一颗大心脏,他有着敢担负责任的勇气,当年孙玉民弃官归隐时,他没有跟着走,就是为了要保住二十师,结果他也真的做到了。现在的形势比起当年,自然是更为凶险,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命令城外的炮团先行撤退!”张小虎狠狠一记重拳砸在了桌子上,强烈的疼痛感让他的脑子愈发地清晰起来,他作好了决定,如果说薛岳真的要秋后算账的话,自己就把这个责任揽上身,一力承担这个足以杀头的重罪。 “师座,炮团要是撤走了,咱们就完全没有火力支援了,这城还怎么守?”作战参谋大为不解这个命令。 “不守了,命令58旅、59旅部队把所部阵地移交60旅,先行往衡山、衡阳方向撤退。” “不守了?”整个作战室的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惊到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师座的嘴里说出来。 二十师从孙玉民接手起,从来没有临阵脱逃过,哪怕是兰封战场上,二十师建制都打没了,也都没有畏怯过。可现在,张小虎居然下达了这个命令,所有人都感到了诧异。 二十师有着孙玉民深深地烙印,虽然这几年实际上都是张小虎在掌控中,官兵也都大多是补充进来的,老兵不算多,可二十师的人骨子里都带着一股傲气,不管是老人还是新人,在这个集体里面都有着一股别的部队没有的血性和狼性。 二十师是孙玉民的起家部队,也就是他的本,不管孙玉民有没有这个念头,可这并不会妨碍二十师的人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我们是战神的嫡系。 这种自孙玉民身上传承下来的性格,这种宁战死不后退的秉性,使得作战室里的人在经过最初的惊愕后,立刻躁动起来,一个手上拿着三角板正在军事地图上标绘的中校参谋,把手上的工具往桌子上一丢,走到张小虎面前,说道:“师长,我不撤,我要和60旅一起死守长沙!” 他的举动一下就点爆了整个作战室,几乎所有的参谋、干事都站到了这个中校参谋的身后表态。 “我也要留下来守长沙!” “我也是!” “就算把我枪毙了,我都不会当逃兵!” “算我一个!” ………… 张小虎在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就估料到会发生这种不可控的场面,可是他没办法,他必须做出这份决断,因为他要对二十师两万余众负责,要对十二军和老大负责。 他也是个热血军人,从老二连老二营开始,他从来就不曾畏惧,哪怕是现在领章上已经有了闪亮的金星,他也自认为是个敢于战死沙场的汉子。下达命令很简单,可担负的逃兵的名声很沉重,更别说还要面对无穷的误解。 张小虎此刻的心情既欣慰又恼怒,欣慰的是自己手下的这些将士们,都不是贪图安乐,胆小怕死的无能之辈,他们都是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恼怒的是,他们不会深入细想,不理解自己的苦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我不同意!”他没有因为这个中校参谋的带头起哄而生气,反而用着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他,语气也是十分地平和。 “为什么?”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60旅也必须要撤退!”张小虎这句话说得很严厉:“你们以为我愿意把长沙城就这样拱手相让?你们以为我就愿意背负逃兵这个臭名吗?” “师座,既然你也愿意守城,那咱们就一起誓死保卫长沙!”中校参谋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他是二十师的老人,从来都为自己是二十师的人而自豪,和很多二十师的老人一样,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都要维护住二十师的名声。 “长沙已然守不住,留下来不仅起不到半点作用,反而会打乱军座的计划。”张小虎自知说服不了这些热血男儿,只得搬出了孙玉民。 果然,他的这句话一出,躁动的人群立时安静起来。 “军座出发湘北之前,再三叮嘱过我,不要义气用事,要保全全师的实力。”张小虎趁热打铁说道:“如果第四军能够坚守住岳麓山,不求他们能够给我们多大的支援,只要能够不让咱们国军的重炮,轰击咱们自己的部队,那我将肯定带着你们死守长沙。可是现在,大家认为,我们留下来,除去把全师两万人葬送在这里,还有其他的作用吗?” “军座在湘北虽然打了两三个胜仗,可损失也是不少,他还要继续领着我们和鬼子干下去,如果在长沙把家底拼光了,那他拿什么和鬼子对抗下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除去张小虎的声音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发言,都是军人,而且还都是有着文化的军人,这些话和道理,没有谁会听不明白。 “执行命令吧!”张小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真的,他宁愿在前线和敌人真枪实弹地干,也不愿意在这用这多话语来劝慰和安抚手下的弟兄。 按照他的指示,炮团首先开拔撤退,紧接着原本作为预备队的60旅冒着重炮的炮火完成了接防58、59旅阵地,然后58旅开始撤退,师部在59旅的护卫下,第三批离开了长沙。 原本这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正当60旅准备撤退时,日军突然间发动了对长沙的全面攻击。 岳麓山上的重炮本来就在不分昼夜地对长沙城进行轰击,现在又加上鬼子自己的火炮,顿时间这座经历过文夕大火才复兴不久的千年古城,笼罩在了猛烈地炮火之下,而这个时候,鬼子的飞机也光临了,上百公斤的航弹被投掷了下来,一炸就是个巨大的弹坑,60旅被压制得无法动弹,更加不敢轻易撤退了。 整整一个白天,60旅三个团在没有援军和预备队的情况下,打退了日军数次攻击,损失了足足一个团的兵力后,终于熬到了天黑。 在旅长的组织下,在伤兵们的掩护下,60旅剩下的三千余人从北门冲出,在东山突破了日军的包围圈,沿途不断和日军交战,撤退至了衡阳以东的株洲茶陵,暂时得到了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欧震的收容。自己嫡系第四军的不堪一击,和眼前这支从长沙血战而出的部队一比,让欧震很是羞愧,对他们这一群勇士,他也充了很大的敬意,按照自己的部队一般,善待和补给着60旅。 孙玉民早就知道长沙会守不住,他虽然先是命令部队往长沙方向开进,可到了湘潭周边时,忽然改变了行军方向,折而南下,向着衡阳开进。 孙玉民对于张小虎有着信心,这家伙当年那般严峻的局面,都能将二十师完完整整保存下来,现在就更加不会让人失望了,毕竟在师长位置上呆了这么久的时间,跟着自己也那么久的时间。 就像他当初和薛岳所讲的一样,日军的主要战略目标不仅仅只是一个长沙城,他们最终的目地是想打粤汉线和湘桂线,把中国战场上的各占领区和东南亚的占领区连成一大片,海路被同盟国军死死封锁住,陆路再不通,那东南亚的那些日军部队用不着多长的时间就会弹尽粮绝。 而不管是要打通粤汉线,还是湘桂线,有一个地方必须得占领!这个地方就是别称“雁城”的衡阳。 衡阳位于湘江中游,系粤汉铁路和湘桂铁路的交会点,是第九战区的最为重要的战略基地之一。 衡阳城东端紧临湘水西岸,东邻株洲市攸县,南接郴州市安仁县、永兴县、桂阳县,西毗永州市冷水滩区、祁阳县以及邵阳市邵东县,北靠娄底市双峰县和湘潭市湘潭县。 历史上,守卫衡阳城的是方先觉的第十军,正是第三次长沙会战中表现得铁血,被老蒋夸为“泰山军”的这支部队。前任军长李玉堂因长沙一战功绩着着,升任了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原本为预十师师长的方先觉接任了军长,也正是这个继任者,和孙玉民部并肩打出了一场被称为“东方莫斯科保护战”的铁血之战! 第10军,下辖第3师、第190师及预10师以及暂时配属给第10军指挥的第54师,这个第54师名义上是一个师,可实际上师长饶少伟手头上仅仅只有一个团的兵力;预十师师长葛先才,下辖曾京28团、朱光基29团、陈德坒30团;第三师师长周庆祥,下辖方人杰7团、陈金祥8团、萧圭田9团;190师师长容有略,下辖俞延龄568团、梁子超569团、贺光耀570团。全军加起来约一万八千余人,尚不足张小虎二十师一个师的人马,装备就更不用说,虽然也装备了部分美式武器,可是大部还是用的以前的装备,唯一利好的消息是,中美联合空军击败了日军第一飞行队,也就是说衡阳之战,日军是肯定无法获得''飞机的援助。 在孙玉民部折向的时候,张小虎的二十师先行部队炮团,率先抵达了衡阳城,这对于方先觉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他正缺乏重火力支援呢! 从炮团团长的口中得知二十师的其他部队将会随后到来,而且孙玉民军长也会率十二军主力前来时,他更是欣喜若狂,兴奋地说道:“第三次长沙会战时,我就期盼着和孙将军并肩作战,此番终于得偿所愿,实乃我之大幸也!”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四十五章 喋血衡阳(一) 小丫头的到来,即让孙玉民高兴,又不免多了一份担忧。高兴的是这个小妮子就像是亲生妹妹一样,时刻都记挂和关心着自己;担忧的却是这毕竟是在打仗,平常的时候可以宠让着、牵就着她多一点,现在就行不通了,不光要从严肃军纪这方面去考虑,还得从她的安全方面去着想,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跟着部队也不太方便,如果不是可以跟着唐春红,也可以帮她忙忙电讯的工作,孙玉民还真不太好安排这个小妮子。 部队从湘潭折向衡阳后,派遣出去的探子不断地回报发现日军的消息,而且最为让他紧张的是,居然有着一支日军部队在和十二军平行行进在几公里外的另一条道路上。 “老大,给我一个团,我去把这伙鬼子给吃掉!” 傻熊一直呆在孙玉民的身边。没有跟着新三十四师打仗,并不是他不愿意去带兵,而是孙玉民担心这家伙回去以后,会给戴存祥的指挥造成大麻烦,索性把他强留在了身边,可怜他堂堂一师长,却连个警卫团长都不如,时不时地还会被林原平挤兑一下。这会听到了说有伙鬼子在另外一边,顿时犯了瘾,想带兵去干干好事。 “吃掉?没等你吃完他们,就已经被鬼子前前后后的部队给包了饺子。”孙玉民当然清楚,那边行进的绝不只这一伙日军,前方和后方肯定都会有着更多的日军部队。 看来,长沙已然失守,不知道张小虎当时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他很担心二十师会像在兰封一战一样,拼定全力和鬼子在长沙大干了一场,闹了个全军覆没。其实他只要稍稍让部队休息一下,把电台架起来,就能知道具体战况是什么样子,可是因为戴存祥和董文彬两个货,在湘乡和日军大打了一场,耽误了大半天的功夫,让他不得不命令部队白天和黑夜一直行军,用以挽回这迟了的一天时间,弄得现在他不敢让部队停下。 “怎么可能,没等到他们的援军到来,我就已经把这伙鬼子吃得渣都不剩。”傻熊牛皮哄哄地说道。 “你老老实实呆着就好,仗有的给你打!”孙玉民瞪了傻熊一眼。 对于傻熊,他是百分百的信任,可这家伙只要脑子一热,就会干出让人防不胜防的傻事,孙玉民出于关心和爱护他,才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即使是他现在是一师之长,可在孙玉民的心目中,他还是那个最让他操心的弟兄。 眼前这场仗的重要性,毫不夸张地说,已经关系到了整个战局的成败,也关系到了十二军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一丁点儿马虎大意,怎么可能容得了傻熊带出一个团去和鬼子打仗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长沙一失,衡阳就成了粤湘桂的最后一道屏障,且粤汉铁路和湘桂铁路就在此交汇,不管从地理位置来说,还是从重要性来说,日军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攻击,而老蒋当然不会任凭这么重要的地方被日寇侵占,肯定会调集重兵来组织会战。一方要全力来攻,一方要竭力死守,这么一来,衡阳自然就会有场大战苦战血战。 也的确如此,横山勇在命令第三十四师团和五十八师团向长沙发起总攻的同时,即向另外几个师团下达了攻取衡阳的命令。他认为,只要攻下长沙、宁乡等地,中国军队九战区的各支部队必定会陷入混乱。如果此时乘其混乱、尚未组织起新的防御体系之前,迅速突进攻占衡阳,必定会事半功倍。畑俊六也非常赞同横山勇的这种观念和想法,批复同意了横山勇的这一计划。 正是因为得到了畑俊六的大力支持,横山勇计划内预备用以攻击衡阳的第68师团及第116师团,在长沙尚在激战之际即渡过浏阳河南下。 张小虎弃守长沙时,日军的这两个师团就已进至株洲及其以东的清江铺地区,尔后准备沿湘江两岸向南快速推进,直趋衡阳,国军90师陈侃部击毙日军中将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也正是因为68师团的主力已然南下,而他过于托大,只带了不到一个旅团的兵力,才让这个原本要背负死罪的家伙,反而立下了一大奇功。日军68师团没了师团长,横山勇一面请求身在武汉的畑俊六派出接任者,一面命令让116师团师团长岩永汪暂时负责指挥这两个师团。 没有直接参与攻击长沙的东路日军第3师团及第13师团,在占领浏阳后,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向醴陵和江西萍乡攻击,并伺机向攸县、安仁、耒阳(耒县)推进攻击。 三路日军中,惟有西路日军第40师团被孙玉民部重创,死守在湘乡城内,不得不停滞下来。 长沙失守后,老蒋虽然震怒,可也没有急着去追究责任,他还得靠着这帮被他骂为“饭桶”的家伙,去保卫衡阳,阻击日寇继续深入。他亲自给第九战区下达了作战命令,并且给据守衡阳的方先觉发来私电:此次衡阳之得失,实为国家存亡所关,决非普通之成败可比。希弟安心死守,余必督促陆空军助弟完成空前大业! 老蒋的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是实际上,衡阳保卫战开始之后,他费尽心思组织的两次救援,却都最终无功而返,以致于绝望之余的方先觉,给蒋介石、薛岳等分别发出告急电:“衡阳危在旦夕,个人事小,国家事大,救兵如救火,无论如何请派一团兵力,冲进城来,我们自有办法。” 然而,任凭方先觉是如何地企求,始终都没有一连一排的兵力冲进来,终于在确实无力坚守衡阳城,被迫选择投降这条路时,对着所部几个师长叹道:“不是我们对不起中华民国,而是中华民国对不起我们,不是我们不要中华民国,而是中华民国不要我们。” 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横山通过各种情报,再根据前三次长沙会战时,中国军队的集结、调动和战术等等各方面的信息,基本上判断出薛岳集中兵力分由东、西两面实施夹击的战役企图。 既然知道了中国军队的意图,横山勇这只老狐狸怎么会不作出针对性的部署,他命令东、西两路日军集结兵力,加强对醴陵、宁乡方面的作战,以掩护中路日军进攻衡阳。 东路日军第13师团在师团长赤鹿理的指挥下,率先占领了醴陵,然后65联队继续南下,其部主力折而向东进攻,在刘公庙附近重创奉薛岳命令意图夹击日军的国军丁治磐部第26军,并迫使鲁道源部第58军和傅翼部第72军向东撤退,并且一路势如破竹般地攻击前进,江西萍乡也被赤鹿理强势占领。和90师师长陈侃的好运比起来,鲁道源真是霉到家了,他部58军在向东撤退的过程中,遭遇了山本山男的日军第3师团主力,在萍乡以北地区被日军切断成了几块,一番血战后,58军受到重创,鲁道源只得再次率部后撤,再也无力执行薛岳夹击日军的命令。 也就是说薛岳和老蒋意图由第十军和十二军坚守衡阳,然后各部从周边夹击、中心开花的战术,此时实际上已经是宣告破产。 据守株洲的沈发藻部暂2军,只遭到中路日军先遣部队的攻击,就全部退守到了渌水南岸,让出了这座湖南境内唯一的重工业城市。 因师团长不幸殉国,而由116师团师团长岩永汪统一指挥的第68师团第133联队,奉命西进,矛头指向了湘潭,沈发藻代管的新23师,也同样是只作了稍稍抵抗之后,便退至涟水以南,转移到东台山一带。 一路高歌猛进,又同时能指挥两个师团,使得岩永汪变得异常骄横和猖狂,他亲自率领第116师团和第68师团的第57旅团,从株洲附近西渡湘江,分两路各沿湘江西岸及易俗河向衡阳前进;而第68师团其余的部队则由石亭附近强渡渌水,先是击退了沈发藻部暂2军装模作样的防御,然后沿着湘江东岸向衡阳急进。这部日军,最先于抵达衡阳城郊,现今属于衡南县的泉溪镇,并且在国军暂54师唯一的一个团的火力阻挠下,强行渡过了耒河,突破了阻击阵地。稍作休整之后,于次日傍晚,岩永汪命令第58旅团115大队继续西进,进攻五马槽衡阳外围阵地,其余主力经赤水塘西渡湘江,向衡阳以南迂回。 第二天,赤鹿理的第116师团先遣部队进至衡阳城西郊,突破了守军第3师在衡阳城外的警戒阵地,逼抵瓦子坪、虎形山主阵地前;而第68师团58旅团第115步兵大队,迅速突破五马槽第190师前进阵地,进抵冯家冲主阵地之前,并试图攻击衡阳江东的军用机场;68师团主力则突破衡阳城南黄花岭、欧家町预10师的警戒阵地,进至铁路线预10师的主阵地前。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孙玉民所率领的十二军主力还在日夜行军的途中,所部除了张小虎的二十师外,其余的部队离衡阳最近的也都还有着百余里的路途。 日军动作之快,既在方先觉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设想之外,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城外的警戒和阻击阵地,至少能延缓日军一到两天,好让自己能有多点时间进行备战! 历史上原本只有第十军孤军守城,现在因为有着孙玉民的出现,多添了一整个军的兵力,所以原本很多兵力薄弱却非常重要的地方,都由张小虎部二十师去防守,重新布置过后,自然得添加工事,这肯需要时间来准备,可现在已然是不可能再有充沛的时间,不管行不行,都得赶鸭子上架了。 对于防守衡阳城,方先觉原本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可自从二十师进城后,又得知孙玉民会亲自过来协防,顿时信心百倍,和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并肩作战,哪怕就是拼光家底,他都不会觉得可惜。 张小虎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他在日军尚未到来之前,就领着旅长团长们把分配给自己的防区全部转了一遍,决定全师在停兵山、高岭、江西会馆一带设置主阵地。 他这些年受到孙玉民的强烈影响,经常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就像现在,他竟然命令师工兵营把主阵地所在的所有山坡都削成了绝壁。 衡阳城区处于衡山余脉中,虽然首峰回雁峰也在市区内,但是所有的山坡其实都算不得很高,通海拔都不超出200米。 但别小看这百余米的山坡,若想将其削成绝壁,那也不是个小工程,而且还不只一处山坡。 好在二十师人多,炸药也多,只用了短短的两天时间,硬是把主阵地所在的这连绵近两公里的这一溜山坡都削成了有一面绝壁。 他还将各团的重机枪都给集中了起来,分别在山坡和山坡交结的这一面设置成重机枪阵地,两个阵地的扇面射击区域,恰恰好是对方最好的火力支援点。加上他还给炮团找了处绝佳的地方,不仅能支援自己的防御主阵地,还能随时支援第十军各处阵地,这一战方先觉尚还未觉得布署好的时候,事实上二十师已经完成了防御的准备。 张小虎集中各团重机枪的做法,按照常规的思维,其实是不可取的,如此猛烈的火力点,肯定会遭到日寇的重点照顾,鬼子炮兵的炮可是打得很准,这些重机枪阵地能不能发挥出设想中的作用,真的是个未知数,而且这还是没有考虑鬼子飞机的情况。 张小虎不像傻熊,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或许他战场上随机应变的能力可能比不过戴存祥,但是论起细心来,他可丝毫不逊色于刘文智和邓东平。从长沙一路撤退时,他就发现了一个状况,那就是鬼子平时耀武扬威的侦察飞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他虽然不知道鬼子空军全面被中美联合空军震慑和压制住,但是却能够感觉到,鬼子的飞机极有可能整场战役下来,都未必能够飞临衡阳上空。 既然不担忧鬼子的飞机,那鬼子的火炮也有应付的办法,张小虎作了两手准备:一面命令着炮团先不暴露出来,等战事打响后,鬼子炮击己方阵地时,再定点打击鬼子的炮兵阵地;另一面则组织了三支连级规模的敢死队,他们的任务就是摧毁鬼子炮兵,或者是和鬼子炮兵阵地同归于尽!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四十六章 喋血衡阳(二) 1944年6月27日,方先觉在城外布置的所有警戒阵地、突前阵地、阻击阵地和外围阵地全部宣告失守,虽然守卫这些阵地的是第十军的一些小部队,可是日军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其中有一件事情是值得让所有参与衡阳保卫战将士铭记和国人缅怀的,那就是参与守卫阵地的中国军人,没有一个人临危逃脱,没有一个人举手投降,连炊事员在内,所有的士兵们都战死在了自己的阵地上。虽然他们的牺牲,并未能够对整个战局产生很大改变,也没有给守城的主力赢取太多的时间,但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向日军宣告:若想进犯衡阳,那就拿你们的命来换吧! 张小虎被方先觉请到了设在防空洞里的第十军指挥所,作战室里方先觉和葛先才等第十军的主官们早都已经聚集。 “张师长,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方先觉一看到张小虎进来,没顾得上让人家适应一下屋子里的氛围,就直接开口问道。 “都差不多了,欠缺的一点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请方军长放心。”张小虎微笑着回答,他其实是有点小意见的,方先觉这样问,在他看来是对二十师的不信任,如果是孙玉民的话,压根就不会这样问,而只会说“那里我就交给你,不要让鬼子在你面前前进半步。”虽然看起来这两句话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听起来的人会有两种不同的感觉,前一句有着怀疑的味道,而后一句则是赤裸裸的无条件信任。 “放心!放心!对于孙将军的部队,我一百个放心。”方先觉似乎是察觉到了张小虎话里的些许不悦,忙笑着连说了两句放心。 “说来也惭愧,截止到目前为止,我部在衡阳城外的阵地已然全部失陷,估摸着鬼子明日就可开始大规模攻城了!”方先觉接着说道:“张师长,你和孙将军联系上了没有?十二军的其他部队什么时候能够赶来?” “还没有!”张小虎实话实说,进到衡阳已经两日,可真的没有和孙玉民联系上,这不免让他也有些着急,他倒是不担心老大会出什么事情,因为有十二军三师一旅在,鬼子就算是想打什么歪主意,也是白日做梦。他着急的是,现在鬼子已经四面围城,老大想要进城会合,难度将是相当的大,恐怕会有很大的伤亡。 “也不知道孙将军那边倒底是什么状况,真让人担心啊。”这倒不是虚伪的表现,方先觉对于孙玉民那倒是真的佩服之至。 “我们军座不是个凡人,我想也用不着咱们在这瞎想瞎揣摩瞎担心。”张小虎没有把面前这个中将军长当成长官,而是像平级一般的口吻交谈,他接着说道:“方军长,我记得湘江上的桥你都命令炸掉,为什么我看到青草河上还有一座桥?咱们既然打定主意死守,还留着这座桥做什么?难道有人还想留着条后路?” 张小虎所说的这座桥位于城北,附近百姓都叫它为草桥,它就架在青草河即将汇入湘江的河道上,桥旁边有着名闻天下的石鼓书院。虽然这座桥比不得湘江上横跨的公铁大桥,但是也连接着北城的生命线。 方先觉原本打算留着这座桥,以备不时之需,可现在听张小虎的语气,的似乎是怀疑自己坚守衡阳城的决心,当即冲着第三师师长周庆祥说道:“马上给我炸了这座桥,第十军誓与衡阳共存亡,草桥已经用不上了。” 炸桥、削壁、聚集兵力、拢集物资、撤退百姓,方先觉和张小虎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是死守和等待着老蒋和薛岳的外围合击的兵力了。 在沙盘上再次军棋推演了一番后,结果非常令人不满意,让在场的这些军事主官眉头都笼罩了一片乌云,几乎每个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咱们现在虽然有着数万兵力,可是相对于这么大一座城,兵力还是有些捉襟见肘,现在几乎把所有的作战部队都投入到了前沿阵地,没有留下任何兵力做预备队,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接替方先觉出任预十师师长的葛先才讲出了众人的担忧所在,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也同样皱着眉头的张小虎身上。 其实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大致清楚方先觉请他来的目地,第十军担负着大部分衡阳城的防卫,兵力肯定是不够的,而自己的部队除去防卫停兵山、高岭、江西会馆一带主阵地外,就只还有一个张家山的阵地,九个团肯定是不可能全都放上去的,所以他断定,方先觉是想让二十师留出部队来,充当整个守城部队的预备队。 按道理来讲,方先觉是目前衡阳城防的最高长官,让二十师分出部队来充当守军的预备队是天真地义的事情,可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充当预备队的这部分二十师的部队,将会直接由方先觉来指挥,而他不想让张小虎产生一种自己想把这些部队据为己有的想法,让孙玉民觉得自己有心凌驾与他之上,所以才会非常的为难,这才在战前让张小虎跑了这一趟。 “我可以抽出一个旅三个团的部队来担负预备队的任务。”与其让人家这么为难的开口,倒不如自己爽快一点,主动提出来。 “真的吗?”方先觉格外的欣喜,他刚刚还在为难着怎么开口,不得已和葛先才唱了出双簧,没想到张小虎居然自己提了出来。 “当然,我们十二军的人从来说一不二,一口吐沫一颗钉。” “那预备队的指挥……”方先觉故意吞吞吐吐地说话,而且还故意不把话说完。 “当然是方军长你了?”张小虎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止一次听孙玉民夸奖过方先觉,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先入为主地把方先觉划为了好人和值得信赖的这一类人当中。孙玉民在张小虎心目中那是神圣般的存在,能得到他的欣赏,这个人肯定会差不到哪去,这也是他敢于这样说和这样做的最主要原因。“不过,方军长,我有言在先,分出一个旅的部队充当预备队只是我私人的意思,如果到时候我们孙军长到了后,他要收回兵力,你这边可不得加以阻拦。” “这是当然!” 方先觉压根就没存什么坏心眼,只要孙玉民到来,别说是还回这个旅的指挥权,就算是让他把整个第十军的部队交由其来指挥,他都不会推脱半句。 入夜后,整个衡阳城都处于一片寂静之中,夏夜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残月,还布满了无数的繁星。已近七月,处于内陆城市的雁城份外的燥热,大战前的紧张气氛,使得空气中的热气似乎都要灼人一般。 张小虎在几个警卫和参谋人员的伴随下,顶着月色,把己部所有的工事和阵地上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还亲自给守夜值哨的战士正帽子和衣领,亲自把已经熟睡的士兵们的枪架到他们身边。 这些可爱可敬的士兵们,马上就要经受血与火的洗礼,马上就要经历生与死的考验,也不知道打完衡阳这一场大仗,这些战士们还能剩下几个人! 怀着满胸的唏嘘,抑制着内心的伤感,张小虎大踏步地离开了阵地,皎洁的月光把削成绝壁的阵地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犹同是一支刺入大地里的一柄利剑。他稍稍地停缓了步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那一溜阵地,又对着被踩在自己脚下的影子愣了一下神,心道:但愿这柄“利剑”,会是攻城鬼子的噩梦! 因为纠心着第二天可能到来的激战,回到自己的指挥所后,张小虎一直毫无睡意,内心里一直是忧郁重重,总觉得自己似乎是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总是想不起来,自己漏掉的会是什么。 直到下半夜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或许是同为守城之战,迷糊之中,他忽然梦到当年保卫南京的场景:鬼子飞机扔的燃烧弹引发的熊熊烈火和榴弹炮群射榴弹爆炸的震撼感,还有鬼子九二式步兵炮击中周洪所在沙袋工事的那个永远无法忘却的画面,以及炊事班老刘头那些沾满了鲜血的洁白馒头……,突然间张小虎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画面:许许多多的国军战士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还有着许多的国军战士在拼命的抓挠着喉咙,甚至还有国军战士用刺刀或是匕首在喇自己的喉管…… 猛然间,张小虎睁开了眼睛,这个不约而至的噩梦,提醒了他遗漏的是什么,那就是曾经连教导总队副总队长周振强都亲身体验过的毒气。 事隔了好几年,鬼子的毒气弹早已不是当初简单的芥子毒气,731部队研制的那些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生化武器暂且不说,光是加入了路易氏气混合物的芥子毒气弹,就足以让守军完全丧失战斗力。 张小虎这些年和鬼子打过大大小小的仗数不胜数,碰到使用毒气弹的次数不是很多,因为他和鬼子交战大都是在旷野、山岭中进行,太过于空旷,风向很难进行把控,鬼子自然不会蠢到拿这些弹药来浪费。经历的少,所以张小虎才会把这个足以改变战局的因素给遗忘。如若不是这个梦,自己精心设计的阵地和工事,能挡得住鬼子多久呢?张小虎冒出一身的冷汗,心里也是一阵一阵的后怕,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差点害死全师官兵。 张小虎连着扇了自己几个重重的耳光,把也陪在指挥所里正趴伏在桌子上睡觉的作战参谋给惊醒了,忙出声询问:“师座,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赶快把大家都叫醒,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讲。”张小虎没有顾得上解释,也没有顾得上被扇得生疼的脸,急切地说道。 “鬼子开始进攻了吗?”作战参谋揉着血红的眼睛,疑惑地问道,可外面如此的寂静,显然是没有交战,这足以推翻作战参谋自己的疑惑。 “我没工夫和你解释,快叫醒大家。”东方天空已经开始露出鱼肚白,眼见就要天亮,张小虎此时是非常的焦急,语气里有点不和善。 作战参谋感觉到了这一点,便没有再问话,奔去了参谋干事休息的营房,把指挥所里的人都叫了起来。 毒气弹是侵华日军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责之一,若想不受到它的致命伤害,那就必须要戴上防毒面具。而此时此刻,就算是把衡阳城翻遍,也不可能找得出几万具防毒面罩。 张小虎不傻,怎么会不清楚这个事实,他压根就没有去往找防毒面罩这上面去想,待到人一到齐,他就下达了命令,往各个阵地上准备大量的清水和棉巾。沾了水的棉巾防毒气虽然没有防毒面罩好,但是至少能挡去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毒气,这一招张小虎是从孙玉民那学的,此刻不正是恰恰好能解决这个隐忧吗?虽然说鬼子不见得就会使用毒气弹,但有备无患,总是胜过没有这个准备吧! 城中的老百姓绝大多数都已经投向别处,屋中的水桶和棉被棉巾的自然不可能全部带走,这正好成了二十师官兵的现成物资。张小虎也没太过于拘泥于这些细节,任凭士兵们郁开老百姓的房门,去获得这些足以救命的物资,至于赔偿的事,那还得仗打完了以后再说吧! 忙碌了整整一个多钟,二十师所有阵地上都已经备满了清水和棉巾,老兵们担心清水会被震翻,在工事的柔软处地上挖了不少刚好放置一个水桶的小洞。虽然很多人都不知这两样东西倒底为什么会被要求放到阵地上来,但是既然师长如此急切地要做这件事情,就自然有着很大的道理。 方先觉起得很早,他不是睡醒的,而是被吵醒的,城里的熙熙攘攘和吵闹,让他误以为鬼子攻城了,结果一询问就傻眼了,他得到的答案是:二十师正在挨家挨户搜刮钱财。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着捞钱的心思!方先觉气不打一出来,正想致电询问张小虎是咋个回事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值班参谋接过电话说了两句,便把话筒放下,对着方先觉说道:“军座,二十师张师长打来电话,说日军可能会动用毒气弹,让我们这边也准备清水和棉巾,预防鬼子来这一手。” 毒气弹! 方先觉的心犹同是被重击了一下,常德会战还沥沥在目,鬼子的毒气弹可是让58师伤亡惨重,怎么这会儿自己居然没有这上面去想,这真的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好在有张小虎的提醒,而且还教了这个方法,对于死守住衡阳城,他的信心又多添了几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四十七章 喋血衡阳(三) 1944年6月28日拂晓,日军第116师团和68师团,在师团长岩永汪的指挥下,对衡阳城发起了第一次总攻。 首当其先的就是重炮的轰击,东面和北面几乎同时传来了令人发麻的炮弹破空的尖叫,东城和北城的守军阵地立刻就笼罩了猛烈的炮火中间。日军105口径榴弹炮和150榴弹炮口径榴弹炮所产生的轰击效果,远远不是80迫击炮和掷弹筒所发射的炮弹所能够比拟,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和大地的强烈震感,都在宣告着,这里马上将会是一片修罗场。 即使是在指挥所里,张小虎都能感觉到鬼子炮击的强度,炮声一响之后,他反而是静下心来,因为他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那就是鬼子的飞机不会来,相对于飞机扔的航弹,他真的宁愿部下忍受炮火,至少鬼子的榴弹炮打不出燃烧弹,鬼子的榴弹炮打不出上百斤的航弹,他尝试过这种巨型炸弹,爆炸点的几十上百米范围内,真的是不可能再有生命存活。 炮击的时间从拂晓一直持续到了八九点钟,鬼子的炮弹像是不要钱似的,不停地往守军的阵地上落,好在第十军的各支部队经过了残酷的长沙会战和常德会战,日军的炮击虽然声势很大,但是对早有防备的守军,造成的伤害并不是很大。虽然有不少的新兵在防炮洞内不停哆嗦,但是时间一久,他们也就适应了这种巨响。 也不是说躲在防炮洞和工事里,就会绝对的安全,在日军密集炮火的轰击下,有不少的工事连同内里的守军一起被“点名”,也有着几个大藏兵洞被直接轰塌,躲在里面的守军将士们相当于被活埋,别的藏兵洞内的士兵们抢出来挖人时,又被炮弹落在近前,造成二次伤亡。 日军炮火停歇时,方先觉一统计伤亡,才知道鬼子的这通炮火,干掉了他部下将近大半个团。 “狗娘养的小鬼子,一上来就下死手啊!”方先觉在作战室里骂骂咧咧。 “是啊,军座,看来鬼子摆出了一副不拿下衡阳不罢休的姿态。”参谋长回应道。 “我看他们是把衡阳当成长沙,以为轰这几炮,就会吓炮我们。”方先觉冷笑了一声,接着又说道:“就算是横山勇亲自来督战,我第十军也不会后退半步,想攻下衡阳,你得先付出点代价再说。马上命令各部进入阵地,鬼子步兵要开始进攻了!” “是,军座!”参谋长回答得很响亮。 首先投入步兵开始攻城的是日军第68师团,正是那个被陈侃碰巧“斩首”的那支倒霉师团,此时他们的新任师团长尚未上任,虽然划归116师团师团长岩永汪指挥,但是实际指挥部队作战的是参谋长原田大战。 这个原田虽然只是个参谋长,但是却是在基层带个兵,是个实实在在的军事主官,而且还是个胆大妄为的好战份子,佐久间为人中将玉碎时,他正率领68师团的其他部队南下,并没有参与到攻击长沙的战斗中,也因此幸免于难。 这家伙并没有以佐久间的罹难视为警戒,反而是更加的狂妄,他居然把自己的指挥部放到了几乎最前沿的阵地上,按照他的话来说:中国军は粘り强いが、68师団でトラブルを起こし、数年间训练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中国军队虽然顽强,但若想对68师团造成麻烦,还得再训练几年。) 日军骄横的时代早已经一去不复,中国军队也早已经不是战争初期任捏的柿子。原田派出第一波攻击的步兵62大队一个中队,向黄茶岭上的预十师28团主阵地发起进攻,可是尚未接近到一百米范围内,就被守军的火力给打退,灰溜溜地扔下了几十具尸体,狼狈而逃。 原田自然不会奢望一波攻击就能拿下中国军队的阵地,他之所以第一波只派出了一个中队,是想把守军的火力点全暴露出来,然后再命令配属给其作战的山炮第五联队实施精确打击,这样一来,只需要下一波进攻多派出点兵力,中国守军的阵地“肯定”会被攻占。 原田难得能够指挥一场大规模的战斗,表现欲望非常的强烈,以至于丧失了一些基本的战场常识,辟如说把指挥部放到前线周边,辟如说有着山炮联队这么强势的部队,还聚集了一个联队的迫击炮在自己指挥部周边,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亲眼看见自己的炮火,把黄茶岭上的中国守军撕个粉碎。 可是,他太低估了中国守军的实力,也太轻看了中国军队的战斗力,还是那句话,现在已经不比抗战初期了,虽然战争导致国家越来越贫穷,但是中国军队的装备却已经跟了上来,比起日军来说,可能火炮的数量暂时还无法与之相比较,但是单兵装备实然已经领先于鬼子兵,而且每一个团都能打造出一个机炮排,就拿曾京的28团来说,也有着十几门82mm迫击炮。 所以当自己的阵地再次遭到炮击时,28团已经不敢再从阵地上撤下,因为即将冲锋的鬼子步兵已经在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哪怕是炮火再怎么无情,再怎么猛烈,也得硬着头皮顶着。 战士的身体不是钢筋铁骨,他们都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如此凶猛的炮火。 看着阵地上处于水深火热的二营,曾京十分的心疼,他知道,自己必须得为这些弟兄们做点什么,减轻他们的压力。他询问着机炮排排长:“能测算出鬼了的炮兵阵地在哪吗?” “报告团座,攻击咱们阵地的有两种炮,一种是75mm口径山炮,一种是80mm迫击炮,两种炮的阵地所在已然测算出,但是我们的炮只能打击到鬼子迫击炮阵地,山炮阵地太远,咱们鞭长莫及。”机炮排排长回答。 “把山炮阵地的位置汇报给师座,他会有办法处理,我们先打掉鬼子的迫击炮再说!” 曾京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一道命令,居然再次把日军68师团指挥所给“斩首”了,前次是陈侃瞎猫碰上死耗子,而这一次幸运降临到了曾京身上。 原田带着自己的亲信松蒲少佐和几个军官,就在炮击阵地边上观摩着炮火攻击,他正从望远境遥望守军阵地时,耳中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正想询问是什么情况时,十几颗中国军队的82迫击炮弹落了下来。 冥冥之中似乎天注定了,原田的狂妄自大,得到了现实的报应,28团一颗该死不该死的迫击炮弹,偏离了方向,恰恰好落到了原田他们几个人的身边,这颗原本是打偏的炮弹,再次群灭了68师团的指挥系统。 68师团57旅团62大队在进攻黄茶岭的时候,另一部58旅团116大队,也发动了对铁路线上的29团朱光基部的攻击。 和黄茶岭有险可守不同,29团只有两座小小的不足百米高的小山功可以防守,防守难度是非常的大。 第58旅团旅团长太田贞昌发现了守军的窘境,所以在试探性的接触后,他当即就发动了全面进攻的,第一波攻击就动用了整个116大队。 守军稀薄的枪声,让太田贞昌的判断发生了极其严重的错误,他以为先前的炮击,使得面前这个阵地上的中国军队已经失去了战力,才会想用一个大队的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占这两个小山头。 眼看着就要冲到坡下,只要攻上坡顶,这处中国军队的主阵地就要宣告被占领。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可很快这一丝笑容就变成目瞪口呆,两处山坡上的枪声虽然稀疏,可是忽然间,坡上被抛下了无数的手榴弹,太田贞昌清楚地从望远镜中看见,这些手榴弹不是单颗,而是三颗三颗地被绑在一起的集束手榴弹,只见到一连串的爆炸过后,参与攻击的116大队,在两处坡下扔了一地的尸体,仓惶溃逃了回去,只这一阵手榴弹雨,整个116大队恐怕损失了近半的兵力。 “八格牙路!”太田贞昌气得把手中的望远镜给扔到了地上。 鬼子步兵投入进攻后,先行被炸毁的衡阳湘江公铁大桥、蒸水上的辖神渡桥,和昨晚被炸毁的蒸水河上的青草桥,完全阻止了日军向衡阳中心城区进攻,也让鬼子无法把城东和城北的部队连在一块,岩永汪指挥的这两个师团,实际上也是在各自为战。 头一天的进攻,第十军表现出了“泰山军”的风采,他们打退了日军的所有进攻,使得张小虎所部防的两处阵地上,除去遭到了炮击外,没有看到半根鬼子毛,也使得阵地上的将士悠闲地过了一天。 亲身接触和目暏了十二军的英猛后,张小虎算是理解了老大为何会对方先觉如此的推崇,这个人的确是有着两把刷子,他的部队也的确担得起“泰山军”的称号。识英雄重英雄,张小虎也算得上是个英雄,他此刻已经没有半分怀疑第十军会和第四军一样逃之夭夭,也下定了决心,要和这样的一支铁军,共同一起守护住这南中国的门户:衡阳城! ………… 连夜不间隙的行军,使得十二军的部队已经踏入到了衡阳的地界,先头的史中华81师,已经发现了鬼子在外围部置的警戒部队。 81师不是一支善攻的部队,而是极善防守的部队,原本不是作为全军的先锋,可无奈戴存祥和董文彬两个货,在湘乡多作了半天,以致于孙玉民无奈,把81师放到了全军最前,而139师王恒和军部紧随其后,反倒是戴存祥的新三十四师和董文彬旅落在了最后,成了警戒部队。 天还没亮,史中华就派人来报,说:我部已经发现鬼子的警戒部队,打或不打?请军座明示。 孙玉民没有贸然下达攻击的命令,他知道部队从益阳一直打到湘乡,又急行军到衡阳周边,已经是疲惫不堪,此时若是开战的话,并不能真正发挥出战力,所以他回复的命令是:建立警戒阵地,安排部队休息。 他原本想让部队好好休息休息,恢复一下体力和精神状态,再准备攻击鬼子。可没想到,天刚一亮,他就能听到南边远处的天际隐隐传来轰鸣,就像是云层中的雷声,只是因为距离远,这种轰鸣才会让人觉得不是很怕。 作为一个老军人,孙玉民当然清楚,这个从衡阳城方向传来的轰鸣,并不是雷声,而是鬼子集群重炮的轰炸声。 从淞沪战场上被那些吓人的舰炮、巨炮和重炮轰击过后,又在南京被重达百余斤的航弹震慑过后,孙玉民其实对这些炮声有些过敏反应,他不用仔细听,都知道对方炮的型号和口径,甚至是这么远的距离,他也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鬼子使用了105口径和150口径榴弹炮,就已经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发动了全面的攻势。虽然明知道方先觉和张小虎顶住鬼子的攻击不会太难,可这轰隆隆的炮声,还是使得孙玉民心烦意燥,他现在特别有一种马上飞进城和他们会合的心情。 孙玉民很想命令81师马上发动对鬼子外围的警戒阵地发起进攻,可看到疲惫不堪的小丫头睡的口水都流成一片的场景时,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自己下达休息的命令才过去两三个小时,若想让部队恢复八成的战斗力,至少得让他们休息二十四小时,如果现在过于焦急,匆忙开战的话,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恐怕会引起鬼子对身后的他们产生巨大兴趣。 尽管内心十分的焦急,孙玉民还是强压住了攻击的冲动,煎熬到中午时,终于等到了戴存祥和董文彬率部赶到了。 而此时衡阳城方向的炮声已然没有早晨那般猛烈,虽然还会时不时地响起,可已经不足以让孙玉民再为此而担心。 