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是我的狗》 第1章 汪汪汪! 杜书瑶穿越了。 穿成了一个嫁给失心疯王爷的倒霉蛋。 这倒也算了,好歹是个王妃,但人家穿越都是穿个什么艳冠京华的公主,什么绝色倾城的后妃,就她,穿成了个走一步喘三喘,只差腿一蹬就升天的半瞎。 没有金手指,没有神奇的自愈能力,她活活靠参汤补药灌了整整三个半月,总算是能颤巍巍地从病床上爬起来自己尿尿,其中心酸苦涩一语难道。 今天阳光正好,微风不噪。 杜书瑶被婢女扶着,终于从这个采光极差每日捂得坐月子一样的房间出来,在穿越后时隔三个多月扒在门口上见了来异世界的第一缕阳光。 轻启朱……不,是青白的嘴唇,感叹了一下人生还真是……个阴晴不定的老娘们儿。 杜书瑶眯着眼睛,面前只能看到一团白光,声音虚弱得都有些断断续续,“翠翠,你刚才说……今晨宫里来了旨意,要我明儿个和王爷进宫面圣?” “回小姐,正是。”她身边搀扶她的婢女长得细眉细眼,眉梢一吊可精神,跟关公似的,只见她红唇微抿,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小姐这身体才刚刚见好,这就迫不及待地要折腾,这两天倒春寒天儿还凉着呢!小姐一番折腾这缠绵不去的病免不了又要反复!” 杜书瑶听着她在耳边夸张地叽叽喳喳,幽幽出了一口气,叹道,“都是命啊……” 可不就是命么! 想她大好的年华,终于靠狗屎运中彩票奋斗出了能混吃等死的资本,有车有房有狗,这本该是多么美满的人生? 偏偏啊偏偏,偏偏她半夜三更遛个狗都能被抢劫的给勒死,怎一个操蛋了得! 你说你抢劫就抢劫,你说一声给钱不就完了?薅她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杜书瑶想起来就欲哭无泪,那链子她去泡澡得用手摁着,要不然都会飘起来…… 所以说莫装逼可不是至理名言么,而现在,她成了个被后娘算计,嫁给失心疯王爷冲喜的王妃! 杜书瑶一想起来就想哭,不过她现在连哭都不敢哭,因为她这身体的原主,就是活活哭死的,眼睛都差点哭瞎了,她养了三个月了,好容易影影绰绰地能看见点东西了,她真是连打哈欠都尽量不流泪。 “小姐,你别伤心,大不了往后咱们都躲在偏院里面不出去,”被叫做翠翠的小婢女说,“前儿我还听说,正屋那位自己失足落了荷花池差点淹死了,说不定哪天老天爷开眼,他就真的死了,到时候小姐就自由了!” 杜书瑶连忙抓住她的手没什么力度地捏了捏,“别说胡话……咱们现在这是在王府里啊……” 隔墙有耳,况且杜书瑶觉着,她这风一吹就倒的身体,要真的死估计比那个失心疯的王爷要快得多了。 翠翠心疼地看着杜书瑶,她是自小跟在自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姐从小就心善,都怪那个晏姨娘,黑心肝的得了正夫人的位子还不满足,偏要害她苦命的小姐。 杜书瑶不用看就知道翠翠肯定又在可怜她,她自己都忍不住可怜自己,叹口气说道,“既然……既然宫里来旨意,那就准备着吧。” 皇帝总要见的,毕竟那是这个王府里面人参供应商,她靠那玩意续命,折腾一趟不至于死了,但是断了人参必定要死的,她胆子可小,真不敢像电视剧里面演的为了回家毫不犹豫地抹脖子。 死亡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不说,她穿到这世界之后第一次睁眼刺激过大昏迷后再醒过来,那都是一个月之后的事儿了,她再自杀回去也来不及了,怕是早就被火化得渣渣都不剩了。 杜书瑶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操蛋,她死了店和钱肯定又要被她妈妈爸爸占了给她弟弟,从小她无论有什么都是她弟弟的,活得悲催,死得凄惨说的就是她了。 不过杜书瑶对于那个世界死了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接受程度比较高,反正她无牵无挂连个好点的朋友都没有,爹不疼娘不爱,唯一让她挂心的,就是她在前世养了一条狗。 是个串串,平时跟个二傻子似的,她死了,估计不是被她那狠心的爸爸给抓了吃了,就是被狗肉馆给抓了吃了。 杜书瑶想到狗肉咽了口口水,她养那么大她都没舍得吃,居然便宜别人了—— “扶我回去吧,”杜书瑶吧唧了一下嘴说,“我有点想吃……”狗肉。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汪汪汪!汪汪汪——”突然间一阵狗叫伴着嘈杂的人声掀翻了平静的王府。 “王爷!王爷,不可啊!” “王爷!快回来!” “王爷,快快!抓住王爷!” “汪汪汪!” 声音由远及近,杜书瑶眯着眼睛看过去,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在她身边翠翠的尖叫声还有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中,杜书瑶只看到一团阴影朝着她的方向极速弹射过来。 她这豆腐渣堆的体格,别说是弹射,现在正常人吹口气她都能倒,根本还无法完成自我移动,更别提躲开了。 杜书瑶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冲倒的时候,后脑勺磕在地上,“咚!”的一声,脑子嗡的一下,停了转。 罢工的神经没有及时把疼的这种信号传送给她,她四仰八叉地倒在台阶上,竟然顽强地没有立刻昏死,还看了眼压在自己身上的庞然大物。 但她努力了也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个轮廓,披头散发汪汪汪地埋在她的脖子里,照着她的脸和耳朵一顿哧溜哧溜。 这么多人撕心裂肺地喊王爷,杜书瑶看不清但是耳不背,知道这就是她那失心疯的夫君,泰平王。 没想到和传说中的夫君第一次见面,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顾不得去追究那个奴才失职没看住居然让他跑出来了,杜书瑶昏死过去之前,惊恐无比地祈祷,这疯子千万别学狗叫,还真的学狗咬人啊! 再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杜书瑶这一次睁开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碗参汤外加米汤灌进来,她的眼珠总算能动了。 不过这一次的身体恢复得竟然挺快,杜书瑶听翠翠说,是宫里圣上听闻自己的疯儿子差点把她给扑死了,估计也是过意不去,专门赐下了两棵三百年的人参。 大抵是多了两百年的缘故,杜书瑶这一次一个礼拜就能下地,一个多月过去,送春迎夏的时节,她脸上竟然还长出了二两肉,好歹不像个人形骷髅,从走一步喘三次,变成了走五步喘三次,眼睛也从只能看到一团模糊,变得好歹是人是狗站在眼前,能够根据轮廓形状分辨了。 宫里头再下来旨意的时候,是百花盛放的七月盛夏,这一次泰平王贴身的大丫鬟和侍卫专门来了一趟。 “明日宫中会专程派车来接王爷王妃进宫,”大丫鬟莲花说这话的时候,快速看了眼杜书瑶,才道,“王妃无需担忧,王爷最近换了药方,大有好转了。” 杜书瑶面无表情,身边的翠翠欲言又止,她只是抬了下手,阻止翠翠嘴没把门,也顺势抬手,让莲花起身。 然后等了足足五息才开口,用空灵得宛如午夜惊魂的女鬼一样的声音说道,“如此甚好。” 她这话也是提前琢磨了,这样说滴水不漏,怎么理解都是好,不殷切也不冷漠,挑不出毛病。 莲花果然从她这看不出情绪,也听不出她这话的喜恶,她顺势起身,片刻后垂头又说道,“宫中派车,按规矩,王妃应当和王爷共乘的。” 杜书瑶听到共乘,搭在椅背上的手也紧了紧,上次她被扑倒,后脑勺上面磕的大包,可是好久才消下去! 但是她还是敛气沉息,淡然说道,“理当如此。” 莲花是宫中的人,平日贴身伺候泰平王,此次领命来试探杜书瑶的态度,话到这里没有探出究竟,也就不便再说什么,她恭恭敬敬地欠身,“那奴婢这就告退了。” 杜书瑶拿了这一会的架子,见莲花和那个侍卫一走,顿时就瘫软在椅子上。 第二日,杜书瑶没能睡到自然醒,一大早就被婢女们从被窝里面拖起来梳妆打扮。 穿越了这么久第一次这样齐全地珠翠满头,杜书瑶感觉自己脖子要被坠掉了,等到被搀扶着出门,先上软骄,从她的院子到大门这段距离,她就觉得自己这一身一头的厚重撑不住要瘫了,额头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大门口,她被婢女搀扶着上了装饰华丽的马车,掀开帘子一进去,婢女就自动退到马车两侧。 杜书瑶扶着头饰一抬头,没看到座位上有人影,心想着大抵是泰平王还没出来,结果一迈步,不知道踢上了什么东西,杀猪一样闷闷的叫声传来,杜书瑶手上一哆嗦,腿一软,就跌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而地上原本被五花大绑堵着嘴的人虫子一样地翻滚过来,兴奋得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更尖锐了,脑袋身子一个劲儿地往杜书瑶的身上蹭,把靠着车壁的杜书瑶活活挤得趴在了角落,杜书瑶根本什么都看不清,珠翠因为摔倒散落了好几只,还有一只戳在了她的脑袋上,疼得她也叫起来—— 敲车壁对着外面求救道,“来人啊!救命啊!这什么玩意啊!” 第2章 你乖乖的 外面车两边的婢女,一个是泰平王的贴身婢女莲花,一个是杜书瑶的婢女翠翠。 但是这泰平王府,自然是王爷最大,王爷身边的大丫鬟自然也就压着翠翠一头。 于是杜书瑶在里面拍车壁求救的时候,外面翠翠正想掀开门帘,就被莲花抓住了手臂。 翠翠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是好歹是杜书瑶的贴身丫鬟,不至于真的不懂事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她家小姐既然嫁到了泰平王府,顶着个王妃的虚头衔,哪怕泰平王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也必须要忍着。 这个朝代就是这样,这个道理不光是翠翠,杜书瑶穿越了这么长时间,不想懂也必须懂,她现在好歹还能有皇上的一点点微末的怜惜,一旦她对泰平王露出任何嫌弃的迹象,杜书瑶毫不怀疑,她吊命的人参怕是就要断了。 这里可不是和谐的法治社会,王就是法,杜书瑶哪怕生长在红旗下,是沐浴着时代春风的新社会女孩,可她在这异世界,无依无靠身无长物,又是个该死的药罐子,现在没了泰平王妃这个头衔,她必死无疑。 杜书瑶敲了几下马车车壁,外面没有人应声的时候,就不再喊了,很显然没有人能够救她,她必须自己救自己! 别的不说就她这身体,再被这么撞击几下到宫里能不能站起立都是问题,成婚这么久了,宫里还专门派人来接,都到了宫里要是还不能礼数周全地拜见,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杜书瑶用手护着自己的头,防止被撞击得昏过去,她看不清东西,但这泰平王据说发疯起来前几日还咬了人,此刻听他的声音呜呜呜的虽然尖锐却都被堵在嗓子里,杜书瑶猜测他是被堵住了嘴。 他扑了这么长时间却只是贴着她不断翻滚,杜书瑶大着胆子上去摸了一把,不出所料地摸到了他身上五花大绑的绳索。 堂堂泰平王,就像个待宰的活猪一样被捆着,很显然是为了让他体面地和她这个王妃共乘而弄成这样的。 杜书瑶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自己命苦,还是这疯子命更苦。 她护着头稍稍冷静下来一些,泰平王被捆成这样子,只要她注意点,应该不至于造成什么大伤的…… 求生欲迫使杜书瑶深呼吸,她手在马车里面摸索着,头上碍事的珠钗索性全部摘掉了,贴着车壁放置,待到进宫再装扮也不迟,免得误伤到她自己。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有些尖细的男子音,“走——” 车子惯力迫使人向后,杜书瑶抓住这个机会,一脚不知道踩在泰平王的哪里,整个人的身体朝着马车前面蹿了一大截,然后扶着车壁和车门的夹角,气喘吁吁地爬坐起来。 