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所有人都说他是我未来恋人》 第1章 第1章 滴答、滴答、滴答。 墙上挂着的时钟转动间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在整个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房间的主人目前是一名叫做太宰治的少年,他蜷缩在沙发上,浑身缠满绷带,柔软蓬松的深色发丝垂下。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奇妙的书。 那是一本光从外壳看上去非常普通的书,但太宰治的眼睛仿佛被吸住了那样紧紧地盯着那本书。 这本书是前段时间,他入水自杀前在河边捡到的。原本打算追寻死亡的少年在看到这本书的瞬间,便被其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力,连河也不跳了,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这本书。 ——然后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太宰治这么想着,伸出了手,将其按在书上。 “『人间失格』——”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眩晕感忽地袭来,太宰治闭上了眼,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他的身躯变得轻飘飘起来,像是踩在云端之上。 太宰治的意识来到了一个漆黑一片的空间,那个空间内部像是一个长长的会议室,一张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长桌放在正中间,无数个与太宰治有着极为相似容貌的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虽然容貌极为相似,但他们的穿着打扮、身形等等方面又与太宰治有着或细微或巨大的区别。 “0619号,你来了。”有人轻声地呼唤他,声音平静又带着身居高位的威严。 太宰治——亦或者说是0619号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他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刚刚出声的那个太宰治来自002号世界,他坐在首位上,手托着下巴,眼神平静地望过来时,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002号穿着一身定制的高档黑色西装,披着同样黑色的外套,戴着红色围巾,绷带紧紧缠住了他另一只眼睛。002号缠着的方向和在场的太宰治们不同。与此同时,他也是在场所有太宰治中最为气势的一个。 0619号朝他点点头。 这里要提一下。虽然在这个漆黑一片的空间里,这么多个太宰治围着长桌坐下,但每个人的面容都能够被看得清清楚楚,不存在现实当中比较尴尬的情况。 哪怕是0619号世界的太宰治,坐在那么后面的他也能够与002号平视,不存在对方看不到他的状况。 毕竟这里是『意识空间』,而非现实。 在002号跟刚进来的0619号打完招呼后,比较在意他的015号随后说了一句:“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015号是一名女性太宰治,她拥有一头柔软蓬松的长发,穿着一身长裙,美丽的脸上看向0619号的那双眼睛极为柔和。 可能是因为0619号是在场所有太宰治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个,015号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态度总是很温和的。 “会吗?可能是因为蟹肉罐头吃完了吧。”0619号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还真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015号回道。 顺便一提,得知某些世界的自己是女性的事情也让0619号不由得感叹平行世界的奇妙。 不过015号对小孩子总是会格外温和,除了她是一名女性太宰治,本身性格相对而言比较细腻敏感之外,0619号猜测可能是因为对方前几年和一名男性结婚了的原因,那名男性听说收养了很多孩子。 这么想着,0619号下意识地看向了0429号太宰治。 那也是一名女性太宰治,不过和性格比较温和、还穿着一身淡色长裙的015号不同,她披着黑外套,穿着黑西装,右眼被绷带缠着,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整个人看起来危险又艳丽。 0429号对0619号就属于比较反感的那种。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她讨厌小孩子。 不过比起这些,0619号有一件更加在意的事情,他注意到了什么,他也相信在场的其他太宰治都注意到了。但他们都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最终还是坐在首位上的002号看了一眼015号,说:“你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你是想要和我们分享什么吗?015号。” 015号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夹杂着愉快的纯良笑容,说:“还好吧,也不是分享,我就只是单纯地想要说一件事而已。” 太宰治们沉默地看着她。 015心情愉快地“哼哼”了一声,笑嘻嘻地说:“我怀孕啦~” 太宰治们:“......” 整个黑暗空间仿佛都因此凝固住了,太宰治们几乎同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寂静了两秒过后,诡异的气氛被打破,『会议室』内忽地爆发出了剧烈的声响,所有太宰治都闹了起来。 “虽然在你坐在那里的时候就能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但听到你说自己怀孕了的事情...”0568表情复杂地看着015号,瘪了瘪嘴,用比较委婉的话说:“果然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0568号目前二十二岁,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心腹和左右手,他穿着和很多太宰治相似的黑西装和黑外套。 “孩子的父亲是织田作之助吧?”0429号双手交叉,直接露出了一个无法相信的表情,说:“我和织田作明明只是朋友关系,为什么那边的那个『我』不仅和他一起私奔叛逃出黑手党?和他结婚也就算了,现在还怀孕了?!” 一想到『怀孕』这个陌生又令人作呕的词,0429号就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厌恶和抗拒。 连自己生存意义都没有找到、迷茫地徘徊着的野犬竟然要孕育另一个生命?开什么玩笑? “要说难以置信的应该是我才对吧?”015号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太宰治,冷声地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和『森鸥外』在一起了的太宰治,实在是令人作呕。” 015号厌恶着森鸥外,根本无法想象其他世界的自己竟然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她有些厌恶和嫌弃地皱起眉。 0429号摊摊手,光滑秀丽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了一下,划出一个弧度,她说:“我和森先生只是情人关系。” 0429号是一名极为有魅力的女性,她有过很多的情人和桃色传闻,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甚至有『港口黑手党的恶之花』这样羞耻度爆表的称呼。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能够将这朵花放在身边的唯有港黑首领的森鸥外,也唯有他能够抓住这朵致命的花。 相对于0429号有些不在意的态度,0568号的情绪就显得激动了些。 他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盯着015号,半会儿后忽地单手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要笑出来那样。 那笑声没有半点常人应有的愉快,低沉的嗓音里仿佛压抑着浓重的黑暗。 “在一起?”他用漆黑空洞的左眼死死地注视着015号,柔和甜腻的声音如棉花糖一般又稠又黏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开什么玩笑?我们可不是那样的关系。” 0568号的脸上出现了足以称之为病态的笑容,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嘴里压抑不住有些可怖的笑声。 “我们是共犯,是命运共同体。”他说:“我是他的心腹,他的左右手,他的学生,他的孩子,他的情人,他的仇敌。” “如果要死,他恐怕也会先杀了我再死吧。这样的我们可不是『在一起』这样简单的关系。” 