十二军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时间,而城内的方先觉和张小虎则是在盼望着他们的到来。 好在唐春红虽然也很累,可是她还是领着手下,趁着部队休息的时间,把电台给架了起来,这是近几日里,十二军的消息再度出现在薛岳和方先觉、张小虎的耳中。 战神来了,王牌十二军来了,衡阳一战,他们三个人立刻就感觉到有底气多了。 而惟独孙玉民,却没有半分喜悦和兴奋,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把十二军全部投入到衡阳之战中,也未必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九战区的其他部队,不能按既定计划完成合击的话,衡阳城迟早会被日军攻破! 第四百四十八章 喋血衡阳(四) 第一天的攻击随着日军第68师团参谋长原田大佐和参谋松蒲少佐等等师团指挥官被群灭而告停歇,曾京万万没想到,是所部的一颗偏离目标的迫击炮结束了衡阳保卫战的头天战斗。 第十军的部队好歹还捞着了仗打,张小虎放在两处主阵地上的两个团,除去挨了通炮火外,连个鬼子毛都没有见到,两个团长不约而同地致电师指挥所,询问师长张小虎是个什么情况,可他哪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得一味重申着坚守阵地即可。 方先觉同样是一头雾水,他以为日军第一天的进攻会是极其残酷的,从炮火的密度和强度上,都似乎可以验证这一点,可没想到日军步兵只发动了两波攻击,就再也没有动静,这不免让他怀疑,鬼子是要耍什么阴招,结合张小虎的提醒,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鬼子可能会动用毒气弹了,可是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鬼子并没有再采取任何进攻手段,衡阳城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度个了一个下午。 鬼子没有动静,可不代表着阵地上的守军可以稍稍放松,他们还得崩着那根弦,预防着鬼子会出其不意,直到天开始放黑,大家才能笃定,鬼子今天是真的不会再度攻城了, ………… 岩永汪在一个简易的指挥部里收到了原田大佐被中国军队炮火炸死的消息,他先是懵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以后,才知道这是真的。 师团的指挥官连着两战被中国军队给端了,这种倒霉程度的概率,岩永汪真是闻所未闻,他怎么也会想不到,配属给自己指挥的68师团运气会衰到这种程度。 出师不利的消息,让他内心产生了一定的警惕,他感觉到了这次衡阳之战,恐怕不是块易啃的骨头,权衡再三之后,他决定停止进攻,把这个情况上报给了已经进到长沙城的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大将。 当十一军参谋长木下勇中将把这个战报递上去的时候,横山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吭声:“木下君、畑俊六将军の向こうにこの事情を知ったか?”(木下君,畑俊六将军那边知道了这个情况了吗?) “司令官阁下、あなたの命令がなくて、部下が私を主张する勇気がない!”(司令官阁下,没有您的命令,属下不敢私作主张!)木下勇是十一军的元劳,算上横山勇,这已经是他跟过的第四个十一军司令官了,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屹立不倒,是着实有着真才实能,也和他谨慎小心的性格有关,像现在的这种情况,他完全可以先往畑俊六那边报告,然后才来知会横山勇,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先来报告横山勇,请求指示。这样的一个参谋长,即使是苛刻如横山勇,也对他是非常的满意。 “直ちに畑俊六司令官阁下に报告しましょう!ところで、68师団の新しい师団长は何をしていたのか。?”(马上向畑俊六司令官阁下汇报吧!顺便问一下,68师团新的师团长委派好了没有?)横山勇摘下了眼镜,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他对于死一个大佐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对于68师团连续的失利,却是非常的生气,所以才会追问一句新任师团长的事情。 “は、司令官阁下、すぐ畑俊六大将に报告して!”(是,司令官阁下,我马上向畑俊六大将汇报!)木下勇表现得很恭敬,要知道,他现在也已经贵为中将,完全用不着如此卑躬屈膝,可本性还是促使他这样做,他回应完横山勇的话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开始说道:“司令官阁下、新任の68师団师団长は、畑俊六ツは大将の直接纺糸。”(司令官阁下,新任68师团师团长已经委派好,是畑俊六大将亲自选用的。) “ああ、いつのこと?”(哦,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不是原田玉碎,68师团乱作一团,横山勇绝对不至于如此急切。 “この间,武汉の任命电报を,私はまだあなたに报告することができませんでした!”(就是刚刚不久,武汉发来的任命电报,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畑俊六司令官の任命の谁68师団师団长を务めた?”(畑俊六司令官任命的谁担任68师团师团长?) “堤三树男!” “堤三树男?”横山勇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于这个人是有所了解的,不过并没有什么好感,原因就是此人太过于注重自己的武士精神,对于弱者从来不施加杀手,他以前担任旅团长期间,对于俘虏过中国军队和军人,几乎从不下死手,而只是囚禁起来。这种做法极其不合横山勇的胃口,所以他才会皱起眉头来。 “はい、堤三树男のうちです。人はあまりにも思いやりがあっても、中国军と交戦したのは、非常に経験がある。”(是的,正是堤三树男中将。虽然他人过于仁慈,但和中国军队交战,却是非常的有经验。)木下勇也听说过堤三树男此人,对于他的一些“事迹”也有所耳闻,当然知道横山勇此刻顾虑的是什么。 “どうせ畑俊六司令官に任命しても、それはいいました。私は、ただこのしか彼をすぐに希望を担っ责任を取り、衡阳城に、帝国陆军を照らした。彼のあのような癖は,私も见ていないことと知らないようになった。”(既然畑俊六司令官已经任命好,那也只能如此了,我只是希望他能马上担负起责任,取下衡阳城,给帝国陆军增光添彩。至于他的那些毛病,我也只好当做没看见和不知道了。)横山勇说这番话的时候,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在着分欣喜的,因为这个堤三树男绝对算作一个对中国军队非常熟悉的人,他是首批就参与到侵犯中国的军官之一,这些年和中国军队打过不少的仗,凭仗着战功也从一个中佐升职到了中将。 ………… 电台联系上了衡阳城内的张小虎后,孙玉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得知鬼子的第一天进攻草草结束,守军并未受到多大的损伤是,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何不等到攻城的鬼子成了疲惫之师后,再大举进攻其身后,给予他们致命的打击! 有了这个想法后,孙玉民更为的安心了,这些天自己和将士们东奔西跑,还打了几个大仗,正好需要休息的时间,趁着等待,正好让各师好好休整一下、养精蓄锐。 而城中的方先觉、张小虎,得知生力军在不远处算待机会,守起城来自然也会信心倍增。 可是奇怪得很,第二天太阳都升得老高,围城的鬼子们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要把城中的中国军队活活困死一般。 方先觉倒不认为鬼子会有这个想法,因为衡阳不是个小地方,是湖南的第二大城市,湘南的经济中心,华南的门户,如果是个不重要的小地方,鬼子会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地举兵来犯?肯定不会,他们只是没有在匆忙间发动攻击,肯定是在等待着什么。 自从张小虎提醒了以后,方先觉现在满脑子都是鬼子的毒气弹,他怀疑攻城的鬼子之所以停下,应当就是在准备毒气弹。 他料想的没错,岩永汪之所以没有马上发动攻击,一方面是因为68师团没了指挥官,他需要汇报和整合部队,而真正的目的,却正如方先觉所料,他确实是在准备毒气弹。 毒气弹不只是单纯的打出去之后那么简单,因为是烟雾,它首先得选择无风,或者是适合投射的方向,如若风太大或者是往反方向刮,那发射毒气弹,不就相当于自杀吗? 临近下午的时候,时不时吹拂的南风终于停下了,烈日之下,整个衡阳城都似在冒着一股热汽。 炎热无风,这正是最适宜毒气弹射发的最佳时机,岩永汪标志性的动作再次出现,他的嘴角又浮现出了些许笑意,这种笑意即使是在三伏天,也能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特殊弾准备射撃!”(特种弹准备射击!) 天空中响起炮弹破空声的时候,守军将士们正在阵地上吃着中饭,难得的白面馒头和肥肉片子,也只有打仗的时候才会出现,都在战场上卖命了,伙食再不好点的话,也太不通情理了。 战士们都不知道,吃了这顿后,会不会有命再吃下顿,所以都在使命的造,吃饱了就算战死,也是个饱死鬼,不会在黄泉路上挨饿。 “防炮,防炮!” 军官扯着嗓子在喊,可士兵们还是舍不得那肥得流血的大肉片子和白得发亮的大馒头,就算是在往藏兵洞跑,嘴里还在咀嚼着,手上还抓着馒头和肉片。 不能说这些守军战士们要吃不要命,只能说他们太过于可怜,如果不是这场大仗,或许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够如此奢侈地改善伙食,所以即使是他们中的某些人,把枪都扔在阵地上,而选择手上抓着吃食,都是值得原谅的,因为在战场上拼命的,就是这些可怜的人儿。 不管是曾京他们这些团长,还是像张小虎、葛先才这些师长,都发现了这通炮击的异常。 虽然说炮弹爆炸的声势依然是那么猛烈,可大家都能感觉到,爆炸响声和炮弹破空的声音明显是不对等的,虽然不排除哑弹的可能性,可这哑弹的数量也太多了吧。 张小虎首先发觉了不对劲,因为己方的两处主阵地方向都冒出了白烟,这和炮弹爆炸后冒出的黑烟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毒气弹!” 张小虎虽然明知道会有这样的时候到来,可当真正的在己方阵地上发现它的存在时,他的心也悬了起来,因为毕竟是没有专业的防毒面具,光靠着打湿水的棉巾,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他的心里真的是没谱。 方先觉也发现了这股异常的白烟,不过他想的与张小虎不同,他在庆幸,庆幸张小虎提醒了自己,庆幸部队提早做了防备,他也知道,这个土办法不能完全避免前线受到毒气弹的伤害,可是比起毫无防备的等死,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鬼子真的舍得下本钱,在常规炮弹中夹杂着毒气弹,这是不把守城的中国军队全部杀光,就绝不罢休的做法。 炮声没有持续多久就停止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当中,这些致命的烟雾比起那些重炮榴弹更为可怕。虽然有着湿棉巾遮住了口鼻,可是还是有着辛辣感往肺里钻,而且湿棉巾沾了水,几乎是不透气,更加使得战士们更加的难受,28团阵地上的几个不知道这白烟的厉害,实在喘不过气来时,揭开了捂在口鼻上的湿棉巾,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原以为只吸这一口气,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可没想到,只吸了一口气,整个呼吸道就似被堵死了一般,不仅再也吸不进去气,甚至连呼都呼不出一口气,整张脸都憋的紫胀,双手拼命的抓抠着喉咙,人在地上打着滚,痛苦的样子恐怖之极,让那些原本也想揭开棉巾的士兵们,再也不敢轻易尝试。 湿棉巾挡去了绝大部分的毒烟,可是在这炎热的三伏天正午,毛孔处于张开状态,穿着短袖的中国军队士兵们,还是有不少的人倒在了这白茫茫的毒雾中,这个时候,有经历见识的老兵们的经验,就发挥出了关键的作用,他们稍稍用轻手打湿了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虽然他们未必知道,以芥子气为主的毒气,遇到水会溶解,可这样的经验还是保证了阵地上的守军,没有在毒气弹的攻击下,完全失去作战能力。 当阵地上的中国守军在毒烟中煎熬时,一群群带着防毒面具的,犹同牛鬼蛇神的鬼子兵,迎着这漫天白雾,缓缓地向着守军的阵地上行来,他们好像不是来打仗、来冲锋的,而是来收获、来占有的。 没有任何一个鬼子兵,甚至是连岩永汪在内,都不曾想到,在如此重的毒气里,没有防毒装备的中国军队,还能有反手之力,或者说还有反击之力,他们以为只需要自己的皮鞋在守军的头颅上踩过,给在地上翻滚的中国军人补上一枪或者是一刺刀,这场战斗就算是打完了。 可是,当马克沁的金属撕烈般的枪声响起时,进攻的鬼子兵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自己的想像中,阵地上的中国军人并没有失去战力,等待着他们的,仍旧是场残酷的血战。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四十九章 喋血衡阳 五 茫茫白烟几乎将整片整片的守军阵地掩盖的严严实实,而戴着防毒面具的鬼子兵们,则像是一群群从地狱走出来的牛鬼蛇神一般,迈着邪恶的步子,向着28团的阵地攻击而来。 曾京带着两个营长,在毒烟刚刚在阵地上蔓延的时候,就从后面的指挥所里跑了出来,温棉巾被他系在了脸上,虽然还是有些咳嗽,但至少还能够阻止大部分毒烟侵蚀他们的身体。 之所以要亲上阵地,是因为曾京知道,鬼子肯定会趁着毒烟的时候,发动大规模的攻击,如果阻挡不住这波攻击,他们就会如法炮制,一路这样的攻进衡阳城里。 不管是为了保住衡阳城,还是为了保住“泰山军”这块金字招牌,亦或是为了保住28团众弟兄的生命和编制,曾京都必须顶住这次进攻。 三个人不停地嘶喊着、命令着、推壤着士兵回到自己的位置,哪怕是一张嘴,就能感觉到辛辣的滋味往喉咙深处钻,他们都没有停下叫嚷,虽然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毒气侵害到,但为了阵地,他们还是在不停地呼应着阵地上两个营的战士们就位。 也多亏了曾京和两个营长的及时上到阵地上,才没有让鬼子的阴谋得逞,各种火力一开火,立刻就让进攻的日军付出代价,脸上罩着的有些狰狞感的防毒面具,能抵挡毒烟的侵袭,但是却挡不住中国军队的子弹和手榴弹。向来对毒气弹威力深信不疑,从而麻痹大意的鬼子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打懵了,在中国守军集束手榴弹和重机枪的打击下,完全没心理准备的鬼子兵又扔下了一地的尸体,仓惶往回逃窜,大部分参与进攻的鬼子兵连一枪都没开,就命丧在这浓雾毒烟中。 面对着鬼子毒气弹的攻击,28团虽然守住了阵地,但是54师的阵地还是被突破了,饶少辉虽然是师长,但手上只有着一个团,他不能把所有的家底全部丢在阵地上,尽管作好了预防毒气弹的准备,鬼子的这波炮火加毒气的攻击,并未对他的部队造成致命打击,可他面对着这压人心魄的白茫茫一片的浓雾毒烟,他还是动摇了,命令所属部队撤出了自己的防守阵地,退到了衡阳城中。 饶少辉率领部队经过20师58旅115团和116团驻守的,被削成一溜绝壁的停兵山到江西会馆的阵地时,他羞愧的连头都没抬起头。 张小虎没有奚落于饶少辉,因为他也是个师长,他也是个带兵的将领,知道54师已经是尽力了,人家到衡阳时,打的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团,你总不能要求人家把所有的家底全功进去吧,这种事情他张小虎不会去做,也做不出来。所以即使是冒着炮击的风险,他还是亲自出来迎接和安慰饶少辉:“饶师长,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看我们替54师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张小虎出人意料的举动和言语,让饶少辉激动的热泪盈眶,如若不是张小虎眼急手快,他差点就跪到了自己跟前。 “饶师长,你若再作这种动作,那就真的是打兄弟的脸了。”张小虎真的是给足了人家面子,言语也是十分地诚恳。 “饶某汗颜,败军之将得到张师长如此厚待,真是受之有愧,若有朝一日,饶某时来运转有能力报答时,张师长今日的仁义,必将重重酬谢。” 送走了饶少辉,张小虎回到了自己的指挥所,拿起望远镜,关注起115团和116团驻守的停兵山一线主阵地。 或许是老天爷怜悯在毒烟中挣扎的中国士兵,又或许是老天爷对于鬼子动用丧尽天良的毒气弹感到愤怒,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空上,忽然飘过来团团乌云,原本炎热无风的衡阳城,这会儿也突然刮起了阵阵西南风,只是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将守军阵地上笼罩的严严实实的白烟很快吹散。又过了一小会儿,黄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从天空中掉落。 真是场急时雨,如果再晚下一两小时,估计就算做了简单防护的守军战士,恐怕也无法在那浓厚的毒烟中坚持下去。 岩永汪非常的恼火,耗费了近半的“特种弹”,结果只攻占了一处衡阳守军的阵地,而且还是中国军队主动放弃的,其他各处攻击部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损伤,这尚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和西南风,不仅将毒气吹得烟消雾散,还将余毒洗刷得一干二净,等于是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换来的只有一个被遗弃的守军阵地,关键位置上没有一处被突破,这让他如何地不生气。 前线的攻击部队都打来了询问电话,等待着他的命令,虽然那些大队长、联队长甚至是旅团长都没有明确地提出暂时撤退、停止进攻的要求,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此时再战,除去扔进一批批的士兵外,其他的什么结果都休想得到。 连指挥部里的参谋人员都以为师团长会下达暂停进攻的命令,可岩永汪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对着身边的参谋说道:“太田贞昌君58歩兵旅団が、中国守军阵地の攻撃を开始し、第3山炮兵连队が作戦に协力している。志摩源吉少将が第57歩兵旅団が攻める中国守军の阵地を指挥して、予备军に移譲し、指挥部队が引き続き攻撃し続ける!”(命令太田贞昌君58步兵旅团继续发动对中国守军阵地进攻,第三山炮兵联队协助作战。命令志摩源吉少将指挥第57步兵旅团把攻占的中国守军阵地,移交给预备部队,指挥部队继续向前攻击!) “师団长阁下,あなたはまだ命令がありますか?”(师团长阁下,您还有命令吗?)参谋听到岩永汪的话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记录着,等到他不说话了,才依例询问了一句。 “他の命令があって,私はあなたに伝えます、今,あなたはすぐに,すぐに彼らの2つの所に命じます!”(有其他的命令,我会告诉你,现在,你立刻、马上把命令下达到他们两个那里去!)岩永汪这几句话是暴吼出来的,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 参谋被这吼声吓得抖了几抖,犹同是受了惊下的羚羊一般,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哪犯了错,可又不敢再发问,只是连着鞠了几个躬,嘴里连着应了几声“嗨已”,倒退着出了指挥所。 也只有这个被吓懵的参谋没理解到岩永汪的心思,其他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刚刚的命令只下达给了68师团的两个旅团,而他自己的116师团,却没有半分作战任务,这是明摆着用别人的部队,替自己挣战功的行为,简单点说就是假公济私。那个参谋徇例的一句问候,被岩永汪听成了质问的意思,这不把他惹火才怪,没赏上两个耳括子,都算这个参谋好运了。 预十师28团阵地上,到处都是痛苦的哀嚎,有被炮弹碎片和枪弹击伤的,但更多的却是被毒气损伤的,老兵和军官相对来说少一些,那些受不了棉巾掩盖口鼻,抱着侥幸心理偷偷掀开的新兵可真是受了罪了,整个呼吸道,从口鼻到气管、支气管和肺部都是灼辣的痛疼,他们不叫或许还好些,试想一下连呼吸都有连死不如疼痛感的他们,大声惨叫会有什么结果。尽管卫生兵不停地给他们喂水,可是被毒气灼伤内脏的疼痛,还是没有半分消除,有几个新兵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痛楚,趁着卫生兵不注意饮弹自尽,也有着几个自感无救的伤兵,偷偷地用刺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咙。人就是这样,明明没有任何希望,他们都还想抱着侥幸心理,结果是可见而知,如果他们当时坚决忍受湿棉巾造成的窒息感,那他们决不至于会承受一番生不如死地痛楚,也绝不至于把命都送掉。 曾京瘫坐在战壕的一隅里,两个营长也同样地瘫坐在他附近。 他们三个人遭受到的毒气损伤,虽然比不上那些自尽的士兵们,可是比起大部分的战士军官来说,要稍微地深那么一些。不过他们没有因为自己是军官,而让医护兵救治自己,而是将他们赶去那些惨叫哀嚎的战士身边,至于他们自己,除去喝下一大碗清水外,就是坐在满是泥水的战壕里喘着粗气,任凭着雨水将他们淋了个湿透。 28团包含曾京在内,都不会认为鬼子会再次进攻,这是人的常性思维,试想一下,漫天毒雾中都没有攻下的守军阵地,在磅礴大雨中还会有被攻占的可能性吗! 岩永汪此时的命令,正是抓住了一般人思维的习惯性,他虽然只命令了68师团的部队进攻,并不是自己的116师团,可他还是非常的关注战情战果。 “鬼子又上来了?” 观察哨的一声大喊,把即使是大雨也是一片忙碌的28团阵地给惊炸了,曾京犹同是被针扎了屁股,他一下子就从泥水中弹了起来,大声吆喝着:“各自回到自己位置,轻伤员协助医护兵把重伤员送下阵地!” 张小虎算是和日军打仗较多的了,他也以为在如此暴雨之下,鬼子不可能会发动攻势,而且就算是鬼子会进攻,也得先行发动炮击。可是万万没想到,鬼子居然会在没有炮火助攻,冒着如此大雨的情况下,发动了突然的袭击,先是东城那边传出枪声,紧跟着自己部队的主阵地停兵山一线,也猛烈地交战起来。 这个时候,张小虎布置的别出心裁的绝壁阵地起到了奇效,进攻停兵山方向的日军,看到一溜绝壁还以为是个什么矿区,可当他们进入到射程内时,被突然间响起的马克沁机枪扫倒一片时,才发现这是中国守军的阵地。 这些鬼子兵的军事素质虽然比不上刚刚侵华时的那批鬼子兵,但是还是经过几个月的步兵操练大典训练,参与过不少场和中国军队的战斗的。 被突然间“偷袭”了一下后,他们只是往后退却了几百米,就很快就稳住了阵脚,然后就架起了迫击炮和掷弹筒,朝着绝壁上的115团守军轰击。 张小虎的二十师算得上是孙玉民的根基,武器装备自然不差,鬼子有迫击炮,115团同样也装备着不少,可是他们没有动用的打算,按照张小虎的话来说,好钢都要用在利刃上,二十师的炮团在守军遭到如此猛烈炮击的情况下,都没有打出一发炮弹进行报复,这些小小的掷弹筒和迫击炮就无法忍受了?当然不会!任凭着鬼子部队在机枪射程外疯狂的往己方阵地上投掷榴弹,可是115团的阵地上就像是死绝了一样,没有丁点反击的样子。这使得指挥进攻的57旅团旅团长志摩源吉,产生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判断:守军除去机枪外,并没有压制自己部队迫击炮和掷弹筒的重火力。 有了这个判断,志摩源吉萌发了一个想法,利用迫击炮和掷弹筒的优势火力,压制住中国军队的机枪火力,然后步兵发动冲锋,一举攻下这几座被削成绝壁的守军阵地。 暴雨慢慢的变小了,似乎马上就停歇,而进攻的日军在志摩源吉的“正确战术”指导下,依靠着迫击炮和掷弹筒不停歇地火力压制,向前推进了几百米,就如同他想的一样,中国军队除去步枪射击外,偶有一两挺轻机枪开火,还都被“帝国陆军百发百中”的轰击给“点名”掉,只要是冲过两处绝壁中间的那几十米路段,那就算中国军队再英勇,恐怕都得成为枪下亡魂。 志摩源吉笑了,起初接到岩永汪的命令时,他还非常的生气,因为他看出来,这个116师团的中将师团长,压根就是想让68师团的部队去啃硬骨头,他的116师团在后面捡肉吃。现在看来,是岩永师团长有心让68师团立下几功,好以用来抵消连着两次被“斩首”的耻辱。 志摩源吉正想着战后,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向他道个歉并表示感谢时,忽然间战场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被迫击炮和掷弹筒压制住的那片机枪阵地是哑火了,可隔壁的那片同样被削成绝壁的小山头上,猛地暴发出猛烈地火力攻击,顿时,已经很接近两个山头的攻击部队,遭到了如雨般密集子弹的攻击。 志摩源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望远镜中清楚地看见,数不清的皇军士兵被中国军队的子弹打成了马蜂窝,而打死自己这些部下的,是旁边这座绝壁上的一个重机枪阵地。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这两个绝壁阵地上,各有着互为犄角的重机枪阵地,而若想完全压制住这两个重机枪阵地,单靠115大队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完全是不够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五十章 横生枝节 重庆。 曾家岩官邸。 老蒋静静地听着戴笠的汇报,一言不发。 “委座,戴局长刚刚所说的,您不得不提防,小心真替他人做了嫁衣。”说话的是林蔚,近一段时间,陈布雷因为身体的原因,被老蒋送去休养,以前时刻被陈布雷压上一头的他,终于是能够扬眉吐气。 “委座,刘文智已经叛逃到新四军,霍山全境实质都掌控在那边手上,不管孙玉民出于什么考虑,都绝不应该把他亲生女儿送去霍山。”有人帮着说话,戴笠自然要趁热打铁。 赵雷带着刚楞子把小初九、陈莱安全地送到了扁担石,可没想到,被潜伏着的军统特务给发现,这还不算,得知赵雷到来,新四军江北支队的两个领导特意过来相见,全被这个特务看在眼里。 这个隐藏得很深的军统特务本是个小人物,一直没有往外送出过情报,也就一直没有暴露。探知赵雷是十二军政治部主任,而那个被送来的小女孩是孙玉民的亲生女儿后,他连夜跑去了立煌,找到了军统在立煌的负责人,把这一消息报了上来,这一下,不仅戴笠知道了,连李品仙也同样知道了孙玉民把女儿送到新四军,而十二军的政治主任私会新四军高官。 国共虽然尚处在合作期间,但因为“皖南事变”事件的影响,新四军早已被老蒋宣布为“叛军”,这两年,李品仙部不断地和新四军有摩擦,也使得不管是老蒋,还是李品仙等人一直对新四军恨之入骨,总想找机会吞并,可是他们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来一个“皖南事变”之类的事情,所以即使是恨得牙痒痒,他们也只敢在背地里使使坏,不敢公然表露什么。 出于这些原因,老蒋和李品仙他们对同新四军有来往的,一直都是往死里打压,所以不管是地方乡绅还是国府高层,没人敢和新四军沾边。 戴笠他们这些人上次没能搬倒孙玉民,反而还被他反将了一军,使得他们耿耿于怀许久,都视为生平的“奇耻大辱”,无时不刻地在寻找着机会再度下手,现在听到说孙玉民居然把至亲之人送到新四军那边,顿觉机会来临,便一个个义愤填膺,结伙到老蒋面前来捅刀子。 老蒋其实不大相信孙玉民会如此光明正大地“通共”,可是戴笠他们的言之凿凿,和自己本性的多疑,让他不由得又开始摇摆起来。 “你们说玉民把女儿送去了霍山,除去你派去潜伏在那边的卧底的片面之言外,还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长沙的事情还枥枥在目,即使是现在有了疑惑,老蒋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其实也由不得他不慎重,湖南战事正如火如荼,除去孙玉民部重创了西路日军外,其余的国军一路败退,简直是把老蒋的脸都丢尽了,连同盟国的盟友都在指责他和重庆政府,如果现在还对唯一能震慑日军的将领横加罪名,将要面对多大的国内外压力,老蒋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 这个时间段里,由于豫中会战的惨败,而后又是长沙会战国军部队的全面溃败,同盟国首脑特别是美国总统罗斯福对老蒋信心尽失,他甚至提出将中国军队交于美军远东总指挥官史迪威将军来指挥。 老蒋既不敢断然拒绝罗斯福的这一想法,因为毕竟还要靠着美国政府的军事援助和贷款,又不愿意把中国政府抗击日寇侵略的大业交由一个外国人来完成,更不愿意把对国军部队的完全控制权拱手相让,哪怕是这人并不会对自己的统治地位产生大的影响。老蒋本来就生性多疑,在某些方面也有些忧郁寡断,但对于核心利益,他却是寸步不让,在得知罗斯福的这个意向后,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余于此不外拒绝、接受与缓和之三种方针,以为应付之道,后来决心以缓和处之。” 当夜,他就召集了何应钦等一干之腹重臣商议之后,老蒋绝定实行商议过后的决议,那就是无限期、想方设法地拖延。他致电回复罗斯福表示此事要有一个准备时期,毕竟牵涉众大,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做就做的。同时,老蒋又致电时任美国副总统的华莱士,电文上说:中国战局并未像阁下在各地所得报告上所说的危险与绝望,余当能以今后之事实,表现证明!” 老蒋的这两封电报,一方面表现出了他的延缓决心,另一方面又表现出了他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到了衡阳之战上。可现在,仗还未打完,戴笠又弄出来个孙玉民通共的事情,这让他如何不头疼和心烦,又如何让他不慎重再慎重? 罗斯福提出的把中国军队的指挥权移交史迪威,是因为中国战场上的战局危机而提出,老蒋当然明白,此事能否拖缓下去,并不取决于玩弄文字游戏,而是取决于战局能否取得关键性的突破,而这个突破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湖南的战事,寄希望于薛岳九战区能长点志气,打个大胜仗,但是这一段期间的战报,无一不是败退的消息,惟独长了点脸面的就是孙玉民部打的益阳和宁乡、湘乡两仗。 老蒋明确向美方提出的口头承诺:余当能以今后事实,表现证明。 可怎么样去证明呢?现今中国战场的作战中心集中在衡阳,因此史迪威夺权的问题能否拖到无果而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衡阳之役的胜负,而衡阳一战的胜负,全系于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一身,九战区能不能打赢这个翻身仗,毫不夸张地说,真的要看第十军方先觉和十二军孙玉民打的如何。 这些不能明示于人的东西,身为待从室主任的林蔚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在这之前,他也和何应钦、戴笠精心商议过这方面,所以当老蒋问出“有没在确凿证据”这句话时,戴笠早有准备:“委座,我那个卧底在那边的级别太低太差,根本就无法接近于他们,所以,您说这是片面之词,也无可非议。” “既然是莫须有的东西,你为何要在战事如此紧要的关头,来打扰我的心思?”老蒋的语气已经非常的不满。 “委座,四月份日军发动了对河南进攻,汤总司令所部浴血奋战之后,仍是不敌,算是溃败吧,到了五月底,延安那边在谈判中突然提出了实行‘民主政治’的无理要求,这中间有着什么含义,委座您肯定比我和林主任更加清楚。”戴笠并没有因为老蒋的生气而慌乱,他回答的很坦然。 “戴局长说的有道理,向来延安和我们的谈判,一向是以双边关系为主,偶尔会涉及到所属部队的装备粮饷事宜,从来没有往政府这块靠拢过,这次突然发难,虽有着汤总司令丢了河南,我们正处于低谷中的原因,但更多的我想是他们手中有着咱们意想不到的底牌。”相比起戴笠的词不达意,林蔚的话明显地露骨,他虽然没在明说这个底牌是什么,但他却可以笃定,老蒋百分百会往孙玉民身上想。 “你们所说的底牌就是孙玉民和他的十二军?”老蒋满脸疑惑,他当然清楚如果他们所说的真的成为事实,自己将会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尴尬境地,也明白如果孙玉民真的投往延安了,对于自己和国府会是个什么影响,别的不说,罗斯福肯定会趁此机会,再度发难,逼迫自己把兵权交给史迪威。 “正是如此!”林蔚抢先回答,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话远比戴笠管用。 “就凭着你们安插在霍山的一个最底层的潜伏特务,就敢给国军重将戴上如此大的帽子,这也太荒唐了吧!”老蒋嘴上虽然是在替孙玉民开脱,可实际上内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向不信任这边倾斜。 “委座,不管您信不信,这些都肯定会成为事实!”林蔚这话说得很坚决,完全展示了平常的风格,他知道,这个时候不下点重药,以老蒋的脾性,未必能下定决心对孙玉民釆取什么强制措施。 “委座,我这有个建议,只需您去封电文试探一番,便能知道我们所言的真假。”戴笠的一肚子坏水又开始往外溢了。 “你说!”老蒋只说了两个字,可就是这两个字,却让林蔚和戴笠暗松了口气,他们俩都非常了解老蒋,只要他一这样表态,就说明他内心里已经被刚才的话所打动。 “陈主任不是身体不佳吗?您何不给孙玉民去封私电,就说陈主任想念女儿和外孙女,请他派专人把妻女送来重庆,也好照顾抚慰于陈主任。”戴笠这个提议看似合乎人之常情,可是实则暗含凶狠手辣,有了制衡孙玉民的人质,还怕他翻得起浪花来? “湖南的战事如此紧张,让玉民把妻女送来重庆,会不会让他分心和误会啊?”老蒋怎么会不明白戴笠的心思,也知道他们肯定是觉得自己袒护得了陈布雷,不会再去袒护一个要“投共”的将领的家人。 “委座,陈主任一直处于病中,让女儿和外孙女前来看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如果她们真的不在霍山,被送来重庆,不比跟着孙玉民东奔西跑到处打仗要安全得多吗?”林蔚补充了一句。 在老蒋眼中,戴笠好歹和孙玉民有过节,背地里捅捅刀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而林蔚,和孙玉民完全没有过节,他的所言所行,应当是处于最为中立的立场。 “那就依你所言,以我的名义,给孙玉民去封私电,让他把妻女送来重庆。”老蒋终于点头了,他接着说道:“给陈主任住处多安置点警卫人员,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和惊忧到他的休养。” ………… 孙玉民尚未接到老蒋的电报,唐春红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她把孙玉民拉到屋外,轻声说道:“出问题了!” “出什么问题了?是虎子那边吗?”孙玉民压根就没往别处想,他一门心思念的全是眼前这场大仗。 “不是,是初九……” “她怎么了?我女儿怎么了?”唐春红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几乎把孙玉民的心都给吓得跳出来。 “初九没事,你别着急!”唐春红知道自己的话吓到了孙玉民,忙先安慰住他,接着才说道:“只不过赵主任、陈姑娘和初九去到霍山的事被军统的人知道了,而且新四军江北支队领导过来和赵主任见面的事情也被捅到了李品仙和戴笠那里。” “是在霍山走漏的风声吗?”孙玉民顿时感觉到头大了,他当时只想到要把陈莱、小玉英和女儿送去最安全的地方,完全忽略了可能存在的风险。 “是的!”唐春红回答道:“我们在立煌和军统的潜伏人员都已经证''实了这个消息。而且那个把''消息带出立煌的军统特务,已经被我们的人猎杀。”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孙玉民知道,既然唐春红过来汇报这件事,那就说明她的上级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安排,自己虽然能想到办法处理这个突发状况,但是既然已经决定要带着弟兄们投向延安,那为何不听从那边的指示和安排呢! “首长已经作出指示,让赵主任火速赶来和咱们汇合,让新四军派人护送陈姑娘和初九去重庆,先行解决这个麻烦!”唐春红快速说道。 “让初九和小莱去重庆?为什么?”孙玉民大为不解。 “因为老蒋会听信谗言,让你把妻女送去陈主任身边。” “妻女?”孙玉民更为疑惑了,他说道:“初九不是我和陆曼的女儿,和陈主任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你是知道的呀。” “我知道,首长也知道!可是老蒋不知道,何应钦、戴笠、林蔚他们都不知道,就连陈主任都不知道。” “可他们知道我明媚正娶的妻子是陆曼,而且都是见过她的,更别说陈主任是陆曼的父亲了,陈莱如何能替代得了?”孙玉民急切地说道,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会作出这样一个安排。 “陈莱姑娘不是去顶替陆曼的,她的身份还是您副官,至于……”唐春红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至于陆曼,她会从别处赶往重庆,汇合陈莱和初九,对吗?”孙玉民猛然间想到了唐春红要说什么,她之所以会停顿犹豫,肯定是因为不想勾起自己的不堪回忆,而自己不愿提及的事情,除去陆曼外,还能有什么。 第四百五十一章 归宿(一) 一提到陆曼,孙玉民心中真的是有万千感慨,她不告而别后,自己真的是无数次幻想她回来,也无数次地想过自己会不会再度接受她。 人就是这样,哪怕之前有过再刻骨铭心的受,哪怕两个人是如何的形影不离,可分开的时间一长,双方的影子都慢慢的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在彼此记忆里也会变得模糊。 孙玉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和陆曼产生交际,虽然这个交际并不是自己本人,可他还是感觉到有一种被老天捉弄的感觉。 他知道,女儿会记得这个她唯一叫过“妈妈”的女人,他也知道,初九去跟着陆曼,肯定会胜过跟着自己和小丫头、陈莱,他更知道,陆曼一定会视她为己出,比自己更加疼爱于她,所以其实那边领导的这个安排是最为完美和妥当,自己也不用再去操心和记挂女儿了。 “军座,延安首长让我告诉您,初九在重庆的安全大可放心,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可控因素,哪怕是曝露整个重庆的地下党组织,也会确保她安然无恙。”唐春红转述着延安首长的话。 孙玉民忙挥手道:“不,不,不!我完全不担心初九的安全,她和小曼在一起,那些人在重庆是不敢有什么动作的。” 他心里很清楚,既然陆曼以自己妻子的身份带着女儿回娘家,陈布雷怎么可能会让别人去伤害她们,一个是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一个是素未谋面却时刻记挂的外孙女,孙玉民相信,就算有人想打主意,都不可能绕得过陈布雷这道关隘。所以说,唐春红刚刚讲的那句话意义不到,倘若真的严重到了那个地步,他也会选择放弃,不可能因为自己女儿一个人,而把组织辛辛苦苦,历经千难万阻搭起来的重庆地下党组织给曝露,他孙玉民绝不是那种自私到极点的人。 ………… 陆曼突然间接到了组织上让她回重庆的电报,这让她猝不及防,正想着如何和阮云西开口时,平时异常忙碌的他居然提早回来了,而且主动和她提起了回重庆的事。 “你真的同意我回重庆吗?”陆曼望着这个为了北平地下党组织,几乎没日没夜辛劳的男人,内心里有些歉意。 “当然,我非常赞同,既能完成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又能照顾下父亲大人,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阮云西人偏瘦弱,但是却是北平地下党的主要负责人,深受社会部的l部长器重,年纪不大就能独当一面,自然在着过人之处,陆曼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确定过得很舒服,不再像以前,总要替孙玉民操心和奔波,现在的她虽然不是说锦衣玉食的日子,但相对而言是非常轻松快乐的,如果不是自己也兼着北平地下党的职务,恐怕日子还会过得更安逸。 表面越坚强越独立的女人,其实骨子里都有着小女人的向往,陆曼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虽然也是能出得了厅堂的女强人,可是实际上,她更愿过的是相夫教子的生活。以前孙玉民没有给予她这样的日子,现在阮云西实现了她的梦想。 和孙玉民一样,刚分开的那段时间里,陆曼会经常不自主地想到孙玉民,想起从前的日子,也多次后悔自己作出的这个选择,但是,慢慢的,阮云西用他的温暖,用他的实际行动,帮助着陆曼去遗忘从前,效果也确实达到了,如果不是组织上的这封突然来电,恐怕她真的会安于现状一辈子。 “组织上要我回重庆是……”陆曼有点难以启齿,她真的不知如何开口才不会让阮云西难堪和生气。 “我知道你的任务,组织上同样也告诉了我!”出乎陆曼的意料,阮云西主动说道:“湘南激战正酣,孙将军在前线浴血杀敌,可偏偏还有着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想方设法的想把孙将军拉下水,就算是组织上把你派到他的身边协助,我也不会阻拦半句,更何况只是让你去重庆充当被姓蒋的‘扣押’,用来防范孙将军的人质。” “我父亲并不知道我和他分开了,重庆政府的人恐怕也不知道,所以我……”陆曼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所以你这次是以孙将军妻子的身份回重庆对吗?”阮云西脸上带着些许微笑,他的笑很干净,让人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你不会介意吧?”即使是知道阮云西不会因此而为难和吃醋,陆曼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当然介意!”阮云西先是一本正经,见陆曼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忙又笑着说道:“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我会介意,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说,作为一名共c党员来说,我会举双手赞成。” “就因为的是个能打胜仗的军人?”陆曼也笑了,不过她的笑是苦笑,似乎确实曾经被孙玉民伤得很深。 “不!”际云西本来是带着些许微笑,可听到陆曼的话后,他忽然变得异常严肃:“以前确实是觉得孙将军只是个会打仗的将领,可首长告诉了我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他的事情,也正是首长的这些话,让我彻底对孙将军产生了改观,甚至可以说是崇拜和敬佩。” “首长对你说了什么?能让你有这样的想法?”陆曼自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孙玉民的几个人之一,从他接受老蒋霍山独立支队的国军编制之后,就算是对他死了心,虽然自己依然还是那么爱他,依然无法把他忘掉,可是他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已然不是当初那么重要了。 “其实这些事情我不应该告诉你,首长也建议我不要把实情同你讲,可我斟酌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坦坦诚诚说给你听。”