她呼吸尤其的剧烈,杜书瑶这么多天吃东西算是活儿,她哪里进行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一身的冷汗快要把她的后背浸湿了。 “呜呜呜……”泰平王的声音越发地凄厉起来,杜书瑶靠着车壁,胸膛快速起伏,她感觉自己的肺要炸了,眼前阵阵发黑,却不知她脸上一直萦绕许久的病气,因为她这一番动作,久违地弥漫上了少女应该有的鲜活和红晕。 泰平王呜呜地哀叫了一会,又在地上翻滚着朝着杜书瑶这边靠近,杜书瑶脚被他压到了,赶紧收回来把自己团成一团,头埋在膝盖里面,这样不容易被撞倒,又能够最大限度地自保。 很快人形粽子再次翻滚到杜书瑶的脚边,他身高腿长,弓着身子像个勺子一样把抱着自己的杜书瑶圈在中间,嘴里一直哀哀呜呜的,声音倒是没有刚才高了,但是低低地压在嗓子里,显得更加可怜。 杜书瑶步袜在刚才的蹬动间不知道脱落到哪里去了,她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面平复呼吸,但是蜷缩在马车软垫上的脚趾,突然间接触到一片温热,甚至还有水泽,杜书瑶嗖的一下缩回脚,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但是她再缩还能缩到哪里去呢,就这么点地方,杜书瑶脚背上再次碰到一片蹭来蹭去的温热的时候,忍着浑身炸起的汗毛,伸手在自己的脚边摸了摸,摸到了泰平王的脑袋。 他呜呜声音很小了,似乎刚才的疯劲儿过了,他正艰难地用侧脸贴着杜书瑶的脚背,至于水泽,杜书瑶摸到他冰冷的发冠顺着发冠向下,是他湿漉漉的眼睛。 杜书瑶睁着一双因为只能看到模糊影子,而显得十分空茫的眼睛,手在泰平王的脸边僵住了。 ——他在哭。 杜书瑶一直以为他呜呜呜的是在发疯,但是到摸到大颗滚落的眼泪,才知道他是在哭。 这瞬间杜书瑶不知道为什么,这瞬间杜书瑶也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心酸,她怕也是怕泰平王的,但是这瞬间是真的忍不住有种和他同病相怜的感慨。 真是操蛋的命运各有各的操蛋啊! 鼻子发酸,杜书瑶赶紧仰头,瞪大眼睛去想其他的事情,比如她家那捡来的串串,经常性地会撞在家里一些透明的玻璃门和柜子上疼得嗷嗷叫,杜书瑶每当这时候就会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但是笑完之后更想哭了,日哦,它肯定早就变成一锅狗肉了。 脚背上又被蹭了蹭,杜书瑶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这样长时间地接触泰平王,她又缩了一下,也没地方可躲,就用手搬着泰平王的脑袋,把他挪开。 关于原身和这个失心疯的王爷之间的事,是杜书瑶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那段时间,断断续续听翠翠说了一些,那个被后娘算计了嫁给失心疯王爷的原身杜书瑶,在新婚当夜,就泰平王吓得昏死,接着发了病,又日夜不停地哭,悲痛过度才久病不起。 直到她真的把自己活活哭死,她这个不幸和她同名同姓的倒霉蛋,就被阎王给召到这里来了。 杜书瑶其实穿越之后就很郁闷的,小说里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同名同姓容易穿,但是杜书瑶不服气,她这名字也不像翠花二狗一样普遍,怎么就那么巧也有同名同姓呢…… 其实她也有点能理解原身,嫁给个失心疯,在这样的女子以相夫教子为生的朝代里,下半生就彻底地毁了,怎么不悲痛欲绝? 杜书瑶正感叹着,突然间脚上又被贴了,泰平王呜呜的声音已经低得断断续续,已经被马车行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盖住,除了杜书瑶之外,没人听得见了。 他大概是疯劲儿真的过了,紧贴着杜书瑶不再乱撞。 这时候的马车不存在减震这种东西,路也不是油漆板路,避免不了坑洼和颠簸,先前杜书瑶紧张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随着泰平王安静下来,她也逐渐放松,他是个疯子不存在猥琐心思,杜书瑶也就连脚都不缩了,由着他蹭去。 只不过,精神放松下来,过度紧绷之后就是整个人瘫软,杜书瑶本来就精力不济,实在要撑不住哆哆嗦嗦地从宽大的袖子里面摸出了一个小瓶子。 瓶子打开,里面一股子苦药味儿传出来,是人参和其他补药炖成的分装瓶,用于随身携带续命。 杜书瑶作为相信科学的现代人,最开始对于太医把百年人参当萝卜一样炖汤给她喝是内心拒绝的,毕竟稍微懂点常识的就知道,虚不受补,况且这么喝会喝死的好么?治病还是谋杀? 但是她当时抗拒也没有力气,每天被灌,这么灌来灌去的,杜书瑶发现她真的是靠这东西续命的,喝不死,喝了还贼精神,现在一百年和几十年的参炖出来的汤她一口就能喝出来,当然最好用的是前段时间皇帝赐下的三百年参。 后来杜书瑶想想也是,穿越这么不科学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要去符合科学? 一小瓶喝空了,她像是吸完了毒的瘾君子,等着上劲儿的时候,顺着摇晃的马车车壁软倒下来,正躺在泰平王的身边。 离得这么近了,杜书瑶才听清,泰平王还在哭,只是声音小得几不可闻,被这么捆着肯定难受死了,杜书瑶见他已经不发疯,想了想伸手在他脸上摸索着,摸到源源不断的眼泪,哎地叹了口气,把他嘴里塞着的东西拽出来了。 拽来之后为了防止泰平王继续发疯,杜书瑶根本没有扔,手甚至还在他唇边按着,她又看不清,只等他再发疯就给他塞回去。 但是没有,他只是呜呜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似乎还是很难受很悲伤。 杜书瑶觉得自己一定是人参上头了,见他太难过,还一个劲儿用脸蹭她的手背呜呜哭,她把手里堵着泰平王嘴的东西扔车里面,又摸索着他的身后,摸到捆着他手的绳子,废了好大劲儿给他解开了。 这过程中泰平王都十分的老实,除了蹭她脸之外就是呜呜地从嗓子里面发出细细的讨好声。 杜书瑶不知道他疯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听懂人说话,半抱着他边解还边说,“你乖乖的,别发疯,我给你解开就不疼了……” 但是就在泰平王的手被解开的那一刻,他突然间像个终于得救的孙猴子一样,一跃而起,扑向杜书瑶。 杜书瑶反应也足够快,立刻侧躺抱头,准备迎接疾风,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你说说可不可笑,她一个半死不活的瞎子,竟然去可怜一个疯子! 但是想象中的泰山压顶并没有砸过来,泰平王腿还被捆着,但是两只手分别按在了杜书瑶的头两侧。 接着低下了头,在她娇嫩的侧颈上嗅了嗅,又埋头在她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里面拱啊拱,好半天,嗓子里面又焦急地呜呜呜。 杜书瑶咽了口口水,顺着手臂的缝隙侧头看他,看不清,只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但是恰巧这瞬间马车轧到了石块,颠簸了一下,把马车的小窗子颠开了一个缝隙,晨光趁机鬼鬼祟祟地钻进来,给杜书瑶眼中模糊的影子打了一层柔光。 他好像没有恶意。 她竟然有这种荒谬的直觉。 第3章 她幸亏瞎了! 对于看一个人有没有恶意,大多数人都是直观去看,而杜书瑶此刻眼睛半瞎,根本连泰平王的模样都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根本无从分辨。 但是人的感觉是很神奇的东西,杜书瑶自己也很纳闷,她什么会觉得一个疯子可怜,宫里人都知道他危险,上次在偏院差点把杜书瑶扑得归西,今日同车,所以把他捆上了,如果不是宫里人发话,谁敢捆当今堂堂泰平王,哪怕是个失心疯,那也是皇帝重视的疯子呢。 但是此刻杜书瑶被身上人垂下的头发搔着脸,丝毫也不觉得危险,甚至还有点诡异的熟悉感。 至于熟悉在哪里,杜书瑶乱糟糟的脑袋还理不清楚,她只是没有乱动,微微侧头任由泰平王鼻子嘴的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头发里面拱来拱去。 他好歹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呢,杜书瑶不着边际地想到,也不知道长得什么爷爷奶奶样…… 杜书瑶在前世是个大龄母胎单身,这都死了一次又活了,好容易老天爷给她发了个男人,可别是嘴歪眼斜流口水就好…… 泰平王不知道怎么,呜呜一会,似乎是闻够了,竟然上半身就压下来,亲密过头地趴在了杜书瑶的身上,没有压实,给她留了喘息的空间,头就枕在她的肩膀上,嗓子里还在细细碎碎地呜咽,似乎委屈极了。 杜书瑶以为他是被捆得委屈,既然都已经把人松开了,只要他不发疯不咬人,她也就由着他趴着了,毕竟泰平王是个失心疯,也不存在占便宜这种事,而且杜书瑶是真的没什么力气和他较劲。 马车还在摇晃,外面的婢女和侍从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了,一个个都心惊胆战。 毕竟这王妃的身体比九十岁老翁的肾还虚,要是一个不慎被吓死被他们这王爷折腾死了,他们这些个奴才,个顶个的都是死罪,谁也逃不掉。 众人对视一眼,就慢慢地把马车放缓了速度,然后眼神悄无声息地斗争,最后大丫鬟莲花斗眼刀失败,准备迅速掀开车帘的缝隙看看…… 而马车里面,杜书瑶实在是听着泰平王的声音太悲伤了,他的眼泪好大颗地顺着她的脖子流下去,滚烫划过,杜书瑶心里再是因为病痛折磨对凡事都趋于淡定,也不由得震惊。 她顿了顿,细声细气地出声问道,“王爷……是不是……受伤了?” 泰平王没有回答,只是呜呜声音又大了一点,杜书瑶动了下嘴唇,准备叫外面的婢女,不过想到她刚才拍车壁求救都没有用,犹豫了一下,抬起双手,从泰平王的头顶上开始,缓慢地摸索。 她记得他最开始在她上车发疯的时候,头似乎狠狠地磕了好几次,会不会磕破了? 要是摸到血迹,外面的人就不会不管了吧,杜书瑶先是摸到冰凉的玉冠,泰平王十分配合,对着她低下头,杜书瑶小声道,“是这里疼吗……” 然后是头发,接着是额头,后颈,最后摸到了泰平王的脸上,没有手指能够触碰到的伤口,也没有异常的大包。 杜书瑶最后捧着泰平王的脸蛋的时候,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哭了?不疼了吗?” 外面莲花正是这时候边跟着行驶缓慢的马车走,边伸手悄悄地掀开一点车帘,紧张地朝着里面看。 好巧不巧,被杜书瑶一顿摸索正摸索得十分开心的泰平王,低头用鼻尖拱了下杜书瑶的鼻尖,细细碎碎一下一下,简直像是在亲吻。 杜书瑶僵住,顺着车帘缝隙朝着里面看的莲花也僵住了。 她她她,她看到了什么! 她反应速度极快地把车帘放下来,却还是和里面的王爷对上了视线,莲花伺候在泰平王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 莲花震惊地缩回手之后,回想到她看到的一幕,面色渐渐地泛上了红。 其她婢女看着她这样子,推她询问,莲花却只是摇了摇头,低下头压低声音说,“王爷这一次是真的大好了。” 她刚才看到的一幕确实对她冲击有些大,马车里面没有开窗子,光线有些暗,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看清了泰平王压在了王妃的身上,身上捆着的绳子和嘴里塞着的东西都已经取下来了,可是他却没有发疯,而是在亲吻王妃—— 两个人的头发明显都有点散乱,但就是这样,更显得极其的暧昧,而且除去睡觉之外,莲花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发疯的泰平王。 天家之子,几乎没有容貌不佳的,泰平王尤其的俊逸,只可惜他自小粉雕玉琢,可自从患上失心疯之后,任何人发癫发狂的模样都不会好看的,尤其是前些时间落水了荷花池那一次,再醒过来,泰平王的双目也出现了变化,白眼仁更多黑眼仁就只剩下个小点,看上去尤其的吓人。 太医院的老太医都轮番地看过,就连陛下听说都亲自召见了一回,可是查不出是为何,最后确认没有影响视力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都患了失心疯,也就不差一个眼疾了。 