015号面无表情地盯着0568号,平静地说:“啊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果然很令人讨厌啊。” “彼此彼此。”0429号虽然也不喜欢其他的太宰治,但她更不喜欢015号。 其他太宰治都冷眼旁观着他们的争吵。 就在这场无声的战争将要更加激烈地继续下去之时,一道极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他们。 “扣扣。” ——是弯曲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的声音。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来源处望了过去。 坐在首位上的002号望着他们,十指交叉,笑眯眯地说:“太吵了,可以请你们安静一点吗?” 三个太宰治顿了一下,同时忌惮地看了一眼002号,什么都没再说了。 002号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说:“你们也不必争吵。我们虽然都是『太宰治』,但每个个体之间都是不同的,这些不同或细微或巨大,你们也不必太在意。” “正是如此。”002号左手边的004号说道。 004号是目前在场所有太宰治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已经五十五岁了,头发有些发白,穿着一套大衣,眼角也有皱纹,但依旧不减魅力的脸上一双眼睛极为透亮,仿佛能够直接看穿人的灵魂。 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了,在其他世界的太宰治吵起来的时候,004号喜欢出来做和事佬缓和气氛。当然,他也很喜欢一边劝架一边笑嘻嘻地火上加油。 某种意义上,看热闹不嫌事大是所有太宰治的共同点。 “不仅仅是每个世界的时间线和时间流逝都不一样。”这么说着,004号看了一眼0619号,继续说:“经历过的事情很多也会有不一样的,每个世界的个体会不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 “比如说0413号世界的『太宰治』,他连物种都和我们不一样了。在那个世界里,『太宰治』是由一名叫做『富江』的怪物实验出来的产物。” “0999号太宰治前段时间突然失忆了,后来又说要去当doctor拯救兽耳娘。” “01111号前几天遇见了一只白色的不明生物,现在要去当魔法少女了。” “01111号不是男性太宰治吗?”0429表情微妙地说道。 “谁说男性不能当魔法少女了?”同样喜欢呛她的015号摊摊手说道。 “可是他的年纪也不能够说是『少』了吧?”想了想那个三十多岁经常吃蘑菇失智的太宰治,0429号觉得他当魔法少女穿着一身小裙子的画面一定很美。 “就是因为失了智才会去做魔法少女吧。”0568号吐槽道。 “顺便一提,他的搭档也就是另一个魔法少女是中原中也。”004号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 “噗。”在场的太宰治们默契地笑出声来。 唯有还没有见过中原中也的0619号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中原中也是谁? 0619号茫然地想到。 “对了,0619号还没有遇到中也吧?”015号注意到0619号的表情,说道。 “或者说连森先生都还没有遇到。毕竟前段时间他要去入水自杀的时候刚刚好捡到了『书』,最近也没有去自杀了,自然也不会遇到森先生了。”不用0619号说什么,004号便主动帮他补充道。 0619号没有和他们说,但太宰治们也能够看出来。 前段时间本应该入水自杀然后被森鸥外救下与其相遇的0619号捡到了『书』,通过『书』来到了这个意识空间里。 这里可是有着这么多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啊!看到无数个自己齐聚一堂的场面,无论是谁都会产生好奇心和探索欲吧。这么有趣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在彻底腻了之前,0619号是不会去自杀的。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啊。”0429号感叹道。 “说起中也,0613号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004号随口说道。 “0613号啊...”然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在场的太宰治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们都露出了相似的复杂表情。 0619号:“?” 004号叹了口气,给他解释道:“0613号虽然也是『太宰治』,但他的本名是『津岛修治』,是一名作家。” “不同世界的个体有所不同是很正常的。但津岛他...”004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说:“前段时间他好像因为被喝醉了的中也给吓哭了。” 想起上次被喝醉了的中原中也给吓哭后的0613号,004号的脑海中出现了死对头的那张脸,然后画面一转变成了自己哭唧唧的脸。 这使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0619号则是在听完他的话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竟然能够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给吓哭,那个叫做『中原中也』的人究竟是什么? 少年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就算打上马.赛.克也绝对会吓哭小孩子让他们连续做一星期噩梦的画面。 在0619号已经开始将中原中也脑补成身高八米,拥有无数眼睛和触.手的庞然大物之后,另一边的太宰治们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聊着。 “说起来0782号今天怎么没来?”气氛变得轻松了一点后,0568号望了一眼在场的太宰治们,有些好奇地问道。 “哦,他啊。”002号有些冷淡地说:“他开高达去拯救世界了,近期都不会来了。” “???” “高达?!” 太宰治们不平静了。 “可恶啊!”0568号生气地喊道:“为什么我的世界没有高达!我也想要开高达啊!” “我要去和森先生谈判,如果不让我去制造高达,这个港口黑手党干部和心腹左右手的位置我就不做了!” “哦哦!”004号激烈地鼓掌,说:“到时候请务必回来描述森先生的表情。” 一想到那个世界的森鸥外听到0568号“不给我造高达我就不做干部了!”的宣言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004号就愉悦得能够再吃几顿毒蘑菇。 “可惜不能让0568号录下来,放到这里大屏幕播放。”004号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我还想看被投放到上大屏幕上森先生错愕的表情。” “毕竟我们所处的地方从根本上而言只是一个意识空间,不可能拿东西进来的。”002号平静地说道。 此时的0429号拿出了嘴里的棒棒糖,她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那根本身就是她来到这个意识空间后想象出来的棒棒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的确。”004号撑着头笑得一派纯良无害,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本质上只能让我们进行交流而已...” 他看向了002号,脸上的笑依旧是平静的,宛若一个假面。 “但你是例外的,002号。创造出了这个空间,直接改变了无数平行世界的你是例外。拥有着真正的『书』的你是例外。” “你杀死了003号,对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面带笑容的004号话语里可没有半点疑惑的意思。 “......” 整个会议室又寂静了下来,太宰治们都用着极为相似的、可怖的眼神沉默地注视着002号,犹如一个个索命的鬼怪。 002号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们。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用不重不轻的力度敲击着桌面。 一下、一下又一下。 其间的间隔精准到半分不差。 他抬起头来,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浅笑,轻声地说:“我并没有杀了他。” 他裸.露出来的眼睛像是隐藏着巨大的深渊,光是看着便会让人心生恐惧。 “我只是...”他发出了无比柔和的叹息,像是呓语那般说道:“我只是把003号那一页的『太宰治』给划掉了而已。” “......” “真可怕啊。”最后,还是由004号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前段时间才进入这个意识空间里的0619号没有见过003号,但004号对那个人可是印象深刻——003号的身上有一种疯狂的气息。 当然,004号很确定『太宰治』们都是疯子。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身上有种仿佛欺骗了整个世界那样的002号。 002号是苦涩又冰凉的酒,酒液滑入喉间时带来一股刺骨的寒冷,当它进入胃部之时,汹涌激烈的火焰便会灼伤整个身躯。 