阮云西的眼神有微许慌乱,在北平他独当一面已经很久,哪怕是再艰难和危险,都没见过他有过这样的神态,而现在,因为孙玉民,他第一次在陆曼面前表露出了慌乱的表情,很显然他明白自己即将要讲的话,或许会使他失去什么? “你所要说的事情,是关于他的吗?”陆曼没有说出孙玉民的名字,但是她知道,阮云西要讲的肯定会是孙玉民的事情。 “没错!” “那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陆曼其实很想听阮云西讲什么,但是善良纯朴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去,伤害到现在对自己好的人。 “或许你和孙将军之间有着什么误会。”阮云西并没有因为陆曼的拒绝就停口。 “误会?呵呵!我何尝不想是误会啊!”陆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曾经费尽心思地帮助他,也曾经用尽混身解数,和另一个女孩一起,想把他领到咱们这条路上来,可惜的是,他根本就是个舍弃不了权力地位,舍弃不了名誉财''富的不可教化之人。除去一个会打仗,能打胜仗的优点外……”陆曼本来想说,孙玉民除去能打胜仗之外,其他的一无是处,可是自己稍微回忆一点点往事,却都是他的好,他身上有大把的优点,反而只有没有跟着自己一起走是让自己最为痛恨的事情。 以前陆曼从来没有这样去想过问题,她总是觉得孙玉民就应该这样做,必须得这样做,而从没想过,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你看吧,连你自己都骂不下去了吧!”阮云西又恢复了他的微笑:“可能你不知道,孙将军虽然身在国军,但是他却为我党我军做出不小贡献。” 陆曼没吭声,她想听,但仍怕阮云西误会。 “皖南事变后,党中央决定重组新四军,正在为武器装备犯愁时,孙将军冒着极大风险,送来了一个整编团的装备。” “他给游击队和八路军也送过一些武器,不过数目不是很多。”陆曼插了句嘴,这事孙玉民没告诉她,是l部长说了之后,她才知晓的。 “孙将军一向对我党我军都抱着友善的态度,这你应该清楚。” “我是很清楚,可光这个友善的态度又能有什么用呢,我和陈芸姑娘最终还是没有完成组织上交给我们的任务。” 直到现在,陆曼还是为孙玉民接受国军编制耿耿于怀,她认为那时是最好的加入到党和组织怀抱的时候,可是这个机会被孙玉民拒绝了。 “不,你们成功了!” 阮云西的话犹同是一记响雷在陆曼的头顶炸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成功了?” “陆曼同志,我现在代表党和组织,代表l部长正式地告诉你,你和陈芸同志的任务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你说什么?我们成功了?”陆曼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孙将军早在接手十二军时,就已经被党和组织接纳,只是因为诸多的因素,这件事情还处在绝密之中!”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陆曼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她不敢相信从阮云西嘴里说出的这个事实。“他是那么看重权力地位的一个人,不可能……” 陆曼已经泣不成声,她其实已经肯定阮云西说的是真的,只是想找个借口来掩饰心里的五味杂陈。 “唐春红你应该认识吧?还有钱进,他也是孙将军身边的老人吧?”阮云西没有去安慰陆曼,他能理解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陆曼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她应该哭,她应该发脾气,她甚至可以不顾一切,可以抛却自己,再度回到孙玉民的身边。 “嗯!” 阮云西严肃的样子,让陆曼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地点头回答。 “她们俩人也是我党的优秀成员,从事地下工作的时间比你还长。而孙将军很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他不仅没有驱逐和迫害,反而还更加重用他们!” “这我知道!” “十二军重组时,孙将军通过唐春红和钱进,联系上了延安的首长,请求党组织派出了一批骨干人员到十二军,而后这两年又陆续不断地派遣人员和培养发展党员,所以现在你完全可以把十二军看作是党领导下的队伍。” “他怎么会突然之间作出这样的决择?”陆曼哽咽着问道,她真的理解不了,孙玉民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自己做出了决择以后,才最终走出这一步。现在,叫她如何是好?抛弃阮云西和孩子?还是背负一悲子的感情债?原本以为孙玉民再也不可能会和自己走到一条路上,当年失身于阮云西的过错也就不算是债了,可是他最终还是来了,而且还是带着一个整编军的部队来了,这份情债恐怕这辈子是无法偿还的了! “不是忽然,陆曼同志,你在他身边那么久,难道你一点点都感觉不到吗?好了,我们不要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了。”阮云西岔开话题说道:“你回重庆的同时,组织上会派人把孙将军的女儿送去重庆,她的身份是你的亲生女儿。” “初九!”本来只是哽咽流泪的陆曼,此刻失声哭了出来,在阮云西说出这些事情之前,如果说霍山还有让她割舍不下的,那就是这个喊自己妈妈的小女孩。 “这次去重庆,是因为隐藏在扁担石的特务,把孙将军送初九去扁担石的消息给捅了上去……” “去扁担石怎么啦?那里不是玉民安家的地方吗?”陆曼打断了阮云西的话。 “以前是没问题,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留守扁担石的刘文智早先已经率部加入了新四军,而十二军现在还是中央军序列。” “文智哥加入新四军了呀!”陆曼虽然脸上还有着泪痕,声音也还有哽咽,可是看得出来,此时的她真的是很高兴。 “嗯。那个特务已经被咱们的锄奸队除掉,为了掩护孙将军,组织上才会让你和初九去重庆。”阮云西解释道。 “我明白了!” “你记着,首长交代,让你一定要保护好孙将军的女儿,和她一起去重庆的除去我们的人外,还有一个叫陈莱的姑娘,她是孙将军的副官,途中会告诉初九你是她的妈妈。” “嗯,我知道了。”初九早就喊自己妈妈的事,陆曼没有说出来,她不是想故意去隐瞒,而是不想刺激到阮云西。 “果儿就留在北平了,我会让小胡带他,你也不用担心。”说了许多孙玉民以及任务的事,阮云西最后才讲到自己的孩子。 “嗯!”陆曼的眼眶又红了,她去重根本没有办法能顾及到这个小家伙,只能把他留在这里,可即将要和自己的孩子分别,尽管陆曼百般克制,可心里终究还是难舍。 第四百五十二章 归宿(二) “初九,咱们要去找妈妈了,你高兴不高兴呀?” 前往重庆的路途上,陈莱询问着天真无邪的小初九。 “小姨,妈妈是不是不要爸爸和我了?要不然怎么这么久不能看我们?”小初九没有很高兴,反而像个小大人一样,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妈妈怎么可能不要初九呢,她没陪在我们初九身边,是因为有着其他的原因。” “小姨,你不用骗我的,我知道妈妈是在生爸爸的气,所以才会走的,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所以你才会带我去找她对吗?”初九还只是不到五岁的小孩,可她的思维让陈莱很是震惊,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和她解释,只得打马虎眼地说道:“囡囡,你要记住,不管在什么时候,爸爸妈妈、小姨还有姑姑都是永远爱着你的。还有,这次去到妈妈身边,你一定要乖,因为她要带你去见……外公。” 陈莱本来不愿意去提这一茬,因为初九有着自己的亲外公、外婆,可是一想到在扁担石时,赵雷凝重地告诉自己:陈副官,我们来扁担石的事情,被军统特务发现了,现在重庆那边逼着军座要他把你们送去陈布雷主任身边,为了保全军座和十二军几万将士,你必须得带着初九去重庆。你们的安危会有我们的人保护周全,完全不用担心,还有陆曼同志会在进城前与你们会合,她的身份是初九的妈妈,你要在路上好好告诉她。 姐夫有危机,陈莱当然会想都不想地点头答应,别说赵雷承诺会绝对保障安全,就算把她搭进去,她也不会饶一下眉头。只是初九,让她有些担心,又让她很是为难。担心的是,初九是姐姐和姐夫唯一的骨肉,她的命胜过了一切,虽然说有着众多保护措施,可毕竟是深入到虎巢之中,一个不小心,伤及到她,那真的是万死莫辞;为难的是,初九明明是姐姐的孩子,可却要叫别的女人妈妈,而且那个女人还是姐姐和自己的情敌,更甚至还要叫那个女人的父亲为外公,这对于陈莱来说,是最为纠结的一件事情,先不说初九会不会愿意,光自己内心的矛盾和犹豫,就已经算是非常的为难了。 “初九啊,你看到妈妈以后,会不会不理你小姨了呀?”随行保护的刚楞子傻乎乎地问了这个问题。 “不会,妈妈也要,小姨也要。”初九这么乖巧,再加上小丫头经常这样问她“囡囡,你是喜欢姑姑多一点,还是小姨多一点啊?”,早已经让她深谙这类问题的门道。 “那你是喜欢刚叔叔多一点,还是更喜欢军叔叔多一点?”赵雷派出了刚楞子随行保护,刘文智更为不放心,他亲自登门向王艳茹求情,这才让周善军也跟着一起到重庆去保护。 虽然刚楞子是问这个问题的人,可是小初九并没有选择他,小家伙竟然连想都没想,就伸出了小手指向了周善军。 这个回答让刚楞子很尴尬,让周善军很得意,让陈莱笑得花枝乱颤,别人不知道初九为什么选择周善军,作为照顾她的亲姨,她却是非常的清楚,小初九选择周善军,并不是因为他有着什么,而是来到扁担石以后,她有了个小玩伴,那就是王艳茹的女儿,两个小家伙虽然隔了近一岁,但是丝毫不妨碍她们的“交流”,而王艳茹对小初九也非常之好,以至于连吃饭睡觉全都是在周善军家了,就差没叫周善军和王艳茹爸爸妈妈了,这样的一层关系在里面,刚楞子怎么可能比得过周善军? 从霍山到重庆,一路上都有事先安排好的人员接送和安顿,所以尽管途中要经过敌占区,但是陈莱他们几个的行进速度还是很快,从赵雷、刘文智接到组织上的命令开始,到他们几个到达重庆城郊的一个小镇只用了短短五六日。 这个小镇叫珍溪,处于长江边上,离重庆市内只有短短几十公里的路途,据说小镇是因为一条盛产珍珠的蚌壳溪而得名。 这里是组织上安排陆曼和陈莱、初九会合的地方,刚进镇子就被事先安排好的人员引领到一处宅子门口,三个人正立在门口等着她们。 “我看到妈妈了!”小初九虽然年幼,陆曼离开她身边也有不短时间了,可对于妈妈的记忆,是她永远不会忘却的,她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可看到陈莱冷漠的表情后,她又收敛住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嗯,去找妈妈吧!”陈莱发觉到了初九的异常,她也发觉了自己的冷漠可能让孩子产生了误会,于是连忙改成了笑脸。 “我可以去吗?” 即使是陈莱收拾住了身上的冷漠感觉,小初九还是犹豫着,她年纪虽小,可是却非常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这一点和她亲妈完全相似。 “嗯,当然可以,她是你妈妈!”陈莱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小姨,那我去找妈妈了。”小初九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在刚楞子身上扭动了,挣扎着要下来。她这一路上只要是需要步行的时候,都是刚楞子和周善军抱着和背着的,说话的时候,正负在刚楞子的背上呢。 初九看到了陆曼,陆曼何尝没有看到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小天使,在小家伙欢呼雀跃地跑向自己时,她激动的心情再也无法抑制,也奔向了小家伙。 陆曼跪在地上,怀中搂着小初九,不停地在她脸上啄着,似乎是亲不够一样。 初九也很享受母亲的怀抱,不过可能是太久没有在陆曼的身边,她有点怯生生的感觉,连喊“妈妈”的声音都不是很大。 “妈妈在这,妈妈在这,我的宝贝,妈妈好想你……”听到初九叫自己妈妈,陆曼本来就愧疚的心,立时被这叫把柔化,无数的思念之情,全都化作了那如珍珠般掉落的泪里,无数的亏欠之念,全都揉进了那哽咽的话语中。 陈莱看得出来,虽然陆曼不是初九的亲生女儿,可是她却是真的把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当成了亲生女儿,此情此景让她丝毫不会怀疑,这个抱着初九的女人,会用生命去保护她。 “好久不见,陈姑娘!” 陈莱正看着那母女二人出神,冷不妨耳边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过神来一看,才发现说话的人是申追。先前和陆曼一起站在门口等待的三个人中间就有着他,只是陈莱的目光全在陆曼身上,才没有发现这个军统的大特务,居然也在这里,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你怎么会在这?” 陈莱非常清楚申追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到他在这里,一时竟然有些慌乱,问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些慌乱。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告诉你吧。”申追的话很温柔,完全不像他在军统的时候那般让人一见都小腿肚子打颤。 “你知道我要来?特意在这等着我?”陈莱很聪明,她一下就看出了申追的来意。 “是的,自从知道你要来重庆,我就无时无刻地在盼着这一天快点到来。” 如果换在平时,陈莱肯定会觉得申追在油腔滑调,可是现在,她从他眼中看到的全是真诚和渴望,她有这个自信,肯定面前这个“军统恶魔”说的全是实话。 “你从哪知道我要来重庆?又怎么会知着我会在这个小镇落脚?”陈莱虽然确定申追没有撒谎,但是她还是琢磨不透,为什么申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和着共c党的人在一起。 “是我告诉他的!” 说话的是申追身边站着的一个中年人,他见陈莱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疑惑,忙又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陈莱同志,我是中g地下党重庆市委负责人之一,奉命前来迎接你们的到来,你可以叫我老陈。” “他和你?” 陈莱当然不会怀疑这个老陈的身份,因为能和陆曼在一起的人,肯定是经过多道手续核实的,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去验证别人的身份。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军统四大金刚之一的申追会和中g地下党的人搅在一起,他们不应该是死对头吗? “申追同志已然是……!”老陈的话还没说完,可同志二字就已经足以惊愕住陈莱,她的嘴张的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件绝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却又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如何不让她感到震撼。 “你在哪,我就在哪!”陈莱本来就还在惊愕中,没料到申追又说出了一句让自己非常意外的话,这句突然间的告白,让完全没在准备的她,更加的慌乱。 申追的这句话已经说的很露骨很明白,其中已经透露出两个非常重要的讯息。首先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应该留在军统,但是实际上已经是加入了共c党,也就是说老陈叫他同志,是真实的;其次表明了他为何会选择加入共c党,为何会舍得放弃已经拥有的权利和地方,完全是因为她的缘故。 “我还没有加入到他们。”陈莱有点心虚,即使是申追已经表明了自己隐藏着的身份,可是清楚军统“家规”的她,还是有些畏惧,而且她也确实还没有加入到共c党的队伍中去。 “我知道,但是你和孙将军迟早都会加入进来,我只不过是先行了一步而已。”在陈莱面前,申追表现得很低微,他算得上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可是莫名其妙的,一面对陈莱,他就不自主地低声下气。 “如果是为了我,你才这样做的话,那你就完全没必要了,因为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陈莱的话说的很坚决,可语气却有着劝慰的味道。 “你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让我决心加入,却是我这些年来,所见过的真正的共c党人,给我的那些震撼。”申追解释道:“老陈和我已经是几年的朋友了,他很清楚,这些年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共c党人,反而出手救出了不少人,孙将军有个手下被我误抓后,后来所有关于他是共c党人的证据都被我销毁,那个人叫钱进,你应该认识。” “哦……” 陈莱似有所悟,难怪姐姐去世那天晚上,金牙子带来的那么多人,有一部分在不知不觉中死于非命,原来也是他下的手。而且张全带人来营救时,他只是仓惶而逃,并没有反击,要知道那时他手上的人马,是远超张全所搬来的救兵的。 “你们在重庆这段时间的安全,由我和陈负责。”申追补充了一句:“你大可放心,没人能够伤害到你们,如果真的有我们力所不及的情况发生,让你们受到伤害,那最起码,伤害你们的人,必须要踩着我的尸体才行。” 陈莱是个小女生,从来没有人会如此动情地对自己说话,哪怕是孙玉民,也绝不会这样做。虽然她对申追并没有太好的感觉,可是这番话还是让她很感动。 “嗯,我相信你们。” 陈莱点了下头,轻声说出了这几个字。 对于陈莱来说,她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上次在重庆的时候,申追就已经帮了不少的忙,而且也隐晦地告白过,当时的她除去小女生的骄傲外,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感觉,可是这次,她总算是感受到了,一个以往在她眼中“登徒浪子”形象的人,居然会是如此痴情的人,这不免让她平静如水的心灵湖泊,荡起了一层轻微的''涟漪。 她不知道,在重庆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在重庆自己将要面对些什么,可是莫名的,她现在忽然多了层安全感,而这份安全感,并不单单只是有着赵雷所说的重庆地下党会全力保护她们,还有着这个男人誓死守护的诺言。 突然间陈莱脑子里产生了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在去霍山的时候也产生过,不过和现在的不太一样,那时她想的是,杨树铺、扁担石会不会是自己以后注定的家;而现在她想的是,自己以后的人生中,会不会一直有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守护,重庆会不会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她摇晃了一下头,不想让自己再想下去,因为她发现了一个非常担心的现象,那就是不管是在去霍山的路上,还是现在,两个同工异曲的想法里面,都没有着孙玉民的影子,她虽然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但是她隐约有种不祥的感觉,或许自离开湖南那天起,自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姐夫了。 陆曼也不知道自己在重庆将要面对什么,不知道和初九在一起以后,能否彻底地将对孙玉民的亏欠弥补在这个小女孩身上。自己这辈子已经注定是不可能和初九的爸爸在一起,可是如果说就此能够把他从心灵深处摒弃,她做不到。所有的错误都是自己换下,误会却是因他所致,这中间的得失过错,谁又能说的清楚明白呢?或许,阮云西和果儿就是上天给自己注定的归宿吧。 初九呢?初九的归宿在哪里?陆曼忽然间有种不好的感觉,她想到了,或许初九的归宿不是孙玉民,不是陈莱和小丫头,而是自己!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光荣之城 一 孙玉民收到重庆来电,说陆曼、陈莱和小初九已经安全到达的消息时,他正在和几个师旅长商议攻进衡阳城同方先觉、张小虎他们所部会合的战术。 他很感慨,陆曼对初九那绝对是真爱,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她的心底还有没有位置。 他没有闲暇去深思这些东西,唯有一点,那就是初九现在在陆曼的身边,再不用自己去操心和担心了,他可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这场血战上。 孙玉民对于眼前这场战争的记忆,全都是来源于前世看过的一篇关于衡阳保卫战的文章,他之后才了解到这场被誉为中国抗战史上“光荣之战”的战争,倒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也就是因为清楚这其中许多战场外的因素,他才会如此的谨慎小心。 衡阳地处湖南的最南端,自39年底,日军发动三次长沙会战,都未能得逞攻占长沙的意图,所以这些年以来,日军铁蹄并未踏进衡阳境内。未经战乱的衡阳,也因为这难能可贵的安稳,成为了整个湘南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连美国援华空军也在衡阳建立了基地。在全国大多数城市都还在侵略者的铁蹄下苟延残喘时,衡阳却逐步建设成为一个初具规模的现代城市:路况良好,车辆川流不息,饭店、西餐厅、咖啡馆、旅馆、舞厅等鳞次栉比,洋人和美国大兵在衡阳随处可见。 在长沙即将有失陷的迹象时,老蒋就已经命令薛岳布署衡阳城的防御。老蒋如此重视,薛岳也不敢不小心,他一方面严令第十军死守衡阳,另一方面也在调集各路部队,随时准备增援衡阳城。 可是,国军内部的勾心斗角和内耗,在这一仗又表现得淋漓尽致,各路军队面和心不合,敷衍行事和拖延出发的事情层出不穷。像62军军长黄涛和一向高傲的79军军长王甲本他们,就认为此仗若是打胜了,功劳全是方先觉的,而自己将损兵折将,捞不着半个好。所以尽管在衡阳周边的国军兵力达7个军近二十余之众,但先先觉死守衡阳47日之久,没有哪怕是一个连的援军到达。王甲本的79军都已经攻进了汽车西站,只要稍加一把力,就能进入衡阳城区,可是最终王甲本还是下令撤退,因为他接到了情把,日军又调集了两个师团参与攻击衡阳,他当时就产生了畏惧心理,生怕自己的部队会在衡阳全军覆没,最终在和衡阳守军不足两公里处的地方选择了撤退。 其实也不能怪王甲本和黄涛他们有这种想法,第十军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战果卓着,军长李玉堂升任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方先觉从预十师师长位置上升任军长;43年常德会战中,方先觉又率部力挫日寇,给侵略者一次沉重的打击,所以一时间风光无限,光芒盖过了国军所有的部队。 但凡事都会有两面性,在常德会战中,第十军伤亡惨重,可军政部在坐拥十数万新训兵源的情况下,并未对他们进行补充,反而在某些人的嫉妒和阴谋下,不得已进行了整编。 这也导致战前,方先觉的第十军其实是以不满员的状态在作战,总数只有余人,前世也就是这不足两万人,却打出了国军在抗战史上的最为光荣的一仗。 孙玉民记得很多对于衡阳保卫战的评论,记忆最深的是救国日报发表的社论:抗战八年,战死疆场之英雄烈士,至少数十万人;而保卫国土,致死不屈者,亦不在少数;但其对国家贡献之大,于全局胜败有决定作用者,当为衡阳守军。 既然方先觉以一个第十军区区两万人都能获得后世如此高的评价,那么现在有了自己的十二军,多了整整四万生力军,难道就不能改变整个衡阳保卫战的结局吗? 这几年,孙玉民有着诸多的遗憾,南京保卫战时,他同样是知道结局的,可他还是毅然选择了死拼到底,那时连他自己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是最后,自己侥幸从那人间地狡逃离了出来,可是教导总队二团和两个宪兵团的近万英烈全都丧生在了光华门,如果当时自己选择突围而不是死守呢?那万余名阵亡的将士们会不会少战死很多? 兰封一战也是如此,明明知道商震和孙桐萱会逃跑,可自己还是带着整支二十师和土肥原师团硬刚,同样的结局再次上演,自己重伤逃脱,而二十师在那片中热土上留下了近两万将士的生命。如果当时自己和孙桐萱、商震做出同样的选择,那这两万将士是不是也不会尽数牺牲? 还有杨克志团长的事,高敬亭将军的事情,以及更多数不胜数的例子。 孙玉民猛然间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去试着改变即成的事实,虽然自己感受过历史车轮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可是这不恰恰好说明,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吗? 想明白了这一点,孙玉民心里顿时腾起了万千豪情,他要打破此战的夙命,他要彻底阻挡住日寇打通粤汉线、湘桂线,连通南亚和中国战场的意图。 衡阳城已经苦战了文日,虽然自己能和张小虎联系上,也清楚城中守军的元气并没有过大受损,但同时,攻城的日军亦是没有损耗太多,这也是孙玉民一直没有下令攻击的原因,他要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可是这六天以来,日寇始终没有露出破绽,反而从他四处撒下的侦察人员和探子那发现,在衡阳城的东面和北面不远处,还有两支日军大部队,他们明明可以很快就投入到攻城战之中来,可是偏偏这在那一动不动,而且将驻地封锁得很死,让人压根就没有办法探知那里倒底有着多少的兵力,这还不算,被戴存祥我董文彬打得当缩头乌龟的青木成一第四十师团,也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日寇的这些动静很不寻常啊,孙玉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其中可能有诈,可是具体是什么,却一时又想不到。 先不管日军的意图倒底是什么,衡阳城是肯定要进去,要不然孙玉民真的担心他们会像前世一样,在久守无援、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率部向日军投降。虽然方先觉此举是被逼无奈,又有着众多伤员,才做出了令他一辈子都蒙羞的事情。可是,这在孙玉民的认知里,是十二军不可以做出的事,他当初下尽决心要死守衡阳时,就有着不让方部第十军走上这条不归路,要知道在时军四个师团的强攻下,能坚守衡阳47天,哪个国军将领敢拍这个胸脯,恐怕孙玉民都没有这个把握,可人家方先觉做到了,按照后世人的评论:方先觉将军守衡阳,所有的一切都做到了尽善尽美,可是最后的率部投降,把所有的完美都击得粉碎。衡阳保卫战虽然以失败告终,但第十军的功迹谁也无法抹去,方先觉只差殉国,否则国军无人能比得上他的功迹和影响。 世界就是这样,你守住是你应当的,没守住大家也都不会怪罪于你,可是你就是不能投降,尽管最终并没有投敌卖国,可是这个污迹将会永远跟随着你,就算是死去,也摆脱不了。可如果你要战死沙场了呢,除去当时会有哀悼追思,史书会记上你一笔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孙玉民太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他的部队也不可能走向投降侵略者这条路。他不仅不会选择,而且还想影响和左右方先觉的想法,告诉他,你不是在孤军奉战,还有着我呢! ………… 7月2日清晨。 张家山至江西会馆一线的二十师主阵地上,新换上来的117团和118团战士们全神贯注地盯着远处呈散兵队型准备开始进攻的鬼子兵们,乌黑的枪口正等待着枪的主人扣下扳机。 天还没全亮的时候,日军就开始了炮击,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炮弹,就算是拿二十师来比,鬼子这几天打出的炮弹,都比二十师一年打出的炮弹要多。 老兵们可能有些人听出了今日的炮击和以往的不一样,但这样的绝不会很多,因为这是日军新调过来的两个炮兵联队,一个100mm径加农炮联队,一个是150mm口径重型榴弹炮联队,这两个炮兵联队都是重炮联队,普通的战场上是压根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可现在他们出现在衡阳城外,原本守在阵地上,天天被125mm榴弹炮轰麻木了的58旅115团116团,这次居然没有往下撤,当发现情况不对时,想要撤到藏兵洞里时,阵地已经被这些重炮完全覆盖,如果强行撤退的话,损失会更大,只得蹲在战壕里,任凭着加农炮弹和重型榴弹在山坡上开花。 重炮就是重炮,远不是日军惯用80迫击炮和掷弹筒所比拟的,115团和116团也因为这次的掉以轻心,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一个早上的时间,损失的兵力,比鬼子连着进攻五天的兵力还多,好在建制没有完全被打残,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张小虎没有顾得上去训斥两个团长,炮声一停,他就命令58旅的117团和118团换下了已经守了整整五个日夜的115团和116团,这也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衣赏尚还整洁的两个团的战士们,正趴在阵地上,瞄着不远处呈散兵线向这进攻的鬼子兵们,他们在等待着长官的命令,只要听到那一声熟悉的枪响,这里马上就会成为屠宰场和修罗场。 被削成绝壁的山坡前那一片开阔地和两个山坡中间的那片开阔地上,伏卧着数不清的鬼子兵尸体,张小虎打了这么些年仗,哪怕是当年在兰封战场上血战日军土肥原师团时,都没能看到过如此多的鬼子尸体,他即为之兴奋又为之犯愁。兴奋的是二十师的将士们打出了二十师的威风,打出了十二军的威风,让攻击的日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犯愁的是,时下正是三伏天,尸体只要一天不收拾,就会发出恶臭,这种众多尸体一齐散发的尸臭,简直是和毒气弹一般,几乎让人无法忍耐,可鬼子不敢来收尸,自己也不能冒着被攻陷阵地的危险,去处理这些该死的鬼子兵的尸体。可是,如果不处理尸体,等到长蛆和苍蝇,恐怕下一步就是瘟疫的盛下,一旦传染病暴发,那还何谈守城? 综合诸多考虑,张小虎想到了一个办法:焚烧。这还是他突然间记起光华门下,日军的医护兵们和和尚焚烧尸体,才想出的办法。他让担任师预备队的新编一团去衡阳城中的地下战备仓库里,拉出了几桶航空煤油,这是从衡阳城的美国援华空军基地里拉回来放到仓库的,这会儿正好被派上用场,航空煤油虽然昂贵,但是对于现在,已经不能用金钱去衡量了,只要能有助于守住阵地,哪怕是再用十桶,张小虎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油还没拉到阵地上,鬼子就开始了炮击,现在又开始了步兵攻击,处理尸体的事只能是放到一边,相比起阵地和生命,这种恶臭就第再难闻都得忍受着。 从望远镜中,张小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什么这次日军的攻击速度是如此的慢,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跑得慢就等于是守军的活靶子,这些号称“帝国陆军”的鬼子们是不可能不清楚这些的,这其间肯定有着什么猫腻。 张小虎以前是根本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警觉性,可是跟在孙玉民身边的时间久了,他的确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辟如说现在。 他虽然说不上倒底有什么猫腻,可是能发现这个异常,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马上给我接炮团。” 他放下望远镜,对着一个作战参谋说道。 作战参谋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就摇动电话,对着接结员说了一句“接炮团”后,就把听筒递给了他。 “古团长,早上鬼子炮击了这么久,你锁定了他们的炮击位置了没?” 开战已经是第六天,张小虎一直没有动用炮团,即使是方先觉亲自打来电话请求炮火支援,都被他婉然拒绝,因为他知道,在衡阳城中,炮团能够发挥决定性作用的机会只有一次,只要启用,就必定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可能动用的。 现在,张小虎感觉到,这个关键时刻已经到来,鬼子步兵的磨蹭,是想引诱迷惑住阵地上的守军,牵制住守军不敢离开阵地,然后再进行一轮重炮轰击,效果肯定会是好的惊人,说不定不用步兵冲锋,守军就都被重炮轰成了碎片。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五十四章 光荣之城 二 张小虎的预感是正确的,缓慢推进的日军,在射程外停步了,而且都迅速地伏卧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尖锐的炮弹声,凄厉的划破了天空,目标正是117、118团防守的停兵山一线阵地。 好在张小虎提早预料到了这一幕,及时命令部队往下撤,只留除了一小部在阵地警戒,否则挨上这一通重炮之后,恐怕这两个团也得像先前115、116团一样的损兵折将。 “当真在耍花招。”张小虎咬着牙恨恨地说道:“通知炮团,给我狠狠地揍这帮狗娘养的鬼子。” 日军68师团第57旅团是最先取得战果的部队,被54师饶少辉放弃的阵地,成为了旅团长志摩源吉在其他将领面前炫耀的资本,可是停兵山沿线的中国守军阵地,却成为了他的噩梦,手下的几个大队,连攻了好几日,除去一批批的士兵玉碎外,他的57旅团再也没能前进半步。 得知新来的师团长即将上任,他可不想一开始就像是个废物一样被人嫌弃,所以他趁夜亲自跑去了116师团指挥部,找到了代管68师团的岩永汪。 “师団长阁下、中国军はあまりにも强固で、我が部の犠牲が大きかったので、今の新师団长の三树男将军阁下はもうすぐ赴任します。私は、彼に57旅団が一群の物の物であることを感じさせたくありません。だから、私は、私に最大の火力支援を与えて、私の部队が中国军の阵地を一発に攻めるために支援してください。”(师团长阁下,中国军队太过于顽强,我部伤亡很大,现在新任师团长堤三树男将军阁下马上就要上任,我不想让他觉得57旅团是一群废物,所以请求师团长阁下,给予我最大的火力支援,帮助我部一举攻下中国军队的阵地。) 这几天对衡阳城的攻击,岩永汪自己的68师团并未出太多的力,他部下除了野炮联队外,步兵压根就没有投入到攻城战中来,对于连着两次被中国军队“斩首”的68师团,他是真的有些轻视,甚至还把他们当枪来使着,不过他还算是有点良知的,虽然命令着68师团强攻衡阳城,可是该有的炮火支援,他一点都没有吝啬。 “志摩君は、今はあなたの57旅馆だけではなく、太田君も炮火の支援を必要としていて、すべての炮火をすべてあなたの所に集中させることはできないので、どうすれば中国の守军の阵地を攻略することができて、またあなた自身を頼りに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志摩君,现在攻城的可不只有你的57旅团,太田君也需要炮火的支援,我不可能把所有的炮火全都集中到你一处,所以怎么样才能攻占中国守军的阵地,还得靠你自己。) 岩永汪的话让志摩源吉很是郁闷,他正想再出声求助,耳中却听到了岩永汪的话语。 “しかし、ちょうど横山勇司令官が2つの重炮団を派遣して、私は彼らをあなたに指挥して一日を指挥することができて、どのように使うか、どのように协力するか、それはすべてあなた自身が考えていたことで、私はただ私がただの空の前だけを考えて、あなたの胜利の报を闻いています。”(不过,恰好横山勇司令官派来了两个重炮联队,我可以把他们交给你指挥一天,至于怎么样使用,怎么样配合,那都是你自己考虑的事情,我只想天黑之前,听到你的捷报。) 虽然岩永汪并没有要求捷报的内容,但在志摩源吉的心里,这个捷报就是攻下停兵山至江西会馆一线的中国阵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志摩源吉是喜形于色,不停地鞠躬道谢:“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谢谢师团长,谢谢师团长!) 为了充分地、更好地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而且还只有短短的一天时间,志摩源吉出了116师团指挥部,就直奔加农炮联队,他认为只有自己亲自的蹲守,这些不可一世的炮兵们,才会全力支援自己的部队进攻。 按照他的要求,两个重炮联队天还未亮透,就开始了不停歇的炮击,也正是这通意外的重炮轰击,使得张小虎麾下58旅的115和116团,遭受到了惨重的损失。 经过这几天和对手的交战,志摩源吉也清楚了,守停兵山至江西会馆一线的中国军队数量不少,一波炮击不足以让他们再无防守之力,所以他想出了个苦肉计,派出了两个中队的兵力充当“诱饵”,迫使阵地上的中国守军不敢撤下,然后再命令两个重炮联队,进行规模空前的轰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举击溃面前数目不详的中国军队,以此为突破口,夺取衡阳城。 他的这个计划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办法,如果真能如他所愿实施,衡阳城破,那是再所难免的事情。 可是,事与愿违,他的精心谋划,却被对手猜了个正着。张小虎不仅提前一步撤下了阵地上的部队,还给志摩源吉这个大鬼子准备了一份大礼。 接到了张小虎的命令以后,早已饥渴难耐的炮团官兵,迅速作好了还击的准备,当志摩源吉正在加农炮阵地上观摩这震撼人心的重炮齐射画面时,忽然间从衡阳城里飞出了数量众多的炮弹,目标正是这片让他引以为傲的加农炮阵地。 如果不是这几天,二十师的炮团一直处于容忍不发,让攻城的日军误以为中国军队除去小部分迫击炮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火炮,也不会把加农炮阵地放在了二十师炮团的覆盖范围内,更加不会导致这片阵地,甚至连同志摩源吉本人都搭在这里。 一边是猝不及防,一边是精心测算和准备,使得二十师炮团的这一波轰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先是马上就压制住了日军的加农炮,随后第三轮齐射的时候引爆了日军加农炮弹的堆放点。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腾起在加农炮的阵地上,爆炸响声使得周边都能听到这极具震撼力的爆炸声,甚至是连城中的张小虎和方先觉都听到了这声巨响。 城中二十师炮团开火了,仗已经打到第六日,这还是头一次揭开面纱,作为一直羡慕有个炮团的方先觉来说,是特别的羡慕张小虎,只是个师级单位,却拥有着一支炮团。从城外传来的爆炸回声来说,刚刚的炮击肯定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张小虎为什么会接连驳回自己的面子,不肯动用他们,现在看来正是应验了他的说法:好刚要用在刀刃上! “鬼子这下肯定是损失惨重!”方先觉面含笑意,对着预十师师长葛先才说道。 “肯定是的!”葛先才附和着他的话:“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十二军这些年为什么能打这么多的胜仗了?” “怎么说?”方先觉疑惑着问道。 “张小虎只是十二军下面的一个师长,他打仗都如此厉害,试想一下,他的顶头上司会是个什么样的恐怖角色。”葛先才感叹道。 “是啊!孙玉民可是号称国军战神,若没有几分能耐,怎么担当得起这个称号。”方先觉同样是很感慨。 方先觉和葛先才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军人,怎么会听不出,刚才那地震山啸的爆炸响声,是二十师的炮弹击中了鬼子的弹药库或弹药点。他们虽然猜出了二十师这通炮火还击,给鬼子造成的伤害很大,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就是刚刚这波轰击,把日军第68师团57旅团旅团长志摩源吉送上了天国。 和方先觉、葛先才的兴奋不同,虽然明知道自己的炮团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他还是眉头紧锁,而且还对作战参谋说道:“通知古团长,马上带领炮手和护卫部队撤离,火炮不要了。” “火炮不要了?”作战参谋复述了一遍,与其说是复述一遍,倒不如讲是没明白张小虎的意思。 “执行命令!” 张小虎没有解释的打算,他的话异常的冰冷,像极了愤怒中的孙玉民,虽然没有孙玉民身上的那种不怒自威的味道,可是还是让指挥所里的人都感到了一种寒意。 张小虎之所以命令炮团扔下火炮撤退,是因为他很清楚,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日军的炮兵就能锁定他们的位置,等不到他们把炮运走,报复性的炮击就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炮没了可以再挣,可以再买,也可以向上峰申请补充,可是若把辛辛苦苦培训和历练出来的炮手们砸进去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和作战参谋的不明白相比,炮团的人大多都清楚师长的撤退命令是为什么。可是,即使是在着师长的严令,古团长他们还是想保全几门火炮,毕竟对于炮兵来说,火炮比他们的生命都重要。奉命撤退了大部分人之后,古团长亲自带着一些炮手们,拆卸着四门炮,他的目标不高,带走四门,只带走四门,其他的炮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是,没等到他们把炮挂到卡车车尾,日军的报复性炮击就不约而至了。 加农炮被二十师炮团给彻底摧毁了,可日军还有着山炮、野炮和150mm口径重型榴弹炮。 得知加农炮被毁,57旅团旅团长志摩源吉死于中国军队炮火攻击之下,岩永汪很是恼怒,当即命令所属部队的炮火,甚至是配属给其指挥的炮兵,都把轰击目标调整为城中中国军队炮兵阵地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如此,日军的报复才会来得这么快。刹那间,从东西两个方向飞来数不清的炮弹,把整个二十师炮团的阵地笼罩在炮火之中。 如此密集的炮火之下,古团长和留下来的炮手们自然不能幸免,连同四辆拉运火炮的卡车一起,全都葬身在鬼子的疯狂报复之中。目暏着团长和留下来的弟兄们葬身炮火中,原本已经撤到安全地带的炮团炮手和战士们,都哇哇叫地往着那片被敌人炮火完全覆盖的阵地奔去,就犹同是扑火的飞蛾一般,明知道是个死,亦都毅然决然地往着炮火之中前进,团长没了,火炮没了,那他们这些炮兵还算是炮兵吗! 噩耗传来,不光张小虎的师指挥所里,连同第十军指挥部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中,方先觉总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为何张小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炮火援助的要求,原来他早就料定了,自己的炮团只有这一次的开炮机会。 张小虎缓缓地摘下了帽子,这是对于殉国的炮团将士的崇高敬意,也是对于这些英雄们的哀悼。他没有去责怪古团长他们,没有彻底执行自己撤退的命令,才会把命丢在阵地上;他也没有责怪去而复返的炮团将士们,他们这样做虽然是不可取,但是和团长、火炮一起赴死的决心,恰恰是二十师所有部队该有的特性,有着这样子一帮忠义的部下,张小虎怎么还能够去责备呢? “通知阵地上,准备防御鬼子的攻击!” 沉静的指挥所被张小虎的话语重新激活,不是他不想让大家再多哀悼一会儿,而是战事不给他这么多的时间。