莲花从前没觉得眼睛变化怎么样,但是刚才和王爷对视了一眼,那双眼,再配上他本就生得冷峻的眉目,和她曾经在大将军班师回朝一身战甲的杀神样子差不多!真的好吓人啊! 莲花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肝加快了脚步,在几个丫鬟探究的视线当中摇头做出害怕的样子,同时又想起,刚才王妃是捧着王爷的脸的,王爷低头亲吻她……天啊! 她幸亏瞎了! 要是她对上那双眼睛吓都吓死了! 众人见莲花讳莫如深,但是好歹知道了里面两位都没事,虽然心痒难耐好奇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总算是放下了心。 只要主子安然无恙,他们的小命就安然无恙。 而此刻车里的杜书瑶真的不能算是安然无恙,她僵硬地瞪着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泰平王,心脏在她的胸腔里面上窜下跳。 他这是在耍流氓吗?! 她的初吻啊啊啊,没了! 要是他真的耍流氓她这身体肯定拗不过,怎么办怎么办?! 然后就在杜书瑶准备在泰平王再低头时转开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想多了,泰平王又趴下了,头还是搁在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却再没有其它多余的动作。 杜书瑶眨了眨什么也看不清的眼,一双手举着还无处安放,不过很快,泰平王就抓着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还蹭了蹭。 杜书瑶:…… 她在这一刻,突然间鼻子又酸了下,因为她面对着失心疯泰平王,风马牛不相及地想起了她的狗子,它也总是这样扒着她,蹭她,用爪子挠她手,只要她把手放在它头上,它就会很乖。 不过杜书瑶很快忍住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而且哪怕是失心疯,觉得一个人像狗也有点过分,杜书瑶很快把这种想法从脑子里面挥出去,手在泰平王的头上缓慢地摸索,像以前撸她的串串时候那样。 是一只很漂亮的金毛和哈士奇串呢,看着可酷,但是性子极其的温顺,杜书瑶怀念着,然后有点嫌弃泰平王的头发不够软,手感不够好,后颈皮太紧拎不起来,那块儿的肉最好捏了。 撸和被撸,马车里面两个人达到了诡异的和谐。 杜书瑶脖子被男人吹着温热的呼吸,但是内心却毫无波动,一旦接受了泰平王像狗这个设定,她撸狗的手法安抚他安抚得也很好,杜书瑶觉得泰平王要是一直这样,也不怎么可怕,疯得也不是很严重。 马车晃晃悠悠地总算是到了宫门口,正赶上大臣下朝的时间,他们只得从金奉门进,因为皇帝身边喜良公公专程交代过,所以车架直接进到后宫之中,在皇后殿中旁边一个闲置的院子落脚。 车架停下,迎接的人等在院子门口,恭迎的是这成婚三个多月,到现在谁也未见真容的王妃,其中有个专门教引宫中规矩的老嬷嬷,是宫里的老人,顶着个姑姑的名头,在宫中颇有脸面。 但是她带着一众丫鬟,在门口,礼数周全地恭迎了半晌,却没见人下来。 泰平王无论是否是失心疯,她都不敢去计较,但是这说不好听的,本就是用冲喜才做得成王妃的杜书瑶,还真的在皇城的世家面前撑不出什么面子,况且她当时为了攀上这门亲事做了怎样不知羞耻的事情,现在简直是皇城中的笑话,汤嬷嬷以礼仪立身,自然瞧不上女子出格。 要知道那些世家的王公贵女成婚之际,也需得恭恭敬敬地请她汤姑姑去教引些伺候男人的规矩。 她这么大的年纪,还未曾被人冷待过几次,现在立马就不高兴了,但是尊卑在那里摆着,她脸色拉下来,也不敢怎样,只得再次开口,“恭迎泰平王,泰平王妃。” 可是话音再度落下半晌,里面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车帘也纹丝不动。 气氛凝滞,汤嬷嬷老长的驴脸都快耷拉到脚面了。 身为泰平王大丫鬟的莲花,这时候出来圆场,上前一步对着马车方向躬身,说道,“王爷,王妃,已经到了。” 如此还是没有声音,莲花心惊肉跳,心想着莫不是他们家王爷中途又发疯了?!王妃那么虚弱的身体,该不会…… 事关重大,莲花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王妃体弱,让奴婢来扶您。” 说着一把掀开了车帘,外面的人这时也都心焦至极,全都看去—— 但是随即齐齐抽了一口凉气,转开了视线,脸色红成一片。 汤嬷嬷眼皮一抽,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马车里,衣冠没有一处整肃的两个人,正亲亲密密地抱在一起,如同那交颈鸳鸯一般,正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第4章 咬人 杜书瑶不可能会想要在这种时候,在马车上,和一个失心疯抱在一起睡着的。 但是她的体力有限,虽然喝了参汤,但是她也是真的虚,和泰平王较劲那一路上,已经是她这么多天身体和心理上活动的极限。 后来泰平王枕在她的肩头上,安静得堪称温馨,杜书瑶摸着他不太柔软的头发,感受他近在咫尺身体拢过来的温度,实在是没忍住就昏睡过去了。 还睡得很沉。 至于泰平王,车帘掀开的时候,他正亲密无间地搂着杜书瑶,两个人真的亲密过了头,在这夫妻行走在路上都要间隔上三丈远的朝代,乘个车来宫中面圣的功夫,两个人竟然这样,简直是不知廉耻! 莲花愣了片刻之后,立即受惊地落下了车帘,汤嬷嬷面色沉得更黑,朝着她身边一个小婢女使了眼色,小婢女就悄无声息地退下,朝着皇帝寝殿的方向去了。 莲花见汤嬷嬷脸色不好,急忙堆着笑上前,悄悄地塞了银珠子,而后对汤嬷嬷说,“嬷嬷不若先进屋子喝上一盏茶,我家王爷难得睡得如此沉,您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打扰的……” 她把泰平王搬出来,汤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倒是也把钱收了,只是她打小报告的人也没耽误派出去了。 御书房,正在处理奏章的皇帝,悬笔正要落,喜乐公公悄无声息地从外间进来,给皇帝添了茶后说道,“陛下,您都累了一早上了,歇歇吧。” 喜乐公公是自幼进宫,同皇帝是幼年便结下的主仆情谊,去势得很早,因此即便是竭力压制,声音也是尖细怪异。 皇帝名叫杨娄,如今已过知命之年,身体硬朗得连当今太子都望尘莫及,前两年还能在宫宴上与大臣彻夜饮酒,第二天大臣告病,他照样精神抖擞地上朝,处理这点奏章玩一样。 不过他听闻了喜乐这样说,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笔在奏章上勾画几下,朱红色的墨几乎浸透纸背,这才搁下了笔,端起温度适宜的茶水喝了口,这才幽幽地开口。 “可是经纶到了?”杨娄看向喜乐,“太医前些日子说换过了药,已见好转,这些老东西惯会骗朕,无论什么病症皆能用一句偶感风寒一概而论,朕早晚整治他们,你且说实话,经纶今日看着可还好?” 喜乐公公胖得很,和皇帝这把年纪还是身姿笔挺丰神俊朗不同,他胖得像个球儿似的,肚子比那十月怀胎要生的有过之无不及,双下巴生生被帽带子勒出了三下巴,可见平时生活是多么滋润。 杨娄每次瞧见他回话的时候脸上的肉直抖,就想笑,幼年的情谊绵长,他大概是那自古帝王多薄情中的异类,对于这贴身伺候的人,都是格外的宽厚,有意纵容之下,喜乐也就越发地像个发面馒头。 此刻他抖了抖自己的下巴,哎呦了一声,说道,“陛下,人是进宫了,可老奴现在也没瞧见呢。” 杨娄端着茶杯,只要不在朝上和大臣吵架的时候,他就能透出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慈眉善目来,“怎么说?” 喜乐一脸的为难,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杨娄看着他这样更乐了,他最后说道,“这……请陛下容老奴上前耳语。” 杨娄一脸嫌弃,“一把年纪的老东西了,什么没见过,有什么话这里就朕与你二人不能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喜乐公公凑上前来的时候,杨娄还是侧过头听…… 不过听了这耳语之后,杨娄也露出和喜乐一样的表情,杨娄沉吟片刻之后问道,“来传话的人是谁?” 喜乐立刻道,“是汤嬷嬷的人,这老婆子在宫中待得久了,自认有些资历,待泰平王与王妃出宫,老奴自会命人教训。” 杨娄点头,“既然睡着,那便睡着,朕等等也无妨,最近给经纶换药的太医是哪个来着?” “回陛下,”喜乐象征性地躬了下身,回道,“是太医院新人,姓年。” “赏。”杨娄说完之后,便重新提起了笔,“下去吧。” 喜乐躬身应是,这才又悄无声息地出了书房,也是奇了,就他那笨重肥硕的身体,走起路来竟像是猫儿一样的无声无息。 陛下都不怕等,喜乐派了人来传话之后,连汤嬷嬷都不敢再拉着脸,更不敢进屋喝什么茶了,一群人就站在马车的旁边等着,连马都用草料堵住了嘴,生怕吵到里面的两位。 而里面这两位,就真的从辰时一直睡到了午时,杜书瑶是被饿醒的,她这身体虚得不行,到时间必须吃东西,否则就会哆哆嗦嗦,症状有些像现代的低血糖。 杜书瑶醒的时候,半边肩膀都被压得麻了,不过她一动,压着她肩膀的罪魁祸首也醒了,杜书瑶肩膀又麻又疼,小声地哼了一声,然后脸上就被舔了下。 杜书瑶:……这泰平王到底是失心疯,还是得了疯狗病? 她也没计较,总之不是上来咬她一口就行。 杜书瑶已经感觉到马车停下了,但是她是真的没想到,她不小心睡了一觉,就睡到了午时。 她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身体,尤其是肩膀,不过伸手去摸的时候,在肩膀上摸到了一手的湿濡,联想到刚才泰平王是趴她肩膀上睡的,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杜书瑶这次是真的没藏住嫌弃的表情,不过泰平王是个疯子,应该不介意的,果然泰平王很快再度贴上来,应该是还想舔她,杜书瑶凭借着半瞎竟然一侧头刚好躲开,然后还借机把手上的口水抹在了泰平王的衣服上。 不过这行云流水的互动,让杜书瑶有片刻的怔忡,她又忍不住借由泰平王想起了她的串串,哎,它也老是爱舔人,舔了这边必定要舔那边,找个平衡,杜书瑶也总是会在带它出去,又找不到纸巾的时候,假装摸它,把自己手上的脏东西抹在它蓬松的毛发上,等到回家再找借口骂它脏,在外面不听话…… 哎,生死未卜和她一样命运悲惨的串串。 杜书瑶晃神只是一瞬间,和泰平王都起身的这个功夫,马车晃动,外面杵得腿都要断的一众奴仆,赶紧上前,脚踏摆在两边,莲花和翠翠一边一个,掀开车帘,几乎同时说,“奴婢扶王妃/王爷下车。” 杜书瑶循着翠翠的声音从车里出来手转向右边,而莲花则是朝着泰平王伸手。 只可惜莲花没有接到人,泰平王跟着杜书瑶的方向下来,直接顺着车蹦到地上,趴在她的脚边上不起身,还用头蹭她小腿。 他腿上的绳子还捆着,众人立刻手忙脚乱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把泰平王给拽起来,杜书瑶被翠翠扶着站在一边,看着模模糊糊堆成一团的人影,一脸的迷茫,问翠翠,“这是怎么了?” 翠翠扶着杜书瑶向后一些,低声说道,“没事,泰平王他……” “老奴见过王妃,”一直等得腰都要断了的汤嬷嬷,见杜书瑶下车还傻站着,心里的不悦又一阵阵地涌上来,每天她都是要睡午觉的,今日不仅没睡成,还站了许久,心里能痛快就怪了。 杜书瑶循着声音转头,但是也只是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翠翠连忙在杜书瑶的身边小声地给她介绍,但是杜书瑶听一半漏一半,没有叫汤嬷嬷平身,因为泰平王又开始叫唤起来,“嗷嗷嗷呜呜呜汪汪汪……” 杜书瑶回头看了一眼,其实想说不要这么多人扯他,他不是完全听不懂,但是那边鸡飞狗叫的听不见她说什么,而且杜书瑶也被翠翠悄悄地捏了下,在她耳边又提醒道,“平身,平身!” 杜书瑶这才抱歉地抬手,对着和汤嬷嬷相反的方向一个躬身的婢女抬手,没什么气力地说,“嬷嬷快请起身罢。” 