与之相对的,003号却是彻底坏掉了的玻璃碎片,光是触碰一下都会使得他碎得更加厉害。 004号忽地想起了上次见面时,003号开玩笑的一句“世界干脆毁灭掉算了。” ...看来,他想要毁灭掉的不是世界,而是自己啊。 就在气氛变得极为寂静之时,整个会议室突然不稳地晃动起来,像是有人在外面不停地摇晃着这个空间那样。004号摊手看了一眼四周,说:“看来要回去了啊。” 虽然在对着各自的『书』发动异能力后,太宰治们都能进入这个意识空间当中。但在这么多太宰治坐在一起的前提下,这个意识空间并不能够维持太久。 在意识空间产生崩塌之时,也就是他们必须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了。并且在进入一次意识空间之后,想要再次进来必须要隔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下次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 0619号有点失落地想到。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东西。 他的身影正在慢慢地消散,如同其他『太宰治』那样。 当意识变为一片黑暗之前,0619号最后看了一眼会议室,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看向了002号的位置。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时,依旧静静地坐在首位上的002号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低着头,垂着眼,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莫名地,有一种漆黑的孤寂环绕着他。 果然没有猜错。 0619号想到。 ——002号是特殊的。 他创造出了这个意识空间,他拥有能够划掉其他『太宰治』存在的能力。与此同时,他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会议室内,等待着下一次与其他世界的『自己』谈话的002号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似乎是因为注意到了0619号的视线,002号抬起头来望过来,他眨了眨眼,忽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到这里,0619号的意识就彻底被传出去了。 ··· 当0619号太宰治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因为抱着书趴在椅子上睡了半天,姿势不对带来的酸痛感使得他发出了呻.吟,太宰治深深地吸了口气,动弹了一下身体,缓解身上的酸痛感。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时候时候会是谁来敲门? 太宰治这么想着,走出去开门。 “你好。”站在门外、穿着一身白大褂,拥有一头黑色头发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纯良的笑,说:“我的名字是森鸥外。” 注意到太宰治愣住的表情,森鸥外笑得更加欢了,笑眯眯地补充了后面一句话:“我是你未来的恋人~” “.......”太宰治静静地与他对视了几秒,望着笑得和狐狸似的的森鸥外,他默默地别过脸,随后“哐当”一声用力地合上了门。 遇到专门拐带小孩子的变态大叔了,请问他可以报.警吗? 第2章 第2章 那是一个雪下得极大的日子,天气寒冷得连呼吸都要凝结成冰似的。 有一个男人站在窗边,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外套,看起来丝毫都不畏惧寒冷。他抬着头望着窗外的雪景。 看到这一幕的森鸥外走过去,问:“你在做什么?太宰君。” 被称作“太宰君”的男人并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以一种可以说是安宁的表情注视着外面的雪景。 “我在想...”似乎下一秒就要与外面的雪花一起消逝的男人轻声地说道:“被雪淹没、冻死在雪堆里似乎是一种不错的死法。” 得到这样的回复,森鸥外也并没有感到惊讶。毕竟从相遇开始,名为太宰治的存在就在狂热般地追求着死亡。 这孩子似乎从诞生起便与世间格格不入。 用『孩子』去称呼一个已经二十几、令人闻风丧胆的港黑干部是件挺奇怪的事情。 但这副笨拙地、茫然地寻求活着意义的模样的确可以称其为一个孩子。 “太宰君。”他用双手按住太宰治的脸颊。 这个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哪怕他们已经共同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挣扎纠缠了那么久。 森鸥外的手指按住了太宰治的眼角,看上去随时都会插进去。 倘若是其他人,这时候哪怕知道森鸥外不会伤害自己,身体也肯定会本能地出现一些抗拒反应。更别提森鸥外是突然之间将手弄过来的,并没有说他一定不会伤害太宰治。 但太宰治只是面无表情地、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般任由森鸥外按着自己。 他没被绷带缠住的眼内是一片漆黑空洞,那里面宛若压抑着无数的黑暗与绝望。 太宰治的眼睛里倒映不出任何事物。 森鸥外沉默地与那只眼睛对视。 到最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宰治已经在港口黑手党里待了好几年了,久到森鸥外都有些不记得当初刚来到港黑时太宰治的模样了。 森鸥外很清楚太宰治在找什么,遗憾的是对方至今为止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明天会更好吗?也许会更坏。就算是森鸥外在这一点上也无法说什么。 他能做的就只有—— “今天又活下来了呢,太宰君。”森鸥外低下头来,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太宰治的眼睛,轻声地说道。 那称不上是一个吻,不带半点情.欲,只是单纯的触碰,连温度都只比外面的雪花要高一些。 与森鸥外说出的话语一样,极为残忍又带着苦涩的温柔,如雪花般转瞬即逝。 太宰治平静地闭了闭眼,用呓语般的声音呢喃道。 “是啊,今天又活下来了。” ··· 森鸥外,一名地下医生。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前几天他突然拥有了自己未来的记忆。 当然,他并不是拥有了未来所有的记忆。要不然森鸥外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说不定是去买彩票。 他所拥有的、零碎的未来记忆通通与一名名为太宰治的男人有关。 在那个未来里,他与太宰治相遇了,将其带在身边,还让对方做了港口黑手党首领交替的见证者。 之后的种种便不多提了,原本以为只是拿到了一件一次性工具的森鸥外惊喜地发现自己自己捡到的竟然是一颗钻石。 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扭曲的,在之后更是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直到彻底断裂的那一天。 不过森鸥外本身并不是那种只要塞一份记忆过去他就会毫无戒心地相信的类型。 当脑海中涌现出这份记忆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敌人的异能力。 虽然不明白对方有什么目的,但世上的异能力千奇百怪,其中可能就会有虚构出一些“未来记忆”的能力。 森鸥外一边冷静地分析出各种可能性,一边又忍不住对那份记忆里名为太宰治的存在产生了好奇。 哪怕这份记忆对森鸥外来说只不过像是看了一场自己参演的电影罢了,但“电影”中太宰治表现出来的种种依旧很难让人不为之侧目。 因此他试探性地搜寻了太宰治,在经过几天的探索后,他总算找到了这个地方。 此时正是动荡时期,也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找的,一个少年竟然在这种比较偏僻的地方找到水电供应充足的房子。就算是森鸥外,找他时也废了一番功夫。 心里抱着各种想法,望着开了门,浑身缠着绷带的少年时,森鸥外忽地就恶趣味爆发,说了“我是你未来的恋人”这样的话。 他当然没有别的意思。森鸥外也不可能因为一份多出来的记忆就对一个未曾见过面的少年爱得要死要活,非他不可。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是——少年用嫌弃的目光看了森鸥外一眼,重重地关上了门。 森鸥外:“......” 刚刚建立人格不久的爱丽丝在他体内毫不客气地哈哈哈大笑。 “太宰君~”这个还不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男人哭丧着一张脸,再次敲了敲门,拉长了声音喊道:“我真的是你未来的恋人,没有骗你!我也不是什么拐卖小孩子的变态大叔,你要相信我啊!” 房里面的太宰治已经开始在思考要用什么方式把外面那个家伙给抓走了。 说起来,外面那个家伙叫做森鸥外,他就是其他世界的『太宰治』们口中的森先生了吧? 为什么森鸥外会突然来到这里还自称是他未来的恋人? 突然拥有未来的记忆,这种事有可能吗? 太宰治这么想着,稍微有了一点兴趣,重新打开了门。 “开门了!”原本还哭丧着脸蹲在外面的森鸥外看见他开门后,露出了一副惊喜的表情,那双暗紫色的眼睛都变得亮起来。 “太宰君!” 太宰治平静地注视着他,想着:这就是某些世界的自己未来的恋人吗? 真的是一副假得要死的面孔。 