炮团没了,二十师已经和第十军一样,只能用血肉之躯和刚强意志来填补。 日军的炮火在轰击完二十师炮团之后,调整了目标,又开始持续轰炸停兵山的二十师主阵地,先前没发一枪就撤退的鬼子兵又上来了,这次他们居然顶着自己的炮火,开始了攻击。 步炮协同这门战术,日军其实一直有过尝试,可是随着这几年的战争,头两批侵华的日军老兵死得七七八八后,这门他们尚不成熟的战术便被放置了,可是这次二十师着实把他们打疼了,不仅一个加农炮阵地被尽数炸毁,连旅团长都丧命了,所以顶替指挥的参谋长把这个几乎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的战术拿了出来,而且效果还非常的明显,迫使着117团和118团不得不冒着凶残的炮火,回到了阵地上。 好在张小虎战前把主阵地所在的山坡都削成了绝壁,才使得鬼子尽管占据了强大的''炮火优势,却始终无法攻取这一串不知道落下过多少枚炮弹的阵地。 鬼子趁热打铁的这波进攻,最终还是在相互掩护的重机枪阵地的疯狂收割下,狼狈而退,再次留下了一地密密麻麻的尸体。 张小虎准备的航空煤油总算是派上了用场,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鬼子尸体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漫天弥漫的黑烟久久地拢聚在停兵山阵地上空,就似是这些战死的鬼子兵,阴魂不散地睽视着这里的中国军队。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光荣之城 三 1944年7月2日,日军第一次进攻被迫中止。 在损失了数千步兵,损失了一个加农炮阵地,损失了一个师团参谋长,一个旅团长的代价,仍未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情况下,横山勇下令衡阳城下的68、116师团停止了进攻。 横山勇之所以下令停止进攻,一是因为前方的两个师团在连日的攻击战中并未取得突破性战果,反而都成了疲惫之师,二来前线的炮兵弹药已然不足,而且在他看来,炮兵数量还是偏少,不足以对衡阳守军遭成致命的打击,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向掌控制空权的空军,在中美空军的联合作战下,首次处于了下方,衡阳城自开战以来,尚未遭受到一次空袭。这在他看来,也是衡阳守军之所以能够负隅顽抗,死战不退的终极因素。 综于以上考虑,横山勇才决定暂时停止攻击,前线的部队虽然暂时停歇,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会放弃攻击衡阳城。他一面重新调集炮兵,加入到攻城火力当中,另一面又请求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对航空兵施加压力,让空军的飞机给予攻城强有力的支持。 横山勇的要求不是没有道理的,自27日衡阳保卫战开战以来,直接协助第九战区作战的中美空军联合飞行团基本上掌握了战场上空的制空权,迫使日军航空兵及地面部队的大规模行动多在黄昏后和黎明前进行。 据战后统计,自1944年5月27日至9月6日间,中美空军联合飞行团共出动飞机近700批次,其中战斗机出动三千五百余架次,轰炸机出动二百五十余架次,共计击落日机近七十架,地面炸毁炸伤七十余架,另击毁各种车辆五百余辆、船只不计其数。 如果不能彻底遏制中美联合空军的制空权,就算能夺取衡阳城,那必定得负出高昂的代价,这是横山勇不想看到的,也是畑俊六不愿见到的。 在畑俊六的协调和组织下,日军第五飞行团进驻了岳阳北部的白螺矶军用机场,加上原本一直在助战的第一、第三飞行团,实力大增的日本空军不断出动战机,对广西桂林、广西丹竹、湖南芷江、江西赣州、江西遂川、四川梁平等地的中美空军机场进行空袭压制,以阻止其飞到衡阳为守军助战。 虽然这些空战并未在发生在衡阳上空,但是处于劣势但却英勇顽强的中美联合空军,还是给予了衡阳守军最大力度的支持,致使日军空军自开战日到衡阳城破的这整整47天里,只是遭受到了很少的敌机轰炸,特别是前期,压根就没有时军飞机能飞抵衡阳城上空,这也是衡阳城能坚守这么多天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横山勇布署协调空军的同时,也在筹措着弹药物资和兵源,休战的第三天,76吨弹药被运送到了衡阳,这之后的每一天都有30余吨弹药被送达,连先前被摧毁的加农炮也被重新补给,随同8门105mm加农炮一起被运达的,还有着3门150mm榴弹炮,15门75mm山炮,10门迫击炮,也就是说虽然68、116师团损失惨重,但横山勇补充给他们的,远超于他们损失的。这还不是全部,到了7月9日,畑俊六调配过来的独立榴弹炮第4联队到达衡阳效外指定位置,第二天,独立野战炮第2联队也到达了衡阳。 孙玉民虽然知道日军会在停止攻击期间补充兵源和弹药物资,也知道会有新的炮兵联队和步兵师团加入到这场血战中来,可是他并不清楚,这些新来的鬼子部队倒底会对衡阳守军产生多大的威胁。 张小虎虽然并没有告知自己麾下所属的58旅115、116团在停兵山山沿线阵地的惨重损失,但是孙玉民还是感知到了这一点,二十师是有着两万余众,可分出了一个60旅担当整个衡阳守军的总预备队,还得兼顾着张家山的阵地,兵力肯定已是捉襟见肘。而经过了这七日休整,十二军所属部队的疲劳大都已经恢复,为增强防守力量,也为了给衡阳守军打上一针强心针,孙玉民决定派出一支部队冲进城内和守军汇合,在征得薛岳同意之后,乘日军暂停攻击之机,他命令139师王恒带领全师冲进城中。7月5日早上8时,王恒率所部四个团分别从从何家塘、望家坳间突破了日军包围圈,冲入了城中。 这是日军自27日开始攻城以来,十来天的时间里,第一次进城的**部队,虽然也是十二军的部队,可是对于城中的守军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兴奋异常的方先觉亲自赶来迎接王恒,如同招待贵宾一般地把他请进了第十军设在地下的指挥部。 “王师长,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呀,鬼子的进攻太猛了,再没援军来,守城的弟兄们军心都要动摇了!” “方军长,贵军这些天的坚守,我们军座深感佩服,他要我转告您,不管别人怎么做,不管别的部队是否出工不出力,但我们十二军肯定会和你们并肩战斗到底!”王恒不是十二军的那批元老,但是他的身上同样有着十二军的铮铮铁骨。 “孙军长的身体怎么样?听说他上次大病过后,元气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我真的很担心战事会拖累到他的身体。”方先觉是极其佩服孙玉民的,他这话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的担心,毕竟上次孙玉民大病的消息可是在军内传得沸沸扬扬。 “军座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他最近情绪一直不太高,心情似乎也是很差。”连王恒都感受到了这一点,可见孙玉民的状态是真的不算太好。 “孙将军是在担心衡阳的战事吗?”方先觉问道。 “这是原因之一吧,最主要的我觉得还是……”王恒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没有把话全部说完。他和方先觉没什么交情,虽然清楚孙玉民很尊崇面前这个人,可相对于他来说,面对一个陌生人,是不可能讲出那些不应当讲的话。 “是不是重庆那边又施加了什么压力了?” 方先觉是过来人,他一语中的,这倒是让王恒刮目相看,可是他仍是没有表态,只是说道:“等我们军长进城了,您到时再问他吧!” “那孙将军什么时候会进城?”这是方先觉最为关心的问题,也是他最为盼望的事情。 “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王恒回答的很简捷。 “为什么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方先觉有些不明白。 “因为鬼子!”王恒回答道。 在日军68、116师团进攻衡阳期间,东路日军山本三男第3师团、赤鹿理第13师团连续攻占攸县、安仁、进抵耒阳;而西路日军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休整过后,从湘乡南下,亦已攻占衡阳西北仅35公里的渣江。加上现在正在衡阳外围的两个日军师团,实际上日军在衡阳周边已经有了五个日军师团。 在此期间,**第30集团军在总司令王陵基的组织下,实施了对东路日军的反击。68师团发动对衡阳攻击的第二天,第三十集团军第58军鲁道源部收复了被攻占的萍乡,139师攻进衡阳城的同一天,58军又开始进攻株洲所辖的醴陵,并近乎全歼了日军骑兵第3联队。 可正当58军逐步向衡阳靠拢时,日军从关东军抽调而来的第27师团突然间增援,只用了三天时间重又夺占了醴陵,鲁道源部损失惨重,被迫重新返回江西。 “我们军座外疑,横山勇这个老鬼子在下一盘大棋,想以衡阳作饵,吸引**各部来救,然后再各自突破,用以达成消灭**有生力量的阴谋。” “围点打援?”方先觉惊呼道,而后又疑惑着问道:“鬼子敢这样做吗?以他们区区一个军的兵力,胆敢如此挑衅咱们吗?”方先觉真心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方军长,你的思维不能停留在上一次的长沙会战中,武汉的日军十一军战斗力早就不是两年前所比拟的,据我们军座得到的消息,横山勇的十一军不仅得到了大规模的补给和补充,而且还得到了从关东军中抽调而来的精锐二十七师团,否则的话,以第四军的实力,怎么长沙连三日都没守到这宣告城破了!”王恒给方先觉泼了盆冷水,这也是孙玉民的意思,把形势讲得愈加残酷,要远远地胜过盲目地乐观。 方先觉沉默不语了,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守住了衡阳城,这次衡阳的战事就会像两年前的长沙会战一般,薛总司令会调集重兵,击溃围城的日军主力,可是从史中华的言语中,他算是明白了,这场仗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之外。好在,有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孙玉民看清了形势,他的十二军此刻也成了衡阳之战最大的变数。可若真如王恒刚刚的言论,日军拥有如此多的兵力,那仅凭着一个已经派了两个师进城的十二军,还能起到什么大作用呢! 方先觉的眉头皱了起来,头也开始有几分疼痛,他突然间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那就是今番守衡阳,可能会是自己的落凤坡。 既然139师已经进城,那就得安排防区给他们,孙玉民没有进城,作为城防的最高长官,他自然得做这些安排。 开战以来,日军的主攻方向始终保持于城西南郊,现在这一面的阵地,成为了必须加强和补充的地方,也就是到目前为止,这个方向是保卫衡阳城的重点区域,他打算把这一面全部交给139师,征得王恒同意后,方先觉下达了重新调整部署的命令:原本守卫城西南郊的第3师南移至天马山、岳屏山、接龙山、五桂岭高地,建立第二线阵地;第3师所遗城西北防务,包含易赖庙的前街及青山街、杨林庙主阵地均交由139师防守;湘江西岸的警戒,以铁炉门为界,以南由饶少辉的暂54师负责,以北则由第139师来负责。 1944年7月11日,日军第116师团120步兵联队率先发起第2次总攻,目标正是139师417团接防的无名高地。 横山勇调来的独立野炮第2联队、中国派遣军化学部队,负责支援120联队的这次作战。 堤三树男在停战期间已经赶赴68师团上任,现在的岩永汪已经不能再指挥人家了,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够再替他的116师团打前锋了。好在横山勇调来的两个独立炮兵联队,都归附到他的指挥,野炮第2联队在配合120联队作战,那么原本就属于116师团的野炮第122联队,可以全身心地辅助步兵133联队作战了。 7月11日清晨,日军对衡阳的第二次进攻随着隆隆的炮声,正式拉开了帷幕。天才刚蒙蒙亮,隶属于岩永汪指挥的野炮第122联队、独立野炮第二联队,就联合开始密集火力轰击无名高地。 无名高地是被方先觉命名的第33高地,战争伊始时,第3师师长周庆祥效仿张小虎的作法,把这个高地修筑成了完全封闭的堡垒。 四周全部铲成了断崖,高地内部使用大木材深入地下,打造成了可供居住的坚固堡垒;而在33高地的后面,被命名为34高地的是一座很低的草山,本身两面就是断崖,第3师在很早以前,就在草丛灌木中修筑了非常隐蔽的4座大型钢筋混凝土堡垒,这4座大型钢筋混凝土堡垒和前面的无名高地成了犄角之势,前番作战时,光前面的大堡垒就已经让鬼子吃尽苦头,所以时至今日,这四座犹同死神之墓的钢筋混凝土堡垒还未日军发现。 417团原本是139师最为善攻的部队,打穿鬼子包围圈,引领全师从何家塘、望家坳一线进入了衡阳城的,正是他们。 虽然说417团善攻,但也不是说他们不会防守,而且还是在如此紧固的堡垒内,那就更不在话下,鬼子的120联队碰上了他们,就活该他们倒霉。 尽管日军的炮火非常密集,但对于全部藏身在大堡垒内,而且还做了非常好防震措施的情况下,鬼子的炮击起到的作用真的是太少太少。 所以当日军120联队联队长和尔基隆大佐下令突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派出的那一个大队兵力会有去无回。 十二军的武器装备原本就优于第十军,而且第3师撤离时,在堡垒内部留下了数目庞大的手榴弹,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还有着一部分手榴弹被绑成了三颗一束的集束手榴弹,这对于居高临下的守军来说,不相当于拥有了诸多的炮弹发射器吗? 有着这样的手榴弹伫备,在鬼子兵进行冲锋的时候,被王恒从孙玉民那里要来的,原本是新三十四师骨干的团长吴林生,当即就命令用手榴弹反击。 如落雨似的手榴弹让进攻的日军苦头吃尽,原本都已近在咫尺的中国守军阵地,再次离120联队联队长和尔基隆大佐越来越远。 第四百五十六章 光荣之城 四 扫荡衡阳外围时,国军的抵抗虽然也是很顽强,但是对付起来,也尚算容易,但是面前的这个在军事地图标注为x高地的小山坡,首战就垫进去了自己的大半个大队,这让120联队联队长和尔基隆大佐很是震惊,要知道刚刚的炮击动用的可是两个联队的野炮,这若换作一般的国军部队,压根就用不上步兵冲锋,直接就可以宣告拿下了,而现在,非但没有丝毫能拿下的迹象,而且看样子还得往这个无底洞里投人。 “大佐は、中国军がこの丘を切って、それを巨大な砦にした。”(大佐,中国军队好像掏空了这座小山,把它修建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进攻失败的鬼子大队长气急败坏地向和尔基隆汇报着。 “见ました!”(我看见了!) “帝国陆军の炮撃は彼らに全く効果がありません、この戦闘は下りていません。大佐は、帝国陆军勇士の命でここに入れることはできません”(帝国陆军的炮击对他们完全不起效果,这仗打不下去了,大佐,咱们总不能用帝国陆军勇士的生命去填这里吧。) “私は考えています!”(我心里有数!)和尔基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是他不能在下属的面前,把自己束手无策的一面表现出来。 “大佐は、空军の飞行机が来て、何个の飞行弾がこの地を爆破すれば、こんなに立派な帝国陆军の勇士を葬り去ってはならない。”(大佐,如果空军的飞机能来,几颗航弹就能炸塌这个地方,咱们就不用葬送这么多优秀的帝国陆军勇士了!) 和尔基隆何尝不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他很清楚,自打长沙开始,己方的飞机就被中美联合空军缠住,自保都尚且为难,哪里还有能力前来助战。 “大佐、私ひとりの友人によると、畑俊六司令官はすでに5飞行団を守って、あなたはなぜ、岳に试してみる请求师団长と横山司令官に、彼らを助けに来てください、さも派飞行机だけで、小口径の野炮は难しいが、中国守军のこの大砦に决定的な打撃の効果を。”(大佐,据我一个好友的透露,畑俊六司令官已经调派第五飞行团到了岳阳,您为何不试着尝试请求师团长和横山司令官,请他们派飞机前来帮助,否则单靠小口径的野炮,很难对中国守军的这个大堡垒,产生致命打击的效果。) “あなたのメッセージは正しいですか?”(你的消息准确?)和尔基隆其实知道手下这个大队长是有些关系的,也正是担忧他爬到自己头上,所以才会命令他的的大队打头阵,如果攻取了中国守军的阵地,功劳他一个人独吞不了,如果不幸战死,也省却了自己的一个隐忧。 “间违いない!”(千真万确!) 手下这个大队长的表态让和尔基隆本来就渴望空军援助的心愈发迫切,他把手中的指挥刀连鞘插在泥土了,狠狠地说道:“部队が攻撃を中止するように命令し,私はみずから师団长阁下を探さなければならない。”(命令部队停止进攻,我要亲自去找师团长阁下。) 在和尔基隆的死缠烂磨之下,即使是被岩永汪扇了他两记耳光,他都没有退缩,最终还是磨到了岩永汪给横山勇发电报,而且非常顺利就赢得了横山勇的同意,日军第五飞行团第44飞行队全体出动,目标正是被日军在军事地图上标注为x高地,而被中国称为33高地的139师417团阵地, 日军的飞机已经很长时间不敢在大白天的出动了,中美联合空军的p40战斗绝对是日军飞行员的噩梦,如若不是中美联合空军的飞机数量太少,让日军的飞机以数量取得优势,否则第44飞行队绝对不敢贸然出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掩护第44飞行队的进攻,日军第五飞行团的所有战斗机都在机场待命,随时准备拦截中美联合飞行团的战机。 吴林生是侦察兵出身,对于战场上的变化有着敏锐的感觉,日军的头一波进攻如此凶猛,炮弹如此密集,可是被打退以后,就没有动静了,这可是休战了近十日后的第一次进攻,不应该是这么简单这草草停手。 鬼子究竟有什么阴毒招数呢?炮击不起作用,炮弹虽然能对大家的听力造成影响,但是实际性的杀伤并不大;毒气弹呢?近一两年里,鬼子使用毒气弹的频率很高,听说前些日子的攻击,鬼子就动用了毒气弹,对第十军的部队遭成了不少的损伤,还好突然而至的大雨,挽救了阵地上的守军,不排除鬼子会在常规攻击达不到效果的情况下,再度使用毒气弹;还有什么鬼子没有用上的东西?吴林生头脑飞速地运转着,他在一一排除鬼子常用的手段,最后忽然间发现,似乎鬼子的飞机近段时间里,一直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关于日军飞机的威力,吴林生虽没有亲身感受,但从傻熊和张小虎的嘴里,他可听过不少。 南京城那么牢固的青砖条石城墙都能被炸塌,那么这个用巨木支撑空间的土堡垒,又能承受得起几枚上百斤的航弹呢?这个答案不仅他回道不出来,恐怕让孙玉民来,也会是个未知数。 吴林生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鬼子的飞机来,但是却清楚,一旦真的预想变成现实,恐怕现在藏身这个大堡垒内的几百人,不用鬼子步兵开枪,就都会被活埋掉。 可是,问题来了,这个大堡垒是守军的立身之本,如果这里都不能呆了,那么大家又能倚靠什么去阻挡住敌人的步伐呢? 守这里,隐患会很大很大,有可能会被毒气薰死,被航弹炸塌地堡活埋!不守,那又能什么地方能让417团的弟兄们到哪呢?总不能当逃兵,放弃这个第三师紧守了十余天的地方吧。 吴林生一时拿不定主意,决定向师长王恒汇报一下这个情况,可还没等电话接通,他耳中忽然就听到了隐隐的轰鸣声。 这个声音不是炮弹破空的声音,也不是坦克车的引擎声,更不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吴林生在刚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就已经作出了判断,鬼子飞机来了! “所有人撤到34高地上去,碉堡挤不下,多的人自己挖散兵坑!”吴林生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即使是这个大堡垒还有着众多的武器弹药,可现在已然是没有时间去搬运,只能寄希望于打退鬼子以后,再来挖掘和搬运。 “全撤退?”吴林生身边的一营长以为自己听岔了,疑惑地问了一句。吴林生下命令的声音大,一营长问话的声音也很大,本来有的战士都已经往出口跑了,在听到这一问后,都停下了脚步,瞬间几百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他的这个方向。 “没错,放弃这里!”吴林生的回答很坚决。 “可是这里是打鬼子最佳的地方,放弃掉太可惜了!”一营长是个老兵,他没明白吴林生让撤退的用意。 “鬼子飞机就要来了,这里是土木结构的,承受不起飞机扔下的炸弹,不撤的话大家都要被活埋。”空中飞机的声音越来越大,留给吴林生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有些着急了,嘶吼道:“听我命令,所有人撤出堡垒,退到34号高地。” “团长,这里不能丢掉,你带着其他的弟兄们先撤,我带着一营留下。”一营长的话同样很坚决,他是个老兵,非常清楚有没有这个堡垒,对于417团的防守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对意见会对吴林生的命令产生影响,又换了种语气:“团长,刚刚那么猛烈的炮火都没能炸塌这,鬼子飞机扔的航弹未必就能起到作用,你就让我带一营留下,如果真的塌了,我和一营算是为国捐躯了,如果没塌,那一营就是咱们团的钉子,鬼子休想从这里迈过去!” 一营长的话很有道理,吴林生其实也抱有一丝幻想和侥幸,他也希望这个堡垒能继续嵌在这里。而且现在压根就没有时间再来劝抚已拿定主意的一营长,他先是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拍了下一营长的肩膀,说道:“好兄弟,保重!” “团长,你放心,一营不会给417团丢人!”一营长的话铿锵有力。 “除一营外,其他人全部撤到34号高地!”吴林生当先往外跑去,边跑边嘶吼着,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明知道凶多吉少,却还抱着一丝幻想,或许这就是这个时代,每个军人的想法吧。 只短短的几分钟,五架日军轰炸机在十来架攻击机的护航下,由北至南飞到了衡阳城的上空,其中一架轰炸机目标正是日军120联队进攻的这个x高地。 凄厉的防空警报在开战的第十四天里,终于响起在这座空城里,虽然是呆在地下的指挥部里,方先觉仍是觉得内心哇凉哇凉地,原本薛岳有电告他,日军飞机已经被中美联合空军给遏制住,没有机会飞抵衡阳助战,可是现在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着异常凄厉的防空警报,很好地告诉他,薛岳的电报是个天大的笑话。 “前线的弟兄们有苦头吃了!”说话的是葛先才,他是预十师的师长,所部驻守的是岳屏山至雁峰寺一线的核心高地,别看战事打了这么久,除去先前在衡阳外围和鬼子稍有接触外,直到现在,他的部队都还没有和鬼子真正的大干一场。 “是啊!特别是城西南郊的33号、34号高地,那里肯定会是最为残酷的地方。”方先觉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如果那里是自己的第三师继续把守,可能今天过后,第三师就剩不了几个人了。他没有丝毫的庆幸,反而是在替139师担心,毕竟他们是孙玉民的部队,如果进城的首战就连累到人家全军覆没,那日后见到孙玉民本人,这如何面对和解释呀! “139师的底子不错,他们原本只有三个团,划归到孙将军麾下后,变成了四个团的师,就算鬼子有飞机大炮助战,我想也不太可能会在今日就突破这两处吧!”葛先才见方先觉的眉头深皱,知道他是在担心着那边的战事。 “但愿吧!”方先觉又叹了口气,自从防空警报一响起,他就已经对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死心了,对于他的一些援兵马上将至的承诺,全都当成了放屁。也不是说他不尊重薛岳,不相信他的话,只是现在方先觉已然看透,长沙一失守,九战区的各部都在想着如何自保,难有两支部队会真心前来救援,薛岳虽然贵为九战区最高司令长官,但真正听他话的,恐怕没有几个军,这还得把自己的第十军和孙玉民的十二军计算在内。 吴林生的幻想终归只是幻想,侥幸最终还是变成了不幸,日军轰炸机盘旋着在33号、34号高地扔光了机腹中的炸弹,这重达几十公斤的航弹从高空中掉下来,直钻土里,然后爆炸。 头两颗命中33号高地的航弹,尚未对这个土木结构的堡垒造成致命的损失,可连着三颗航弹再次命中时,这个被挖成中空的山坡,终于不堪重负,酣然坍塌,一营的所有官兵,正如吴林生所担心的一样,被这无尽的黄土全数埋葬。 “快救一营的人!”吴林生顾不得天上鬼子的飞机还在盘旋着扔炸弹,一马当先地从34号高地的钢筋混凝土碉堡内跑出来,朝着那已经矮了一截,成为了土包的33高地奔去,哪怕手上并未任何掘土的工具。 “快救一营的人!” “快救一营的人!” ………… 跟在吴林生身后跑去的士兵像是传声筒一般,把他的命令传遍了34号高地,除去守在碉堡内的重机枪手外,几乎所有的417团战士都跑了出来。 这个场面,吴林生应当很感动才对,因为417团的弟兄们没有抛弃一营,冒着航弹的巨大杀伤力,前来救援一营,虽然明知道未必能救出一营,可是这份手足之情,已然足够了,作为417团主官的他,能把部队带成这样,还有什么遗憾呢! 但,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场景,又让吴林生猛地后悔起来,他没有权力把兄弟们的生命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敌人的屠刀之下。 吴林生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天上的鬼子飞机还在盘旋,而他们的炮火也不约而至了,显然是鬼子指挥官为了减低步兵的伤亡,做的一次“双保险”轰击! 第四百五十七章 光荣之城(五) 吴林生的后悔来的晚了,当他察觉到自己冲出来是个极大的错误时,日军的炮火已经覆盖住了这片已经被炸塌的33号高地。 当第一团火光在跑出来救援的人群中闪耀,当断肢残臂和碎肉血雨四散喷洒后,吴林生放弃了要把一营挖出来的念头,他的双目红肿得可怕,牙齿咬得直响,身上散发出了一股让人胆寒心怯的杀气。 他执掌417团的时间不算太长,可来了之后,硬生生地把这一支原本就很优秀的部队,打下了和新三十四师的三个团一样的烙印,那就是同生共死、永不退缩! 面对着如此凶狠的炮火,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还能不能再存活,可是没有一个人有一丝畏惧,没有一个人往后退却,没有一个人停下徒手挖掘的动作,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挖出被掩埋的一营。 可是,在没有什么掘土工具的情况下,光靠着人手去挖,就算挖开这坍塌的黄土,可那得是什么时候啊! 更何况,还要冒着生命危险,顶着敌人凶残的炮火攻击,去进行这原本就没有太大希望的救援。 自己没有这样胡乱牺牲战士性命的权利,自己也没有为了救援而把33号、34号高地丢失的权力,吴林生双拳捏得铁紧,红肿的双目似是要喷出火来,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那是他咬牙切齿的结果。不能再犹豫了,即使是有万般不甘心,吴林生知道必须要让大家后撤了,保存住现在的有生力量,倚仗着四个钢筋混凝土碉堡,34号高地,鬼子想要拿下来,必须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撤,撤回34号高地!” 这声迟来的命令被吴林生喊出口时,许多战士仍还未停下挖掘的手,即使是手指大都已经被磨破。 “撤,都给我撤!” 吴林生有点小感动,也有点小气愤,他既感动于战士们的手足情深,也气愤着大家没有按照他的命令行事,要知道多在这里呆上几秒钟的时间,那么就会多上几秒钟的危险,这几秒钟的时间里,说不准又会多上几个兄弟丧命, “撤,团长下令撤!” 一声声的呐喊在人群中回响,既使是在这震耳欲聋的炮炸声中,仍旧是那么地清晰。 两架在天上为轰炸33号高地轰炸机护航的日军攻击机,发现了中国守军往后撤的迹象,他们居然冒着被己方炮火击中的危险,俯冲下来进行扫射,机身两侧的机载机枪吐露出的两道火舌,如同是两条死亡线一般,在它们射击的路线上,人的血肉之躯完全不可阻挡,十数名417团的战士,直接被这杀伤力巨大的机载机枪给打碎了。 “操你姥姥的小鬼子!” 吴林生心都在滴血,他操起一挺轻机枪,朝着鬼子飞机俯冲的途径疯狂的射击着,可是没有打出提前量的他,怎么可能打得中高速掠过的飞机,反倒是机载机枪的弹道正快速地向他站立的地方窜来。 “团长,闪开啊!” 随着一声吼叫,吴林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撞飞,连着打了几个滚,才卸掉这股猛力。 “你他……”吴林生边骂边朝着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望去,可眼里所见的让他怎么也骂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是被人撞开的,可是没想过别人为何要撞开他,刚才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要击落那架飞机上,全然没有自己也成了鬼子的猎物,若不是刚刚那凶猛一撞,后果是什么?他满脑门子的冷汗。 自己是没事了,可撞开自己的人呢? 吴林生从那声“团长,让开啊!”中就已经听出了,那是自己的警卫员东柱的声音,可当他骂咧着着看向那里时,他的心疼得无法自己,撞开自己的东柱,被鬼子的机载机枪给拦腰打成了两截,场面血腥的让吴林生不忍再看上一眼。 为了救一营的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的一个417团,此刻已经成了一伙残兵,一营被整体活埋,这波炮击和敌机俯冲,又干掉了近半冲出来救援的弟兄。现在的吴林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不是还有着任务没完成,34号高地不能失陷,恐怕他已经举枪自戗了。 “不是说鬼子的飞机飞不到衡阳城上空了吗?这他娘的来的是什么?”碉堡内一个五大三粗的少尉军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骂咧咧着。 “是啊,难道咱们的空军都被鬼子拼光了吗?”另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附和着。 吴林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碉堡的射击孔前看着侧前方的那个已经成为巨大土包的33号高地,那里可是掩埋着整个一营。 “飞机,飞机来了!” 碉堡外面突然嘈杂起来,总共只有四个碉堡,容不下整个417团,虽然现在只是个只剩残兵的417团,但是仍有着不少人是无法进来的,他们藏身在散兵坑中,期待着自己能够好运躲过鬼子的飞机和炮弹。 “外面的弟兄们傻了吗?鬼子的飞机不是一直都在吗?”附和少尉的那人还是用着带哭腔的声音在说话。 “你才傻,没听见外面的声音是在欢呼吗?肯定是咱们飞机来了。”少尉的情绪稍微好了点,他听出了外面喊叫的不一样。 吴林生带头从碉堡内走了出去,发现原本藏在散兵坑里的弟兄们都跑了出来,冲着天空不停地招手。吴林生也抬起了头,湛蓝的天空上,炫目的日光下,十几架前端涂装成鲨嘴的p40战机,正在空中分别追逐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鬼子飞机。 吴林生的心里有点酸,他很想骂这些迟来的空军,可是却又骂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些飞机肯定是从远处机场赶来的,因为衡阳周边的军用机场早就被日军搏命式地攻击下,短时间内无法启用。就算在第一时间内得知鬼子空军来袭,能在他们尚未离开之前赶到,这已经是做到完美了,吴林生如何再能去责怪他们呢。他的心酸主要是因为在那些涂着鲨嘴的飞机中有着几架另类,它们的两边机身上,各涂有青天白日徽章,这很好地在告诉着地下的人们,他们是中国的空军,他们是中国军队自己的飞机。 很快就有着两架毫无自保能力的轰炸机,被赶来的中美联合机群击落,双方其余的飞机追逐翻腾着脱离了地上人群的视线,虽然不知道能否全歼让自己417团吃尽苦头的鬼子,但是吴林生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心头顶上会有致命的一击突然来临。 “鬼子步兵上来了?”前方的了望哨大声地喊着。 众人稍微放松的心又重新绷紧,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和33号高地不同,34号高地地势要缓和很多,生长着很茂盛的灌木和杂草,四座碉堡就很好的被这些绿色植物所掩盖,虽然先前的炮击和轰''炸中,也有着偏离了目标的炸弹掉到这里,可相对于这漫山遍野的绿色植物来说,也只是添了几块小黄斑,完全不会把隐藏在这里的417团给暴露。一来这里地势极为缓和,二来这里只有两面被削成了绝壁,且完全没有伏兵的迹象,再加上至始至终这里没打出一发子弹,这使得日军炮兵观察手一直没有把这里当成致命威胁,即使是炮击结束延伸的时候,都没有落下几颗炮弹。 空军帮自己达成了目的,和尔基隆才不会关心他们现在正被中美空军追逐得如丧家之犬,他只惦记着这处阻挡他120联队前进步伐的中国守军阵地, 在他的命令下,两个中队的鬼子兵,迈着猥琐的步子,向着33号高地而来。 反射刺目光芒的鬼子刺刀,还有挑在枪口的那一面小小的膏药旗,让站在射击孔前用望远镜观望的吴林生双手又捏成了拳头。 和尔基隆这次学聪明了,虽然是派出了足有两个中队的鬼子兵,但是在两个中队之前,他还安排了一个小队充当前哨,中国守军还有没有战力,一试便知道。 33号高地现在只是一堆新土,哪里还能有什么防御力,充当前哨的鬼子分队率先踏上了顶上,在为首军曹的指挥下,很快就有一面“月经带旗”,飘荡在33号高地的上空。 “团长,让我干掉这几个鬼子吧!”说话的是吴林生身边的重机枪手,虽然两个高地之间有着一些距离,但是对于子弹射击的直线距离来说,那十余个在33号高地顶上欢呼雀跃的鬼子兵,绝对可以被全部射杀掉。 “不行!听我命令再开枪!”吴林生即使是满目的愤怒,但他还是足够的冷静。 33号高地的大堡垒没了,虎形山这一线的阵地能否守得住,就得看34号高地的了,吴林生自然不会让139师,让把他从新三十四师求来的师长王恒丢脸,今天417团打的虽然很惨,但是并不代表鬼子就可以为所欲为、横行无忌地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杀进衡阳城。 417团虽然被打残了,但这绝不是鬼子步兵的功劳,现在到了他们要付出血的代价的时候了,吴林生死死地盯着高地上鬼子的一举一动,先是众多的鬼子踩上了33号高地的顶上,尔后这些上来的鬼子成了一个防御的队形,这说明着有鬼子大官要来了。 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就是自己眨眼睛的那一刹那,会有忍不住的弟兄突然开枪,一旦打草惊蛇,那恐怕34高地即将要步33高地的后尘,被鬼子用密集的炮弹犁一遍。 和尔基隆亲自登上了这个让自己部队吃尽苦头的x高地,踩在这堆黄土上,他并没有战胜的兴奋,他知道,如果不是空军冒着极大的风险前来支援,恐怕想攻下这块中国军队的阵地,他的120联队恐将要在这里折损过半。 “大佐は、师団长阁下に、私はすでにx高地を攻めたと言っていますか?”(大佐,要不要告知师团长阁下,说我部已经攻下x高地?)站在他身边的,正是给他出谋划策让飞行团前来助战的那个大队长。 “もちろん、これは必ず必要なのです。私は今考えていますが、私は、私たちの部队が衡阳城を成功させたとき、岩永师団长は私の2つの耳に後悔しないかどうかを考えています。”(当然,这是必须的,我现在在想,等到咱们的部队攻进衡阳城时,岩永师团长会不会为打我那两记耳光后悔。)和尔基隆不是个善茬,他虽然不敢当面对岩永汪有反抗,但内心里却是一直记恨着。 “さて、今、私たちは命令部队に攻撃を続けるか、それとも休んで、昼食を食べた后に进むのか?”(那现在,我们是命令部队继续攻击前进,还是休息一下吃过午餐后再前进?) 和尔基隆没有回答,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然后又抬腕看了下手表,跟着又朝前面不远处的34号高地上看了看,最后才指着山坡下的那条路说道:“攻撃を続ける!”(继续攻击前进!) “嗨已!” 那个大队长正要转身去传达他的命令,却又被和尔基隆叫住:“捜索队を派遣して、その绿の山の斜面に行ってみると、私はどこにも中国军がいます。”(派出搜索队,去那片绿色山坡那里看一下,我总觉得那里也有中国军队。) 吴林生见顶上那个被簇拥的鬼子军官对着自己所在的34号高地指指点点,顿时心感不妙,特别是看到十几个鬼子兵端着三八大盖往坡下走的时候,他愈发感觉到情况不妙,如果任凭这些鬼子上来,那么这几个碉堡肯定会被发现,一旦被发现,那么刚刚的摒息忍耐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那还不如开枪打死一个算一个。 有了这个念头,吴林生突然想起刺刀小队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来,他从边上一个战士手中抢过一把中正式步枪,立起枪上的标尺,拨到了500的位置上,然后推弹上膛,三点一线瞄准了正在33号高地上发号施令的和尔基隆。 吴林生虽出身于侦察连,但是他并没有和陈家兄弟一样,受过孙玉民的系统的狙击训练,完全不懂得风速和环境对于子弹的影响。 枪是开响了,可偏差也过大,和尔基隆没有被打中,倒霉的是一个站在他边上的参谋,中正式的穿透力不如三八大盖,但是创伤却是要比三八大盖大上不少。吴林生这一枪恰恰好击在这鬼子参谋的脸上,飞绽而出的血迹甚至喷到了和尔基隆的脸上,他知道这个参谋是替自己遭了殃,如果不是自己命大,恐怕已经伏尸在这土堆上。才刚刚拿下中国军队的阵地,就差点挨了冷枪,这让和尔基隆勃然大怒,嘶吼着:“私にその山を踏んでくれ!”(给我踏平那个山坡!)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五十八章 光荣之城 六 吴林生是在看见鬼子的搜索小队往34号高地这边而来,死马当活马医的情况下,打出的这一冷枪,他的目地就是想激怒坡顶上的日军指挥官,虽然刚刚那一枪并没有打中那个日军指挥官,但是他的目地达到了,盛怒的和尔基隆在拭去了脸上喷溅的血渍后,当即就叫嚷着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和尔基隆并不是没有怀疑过那片被翠绿掩盖的山坡会有中国军队埋伏,要不然也不会派出搜索队,可是刚才的那一枪,让他误以为那边只是有几个不知道死活的残兵在那偷偷地打冷枪,而且从刚刚那一枪来看,说明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杀伤范围之内的,如果真的有大规模的中国守军,恐怕自己早已成为了枪下亡魂。 正是有了这样的推断,和尔基隆才会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吴林生这歪打正着的这一枪,竟然取得了意料外的结果,这真的有着幸运的成份,如果刚才打死的是那个指挥官,说不定失去指挥的鬼子反而还不敢前来攻击,现在好了,鬼子十来人的搜索队在前,至少一个中队的鬼子在后,朝着吴林生他们隐藏的34号高地杀来。 替一营还有刚刚牺牲的417团将士报仇雪恨的时机来了,吴林生交代二营长找了十几个枪法好的战士,他准备先用步枪解决掉鬼子的搜索队,把鬼子的大队人马引诱上来,再给予毁灭性的打击。 事情也确实在按他设想的进程在走,鬼子搜索队很警惕,因为毕竟刚刚从这山上打过一记冷枪,这充分说明着这里藏有中国军队士兵,只是不清楚倒底有多少而已。没有人愿意挨枪子,也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被打死在这荒山上,即便是搜索队本身就很危险,可谁又不想自己能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呢。 吴林生算计着鬼子搜索队的距离,也在仔细观察着鬼子的表情,如果那些鬼子兵们发现了隐藏在灌木和草丛中的碉堡,那就必须开枪了。他是想让跟在后面的鬼子大队人马多上来一点才开火,要不是这样的话,这十来个搜索队的鬼子,早就已经被打死了。所谓富贵险中求,打仗又何尝不是这样,若想取得想要的大捷,不冒些风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拿到。 “团长,不能再让他们再往前了,这些鬼子离咱们已经只有几十米了。”二营长有些焦虑,他看到吴林生直到现在还没有开枪的打算,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句。 “再等一等,后面的鬼子还没有全部上来。”搜索队的这十来号鬼子兵吴林生完全不担心,在他的眼中,这些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他现在关心的是搜索队后面跟着的鬼子大队人马,目测至少是一个中队以上的鬼子。吴林生的要求不高,这一波杀光这一个中队的鬼子,以慰牺牲了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对面那个被绿色植物笼盖的山坡上自打了一记冷枪以后,便再也没有动静,眼看着搜索队和前去攻击的一个中队都已经上到了那个山坡上,可是预想中的交战还是没有发生,这让和尔基隆觉得很奇怪,如果说那上面没有中国守军,他是不大会相信,因为作为一名指挥官来说,他能够清晰地判断,后面的这个地势缓和、满目翠绿的山坡,绝对是前面这个被炸塌的中国守军阵地的最好补充和辅助。 怎么到现在那边都还没有动静呢?难道自己的估算错了吗?又或许是刚才那记冷枪,真的是漏网之鱼的个人所为?和尔基隆脑子里窜出了几个问号,习惯性地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透过望远镜,和尔基隆除去看到满目的翠绿之外,就是自己那些缓慢挪动的士兵。 也许那边真的只有一个偷偷开冷枪的中国军人而已,和尔基隆摇了摇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可就在放下的这一瞬间,某处灌木丛中忽然一道光反射到他的眼中。 不好?和尔基隆是个老军人,非常的清楚,刚才那道转瞬即逝的反光是什么,他的心猛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对面的那个土坡上,隐藏的绝不只一个中国士兵,那里或许是另一个地狱,另一个修罗场。 “迫撃炮と後天の准备!”(迫击炮和掷弹筒准备!)看到那道反光后,和尔基隆的望远镜就没有再放下,他一边仔细观察着那被绿色植物和灌木掩盖着的山坡的一切,一边对着身边的一个军官下达着命令。 “大佐、何といいますか?部下は理解していない。”(大佐,你说什么?属下没有听明白。)那军官被这个突然下达的命令弄糊涂了。 “迫撃炮弾と不発弾でその丘を炮撃する。!また亀田少佐に知らせて、彼の部队に突撃し、目标はそこだ。”(命令迫击炮和掷弹筒准备轰击那座小山!再通知龟田少佐,让他的部队准备冲锋,目标就是那里。)和尔基隆没有发火,只是用左手指着前面那座正有着自己士兵往上爬的称不上山的山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 “大佐、あの丘を攻撃する?そこはあって……”(大佐,攻击那座小山?那里不是有着……)鬼子军官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被和尔基隆手指着的那个小山坡,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这是国军惯用的中正式步枪的声音,和先前的冷枪的枪声是一模一样的。 紧跟着这声枪响之后,又是一通整齐的排枪,就好像是后世的礼炮声一样,非常的整齐,如果不是声音巨大,就特别像只打了一枪一般。 和尔基隆右手抓住的望远镜一直没有放下,他清楚地看见,那十来个搜索队的士兵,同时被击倒在地,显然是被近距离的射击命中,不可能存活下去。 搜索队的这十来人,他早就作好了失去的准备,只是后面派出的的那一个中队,他可不打算就这样全部葬送掉。所以他才会下达让迫击炮和掷弹筒准备的命令,才会让龟田少佐带着他的部队继续准备攻击。 