翠翠咳了一声,抿了抿嘴唇强行憋住了笑,汤嬷嬷脸色黑得锅底一样,提高一些声音几乎是喊道,“谢王妃!” 杜书瑶这才意识到弄错了人,连忙转了过来,汤嬷嬷已经径自起身,说道,“王妃请随老奴来。” 身后泰平王应当是被制服了,因为声音又变成了呜呜呜闷在嗓子里的,杜书瑶同情了他一秒钟,被翠翠扶着率先进了院子,跟着汤嬷嬷的身后进了一间屋子。 面见帝王有很多礼仪要遵守,尤其是杜书瑶这样的儿媳身份,况且杜书瑶现在形象狼狈不堪,需得重新换洗梳妆,这一通折腾下来,就又是整整一个时辰。 虽然休息得还好,但过了吃饭的时间,杜书瑶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繁重的首饰和华服更是让她不堪重负,手指都开始哆嗦了。 但是汤嬷嬷还在那里说,各种各样的禁忌,各种各样的不可以,杜书瑶左耳听右耳冒,满脑子都是冰糖血燕莲子羹,哪怕来一碗白粥也还行,她这身体,不吃东西要死人的。 但是这时候马上要面见陛下,据说泰平王那边都准备好了,杜书瑶已经听翠翠说了,她睡了太久,此刻已经过了午时,皇帝整整等了他们快要一天,再耽搁下去简直就是大不敬,这时候提出吃东西,那搞不好要惹天子震怒。 杜书瑶不敢,所以她就只能默默地咽口水,但口水又不是参汤,她就眼见着哆嗦得厉害。 门外有小婢女找汤嬷嬷不知道做什么,杜书瑶寻思着先喝口水垫垫也行,要不然等会她有可能直接在面圣的时候昏死过去。 她身边的翠翠了解杜书瑶,眼见着汤嬷嬷出去了,马上就端着茶杯过来,还在怀里掏出了油纸包,手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点心,直接塞到了杜书瑶嘴里一个。 “小姐快吃了垫垫!”杜书瑶尝到舌尖的甜,差点感动得哭出来,连忙点头咀嚼。 但是汤嬷嬷回来得太快了,杜书瑶还没咽下去,汤嬷嬷一进屋,又见她端着水杯,嘴里不知道在快速地咀嚼什么,耐心和不悦加上嫌弃和鄙夷在这一瞬间到达了巅峰,顿时喊了一声,“王妃在干什么!” 吓得正在喝水的杜书瑶一呛,杯子掉在地上碎了,那没怎么咀嚼碎的糕点顿时就糊在了嗓子上,她赫赫了两声,翠翠赶紧顺她的胸脯,但是她使劲儿咽也没咽下去,噎着了! 汤嬷嬷本来在冷眼看着,但是眼见着几息的功夫,杜书瑶小脸就憋得白中发青,汤嬷嬷赶紧上前,跟着翠翠拍她后背。 见真的很危险,厉声吼翠翠,“还不去倒水!” 翠翠已经快吓死了,听了赶快跑去倒水,汤嬷嬷还在敲打杜书瑶的后背,杜书瑶则是双手按着自己的脖子,张着嘴眼睛都噎得通红一片。 正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一声,“王爷!” 门突然间被撞开,重新换过衣冠的泰平王,疯了一样地跑进来,直接跳到了正抓着杜书瑶后领子,迫使她仰头,想让她赶紧喝水的汤嬷嬷身上。 汤嬷嬷直接被扑倒在地上,紧接着一声渗人的不似人声的嚎叫,从屋子里传出——泰平王一口咬在了汤嬷嬷的脖子上。 第5章 大赏! 鸡飞狗跳鬼喊鬼叫,等到外面的众人一哄而上,把撕咬汤嬷嬷脖子的泰平王给拉开的时候,汤嬷嬷已经连吓带疼地昏死过去,腥臊味从她的身边弥漫开,竟然是活活吓得失禁了。 泰平王被拉起来,还在从嗓子里面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杜书瑶被刚才喊叫成一团的众人和汤嬷嬷的尖叫给吓到了,噎在嗓子的糕点直接惊得滑下去了,翠翠早就在众人冲进来的时候拉着杜书瑶躲在了屏风的后面,现在主仆二人在屏风的后面,听着外面声音一个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一脸的茫然。 “怎么回事?翠翠?为什么这么多人在叫啊?”杜书瑶问翠翠,翠翠刚探出脖子朝外看了一眼,只看到汤嬷嬷躺在地上脖子上全都是血,那样子见着简直像是死了。 泰平王一直就疯,这是整个皇城都知道的事情,但是翠翠不是贴身伺候他的,不知道他疯到了这种程度,他刚才那样子哪还像个人了,翠翠想到先前自己小姐也被扑倒过一次,就后怕得脊背冰凉。 今天小姐竟然和这么危险的泰平王一同乘车,翠翠不能擅自阻拦,但总是抱着幻想的,她家小姐这么善良漂亮,这泰平王或许不会发狂。 但是联想到刚才那一幕,翠翠简直要昏死过去,双腿发软地抱住了杜书瑶就哭了,十分真情实感地说,“小姐命苦啊……” 杜书瑶确实觉得自己命苦,但是她刚才又没有看到泰平王差点把汤嬷嬷咬死的那一幕,等到翠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被不知道何时找到两人的莲花用眼神威胁警告了一番,到底是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杜书瑶一脸的茫然,不过她看不见,却听到了刚才泰平王的叫声,问莲花,“怎么了刚才?对了,汤嬷嬷呢?” 莲花抓住了杜书瑶的手,说道,“回王妃,无碍的,就是刚才王爷急着见王妃发狂,把汤嬷嬷吓昏过去了,已经送出去了,王妃别怕。” 莲花见着杜书瑶嘴上还有点心渣滓,她刚才就在外头,算是知道汤嬷嬷为什么要喊那一句了,汤嬷嬷要是不喊,王爷也不会发狂,莲花有种特别荒谬的猜想,好像她家王爷,确实是为了护着王妃才冲进来的…… 不过这也只是猜想,莲花知道杜书瑶的身体实在不好,怕是折腾了这一遭确实是扛不住了,于是趁着这会汤嬷嬷被抬走了,没人在这里,连忙吩咐身后的人说,“快去把早上给王爷备下的莲子羹端来。” 于是一阵折腾,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杜书瑶吃上了还温着的莲子羹,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稍作整理之后,院子外面这才来了人传话,说皇上在御书房,请王爷和王妃现在就过去。 杜书瑶这才终于被扶着又上了步辇,走了一段之后,被人扶着下了步辇,听到身边传来呜呜呜的声音,杜书瑶知道这是刚才发疯的泰平王又被捆上塞上了。 她被陌生的婢女扶进了一道门,站在一处殿内,那婢女温声提醒她在此等候,杜书瑶应下之后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看不真切什么东西,但是能看出泰平王就站在她身边。 这里是御书房偏殿,皇帝杨娄就在正殿,按揉了自己的头,问喜乐,“既然了解了原委,那冲撞王妃的嬷嬷就惩治了吧,经纶已经在偏殿了?” 喜乐公公点头,“陛下,王妃和王爷都在偏殿了,只是……” “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杨娄瞪了喜乐一眼。 喜乐浑身的肥肉都抖了抖,“泰平王方才发狂,怕伤到王妃,人捆着呢。” 杨娄先是面上浮现怒意,但是随即这怒意又颓然地散了,他这个儿子先前差点把人给扑死了,确实在发狂之后,不得不将他制住。 杨娄招了招手,示意喜乐来扶他,“走吧,随我去看看经纶。” 杜书瑶在偏殿等了一会,没有看到除了泰平王之外屋子里有人影,也没听到有人来的声音,只有泰平王颇为痛苦的吭哧声,好像是在和嘴里的东西较劲。 杜书瑶站了一会腿很酸,听着他这样也是实在难受,朝着他的方向挪了两步之后,伸手像先前在马车里面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也就是试一试,却没想到真的起作用了,泰平王不叫了,反倒是弯着腰,朝着她的手心蹭了蹭。 杜书瑶笑起来,顿了顿低声说道,“你啊,刚才是不是又发狂了,我听见他们抓你,你是不是又把谁给扑了?” 泰平王嗓子呜呜的,杜书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之后,又凑近一些,说道,“你乖乖的,别叫,我给你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好不好?” 杨娄和喜乐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偏殿的门口,听到这声音站定,喜乐张了张嘴要通报,被杨娄瞪了一眼憋回去了。 两个人站在偏殿门口,看着骨瘦嶙峋几乎脱相的泰平王妃,艰难地顶着一头珠翠和繁重的礼服,抬手摸索泰平王的脸。 而那个大约七年前就六亲不认,看到杨娄也一样叫唤的泰平王,正微微低着头,竭力地去配合个子小小的泰平王妃。 “别叫,等会我们要见陛下,”杜书瑶说,“就是你父亲,你别吓到他,要不然我给你解开,会被连累的……” 杜书瑶声音很小,本来也不是什么中气十足的人,她摸到了泰平王脑袋后面系着的绳子,费力地解开,絮絮叨叨似乎真的有用,泰平王真的安静下来,几乎是脸贴着脸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依恋。 口中的布巾拿下来,杨娄紧张地看着,泰平王真的没有叫,而是低下了头,亲昵无比地在杜书瑶的侧脸蹭了蹭。 杜书瑶摸了摸他的嘴角,扯着袖子给他擦了下。 喜乐看到这样一幕,也震惊地张大了嘴,要说早上这两位来宫里的途中睡着了是意外,但是这一幕绝对不是。 泰平王是杨娄最喜欢的孩子,是他和最喜欢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如果不是意外患上了失心疯,那将是当今太子。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泰平王这样子,真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疯癫,喜乐看向杨娄,杨娄的眼中已经含上了水雾。 这一刻好像是时间回溯,他每日下朝之后都乐滋滋地赶往他最爱的妃子的住所,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了皇子,生得玉雪可爱异常聪慧。 小皇子黏人得很,每每去了,还没等他和爱妃说上几句话,他就会过来,抱着他母妃的脖子像这样蹭来蹭去,然后笑盈盈地看着他,问他,“父皇你今日陪经纶玩什么?” 如果不是那场刺杀,年幼的皇子亲眼看到母亲惨死,他又如何会患上失心疯。 杨娄以为一辈子也看不到他心爱的皇儿正常的模样,哪怕只是像此刻这一时片刻。 杨娄没有朝着这屋子里再迈进一步,生怕这一切会随着他的出现化为泡影。 他和喜乐两个人看着站在偏殿之中低低细细说话的两个人,虽然只有杜书瑶一个人在说,但是泰平王却好像能听懂一样,被捆缚着双手,也把头朝着她的头上轻轻地放,似乎极其地喜爱王妃。 “你冷静下来了吗?”杜书瑶站了一会,能感觉到脑袋上的重量伸手一摸脸前就是泰平王的脖子,“我撑不住你了,好累啊,我靠你一会行吗?” 泰平王从来没有回过任何一句话,只会呜呜唔唔嗷嗷,杜书瑶合理怀疑他是个哑巴,等了这么半天也没等到皇帝,她真的要站不住了,又不敢去旁边找地方坐着,靠着泰平王的话,等会皇帝就算是见了,有个疯子做衬,也不会觉得是她靠上去的。 于是杜书瑶说完之后,就环住了泰平王的腰,把自身的重量都靠上去,吁了一口气之后,还伸手掐了下泰平王的腰,嘟囔道,“你腰还挺细的……” 这一幕正落在偏殿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眼中,把杨娄那点伤感的情绪都冲散了。 他最终也没有进这偏殿,今日这见面,一是想要见见他许久未见的皇儿,二是想要敲打一下泰平王妃,他在泰平王府中有人,早知她身体好转,也不曾去主动问过泰平王一句,怕她来日身体大好生出异心闹出笑话,杨娄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皇儿不利。 不过今日一“见”虽未照面,但阅人无数的杨娄已然将这泰平王妃看得清楚,没心眼的小姑娘而已,还难得真心未曾嫌弃皇儿,毕竟再是伪装,擦口水那般自然的做法,向来不是第一次了。 难得皇儿面对她如此正常,杨娄心下大喜,一回到正殿,便挥手对喜乐说道,“赏!” “大赏!” 喜乐公公笑眯眯得像个弥勒佛,连连应声。 于是,一早进宫面圣的杜书瑶,根本没“面”成,就被打发回府了。 她还忐忑难道是因为泰平王发疯惹了皇帝不高兴? 但是很快她便坐在马车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各种赏赐,别的都不太惹杜书瑶心动,主要是人参,人参啊! 