看出森鸥外嬉皮笑脸下的漫不经心,太宰治也对他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毫不客气地说:“这是哪里来的大叔?” 他虽然笑着,但那笑容却不似普通少年那样的爽朗纯粹,反而有种挥之不去的苍白阴郁。明明只是个少年,身上却没有『活』着的气息,他的右眼被绷带紧紧缠绕着,裸.露出来的左眼像是一个幽深的无底洞,倒映出一片黑暗诡谲。 不知为何,森鸥外突然产生了一种这个孩子和自己很像的感觉。 ——『今天又活下来了呢,太宰君。』。 ——『是啊,今天又活下来了。』 脑海中忽地闪过了一些零碎的记忆,森鸥外沉默了几秒,蹲下身来。 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还没到真正长高的时候,此时的太宰治完全看不出未来高挑的模样,显得格外瘦小。 让自己能够与太宰治平视之后,这个穿着白大褂,看上去就只是个普通医生的男人笑眯眯地问道。 “你饿了吗?” 撇去刚刚糟糕得要命的开场白,森鸥外张开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使得太宰治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也使得他的面容看起来比较像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 “『饿』吗?”他无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也许生理上,太宰治应该感到『饥饿』吧?毕竟他从昨日到今日已经有一天多没有吃过半点东西了,连水也只是碰了一下。这也使得太宰治的嘴唇有些干燥。 但他却没有半点想要进食的欲.望。 又或者说,普通的食物无法满足他。 太宰治觉得自己大概与常人不同,从生下来起就身体就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为了填补身体缺失的那一块巨大的窟窿,他不得不像是狼狈又可怖的野犬那般拼命地挣扎着,希望能够寻找到什么。 但是找不到,无论怎样拼命地挣扎着都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身体缺失的那一块窟窿越发扩大,像是沙漏一般不停地滴落着。 连呼吸都感到疼痛起来,绝望如同毒药扩散,遍布四肢五骸,腐蚀着他的生命。 看见太宰治沉默下来,森鸥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总之,先吃点什么东西吧。” “我在过来的路上买了点蟹肉罐头,你要吃吗?”森鸥外问道,他仔细地想了一想,发现这附近还真的没有饭店,连便利店也离着很远一段距离。他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袋子。 因为那份来自未来的记忆,在来到这里之前,森鸥外下意识地买了几份蟹肉罐头。原本他还想买几瓶清酒,在想想现在的太宰治还是个少年后便断了这个念头。 森鸥外原本只是想将其当做见面礼送给太宰治,没有预料到对方竟然已经有一天多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其实一天多没吃东西的情况下吃点比较清淡温热的东西比较好,但森鸥外觉得刚与他相遇的太宰治多半不会跟他出去。 并非警惕或害怕,只是厌恶着与他人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放任他不管的话,太宰治也多半会继续待在这里,等到身体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再出去找东西吃。 森鸥外有些头疼地想。 注意到了森鸥外手里的蟹肉罐头,太宰治产生了些许食欲。那种仿佛被人侵犯了领域的厌恶和抗拒也消散了些许。 他伸手接过了森鸥外递过来的蟹肉罐头。 森鸥外眨了眨眼,心里涌起了一种微妙的愉快。 他坐在一边,看着身旁的少年一点一点地吃着蟹肉,又看了一眼旁边垃圾桶里堆积的蟹肉罐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总是这样吃对身体可不好。” 太宰治没理他,晃了晃自己的腿。 为了能够好好地吃蟹肉罐头,他把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的两只手臂都缠着绷带。 以森鸥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来绷带底下必定布满了伤痕。那并不是一时半会有的,而是长时间持续不断地弄上去的伤痕。 一次次增添的伤疤就像是一次次增加的痛苦。 连绵不断且永无止尽的痛苦。 他沉默地看着太宰治吃完了蟹肉罐头,轻声地问;“身上那么多伤,不痛吗?” “嗯...”或许是因为森鸥外带来了蟹肉罐头,太宰治对他的耐心很明显也好了点,他不在意地点点头,似抱怨地说道:“痛啊,要是能够找到没有痛苦地死去的办法就好了。” “太宰君你为什么要死?”望着他,森鸥外问出了记忆里问过的问题。 “为什么要死?”他露出了有些茫然的、如同孩子一般的表情。这个表情也使得太宰治显现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他问:“那为什么要活着?” 森鸥外沉默着没有说话。 明明两人就隔着一只手的距离,但在那瞬间,森鸥外却觉得自己与太宰治之间像是有一堵墙隔着,这使得森鸥外即无法触碰太宰治也无法看清他。 他垂下眼,忽地想起了那份记忆里最后的片段。 ··· 森鸥外收到了一封信。 明明上面没有写是谁的,他却立刻察觉到了这是太宰治的信。 望着放在桌面上的信,森鸥外拆开了它。 当外壳被脱下后,裸.露出了里面重要的白色信纸,那上面轻飘飘地写着几个黑色的字。 『我决定去死。』 森鸥外沉默地注视着那张信纸,如同注视着一个墓碑。 直至最后,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悄悄地将那封信给收了起来。 森鸥外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雪景,外面的雪依旧下得很大,像是永远不会停下来那样。 森鸥外知道那并不是“预告信”,而是一个已经决心去死的孩子最后的告别—— ——『再见了,森先生。』 哪怕信纸上并没有写这句话,森鸥外也能够想象出那个少年说出这句话后,平静地、近乎安宁地走向被雪与寒冷笼罩着的世界。 “冻死在雪堆里可是会很难受的哦,太宰君。”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出,像是要飘向远方那样。 只是空旷的室内,无人再回应他。 ··· 森鸥外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了眼。 那些来自未来的片段迅速地闪过,使得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 虽然这些记忆只是让他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但果然多多少还是会受点影响。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外面忽地传来了响声。 森鸥外愣了一下,突然猜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刚刚给森鸥外开门那样走到外面去开了门呢。 站在门外的银发男人低着头望着他,他穿着一身和服,从外表看上去极为不好相处,倘若是普通的小孩子站在他的面前,一定会被这个男人过于凌厉的气势给吓到吧。 但太宰治只是抬头看着他,平静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原本还板着张脸,看上去极为吓人的银发男人瞬间变了脸,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纠结的情绪,在犹豫了不到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说:“我是福泽谕吉。” 他看着太宰治,那双溢满认真情绪的锐利眼睛倒映出对方的身影,他说:“然后——我是你未来的恋人。” 太宰治:“......” 坐在里面听到声音的森鸥外:“......” 这年头连未来恋人都会跟别人相同吗? 第3章 第3章 福泽谕吉正在思考一些玄而又玄的事。 假使有一天,你突然拥有了未来的记忆,而那份记忆主要是围绕着一个叫做太宰治的男人——也是你未来恋人的男人而展开的,你会怎么做? 和某未来港黑首领一样,福泽谕吉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中了敌人的异能力。 他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给了能够看穿一切的江户川乱步。 那一天,福泽谕吉罕见地看见了江户川乱步错愕的表情。 “我看不出你为什么会突然拥有未来的记忆。”江户川乱步表情凝重地说道。 当这个一直无忧无虑地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年冷下脸时,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宛若蒙上了一层冰,这使得福泽谕吉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片看似平静的海平面之上,海底下的可怖旋涡无声地却又疯狂地将所有事物都吞噬至尽。一个巨大的、可怕得令人发抖的阴谋正在静静地侵蚀着所有平静, 但还没等福泽谕吉说什么,江户川乱步又恢复了以往那样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说:“不过我可以肯定,这并非敌人的异能力,而是真实的、来自未来的记忆。” “真实的、来自未来的记忆?”