枪声一响,原本慢悠悠往山上爬的鬼子兵第一反映大都是趴下,可四都那阵排枪之后,便又没有了动静,几个胆大的鬼子兵首先站了起来,甚至是还朝着上方开了几枪,但坡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这让伏在地上的鬼子兵又都重新站了起来,而此时,在33号高地顶上,和尔基隆组织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也开始了轰击,不过他们并不敢密集覆盖轰击,因为那一个中队的鬼子也还在那山坡上呢,和尔基隆可不想自己的炮炸自己的兵。 吴林生早就料到一响枪,这帮鸡贼的鬼子就都会趴倒,所以只打了一通排枪,便停止了射击,他宁愿忍受一下敌人的乱枪和轰击,也要给予鬼子致命的一击。 鬼子兵重新趴起来是个好消息,但更好的消息是,吴林生又看到了从33号高地底下和旁边,冒出了更多的鬼子兵,而且都在快速地往着他所在的这里奔跑着,显然是对面顶上的鬼子头担心先前的兵力不够,派来增援的。 “太好了!爷爷让你们喝一壶!”吴林生盼望的就是这一刻,他现在所有的倚仗都在这四个钢筋混凝土碉堡上,417团是英雄还是狗熊,也都看这一波防御了。他相信,虽然自己没有汇报,但师长王恒肯定察觉到33号高地已然失守,依照他的打仗风格,吴林生能准确的判断到,139师的某个团已经作好了随时上来替换他的准备。作为一个军人,特别是像吴林生这样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军人,这样的做法比杀了他还残忍,可是他又无法去反抗,所以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即将到来的这一仗上。 还好,鬼子的骄横和鬼子指挥官被那一记冷枪激起来的愤怒,让他能够如愿以偿的大战一场。就算没有这四座坚固异常的碉堡,他都有信心好好收拾收拾鬼子一下,更别说现在有着它们的存在。 短暂的迫击炮和掷弹筒轰击过后,停留在原地的鬼子兵们便又开始了向坡上前进。明晃晃的刺刀反射着刺目的光芒,鲜红的月经旗也在刺激着417团战士们的神经。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不光是为了能坚守住脚下的这一块土地,更重要的是,要替牺牲了的弟兄们报仇。几乎每一个战士都在摒住呼吸;几乎每一个人都坚起了耳朵;几乎每一名417团剩余的勇士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都在等待着吴林生的第一声枪响,都在等待着杀敌的第一声讯号。 ………… 139师轻轻松松地就杀进了衡阳城,这让孙玉民本来就警惕的心更加的警觉起来,本来就有着诸多的情报显示横山勇在下一盘大棋,目标就是九战区国军部队的有生力量,所以才会在衡阳周边布下重兵。他一方面想以衡阳城为饵,引诱国军部队来救,再集中兵力聚而歼之,另一面又因为衡阳之战关系到整个中国战场和东南亚战场能否连成一片,关系到粤汉线和湘桂线能否打通,又急于攻下这座千年古城。一面想围点打援,一面又急于攻破城池,这看似两相矛盾的事情,一直在烦扰着横山勇,可没有想到,衡阳城的守军会如此的英勇,让他的两支攻城部队68师团和116师团吃尽苦头,也没有想。原本困扰他的难题,让衡阳守军的顽强解决掉了。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坐阵武汉的中国派遣军司令畑俊六汇报,不是他不想攻取衡阳城,而是中国守军的誓死保卫,让帝国陆军的勇士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破城的任务。 出于对薛岳感激的缘故,孙玉民专门给他发去了一封私人电报,提醒他日军可能有围点打援的意图,可是因为自日军攻击湖南开始,九战区一系列的溃败,让薛岳像是个输急了眼的赌徒一般,哪里还听得见去孙玉民的忠告,他现在一心想的是保住衡阳城,保住九战区的最后一点颜面。 孙玉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在老蒋和薛岳的调遣和催促下,九战区和从别处调来增援的国军各部,纷纷开始向衡阳靠近,他们当中有被逼无奈前来磨洋工的部队,也有着真心想前来救援的部队,衡阳城激战的同时,周边地区也开始了爆发了大战。 此时的衡阳周边,有着王陵基指挥的第72军、第58军、第26军,有着杨森指挥的第20军、第44军,有着欧震指挥的第37军、暂2军,还有着深受老蒋器重的王耀武指挥第73、第79、第99、第100军,而且74军也在湘渝边境待命,随时能够南下助战。可是就是这外围的十二个军,在东、西两路日军的阻击下,压根就没有办法向前推进,有的部队连守都守不住,且不断后撤着,哪里还有能力前来助战,以解衡阳之围。 也不是所有的国军部队都不堪一战,在李玉堂的亲自督率下,从别处调来归附九战区指挥的黄涛的第62军,就一路血战迫近了衡阳。 这无疑是个非常好的讯号,东路的国军部队指望不上,老蒋和薛岳就把希望寄托在西边的国军部队上,因为这一边既有着李玉堂统一指挥的已迫近衡阳的62军,而且城中的方先觉的第10军也是他的老部队,他不可能不全力去救;而且王耀武指挥的第24集团军全数在这个方向,虽然老蒋担心日军会乘机进攻湘西,对重庆产生威胁,用99军替换了74军,但是坐拥4个军的王耀武,肯定不会让别人戳他的脊梁骨;最为重要的是,西路的日军,只有着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这可是被孙玉民在益阳和宁乡、湘乡收拾得很惨的部队,如果用这么多的国军部队去打这样一支日军,都不能完胜的话,那还有什么话说呢。 老蒋和薛岳的想法是美好的,可是现实却是那么地残酷。第二次长沙会战中犯的错误,再次毫无佂兆地表露出来了。所有的国军电报和电令,不管是老蒋下达给九战区的,还是九战区下达给作战部队的,全都被日军情报人员破译,因而横山勇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汇总情报后,横山勇当即电令青木成一第40师团向衡阳的第68、116师团靠拢,并马上占领衡阳西南、正西和西北方向的七里山、雨母山、二塘、城口墟、板桥、狭山冲一线的致高点,堵截、阻击由西面来援的中国军队。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五十九章 生与死的决择(一) 417团即将在33号高地面对和尔基隆的日军120联队血战的同时,张小虎麾下的59旅两个团116、117团也在停兵山一线阵地和着日军68师团57联队激战着。 和有岩永汪亲自指挥的116师团不同,日军68师团这段时间可谓真是倒霉透顶,先是师团长佐久间为人在长沙外围被中国军队击杀,然后又是代替指挥的参谋长被炮击身亡,没过两天连旅团长志摩源吉也和着加农炮阵地一起,被二十师炮团轰得粉碎。 虽然因此把衡阳城中唯一的火力支援部队二十师炮团给打掉,但其实68师团同样已经是元气大伤。好在停战休整的这几天里,由畑俊六亲自选用的师团长堤三树男上任了。 堤三树男在日军内部的名头很响,但并不是说他有多大的能耐,而是这个人有着强烈武士道精神,自参战以来,虽然击败过不少的中国军队,但是他有个和别的军官竭然不同的作法,那就是他并不会对战俘和伤员、平民百姓赶尽杀绝,就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这些失去战斗力的弱者,不值得他再去费力气杀他们,对于他来说,崇尚和强者的对决,这次畑俊六调他出任68师团师团长的时候,只用了一句话就打动了他:守衡阳城的是前年打赢长沙会战的中国第十军,而且中国军队的战神第十二军的孙玉民,也在衡阳周边,你不是很想证明自己是帝国陆军武士的象征吗?去68师团,证明给我和军中同仁看。 被激将而来的堤三树男,自然是信心满满,可是当他看到68师团低迷到极点的士气时,他忽然感觉到,或许这场仗,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虽然他连着探访了几乎所有的作战中队,也激起了部队一定的战力,但是他知道,手上的这支部队,离自己所想要的效果,还差着不少的距离。 可是眼前的战事没有时间让他继续调教部队,即使是部队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也得赶鸭子上架。 军事地图上的停兵山至江西会馆一线的所有制高点,全部都在中国军队的控制之中,而且最为可恶的是,中国守军居然把这些高低不等的小山,面向攻击方向的这一面全部都削成了绝壁,这让己方的攻击部队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堤三树男是个有着强烈武士道精神的高级指挥官,他从不屑于用类似于毒气的特种弹来对付敌人,因为他会觉得,即使是这样攻破了敌人的阵地,那也不是步兵的功劳,这对于战无不胜的帝国陆军来说,一点都算不上是功劳,反倒会是极大的耻辱。 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被削成绝壁的中国守军阵地,像是一道铁板一样,死死地挡住了57旅团的脚步,如果再像前番一样,用士兵的生命去填这个无底洞,那么就是把整个57旅团填上去,恐怕都无济于事。 堤三树男很清楚,自己上任后的第一道难题,就是怎么样攻下停兵山。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岩永汪给他来了个电话,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畑俊六司令官已经把第五飞行团调来了岳阳,接受横山勇司令官的指挥。 这无疑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自长沙一战之后,己方的空军完全被中美联合空军压制,衡阳城打了这么多天,还没有任何一架飞机能够飞临助战,如果真如岩永汪中将所说,有了第五飞行团的助战,那么面前现在看似是牢不可破的中国守军阵地,将会成为一道纸糊的防线,这些高低参差不齐的山坡,如何能承受得住航弹的巨大冲击。 不管岩永中将的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堤三树男认为都得提前做好冲击准备,为此他把57旅团的三个步兵大队:62、63、64大队,全都放到了第一线,又让所属的独立山炮第五联队作好了轰击准备,只等着横山勇大将的攻击命令下达。 岩永汪没有骗人,他做好这些安排不到一刻钟,把司令部从岳阳前置到长沙的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大将,就给堤三树男发来了电报,告知他第五飞行团第44飞行大队的飞机将于今日到衡阳助战,让他务必一举拿下阻挡68师团多日的停兵山一线阵地。 ………… 闻知王恒率部冲进了衡阳城,这让张小虎很是兴奋,他和王恒的交情不算深,但是同在孙玉民麾下,还是很清楚139的实力的,如果他们都能如此轻易杀进衡阳城,那有着戴存祥新三十四师、史中华八十一师和董文彬机械化旅的十二军主力,那要进城岂不是更加的容易。 他虽然不知道老大为什么一直把部队隐在衡阳外围的山区,甚至是连电台都保持静默,但是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能坚守住衡阳城,那么老大就肯定能率领军主力,给予日军予沉重的、致命的打击。 张小虎没有特意跑去询问王恒,虽然他很想知道老大的想法,可是顾忌着自己所部的两道防线,他忍下了所有的疑惑,把心思全都放到了战事上面。 和吴林生一样,他也早早地听到了飞机的引擎声响,而此时衡阳城的防空警报尚未拉响。 怎么会有飞机来?难道是己方的战机前来轰击日军?张小虎首先想到的不是鬼子的飞机,因为薛岳发给方先觉的电报上,明确的告诉了他们,不用担心日军的飞机,中美联合空军已经取得了湖南上空的制空权。 虽然薛岳的电文上如此笃定,但张小虎从来不是个乐观的人,在乍一听到飞机声响的时候,就摇动了通往停兵山阵地的电话,下达了除去留下观察哨外,部队全数撤出阵地,下到山后修筑的防炮洞躲避的命令。 也正是因为张小虎的谨慎,避免了417、418团遭受到415、416团一样的命运。衡阳城防空警报大作的时候,停兵山一线的守军阵地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一个空的阵地。 日军出动的轰炸机不多,只有区区五架,一架去了吴林生防守的被日军标注为x高地的33号高地,两架在轰炸着市区里电台信号密集的区域,而剩下的两架轰炸机,则来到了停兵山一线中国守军阵地的上空。 堤三树男一直想和孙玉民以及他所辖的部队交手,没有接到任命之前,他就对孙玉民部所参与过的战斗,进行过深入研究。他发现,除去兰封一战是用自己的有生力量硬拼土肥原师团外,其他的战斗,攻有攻的章法,守有守的步骤。听闻守卫停兵山这一线阵地的是孙玉民所辖的部队后,他顿时喜出望外,因为他知道机会来了。 以前对孙玉民的研究的心思没有白废,因为他有着如何对付的办法。从以往的战例来看,每每孙玉民的部队防御炮击和飞机轰炸的时候,都会把有生力量从阵地撤下,只留除少数的警戒和观察哨,所以实际上炮击和轰炸对于他所部的伤害其实不算大。 综合诸多战例,堤三树男深知,孙玉民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吃定了帝国陆军步炮协同战术的不成熟,不敢在炮击的同时,发动步兵冲锋。 既然现在面前的中国守军是孙玉民所部,那必定会再次釆用相同的战术,堤三树男几乎可以肯定。现在,就看自己敢不敢在己方空军和山炮联队一起助攻的情况下,发动步兵冲锋了。堤三树南不是个莽夫,他能静心研究以往的战例和别人的战术,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沉着冷静的指挥官。摆在他面前的决择已经很清晰,要么趁着有着空中和地面重火力掩护下,发动猛攻,一举拿下中国守军的阵地;要么打消耗战,以自己强大的后勤支援,来拖垮守军。 前者自然是最为合适的战术,但是其中也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因为航弹和炮弹可不认人的,一发航弹偏离方向,一颗炮弹稍有偏差,都会造成大量的己方士兵损失,如果说自己掌控68师团已经很长时间,那么牺牲一部分士兵,来换取面前这道阵地,那谁都不敢说二话。可是现在,他执掌68师团才短短几天,如果用这种损人损己的战术来换取攻击的成功,必定会使底下的军官士兵对他敬而远之,或者是用众叛亲离来形容都不为过,一旦失去基层的支持,那就算他依然能够坐稳68师团师团长的位置,恐怕整个师团的战斗力永远都无法恢复至战前的水准。 但是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派兵上去,恐怕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为了这场战斗的胜利,就算让部下产生误会,也是值得的,大不了以后多给予57旅团一些扶持。堤三树男一咬牙,还是对着部队下达了突击的命令。 ………… 尽管已经感受到了弟兄们的期盼眼光,吴林生还是强忍住了开枪的冲动,他还是想等鬼子再近一些,哪怕是这样做会冒被鬼子冲上来的危险。 他其实没有选择,417团损失已然近半,也就是说现在417团的战斗力打了对折以上,以一支才刚刚遭受重创的残军,去对付至少眼前数不清的鬼子,除去冒着风险放到近前打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吗? 吴林生的容忍不发,让一直端着望远镜注视着这边的和尔基隆也大感意外,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那片被翠绿掩盖的山坡上或许真的只有几个死里逃生的中国士兵在打黑枪,那道刺刀反光可能是那打黑枪的中国士兵逃离时不小心暴露的。 炮击炮和掷弹筒已经停止轰击,这是他的命令,因为己方的士兵马上就要刚刚被轰炸的区域,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炮轰自己的人。 和尔基隆不想让自己的炮伤到自己的兵,而吴林生不想让进攻的鬼子在自己的火力之下,有哪怕是一个漏网之鱼。两种理念碰境到一起,就注定了他们二人要成为生死冤家。 终于在鬼子近得不能再近的情况下,吴林生扣响了手中的那支从战士那拿来的中正式。 吴林生打响的这一枪,拉开了衡阳保卫战开战以来,最为血腥和残酷的一天战事的序幕。 自他决定要放敌人在如此近的距离才开枪,其实就已经在生和死之间作出了决择。 这一仗不管胜负,417团实际上在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还有机会再有独立参战的机会,也就是说吴林生已经没有了在衡阳城替33号高地上牺牲了的弟兄们报仇的机会,他这样的选择,已经是把自己压了进去,他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取这些鬼子的命,他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取417团的应有荣誉。 绿色向来是代表着新生,代表着欣欣向荣,没有人会想到,就是这样一片的翠绿,掩盖着死神的镰刀,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片充满生机的地方,会成为今日衡阳城最为让痛心疾首的悲伤地。 枪声就是命令,吴林生的这第一枪,就像是引爆了火药桶一般,四个钢筋混凝土碉堡内的轻重机枪同一时间奏响了死亡的的乐章,而在碉堡外散兵坑的417团残兵们,则是一捆一捆地往下丢着手榴弹。不光33号高地有着大量的手榴弹,四个碉堡内也同样存在被捆好的手榴弹,武器弹药非常充沛,这是沾了衡阳城一直以来都是九战区重要的物资基地的光。 距离实在太近,攻上来的鬼子兵即使是作出了规避的反应,但是即使是躲过了机枪的屠杀,也无法再躲得过冒着青烟一路滚下来的众多手榴弹。 连串的爆炸声如同是一记记重锤敲在和尔基隆的心头,望远镜中被炸的四散飞扬的绿色植物和黄土,还有着时而喷洒出的红色,都在深深地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 最前面的那个中队完了,但是好在龟田的部队已然跟了上去,只需要趁着中国军队更换弹链弹夹,火力稍弱的时候,一个冲锋上去,就能攻占中国守军隐藏在绿色下的防线。 当然这只是和尔基隆的心愿,其实他也知道,肯定不可能如此轻易达成,但现在箭已经在弦上,自己已然把赌注压上,不管怎么样,都必须得往上添注,否则前面所压的一切,岂不是都白送了。 吴林生和417团的战士们重视集体荣誉,和尔基隆和他的120联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作为116师团每战必用的部队,和尔基隆不仅自己心里憋着气,要证明岩永汪甩他那两个耳光是错误的,他麾下的军官士兵们同样的憋足了劲,要成为帝国陆军中第一支杀进衡阳城的部队。 第四百六十章 生与死的抉择(二) “龟田的部队未必能拿下中国人的阵地,命令大岛的部队继续跟着冲击!山口大队也作好攻击准备,我要亲自率领120联队的勇士们,踩着中国军队士兵的尸体,站到山顶上!”望远镜中的画面已经深深地刺激到和尔基隆,他扔掉了手上的望远镜,脱下了军装外套,摘下了头上的军帽,拔出了手中的指挥刀,恶狠狠地指着34号高地的坡顶嘶喊着。 吴林生的兵行险招虽然乍一开火,就重创了最前面的鬼子,但是隐患也出来了。龟田率领的第二梯队也快速地跟了上来,正如和尔基隆所预判的一样,中国守军更换机枪弹链,火力弱下去的那一瞬间,就是他们最好的冲击阵地的机会。 敌人放得太近了,虽然己方的火力优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可是也给了鬼子攻取阵地的希望。 还好手榴弹多,三个一捆的集束手榴弹被在碉堡外散兵坑的战士们如扔垃圾一般,不停朝坡下丢着。 机枪火力的缺失被数量众多的集束手榴弹很好的弥补,可是战士们毕竟是在碉堡外的散兵坑,没有着坚固工事做防护,不少战士在扔手榴弹的过程中被鬼子的子弹击中,也有着不少战士被鬼子的手雷给炸倒,正应了那句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就是放敌人太近的弊端。 好在四个碉堡的机枪火力很快又先后开始发威,总算是把龟田的部队压制住,可是他们并没有往坡下狼狈逃窜,而是全都伏在地上,不愿退却。 吴林生当真没有料到,鬼子宁愿冒着全部被手榴弹炸死的危险,也要钉在半坡上,他现在当真有些慌了,因为他清楚,外面的那些弟兄们可是没有着碉堡的掩护,刚才的一战,他们所处的位置肯定已经被记录的很清楚,鬼子在33号高地上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可以很轻松和准确地给予打击,就算是鬼子的掷弹筒一一给外面散兵坑的战士们“点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和尔基隆在他的额头上绑上了一根“月巾带”,手中的指挥刀笔直地指向已经染上斑斑点点的那片翠绿山坡,嘶吼着对炮兵喊道:“炮击,狠狠地炮击。”待到己方的炮弹开始在对面山坡上炸响的时候,他当先迈步走下,在他的周围,几乎120联队所有的部队都出动了,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鬼子兵跟随着他的脚步,冲向了34号高地。 在生死决择的时候,吴林生选择了死守34号高地,选择了和34号高地共存亡;而和尔基隆也在生死决择的时候,选择了拼死一战,他不仅投入了所有的兵力,而且自己贵为联队长,现在也像一个士兵一样,成为了冲击中国守军的一员。 坡上的日军尚未清除,弟兄们也都还处在鬼子迫击炮、掷弹筒的疯狂轰击中,而坡对面的33号高地上,坡下面,坡后,突然间冒出了无数的鬼子。 吴林生见过“猪突战术”,那还是在前几年的时候,那时因为中国军队的火力不足以对采用“猪突战术”的日军部队造成大规模的伤害,让他们对于守军有恃无恐,才会使得这一愚蠢至极的战术得已在中国战场上盛行,并且还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可是自中国军队的装备上来后,这一战术就很少出现在战场上。现在,鬼子重新祭出了这一战术,足以证明他们对于34号高地的志在必得。 看来,今天自己可能走不出这座碉堡了,417团也极有可能全部丧生在这个阵地上,自己得做点什么,至少得给417团留点种子。 想到这一点,他当即就对碉堡内四个在装填子弹和绑束手榴弹的士兵说道:“你们留下两个人,然后去其他碉堡,让他们也只留两个人装弹,其他的全部翻过山,回去师部。记住,不管这一仗的结果如何,你们都要活下去,不是为你们而活,而是替417团死去的兄弟而活。”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正在装弹的四个士兵都愣了,他们的年纪都不算很大,战场上的经验相对较少,所以才会被安排来装填子弹。 “别愣着了!快走,等下来不及了!”吴林生冲着他们吼道,他极少对士兵发火,如果不是情势危急,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解释,他真的不会对着他们吼。 “团长,我们不走,我们和兄弟们一起同生共死!”一个稍显成熟的士兵回了一句。 “让你们走不是为了让你们苟且偷生,是让你们保住咱们417团的血脉,你们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咱们全团而活。”吴林生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这番话,这几个家伙是肯定不会走的,情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再有磨蹭的时间,吴林生情急之下,冲过去抓住两个年纪最轻的士兵,把他们推出了碉堡外,吼骂着:“保住自己,保住417团。” 随着外面散兵坑的战士们被掷弹筒一一“点名”,除去四个碉堡还在顽强抗击外,吴林生这边的火力已经不足以阻挡住鬼子进攻的步伐,他的眼睛和机枪枪管一样,都已经变得火红火红。 “团长,我们要顶不住了!”嘈杂的枪炮声中,这一声带着绝望的喊叫响起在碉堡内。 “你们怕吗?”吴林生早就已经扔下了中正式,接手了一挺重机枪,先前的射手被窜进了射击孔的子弹打死了,虽然有副射手,但是吴林生还是抢先一步接过了射击位,他一边操控着马克沁,一边询问着碉堡内的弟兄。 “不怕……”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声音在回应着他,而且都是有点底气不足的感觉。 “兄弟们不要怕,咱们死在一起多好啊,黄泉路上有团长和你们做伴,咱们不会孤单。”吴林生现在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安慰了众兄弟一句后,又狠狠地说道:“要我们死也可以,鬼子你先得出点垫背的。” 枪管已经通红,而给机枪散热的水桶早就空了,如果再不给枪散热,马克沁肯定要罢工了,如此关键的时刻,机枪停下来,那这仗就不用打了。 联队长亲自率队冲锋,这让120联队上至军官下至士兵,谁人敢不拼命朝前冲。守军的手榴弹兵已然被掷弹筒和迫击炮“点名”点得差不多了,只有掩藏在灌木下的几个碉堡还在吐露火舌。龟田组织了几批士兵,想要强攻那几个碉堡,可是没有一批能够活着回来;他也试过让士兵扔手雷,可在坚固的工事下,这些爆炸力极度欠缺的小玩意,完全像是在给碉堡挠痒痒,而射击孔又太小,想在几十米外把手雷扔进射击孔真的太难,虽然有人侥幸扔进去过,可是并没有对碉堡内的中国守军遭成毁灭性地损伤。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钻进射击孔的手雷,被里面的中国军人,争先恐后地用身体牢牢压住,除去那个用己命换大家安全的中国士兵外,其他人没有半分损害。 “龟田君,你为什么不继续攻击?”和尔基隆的声音响起时,正手足无措的龟田居然被吓得抖了一下。 他着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付那四个如同钢钉一般嵌在那里的四个碉堡。 中国军队已经不是前几年听到鬼子来了就撒腿跑的状态了,随着战争的深入,不仅武器装备也逐渐起来,连军官的素质也跟着起来了,眼前的这四座碉堡看似是杂乱无章地范在那里,但实际上每座碉堡都能够相互顾及,除非从山后绕过来对付最后的一个碉堡,只有那个碉堡有理论上的死角,可是想要到山后去,却是怎么地都要通过碉堡火力封锁的区域,也就是说想绕后攻击,也是行不通。 “大佐阁下,中国军队有着四座坚固的碉堡,属下已经派出了几拔勇士,可是都没能够拿下,那几拔勇士都已经玉碎。”龟田回应着和尔基隆的话。 “愚蠢,对付混凝土结构的牢固工事,你用再多的士兵也是无济于事,只会是徒添伤亡。”和尔基隆大为不满龟田的做法。 “大佐阁下,那该怎么办?”龟田被骂之后并不敢还嘴,只是小声地问了一句。 “派人去把九二炮拉上来。”和尔基隆并没有回答龟田的话,而是命令着身边的一个军官。他所说的九二炮,是日军装备到大队一级的九二式步兵炮,当初光华门时,孙玉民一直念念不忘的周洪就是丧生在九二式步兵炮之下。 吴林生正在头疼如何给马克沁散热时,鬼子突然停止了进攻,这正好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时机,不管鬼子打的什么主意,他暂时都还顾忌不上,在副射手的帮助下,几十斤重的马克沁被拉了下来。吴林生头一个解开了裤带,冲着枪管就撒起尿来,现在除了尿液外,他真的相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给枪管散热。 “团长,你看鬼子在往山上搬着什么?”一直盯着射击孔外的轻机枪手忽然惊叫着。 “炮,是炮!”还未等吴林生转身去看,轻机枪手又惊呼了起来。 这声惊呼,让吴林生本来就已经低落的心沉到了谷底,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惊慌的样子,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和着副射手把马克沁往着射击孔前搬。 透过射击孔,吴林生清楚地看见四辆带着轮子的九二式步兵炮,在一堆鬼子兵的拉推之下往山坡上来。 把炮拉到山坡上来轰击?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以九二式步兵炮的射程,碉堡早就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鬼子为何要大费周折地把它拉上来呢?吴林生一时没明白敌人的用意,他也顾不得敌人想要干什么,虽然自己所处的碉堡是钢筋混凝土结构,但是也担保不了能抵挡得住近距离的直射炮击。 “阻止鬼子把炮拉上来!”吴林生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压下了马克沁机枪的射击压铁,沉厚的金属撕裂声再度响起。 这边一响枪,鬼子的压制机枪也同时开火,射击孔周边的混凝土立时火花四溅,不时有跳弹弹进射击孔内,若不是马克沁自带着防护铁板,相信吴林生的身上肯定已经中枪。 尽管吴林生意欲阻挡住鬼子把九二步兵炮拉上来,但是实际上,靠着四个碉堡的火力,已经不可能达成这个目地。 和尔基隆脸上带着狡诈的笑容,哪怕己方运炮的士兵死伤了十几个,但是他却是一点都不心疼。 “大佐,那几个碉堡好像很牢固,九二炮能起作用吗?”龟田有些怀疑。 “为什么不能?”和尔基隆洋洋得意,他的话语中带着很强的自豪感:“有着穿甲弹,连美制苏制坦克钢铁装甲都能击穿,何况这小小的碉堡!” 轰隆隆…… 四声巨响过后,先前还被龟田认为是牢不可破的碉堡,如同是豆腐渣一般坍塌在原地,龟田对于这四炮的威力是目瞪口呆,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该下达冲击的命令了。 “龟田君,我们过去看看中国人死亡的惨象吧!”和尔基隆现在完全没有了在33号高地上的愤怒,他接过了边上军官递过来的军帽,端端正正地戴上后,指着那已经成为废墟的碉堡,对着正发愣的龟田说道。 吴林生感觉到全身都是疼痛的,不仅眼前是一片黑暗,而且胸口也觉得透不过气来,他想动下手脚,可是发现自己似乎是被重物压着的。 “大张、小王……” 吴林生呼唤着碉堡内弟兄们的名字,可并没有任何人回应,而且他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呼唤的声音也是很虚弱的,显然自己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鬼子开炮的一瞬间,自己的副射手大张猛地把自己拉倒,然后压住了自己,还有着在自己旁边的轻机枪手小王,也是在同一时间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没死,肯定是因为他们用身体替自己挡去了致命的伤害。 417团的兄弟们都不在了,我独自苟活,还有着什么意思呢!吴林生苦笑着,他的手在四处摸索着,想要找个结束自己生命的东西,可除去摸到了一手的粘糊糊,和一手的软绵绵外,只摸到了一块稍小的尖利的水泥块。 正当他打算用这块锋利的石头块砸向自己的脑袋时,忽然间听到了外面传来了鬼子的话语:“大佐阁下,中国人从哪里弄来的水泥和钢筋,难怪这么牢固,如果没有您带来的穿甲弹,恐怕属下一时半会都无法攻破这里!” 在杨树铺时,孙玉民有林原平和董文彬教过军官们日语,吴林生虽然学得不精,刚刚的这句对话也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大佐这个词,他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鬼子的指挥官!鬼子的指挥官!一股热血猛地窜进吴林生的脑子,让他顿时产生了要杀死外面这个鬼子大佐的念头。 第四百六十一章 生与死的抉择(三) 王恒看到从34号高地上撤下来的几个尚显年幼的士兵时,心里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念头。 接下来这几个士兵的哭诉,也很好的印证了他的猜想,这个自己费尽心思和口舌从新三十四师要来的团长,已经抱定了战死的决心。 “四二二团马上出发,支援34号高地。”王恒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吴林生和417团全部都牺牲,他连这几个被吴林生有意留下来当火种的士兵的哭诉都没听完,就下达了作战命令。 可是王恒亲自统领的422团离34号高地尚还有一段距离,从那片高地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巨烈的爆炸声,他抬台一望,声音正是来自34号高地,因为那里腾起了一朵黑色的巨大蘑菇云。 耳中的这声巨响,视线里的这朵黑色蘑菇云,让王恒原本还抱有一丝能救下吴林生希望的念头,变得支离破碎。 “停止前进,撤退!” 下这个命令的时候,王恒的心如刀绞般的痛,34号高地没了,417团也没了,最可惜的是连吴林生也没了。自加入十二军以来,139师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现在,己方的阵地已然被敌人夺占,如果再强行让422团去反攻,恐怕未必能奏效,而且说不定还得把422团给搭上。这也是王恒强忍着悲痛,下达撤退命令的原因。 外面的鬼子对话,吴林生虽然没有完全明白,但是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大佐”这个名词。 他当即就狂躁起来,脑子里猛地出现了对面坡顶上,自己一击未中的那个日军指挥官的模样。 417团全军覆没在这片高地上,只剩下了自己孤家寡人,吴林生压根就没有苟延残喘的打算。其实只要他在废墟底下不动弹不出声,空隙中的空气足够撑到他到晚上爬出来,只是因为黑暗,看不清楚自己身上的伤势倒底如何。弟兄们都没了,417团也没了,他吴林生还有什么脸面和借口苟活于世?他先前就已经摸了一块尖锐的碎石,想要结果自己的性命,而现在听到了鬼子对话后,他想的就是如何和这个鬼子大佐同归于尽。 如果说现在还能对鬼子产生伤害的话,那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引爆碉堡内原有的弹药! 按照吴林生的记忆,自己被扑倒的时候,摔落的位置应该离手榴弹放置的地点不远,那里堆着成箱的手榴弹,还有着已经被捆成三个一束的集束手榴弹,如果能够引爆这些手榴弹,恐怕是碉堡废墟附近的鬼子,都会没命看到明天的太阳,那个能听见声音的鬼子大佐就更不用说了,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他们的天照大神来了,都没有办法救得了他。 挣扎着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重物,可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未能如愿,吴林生只得放弃这个念头,手脚并用地四处摸索,好在很快他就在头顶的位置摸到了一束手榴弹,可若想引爆废墟下的弹药,光这三颗手榴弹肯定是不够的,除非能够将这一束手榴弹塞进手榴弹中间,可在这密闭的小空间里,乌漆嘛黑的,压根就不知道堆放手榴弹的位置在哪。 “大佐,我们可以给师团长汇报了吗?” “那是当然,我们120联队应该是第一支突破衡阳守军的皇军,岩永师团长肯定会很高兴,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今日打我的那两个耳光感到惭愧。” 外面的日语对话又响了起来,吴林生虽然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对话的鬼子大佐就要离开了。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他得马上找到堆放弹药的那个位置。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吴林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一股猛力,虽然没有推开身上的重物,但硬是生生地把身体往前挤去半米的距离。也就是这约摸半米的长度,让他触手摸到了好一片的手榴弹,甚至是还摸到了装手榴弹的木箱,这是弹药堆放点没错了。 弟兄们,你们走慢点,等等我,我马上来追赶你们了。找到了地方,让吴林生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没有半分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着即将毁灭鬼子大佐的痛快。他一面在喃喃自语,一面不停地在揭开手榴弹的后盖,将拉索给扯出来。吴林生很清楚,从拉燃第一枚手榴弹到爆炸,只有短短四五秒时间,而在这四五秒钟里,他要尽可能的多拉燃几颗手榴弹,惟有这样才有可能把整个堆放点的弹药引爆。所以他得事先把拉索全部整理好,可以给自己争取多拉两枚的时间。 和尔基隆站在已成一堆废墟的中国守军碉堡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这一战虽然自己的120联队损伤不少,可是能够攻取有着坚固工事的守军主阵地,在攻城的两个皇军师团里应当是头一个,这份荣耀使得和尔基隆丧失了对危险的预感,即使是那堆废墟里忽然间又冒出了青烟,他都全然没有在意,倒是和他对话的龟田发现了什么,说道:“大佐,这是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和尔基隆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一声巨响,他们面前的这堆废墟猛地炸裂,碎石和弹片四处飞散。 和尔基隆只看到一团巨大的火光从废墟中冒出来,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高高抛起,又重重地摔落下来,这中间的过程极短,但这极短的时间里,他能够感受到,无数锋利尖硬的物体钻入了自己的体内。 和尔基隆仰躺在地上,他摔落的位置离着刚刚那堆废墟足足有着七八的距离,足见刚才的爆炸威力有多大。他的身体不停抽动着,嘴角不时有血泡在翻涌着,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他很不甘心,自己已经占领了中国守军的阵地,自己和龟田肯定会受到嘉奖,可现在什么都没用了,这一个爆炸,就把120联队所有的功迹全都抹杀了。 34号高地上空的硝烟还未散尽,刺目的日光下,一面破烂的膏药旗在随风飘展着,和尔基隆嘴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面破败的旗帜,他虽然很不甘心,可脸上还是带着一丝胜利者的骄傲。忽然间一阵狂风刮过,那面破败的膏药旗连同旗杆一起被吹倒,这一幕让还在垂死挣扎的和尔基隆如同受到了致命重击,他拼命的想抬起手,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在绑着红十字臂章的医护兵来到身边之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孙玉民接到的战报是:1942年7月12日,12军139师417团上校团长吴林生率部在城南33号、34号高地与敌血战后,全体殉国。 横山勇接到战报是:昭和十九年七月十二日,第116师团120联队大佐联队长和尔基隆阵亡于衡阳城南x高地。 ………… 堤三树男趁着己方飞机重炮轰击停兵山中国军队的时候,派上了57旅团全部的三个步兵大队,既然是孙玉民的部队把守着这一片的阵地,那么十之八九,他们会故伎重施,摆一个空阵地任由轰炸,这对于堤三树男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破敌机会。虽然会冒着被己方炸错的风险,但是相对于用士兵的生命来填这个修罗场,显然还是前者符合堤三树男的要求。 张小虎尚在致电询问方先觉,突然间飞临衡阳上空的日军是怎么回事,这边的作战参谋突然间向他汇报了一件让他几乎不敢相信的事情:日军步兵出动了,而且数量庞大! 他赶忙扔下手中的话筒,奔到了望口,拿起望远镜看过去。 果真如作战参谋所说的一样,密密麻麻的鬼子,冒着他们自己的炮火,正在快速地停着停兵山这一线的阵地冲击,眼瞧着就要冲过阵地前那片刻意修筑的开阔地。 对于张小虎来说,鬼子步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上的鬼子轰炸机还在盘旋着扔炸弹,这中间还不时有着攻击机俯冲下来扫射,而且鬼子的炮击一直在持续着,阵地上根本就不可能呆得住防守部队,除非是不计伤亡地死撑着。 “师座,怎么办?”值班作战参谋焦急地问道。 “命令……部队上阵地!”张小虎极不情愿下达这样的命令,可是现在不这样做的话,又能如何呢?先不说417、418团的重火力还都在重机枪阵地上,放弃掉停兵山至江西会馆这一线的阵地后,自己将无险可守。比起这一点,另一个问题对于张小虎来说更为致命,那就是,整个衡阳的守军都尚未让日军前进半步,若是停兵山失守了,那岂不是在狠狠地打他和二十师的脸吗?那岂不是在狠狠地打老大和十二军的脸吗? 头可断,血可流,二十师和十二军的颜面不能不顾及。这也是张小虎此刻的心态,哪怕是把117团和118团全数牺牲在停兵山这一线的主阵地上,也不能让鬼子前进半步。 “师座,可是……”作战参谋的思维不会考虑的那么全面,他只看到了敌人的飞机和火炮,几乎把停兵山这一线的主阵地变成了地狱,人的血肉之躯根本就不可能在上面存活,现在让部队上阵地,那么只会是把大家往死里送,除此之外并不能解决实际上的问题。 “没有可是!下达作战命令!”张小虎何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为了阵地,为了衡阳城,为了二十师和十二军,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张小虎现在不能有一丝怜悯士兵和心疼士兵的表现,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万一下达了撤退命令,那么他将会是二十师和十二军的罪人,所以他这句话的语气非常冰冷,让和他对话的值班作战参谋都感觉到了他誓死守卫停兵山这一线的二十师主阵地的决心。 相对于吴林生在生死决择面前的无可选择,张小虎这里倒还没有那么残酷,这其中最大的差别就是他手上还有着不少的兵力,就算不把担负整个衡阳守军的60旅计算在内,张小虎能动用的兵力都还有三个团,而且58旅从停兵山撤下来的115、116两个团并没有丧失掉战斗力,他们也能随时拉上战场。所以,张小虎敢于在如此残酷的轰炸中,命令117、118两个团上到阵地上去。 这看似简单的选择,张小虎虽然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可是谁又能知道他此时此刻的痛心。他很清楚,自己的任何一道命令,对于前线的将士们来说,都是生与死之间的权衡,他很不愿意替手下的这些将士们作出这种决择,可是为了整座城,为了整场战役,再往大了说,为了整个国家和民族,有时他必须得担起这个责任来。 “飞机,咱们的飞机!” 指挥所外面警戒阵地上,突然传来了警卫战士们兴高采烈的声音。 听到战士们的欢呼,张小虎紧绷的心总算是松驰了一些,不过他暂时无暇像指挥所里的参谋干事一样,跑去外面观看己方的战机,他必须时刻关注着前方的战事。 堤三树男一次性出动了三个大队,这可是整个57旅团所有的步兵,有着天上的飞机和地上的大炮助战,如果还不能拿下中国守军的阵地,那恐怕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发动如此规模的攻击。而且自己初上任,如果不能一战定乾坤,那以后自己在68师团的日子,恐将会极为不顺利。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堤三树男才会冒着被孤立的风险,把57师团的步兵全都派了上来,顶着己方的炮火,全线攻击守军阵地。 望远镜中,张小虎能清晰地看到,已经有鬼子兵冲上了阵地,和正返回阵地的己方战士们绞杀在一起,好在这些鬼子的数量不是很多,但是如果不能快速肃清敌人,待到越来越多的鬼子冲上来,那恐怕就算117、118团能够夺回阵地,也得付出惨重代价。 阵地上的守军现在必须要做两件事情,否则肯定会陷入到一场极为血腥和残酷的肉搏战中。首先就是要利用重机枪阵地,强行压制出一片死亡地带,用以隔离已经冲上来和即将冲上来的鬼子跟后续援军的联系,不能让鬼子源源不断地往上涌,只要他们后继无援,阵地守住的可能性就会很大很大;第二,就是要组织起一支成规模的队伍,把冲上来的和即将冲上来的鬼子肃清,否则以现在士兵们各自为战的单拼刺刀,伤亡会很大很大,要知道鬼子单兵素质是远胜于中国军队的士兵的,哪怕是二十师是十二军孙玉民的部队,这种差距也是同样存在。 第四百六十二章 生与死的决择(四) 倒底是二十师的部队,倒底是孙玉民的老本部队,虽然张小虎并没有亲临阵地,但是他刚刚想到的两点,被阵地上的指挥员很好的诠释了。 先是相临两个阵地的重机枪阵地,如张小虎希冀的那样,顶着凶猛的炮火,硬是在鬼子冲击队伍的中间地带压制出了一片隔离区,把日军的攻击线给斩成了两截。然后从望远镜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有组织成规模的反击在各处阵地上蔓延。 