皇帝指名道姓地赏给她两株人参,五百年的! 五百年啊! 杜书瑶开心地坐在车里面,感觉这一天消耗的体力,都被这还没吃到嘴里的人参给补回来了! 而且不光是她,连随行的奴婢也都有赏,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进宫,喜滋滋地出宫,回程的时候,杜书瑶坐在马车里面,膝盖上就躺着黏糊糊抓着她手往脑袋上放的泰平王,穿越到异世这么久,终于对未来的生活有了点盼头。 夫君疯癫也没什么,只要不对着她发疯就还好,丑不丑的更无所谓,反正她瞎啊! 只要有人参嗑,她眼睛说不定以后还能好点,未来她好歹是个王妃,听着今天这赏赐泰平王是个得皇帝心疼的主,未来她应当不至于惨,充满希望有没有! 第6章 串儿……听话 人一旦乐观起来,无论是多么糟心的困难似乎都变得无所谓。 尤其是这次成功在宫中弄到了两根人参,加上此次虽然没有见到皇上,但是按照皇帝这种封赏的程度,可见泰平王哪怕是个疯的,在皇帝心里还是很有地位的,杜书瑶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被断了人参口粮了。 回到王府当中,日子一如往常,杜书瑶当天晚上好悬忍住,第二天,就赶紧命翠翠让厨房给她把五百年的人参好生地炖上了。 炖的是多年的老母鸡,从晨起的时候一直炖到了晌午,浓稠的鸡汤呈现淡黄色,鸡肉软烂得几乎脱骨,而一掀开盖子,浓郁中带着淡淡苦味的参味儿伴着鸡汤的鲜味儿钻进鼻腔,杜书瑶坐在桌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这碗参鸡汤要是喝进去,莫说是病全好了,简直能升天啊。 但是就在她催促着翠翠赶快盛,狂咽口水的当下,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伴随着“汪汪汪,”和“王爷!”这样的尖叫声。 杜书瑶虽然见怪不怪,但是第一反应还是对翠翠道,“王爷来了!快把鸡汤端走!” 翠翠有短暂的迟疑,因为自家小姐那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是在说,“狗来了,快把肉藏起来。”是一模一样的。 再配合泰平王发疯这“汪汪汪”的声音,真是毫无违和感。 杜书瑶倒没有把泰平王当狗,就算他汪汪汪,杜书瑶也觉得他其实说不定就是模仿王府里面的小黄,她是想到泰平王喜欢扑人的毛病,未免他冲进来扑翻了桌子,把五百年参香的老母鸡汤给扑撒了,这才要翠翠赶紧收起来。 听着泰平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杜书瑶索性从桌边上站起来,凭借她影影绰绰的视力,在屋里找了个柱子靠着,柱子正对着门口,正好迎接泰平王。 至少她靠着柱子,顶多被撞一下,总不至于再被扑倒了,磕到后脑勺昏死。 “抓住王爷——” 不变的下人声音,就在门前响起,杜书瑶紧张地回手抱住了身后的柱子,但是在影影绰绰地看到门口有一团影子弹射进来之后,杜书瑶还是没忍住转身,抱住了柱子只把背影留给了泰平王。 真不怪她不敢正面迎,实在是泰平王弹射的威力太强了,事实证明杜书瑶的决定是正确的,泰平王炮弹一样弹射进来直接就撞在了她的后背上,屋子里其他婢女拦都没拦住,被刮倒了两个,屁股墩到了疼得一个个在地上哎呀哎呀的。 杜书瑶被撞得差点和柱子融为一体,幸好胸前还算有二两肉帮着垫了下,作为缓冲。 她倒上这口气,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脖子和耳朵被一顿呲溜,像她嗦骨头一样的津津有味,杜书瑶没有回头,等了一会果然听到泰平王大丫鬟莲花上气不接下气地带着人跑进来,“抓住……王,王爷……” “汪汪汪汪!”泰平王双手扒着杜书瑶,声音就在她耳边一串的汪,很明显是对着追上来的莲花他们凶。 杜书瑶被吼得耳朵嗡嗡的,但是心里啧啧,还别说,泰平王学狗叫挺像,和她那个生死未卜的串串似的。 不过老是把个人联想成狗,这确实不太地道,杜书瑶扶着柱子缓了缓,转头抓住了泰平王的手臂,对着站在厅中,偷偷指挥着两个家仆准备从侧面偷袭按住泰平王的莲花说,“莲花,不用抓了吧,王爷他这会儿看着还好啊……” 杜书瑶是真的觉得还好,她甚至觉得泰平王就是找她玩的。 但是莲花和厅中其他人是真的不觉得好啊,杜书瑶看不见,他们有好几个都被咬出血了,一个个惨烈得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这两天新换了药,泰平王不肯吃,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拿的是家奴的银钱,冒的可是掉脑袋的风险,要不是王府向来出价极高,根本招不到家仆,莲花要愁死了,王府管家就是他爹,她爹头发都要掉光了,这两天又有家仆要不做了。 杜书瑶一双清澈但是无聚焦的眼看着他们,莲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实话实说,“王妃,王爷他最近屡次发狂,王妃您体弱,若是放任王爷在这里,恐伤了王妃……” 她话音还没落,杜书瑶就被泰平王给亲亲密密地抱住了,她比下人们不知道娇嫩脆弱多少倍的脖子就在泰平王的嘴边,泰平王却只是用鼻尖拱,用舌尖舔,呜呜的温顺得很,哪有刚才口撕众人的疯劲儿? 莲花嘴张张合合,像个渴水的鱼,但是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只留了几个专门招的体格壮实的婢女在杜书瑶屋里,剩下的推出去包扎的包扎站岗的站岗。 杜书瑶被泰平王抱着亲昵,其实应该是很别扭的,这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夫君,但是他们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她连他长得是人是狗都不知道,平时住着的院子隔着一道高墙,最近的一次长时间接触,就是昨日进宫面圣的那回,但是杜书瑶奇异地从一开始就没有排斥的心理,他现在做着这样无论在她生活的地方还是这里都堪称过火的亲昵,她也没有觉得难受。 她为什么不觉得难受? 杜书瑶环抱着泰平王,安抚性地摩挲着他的头发,心里平静得仿佛她抱着的不是一个大老爷们,而是个直立的…… 罪过罪过,杜书瑶在心里默念,不能因为人家疯了就老是不把人当人,那她还瞎了呢。 于是她掐断自己的思想,哄孩子一样哄道,“我们去旁边坐着吧。” 于是两个人,一个瞎,一个疯,搀扶着摸索着坐回了桌边,屋子里站了一堆的婢女,看着泰平王异色的眼睛和还沾着血的嘴角,没人敢上来扶一把。 杜书瑶坐下了之后,泰平王就坐在她旁边,只是还像没骨头一样地糊在她身上,圈着她的脖子,凉凉的鼻尖在她脸上戳来戳去。 杜书瑶还挺满意的,他这不是能听懂人说话吗? 她顿了顿说,“你为什么不吃新药,不吃药病怎么会好?”杜书瑶被他长发搔得痒,伸手摸索着捋顺,“要乖乖地吃药啊……” 旁边的婢女们看着这两个人的互动和泰平王异常乖顺的样子,纷纷目瞪口呆,杜书瑶本来没什么气力说话的声音就小,温柔软语地劝了泰平王一回儿,然后对着屋子里莲花留下的那些婢女说,“要不然……你们把药拿来,我劝劝试试?” 婢女们虽然有些迟疑,因为每次泰平王喝药都要灌,一个不慎就要被咬,四个大汉勉强能按住,就杜书瑶这小身板,要是泰平王真的发起疯,还不直接归了西了。 可是昨个换的药,到现在一点没喂进去,再迟了宫里真的要怪罪,其中两个婢女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向前一步,说道,“王妃且稍等,奴婢这就去取来。” 给泰平王灌药,十次有八次失败,所以他们熬一次就熬可多了,反正宫中给的药材更多,管他成不成,先端一碗来再说! 这婢女也没私做主张,而是去找了大丫鬟莲花,莲花去包扎伤了,闻言亲自端了一碗汤药送过来。 杜书瑶等了会等到莲花把药送进来,这才拍着泰平王的头,接过温度适宜的汤药,摸着泰平王的嘴怼到他嘴边。 莲花是会一点武艺的,就站在旁边战战兢兢地看着,只等着泰平王一发疯,就赶紧动手阻拦,免得真的伤到王妃。 但是莲花看着杜书瑶摸泰平王嘴唇的时候,还是后颈皮一紧,那也是能随便摸的吗!有个人喂药的时候试图掰他嘴,撤回的不及时,差点被咬断指头! 不过泰平王倒是没有张嘴去咬杜书瑶的指头,他只是闻到了药味,紧紧闭着嘴不肯喝。 杜书瑶温柔哄劝,他就是一个劲地转头,明显是不肯配合。 杜书瑶手上力气有限,端着一碗汤药久了也就很酸,婢女们看着也是一阵的泄气,这是还得要捆起来灌啊。 杜书瑶端不住了,叹口气不知道怎么脱口而出道,“串儿……听话,喝了病就好了。” 她说完之后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就算是泰平王再怎么像狗,也不能真的把他当狗哄啊,这顺口说出来的是她当时捡到串串的时候,它奄奄一息站不起来,杜书瑶每天喂他喝奶的时候会说的。 杜书瑶清了清嗓子,装着自己没有说过这话,尴尬地准备放下碗的时候,泰平王闭得死紧的嘴却张开了,嗓子里呜呜了两声,捧住杜书瑶的手,凑近药碗开始吸溜吸溜地喝起来。 莲花差点要喜极而泣了,藏好了鸡汤出来的翠翠满眼佩服地看着自家小姐,两个平时负责灌药的婢女一脸欣慰,只有杜书瑶愣住了。 泰平王一口气把药都喝了,喝完之后,贴着碗边儿,开始吧嗒吧嗒舔杜书瑶的手指。 众人表情微妙,虽然泰平王总是对杜书瑶做一些过分亲密的举动,但这样吸溜吸溜地嗦手指,泰平王再疯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还俊,这样抓着一个女人的手做这种动作,让一屋子的婢女都有些耳热。 但是杜书瑶却没有觉得哪里热,而是愣了片刻之后,突然间站起来甩开了泰平王—— 第7章 吐出来! 杜书瑶这过于大的动作,把屋子里面的婢女都给吓了一跳。 翠翠本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见状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来,抓着杜书瑶的手问道,“王妃可是被咬到了?!” 她这么一问,莲花顿时也紧张兮兮地过来,不过杜书瑶手上白白净净,倒是有一些水渍,但她过于纤细的手指上,连一处红都没有,更别说牙印。 杜书瑶被这么多人紧张地围着,泰平王都被挤到了一边去,他站起来试图越过莲花再去抓杜书瑶的手,却被莲花用胳膊肘挡了一下没能抓到。 他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是威胁,杜书瑶站起来之后做了这种过激的反应就有一点后悔,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怎么可能呢…… 杜书瑶把心里头那个荒谬的想法赶紧压下去。 她把手从翠翠手里拽出来,说道,“别紧张我没事的,王爷没有咬我,我是刚才想到……想到……” 杜书瑶有点心虚,毕竟把好好一个大活人给当成狗,还在刚才生出了更离谱的想法……这确实是有一点过,她脑中急转,最后想起了她的人参鸡汤,这才说道,“啊,我是想到我晨起的时候,你不是说厨房将陛下赐下的人参炖成了鸡汤吗?现在正好王爷也在。” 杜书瑶推了推又抓住他的翠翠,“你快去命人端来,我与王爷同食一些。” 翠翠才听杜书瑶的话,把鸡汤送到小厨房温上了,结果一转眼她又要自己把鸡汤给端回来,不心疼了吗?! 不过翠翠当然不可能说什么,连忙应了声是,转头去取鸡汤,莲花看到杜书瑶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到旁边,泰平王这才抓准机会,又上前拉住了杜书瑶。 杜书瑶恢复了刚才的样子,笑着对着泰平王的方向说道,“王爷便与我一同用些鸡汤吧,很补的。” 杜书瑶其实有一点心疼,好吧不是一点而是非常非常的心疼,毕竟那可是陛下专门赐给她补身子的500年人参,前段时间300年的效果就那么好,杜书瑶对于这人参的期望值真的很高。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她被婢女扶着坐在桌边,被泰平王拉着手亲亲腻腻。 