福泽谕吉吃惊地皱着眉,问:“这种事情可能吗?” 他并不是要怀疑江户川乱步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可怕。 倘若这份记忆是真实存在的,那为什么他会拥有未来的记忆?而这其中又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够将一份真实的未来记忆塞入他人的脑海中? 江户川乱步看了他一眼,往后仰,双手垫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道:“顺便一提,我也在刚刚突然拥有了未来的记忆,而且我的未来恋人和你的未来恋人是同一个。” “???”原本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的福泽谕吉震惊得差点喊出声来。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狗血剧情。 “不过我们两个获得的是不同世界的未来记忆。”江户川乱步笑嘻嘻地补充了后半句,让混乱起来的福泽谕吉松了口气。 ...虽然那时松气还太早了。 “还有,那个叫做森鸥外的也拥有了未来的记忆。太宰也是他未来的恋人。你现在过去还会遇见他。”江户川乱步继续说道。 福泽谕吉猛地被呛住,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 什么鬼?!这年头连未来恋人会跟别人相同吗? 要不是福泽谕吉早就知道江户川乱步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恐怕会怀疑江户川乱步是故意在他松口气的时候说的。 在平复了自己内心的错愕后,福泽谕吉沉思着说:“也就是说——平行世界的记忆吗?” “没错。”江户川乱步肯定地说道。 有关平行世界的事情虽然还没能被完全证实,但它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最能够证明其存在的便是意大利黑手党波维诺家族创造出的十年火箭筒。 传闻中,使用十年火箭筒后便能够便能够与十年后的自己进行交换。这其中,交换出来的究竟是哪个世界的未来自己都要等使用过后才能够知道。 顺便一提,宝物固然吸引人但也会惹来灭顶之灾。哪怕十年火箭筒拥有不稳定性并且交换时间只有五分钟也足以让大多数人都趋之若鹜了。 但至今为止波维诺家族都能活得滋滋润润的,正是来源于意大利最大黑手党家族——彭格列的庇护。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那位将来会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森鸥外,一想起这家伙,福泽谕吉的头更疼了。 福泽谕吉从未来记忆里得知,太宰治原本和与谢野晶子一样都是森鸥外身边的孩子。 并且和与谢野晶子同样的是,太宰治在后来也来到了武装侦探社——在失去了重要之人后。 福泽谕吉想要去找太宰治。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时间线上,森鸥外应该是刚捡到了太宰治。不过江户川乱步推测出,由于某件意外事件,使得这个世界的森鸥外与太宰治相遇的时间被推迟了。现在福泽谕吉过去还能撞上与太宰治初次相遇的森鸥外。 得知太宰治还没被森鸥外带走的福泽谕吉松了口气。 毕竟他希望能够像邀请与谢野晶子那样邀请太宰治加入武装侦探社。 当然,在向江户川乱步确认了记忆之后,目前非常缺人的武装侦探社社长迫切地希望将未来的所有成员都邀请回来。 ...至于未来恋人的问题,福泽谕吉决定暂时忽略它。 在某个未来世界里,与自己的社员,同时也是一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几岁的男人成为恋人——这件事让福泽谕吉非常纠结。 哪怕福泽谕吉能够看出来,那个世界的自己的确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恋人。 福泽谕吉不想让曾在森鸥外那里遭受过痛苦记忆的与谢野晶子与其会面,便让她和江户川乱步两人待在武装侦探社里,他自己一个人去找太宰治。 其实也很好奇记忆里那个“恋人”的江户川乱步听到福泽谕吉的吩咐后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之后福泽谕吉便怀着复杂的心情,顺着江户川乱步所说的地方来到这里。 “我是福泽谕吉,是你未来的恋人。”望着眼前的少年,福泽谕吉表情极为认真地说道。 对这么一个少年说我是你未来的恋人会不会不太好?应该说不管怎么看都很糟糕吧,甚至很有可能被报.警抓走。 福泽谕吉陷入了沉重的思考中。 就在这时,原本坐在里面的森鸥外也走了出来。 “没想到福泽阁下竟然会对一名少年说出这样的话。”几个小时前才对太宰治说出一样话语的森鸥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差点就没直接指着福泽谕吉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变态了。 其实原本坐在里面的森鸥外在听到福泽谕吉的声音时,他的心里也是顿时咯噔一声,心中的质疑不由得加重了些。 不知不觉中,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这底下究竟埋藏着什么,就算是森鸥外也无法猜测出。 “森医生。”福泽谕吉表情严肃地望着他。 前不久他们才因为与谢野晶子的事而决裂,本以为下次见面又是你死我活的状况,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种玄乎又狗血的事情。 突然拥有了自己未来和某个人在一起的记忆... 两人不由得一同望向了站在旁边不出声的太宰治。 像是幽灵一般站在旁边的少年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你们要出去说吗?” 看出太宰治的冷淡与拒绝,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福泽谕吉顿住了。 此时也已经很晚了,原本福泽谕吉应该更早过来的,没想到路上遇到了一点事给耽搁了,本身他也只是想着过来看一下情况,没打算久留。 哪怕想要邀请太宰治加入武装侦探社也不能急于一时,必须得让对方先放下戒心。 森鸥外本来是打算多留一会儿的。但福泽谕吉不可能留着他在这里跟太宰治独处的。 毕竟有与谢野晶子的例子在那里,福泽谕吉怎么都不可能放下心来。 等这两个人都离开之后,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望着重重合上的门,森鸥外有些无奈地说:“看上去真的很不欢迎我们啊。” 似抱怨地说完后,他将目光放到表情严肃的福泽谕吉身上,森鸥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他笑眯眯地说:“那么,让我们来交换一下情报吧。” “......” 另一边,合上门的太宰治垂下眼,他靠在门上,缓慢地滑落。 疲惫感遍布了四肢五骸,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自杀行为再加上不良的饮食习惯,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 太宰治坐在地面休息了半会儿,等到要起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忽地被窗外的月亮给吸引了。 “今晚的月亮是红色的。”他望着窗外,神情恍惚地呢喃道,声音轻得下一秒就消散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因此变得寂静起来,他像是一下子沉入了深海之中,深渊底下的怪物发出了细碎的、刺耳的啼哭声。太宰治听不见那些海底下的哭声,听不见海面上玩闹的笑声,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宛若濒死般的呼吸声。 他仰望着头顶穿过海水的光,无意识地伸出手,露出了笑... “哐当”一声巨响忽地打破了寂静,太宰治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玻璃窗被打碎了。 “踏踏”的脚步声在夜里显得响亮,像是踏在人的心脏处那般。脚步声的主人从暗沉的血月下走来,凌乱的长发如同张牙舞爪的蛇类,嘶嘶地发出声响。 他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的、像是病服一样的衣服,头发长到小腿,刘海下一双非人般的冰蓝色眼睛如饿兽一般紧紧地盯着太宰治。 “你就是太宰治吗?”他问道,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在那瞬间,某种像是命运的枷锁紧紧地缠住了太宰治的脖颈,勒进血肉里,几乎令他窒息而亡。 “你是——”太宰治轻声地呼唤,暗沉的眼睛沉沉地压抑着什么。 “——中原中也。” 第4章 第4章 那并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姿态。 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他非常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坐在地板上的太宰治如此想到,他太的心中产生了近乎绝望的厌恶和抗拒。 即使如此,无法否认的是——他的心中竟然产生了病态的狂喜。 ··· 刚刚从实验室里跑出来的荒神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从产生自我意识起,他便一直待在实验室之中。 中原中也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对——直至前段时间他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段属于未来的记忆。 那个未来里,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还与同样是港口黑手党的一个男人成为了恋人。 不知怎地,看着那份记忆里未来的自己,中原中也产生了羡慕的心情。 多么令人羡慕啊,和现在的自己不同,那个『中原中也』拥有需要效忠的首领,拥有爱戴信任着他的手下,拥有需要保护的城市,拥有哪怕吵吵闹闹但依旧深爱着的恋人。 ——那是现在的中原中也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么便去寻找吧。就像是突然降临的偶遇一般,中原中也满怀着期待破开了实验室,如野兽一般孤身在夜里行走,最终寻觅到此。 眼前的少年与那份记忆里那个男人重合在一起,站在红月下的中原中也不由得问道:“你就是太宰治吗?” “你是中原中也。”太宰治肯定地说道。 中原中也垂着眼,如瀑布般的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显现出一种糜烂的血色。 两人深深地凝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再出声。空气仿佛都因此凝固住了,无声的硝烟弥漫在两人之间。 “碰——!”一声,根本没有走远的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在听到这边巨大的声响后就一前一后地跑来,福泽谕吉更是直接一刀挥开了门,闯进来大喊:“太宰!没事吧?!” 中原中也缓慢地转过头来,他的一切动作都非常缓慢,刚刚爬出实验室的怪物还无法适应『正常』,那举动看起来便无比诡异,他浑身散发出的可怖气场,足以使普通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在后面的森鸥外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喊:“中也君?” 他其实只是试探性喊道罢了。此时的中原中也与那份记忆里的那个中原中也相差太大,但森鸥外还是第一眼辨别出他了。与此同时,他能够看出此时中原中也的可怕,因而抱着试探性的心理去喊他。 没想到中原中也立刻反应过来,喊了一声:“首领。” 他这一出声,身上那种非人的阴沉和恐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少年的稚嫩。 福泽谕吉和森鸥外都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们这边松口气了,可太宰治看着自己破碎的窗户和门,不爽到了极点。 “没想到一天之内我竟然拥有了这么多客人。”太宰治望着他们,干巴巴地笑出声,他的声音透着一种阴冷和沙哑:“真是令人深感荣幸。” “我对你并没有敌意。”看出太宰治的抗拒,福泽谕吉皱着眉说道。 “当然,我知道。”太宰治用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点点头,眯着眼笑起来,眼尾在月光下像是抹上了一层殷红。 “你们嘴里所说的未来的恋人...也就是说你们通通都因为某种原因而突然获得了平行世界的未来记忆吧?”太宰治说道。 明明此时的他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时却如同一个喃喃着诱惑之语的恶魔。 他一半以上的身影都埋藏在黑暗当中,剩下的则是被月亮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那样的笑容上却有着那样漆黑倒映着血色的眼眸,平常人看了恐怕会做噩梦。 “你们知道吗?”太宰治用轻飘飘的声音说道:“人的意识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面镜子,镜子前摆放着什么东西便会倒映出什么东西。就算是我处于这里,这也很有可能是大脑欺骗了自己,倒映出来的一切事物都是虚假的。” “而我也是虚假的。”太宰治拍了拍自己,语气柔和地说道:“倒映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是虚假的却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并且,你们又怎么知道这份记忆是真实的?很有可能它是某个人的阴谋,某份塞过来的、虚假的记忆。更或者说有可能你们所有人都处于幻觉当中,所有人都处于如泡沫般的虚假世界当中。” 太宰治的话语像是裹着蜂蜜般甜腻,听着便让人觉得自己沉溺在美好而轻飘飘的梦境中,充满蛊惑的声音令人大脑都颤抖了起来,不由得对其产生信服。 自己所处的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亦或者说一直以来在虚假的世界生活着,在这样破碎虚假的世界会不会有另外一双眼睛盯着这里?这其中最为诡异的便是那份来自平行世界的未来记忆,为什么会突然拥有这份记忆? 一个个怀疑深深地刻在脑海中,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明明只是普通的话语,但在太宰治的嘴里仿佛就变得充满魔力,每一个发音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向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划去,让鲜血满溢出来。 此时,站在红月底下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拥有扭曲身影的怪物。 太宰治张开了嘴唇,鲜红的舌头随着说话而动作着,他的声音越发柔和,话语仿佛化作了一截巨大的舌头,留着轻易就能将血肉腐蚀、白骨划掉的粘液将所有人都卷起搅碎。 “森先生此次过来就是为了试探这份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吧?遗憾的是,我对此也并不清楚。” 被戳破想法的森鸥外也没有生气,他沉默地看着太宰治,脸上没了游刃有余的笑。 “至于这位福泽先生,想必你的身边有一位极为聪慧之人替你确定了这份记忆是真实的吧?”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道。 “你...”福泽谕吉微微睁大了眼。 “果然如此。”太宰治看见福泽谕吉的反应后低低地笑了几声,这个完全不像是十四岁的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那位聪慧之人不会同样受到了蒙骗呢?” “哪怕再聪明,人类终究也只是人类,在大脑与记忆都欺骗了自己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分辨出真假?更何况那位先生也获得了未来的记忆吧?”太宰治肯定地说道。 他似乎感到很愉快那般,有些孩子气地转了一圈,苍白的脸颊被打上一层暗沉的光。低低的笑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 房间内沉默了半会儿,破碎的窗户外月光撒下一层暗沉的光,夜里的凉风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袭来,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树木被吹起的刷刷声和远处的木仓声。 这间屋子被世界所隔绝开了那般,站在这里的几人也觉得与外面格格不入,他们所有人仿佛都被太宰治拽到了另一个比现实更为寂静、更为可怕,隐藏着绝望与未知的世界当中。 而面前这个将他们拽进其他世界的少年却静静地站在那里,抬着头注视着他们,近乎顽固地等待着答案。 是的,等待答案。 至少福泽谕吉是这么想着的——既然如此,必须要给太宰治,给这个少年一个答复。 “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福泽谕吉沉稳的、冷静的声音打破了空间的寂静,他低着头,用一双极为坚定的眼睛注视着太宰治。 “哪怕整个世界是虚假的,但对于处于这个世界的我来说,它就是真实的。”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说:“或许这份记忆也是虚假的,但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我绝不是虚假的,并且我想要邀请你来到武装侦探社的心情也绝不是虚假的。” “倘若这份突然涌现的记忆是虚假的,那么我们从现在开始一起创造出真实的记忆就好。”福泽谕吉这么说着,神色变得柔和了些,说:“我也并不觉得这会是你的阴谋?” “为什么?”太宰治眨了眨眼,问:“因为那份记忆里的『我』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 “不。”福泽谕吉摇了摇头,说:“倘若说在见到你之前,我的心中还抱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在见到你,与你交谈之后,我的心中已经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哈?”太宰治罕见地露出了有些错愕的表情。 福泽谕吉没有多解释什么。或者说他自己其实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太宰治并且与之交谈过后,福泽谕吉莫名地觉得他和之前的江户川乱步很像。 