不愧是二十师的兵,张小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阵地上的弟兄们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情,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命令警卫团,火速支援!” 二十师警卫团并不像十二军警卫团那般只担任军部的工作,它名义上是警卫团,可侦察、特务、机炮连这些师直单位都包含在内,算得上是二十师最为混杂却又是最为精锐的一个团,它的性质有点像后世的混成旅。 “警卫团上去?那师部的警卫怎么办?”作战参谋迟疑了一下。 “你认为如果停兵山阵地丢失了,留下警卫团就能派上用场吗?执行命令!”张小虎的神情非常严峻,他其实还可以派出两个团去支援,可是他不能弃张家山阵地于不顾,那里虽然还没有和鬼子发生正面交火,可那将是二十师除入城巷战外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压二十师阵脚的部队,他不会轻易去动用他们,至于60旅,张小虎一直都当没有这支部队,这是他的性格导致的,人家一个军守大半个衡阳城,自己部队比人家要多却只守两个主阵地,如果还去动用预备队,那岂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吗? “是,师座,马上执行命令!” 和张小虎一样,堤三树男手中的望远镜一直没有放下。帝国陆军的勇士们一举就冲上了中国守军阵地,这很好地印证了他的判断,果然是十二军的部队,果然是一模一样的规避炮火的战术,果然是个空阵地。 堤三树男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让自己的士兵顶着自己的炮火攻击,这个战术虽然极度冒险,可现在看来,是极其成功的。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中国军队也开始冲上阵地了,而且最为致命的是,一直停泄的中国军队的重机枪阵地开始搂火了,他们就像是知道自己会釆用这种战术一般,密集火力打出了一片死亡地带,硬生生地把自己派出的攻击部队拦为了两截。 堤三树男算得上是个优秀的指挥官,他怎么会不知道,前后的部队一旦无法相连,那么前端好不容易攻上去的部队,将会被中国军队尽数吃掉。 “命令第五山炮联队,调整轰击方向,把中国军队的这些机枪阵地给我夷为平地!” 堤三树男当然不甘心自己的这次精心部署就这样失败,他现在没有资本能够一下子把三个步兵大队扔进去,且不说自湖南战事开战以来,68师团先后遭受到的败迹早已经成了军中同仁的笑柄,此次若是再丢掉整个57旅团的话,那恐怕就算他堤三树男是畑俊六亲自委派的,横山勇司令官都会责罚于他。 停兵山的这场敌我双方的争夺,是衡阳保卫战开战以来,双方投入兵力最多,也是最为残酷的一场血战。 先前的飞机轰炸不计算在内,堤三树男动用了山炮第五联队,步兵第57联队三个大队:62、63、64大队的全部兵力。而张小虎这边除去原本就在阵地上的117、118团之外,先是把警卫团投了进去,而后又把撤下去的115、116团重新派了上去。 双方近两万人在绵延几里路的战线上殊死搏杀,动静之大让整个衡阳的守军都为之侧目。不管是葛先才、周庆祥这些处于一线指挥的师长们,还是在地下指挥部的方先觉都深感震撼。 他们都知道,二十师是孙玉民的立身之本,作为他的嫡系部队,二十师不光武器装备优良,连人数都比自己第十军一个军的人数还多。连他们都打得如此辛苦和激烈,换作自己的部队来打,结果是什么样,不用想都会很清楚。 方先觉在暗自庆幸有着二十师助战的同时,又在担忧着那边的战事会不会有个很好的结果,忽然间,指挥部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接完电话后参谋长向他汇报了一个他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城南33、34号高地失守了,守军139师417团团长吴林生率部全体殉国。 这片阵地原本是自己麾下第三师镇守,139师进城后,便移交给了王恒,作为最后一支进城的部队,却成了守城开始后第一支成建制牺牲的部队。 那边倒底是因为什么情况丢失的阵地,方先觉不得而知,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417团绝对是拼尽了最后一滴血,而攻击阵地的日军也会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方先觉之所以会如此笃定,是因为他听说过吴林生这个人,知道他是孙玉民极为看重和信任的一个将领,可现在,自己的第十军元气未伤,而人家的一个心腹爱将却首先殉国,虽然自己并没有太大责任,但是他心里还是充满了愧疚。 “上报薛长官,给吴团长请功吧!”方先觉叹了口气,对参谋长说道:“把吴团长殉国的消息告知孙将军,表达我的歉意,你亲自去一趟青山街、易赖街,代表咱们第十军慰问一下王师长吧!” “是,军座。”参谋长应声而去,可还没出指挥部门口,又停住了步子,询问了一声:“军座,二十师那边要不要也通报给孙将军一下,或者是咱们派出预备队支援一下他们?” 方先觉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估摸着二十师这边问题不大,支援可能暂时还用不上,这样吧,你把战情通报给孙将军,不过他们这段时间电台一直在静默,恐怕很难联系到他。” 方先觉之所以不派出援兵去停兵山一线,是有着两个考虑:首先,以二十师的兵力配置,就算是划出来了一个60旅,损失了一个炮团,还是坐拥着七个团的兵力,而自己的第十军名义上也有着十个团,但实际上兵力还没有二十师那么多,停兵山一线打得那么激烈,恰恰好证明了这一点,日军想从正面突破二十师,估计得把整个68师团投进去,且还都未必能够如愿。其次,作为指挥者来说,他很明白,如果此时派兵去援助,这就是对张小虎的不信任,认为他会抵挡不住,守不住自己的阵地,这对于一个指挥官来说,是天大的羞辱,如果张小虎是自己的部下的话,还好说一些,可人家是孙玉民的部下,是十二军最为精锐的部队,自己若派出援军,那真是在打人家的脸,也是在自找没趣。 方先觉相信,如果张小虎真的顶不住了,会自己调动六十旅,因为在把六十旅划为预备队的时候,就已经事先讲明,他也有调动六十旅的权力。 警卫团上去以后,阵地上的鬼子虽然被肃清,但是也带来了一个极大的负面作用。那就是鬼子的炮火可以肆无忌惮地轰击,警卫团机炮连的那几门小迫击炮压根就不敢露面,尔后打出一发,就得马上转移,连带着旁边的战士都得跟着躲避,否则肯定会被日军的炮火覆盖。 堤三树男是铁了心要攻占停兵山阵地,即使是头批冲上中国军队阵地的士兵被肃清,即使是进攻部队被压制在那峭壁之下,他依然没有动摇过要拿下这片阵地的决心。 己方士兵的尸体和中国士兵的尸体几乎已经将这道不算高的峭壁填平,先前进攻的鬼子还需要搭云梯,现在的话他们直接踩在层层堆叠的尸体上,就已经能冲上阵地,可见这场绞肉机般的战斗,吞没了多少条生命进去。 只要山炮压制住中国军队的重机枪阵地火力,趴伏在进攻路途上的日军便又不要命的冲锋,待到中国军队的重火力冒着炮火开始反击时,他们又重新伏下,直至近前时,又挨上中国军队一阵手榴弹雨,宣告日军一次冲锋失败。一整天,这样重复的攻击就没有停歇过,不光疯狂进攻的鬼子损失惨重,就连防御的117、118团和后来增援的警卫团亦都损伤惨重。 在国军部队里,敢于和日军精锐师团正面硬刚的部队不出十支,敢于像二十师这样,和鬼子正面拼消耗的就更加是少之又少了。巨大的伤亡让堤三树男的脸铁青的可怕,他算是第一次和孙玉民的部队交手,以前听说过这个人手下的部队是皇军的噩梦,他还置一笑,哪怕是亲耳听到土肥原贤二说起当年兰封一战的情况时,他都认为是土肥原不愿承认当年的失败,找的一个借口,现在,他总算是见识到了孙玉民部下的韧劲,总算是了解到这支部队的可怕。 堤三树男是个武士,他敬佩强者,虽然自己部下伤亡如此之大,他都没动过要使用“特种弹”的念头。 这种做法引起了岩永汪的极度不满,又因为自己麾下的120联队在x高地大获全胜,极度膨胀的他一面向在长沙的横山勇打着堤三树男的小报告,一面又带着羞辱性的目地派出了麾下的133联队前来助战。 相对于岩永汪的奸诈,堤三树男压根就没有往别人在羞辱他这一块去想,反而是对援军的到来大为兴奋,他当即就对133联队联队长稻本下达了参与攻击的命令。 而国军这边,张小虎和鬼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从来没见过他们会用如此搏命的战术,从早到晚,攻击就没停歇,甚至是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空下来。 机枪阵地的伤亡率是最高的,因为鬼子的炮始终是在瞄着那边,基本上只要是会操控马克沁的士兵,不管你枪法如何,都被替换上去,然后抬着下来。也不知道鬼子哪来如此多的炮弹,而且也不知道鬼子哪来那么大的胆量,竟然会让步兵顶着自己的炮火攻击。诸多因素导致,停兵山一线阵地上的守军伤亡是极其惨烈的。 张小虎不用猜都知道,再来两波进攻,恐怕是连团长都得亲自去操机枪了,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接到一个请求支援的电话,或者是没有接到一个要求撤退和换防的请求。 这就是二十师的兵,这就是十二军的魂,这也是张小虎引以为豪的地方,他非常清楚,自从老大接掌十二军以后,延安那边就派过来一批批的基层军官和骨干,也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共c党人,把原本就能打善战的十二军更加地登上了个新台阶,他们不会逃避、不会放弃,眼前停兵山的这一仗很好地诠释了他们这群人的优秀。 虽然阵地上的弟兄们不会开口求援,但是作为指挥官,张小虎不会等到情势最危急的时刻,才把援军派上去。王恒的错误,他当然不会再重新犯一次。 尽管115团116团也已经是残兵,但休整了几天之后,战斗力恢复得很快,张小虎派他们增援到阵地上时,停兵山至江西会馆这一线的主阵地其实已是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有让鬼子突破的危险。 双方都加入了生力军,使得原本声势已逐渐减少的城东战场又开始激烈起来。 炮声、枪声自是不用说,战场上空的硝烟将毒辣的日头都给遮住了,整个这连绵几里的阵地上,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尸臭味还有着不知道什么物体烧糊的味道,和着空气中炮弹爆炸后的硝石硫磺味道,让人几乎无法好好呼吸。 士兵们趴在''滚烫的阵地上,机械地拉动枪栓,扣动扳机,亦或是投掷着手榴弹,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说话,除去偶尔有伤兵哀嚎两声,能分散下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下三五几人的目光外,大多数的战士们连头都没扭下,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在向前蠕动的鬼子兵身上。 和许多的十二军连长一样,再度回到阵地上的116团八连连长郭山,也是被组织上委派过来的,他的连队在前次重炮轰击时受到了重创,一百多号的连,现在只有四十多人,在城里休整了两三日,今天又被重新派了上来。 面对着鬼子不停歇的进攻,大多数的战士们已经疲惫不堪,哪里还有精力说话,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顾其他的因素,就像这滚烫似是被烘烤过的地面一样,若是在平时,谁能够忍受得住,可现在没有谁会吭上一声,相对于死亡和生存,外在的因素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明知山有虎 电台静默了好些天以后,孙玉民终于命令让唐春红重新给开启了。 和预料中的一样,电台一开,电文命令和军情通报便如雪花似的飞来。 孙玉民像以前一样,在临时指挥所里等待着唐春红的汇报。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有看到她过来,情急之下他自己跑去了电台所在的小房间。 电讯员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可是担负译电工作的唐春红却如同尊雕塑一般,呆在桌子旁,眼睛盯着手上的一张纸出神。 “唐主任,电台开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还没有电文送到我那?” 孙玉民的声音居然让发愣的唐春红抖了一抖,抬头时才发现,这个一向很少流泪的女人,眼眶里竟然盈满泪水。 “出什么事了?”孙玉民赶忙问道。 “军座……没……”唐春红被惊到后,第一句话想讲的是没什么,可吞吞吐吐地她就是讲不出口,心中的伤感虽然被暂时压制,但是说话还是有些哽咽的感觉:“军座,张师长报告,二十师炮团已然全体殉国。王师长报告,417团在33、34高地连同吴林生团长一起全部牺牲。” 唐春红之所以会失态,是因为她是二十师的老人,是十二军的老人,自兰封一战之后,不管是二十师还是十二军,从来没有遭到过如此重创,先前王有财和黄伟的死,还只有个别和极少数的,现在可是成建制成规模的牺牲,这让极度钟爱十二军的她,如何淡定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孙玉民其实在命令电台静默的时候,就有想到过,会有一些意外的情况发生。二十师炮团遭到覆盖性炮火打击,这是预料当中的事,可吴林生和417团的牺牲,着实让他感到震惊。 从湖南战事到现在,自己身边的心腹弟兄已经有三个人光荣了,这超出了新的十二军组建以来的数量。 难道衡阳一战,真的会成为自己的滑铁卢吗?亦或说,就算自己把十二军投进去,也无法改变衡阳城的结局? 连续丧失了几个弟兄后,孙玉民猛然开始怀疑,自己决定协助第十军守衡阳,会不会是个极大的错误?又或者说尽管自己挥动了蝴蝶的翅膀,可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还是将原本背离历史的车轮给一一拉回原本的轨道? 原本在作出助守衡阳的决定之前,孙玉民也是有过这样的疑惑,自己倒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能改变历史上的某一个点,一个不影响进程的点。孙玉民非常想去试着做一下,南京保卫战、兰封血战他屈服了,因为那是军人的本份让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什么;花园口事件,他很想去改变,也做出了实际行动,专门派出部队,可无奈于身负重伤,清醒过后已然来不及去阻止;高将军的事件,他犹豫了,那是因为自己还幻想着统领数万人马,和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上几仗,也算是他有着一己私念吧,不愿扯入到事事非非中。还有着许许多多小的事情,现在想想,未必就不能够改变,其实差的只是自己迈出的那一步。 可让孙玉民没有想到,当自己真正的迈出那一步时,残酷的现实,又给他泼了一盆冰水。二十师助守衡阳立马就损失了炮团,而从战情通报上来看,他们现在还陷在苦战中;139师奉命杀进城里,可这才几天,连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吴林生和着整个417团都覆灭了。这血淋淋的事实,又让孙玉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迈出的挑战历史的这一步,倒底是不是正确的。不管是从情感上来讲,还是理智的去分析,从目前来看,自己的这一步似乎都是错的。 他嘴上在问着唐春红问题,可是脑子却如同高速电脑一般,在不停地计算着,最后不仅连唐春红的所有回答全然没有听清楚,而且还把自己的思绪弄的一团糟。 满怀着重重心事,孙玉民返回了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邓东平和着一帮参谋干事看到他回来,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到了他身上。 “军座,现在衡阳城的战斗打的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是邓东平问出来的,作为十二军的参谋长,他问这个问题那是很正常的,但孙玉民此刻却是不想回答他,甚至心里还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面前站的是刘文智,那该有多好呀? 孙玉民会有这样的念头,并不是说他不喜欢和信任邓东平,相反他对于这个在逃亡路上结识的兄弟,是份外的看重。他之所以盼望站在面前的是刘文智,而不是邓东平,是他们两个人身上的特性导致的。刘文智担任参谋长的时候,常常会自己做出一些决定,而且这些决定往往都会是正确的,而邓东平担任参谋长,他只会提出一些建议,在孙玉民没有点头的情况下,是绝不可能会提前筹备的。其实按照参谋长的职责来说,邓东平的做法更为正确,但在孙玉民这里,他更愿意要的是刘文智这样的参谋长。可惜,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这场仗是肯定帮不到自己了。 “林生殉国了,417团和二十师炮团全军覆没了!” 孙玉民的声音很冰冷,没人能看得出来,这个消息在他这里,是个什么样子。 “怎么可能?林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连同整个团都牺牲了?”邓东平的讶异就是整个指挥部里人的讶异。 “东平,我想问你个问题。” “军座,您说。”孙玉民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话,这让邓东平有点摸不着头脑。 “假若……”孙玉民只说了两个字就打住了,然后又重新说道:“我还是讲个故事吧,大家都过来听,听完了都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军座讲故事?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虽然处于战时状态,但是军座既然有这个雅兴,那为何不配合于他,权当是调节一下当前悲伤和紧张的气氛。 众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把孙玉民围在中间,等待着他把那个突发兴致想讲的故事给讲出来。 孙玉民见众人都是很期待,他微微笑了笑,然后朗朗说道:“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位父亲将军,带着他的儿子出征打仗。父亲虽然已经是将军,可寸功未建的儿子还只是个马前卒。很快就到了和敌人交战的时候,号角开始吹响,战鼓也被擂动,儿子冲锋之前,做将军的父亲解下了随身佩带的宝刀,慎重地交到了儿子手上,还郑重其事地对马前卒儿子讲道:这是祖传宝刀,你随身带着,它会给你无穷的力量,能辅助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是,这柄宝刀有个很大的秘密,那就是不能抽出来,一旦被拔出刀鞘,那么它的所有力量都会消失,你千万要记住这一点。将军父亲交给儿子的是一柄极其华丽的宝刀,刀鞘都是用黄金和宝石打造,宝刀的刀柄上也镶着昂贵的宝石,让人一见就知道这是一柄宝刀。儿子很是兴奋,接过宝刀以后,爱不释手地把玩,他甚至还在幻想着自己于万军丛中取敌主帅首级的场面。果然,配带宝刀的儿子英勇非凡,所向披靡,在这场大战中立下了不少的功勋。飘飘然的儿子,当听到鸣金收兵的号角时,再也禁不住得胜的豪气和一窥宝刀秘密的诱惑,完全忘却了将军父亲的叮嘱,强烈的欲望,驱使着他猛地拔出了宝刀。可当宝刀被拔出鞘的那一瞬间,他惊呆了,华丽的刀鞘里,装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刀。将军的儿子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想到:我居然挎着一把这样的破刀在战场上拼命。只一瞬间,将军儿子在这场战斗中积累下的勇气和胆量,犹如失去支柱的房子,轰然坍塌了。第二天,敌军又来挑战,可是将军的儿子再也不复昨日的英勇,最终惨死在敌军的乱刀之下。” 一气讲完了这个故事之后,孙玉民稍稍停顿了下,环视了一圈众参谋干事后问道:“有人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给你们听吗?” 能在军指挥部任职参谋干事的都是有着学问的,这个粗浅的故事里的含意,大多数人都能够明白,但是真正能够理解孙玉民话中意思的人,却是没有几个。 “军座,林生绝不是那个将军的儿子,就算是离开了新三十四师,他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参谋干事们没人吭声,外圈突然有一个人开腔了。 “存祥,你什么时候来的?”听到这个声音,孙玉民本已经开始冷峻的面孔忽地又展露出丝许笑容。 “军座,我什么时候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替林生报仇,替二十师炮团报仇,替黄伟和有才报仇。” 戴存祥声音传来的同时,他前方本来围成一个圈子的参谋干事,自觉地给他让了条路。 “你是有什么好的策略吗?说来听听?”孙玉民对于手下的这个头号战将向来都是很为宠信,即使是在军指挥部里,他都在刻意维护着戴存祥的尊严和声威。 “军座!”戴存祥和着董文彬两人从被让出的那条路里,走到了孙玉民的身前,首先是立正敬礼,然后再一起恭敬地叫了声。 “文彬也来了,你们俩是一起来的呢?还是碰巧凑到了一起?”孙玉民的眉头轻皱了起来,如果是戴存祥一个人过来,他不会有任何担心,因为他知道,肯定是也收到了吴林生牺牲的消息。虽然说吴林生是417团团长,是隶属于139师,但是自济宁时,他就一直是孙玉民心腹圈子的人,和戴存祥他们这些家伙关系非常不错,后来筹建新34师时,他又成了骨干团副,算得上是新34师的元老,他牺牲了,戴存祥来闹闹,那是情理之中。可现在,董文彬这货跟着一起过来,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他们俩个肯定是串通好来“逼宫”的。 “军座,我们是不是一起来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刚才故事所影射的道理,我极为不同意。”戴存祥难得的和孙玉民唱起了反调。 “我倒想听听存祥你的见解。”孙玉民并不惊讶戴存祥会如是讲话。 “您的这个故事不就是想说,失去了十二军的光环后,大家就会像那个将军的儿子一样,丢掉原本的自信,最终遭受到失败。”戴存祥说话不会文绉绉,但是意思却极为明白,众人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的话。 “林生不是个没有自信的人,他的战死肯定是已经再无路可退,所以我请军座收回刚才的故事,并立即出兵,攻击日军第116师团,一解衡阳之围,二替林生报仇!”没等孙玉民回应,戴存祥又说出了一堆话。 “错!”孙玉民手指向戴存祥,这是在示意他别插嘴的意思。“我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大家,也包括你和文彬,人的意志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哪怕是身边有再多的光环,但是最终能带着我们走上胜利的,还是你我的意志。林生是我们的好兄弟,虽然我不清楚他是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要让林生全军覆没,那么鬼子也肯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孙玉民的一席话说完之后,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包括董文彬在内,他虽然到现在都没出声,抱着的却是和戴存祥一样的想法。 “军座,是我误会你了!”戴存祥又出声了,他先和孙玉民道了个歉,接着又说道:“您讲了一个故事,那我也献个丑,跟着讲一个故事,可以吗?” 戴存祥跟着孙玉民已经好几年,性子早就被他摸的一清二楚,乍一开口,孙玉民其实就已经把他的目的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心想成全他,便点了点头。 “景阳岗前有一间小酒馆……” 得到了孙玉民的应允,戴存祥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讲道,可是才讲第一句,就引起了满堂哄笑。虽然只是第一句,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他要讲的故事是水浒传武松打虎的故事。 “小酒馆虽小,但却名声极大,因为他们这有一种叫“三碗不过岗”的酒……”戴存祥完全不在乎满堂的哄笑,仍自继续讲道。 “存祥,这个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你就别多费唇舌了,你想对军座说什么,直接开口就是,省得堂堂一个师长,让一帮参谋干事笑话!”邓东平看不下去了,打断了戴存祥的话。 “也好!”戴存祥也没真想把故事讲完,他要的只是个借口,邓东平正好给了他这个契机,他看向了孙玉民,问道:“军座,您知道我要讲什么了吗?” 孙玉民淡淡回了一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四百六十四章 解散军部 戴存祥的小心机怎么可能瞒得了孙玉民,自他和董文彬两个人一起前来,孙玉民就知道,这两个家伙是前来“逼宫”,所以在说出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句话后,他并没有表现出严肃或者是生气的样子,反倒是一脸轻松的看向了他们。 部队已然休整了一阵子,衡阳城的战事正打得不可开交,而自己判断的鬼子“围点打援”的阴谋,也在被一一证实,就算他们今天不来,孙玉民都会派人去找他们来,因为他决定要行动了,不仅仅是为了替死去的弟兄报仇,而是反击的时刻已经到来。 这也是他先前之所以要讲那个故事的原因,他有预感,这次的结果会不尽完美。不管是在场的这些参谋干事,还是休整中的部队,亦或是在衡阳城中血战的二十师和一三九师的将士,在孙玉民看来,都应该脱离掉以前的光环。战神、逢战必胜,这两个看起来炫彩夺目的虚名,一直都是十二军上下引以为豪的东西,而恰恰是自信和勇气,这两个看似摸不着的东西,才是十二军官兵最应该拥有的东西,却偏偏又成了大家缺少的东西。他不管大家有没有理解到故事中最为关键的这个点,他也没有把这个点说得很透彻,就是希望大家能够自己觉悟到。 孙玉民有着深深地担忧,自己不可能一直掌控着十二军,如果太祖那边认为时机恰当了,同意他率领整支十二军易帜,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作为精锐的十二军将会被打散,分别补充到各个部队中,提高这些部队的战斗力。一旦建制被打散,这些经年累月配合作战的官兵们,突然间失去了一切依靠,要面对着挑起大梁和中坚力量的责任,如果没有足够自信和勇气的话,岂不是即害了自己和别人。还有,孙玉民这段时间总是觉得,有一股乌云笼罩在自己的头顶,身边的弟兄们接连着殉国,让他不得不去想,是不是自己挑战既定历史的决定是个错误,自己会不会步吴林生他们的后尘?假若自己真的不幸了,十二军的将士们该如何面对?毕竟嫡系王牌军、战神的部队等等太多太多的光环萦绕着,一旦失去了这些,又没有足够的自信和勇气去面对未知的挑战,那岂不是枉费了自己这几年来的心血? “军座,你同意出击了吗?”戴存祥惊喜地问道。 孙玉民没有回应他,不仅没有言语上的回应,表情和动作亦是如此。不知道为什么,孙玉民总发觉有些不正常。戴存祥平素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今天的表现倒是非常的像傻熊,根本就不是作为十二军头号战将该有的。还有董文彬也是,平常他的话多得很,但是今天却一声不吭。 他们两个和平时的差异如此之大,原因是什么,不仅孙玉民搞不清楚,恐怕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明白。 “军座!” 正当整个屋子都陷入沉寂的时候,唐春红的声音恰如其时地响起:“军座,刚刚薛长官发来急电,您请过目!” “拿过来!”孙玉民打开电台的目地,就是在等薛岳的这封电报,因为从时间上来推算,也是到了向鬼子攻击的时候了。虽然知道各部都未必真心来援,也清楚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只会作作样子,但是对于孙玉民来说,正好趁着这个大乱的机会,给予方先觉和张小虎、王恒他们最强有力的支持,倘若真的改变了历史,解除了衡阳之围,那当真是让他死一次都愿意。 如孙玉民所料,薛岳的电报就是在向他通报拟定的各部的进攻方向,并且命令他所部的十二军从东边进攻日军第68师团,解除二十师危机的同时,争取把日军68师团一锅端掉。 “愚蠢至极!”孙玉民当着众人的面给骂了出来,他倒不是针对薛岳这个人,但却对他不长记性这一块真的是很气愤。 打赢了第三次长沙会战之后,他立刻就把第二次长沙会战失败的因素忘得一干二净。 这两年连他都无数次听说,日军在想方设法地窃取上次更换的这一套密码,就不相信薛岳不知道这件事情,战事都打到了衡阳了,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日军知晓了这套密码,可孙玉民早就感觉到了,日军已经从某个渠道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也正是如此,孙玉民才会让自己所部的电台保持静默,不让鬼子通过电台讯号和电文往来,来确定到十二军所在的地点,和接受的任务。 可现在,如此重要的军情,还是被薛岳用电文发布了出来,孙玉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拿到这份军情通报和命令的时候,日军指挥官横山勇也拿到了。 “军座……” 在这种场合辱骂长官,是有点不像样子,邓东平出声想提醒一下孙玉民。 “存祥,文彬!”没等邓东平的话说出口,孙玉民突然开口了。 “在?”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不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现在机会来了!”孙玉民收拾了先前讲故事的轻松状态,转而变成了现在异常严肃的样子。 “请军座下达命令!”他们二人又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薛长官命令中不是说了吗?让我们折向东面,从外围对敌68师团发动进攻吗?” 孙玉民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把话题转到到了屋子里众多的参谋干事身上:“今日出兵是肯定的,但是在出兵之前,我会先把你们全部都派往作战部队!” 孙玉民的这句话一出,所有的人都被惊到了,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大家的惊讶而停下解释这样做的原因,反而是继续交待着众人:“请大家记住我先前讲的那个故事,也请大家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把这个故事转述给基层的将士们听,告诉他们我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告诉他们,要自己学会从中琢磨出道理。” “军座,你这是……?”戴存祥是头个感受到孙玉民这话里有着不一样意思的人,不过他也只是稍有感受,并没有察觉到孙玉民这样做的深意。 “存祥,你部的任务是从西面发起进攻,从三塘、二塘、头塘方向朝西站攻击。不出意外的话,你的老对手青木成一和他的第40师团将会在那一片等着你!” “薛长官不是要我们绕到东面去吗?再说了,电文里的命令,从二塘方向突击前进的是黄涛部62军吗?而且电文里还提及了李玉堂副总司令将会亲自坐阵指挥。”戴存祥不理解孙玉民为何会违背命令,在他看来,凭借着自身的实力,与其去抢别人的攻击线,倒不如遵循命令,去协助虎子的二十师,两个十二军最为精锐的师,里外合应一并攻击,就不信这个68师团能够抵挡得了。 “东线要从敌人的眼皮底下绕过去,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孙玉民当然不会告诉戴存祥,他很清楚围攻衡阳的并不只有日军两个师团,东面还有着第三和第十三师团,他们除去阻挡国军王陵基部之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证攻城的第68、116师团我侧背,如果真的按照薛岳的命令,绕到东面去攻击68师团,恐怕自己立足未稳,就陷入到日军的重重包围之中,虽然以自己部队的实力,打穿包围圈不会太难,但是孙玉民心里还有着最大的一个担忧,那就是从关东军中抽调的第二十七师团,湖南的战事打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这不得不让孙玉民慎重再慎重。 “您刚才都说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定要有自信和勇气!别说是绕到后面去攻击鬼子68师团的屁股,就算让我新三十四师正面和他们打,我眉毛都不会皱一下。”戴存祥完全屈解了孙玉民的意思。 或许这一仗不应该让新三十四师去打,孙玉民当即产生了这个念头,可是现在除去新三十四师之外,自己能够动用的只有史中华的八十一师,两者相比,战斗力的差距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我现在不需要你去证明新三十四师倒底有多强,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命令,沿三塘方向往衡阳攻击。记住打穿日军后,你们不用进城,折向东面,一路扫荡过去。”讲到这里,孙玉民还是担心今日完全不在状况内的戴存祥会听不进去,接着又说道:“击破鬼子的68师团不是难事,新三十四师当然可以做到,但是现在我要的不是单单击败一个68师团,而是把阻挡住衡阳援军的第40师团,攻击王恒139师的日军116师团,还有正和张小虎二十师交火的68师团全部打垮!” “是!军座,存祥一定不辱使命,打出十二军的威风和光彩。”戴存祥今日来就是要建议出兵,连损三个好兄弟,让他几乎无法冷静下来,这也是他完全不在状态之中的原因。听到孙玉民的话以后,他才突然省悟过来,自己为何一定要逞这个强,就因为薛岳的一道不靠谱的命令,而把全师置于死地中。老大向来不会把自己的命令解读的这么细,今天这样做,肯定是他发现了自己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戴存祥是个优秀的军人,是个优秀的指挥者,一旦他冷静下来思考,立刻便能理解孙玉民的良苦用心。按照孙玉民的部属,虽然首战会惹友军的不痛快,但是接下来的攻击,可要比绕到东面那边容易的多。如果不出意外状况的话,老大一举击败日军三个师团的设想,将会得以实现,相比起来,这个计划比起薛岳的命令,那强的不是丁儿半点。 “我不要什么光彩,也不要什么威风,我只要结果,要你和文彬吃光攻击衡阳城的这三个鬼子师团的结果!”孙玉民的话再次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震惊,不光接受攻击任务命令的戴存祥和董文彬被惊到了,所有即将被调配到作战部队的参谋干事都被吓到了。 自抗战开始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将领,会夸下吃掉日军三个师团的海口,即使是十二军有着许多大胜的战例,但是孙玉民刚刚的那句话,在他们看来,还是有不切实际的一面。以新三十四师和一个鬼子师团去硬刚,然后大获全胜,这里不会有人怀疑,可若是说以新三十四师去打三个鬼子师团,最后还要吃光他们,简直就是天方夜谈,尽管还有着董文彬旅的协助,但是若想达成这个结果,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军座,让存祥从西面开始作战,我能够理解,因为咱们就在这个方向,可是你把他们全部下调到作战部队去,那军部的工作还要怎么开展。”邓东平是参谋长,也是孙玉民的忠实拥趸,对于他的战术安排,从来不会产生置疑,倒是他理解不了,孙玉民为什么要把军部的这些参谋干事们全部放去下面部队。 “很简单!”孙玉民提高了声音,他这是要让全部人听到的意思,也是给他们临行前的告诫:“这一战,从你们踏出这个屋子的时候起,就没有十二军军部这个地方了!” 哗然,一片哗然! 即使是孙玉民还在继续讲话,即使是孙玉民非常不喜欢部下在他说话的时候窃窃私语,可这句话还是让本来静听他说话的时候躁动了。 解散军部!大战将至,军长居然把军部给解散了!从古至今,这都是闻所未闻的奇谈。 屋子里的躁动,孙玉民并没有介意,仍在继续说话:“军部虽然暂时解散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下面的作战部队失去指挥,因为有你们,你们每个人都将代表着十二军军部。” 尽管明白了孙玉民解散军部的意图,尽管了解到下调他们的意思,但是孙玉民作出这个决定所带来的震动,还是继续在众人中间存在。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所在的作战部队,都要把十二军曾经的辉煌忘却掉,然后重新书写一段新的传奇;我也希望,当若干年后,人们提起这场战事时,还会记得你们这些代表着十二军的勇士们,还会记得你们曾经创造的这段历史。” “那您和邓参谋长呢?”众人还处于惊愕中,戴存祥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们也会是你新三十四师的一个兵!”孙玉民的回答很淡然,仿佛是回到了几年前的南京城,仿佛是回到了老二营老二团的那个时刻,他见戴存祥张大着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又笑着说道:“不只我俩,还有铁胆和玉英,还有原平的警卫团,现在都是你新三十四师的兵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刺雷 隐匿在山区大半个月,董文彬部的坦克车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在62军正陷入苦战的时候,突然杀将出来。 坦克车的突然出现,把进攻中的62军的将士给吓了一大跳,大家都以为是鬼子的援军来了,哪曾料到会是自己的援军。 直到坦克车往鬼子阵地冲击,车身上的青天白日徽展露在众人面前时,62军的将士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家的坦克。 “咱们的坦克,是咱们的坦克!” 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战场上都响起了国军士兵的欢呼声,虽然他们并没有学习过步兵和坦克部队的携同作战,但是谁不清楚,跟在这钢铁怪兽身后,会是最最安全。 董文彬亲自操驾驶着一辆坦克车,轰着油门,冲在最前面。他受命支援62军,只带了几辆坦克过来,自己麾下的步兵团并没有跟着前来,原本还担心62军的步兵不懂跟随坦克一起攻击,可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了。即使是坐在坦舱内,戴着耳机,忍受着坦克车发动机的巨响,可他还是能隐隐听到国军士兵的欢呼和喊杀声。 “不必节省弹药,各车给我狠狠地揍狗娘养的鬼子。”通过车载无线电,董文彬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守卫二塘至雨母山一线阵地的是日军第40师团4联队,他们以一个联队的兵力,独自面对国军62军的攻击,虽然吃力,但是并没有失掉半寸防线,连着两日打退了62军的十数波轮番进攻后,逐渐适应了他们的攻击节奏,正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小时,忽然间发现国军这边居然出现了坦克部队,这把4联队联队长给吓懵了。 此次的湖南战事,40师团是一直在和十二军纠缠,从益阳到宁乡、湘乡,他们被戴存祥和董文彬所部一路追击,所以在一看到这些熟悉的坦克车时,立刻就明白了,来的是十二军的部队。 对于十二军的战斗力,恐怕衡阳周边的各个师团都不会有第40团这么深刻的体会,所以在一发现坦克车的时候,4联队联队长就马上用步话机向师团长青木成一汇报,请求战术指导。 说是战术指导,其实就是在向青木成一请求撤退,这是日军内部一向的传统,每每陷入困境之时,战术指导这个名词就会出现了。 青木成一在江西战场上就吃过十二军的大亏,此次湖南的战事,又被孙玉民部重创了两次,一听到说十二军的坦克车出现在了4联队阵地前,他给惊呆了。 前两日才接到战情通报,得知孙玉民部会隐匿在天光山山区或岣嵝峰山区,横山勇司令官专门调动了13师团和27师团去对付他,哪曾想到,孙玉民部压根就不在那两处地方,而是在自己师团防线周边。 青木成一当即回复,让4联队放弃第一线阵地,后撤至第二线阵地,随后又马上电告长沙的横山勇,孙玉民所部出现在衡阳城西,正在攻击40师团的防线。 “孙玉民的部队怎么可能会去攻击青木师团?薛岳不是命令他攻击城东的堤三中将的68师团吗?”横山勇同样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眉头皱得很深,手上拿着电文,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参谋人员重新标注的地图上的二塘这个点。 “司令官阁下,孙玉民其人常常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出现在衡阳城西,属下并不意外。”木下勇倒并没有过于惊讶,反而像是早有预知一样。 “青木中将的西线是抵挡不住孙玉民的攻击,一旦让中国军队的援军进入衡阳城,那么这近一个月的围城攻击,就白白地失去了意义。”横山勇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心里面盘算着如何去破解。 “司令官阁下,其实您不必过于担忧,青木君布置防御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一道防线是不足以抵挡住中国军队的援军,所以我让他在火车西站周边设下了第二道防线。”木下勇宽慰着一脸愁容的横山勇:“而且,属下还给青木中将调配过去了反坦克炮和刺雷,专门对付孙部的战车部队。” 战争打到后期,先后得到苏联和美国援助的中国军队逐渐装备了一些装甲部队,既有着苏制t-26型坦克,也有着美制m3坦克,这两款坦克都比日军在中国战场上所使用的豆式战车的性能优越很多,车载武器火力也更为凶猛,几次交战过程中,中国军队的坦克,给日军遭成了很大的困扰,无奈之下日军大本营,便给部队配装了反坦克武器。 和盟军还有德军装备的反坦克神器火箭筒不同,日军在战场上用以反坦克的主要手段是47mm反坦克炮和九二式步兵炮,可这两种武器对于厚装甲的美制苏制坦克来说,威胁性不是很大,在高速移动中,不管是47mm反坦克炮还是92式步兵炮,准确性都太差,基本上很难命中到坦克,有时候就算打中了,也是对坦克车的厚装甲起不到破坏性的作用。于是乎,二战后期日军特有的一种“神器”:刺雷,出现在了战场上,也就是木下勇所说的这款反坦克武器。 提到反坦克武器,就不得不提到美国人莫诺1888年的硝化纤维凹槽引爆试验、德国人纽曼的金属凹槽爆炸实验和瑞士人莫哈普1930年代的锥形装药研究。这些研究的意义预示着反坦克武器终于可以不再单纯依赖初速获得穿甲能力,这直接促成了英军在二战之中的主要反坦克武器piat的诞生,更加被交战各国应在在反坦克手榴弹领域,基本终结了反坦克手榴弹停留在将普通手榴弹集束投掷的技术瓶颈,不仅在欧洲战场上被苏德双方大规模应用,更在亚洲成为经历1939年诺门坎之痛的日本陆军的福音,三式反坦克手榴弹因此而面世。 但与苏德两军仅将此种武器作为辅助反坦克手段的做法不同,日军却因为资源匮乏,将其发展成为主要的决战反坦克特攻兵器。 说是决战反坦克特攻兵器,其实原理非常简单,就是以三式反坦克手榴弹为依托,增加其装药量并且加装突刺和1.5米以上的木棒,制作出一种名为四式反战车刺雷的武器,这就是木下勇所说的反坦克神器“刺雷”的由来。 四式反战车刺雷长约2.21m、装药5.4kg、锥形罩直径90mm、其设计破甲深度为150mm。其虽然可以由敢死队携带并在接近坦克时投掷,但多数情况下日军都要求士兵躲在掩体之中,待坦克接近时顶住其底板与之同归于尽,属于不折不扣的自杀武器。