泰平王似乎是非常地喜欢她,不光不对着她发疯,就连这样坐着也非要搂着她的脖子,杜书瑶其实是真的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毕竟她生活在前世,连骨肉亲人都不亲近,爸爸妈妈只喜欢她弟弟,杜书瑶只在很小的时候才会觉得不公平,长大了,就不会再主动去亲近那一家人。 没错,她妈妈她弟弟和她爸爸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可是连全家福都会被排斥在外的人。 而此刻她被连一个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男人抱着,时不时地被亲脸,甚至有的时候会碰到嘴唇,可杜书瑶不闪不避,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 而且和一个成年男子如此这般,两辈子都没亲近过男人的杜书瑶,她却没有一丁点儿旖旎羞涩的心思,满脑子都是翠翠最好是机灵点,别把鸡汤全都端出来…… 她还期盼着,泰平王最好不喜欢吃鸡,也不爱喝有些苦的鸡汤。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求,过了会儿翠翠带着端着托盘的两个婢女走过来,在桌上逐一摆下了一些小菜,最后才将那碗鸡汤给端下来,而且就放在了杜书瑶手边不远处。 杜书瑶循着鸡汤的味道,慢慢地伸手摸索了一下,嘴里说着,“快给王爷盛上一些。” 实际上伸手摸到了那碗,一颗心咚的一声掉回了肚子。 翠翠真不愧是她的贴身丫鬟,这个碗可不是刚才她让翠翠送回去的那一个,这比那个可小多了,翠翠给她留了! 杜书瑶说完之后,满意地露出了笑意,由于杜书瑶基本上是个瞎子,而泰平王又是个疯子,所以两个人吃饭,旁边是有两三个婢女侍奉的。 平时泰平王的衣食住行几乎都是由莲花贴身侍奉,但是刚才她被泰平王给咬了,手上已经肿了起来拿筷子有一些不方便,所以临时换成了其她的婢女伺候他吃东西。 而杜书瑶这边是翠翠,翠翠最了解杜书瑶喜欢吃什么,给她碗里盛着满满的汤,里面还有人参的片片,给泰平王盛的时候,就肉多一些汤少一些,因为那人参的精华都在汤里头。 开始吃东西,杜书瑶自从穿越以后缠绵病榻了这么久,越发地珍惜自己的身体,珍惜嘴边的食物,吃得十分认真,鸡骨头啃得也可干净了。 反观泰平王,他被婢女端着盆伺候净了手之后,吃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徒手抓。 而且泰平王吃相十分的难看,每次一用饭的时候,就把他这副好皮相糟蹋得连莲花都看不下去。 而且无论是多大块的东西到嘴里头就消失了,几乎看不到咀嚼,而且他专捡着肉伸手去抓,婢女用筷子站在旁边伺候都来不及。 他吃了东西还会舔自己的手,抓了自己这一边又要去抓杜书瑶的那一边,翠翠是第一次见泰平王如此吃相,除了记得一个劲儿地给杜书瑶添汤之外,目瞪口呆地看着。 桌子上都是盘碟碰撞,还有泰平王狼吞虎咽的声音,莲花嘴角有些抽搐,杜书瑶依旧吃得慢条斯理,喝汤喝得脸红扑扑的,似乎一丁点也没有受这种声音的影响。 莲花从来都没有觉得她们王妃和王爷如此相配过…… 因为这个时候并不是正常用膳的时间,所以翠翠并没有准备很多菜,泰平王将桌子上面所有的肉类全都抓得一干二净,反观菜类一口都没有动过,终于没有什么可以抓的了,这时候杜书瑶也已经非常专注地把那一碗鸡汤都给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泰平王盯上了杜书瑶啃剩的鸡骨头…… 伺候的婢女上前制止差点被咬到了手,莲花嗷的一声冲上来也没来得及,泰平王已经抓着杜书瑶吃剩的骨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嘎嘣嘎嘣地咬上了。 包括翠翠在内的所有婢女都僵住,只有杜书瑶还捧着一小碗鸡汤呲溜呲溜心满意足地喝着,泰平王果然不喜欢鸡汤。 她是听到声音了,但是她根本就看不到泰平王咯吱咯吱咬的是她吃剩下的鸡骨头。 莲花到桌边抓住了泰平王的手,试图把他嘴里的骨头给弄出来,但泰平王嗓子呜呜呜的,又威胁人,莲花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知道要是硬弄的话肯定会被咬。 实在没有办法她赶紧吩咐身边的婢女,“快再去厨房取些肉来!” 婢女小跑着出门去,杜书瑶从碗里抬起了头,终于听到身边的声响,有些不解地侧过头,可她一双眼中茫然无物,只是问道,“怎么了?是王爷还没吃好?翠翠准备的太少了吗?翠翠赶快再去准备一些。” 莲花唇动了一下最终只说,“回王妃,王爷的饭量是有些大,已经命婢女去准备了。” 她要人赶快把桌上的骨头收起来,由着泰平王咯吱咯吱吃嘴里捡的那块骨头。 杜书瑶认真地说道,“能吃是好事呀。”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最开始缠绵病榻的那一段时间,是根本吃不进去东西的,吃了也会吐出来,完全靠着参汤度命。 最近胃口好一些了,杜书瑶每次吃饭都幸福得要死,尤其是能啃一些软烂的肉之后,那简直了,天堂也不过如此。 杜书瑶是真的觉得能吃是福啊。 莲花也不知道接什么好,最后只得应了一声是,很快婢女端着托盘回来,将分量足足的肉菜摆上。 泰平王嘴里那块骨头也终于没了,不知道是囫囵咽下去还是嚼碎咽的,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和盘里的肉做斗争。 莲花见他以前连骨带肉地吞过也没出什么岔子,稍稍地放下一颗心。 杜书瑶捧着最后一小碗汤,连着喝了两碗,她已经微微地出了一些汗,翠翠又给她加了一块鸡肉,杜书瑶把上面煮到已经离骨的肉给卷下来了,然后把赤条条的骨头放在她碗的旁边。 然后本来在吃肉的泰平王,不知怎么的又看到了这一小块骨头,顿时不吃肉了,捡起桌上的骨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这又开始咯噔咯噔咯噔咯地嚼。 莲花简直要疯了,连忙跑过来,“王爷!那个脏了不能吃!” 伺候的婢女当然不敢下手去抠,站在旁边伺候杜书瑶的翠翠都没忍住缩了一下脖子,还伸手凌空抓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抓什么。 杜书瑶听到莲花这尖锐的声音也停下了,疑惑地侧头问,“怎么了,可是饭食当中有什么?” 莲花捏着泰平王的下巴,试图迫使他吐出来,但是泰平王嗓子里又呜呜呜的,嘴里叼得死紧就是不肯吐。 莲花示意让旁边的婢女上手,准备真的下手去抠,吃一块骨头可能没什么事,要是把这块骨头再吃进去,吃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陪葬的就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 莲花没有回答杜书瑶的问题,翠翠在旁边忍不住接了话,“是王爷……” 翠翠的表情一言难尽,“是王爷捡了刚刚您吃完的骨头吃了……” 杜书瑶听了之后茫然片刻,而后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猛烈地咳起来,一时间饭桌旁边真是热闹非凡。 杜书瑶被翠翠娴熟的手法安抚着,好容易缓过了这口气,连忙伸出手摸索到旁边,抓住了泰平王之后,并没有试图朝他嘴里伸手去抠骨头,而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力道之大,简直不像个病人。 “吐出来!”杜书瑶呵斥,“又乱吃东西,快吐!” 莲花都被她这响亮的一巴掌给吓到了,那可是泰平王的脑袋,虽然她们这些伺候的平时实在是没有办法,时不时地会把泰平王给捆上,可没有人真的敢攻击泰平王,就连被咬也只有生生受着的份。 像这样直接打人的,杜书瑶还是第一个。 可平时制服泰平王的时候,通常是用的力气越大泰平王越容易攻击人,杜书瑶这一巴掌拍下来莲花的心都凉了,她手都已经伸到泰平王的嘴里,要是泰平王一个急了咬下来…… 他咬骨头咯吱咯吱的那种声音,就能听出牙口是真的好,咬掉她的手指头跟玩一样! 但下一刻想象中的凶残和血腥都没有发生,泰平王被拍得脖子缩了一下,接着一张嘴,舌尖抵着骨头,乖乖地从嘴里吐了出来。 他的眼睛自下而上,露出大片的眼白,十分委屈似的看了杜书瑶一眼。 “啪嗒”一声,骨头掉在了桌子上。 第8章 抱满怀 杜书瑶下意识地抽了一巴掌,她是真的没想到,泰平王居然真的把骨头吐出来了。 可她这下意识的手法……是训狗的啊。 杜书瑶看不到众人都是什么表情,她自己也有点心情复杂,于是心虚地又赶紧摸了摸泰平王被她抽了的后脑壳,嘴里嘟囔着,“哎呦,打疼了吧,快揉揉,可不能乱吃东西。” 然后等到泰平王委屈巴巴地扎进她怀里蹭她脸的时候,杜书瑶又有点难以言喻地想,这泰平王,怕不是得了失心疯,而是疯狗病吧…… 莲花的手被拯救,看着埋在杜书瑶怀里委屈讨好的泰平王,和周围蓄势待发准备遏制住泰平王的婢女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接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去,而杜书瑶抱着饭吃了一半,就这么把头搭在她肩膀上还似乎躺得很惬意的泰平王,感觉穿越之后的人生真的好奇妙啊。 最后她就保持着姿势撸了一会泰平王的后背,似乎是把泰平王撸舒服了,他趴了一会,又重新吃了起来,杜书瑶却没有再吃,而是被翠翠扶进屋子,准备把这一身被泰平王蹭得油乎乎的衣服给换下来。 只是杜书瑶怎么也没有想到,埋头在肉堆里的泰平王,一抬头没看见她,竟然直接闯到了里屋,虽说两个人名义上是夫妻,可成婚了这么久,一个疯一个病,是真的没有同房过的。 翠翠到屏风后头的衣柜取衣服,泰平王闯进来的时候,杜书瑶就坐在床上穿了个肚兜,泰平王扑上来把杜书瑶按进柔软的被子里的时候,杜书瑶整个人还是懵的。 不过随即意识到什么之后,杜书瑶还没等喊,跟着跑进来的婢女们此起彼伏地嚎叫起来,一个比一个响亮绵长,宛如歌剧2演唱现场,杜书瑶不知道自己是被扑的,还是被婢女们的“大合唱”给震的,总之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好像内里离核了一样。 而被扑到床上,感觉到了泰山一般的压力之后,发育得不怎么良好的小山包中间被狠狠按着一只大爪子,弄得她连气都上不来,闷窒致死的感觉弥漫上来,杜书瑶只觉得喉间一甜,噗的一口热流就迎面喷出来,喷了泰平王和她自己一脸。 但是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像小说里面写的一样,吐血了,而是感觉到了泰平王似乎在她的脖颈间又吧嗒吧嗒地舔上了,而冲进来的婢女们看到了如此恐怖的场景,顿时声调又拔高了好几倍。 杜书瑶脖子歪了一下,但是临昏死之前,她在一众婢女的海豚音里面,模糊地想,她难道还能比肉香吗?泰平王连肉都不吃,跑进来舔她脸。 杜书瑶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不知道可怜的泰平王此时此刻又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他自己的床上,免得他老是要发疯跑到杜书瑶这里来。 不过她睁开眼,好吧,虽然她啥也看不见,但是今天眼睛上似乎被蒙了布巾,清凉凉的,很舒服。 杜书瑶经过这次穿越,现在无论发现自己一觉醒来身处什么样的状况都能十分淡定,于是她没有乱动,感觉了一下,察觉她的手腕脉搏处被人轻轻地搭着,身边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基本上就能断定现在这个状态了。 而察觉到杜书瑶醒了,翠翠立马赶过来,一开口声音都变调了,九曲十八弯地唱歌一样,“小姐~你醒了~~” 杜书瑶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在翠翠的声音里面听到了哭腔,也就没说什么,一如往常地问道,“怎么了?是太医来了吗?” 杜书瑶想到她是被泰平王砸昏的,料想他也不是故意的,毕竟他就是有点像狗的疯子,而太医会来,这件事必然已经传到了宫中,为了维持在皇帝心中的好儿媳形象,保证续命人参的不断供应,杜书瑶有些着急地说,“翠翠啊,王爷呢?我就是身子太弱了,王爷爱闹而已,不能怪他的……” 这话当然是说给这个太医和她屋子里其她婢女听的,翠翠闻言没忍住抽噎了一声,她家小姐真是太善良了…… 而杜书瑶话音落下,搭在她手腕上的手终于拿掉了,一个听上去上了些年纪的男人开口道,“王妃确实不应当怪罪王爷,若无王爷这神来一笔,助王妃呕出毒血,想必要彻底吸收,还需要个三五年啊。” 翠翠哽咽的声音停住,杜书瑶也听得一头雾水,这才想起,她昏死之前似乎确实喷了,可她以为被按着胃了喷的是鸡汤啊! 什么毒血?什么毒? 杜书瑶稳了稳心神,先问到,“这话是何意?” 太医慢吞吞地打开了一个小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银针,他不紧不慢地拽出一根捏在手里,另一手揽了下袖子说道,“王妃有所不知,您的眼疾并不以为忧思和多泪所致,而是有人长达数年的时间,在王妃的饮食中下毒。” 太医说,“这种毒很特别,寻常行医手法根本无法查出,只会令身体不断地虚弱下去,直至最后死去,才能在尸体上探知一二,是多年前由邻国太川流入的一种毒药,作用在人身上也有不同的反应,现如今邻国早已经纳入了我东淳国境内,这种毒药早已经被销毁。” 太医叹口气,对杜书瑶说,“王妃福分大,参汤吊命,意志卓绝,加之毒素不深,已经自我吸收了部分,现如今被王爷误打误撞的当胸一掌,竟迫出了多年淤积,实乃大幸,” “还劳烦王妃令人掀开一些这床幔,待下官为王妃施针,逼出眼周残余,重见光明指日可待。” 杜书瑶听懂了,但是也听傻了,她不就是穿越个死了娘又爹不疼被算计嫁给失心疯的小可怜吗?这怎么还弄出下毒了! 还是经年下毒,这得是何种冤仇?! 她一时间心绪翻涌,喉间隐隐又漫上腥甜,然后真的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又呕出了一点血。 太医声音却很平和,“王妃无需担忧,这毒已无大碍,皇上也已经下令彻查此事,王妃请容下官先施针。” 杜书瑶心说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我这还吐血呢,怎么就无大碍了! 但是她既然都穿越到了这个很多事情都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朝代,就索性信了这老太医的,漱了口之后,用布巾擦了擦嘴,令翠翠将床幔掀开一些。 然后杜书瑶被这老太医扎成了一个刺猬,脸上没有一处能动得了,等到时间到了针取下,她也变成了一个面瘫。 而老太医收拾好了东西,叮嘱杜书瑶不要将眼睛上的布巾取下,明日他还会来上药施针,助杜书瑶清除余毒。 杜书瑶又过上了卧床不起的日子,有时候会想想是谁要害原身,但是她身体没有恢复好,想得太多了脑袋疼,况且她没有像其他穿越者一样,拥有原主的记忆,所以无论何种打算,都只能等到病愈之后再作打算。 杜书瑶一边有些后怕,怕要害她之人,如此精心地控制着毒谋害她数年,万一一次不成还要来一次她要怎么应对? 但是她又有些开心,毕竟太医说重见光明指日可待,她很快就能真的看到了! 在养病的这段时间,杜书瑶彻底变成了一个说说话就吐口血的林黛玉,但是反科学的是她越吐越精神,越吐越畅快,胃口也越来越好。 足足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扎针是活,等到杜书瑶不吐血了,太医叮嘱她可以适量活动之后,她再下床,已经从一个骷髅架子,变成个有了些肉的竹竿。 好歹脸蛋上多了不少肉,照镜子杜书瑶竟然也能从这张小脸上看到叫做“姿色”的东西了。 她对自己这具身体知之甚少,还得亏了翠翠没事爱嘟囔,替她卖惨,老是说她生生被耽搁到了十八岁才出嫁,还一嫁嫁给了失心疯王爷,又什么原本定亲的三公子在她出嫁当天酩酊大醉什么的。 杜书瑶在镜子里面端详着自己这张脸,细眉圆眼,怎么也瞧不出十八的样子,看着顶多有十六。 但是这也并不稀奇,她先前那就是典型的营养不良,等她好了,保准能把先前的虚空都补救回来。 杜书瑶被翠翠扶着出去放风,眼睛上蒙着白布,她对着一处太阳正晒着呢,突然间听闻一阵焦急的啊啊声。 杜书瑶循着声音转过头,翠翠立马叫道,“是王爷!莲花!快!王爷上墙了!” 莲花那边听到声音连忙就有好几个人嗷嗷着喊,“王爷快下来!” 杜书瑶感觉这鸡飞狗跳的声音,简直成了她来到这异世界听到最具活力的人间之音。 卧床的这些日子,泰平王一共跑过来三次,三次都被拦在了门外边,杜书瑶听着他在外头急得乱叫,时常都会笑起来。 这一次她也笑了,盛夏八月,花园百花盛放,草木郁郁葱葱,杜书瑶长得有点肉的脸上笑起来有点圆乎乎的,脸蛋上竟然还有个不明显的小酒窝。 没有羞煞百花的娇艳姿色,她此刻只是像一棵夹缝石块中歪歪扭扭长出来的小草,脆弱,却也生机勃勃。 而她对着的方向,正是已经跨过墙头泰平王的方向,翠翠大惊小怪叫得活像是鬼子进村,墙那边更是像看着仇人抱着孩子跳井了。 只有杜书瑶带着笑意,抓紧了贵妃榻的边缘,准备迎接着泰平王的弹射。 她不讨厌他,先前就莫名的不排斥,通过前段日子,他又误打误撞地帮她清除了余毒,杜书瑶一点也不介意被他砸一下,抱一抱,拱一拱。 阳光正好,微风裹着细碎的头发缭绕,杜书瑶没等多久,就成功地等到了一个带着青草香味的拥抱。 撞得是真的有点疼。 但这一刻阳光和青草香还有泰平王都投入怀中,杜书瑶忽略有些疼的胸口,伸手抱了个满怀。 第9章 伉俪情深啊 杜书瑶抱住了泰平王之后,就微微侧开了头,果然下一刻他就开始循着她的脖子和侧脸呲溜呲溜,等到莲花他们几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到,杜书瑶把脸都擦好了,正和泰平王坐在桌子的一边,吃着桌上的茶点。 当然是杜书瑶一个人吃,因为泰平王根本就不喜欢这种东西,他只喜欢吃肉,此时此刻也就只顾贴着一个月没能亲近到的杜书瑶在反反复复地蹭来蹭去。 莲花在门口的时候叉着腰刹住了车,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看到泰平王和王妃在一起,都会觉得特别的和谐,只是这种和谐又不太对,说不出哪里违和,可是她从前伺候宫里的娘娘们,那皇上和娘娘们在一起的样子,分明和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但是总归确认了一点,那就是泰平王至少和王妃在一起,是不会发疯的,他明明是个逮住谁咬谁的失心疯,却偏偏不会朝着王妃张嘴。 莲花带着一众婢女进来,同杜书瑶请过安之后,就退到了一旁,和翠翠站在一块儿去了。 站了一会,翠翠突然间伸出小手,掌心里面全都是蜜饯,眼神询问莲花要不要吃。 莲花向来规规矩矩的,只做皇命份内的事情,从前也是宫中除了汤嬷嬷之外,顶顶出彩的礼仪姑姑,而且是小小年纪就熬上那个位置,各方面都很周全,生得也是莲花般的清纯惹眼,这才被皇帝派来伺候泰平王的。 其实这种贴身伺候的丫鬟,挑品貌上层的,多多少少都存在着给主子私下做通房的意思,皇帝选了莲花这样出类拔萃的,未尝也不是这种意思,若不是泰平王疯得太厉害了,莲花现在应当能混个妾当当。 而一开始出宫来王府的时候,她也未尝不是存了做主子的心思,哪怕男人是个疯癫的,总好过她做一辈子的使唤丫头不是。 但是说出来真是一把辛酸泪,莲花从抱着幻想到每天上蹿下跳地带着人围追堵截泰平王的时候就破碎了。 现在她只想着安安分分地做个大丫鬟,在王府中也算是只手遮天,至于男人,花上点银钱,去暗巷里面找个人伺候别提多舒坦了,反正她这辈子也不指望嫁人了,跟着泰平王这样的主儿,说不定哪天脑袋都没了,能乐一天是一天的。 但是她可从来没有在明面上违规过,毕竟这王府中,说不上多少波皇帝的人,真真是半点也怠慢不得的。 于是莲花微微皱眉,很严正地拒绝了翠翠。 翠翠也混不在意,自顾自的嘴里嗦着蜜饯,她生得小鼻子小眼,是个很小气的长相,但是讨喜,像个松鼠似的,嘴里一直快速地动作,惹得莲花频频回头。 宅院里面的丫鬟们暗自较劲,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莲花和翠翠最开始气场是十分不和的,一个是新入门的王妃从母家带来的,未来的主母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是泰平王身边皇帝亲自指派的,说没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都没人信。 可是这王府里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多少复杂心思的人到了这里,那心思都复杂不起来了。 王爷是个疯的,每天丫鬟们不用饿得弱质纤纤,打扮得花枝招展,期盼着被王爷一眼相中从此飞上枝头,都每天恨不得一个人干上三大碗饭,不然拉着王爷的时候指头很容易折断,至于打扮?谁敢整得花里胡哨的,要是被王爷一眼盯上别说飞上枝头,一口就能把你个凤凰咬成秃毛鸡。 受不了来来去去的丫鬟太多了,能留下的个个都恨不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赶明个儿从王府退出去了,说不定还能靠着一把子力气杀个猪谋生呢。 这种环境下一切勾心斗角都是有病,有那功夫多吃两碗饭不好吗?说不定哪天脑袋就没了啊。 以至于整个王府的下人之间那是真的相亲相爱,和谐得仿佛是一家,而杜书瑶这个新晋王妃,自打醒过来之后,每天也不整治下人,也不问王府里面的账册,整日就想着嗑人参,几次三番地差点被扑死,竟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泰平王,整个王府和谐得仿若世外桃源。 莲花也不是一次两次地看到王妃纵容翠翠吃小零嘴,吃得她脸蛋越发的圆了。 作为王府里面大概唯一一个有自我约束性的莲花,坚强地忍了一会儿,眼见着泰平王在王妃的身上三百六十度地蹭,还觉得不过瘾似的,又趴在地上蹭她小腿,甚至抱着王妃的小腿朝着他柔软的肚子上按,看那样子是想让她踩。 莲花看着这慵懒的午后阳光,清风简直像是催眠香,咬牙想要上前阻止,一张嘴被翠翠猝不及防地塞了一个甜到迈不动步子的蜜饯。 “连发姐姐,莫要管了。”翠翠嘴里还含着蜜饯,说话含含糊糊,“滚滚地而已不比泰平王咬人好吗……” 莲花又看着王妃竟然真的脱了鞋子轻轻地踩他肚子,泰平王一半躺在阴影一般沐浴阳光下,眯眼的样子别提多享受了,她非要上前阻止又是何苦。 于是唯一一个保持着理智的莲花也沦落了,和翠翠到角落里头一块儿去吃蜜饯了,整个王府中弥漫着午后被阳光暴晒的咸鱼气息。 杜书瑶越发的觉得泰平王像狗,每次出现这种想法,她都觉得不太好,但是架不住泰平王一和她在一起,种种异常的举动,这种想法就会冒出来。 她穿着步袜,轻轻踩着泰平王的肚皮,嘴里慢吞吞地嚼着糕点,突然间就想着,要是往后的日子都如这样的平静,每天就这样混吃等死,眼睛再能恢复,泰平王也不发疯,还有人参嗑,换个世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她的糟心父母和弟弟。 地上到底还是凉,哪怕石阶都被打扫得极其干净,泰平王起身的时候还是沾了一身的灰,杜书瑶伸手寻思着给他拍拍,结果泰平王突然抖了起来,甩动头发把杜书瑶脖子都抽红了一块。 日头偏西,外面有些凉了,这才收拾着准备回屋,泰平王自然是不肯走的,但是扎针的老太医来了,杜书瑶不能陪他,得躺到床上面瘫去,这时候要是满脸针地被泰平王扑一下,那她就算小命不没,也得成个真面瘫。 可是泰平王不肯走,拉着杜书瑶一个劲地呜呜,还呲牙威胁人,杜书瑶是看不到他呲牙,只能听着他呜呜,怎么劝也不肯走,万般无奈低声哄劝了好久,才把他捆在了自己房间的柱子上,让他看着,但是又防止他上来裹乱。 她施针的时候,泰平王一直在叫,他一下午都很安静的,也不知道在叫什么,但是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不是威胁人,不是发飙,而是在呜~呜~呜~的那种拉长音,又不像狼嚎,只像是人在哭。 太医被他呜得下手不稳,杜书瑶一半的脸上被扎满了针,还要口齿不清地安慰他,“没事没事的,我不疼……” 翠翠莲花见怪不怪,老太医扎完了针却抹了一把额头的热汗,等到拔针之后,泰平王被松开了,弹射过来抱住杜书瑶舔脸的时候,老太医才僵硬且尴尬地说了一句,“王爷王妃当真是伉俪情深,伉俪情深啊……” 老太医走了之后,交代杜书瑶眼睛上的布晚上可以取下来,光线不太亮的话,可以尝试去适应了,但是白天还是要蒙眼,以免阳光太烈。 