(以上数据参考自《二战日军武器大全》) 横山勇作为第十一军的司令官,他虽然知晓大本营研制出了这一款武器,也知晓这一款武器是自杀伤的武器,但从未听说过它在战场上被使用过,疑惑着问道:“刺雷能对付得了孙玉民的坦克部队吗?还是多给部队配置一些反坦克炮吧。” “司令官阁下,属下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刺雷的威力,但是从陆军省同仁那边反馈回来的信息,它可以对付美军的‘谢尔曼’型坦克,孙玉民部的这些轻型坦克应该是不在话下。”木下勇回答道。 “当真?”横山勇见参谋长的言语如此言之凿凿,脸上的愁容也逐渐散去。 “司令官阁下,属下说的您可以不信,但是前方的捷报您应该不会再怀疑吧。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会听到青木中将那边传来好消息。” “不,木下君,就算如你所说,青木中将能够对付得了孙玉民的坦克部队,可是他的步兵呢?也靠40师团一力应付?”横山勇脸上的神色虽然好多了,但是他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多少。 “司令官阁下,您不是把赤鹿理中将的13师团放在了116师团的身后了吗?现在就是动用他们的时候了,而且孙玉民现身了,那么竹下君的27师团也是能随时动用的。有这两个师团在,孙玉民部已不足为虑。” “木下君,你是不是早就怀疑孙玉民部在西面?”横山勇在军事地图上岘山这一块划了个大圈,询问道。 “是的,司令官阁下,不过我也没有瞒着您,我最怀疑的是他可能隐匿在岣嵝峰山区,其次才是这边,至于天光山,属下根本就不会认为孙玉民会把部队带到那边去。”木下勇有些洋洋得意。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提醒我,让竹下君的部队封锁这一带?”横山勇稍有不高兴,因为天光山是他认为孙玉民会隐蔽的地方,也是他要把从关东军调来的27师团放到那边的。 “司令官阁下,属下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是百分百正确的,而且从截获的中国军队情报来看,孙玉民部是极有可能就在那一片。”木下勇恭敬地回答着。 横山勇知道,自己的这个参谋长不会是因为他所讲的这个原因而没有提醒自己,肯定还有着其他方面的考虑,才会没有说出心中的怀疑。而且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来,用13师团对付孙玉民部,是早就盘算好的,或许他还有别的什么安排没有告诉自己。 也确实如横山勇所想的那样,木下勇早就考虑到了孙玉民会从西线发起突袭,他之所以没有去提醒,一是因为天光山山区是横山勇点出来的,作为下属他不能去当面驳斥。还有就是横山勇调13师团去到了116师团侧后,如果孙玉民真的从西线冒出来,肯定会由西向东攻击,此时13师团就恰恰好派上了用场,虽然赤鹿理所部被派去的目的是防范孙玉民部会从岣嵝峰山区窜出,但是在通知他时,木下勇特意提醒了,要防范孙玉民部会从西线攻击而来,还有最重要的,木下勇也给13师团配置了大量的刺雷和47mm反坦克炮,目标正是董文彬的坦克部队。 “木下君,你做得很好!”横山勇夸奖道:“此战若是能歼灭孙玉民部,攻取衡阳城,我会向畑俊六司令官和大本营建议,以你的能力胜任一个师团长,已经绰绰有余。” “多谢司令官阁下。”作为一个参谋人员,木下勇盼望着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长沙城里横山勇和木下勇在商议着如何对付突然出击的十二军时,衡阳城西的战事也在激烈进行着。 只用了一波攻击,董文彬和他的几辆坦克车就带领着62军的将士们攻占了日军阵地。 62军攻击部队的团长千恩万谢地感激着,并邀请董文彬去师部和军指小坐,被他笑着婉拒了,先不说戴存祥部正在由西向东进行攻击,需要自己的装甲部队协助,光老大现在还跟在自己的部队在一起,就让他放心不下,而且他也清楚,人家请他去小座,或许是可以得到些小惠小利,但是肯定要要求或者请求他继续帮忙往城内攻击,刚刚日军溃退时并不是往两边逃窜,而是有组织的向后撤退,这说明着在这道阵地之后,还有着一道日军防线,他虽然愿意去协助攻击,可是因为着上述的原因,他不可能再去帮助62军去进攻。 李天喜的一团顶着烈日,朝着早就探明位置的日军警戒阵地急行而来,前番的多次侦察,早就探明这里的鬼子警戒部队顶多是一个中队,以一团之力去攻击这个小小的警戒阵地,自然是用不着坦克车前来助战,在李天喜的认知里,以自己部队的攻击力,恐怕用不着多少时间,这个警戒阵地就会被自己摧毁。 衡阳位处丘陵地带,随处都有小山坡,随处都能修筑成为防御阵地,就像眼前的这个鬼子警戒阵地一样,它隶属于岩永汪116师团,很幸运地被分配在师团侧后,担当警戒任务。相比起像其他的部队在血战攻城,无疑是在担任警戒任务要舒适安全得多,中国军队一路败退,周边又有着众多的帝国陆军主力,所以驻守在这里的鬼子兵们都把警戒当作走过场,虽然大队长一再提醒他们,周边可能会有中国军队的王牌主力,但是谁都不会认为,在有着如此多的帝国陆军主力在,所谓的中国军队王牌会敢冒头。 炎热的正午,烈日当空高照,没有一丝风流动,空气是滚烫的,平时不停鸣叫的知了也像是忍受不了这般酷暑,躲在了树枝深处,几棵大樟树的树荫下,坐满了敝胸露怀的鬼子兵们,他们哪里能忍受得了毒辣的日头暴晒,都从阵地上跑出来,躲到了这些棵大树下。 第四百六十八章 陷阱 敢在衡阳城这个大炼狱如此的放肆,真当中国军人是吃干饭的了。李天喜从望远镜中看到那些棵大樟树下敞胸露怀、昏昏欲睡的鬼子兵们,不由得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不用去一板一斧地打进攻战,一团也会少点伤亡。 “一连长,带着你的人上,我不要俘虏。”李天喜也深受孙玉民的影响,他虽然被亲近的弟兄们称作闷油瓶,但是下手一点都不客气。 天气着实炎热,战士们草绿色的衬衣上都结了一层白色的盐渍,比起树荫下躲避的鬼子兵,这些可敬的中国军人当然应该成为赢家。 一连的将士们虽然已经很小声小心,可百余号人的脚步声还是被几个稍稍警醒的鬼子兵发现,一个军曹模样的鬼子大声喊问了句:“谁?” 回应他的是一串清脆的枪响,这不是中正式的声音,也不是捷克式轻机枪的声音,作为新三十四师一团的尖刀,一连全部装备的是美制m1半自动步枪。 喊话的鬼子军曹被打了个透心凉,枪声一响自然就惊醒了所有的鬼子,可是已然来不及,有着强大火力优势的一连百余人手中的枪都开火了,除去小部分稍机灵的鬼子躲在了大树背后外,大部分被当场击毙在当场。 李天喜笑了,一连的突击完成的太完美,虽然这其中有着很大因素是鬼子兵太麻痹大意,可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击溃鬼子,这个结果还是很让人满意的。 李天喜的笑容才刚刚浮现,马上又阴沉了下去,因为鬼子的重机枪突然间开始鸣响。进攻之前,他有仔细观察过,整个鬼子警戒阵地上空无一人,地面温度太高了,谁都无法在能煎熟鸡蛋的地面上趴伏。 冲在最前的几个一连战士,被这突然间开火的鬼子九二式重机枪全数打倒。好在开火的只有一机枪,而且好似是也只有一个鬼子,因为机枪只短暂响了一下,便又偃旗息鼓了。 老兵都知道,鬼子的野鸡脖子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弹板式供弹,不像马克沁的弹链式供弹,如果副射手和射手配合不好的话,野鸡脖子的威力远远不如马克沁。就像现在,很明显操控机枪的只有一人,这个不知道什么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到警戒阵地的鬼子,给本来会零损失攻取这里的一连造成伤亡。也好在漏网的只有这一个鬼子,要是多一个人,那么恐怕一连还得付出些代价。 一连是尖刀连,虽然被这挺鬼子机枪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了几个战士,但是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几个老兵迅速地奔向了鬼子警戒阵地那边,在第二次枪响的时候,全数翻进了战壕内。进到了战壕里,那独自一人的鬼子机枪手怎么还会有生存的可能,几个老兵存心要折磨他,替被他打死打伤的弟兄报仇,一刀一刀地切割着这个既幸运又倒霉的家伙,声声惨叫即使是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也是那么地清晰可闻。 在几个老兵翻下鬼子阵地的同时,一连长率先投出了手榴弹,既然躲在树后顽抗,那就吃上一顿手榴弹大餐再说。一连的士兵们跟在连长之后,都投掷出了手榴弹,可怜这些原本以为是个舒服差事的鬼子兵们,几乎未作抵抗,就全部丧生在这樟树的荫凉下。 检查完战场“确认”没有了未死透的鬼子后,一连长朝后方打了安全的手势,示意可以过来后,才开始处理刚刚阵亡的弟兄。 李天喜当先站起身来,正欲往前时,忽然间听到了天空中传来了熟悉的尖叫破空声。 鬼子的掷弹筒!糟糕,这个警戒阵地后面还有鬼子。 李天喜脑子里顿时冒出了这个念头当即大声呐喊:“隐蔽!隐蔽!” 让一团打前锋,戴存祥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本想自己亲自带七团去,可是李天喜的话很实在:“副师长,如果咱们师的仗都要你亲自去打的话,那么还要我们这几个团长副团长做什么?如果咱们师的仗都让七团打前锋的话,那还要一团做什么?” 也着实,自上高会战开始,这几年一团确实被“冷落”了一些,李天喜说这些虽然是有些赌气,可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至少对于部队建设来让,让一团太过于“落后”七团,也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可是,他就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担心,一团出发后,这种担心愈发的强烈,到后来发展到坐立不安。 戴存祥是个优秀的军人,是个优秀的指挥者,若不然怎么会在二十师诸多的营连级干部中脱颖而出,深得孙玉民的赏识,一跃而成为十二军最会打仗,也最受器重的师长。 或许是因为黄伟和王有才的牺牲,才让他对于李天喜的一团多了这份担忧,可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有了担心,就必须要做点什么,恰恰好董文彬带着坦克车来了,他是协助62军攻下了二塘阵地后,又火速赶来的。 “文彬,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天喜的一团已经往东攻击了,辛苦你一下,马上追上去支援他,为兄战后再请你喝酒。” “骚鸡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家兄弟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等打跑了衡阳城的鬼子,咱兄弟几个喝他个三天三夜!”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董文彬复述完戴存祥“一言为定”这句话后,又玩笑似地朝他打了个敬礼,才转身登上坦克车。 对于已经跟着自己征战多次的坦克车,董文彬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他虽然是旅长,可非常喜欢亲自驾驶坦克车在战场上驰骋的感觉,虽然发动机会很响;虽然车载机枪的弹壳会四处飞散,有时甚至会弹到身上产生痛感;虽然车载火炮发射时,会产生巨大的后座力,有时甚至会让人磕到碰到,可这些都阻止不了董文彬对于坦克车的热爱。 这几年坦克车里的每个岗位他都去尝试过,不管是车长、驾驶员,机枪射手还是炮手和装填手,他都能够非常的胜任,而且对于坦克车他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可是今日,他跨步登上坦克车的时候,脚下居然打滑了,整个人都重重地磕了一下。 “见了鬼了!”董文彬一边揉着撞痛的地方,一边骂骂咧咧地揭开了舱盖。 董文彬磕到的当下,戴存祥还取笑了一下,可是当坦克车发动的时候,他的右眼皮猛地跳动了几下。 这可不是个好的征兆,加上先前对李天喜一团的担忧,戴存祥立刻焦急起来,小跑着去阻止董文彬的坦克车,边跑还边叫喊着:“文彬,回来!文彬,回来!” 可是坦克车发动机的巨大轰鸣,掩盖了他的声音,除去排烟管冒出的巨大黑烟,和履带扬起的黄尘将他掩没外,戴存祥什么都没能够做到。 有了这个小插曲,戴存祥更加的忐忑不安起来,他立刻命令二团和七团集合,随时准备出发前去支援。 其实用不着李天喜的喊声,那么远的距离,他的叫喊就算是传过了,也是模糊不清的。一连是尖刀连,对于鬼子掷弹筒抛射榴弹的破空声,岂能不清楚,在李天喜喊的同时,他们大都作出了反应。 樟树底下的战士们纷纷躲到了大树后面,战壕附近的战士们都滚进了战壕,而在空旷地上的战士们,也顾不得滚烫的地面,全都趴伏到了地上。 虽然李天喜能够分辨出弹着点不会到自己这边来,他还是指挥着后续部队,退回了刚刚藏身的地方。 爆炸,爆炸,还是爆炸! 鬼子的这波掷弹筒抛射的榴弹,数量真是不少,不仅覆盖住了鬼子原本的警戒阵地,还将那几颗大树也笼盖进去了。 这里不只一个鬼子中队,如此多的掷弹筒,显然不是一个鬼子中队所能拥有的,就算是一个鬼子大队,也未必能拥有如此多的掷弹筒。难道这附近是鬼子主力的集结地?不可能呀,这段时间可是有着持续不断的侦察,如果说是鬼子的集结地,又或者说是鬼子指挥部所在的位置,应当早就发现了,若说没被侦察到,鬼子也不可能在这里只放这么一点警戒部队呀! 难道说,鬼子一早就在这设下了陷阱,只等着自己来跳,又或者说军座的攻击命令和计划被泄露了,鬼子在这道警戒阵地后面又重新布置了重兵。 不管是哪个假设,李天喜知道,眼前的仗难打了,恐怕自己的一团要出师不利。 “通讯兵,马上回去向副师长报告,说我部攻击鬼子警戒阵地的时候,遭受到鬼子主力的攻击,具体兵力暂时不祥。”李天喜只稍作思考,便对一直跟在身边的通讯兵下达了命令。 “团长,一连完全被炮火覆盖住了,怎么办?”一营长焦急地询问。 李天喜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虽然发射榴弹的方向,看不到半个鬼子兵的影子,他还是想从中找出,那边倒底有着多少的日军部队。 一连没有被这波突如而至的榴弹给打懵,虽然不时有战士被榴弹碎片击中,但是那道原本是鬼子兵警戒阵地的战壕,给予了他们生存和坚持的希望。先是空地上的战士们匍匐着往战壕爬,紧跟着樟树底下的战士们也跟着往战壕方向爬,在生命和炎热滚烫中间,没有谁不会选择生命。 榴弹轰击持续了好几分钟,短暂的停歇后,不远处的几道山坡下,忽然间挑出了几面膏药旗,紧跟着众多戴着钢盔的鬼子兵,端着三八大盖冲了出来,明晃晃的刺刀,反射着烈日的光芒,有着一种让人胆寒的震撼。 至少有两个中队,李天喜只是目测,就能大致判断出这些鬼子兵的数量。 刚刚的那通轰击,一连虽没有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可是损失也是不少,除去伤兵外,估计现在连先前一半的兵力都没有,此刻他们正在把原本留在战壕上的鬼子重火力调转方向,而若想依靠他们抵挡住两个中队鬼子的攻击,恐怕是很难很难。 “一营上!”李天喜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连以半数残兵,去单独对抗鬼子,对着身边的一营长厉声喝道:“不管前面有多少鬼子,给我吃掉他们!” “我们……一营?”一营长有些吃惊,一连已然损失近半,就算把二连三连全带上去,和这么多的鬼子交战,还要吃光他们,这真的有些离谱了,自己绝对不会有这和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团长居然会下一道这样的命令,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回话都是那么地不自信。 “没错,就是你的一营!”李天喜斩钉截铁地道:“咱们的坦克来了,你还觉得不可能吗?” 听到了李天喜的话,一营长才发现,身后不远处扬起了大片黄尘,坦克车的引擎声也隐隐可以听见。 董文彬的装甲部队在没有组建步兵团的时候,是一直和着新三十四的各个团演练步兵坦克携同作战。一营也曾经和坦克一起作战过,相当清楚坦克对于鬼子来说是什么。 现在看到自家坦克来了,那么眼前的这两个中队的鬼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团长,吃光这些鬼子,保证完成任务!”一营长兴奋地回答,然后挥手喊道:“一营的,杀鬼子了!” 旗兵当先冲了出去,原本卷起旗面放倒旗杆的青天白日一片红旗,随着旗兵的奔跑开始飘展,一营的将士们在紧紧跟随着这面战旗,向着一连而去,向着即将冲上来的鬼子兵而去。 一连已然在开火,他们攻取警戒阵地的时候,没有携带重机枪,鬼子架在阵地上的野鸡脖子就成了他们的重武器。新三十四师的前身霍山独立支队,再往前的杨树铺义勇团时,基本上所有的武器都缴自鬼子那里,不说一连所有的将士都会操作鬼子的武器,但至少是每一个骨干都能熟练使用。 一营两个连才一冲出,原本蜂拥而上攻击一连的鬼子,没有任何征兆就忽然后退。 这个变化,让紧盯战局的李天喜心猛然下沉,一连的火力还不足以如此之快就击溃敌人,鬼子看似是在败溃,可实际上是有组织的后退。 有陷阱!鬼子是在诱惑更多自己的部队上去,这是涌上李天喜心头的第一感觉。可很快,这个感觉就被他抛之脑后,因为自家的坦克来了,就算鬼子设下了陷阱,但是又能对董文彬的坦克部队产生多大的威胁呢?只要一营紧紧跟随坦克车,就算前头再有一个大队的鬼子,也抵挡不住钢铁洪流的冲击。 他哪里知道,鬼子设下的陷阱,并不是针对他的一团,目标对准的正是董文彬的坦克部队。 那几个小土坡后的反坦克壕里,近百名头缠月巾带的鬼子死士,人手一根刺雷,正在等待着中国军队坦克车的到来! ps:书友们,我是阳伯父点蚊香,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毁灭 仗着自家坦克马上就要到,李天喜尽管已经发现鬼子有耍阴招,他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命令。 鬼子在后退,一营在前进,中间还有着一个一连在疯狂开火,反正阵地上的鬼子武器弹药多得很。 小鬼子们,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新三十四师的厉害,让你们知道知道十二军是惹不起的!李天喜有些兴奋,他好久没充当过先头部队,也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现实很残酷,李天喜以为有了坦克,便可以所向披靡,以为有了坦克,这场仗就肯定能打赢,可是当一营即将到达一连占据的那片本属于鬼子警戒阵地时,意外出现了。 鬼子退却的方向忽然间传来一片凄厉的炮弹破空声。 和掷弹筒抛射榴弹的怪叫不同,这声音稍平,但是来的速度很快,而且是成片地呼啸而来。 鬼子的重炮! 尽管李天喜无从分辨是什么口径的重炮,但是他总算是醒悟过来了,这是鬼子事先准备好的伎俩,这片鬼子的警戒阵地就是个诱饵,这一个中队的鬼子就是个诱饵。 鬼子下血本,用一个中队来引诱,目的就是等他占据这片警戒阵地,然后再派出成规模的部队来佯攻这里,等到自己派出部队上去支援,重炮就来了,李天喜现在可以肯定,这一片警戒阵地的每一寸地方,鬼子可能都精心测算过,只要自己的部队一上去,就会遭到毁灭性地绞杀。 太狡猾了!太狠毒了!李天喜的眉头紧锁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一营官兵在炮火中挣扎,在炮火中呻吟,却什么都帮不了,不由得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团长,团长……”一个士兵飞奔着过来,边跑边喊着,看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知道又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了。 飞奔而来的士兵被指引着来到了李天喜的身边,战场上没有敬礼,直接就说道:“团长,我们营的左边约一公里处,发现大批鬼子,而且还有着铁王八。”鬼子的豆式坦克通常都被国军战士们戏谑为“铁王八”。 “什么?”这个消息让李天喜大为吃惊,攻击之前,不管是师里还是团里,可都是把周边地区都侦察过的,从来都没有发现有鬼子的大部队,可现在,不仅正面有着数量不少的鬼子主力和重炮,甚至是连左翼都发现了鬼子和铁王八,若是右翼本在攻城的鬼子也包抄过来,结果会怎样,李天喜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团长,团长……”又有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跑了过来,还没等他问话,就焦急地说道:“侦察兵报告,日军攻城部队忽然间停止了对衡阳城的继续攻击,持续后退着,正往这边而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天喜先还是锁眉头,此时此刻是头都大了,他很想把一营撤下来,可在这样密集的炮火下,让他们后撤,那压根就是亲手送他们上断头台。前左右三面现在都有鬼子,且估摸都是鬼子重兵,凭自己这一团之兵,肯定无会阻挡,这种情况下,自然是立即撤退为妙。可是一撤退,那占据鬼子警戒阵地的一营,不就相当于被抛弃了吗? 放弃自己的部属,放弃自己的弟兄,这种事情他李天喜做不出来,就算是把一团全部搭进去,他也不可能放弃一营。 不抛弃不放弃,这几个字虽然不是十二军的军训,但是孙玉民身边的弟兄们谁都知道,这是老大最为看重的一点。 如果说今日,他把一营抛之不理,恐怕日后他也无法去面对众弟兄,无颜再去统率一团众将士,更加没脸呆在老大的身边。李天喜平日虽沉默寡语,但是他的性子却是极为忠义,当下就下定决心,要守住这里,以一团为饵,诱使鬼子重兵围攻,使得副师长和军座有机会一举击破日军。 李天喜这是打算拼得自己和一团的一死,换取此战胜利。可是,他只考虑到了一团,却把董文彬的坦克部队给忘得干干净净。 一团紧急布防的时候,董文彬的坦克部队已经从坡下周边驰过,十几辆坦克车疾驶扬起的黄尘,几乎要将战场上的黑烟尽数掩盖。 李天喜也是被这漫天黄尘扬过,才忽然发现,自己把董文彬给遗忘掉了。 虽然对于装甲步兵这个概念很是模糊,但是他记得孙玉民说过,没有步兵携同的坦克车,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虽然震摄力还在,但是并不能给敌人制命打击。 李天喜并没有往董文彬会有危险上去想,可是他牢记着孙玉民的话,当即对正在紧张布防的二营长喊道:“二营长,带着你的部队跟上坦克。” 董文彬亲自驾驶着坦克,引领着十三辆m3轻型坦克杀往交战场。原本他是有着十五辆m3轻型坦克,可上次交战,被鬼子的飞机摧毁了两辆,现在只剩下了十三辆。可这也比一般的国军战车营强,按照国军的配置,一个营顶多六辆苏制坦克,哪里比得了董文彬这,除去十三辆m3轻型坦克外,还外加有五辆m3中型坦克,这可是比人家一个集团军的战车都多,譬如说现在正往衡阳赶来的二十四集团军。 尚在远处董文彬就已经发现,一团遭受到了重炮的轰击,他当时还纳闷了一下,此处怎么会遭到重炮的攻击,可一想到衡阳周边到处都是鬼子的炮兵,临时调整射击方向和座标,也不是不无可能的事,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虽然知道重炮可能会对坦克造成一定威胁,但是战场上哪里能有绝对的安全。他一心想着早点替李天喜团突破鬼子,便没有太过于在意没有步兵协同会使攻击力下降很多,没有步兵协同会使坦克车的自身安全性下降很多。特别是可以看到溃退的鬼子兵后,董文彬更加是毫无顾忌地加快了速度。坦克车上的三挺勃朗宁m1918a4在他的命令下已经开火,原本五坦克车上是有着五挺的,可孙玉民命令拆除了两挺,老大是嫌子弹的消耗太大,不好补充。尽管少了两挺,可也是比鬼子豆战车的攻击力高出太多太多。 肉眼都可见,溃退中的鬼子兵被打倒了不少,董文彬有这个自信,只要自己追击下去,这些鬼子都会成为他的手下亡魂。 可是,出乎他的预料,逃溃的鬼子兵在奔跑一段距离后,竟然都跳到了低处。 看不见人,机枪自然是无法再发挥作用,董文彬没去细想那低处是什么,也没有命令战车停下,等待着李天喜派来的步兵一起前进,当先引领着其余的坦克车朝那低处驶去。 鬼子兵们跳下来的地方,正是他们事先就预挖好的反坦克壕,壕内那百余名绑着月巾带的鬼子死士们,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不断地鼓动下,个个都如打了鸡血一船,高举着刺雷,等待着中国军队坦克陷下来。 眼看就要到达鬼子兵消失的低处,董文彬忽地警醒起来,他倒是没有往鬼子有陷阱这方面想,而是担心那个低处,坦克车能不能下得去。 在离反坦克壕十来米的位置时,他停了下来,正想让人去看一下时,忽地看到一个绑着月巾带的光头出现在低处的边缘。 董文彬不知道前面是反坦克壕,只是因为警醒才停下来,可就是这个停滞,让壕内的鬼子以为是中国军队的坦克发现了这个陷阱,那个鼓动死士的鬼子军官没有去幻想坦克还会继续前进,鬼嚷着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于是乎,这样头绑月巾带的鬼子死士,便拿着刺雷爬了上来。 乍一见手拿木棍头绑月巾带的鬼子死士,董文彬还愣了一下,他没明白这些手无寸铁,只是人手一根木棍的鬼子是来干什么,可看到这些人哇哇叫地朝这边冲,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他立时就怀疑这些人是来和自己的坦克同归于尽,只是没弄懂用一根头上绑着一个三角锥的木棍,怎么能伤及到坦克车。 虽然心中有疑惑,董文彬还是通过了无线电下达了开火的命令,然后又挂上倒档,轰上油门,驾驶着坦克车往后急退,他所乘的坦克是冲在最前面,此时离从低处爬上来的鬼子最近,往后退是个本能的反应。 距离太近,尽管机枪威力大,但还是有鬼子死士扑到了坦克车前,后退中的董文彬在驾驶着坦克车,没注意看到自己右侧的一辆m3坦克被两个鬼子死士钻到了车底下,只听见了两声间隔很短的的爆炸巨响,然后又是一个重物坠地的声响。 “旅长,七号车被炸毁了!”耳机里传来了车长的惊呼。 “怎么可能!”董文彬完全无法相信,这些爬上来的鬼子,除去手上有根棍子,并没有携带其他爆炸物,若说七号车被那根棍子给炸毁了,打死都不会相信。 “四号车小心,有鬼子钻进你的车底了!” 耳机里又传来了一句话语,没等到董文彬询问,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响。 “老廖,老廖!”董文彬真正的紧张起来,连着呼喊了几遍四号车车长的名字,可是哪里能得到四号车的回应。 “旅长,这些都是鬼子的死士,是来和我们同归于尽的,他们手上的那根本棍是专门对付坦克车的,小心他们钻车……。”也不知道耳机里的声音是哪辆坦克车上发出来的,反正话没说完,又是一声巨烈的爆炸,不用猜都知道,说话的这位和他所在的坦克车都完蛋了。 “步兵上来了吗?步兵呢?”董文彬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他此时才猛然懊悔,如果再被炸毁几辆坦克,那么自己的罪过就大了,如果不是自己一味前冲,而是等李天喜团的步兵协同前进,怎么会遭此损失。 没人回答他的话,除去远近连续有巨响传来,耳机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难道全部的坦克车都报销了吗?要不然怎么没人回应自己呢?董文彬不敢往这上面去想,可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结果。 打仗就是这样,当第一个点被突破后,整个战局都会随之改变。董文彬的这十三辆坦克原本可以很好的相互掩护,可是七号车的首先让摧毁,使得近旁坦克惊慌失措,于是乎短短的时间内,接连着全部被摧毁,董文彬这一辆是因为在持续后退着,才侥幸逃过一劫,可是他们并没有完全逃离危险,稍有失神的董文彬在倒车过程中,方向稍有偏离,竟然退到了一个小坡下,该死不死地被挡住了退路。 二营紧赶慢赶,还是跟不上坦克车的速度,尚未到达坡下,就听到了连续不断地巨响。 二营的将士们起先还以为是己方的坦克在摧残鬼子,可很快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不光美式机枪的声音听不见了,那连串的爆炸巨响不是坦克车上的那37mm口径的车载火炮能发出的声响。 转过山坡,二营的官兵看到了让他们不敢相信的一幕,先前势不可挡的己方坦克,一堆一堆地被炸成了废铁,不停地冒着黑烟,有的甚至是翻了个个。 这些坦克怎么了?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二营的官兵都呆了,一个个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寻,造成这个场景的原因。 可是除去那一堆一堆已是废铁的坦克车前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鬼子尸体外,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这还有辆战车!”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在二营的战士当中。 徇着声音,二营长看见,坡下还剩有着一辆坦克车,车尾的排烟管正冒着粗长的黑烟,战车的前方,七八个头绑月巾带,赤着上身的鬼子兵,人手持着一根木棍,正从两边侧绕着想要接近坦克车。 “打死这些鬼子!”二营长手中的枪首先开火。 以二营的火力,收拾这区区几个鬼子自然是足够,不管这些个鬼子能对坦克车产生怎样的伤害,现在一顿乱枪之下,都像是死鱼一般被击倒。 “快过去看看!”二营长很想弄清楚倒底发生了什么,当先往坦克车所在奔去。 可是没有等到他跑到,坡下的坦克车猛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快速向前驰去。这是驾驶员加了一脚油,排烟管里喷出的黑烟可以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二营长傻了,剩下的这辆坦克车是要干什么?直到坦克履带从那个被击倒的鬼子兵身上碾压过去,他才算是明白,这是驾驶坦克的那位弟兄在泄恨。 坦克车太重,又是履带,从鬼子身上轧过去,那尸体便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肉泥,简直残忍至极。 也怪不得他,如果是自己,可能会比他还残忍,二营长心道。虽然坦克部队不是一团和新三十四师的,但却同属于十二军,是友军。友军如此之惨,不免让他心生同情。二营长正打算跟着跑过去,安慰安慰这唯一剩下的坦克。可是,突然间,他看到一具原本伏在地上的鬼子尸体,猛地窜起,连带着手中的那根木棍,钻入了近在眼前的坦克车下。 轰隆…… 轰隆隆…… 第四百七十章 重围 二营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装死的鬼子窜起,眼睁睁地看着他钻进坦克车底下,眼睁睁地看着坦克车被炸毁,他呆了。先前的疑惑尽数被解开,炸掉己方坦克的,就是那人手一根的木棍。 “快救人!”他喊了一声,就当先往最后这辆坦克奔去,虽然心里清楚车里面的人应该是都殉国了,但是他还是抱着能救回一两个的希冀。 还未跑到坦克车旁边,忽地就听到身后响枪了。 m1步枪的声音,这是自己的部下开的枪,二营长这时才发现有鬼子从前方不远的低处冒出来,数量还不少。 正从反坦克壕往上爬的是先前退却的鬼子,死士把国军的坦克车尽数炸毁,他们自然又被军官们赶了上来。 “营长,好多鬼子,咱们恐怕压制着住。”边上的一个老兵叫嚷道。其实以二营的火力,完全可以压制住从壕内往上爬的鬼子,可是坦克车的尽数被毁,让二营大多数的官兵们心里蒙上了层阴影。 “压制不住也得压制!”二营长是从杨树铺义勇团的骨干中被擢升的,算得上是个老人了,怎么可能扔下坦克车就跑,虽然这些坦克车已然成了一堆一堆废铁,但它们仍然是属于十二军的,而且还得要替罹难的坦克车上的友军收尸呢。作为一团的人,如果抛弃了他们,那日后就在友军面前抬不起头了。团长不会抛弃一连,那二营就更不会抛弃坦克车和坦克车上的弟兄了。 “六连在坡上建立防御,五连攻击,四连救人。”二营长的命令下达得很坚决很快,二营的兵们行动得也很快,分工如此明确,怎能不迅速。 反坦克壕内的鬼子刚一冒头便被打了下去,然后就没了动静,这给了二营营救的时间,很多坦克严重变形,从外面怎么都打不开舱门,而且坦克还着过火,里面的人肯定是无法存活,四连的战士也就没有浪费时间去较真,几辆看起来受损不是很严重的坦克车便成了救援的首要目标。 二营长亲自爬上了最后被炸的那辆坦克,一打开舱门尚未钻进去,就听到了里面有呻吟声。 “里面还有活的!帮我!”二营长对身边的战士交代了一声,便钻到了舱内。 m3坦克乘载四人,底部的装甲相对来说较薄,这也恰好成了鬼子刺雷攻击的最好目标。董文彬从来没有见过刺雷,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刺雷,当然也就不知道如何对付拥有刺雷的鬼子。二营赶来消灭掉剩下的那几个手持刺雷的鬼子死士后,愤怒到极点的董文彬,疯狂驾驶着坦克车碾压着鬼子死士的尸体,在舱内他当然看不见近前会有一名装死的鬼子死士。 以致于刺雷爆炸后,强大的向上冲击力将他重重地抛起,狠狠地撞在舱顶,又掉落下来。短暂的昏迷之后,他悠悠地醒来,只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像是不属于自己了,巨烈的疼痛感从全身各处传到他的大脑,微微睁开的眼睛,能看到有红色的热流从眼皮行下流淌。 他很想喊出同车的三名弟兄的名字,可嘴里只能传出微弱的声音,很想动挪动一下身体,可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哪怕是想转动一下脖子,可仍是未能如愿。 外面猛然响枪,尽管自己很虚弱,可是还是能听到有着新三十四师标配的m1步枪的枪声。 自己人来了,董文彬找到了一丝安慰,或许自己可以被救了。可是,坦克车和车上的弟兄们都没了,留下自己又有什么用呢?苟活只会让自己更加愧疚。不管是老大,还是战车团的弟兄们,恐怕都无颜再去相见,既然这样,那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董文彬有了自抛自弃的想法,可就在这时,头顶上的舱盖被打开了,强烈的日光刺了进来,非常的眩目,他不禁呻吟了一声。 也就是这声呻吟,让打开舱盖的二营长发现了尚未牺牲的董文彬。 舱内非常凌乱,也非常血腥,里面有着四人,除去在驾驶位的那个似乎还活着外,其余三人都已经死去,特别是装填手,整个人都好似被扯烂了一样,从他旁边底板上的窟窿来看,显然爆炸是在他那个位置穿透的,所以他的死相最为惨烈。 二营长不顾舱内的血腥,不顾可能再次爆炸的危险,下到了舱内,扒开董文彬身边的杂物,想把这个一息尚存的友军弟兄给抱出去,可才到近前,他就被呆怔了,口中惊叫道:“董旅长,董旅长!” 二营长带着哭腔的叫声,让被日光照得眩晕的董文彬重新睁开了眼睛。 “再来一个人帮忙,董旅长还活着!” 董文彬浑身是血,连脸上都全是血迹,听见二营长的哭喊声后,他艰难地摇了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不用……费……这个……功夫……了,我……不……行了。” “董旅长,您别说话,我一定要救您出去!”看到董文彬的惨状,二营长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哽咽着回应。 “没用了……”董文彬咳了几下,本来嘴里就有血顺着嘴角往外流,咳嗽过后,直接就喷出了两口鲜血,显然伤势极重。 “董旅长……”此情此景,让二营长不由自主地哭泣起来。 董文彬稍稍歇息了一下,见二营长和新进来的那个士兵要搬动他,便开口阻止道:“我救……不……活了,麻烦你……转……转告……天喜……”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这让二营长急得手足无措,回应着说道:“有什么话你伤好了以后,自己和他说,我不帮你带话,现在你不准再说话了。” 董文彬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可仍是挤出了一丝苦笑,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恐怕是……见不到……见不到天……喜了,告诉……告诉……天……喜,帮我带……带……带句话……给……给老大,……我……我不……不后悔……当他的兵!” 董文彬说这句话的同时,眼睛里浮现出了南京城的那一幕:一旅参谋长万全策对着整个指挥所人人说道:“现在我要去阵地上,你们可以去总队司令部,就说奉我命令去的,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前线,你们自己选择。”一屋子的人只有自己愿意跟随着他去战场。万全策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去总队司令部?” “报告参座,我叫董文彬,江苏徐州人。”自己的回答直到现在都清清楚楚地记得。“首都都要丢了,我们还要跑到哪去?还不如就在战场和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也就是那一天,自己加入到了老二团,虽然当时没有见到老大本人,可是在南京逃亡的路上,他深深地折服了自己,从那时起,自己就知道,这辈子注定了要跟随老大。 现在,自己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无法继续奉从老大的命令,无法继续跟随他的脚步,当然要告诉他一声。董文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强撑着一口气,是不是因为心中有着这个念头,但是他清楚,把这番话一讲出口,浑身舒坦了许多,似乎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 老大、骚鸡公、铁胆、东平,半鬼子、天喜、丫头、文智、谷姐还有全旅全军的弟兄们,我先走了,你们要好好地活着,替我打鬼子,替我把鬼子赶出中国。董文彬的脸上洋溢出了灿烂的笑容,眼睛忽然间有种异样的光彩,随后又慢慢的消失。 董文彬的脑袋偏向一边时,二营长还在喃喃说着:“我不帮你带话,我不帮你带话……” 可是,当董文彬的手垂下,当头偏向一边后,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伤痛,仰天大吼:“董旅长!” ………… 一营在敌人的重炮下无从喘息,二营去协助战车部队了,现在李天喜的身边只剩下了三营和团部的警卫连,可用的兵力太少太少了,而左边的鬼子随时都会进发到这边来,衡阳城外的鬼子也正在朝这边退却,一团实际上已经处于极其凶险的境地,现在惟有寄希望于董文彬战车部队和二营能迅速击溃前方的敌人,否则恐怕一团真的会是想退都退不了啦。 这样的一个局面,不仅李天喜没有想到,恐怕就算是戴存祥也未必会想到,鬼子居然在这个破地方,有着重兵,这是凑巧还是鬼子有意为之,李天喜不想去深究,手中的望远镜一时关注着一营那边,一会又去观望二营和战车驶去的方向。 远处连绵的爆炸响声,让李天喜有些焦虑和紧张,他清楚,以坦克车上的火炮,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出这样的响动,如果不是己方的炮响,那么只会是另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是他不敢也不愿意去想象的。 尽管李天喜一万个不情愿往坏处去想,可是望远镜中的情景还是让他的心悬起来。 二营在往这里退却,尽管不是慌不择路的后撤,但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区别,垫后的一个排一直在往后开火,显然身后还有着追兵。 坦克车呢?李天喜脑子里有了不好的念头,可是他不敢继续往深里去想,只是盼望着后面能看到战车的影子,但让他失望了,直到有膏药旗出现在视线里,仍没有看到坦克的影子。 “掩护二营回来!”李天喜心里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在盘算着如何向董文彬和老大交代,如果战车部队真的全军覆没了,那自己的责任就大了,因为着实是自己想到派出步兵去协同时,已经晚了很多。 可他下完这道命令后,居然莫名的抖了一下,因为从望远镜中,他看到了二营长抱着一个装甲兵着装的军人,在一群战士的护簇下,正往这边跑来。 被二营长抱着的那个人,身形有些熟悉,这正是让李天喜发抖的原因。 他可是清楚,董文彬时常会亲自上到坦克车上去指挥,如果二营长抱着的那人真的是他,那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就真的来什么,李天喜手中的望远镜几乎全落在二营长的身上,落在他抱着的那个人身上,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那人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尽管他脸庞上全是血迹,尽管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可李天喜还是能确认,他就是董文彬。 他死了?他死了! 一股强烈的悲伤和自责涌上了李天喜的心头,眼睛当时就朦胧起来,人也从伏身之处窜了出去,他要去迎接好兄弟,他必须要去迎接这个已然逝去的好兄弟。 ………… 戴存祥亲自引领着七团跟进着,已经能听到前面的炮击声,这说明着李天喜已然和鬼子交手。 不用他的命令,新三十四师最为精锐的七团,在一听到炮击的声响时,部队就自发地加快了速度。 孙玉民曾多次在几个师旅长面前说过,如果十二军的每支部队,都能像七团一样,那么他就算独扛三个师团,也不在话下。 虽然这只是个口头上的褒奖,但是七团上下无不以此为荣,他这个副师长兼团长更加是以此句话为鞭策。 “副师长,一团派人来了!”七团行进在最前面的一个连长,拉着一个战士跑了过来。 这战士显然是经过长距离奔跑,又是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整个人都像要脱水了一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副师长,我们团撞到鬼子主力了……” “你不用讲了,我已经知道了!”戴存祥打断了这个士兵的话,又对那连长说道:“扶他去休息一下,让他多喝点水。” “副师长……”战士还想继续说下去,又被戴存祥摆手制止,早先听到炮声时,他就已经预估到,一团可能有麻烦了,现在听到这个战士的话,他就更加确认了心中的想法,知道了这个情况,后面的话就也没必要再听了,因为他清楚,就算是让他再讲下去,也不会脱离这个情报。 会这么早就遇到鬼子主力,真的很让戴存祥意外,这段时间老大和自己都一直有派出去很多侦察,从来就没有发现过有鬼子的主力,可现在能阻挡住一团,那肯定不是小规模的鬼子,看来第一场狠仗血仗就要在那里打响了。 对于自己的部队,戴存祥一直有着强大的自信,尽管前段时间连折两员大将,有损军心,可是他相信,就算前面在着一个鬼子师团,都无法抵挡住他的攻击。 他假设的没错,前面确实是有着一个鬼子师团,赤鹿理的时军第十三师团,可是他还少算了另两处鬼子,左侧从长沙赶来的毛利广末第58师团,和停止攻击衡阳城的岩永汪第116师团,现在不仅一团陷入了日军的重围中,连他亲自带领的七团也正往里面钻。 第四百七十一章 火烧云 李天喜冲出了藏身之所,奔向了往这边退来的二营,他要去迎接自己的兄弟。 他没有去管尚未完全布置好防御的三营,没有去管尚在炮火中残喘的一营,也没有去管二营的后面还有着鬼子的追兵,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把自己的兄6弟迎回来。 虽然在众兄弟中,他和董文彬的关系算不得最好,但是两个人都是孙玉民核心圈子里的,跟随的时间也是相对比较长。 从二营长手中接过董文彬的时候,二营长在哭诉:“团长,我去晚了,董旅长没了……” 李天喜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挺直了腰杆,抱着董文彬,大步走向了三营正在布置的防御阵地上。 或许是李天喜的冷漠让二营我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接过了边上战士递过来的枪,大声喊道:“二营的,咱们给董旅长报仇!” 他说完话,转身就往后奔去,担任后卫的那个排很吃力,且战且退着,不用点人数都知道,他们至少是损失过半了。 营长一带头,二营的战士们也纷纷转身,跟在了他身后。 “都给我回来!”李天喜当然不会看着他们去白白送死,董文彬之死他已经很内疚和自责,如果再把二营这样断送掉,恐怕就是孙玉民和戴存祥不追究他的责任,他自己都没脸再继续呆下去。 