杜书瑶还处于面瘫的状态,晚饭准备好了,这时候天才刚刚黑,她心里很兴奋,但也没有急着摘,毕竟都瞎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片刻,杜书瑶坐在了床边上,和泰平王两个人十分和谐地吃了晚饭。 但是泰平王依旧不肯走,谁拉咬谁,杜书瑶晚上还想要拆开脸上的布呢,泰平王在这里,要是一个不慎给他碰到,再二次受伤了可怎么办。 闹腾了很久,杜书瑶被闹腾得实在不耐烦了,凶了泰平王。 “出去!”莲花和翠翠都被吓了一跳。 杜书瑶喊完之后也有点不太是滋味,她最近和泰平王越来越亲近,虽然那种感觉不是男女间,总让人觉得怪怪的,但是确实是亲近了不少。 杜书瑶不讨厌他,甚至是喜欢的,不属于任何一种可以定义的喜欢,但确实是喜欢的。 可拆开眼睛上面的布巾,重见光明,这对杜书瑶来说是个很大的事情,她也不想一辈子看不到,泰平王太能闹了,真的怕碰到,哪怕她眼睛彻底好了,他要是不爱走,那便不走也没什么。 一直闹得厉害的泰平王,被杜书瑶一凶,彻底没音儿了,杜书瑶看不到他白眼仁又翻出来,明明老高的个子,又自下而上地看着她,委屈巴巴地不再挣扎,被莲花他们没有捆就拉走了。 杜书瑶对着门口的方向,其实心里有点不太舒服,这不好形容,她只是回头叮嘱翠翠,“明个儿多准备点王爷爱吃的。” 翠翠应下,有些小心翼翼地伺候她,杜书瑶这叹口气,无奈道,“你怕什么,又没吼你。” 翠翠立马说,“王妃你没看到,泰平王刚才出去的时候,差点哭了。” 杜书瑶伸手扶额,笑了下又抿住嘴唇,只说道,“你快熄灯吧,只留下一盏。” 翠翠知道这才是大事,吩咐着身边的小丫鬟们关好窗子,整个屋子里只留着一盏灯,杜书瑶坐在桌边上,手上紧攥着袖口,比她期末考试放榜的时候还要紧张! 布巾包裹得并不复杂,解开之后,眼睛上甚至是湿润的,每日涂抹的药膏还在上面,有些糊眼睛。 杜书瑶深吸一口气,翠翠和一众婢女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眼睛慢慢地睁开,眼前先是一片雾蒙蒙的,杜书瑶都快要以为失败的时候,才眨了眨,见到了一点点微光。 这屋子里,也就只有这一点点微光。 杜书瑶侧头去看翠翠的时候,突然身后的窗户被叩响了。 屋子里的人都顿了下,以为只是风卷着什么东西恰好碰上,但是很快,窗户又被敲了几下。 翠翠狐疑地问了声,“谁这么大胆!” 杜书瑶却站起身,很快在窗户的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杜书瑶也张开嘴,出声,那声音合着窗户的声音,是一样的频率。 “叩叩叩,叩叩,叩叩。” “哒哒哒,哒哒,哒哒。”杜书瑶说。 翠翠惊讶地转头看她,杜书瑶却径直朝着窗边走去,这些天,心里那个荒谬的猜测其实一直存在,只是她不敢相信,无法亲眼所见,无法去印证。 但是她伸手按住了窗扇,再次听到一模一样频率声响的时候,不再犹豫地推开了窗户—— 第10章 就是串串 夜风微凉,在她推开窗子的一刹那朝着她扑面而来。 翠翠总念着自家小姐身体弱,连忙说道,“小姐,夜里风凉,你别……啊呀!” 翠翠话说一半,然后惊叫了一声,她看到了王爷趴在窗户边上,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身中衣,白色的,在夜里格外地惹眼,也格外地能看清那上面全都是泥土,嘴里还咬着一截儿黑乎乎的烂树根,这明显又是发病了,偷偷跑出来的! 翠翠立马对着身后的婢女说,“快去找莲花!” 接着连忙跑到杜书瑶的身边,慌慌张张地将她拽离了床边,说道,“小姐,仔细着眼睛,快别让王爷扑到了,奴婢已经命人去找莲花了。” 翠翠说着,竟要伸手去栓窗户,杜书瑶神色莫名,但是那双总是空茫茫的眼睛,此刻情绪翻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 但是杜书瑶快速地回忆这段时间,她和泰平王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他表现出来的异常,每一次被她压下去的疑虑,她心中莫名的熟悉和不厌烦他的亲近,还有他只对自己不发疯,甚至他竟然……竟然知道那个只有她和串串才懂的暗号—— 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是杜书瑶前世的时候,为了训练她的串串,每次出去玩的时候都会用各种各样玩具啊,球啊,敲给它听的频率,因为串串刚捡回来的时候,根本就什么都不会,还时常乱咬人,嘴上的狗套子一共戴了三个多月,这段简短的频率,是为了让它知道要带它出去玩,出门就不能到处咬,否则就会把它送去宠物训练所的警告。 后来串串不再咬人了,这串声音,就变成了每次杜书瑶带它出去玩的代表快乐的频率。 无论在哪个世界,不会有第三个生物知道其中的含义。 “叩叩叩,叩叩,叩叩。”窗外再次响起这声音,杜书瑶推开翠翠要扶着她回桌边的手,转身打开了窗栓,再度推开了窗。 刚才她根本没有看清,因为眼睛刚刚适应光线,但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清清楚楚地看到泰平王。 他如何狼狈脏污,杜书瑶全都没有看见,她只是一低头对上了泰平王那双在这个世界,或者说在人类的身上称之为异瞳的双眼,顿时捂住了嘴猛抽了一口气,朝后退了一步。 猜测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双眼绝不可能是人类的,除了一点点黑色周围全都是泛白的浅蓝色,这分明……分明是狗的眼睛! 她家的串串眼睛就是这样的! 杜书瑶捂着自己的嘴,鼻子猛的涌上了难言的酸涩,这么久都不敢哭,此刻终于忍不住眼中弥漫上了水雾。 泰平王看到杜书瑶开了窗子,似乎是十分的开心,他晃了晃身子,把嘴里一直叼着的沾满泥土的烂树根,吐在了窗户上,然后伸手推了推,示意杜书瑶拿起来。 杜书瑶捂着嘴,也挡不住嗓子发出了一声哭腔,翠翠慌忙过来,焦急地问,“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眼睛疼?” 杜书瑶却只是摇了摇头,将蓄在眼中的泪甩落,落在翠翠的手背上温温热热的,吓得翠翠三魂没了七魄。 “小姐!可不敢哭啊!你的眼睛不能哭啊!”杜书瑶也猛的想起这件事,狠狠抽噎了一下,然后忍住鼻酸,仰头一边用手朝着眼睛里面扇风,一面嗓子里细细碎碎地拉着长调子哼哼,她必须得找个发泄口,要不然她怕是也得原地疯了。 这件事实在太魔幻了,她不能和任何人讨论! 余光中,泰平王似乎从窗边站起来了,感情他一直都是狗一样地跪着扒窗户的! 杜书瑶边朝着自己眼睛里面吹气,试图吹散水雾,边回头看着泰平王,就见泰平王拿起了窗台上那截儿烂树根,直接递给了杜书瑶。 杜书瑶真的是脑子乱糟糟的,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这这这,这说出去谁会相信,她穿越就算了,她的狗也一并跟着穿越了?! 她没看见哪个穿越小说这么写过啊! 杜书瑶这是第一次直观地看泰平王,他真的好大只啊,身高腿长,这副打扮,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加上这双没一点人类情绪的眼睛,简直像个莫得感情的冷酷杀手,酷得没边儿了。 杜书瑶咽了口口水,感觉到自己被他这身形压迫到了,怀疑他随时会抽出把刀来砍死她! 这怎么能接受呢,这必须不能接受,她的串向来她都是俯视,要蹲下看的,这…… 杜书瑶没接,甚至半个身子不自觉地侧向屋子里,扭头看他,这是随时准备跑路的姿势,翠翠被这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场弄得云里雾里,这时候莲花终于带着人杀过来了,离老远就开始指挥,“你们两个,侧面包抄,你!还有你!去后门堵着!” 泰平王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着急了,直接拿着那烂树根,塞在了杜书瑶的手里面,然后焦急地看着她,嗓子里又发出呜呜的哀求声音。 杜书瑶抓着手里湿漉漉脏兮兮的烂树根,又对上泰平王那双眼,再看看已经飞一般地要冲进来的莲花,顿时一咬牙,将烂树根顺着窗户投掷出去了! 泰平王就是在杜书瑶把烂树根投掷出去的瞬间,脚在地上猛的一蹬,直直地朝着那截几乎是瞬间就淹没在夜色中的烂树根飞扑而去。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荒谬的猜测,都是她的臆想,那么直到这一刻,杜书瑶真的完完全全地确定,她的串串跟她来了,泰平王就是她的串串,是她在前世养的那条狗! 莲花他们是从门那边冲过来的,泰平王则是早就追着那树根跑到了花园里面去,莲花一进屋,杜书瑶侧头看她,就见她一张清秀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红晕,但是身上衣服歪歪扭扭,带子都系错了,明显是慌忙间从床上爬起来的。 裙子大概是跑动间太不方便了,此刻是系着的,真真是毫无形象可言。 对上杜书瑶的视线,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后,才忍不住说,“恭喜王妃!” 杜书瑶勾了勾嘴唇,莲花这才急不可耐地问翠翠,“王爷呢?!” “王妃受惊了,”莲花说,“方才下人伺候着王爷洗漱过后,王爷睡下之后,他们以为王爷睡着了,就没有将人捆上,门关了可是怕王爷闷热,就留了一扇窗子,这才不慎让王爷跑出来。” 杜书瑶神色复杂,她确实受惊不轻,却并不是因为泰平王,这样深更半夜地来找她,而是她的串串穿越了一个世界来找她。 杜书瑶摇头,“我没什么事……”她想了想又说,“其实王爷也没什么事,他……大概是因为我凶了他,以为我生气,所以这是来哄我了。” 如果是泰平王,杜书瑶当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疯是什么意思,可泰平王是她的串串,杜书瑶就最是能了解,肯定是因为她先前凶了那一句,他来找她玩,就是哄她,因为那段暗号,对于她和串串后来漫长的相处中,代表着快乐。 杜书瑶说完之后,就不由得笑了下,然后一屋子婢女都有点傻眼,这话说得有让他们都错觉王爷和王妃之间好似多年老夫妻一般,这不胜娇羞的一笑又是什么?他们半夜三更地出来,就这啊。 杜书瑶自己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毕竟她说的是事实,而她话音落下没多久,泰平王果然跑得呼哧哈哧地回来了,手里拿着那一截儿烂树根儿,两个黑夜里乍一看像塞了两个黑豆一样的眼睛亮得反光,欢腾地跑到窗边,哪怕是没笑,你就能从他整个人的状态里面看出他高兴极了。 杜书瑶也被他这样子给传染,嘴角笑意更深,接了那烂树根,一扬手又扔出去了,泰平王再度消失在夜色里面。 然后在一众一脸懵的婢女视线中,杜书瑶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王爷没事的,我也没事,莲花,你带着人回去休息吧。” 莲花和翠翠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映着自己傻兮兮的样子。 莲花有些迟疑,但是却没有立刻就走,杜书瑶明白她的不放心,毕竟她贴身伺候了泰平王这么久了,在她的眼里泰平王就是有点疯的王爷,谁敢把他当成个狗看呢。 杜书瑶轻轻吁了口气,这时候泰平王又把东西捡回来了,杜书瑶接过来,这次没扔,随手做了个上抬的手势,翠翠他们根本没看出怎么回事,泰平王已经越过窗台蹦进来了。 他直奔着杜书瑶弹射过来的时候,翠翠吓得嘴都张老大正要开喊,可是杜书瑶却笑着随手做了个抬手掌心向外推的手势,泰平王在到她面前的时候一个紧急刹车停住,然后摇头屁股晃得把头凑在了杜书瑶的面前。 杜书瑶抬手摸了摸,没想到串串竟然都记得,它都变成他了,这些手势居然还都记得。 杜书瑶简直要笑出眼泪来,强忍住了,吸了吸鼻子,再次对莲花说道,“真的没事,王爷他……今晚就宿在我这里吧。” 但谁知她这话音一落,翠翠才合上的嘴又张大,莲花也跟着她一起,两个人凑成了一对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