李天喜的吼声,让二营官兵停了下来,包括二营长在内,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他。 “协助三营防御,掩护一营撤下来!” 李天喜说完这句话后,又一步步往回走,他现在的心情,已经是低落到了谷底。 轰击一营的重炮停歇了,这还要多亏了追击二营的这些鬼子,他们没有一直追下来,而是折向了一营所在的那片阵地,他们想趁机一波拿下被一营占据的警戒阵地。 李天喜将董文彬放在了地上,细心地替他擦去了面庞上的血渍,又想帮他整理好军装,可一看到那多处伤口时,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伤痛,眼泪夺眶而出。 边上的战士们都没有见过团长如此真切的感情流露,也都纷纷掩面而泣,尽管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让自己团长落泪的人的身份,但是能让沉默寡言的团长如此伤心,自然不是个普通人。 三营向左几百米前置的阵地上突然响枪,是己方马克沁重机枪的响声,这说明着左侧的鬼子已经摸过来了。 没有时间再留给自己悲伤了,尽管李天喜此刻的心痛和愧疚几乎完全占据了他的脑子,可是这种时刻,他没有选择去逃避,一团还有这么多弟兄等着他的指令呢。 “二营长!” 李天喜拭去了在眼中打滚的泪水,喊了一声不远处正坐在地上埋着头的二营长。 “团长。”二营长也是在偷偷落泪,听到他的喊声,连忙站起身来。 “你带两个连,往右前置五百米,建立防御阵地,我担心衡阳城外的鬼子也会杀过来。” “是,团长。”二营长奉命带着二个连往右翼而去,可没一会儿,右翼居然也响枪了,和左翼马克沁先响枪不同,右翼的第一枪是三八大盖的声音,随后m1步枪和三八大盖等等各种枪声大作。 左右都已经遇敌,速度之快让李天喜猝不及防,还有着一营正在遭受到两面夹击,就算半点军事不懂的人都知道,一团现在已经陷入到绝境,表面上看还有后面能撤退,可是一旦选择后撤,一营全完蛋不说,二营三营也会被敌人追击,交战过程中这种做法是完全不可取的,除非有友军帮着伏击。可是李天喜知道,身后虽然有着七团或者是二团在跟进,可他们绝对不会布置伏击,因为他们是前来增援的。如果自己后撤被鬼子缠上,到时不但一团保全不了,身后的二团或者是七团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那时自己就真的是百死莫辞了。 “六连和警卫连攻击一营右侧的敌人,掩护一营撤下来。二营三营守住各自的防御方向。” 李天喜下定了决心,他要坚守待援。他的做法是对的,这个做法是现今一团唯一的选择。这种情况下,李天喜的头脑能保持如此冷静,真的不负孙玉民对他的信任和培养。 孙玉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日军猜得如此透彻。他清楚九战区的电台会被鬼子截获,密码也会被破获,所以隐藏在岘山那边时,把自己的电台给静默了。此次的攻击计划,按他所想,可以借着薛岳的那份电令来麻痹鬼子,可是没想到横山勇居然多抽调了三个师团前来,而且老对手木下勇一早就防着他的出其不意,让冤家十三师团早早地等着。 他时刻关注着攻击方向的战事,期盼着不断传回来的捷报。可是隐隐的重炮响声,让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他不知道前方倒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鬼子为了对付他,专门调来了两个师团,再加上从长沙下来,恰好到附近的58师团和原本就在衡阳城外的116师团,十二军将要独自面对日军的四个师团,而他却是缺少二十师和一三九师,这仗未打前,其实他就已经处于了必败的境地。 “存祥那边怎么还没有派人过来汇报战况?”孙玉民难得如此焦急。 “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存祥不会如此粗心,难不成撞上铁板了?”邓东平回应道,他不知道,自己所说的,正是老大所担心的。 “以文彬和存祥的部队,随便攻击哪一个日军师团,都不会吃亏,火力优势太大,鬼子兵是阻挡不了的。”邓东平发现了自己刚刚的话似乎是有些不妥,便又马上补充了一句。 “文彬他只带走了战车部队,炮团和步兵团都还跟着军部,存祥的二团从益阳一直打到湘乡,团长团副都牺牲了,虽然这段时间有休整和重新委派主官,可战斗力想要恢复,还得需要些日子。”孙玉民话里的意思邓东平明白,他是想说,表面上看是新三十四师和董文彬旅并肩攻击,但实际上只有李天喜的一团和戴存祥自己的七团是能为之所用的,如果真的和鬼子主力交战了,未必能占很大的优势。 “我们的攻击如此突然,敌人不可能会预判得到,不管是存祥亲自在打头阵,还是天喜在打头阵,相信鬼子都会措手不及,再加上文彬的坦克部队,嘿嘿,够鬼子喝一壶的。”邓东平对于新三十四师非常有信心,换句话说,也是对戴存祥、董文彬和李天喜他们非常有信心。 “恐怕没有这么乐观哦。”孙玉民叹了口气,望着炮声传来的方向,他知道那里应该就是交战区了,能这么快使用重炮,鬼子似乎是早有准备。 “东平,丫头和铁胆他们在哪?”孙玉民突然间转换了话题。 “应该和林原平在一起。”邓东平回应。 “把他们仨个都叫过来。” “现在?”邓东平有些疑惑。 “是的,就是现在。”孙玉民点头道:“我担心存祥他们已经陷入到苦战。” 孙玉民没把话说完,可是邓东平却能体会到他的意思,问道:“所以军座,你打算让李师长带兵去增援?” “差不多吧!”孙玉民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很严肃,每每这个时候,他脸上的那道刀疤就开始收缩,变得狰狞,可今日,他左脸上的这道刀疤却红亮的厉害,显然是充血过多。 “不仅铁胆要带兵上了,我也得带兵上了,你一定要做好我的后援,文彬的炮团留给你,还有八十一师,如果存祥和我都陷进去了,你马上联络虎子和王恒,从内城攻击出来,切记切记!” “军座,这不行,怎么会是你亲自上呢,我和铁胆去就可以,您留下来指挥。”邓东平没听出来孙玉民话里隐藏的其他意思,只是跳出来反对,不让他亲自带兵上战场。 “去把他们三个叫来吧!”孙玉民没有和他作口舌之争,语气淡漠得让邓东平觉得十分的陌生和可怕。 听到说要带兵上前线,傻熊兴奋得跳了起来。他这个师长当得真“窝囊”,不仅指挥权让老大“剥夺”给戴存祥了,连自己都被“软禁”在他的身边,每天只能和小丫头、林原平混在一起,早就有些按奈不住了。 “老大,你放心,我会带着八十一师,打个大胜仗,给你长脸。”傻熊咋咋呼呼地说道。 “八十一师有史中华,用不着你。”孙玉民当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不是八十一师,难道你让我带半……林原平的警卫团去啊?”傻熊有些失落,他虽然不在乎师长的身份,可是却在乎有多少兵力能去帮手。 “警卫团和原平要跟着我,你去带文彬留下来的步兵团。” “啊,才一个团呀!” “不愿意,那就跟着我吧,让原平带警卫团先上,你和丫头跟着我。”收拾降服这头傻熊,孙玉民的办法简单粗暴。 “愿意!我愿意!谁说我不愿意了?”傻熊赶紧表态,跟在老大身边,那不得拘束死啊。 “去吧,现在马上出发。”孙玉民没有过多交代,只是在傻熊离开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熊领着董文彬部的步兵团出发后不久,孙玉民亲自带领着林原平的警卫团,也紧跟着出发了。 时近傍晚,天际边上的云层被即将西坠的太阳染成鲜红鲜红,一片连着一片,就似有神仙把这片天幕当成了画纸一般。接连着两三天,西边的天空都有大片的火烧云,这似乎是个不祥的征兆,这让目送着孙玉民离开的邓东平心里打起了鼓,他从来没有如此不安过,或许是因十二军的军部被解散,他这个参谋长好像没了家一样,又或许是老大已然许久没有亲自领兵上战场,他全然放心不下。 小丫头穿着的是一身大头兵的军肥,宽松肥大,一点都不合身,倒是头上的那顶布军帽,很好的将她那头秀发完全遮盖,只是白唽的脖子,和身边那些大头兵黑黝黝的一比,有些不搭。 她和林原平紧紧地跟在孙玉民的身边,还有着至少一个连的战士,像如临大敌一般,把他们三人围绕着中间。 孙玉民穿的也是士兵服,要上战场,他不会傻到穿着将军服去。虽然许久都没有穿过卡其布的士兵服,但他那稍显瘦弱的身躯竟然完全把军装衬托起,布军帽压得很底,连左眉上方的那段伤疤都给遮住,他的腰不像边上的士兵要么弯着要么躬着驼着,他挺得很直,就像是他人常说的那样,做人做事都要挺直脊梁,旁人的子弹带、干粮带、水壶、手榴弹袋,甚至是腰带都是松松垮垮,可是孙玉民不一样,他的腰带系得很紧,很好地将上半身的这些士兵装备归置的整整齐齐,如果说这些细节都还不足以表现出孙玉民的严谨,那么最能够体现出他与众不同的一面就算是他脚上的绑腿了,一层压一层,不多不少,不偏不歪,打的非常仔细,非常均匀,而且打的非常紧,很好地将他的小腿腿型给展示出来。偶一看,孙玉民和身边的这些兵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稍一仔细,便能发现,他的身上散发的正是一个优秀军人的气质。 “大哥。”小丫头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声。 “嗯。”孙玉民面带微笑,看小丫头的眼神也份外的温柔。 “你真帅!” “傻丫头!”如若不是在行军中,孙玉民真的会去轻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 “大哥,你想初九吗?”小丫头的声音里全是思念,听得出来她是有多想见到那个被她带大的小家伙。 “嗯,我想,我和你一样都想她。”孙玉民的话里也尽是温柔,提起初九,那个在记忆中磨灭不去的身影又浮现在脑子里,他晃了两下头,感慨地说道:“丫头,等把鬼子赶出中国,我们就把初九接回来,回到杨树铺,回到扁担石,好好的过日子。” “嗯!”小丫头郑重地点着头,在她眼里,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美好,已经如画卷已然展开一般。 夕阳缓缓西沉,它将最后的一丝光芒射向了天幕中,云层被这最后的余晖照耀的越来越红艳,如同是一匹匹灿烂的锦锻。 孙玉民回首望着这连片的火烧云,发呆了好一会儿。他知道,这是即将有暴雨来临的前兆,这两天他都在关注着夕阳落山的这一刻,也都在等着应验火烧云的这场暴雨,没人知道,他此时在想着什么?没人知道,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雨预示着什么。 前方轰隆的炮声,将孙玉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转身后,手搭着林原平的肩膀,微笑着说道:“走!咱们一起走!” 第四百七十二章 狂风暴雨 一营是退不下来了,相对于二三营连道壕沟都来不及挖,一营占据的鬼子警戒阵地好歹还有着已经修建好的工事。 对于一营来说,右翼折向而来的鬼子和前方又攻击而来的鬼子,对他们的威胁不算最大,可怕的是敌人的重炮,简直是完全不给人活路。一通轰炸过后,牺牲的不算,伤员都占据了多半,身上不带彩的一营战士屈指可数。倒是一连,他们虽然多挨了通掷弹筒榴弹,可因为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到战壕里,有了栖身和藏身之所,比起前来支援的二三连,他们的伤亡竟成了整个一营最小的。 一营长也挂了彩,伤势还不轻,可简单的包扎后,硬撑着指挥。他原本还寄希望于团长能再派人过来支援,可是听到后方左右两侧都响枪,他便明白了,一团陷入了敌人的合围之中。也正是死了求援的心,倒让他平静下来,沉下心指挥着一营像颗钉子样,死守在这片阵地上。 李天喜再度派出了通讯兵,一团已陷重围,虽不至于马上就被围歼,可是以携带的弹药量,最多只能再坚持到明日早晨,如果这其间没得到补充和救援,一团肯定会凶多吉少,李天喜不怕死,也不怕此战过后一团可能会剩不了几个人,他现在挂念的是董文彬,好兄弟已然牺牲,他不能让他的尸身都无法留存,稍稍思忖了一下,便叫过来身边的两个老兵,叮嘱道:“你们俩无论如何都要把董旅长带到副师长跟前。” “团长,连长说让我们寸步不离你的身边。”这两个老兵都是警卫连的,警卫连和二营的六连已经被李天喜去攻击一营右侧的鬼子,只留下他们保护团长,自然不愿离去。 “我不用保护,一团现在处境很危险,我们不能让董旅长牺牲了,还遭到敌人的侮辱,你们俩赶紧带着董旅长走,这是命令。” 送走董文彬的尸身这无可非议,但通讯兵他真的没有必要再派出了,如此激烈的交战,戴存祥岂会孰视无睹,他的七团本来是要直线去支援一团,可是忽然间听到左侧响枪,没一会儿右侧又响枪,他便明白了,一团是掉进了包围圈中。 戴存祥是新三十四师的实际指挥官,他自然清楚一团的战斗力和韧劲,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多么凶残的敌人,但若想一口吃掉一团,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也就是说,一团有时间和空间给自己改变战局。戴存祥没怎么考虑,当即就命令部队改变行军路线,他要绕到左侧,去攻击左侧的敌人。 攻击一团左侧的是才从长沙南下,前来支援衡阳作战的日军五十八师团步兵第51旅团,旅团长野滞式彦亲自率领着步兵92、93大队行进在最前方,忽然间的激烈交战,把他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通过步话机联络上了附近的友军,这才知道前方交战的是赤鹿理中将13师团的116联队,而对手是在日军高层中闻名遐迩的国军战神孙玉民的部队。 横山勇和木下勇专门部置用来对付孙玉民的只是13师团和27师团,可是没想到58师团也恰恰好此时赶到,再加上原本就在衡阳城的116师团,实际上在一片不大的区域,居然云集了四个师团,尽管竹下义晴的27师团尚未过来参战,但是以三对一,横山勇自觉已处于不败之地,倒是木下勇,一直保持着很谨慎的态度。 野滞式彦的93步兵大队攻击一团左翼的时候,岩永汪116师团的109联队也发动了对一团右翼的攻击。 三面夹击之下,若是别的国军部队肯定会仓惶而逃,可是在这的是孙玉民部最为精锐的新三十四师,尽管处于了极其不利的局面,也没有修筑好的工事,但是一团硬是生生地顶住了几次攻击,终于熬到了天黑。 夏日的夜晚,残月高悬,繁星密布,光线十分地好,如果是在平时,这样的夜晚肯定是深受人们喜欢,可今夜对于李天喜和他的一团来说,却是极为不利的。鬼子虽不擅夜战,可在这样月明星辉的晚上,他们自然不会给李天喜一团喘息的机会。 东方的天空上,十几道橘红色的光芒朝这边飞来,白天响起过无数次的破空尖叫再次在一营剩下不多的战士耳中响起。 尽管阵地上有着日军余留的武器弹药,但是遭受攻击最为凶猛的一营,已经是精疲力竭。相比起鬼子给予的压力来说,最为可怕的还是伤兵太多,得不到救治,只能躺在战壕内哀嚎等死,时不时地有逝去的伤兵被抬到一个角落,那里已经堆放了众多的一营弟兄。还有一件更为令人头痛的事,伤兵太多,所有人的水壶都被集中起来,供给伤员,以至于战士们战斗的间隙取食干粮炒米时,都是干咽的,若是冬季尚能抓雪止渴,可在这炎炎夏日之下,没有水,让人怎能忍受得下去。好在警卫连和六连在协助击退攻击一营右侧的日军后,全数进入到了阵地上,总算是给了一营一线生机,这生机并不单指给一营增援了二个连的兵力,也不是给一营带来了一点点水,而是给一营剩下的弟兄们注入了精神的力量:团长没有把他们扔下,他们身后还有着支柱。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所仰仗的支柱,现在也是摇摇欲坠,处在了极度危险中。 炮弹再次将一营阵地覆盖,经历了两次密集炮火轰击过后,一营已经对于这种重炮轰击已然麻木,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炮火中幸存,也没有人去关心和在意自己能不能幸存,他们只是机械式地掩耳张嘴,蹲在战壕里,等待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在周边的一颗炮弹。 二营和三营这边倒是没有挨上重炮,但是鬼子标备的掷弹筒一直没有停歇过,倒是步兵在被打退几次后,不敢再轻易冲锋,一团的美式武器比起三八大盖来,那优越的不是丁儿半点。一营再次挨炸的时候,这两个方向反而停歇下来,给了二营三营难得的喘息时机,趁着这个时候,拼命挖掘着战壕和散兵坑,对于他们来说,多挖深一寸,就多了一分在战场生存的机会。 边上的一个战士捧过来了一捧炒米,李天喜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只稍稍地抓了一小撮,塞到嘴里。干渴,苦涩,这一小撮炒米,他半天都没有咽下去,就似喉咙堵住了一般。 “团长,您喝口水吧!”战士又递过来个水壶。 李天喜接过水壶,正要拧开壶盖,可看到递水壶的战士嘴巴上已经干得起皮,他又把水壶递了回去。 “团长……” “我不渴!”李天喜知道部队已然缺水,战士们都舍不得喝上一口,他岂会特殊。 一提到伤员,李天喜的头又炸裂般的痛,一营那边不说,二营和三营的伤员现在都无法救治得过来,按理说要把他们送下去,可是,如若抽调人员去抬送伤员,恐怕只能是放弃掉这里,放弃掉一营,但这是不可能的,伤兵是自家弟兄,一营还有着新增援上去的六连和警卫连也是自家弟兄。 在李天喜的心里,只要自己的一团钉在这里,吸引住鬼子,师主力上来后,就有机会全面击溃敌人。只要能够达成这个目地,哪怕是把一团和自己全部扔在这里,也是无所畏惧,李天喜的想法就是这么地偏执,董文彬的死着实给他的刺激不小。 李天喜正为伤员犯愁,打算过去看望看望一下,救治不了,总得给人心灵上的安慰吧,可他又不下占据了鬼子警戒阵地的一营,两难之际,忽然间听到左翼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李天喜不会往鬼子又开始进攻三营这上面去想,因为枪声压根就不是在他们的防守线上。 既然不是自己的一团,那么就不用想了,肯定是副师长的增援部队来了。 他的猜想没错,攻击左翼日军第93大队的正是戴存祥的七团。 戴存祥的部队其实早就已经到达攻击位置,可是生性谨慎的他,并没有在到达后马上就开始攻击,缓解一团的压力。 戴存祥之所以不发起攻击,是因为他不清楚,一团为何在刚进攻攻鬼子最外围的警戒阵地就会发生如此大规模的交战,他必须要弄清楚,到底是鬼子早就预伏好了大部队呢,还是凑巧撞上了鬼子的大部队。不弄清楚这些,戴存祥是不会轻易地把七团匆忙投入到这场未知的战斗中。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戴存祥派出的几批侦察,只发现了不到一个联队的日军,也就是58师团的先头部队,野滞式彦带领的51旅团92、93大队。和许多日军军官一样,野滞式彦也是骄横自大的一个人,在他的眼中国军部队都是不堪一击,直到知道前面的对手是孙玉民的部队,连番进攻都未得逞后,才稍稍收起了轻敌的心。 戴存祥从派出的侦察口中得知,发现这股日军的身后十余公里后面都没有其他日军后,他便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也就是李天喜所听到的左侧的激烈交战。 与此同时,二团和傻熊率领的董文彬部步兵团,前后脚到达了一团周边,联络上李天喜后,当即就分向攻击左右两侧的日军。 谁也没有料想到,衡阳城西偏东的这一片方圆五六里的地方,敌我双方竟然投入了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这半边夜空都给染红了。 浓浓的硝烟把皎洁的月光完全给遮掩住,绚丽的曳光弹道和拖着各种颜色尾火的炮弹,如同是在燃放着一场焰火盛宴。 这突如其来的大战,让衡阳城中的方先觉、葛先才他们惊愕不已。 日军从中午就停止了攻城,这让压力颇大的第十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现在如此的交战声势,又让他们琢磨不透。 援军已然到来的消息,白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老军长电文里已然告知,他亲率着62军和46军已然打到衡阳西郊,为了接应他们,方先觉还派出了一个团从内城发动突击,可是到了中午的时候,原本激烈的战况突然偃旗息鼓,不仅62军被击退,连自己派出的那一个团也被打了回来,若不是方先觉很警觉,没有动用原本防御阵地上的兵力,说不定这一战,城西就给突破了。 明明李副总司令的电文上告知,62军在二塘方向,46军在鸡窝山方向,可现在交战的却是在北偏东的地方,这是什么情况,方先觉一头雾水,倒是139师的王恒听出了m1野炮和山炮的声音,也听出了枪声中的m1步枪,可是他那边的压力太大,完全不敢放弃阵地从城中杀出,而二十师在城东,虽然能够调拨兵力,但是开战之前已然将湘江和蒸水上方的桥梁尽数炸毁,就是想过来,也得需要一定时间。 王恒当然不愿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听着自家的部队在和鬼子拼命,交代了参谋长几句,让他盯好之后,便走出了指挥所,他要去找方先觉,让他动用担任预备队的六十旅,如果此时让这支生力军从城中突击出去,能想像得到被夹击的日军将会面临怎么样的惨败。 王恒先前一直在指挥所里,没注意到外面的变化,可一走出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刮起了大风,一团团厚实的乌云,在天空中快速地流动,原本高悬在天幕上的点点繁星和半轮残月,现在只是云层流动的缝隙中可以偶尔得见,而且还似是被蒙上了一层面纱一般,朦朦胧胧。 要下雨了,狂风暴雨就要来临了,连着三天的火烧云,终于要把这场迟迟未到的狂风暴雨给牵引出来。 也不知道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对于自己,对于十二军,对于老大,对于衡阳城,会起到一个什么作用。王恒没有继续往下想,带着一个班的警卫,迎着这内陆罕见的狂风,大步朝城防指挥部的方向走去。 半幕天空都在上演着绚丽的“焰火”表演,这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规模交战的小丫头兴奋不已,尖叫着说道:“大哥,好漂亮啊。” 孙玉民瞪了她一眼,喝叱了她一句。他对于这个妹妹从来都是怜爱,极少去斥责,可是现在她竟然把这搅肉机般的修罗场,当作了欣赏的烟花表演,让他如何不生气。要知道,在这夺目的光彩之下,有着许许多多的十二军将士正在浴血奋战着。 忽然间,一阵狂风迎面扑来,差点把受到委屈的小丫头吹倒,孙玉民伸手扶住了她,想安慰她两句,却又忍住没有开口。 “好多乌云!”林原平在一旁开口说道:“看来有一场大暴雨下。” 孙玉民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月光和星星不知道何时已然变得朦胧,低处的硝烟和高处的云层正将天幕给拉上“黑布”。这次,狂风暴雨真的要来了! 终章 青山依旧 12军各部发起大反击的时候,日军第13师团师团长赤鹿理正好接到了司令官横山勇发来的电报。 看着电文上那简单但又极难达成的命令,他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犹豫。兴奋的是,他知道了面前的对手果真是木下参谋长所预料的中国军队12军孙玉民部,而且用以对付孙部坦克的刺雷发挥了异想不到的作用,将13辆美式坦克车尽数炸毁;犹豫的是,对手真的不是那么好打,一个下午的时间,不仅让自己丧失了近一个大队的兵力,而且被占据的阵地仍牢牢地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夜色这么好,赤鹿理当然不会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在两侧的友军都暂时停止攻击时,他命令所属的山炮兵19联队和配属给自己作战的重炮大队再度开火,先前仔细标诸过的那片原本属于116师团的警戒阵地,重新笼罩在了炮火之下。 “我要今天晚上就将中国军队孙玉民部彻底击溃,命令116联队让出攻击位置,由秋田君104联队主攻,桥本君的65联队跟进,知会毛利师团长和岩永师团长,请58师团和116师团协助!” 赤鹿理一边下达着命令,一边脱着军装,肩章上的那颗闪耀的金星,在月色下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去给师团长阁下找把扇子来。”身旁的参谋长以为是天气过于炎热,他才会脱去上衣。 “不,用不上,我要亲自上到战场,用手中的这把刀,痛饮孙玉民的鲜血。”赤鹿理拿起了自己的指挥刀,拔出半截,望着带着寒光的力锋,恶狠狠地说道。 戴存祥七团的攻势很猛,野滞式彦51旅团的步兵93大队被打了个出其不意,死伤惨重,如丧家犬一般往后退却,好在后面有着他亲自坐镇的步兵92大队,还有着四辆豆式战车,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居然给压住了阵脚。 攻击受挫,戴存祥并没有执拗地继续投入兵力去和有着豆式坦克的鬼子较劲,留下了一个营的布置工事警戒和防御外,主力开始向一团方向靠拢。他攻击左翼的原因,就是想打破敌人想三面合围一团的意图,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又不能极快地消灭掉左翼的鬼子,那何必把兵力耗在这,白白浪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翻盘时机。攻击右翼的二团,碰到了和他一样的情况,尽管没有遭遇到鬼子的坦克车,但是在击破敌人后,在鬼子的第二道警戒阵地受到了顽强的阻击,接替黄伟的新任二团长没有戴存祥的命令,他不敢像七团一样,只留下一个营警惕右翼,全团都集中在右翼和日军对峙着,他的这个做法很是正确,既然以自身的实力,确保不了击败敌人,那就必须得保证不让敌人从右翼对我军造成威胁。 左右两侧的敌人都被暂时压制住,那么事情就很好办了,傻熊带领的董文彬旅步兵团和李天喜的一团就成了磨得锋利的尖刀,将和同样拔刀出鞘的赤鹿理13师团104联队、65联队,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拼,而且双方的最高长官,也都将亲自率兵上场。 仿佛是上天都不忍见到这即将到来的这场生死相搏,不忍见到成千上万的生命在此地画上句号,原本月明星辉的夜空,忽然间刮起了狂风,乌云很快就将整个天穹都布满。 王恒从第十军指挥部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稀疏的雨滴从天空掉落,风依旧没小,呼啸的声音很大很响,让人打心里都有种畏惧的感觉。虽然手中有伞,但是王恒没有撑开,如此大的风就算打开了伞,也坚持不了几秒钟,就会被吹翻。天气尽管恶劣,但是他的脸上还是带着几分喜悦,因为此行,他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方先觉同意让作为预备队的60旅出城助战。 倾盆暴雨终于从天而降,不仅把整个战场上空的硝烟洗刷得一干二净,连地面上的斑斑血迹都冲得干干净净,起先还能看到汇集成一条条的血水,随着雨下得越来越大,除去混迹了黄泥的水流外,那触目惊心的殷红再也看不见。 开战前,衡阳就已经有月余未落半点雨,到了今天,已经是足足有两月没下过如此大雨。暴被狂风裹卷着,在天地间形成了面巨大的瀑布,急速坠落的雨滴在树梢上、地面上溅起了层层轻雾。 傻熊的布鞋已经湿透,比常人大出几号的脚板,像是巨灵神一般,把雨水溅起的这层轻雾踏碎。他的军帽早就已经扔掉,头顶那团蓬杂的头发已经被打得不能再湿,雨水从头顶滑他那黝黑的面庞,嘴唇边上那圈短须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根根伫立,身上的军装同样已经是湿透,紧贴在他那壮实魁梧的身板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不过他身上带着的那股杀气,双手抱着的那挺捷克式,加上那双如铜铃般瞪着的牛眼,很好地诠释了他杀神般的外形。 “弟兄们,给我冲,替你们旅长报仇。”傻熊上到一团的阵地上,尚未开口询问情势如何,李天喜已经蹲在地上掩面而泣。当他看到被张油布盖着,静卧在地上的董文彬时,身上的兽性就被激发了出来,也不管前面敌情是什么,顶着狂风暴雨雨带着全团的士兵,杀向了鬼子阵地。 李天喜当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前去,也带着一阵地上的残兵,跟着一起杀将了出去。 雨太大太大,周边所有的一切都被掩盖在其中,周边十余米的东西都看不到。冲进雨幕只一小会儿,傻熊和他的部队就失去了方向,只能凭着自己的判断,向前冲击着,可是冲出了十余分钟,居然都没有撞到鬼子,这让傻熊百思不得其解,他哪里知道,方向感极差的他,竟然领着部队,和面前的日军擦肩而过,从第13师团和第58师团的结合部窜了过去,直到身后传来激烈的枪响,他才醒悟,又带着部队折了回来。 李铁胆身后的枪声,是李天喜的二营和三营同日军第13师团104联队交上火所发出来的。 李天喜担心李铁胆再出什么事,匆匆交代了两个士兵去通知二营三营回防,左右两翼都有着友军,他们也就不用在那边警戒了。可没想到才刚刚到达阵地上,就听到了大队人马的嘈杂脚步声,起先他们还以为是自己人退回来了,可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二营长立时就明白了,来的可能是鬼子,当即就朝天扣了一枪。 尽管看不清前面到底是不是敌人,有多少敌人,但是二营长不愧是新三十四的骨干,这试探性的一枪打的太是时候。枪声一响,这边的弟兄们尚未跟着开枪,对面就响枪了,纯正的三八大盖枪声,而且该死不死地,鬼子打出的这一枪恰好打中了一名战士。 “是鬼子!”三营长抢在二营长的前没喊了出来。 ………… 小丫头偎靠在孙玉民的身边,心中不停地咒骂着这该死的雨,原本宽松肥大的军装被雨打湿后,紧贴在她的身上,将她凹凸有致、曼妙玲珑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尽管没人会去盯着她看,可少女的羞涩让她还是感到十分的不自在,紧贴在孙玉民的身边,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她的尴尬。 前方已然响枪,距离非常近,而且异常的密集,这让孙玉民也无暇去顾及身边小丫头的异常,对一旁的林原平喊道:“去支援!” “是!”半鬼子没有半点含糊,当即回应,可只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问道:“老大,那你呢?”他没有忘记自己警卫团长的职责,在他心里,相比起去支援友军,肯定没有保护老大那么重要。 “你先带兵支援,我会跟上!” “不行,你就在后面,若让你上战场,那还要我们干什么!”林原平很坚决,他当然不会同意孙玉民的话。 “先去支援,我不用你管。”孙玉民几乎是在吼半鬼子。 “一连留下,其他各连跟我上!”林原平清楚孙玉民的个性,他一咬牙跺脚,就带着部队消失在了雨幕中。 “我们也跟上!”林原平一走,孙玉民的身边只剩下了这一个连的警卫,他完全没有想在这磅砣大雨中有可能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只心系着前方的战事。 暴雨前,除去正面的13师团还在进行着炮击之外,左右两翼实际上已然停止了交火。可狂风暴雨中的这一开火,立时引爆了整个战场,不仅城西北这边开始激战,整个衡阳城都犹同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城东张小虎的二十师同堤三树男的68师团;城西的李玉堂所辖46军、62军在鸡窝山至火车西站一线同青木成一的40师团;城北的王恒139师同日军116师团第133联队,方先觉第十军和日军109、120联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交火。 独立对坑日军58师团第51旅团和13师团联手攻击的孙玉民部,虽然兵力略显不足,可是在这狂风暴雨的天气里,并没有处在下方。特别是攻击一团二营三营的13师团104联队,在林原平部支援后,更是显得特别的吃力,原本就已经是无法再进行持续攻击,没料到击退左侧野滞式彦51旅团93大队的戴存祥七团又冲杀出来,局面立时逆转,尽管赤鹿理亲自统领着65联队压着,可是还是阻挡不了104联队被击溃的局面。 如此大的狂风暴雨,若想再次发动攻击,恐怕又得把65联队搭进去,尽管心有不甘,赤鹿理还是不得不作出罢兵的打算。可战事打成这样了,岂是他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的! 戴存祥的七团像是杀红了眼的恶魔,趁着老天赐给他的大好机会,直接杀入了13师团的心窝。 这一下把坐镇65联队指挥的赤鹿魂都给吓了出来,在警卫中队的护拥下,匆忙向后撤退,可没料到先前和104联队错过的傻熊,又忽然间和垫后的116联队交战起来。 一时间,赤鹿理感觉到自己身陷中国军队的合围中,暴雨之中一时间失去了主张,哪里还顾得上已经被中国军队冲得七零八落的部队,只带领着警卫中队,在暴雨中仓惶往枪声稀薄之处逃窜。 林原平留下的一连,死活不同意孙玉民要去交战之处的意见,一连长也顾不得犯上之类的军规,让几个士兵架着孙玉民往枪声稀薄之处而去。 孙玉民虽然恼火一连长的固执,却也并没有太过为难于他,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在一连长的位置上,他也会采取同样的做法。 既然自己都会这样做,那又怎么能责怪忠心护卫的一连长呢。 在一棵大樟树下,孙玉民他们总算是停住了步子,没有闪电打雷,在大树下避雨还是挺好的一件事情。 在雨中的时候,大家都在警惕和行军中,没人会注意到小丫头的尴尬,可停下来避雨后,她的这个样子便免不了众士兵的“偷窥”,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军座的妹妹,可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漂亮的女人,如此曼妙的身材,谁又能忍住诱惑,不去偷看两眼呢? 被众多火辣辣眼神的窥谕下,小丫头从脖子到脸都羞得绯红,她悄声地对孙玉民说道:“大哥,我想去方便一下,你陪我。”她说方便只是个借口,因为惟有这样才能让孙玉民陪她离开这儿,毕竟全身湿透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真的有些难受。 小丫头拉着孙玉民重又跑到了雨中,视力极好的她,发现前方几十米之处,还有着一棵大树,去到那边以后,可以脱去湿漉漉的衣服,扭干以后再穿上,总比现在要强上很多。 孙玉民当真以为她要方便,跑出一段,也看到了那棵大树,便对她说道:“你去,我在这等你!” 小丫头自然不愿意让大哥在暴雨中淋着,而且拧衣服还得人帮忙,她也不说明原因,只是拉着孙玉民继续往树下走着。 小玉英十六七岁在长江边上跟着孙玉民,从最开始的一个丫头片子,到现在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两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自然不会在意让亲大哥看见身体,可她倒底是女孩子,有些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眼见就要到达大树底下,小丫头忽然间皱起眉头,耳朵也侧向了大树那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还没等孙玉民询问,她忽然转身抱住了他。 就在小丫头抱住孙玉民的同时,大树下忽然间冒出了几名鬼子。 孙玉民眼睁睁看着那几名鬼子开火,眼睁睁看着从几支三八大盖中射出的子弹击中了紧搂自己的小丫头,又眼睁睁地看着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和小丫头都击倒在地。 三八大盖的子弹穿透力很强,孙玉民能感觉到有东西钻进了自己的体内,他知道这是子弹透过了小丫头的身体,又打进了自己身体。 尽管疼痛感很快就袭来,但是比起负伤的疼痛,孙玉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割了几刀,心肺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他现在明自了,刚刚小丫头为什么会皱眉,为什么会侧耳,飞什么会突然间抱住自己,这是因为她发现树底下有鬼子。这个永愿把大哥摆在第一位的妹妹,在生死关口的时候,用自己的小小身躯,替他挡住了这几颗致命的子弹。 “丫头!丫头……”孙玉民的喊声凄惨之极,他坐立起来,紧搂着奄奄一息的小丫头,完全不顾大树底下走出来一个又一个端着刺刀的鬼子。 “大哥,你好久……好久没……没有……这样搂着……我了。”小丫头脸上并没有痛楚的样子,反而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似乎能够被大哥这样搂着,她就已经知足了。 “丫头,大哥以后天天都这样搂着你,你要挺住,你不能扔下哥先走。”孙玉民真的落泪了,上一次落泪还是因为陆曼的离去。 “大……哥,你别……别哭,”小丫头拼命的想抬起手来,虽然下着暴雨,但是她仍能看出,爱她疼她怜她的大哥已然落泪。 “我……先……去找……芸姐……了,这……辈子……我……我……能当……你妹妹,……我……真的……真的……很开心,下辈子……”小丫头断断续续的说道,她已经很虚弱,从背后创口流出来的血,把边上的雨水都给染红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下辈子你还做我的妹妹!”孙玉民已经泣不成声。 “我……不……不要……”小丫头轻摇了下头,说道:“不要……做……妹妹,下辈……子……我……我要……做……你的……女人……”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的同时,小丫头的嘴里涌出无数个血泡泡,紧跟着喷着一大口鲜血后,她抬起的那只手重重地垂了下去。 “丫头!”孙玉民伤心欲绝,仰天长啸,他把那些端着刺刀围着自己的鬼子兵当作了空气。 赤鹿理从大树下走了出来,将官刀已然被拔在手中。他很好奇,在双方重兵交战的战场上,怎么会有着两个中国士兵跑到这来,他尚未发觉,被打中的那个,其实是个女的。 军座和小丫头过去的方向突然响枪,这没把一连长的魂给吓出来,当先就往那边冲去,孙玉民仰天长啸的时候,围住他的那些鬼子正要挺刀往他身上扎。一连长顾不得子弹可能会伤到军座,匆忙开枪,一通集火,将这些个围成圈子的鬼子全数击倒。 “军座,军座!你没事吧?”一连长奔跑中焦急地喊着,他只看见了围成圈子的这些个鬼子,却没注意到大树的背后和周边还有着其他的鬼子。 军座!这个称呼重重地击在赤鹿理的心头,和土肥原贤二一样,他也是个中国通,怎么会不清楚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如果说刚刚这个被围住的人真的是军座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他就是自己奉命来对付的中国十二军的军长,那个号称“战神”的孙玉民。 赤鹿理将手中的将官刀插到了地里,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手枪,对着尚抱着小丫头的那个中的军人扣动了扳机,一枪、两枪、三枪……五枪,枪里的五发子弹被他全部击发,视线里,那个稍显瘦弱的中国军人至死都没有放开抱着的那个人。 眼瞧着军座被冷枪击中,整个一连的人都像是疯了,没人还会在惜自己的生命。屠戮,屠杀,所有的鬼子兵,不管是活着的,死去的,都被补了无数枪无数刀。 当最后一个鬼子兵被杀死后,那个手执武士刀的鬼子头,怪叫着将刀插入了自己的腹中,又横向喇了一刀。这是自尽的死法,赤鹿理在开枪的同时,他就已经给自己选择了死法,能和帝国陆军最可怕的敌人同归于尽,对于他来说,是最高最高的荣誉。 后记 重庆! 曾家岩官邸! 林蔚手执着一份电文,轻轻敲响了老蒋办公室的门,门是开着的,平时林蔚都是站在门口叫委座然后进去,但是今日他没有。 “进来吧!”老蒋抬头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他并没有发现林蔚的反常。 “委座……”林蔚欲言又止,拘束不安地站立在老蒋的办公桌前。 “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吧,是不是衡阳城破了?”老蒋还是没抬头,不过他已经感觉到了林蔚的异样。 “不是!”林蔚吞吞吐吐地回答:“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说!”老蒋总算是停下了手中的笔,头也抬了起来。 “是,委座。九战区薛岳急电,昨日衡阳一战,十二军军长孙玉民殉国,十二军新三十四师长李铁胆殉国,机械化旅旅长董文彬殉国,警卫团团长林原平殉国。” 哐当一声,老蒋手中的笔掉到了桌子上,精神也忽然间颓废了很多。 ………… 重庆。 中央日报报社。 首席记者潘婷被叫到了社长办公室。 “社长,您找我?” “是的,我这有封侍从室转来的讣告,你润色一下,明早发布在头版吧。” 社长的情绪不高,不过潘婷却没在意,她以为这份讣告,是政府为哪位年迈逝世的高官所发,通常拿到这样的讣告,谁的情绪都不会很好。 匆匆一扫讣告的内容,潘婷只觉得双眼发黑,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讣告上写着: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中将军长孙玉民,于民国三十三年八月二日晚在衡阳不幸殉国…… ………… 重庆! 陈布雷公馆。 陆曼正在大厅里教小初九识字,忽地听见院外的街道像是翻了天似的,人声鼎沸,异常嘈杂,她正想牵着小初九去到外面看看时,院门突地给撞开,陈莱哭喊着从门外跑了进来,看到陆曼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痛哭着说道:“陆曼姐,我姐夫,我姐夫他死了!” 陆曼只觉得天昏地旋,站都有些站不稳,稍稍冷静下来后询问道:“谁对你说的?” 孙玉民曾经的诈死在陆曼的心里留下过阴影,她有些不相信。 “陆曼姐,你看。”陈莱递过来一份中央日报的号外,头版上一行黑体大字“战神殉国,灵柩不日抵渝”! 陆曼只觉得胃里有股热流往上翻腾,嘴里微甜,喷出一大口鲜血后,双眼发黑,昏倒在地上。 ………… 陕北! 延安! l部长拿着一封国民堂也出的通告电文走进了太祖的屋子,恰恰好周公也在,他们两位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大事,看到l部长过来,忙让他坐下。 “首长,国民党通电,您过下目吧!”l部长的神情有些失落。 “太可惜了,天妒英才啊。”太祖很快就看完了这封通电,上面的内容就是孙玉民殉国,然后追授为上将的通报。 “是啊,太可惜了!”周公也很快看完了这份通报,叹息着说道:“先前kl还向我汇报过,孙玉民已经递交入党申请书的事,没想到这会儿却为国捐躯!” “他是个好同志啊,虽然没能看到胜利那一天,但是他为抵抗异族侵略,所作出的功迹,人们不会忘记。”太祖感叹道。 “首长,玉民虽然逝去,但是他的入党申请书?”l部长询问道。 “当然作数,如果不是需要顾全抗战统一战线的大局,他早就是我堂的优秀成员了。”周公斩钉截铁地说道。 ………… 1944年8月7日夜,孙玉民殉国后的第五日,苦等援军不至的第10军军长方先觉,派出参谋长孙鸣全与日军联系投降事宜;经过一夜的蹉商,8日清晨方先觉率其麾下第3师师长周庆祥、第190师师长容有略、预10师师长葛先才、暂54师师长饶少伟及十二军139师师长王恒在城南天主堂与日军第68师团师团长堤三树男会见,正式缴械投降。得知这一消息后,独立苦守湘江东岸的张小虎连吐几口鲜血,昏迷在阵地上,二十师在几个骨干的组织下突出重围,隐匿于天光山区,二十师进入衡阳城时足有两万之众,突围而出时,只留存不到一千人。 ………… 书中人物结局: 1947年8月10日陆曼与阮云西在北平结婚,同年9月24日两人因涉嫌为我党间谍被捕,后在陈布雷的疏通下,被老蒋特赦。初九也一直跟随着陆曼和阮云西生活,后成为我国某高校校长。次年老蒋下台后,陈布雷于11月13日在南京自杀。 解放后,有着军统身份的陈莱无奈之下同已投诚我党的申追结婚,两年后,同其姐一样死于难产。 薛岳自此次惨败后,元气一直头有恢复,解放战争时期,在1950年的海南岛战役中任海南防卫总司令,战役失败后撤退至台湾,1952年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1998年5月3日逝世于台湾,享年103岁。 方先觉,自8月8日投降日军后,和一众高级将领被日军拘押于城外天主教堂内。后来日军强迫要求方先觉等人组建“先和军”,并任命方为军长,王恒为副军长,周庆祥、葛先才、容有略、饶少伟分任第1、第2、第3、第4师师长。11月19日,被囚禁达3个月之久的方先觉等人在伪衡阳县自卫司令王伟能等人的帮助下逃出了日军的势力范围,随后又经第19师派队护送,顺利抵达了重庆,被任命为第36集团军中将副总司令,这也是其最高达到的职位,身背投降将军恶名的他于1983年3月3日在台北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