他们都是太过聪明的孩子,茫然地徘徊在世间。倘若不去拉他们一把,他们很有可能会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只要这么一想,福泽谕吉就不由得产生了想要帮助他的心情。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他,半会儿后感叹般说:“真好啊。” 他究竟在说什么真好?除了太宰治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 旁边的森鸥外笑了一声。他也并不觉得这会是太宰治的阴谋。毕竟在拥有了这么几个“未来恋人”之后,太宰治看起来可一点都不高兴。直接点说,这件事对太宰治没有好处。 森鸥外觉得,这件事反而很有可能是去针对『太宰治』的。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半分。 太宰治看了几人一眼,叹了口气,当做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笑眯眯地说:“不管怎么样,我要睡觉了,你们可以先离开吗?” 福泽谕吉点点头,仿佛没有听出太宰治话语里的敷衍和冷淡,说:“也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早点睡吧。” 说完,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破碎的窗户和门。 “那个不用管了,你们先离开吧。”太宰治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从刚刚就一直被特意无视掉的中原中也迟疑地看着太宰治,想要留下来和他再说点话,但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的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和太宰治说。 森鸥外看出他的迟疑,虽然心中还有着不确定,但他已经对中原中也产生了点招揽之意,准备趁这个机会观察一下他,于是开口问道:“中也君?” 中原中也望了过去,冰蓝色的眼睛在夜里闪烁着光。 森鸥外笑眯眯地说:“不介意的话我们聊一下?”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等众人终于离开之后,太宰治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都走了呢。” 说完,他有些头疼地看着破碎的窗户和门,说:“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找的这处暂住地较为偏僻,即使处于目前比较混乱的横滨当中也鲜少有人经过。但太宰治可不想待在一个窗户和门都破了,还有风不停吹进来的房子里。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太宰治懒洋洋地拉长了声音说道:“早知道先让那几个罪魁祸首先留下来把门窗补好再走了,现在都走了,我也不会修补门窗。” 黑暗之中似乎有谁叹了口气。 “是啊,都走了。除了我之外。” 有人在回应他,那是一道极为低沉的男性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的太宰治也没有露出惊讶的情绪,反而是一副早就知道他在那里的模样,笑嘻嘻地转过头来,冲身后那个人打了个招呼。 “哟,鬼灯大人。” 拿着狼牙棒,穿着黑红和服的男人像是觉得很麻烦那样嫌弃地“啧”了一声。 第5章 第5章 他找到了一条很好的绳子。使劲地拉扯了一下后,柔软的手心立刻出现了红痕,从拉着的感觉也能够看出来是一条很结实的绳子。 “真是不错的绳子啊!”太宰治这样感叹道。在检查完绳子后,他找来了一张同样确定稳固的椅子,之后又找了一处房梁。 太宰治事先有好好地检查过这处房梁,非常结实,足以承受住一个十四岁少年的体重。 他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曲子,带着欢乐的笑,如同给圣诞树装上星星的孩子那般将绳子挂了上去。 望着用绳子弄出来的那一个洞口,太宰治像是透过它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的脸上露出了可以称之为安宁的表情,连脸颊仿佛都因此而闪闪发光。 太宰治将自己的头置于绳中,他闭上了眼,脖子底下的血管在不停地跳动着,显现出生命的存在,只要将这存在抹灭,他便能拥抱渴望已久的死亡。 太宰治踹开了椅子—— “轰隆”一声巨响,连房子都因此震了几下后,直接摔在冰冷地面上的太宰治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发现疼痛传遍了全身,令他牙齿都在无意识地打颤,全身的骨头像是都被敲过一遍那样。 太宰治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房梁,看上去漆黑一片实际上是鸢色的眼睛捕捉到了还挂在房梁上的、断裂的绳子。 “绳子断了吗?”少年用那种死寂的表情轻声喃喃道。 他的身边传来了某个鬼的叹息。 太宰治转动了一下眼球,顺着声音发出处望过去,眼里倒映出鬼的模样。 ——并不是比喻,而是真真正正的『鬼』。 “哈。”太宰治扯了扯嘴角,发出了干涩的笑声。 “事先说好,我可没有弄断绳子。至于绳子为什么会断的原因,我想我之前已经解释清楚了。”地狱的第一辅佐管亦或者说是实际掌管者的鬼神摇了摇头,轻松地挥了挥自己搁在肩膀上的狼牙棒。 鬼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也就是说,不管你怎么自杀都是死不掉的。” “这可真是地狱啊。”太宰治感叹道。 明明太宰治好几次自杀都产生了死亡的气息,引来了正巧在附近的鬼或狱卒。但每一次他都能好好地活下来。这一奇怪的事件被看守这一带的狱卒发现并将其报告给了鬼灯。 这也是为什么鬼灯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找太宰治了。 不过就算是鬼灯,一时之间也搞不懂为什么生死簿上没有太宰治的名字,只能继续像现在这样有空就从地狱上来观察太宰治。 顺便一提,如今已经变得完整的门窗就是鬼灯修补的——怎么可能,到头来太宰治还是临时找了一个新的暂住地。 鬼.畜.抖.s的辅佐官大人只会表示自己屋子里的门窗坏了就拿毁坏者的尸体来填补。 “你是魔鬼吗?”太宰治吐槽道。 “我本来就是鬼。”鬼灯毫不在意地回应。 还没恶趣味到直接拿昨晚那三人的尸.体来填门窗的太宰治另外找了一个暂住地。 其实他本身就经常换住处。毕竟一个独居在一间屋子里的少年的确很容易引人注目。太宰治哪怕不在乎那些对常人而言很可怖的盗贼和地痞流氓,多多少少也会嫌麻烦。 更重要的是,太宰治的确没办法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至今为止他依旧在无意识地到处寻找着。 寻找什么?寻找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很可笑吧?明明活下去本应该是生物的本能,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反而是智多近妖,仿佛能够看透整个世界的太宰治却在这样简单不过的道理中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无法理解。哪怕是早已活了四千年以上的鬼神也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脑海中到底在想什么。 鬼灯叹了口气。或许是出于对没有出现在生死簿上的太宰治的好奇,再加上本身会对小孩子比较温柔仔细的性格,他不由得说:“虽然不知道你这家伙为什么没有出现在生死簿上,还这么狂热地追求着死亡。” “但既然你已经看到我了,想必也能够清楚关于『死亡』的本质了吧?”对比依旧摊在地板上的太宰治,站在一边,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五的鬼灯便令人望而生畏。 但他此时的表情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虽然看起来依旧是一副一如既往冷淡的模样,却莫名地让太宰治联想到了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的大人,连声音也透着一种柔和,让听着的他下意识地垂着眼。 “所谓『死亡』本质上就是一个轮回。” “诞生、成长、衰老而后死去,根据生前的罪行与善行决定上天堂亦或是下地狱,而后又重新转世投胎。这里面本质上就是一个轮回。”鬼灯低着头,那双属于鬼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太宰治。 这话听上去残酷,但的确就是这个样子。因为这个『轮回』,哪怕太宰治真的死了,也不过是下了地狱接受审判后再转世投胎罢了。 “轮回啊...”太宰治的左眼一片漆黑空洞,倒映不出任何事物,他依旧瘫在地面上,声音透着一种机械性的平静。 他究竟是想要什么?死亡?生存的意义?活着的证明? 那么他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鬼灯,这名地狱辅佐官的存在已经代表了死亡是什么。 但太宰治还是不想放弃死亡,哪怕内心深处清楚自己想要寻找的根本哪里都不在。 鬼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冷淡地说:“别再继续躺在地上了,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不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太宰治现在并不是地狱的人,鬼灯恐怕会直接把他拽起来了。 “不要~”太宰治继续躺在地上,他甚至还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拉长了声音,说:“反正我还没下地狱,鬼灯大人也管不了我吧?” 他还特意在『鬼灯大人』这几个音节里加重了音,听得鬼灯拳头硬了。 最后,鬼灯还是叹了口气,挥挥手,一副没办法的样子,说“算了,关于你的事情我也很在意,毕竟不是谁都像你这样没有被记录到的。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地让你的名字进入生死簿的,你给我等着吧。” 鬼灯露出了极为“和善”的阴沉笑容,说:“我会让你好好地进入地狱的。” 等太宰治下了地狱那就真的归他管了,鬼灯表示到时候一定会好好管教他的。 “哇,你一副很想把我扔进锅里煮的样子。”太宰治捂着嘴摇了摇头,说道。 鬼灯笑了一声。 “竟然不反驳吗?”太宰治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一副非常期待的样子啊。” 鬼灯说:“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好·好·招·待你的。真是令人期待。” 太宰治:“......”恶鬼啊。 “所以说,我本来就是鬼啊。”鬼灯一边说着,呈“m”型的嘴里两颗尖锐的牙齿更是彰显出他恶鬼的身份。 原本像仓鼠一样瘫在地上的太宰治盯着鬼灯那两颗尖牙,眼神忽地亮了起来。 鬼灯:“不会给你摸的,别想了。” 太宰治:“切。” 本来也就一时好奇的太宰治放弃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忽地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对鬼灯说:“说起来,你就不能直接在生死簿里写上我的名字吗?这样我就能直接死掉了。” 说完,他还做了一个抹脖子吐舌的动作。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鬼灯诧异地问道,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脑子坏掉的人。 太宰治摊手笑笑,说:“突然想到的,既然传闻中生死簿便是决定生死的书,那么你直接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不就好了?” “生死都是定好了的,就算是我也没办法随意更改。我可不是那种利用职务乱来的人。”鬼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是吗?我反而觉得你是那种会利用职务报复自己仇人的家伙。”太宰治说道。 鬼灯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解释了一下刚刚和太宰治说的话:“『生死簿』是将所有生命从出生乃至死亡都记录在其中的本子。是没办法随意更改,从一开始就记录好在那里的。” 太宰治顿了一下。鬼灯又补了一句:“不过传统的纸质太不方便了,现在都是使用电子版的。” “总感觉画风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太宰治继续吐槽道。 “毕竟现在科技的也在不断发展,就算是地狱也是有网的。”鬼灯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太宰治评价道。 “喵~” 突然,外面传来了猫叫声。 鬼灯和太宰治都下意识地往外面看过去,发现是一只可爱的流浪猫。虽然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但模样依旧非常可爱,一双湿漉漉的蓝眼睛盯着人时,让人不由得想要喂东西给他吃。 本身就喜欢小动物的鬼灯没忍住,拿出一根香肠想要喂它,被太宰治给拦了下来。 他说:“虽然看到可爱的小动物想要喂食是很正常的,但是不要随便给流浪猫喂食,会产生各种不良影响的。更何况——” 或许是见本应该到嘴里的食物没了,那只猫飞快地扑过来,想要叼走鬼灯手里的香肠。 “这可是贫民窟附近的流浪猫啊。凶狠程度和普通的流浪猫是不同的。”太宰治有点头疼地扶额。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鬼灯比猫更快地将手里的香肠收回来,非常满意地盯着眼前的猫,低声喃喃道:“不过这附近的动物都是这样的吗?看起来都是很不错的人才啊。”在做狱卒方面。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鬼灯的危险,猫打了一个哆嗦,抛弃香肠迅速地逃跑。 看见它逃跑的鬼灯有些遗憾地放下手,他还想问对方等以后有没有兴趣来地狱做狱卒呢。最近一段时间的死亡人数暴增,地狱里实在是忙不过来,鬼灯恨不得多抓几个狱卒过来工作。 这么想着,鬼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皱了眉,说:“不好,已经这个时间了。” “要回去了吗?”太宰治问。 “嗯,地狱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我要先回去了。虽然这次过来前我已经处理了三天份的工作,但还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等着我处理。”鬼灯挥了挥手,准备离去。 “意外地社畜呢。”太宰治为他的不幸遭遇感到非常地难过.jpg “就算是鬼也要工作的。”鬼灯头疼地揉揉自己的脑袋,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露出“和善”的笑容,说道:“不过我倒是很期待你能够来地狱里工作。你的手段很不错啊。当然,得再你救赎自己后。” “那个就算了吧,我还不想成为社畜。”太宰治继续瘫了回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鬼灯哼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独自一人躺在空落落屋子里的太宰治神情恍惚地盯着房梁,那上面还挂着断裂的绳子。他伸出了手,哪怕知道是徒劳,依旧固执地往上方拼命地伸出了手。 当然,躺在地面上的太宰治根本不可能勾得到那根还挂在房梁上的绳子。 最终,他放弃似地垂下了疼痛的手,低声地呢喃。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吗...” 第6章 第6章 送走了鬼神不久后,太宰治的房里迎来了另一位“神”。 原本还想出去找点东西吃的太宰治挑挑眉望着眼前的少年,对方看上去有些拘谨地僵着身体,那头凌乱的长发散下来时,本身就极为耀眼的发色在阳光底下如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太宰治的心中涌现出了一种厌恶感。 世界上不是经常会有一类存在天生便看对方不顺眼吗?这便是所谓的『死敌』。 中原中也与太宰治就是这样一对第一眼便看对方不顺眼的死敌,简直难以想象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一个『存在』让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过中原中也这边的心情要更加微妙一点。 是的,他和其他人一样,拥有了未来和太宰治在一起的记忆。 未来里和太宰治在一起的画面突然一闪而过,使得这位刚刚接触各种东西的少年有些困窘地红了耳朵。 太宰治看着他的模样,挑挑眉,问:“你该不会在想些不好的事情吧?” “才没有!”中原中也有些恼羞成怒地反驳道。 “是吗。”太宰治嗤笑了一声,就差直接说“鬼信你啊。” 作为“人形安全装置”,中原中也在实验室里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人格,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中,忽地拥有了一份来自未来的记忆时,属于『中原中也』的人格才真正意义上地完整起来。 即使如此,在跑出实验室之后,中原中也一直保持在一种较为平静的状况下。但也不知道太宰治是不是天生来克他的,对方说几句话,中原中也就能被气得半死。 某种意义上,可能这就是孽缘吧。而『孽缘』这种东西,反而比一般的缘分要更加剪不断理还乱。一旦拥有,那可是要纠缠大半辈子的。 “对了,你为什么要突然换地方?”中原中也有点别扭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说:“因为昨晚我打碎了你家的玻璃?” “你知道就好。”太宰治摊摊手,说:“我可不会修,那一块很偏僻,我也不想特意找人来修,更不想待在一个玻璃和门都碎掉的屋子里,干脆重新找了个地方。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啊,我知道了,是那个森鸥外告诉你的吧,毕竟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用脑子的人。”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本来想心平气和说话的中原中也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啊呀呀,昨晚刚把我家的窗户打碎,问都不问直接闯入我家的人现在竟然还威胁我说要把我扔出去。”太宰治耸耸肩,看上去非常无奈地说着。 “唔!”中原中也噎了一下,挠了挠自己的头,别过脸说:“擅自闯入你家还打碎你家玻璃的确是我不对啦...” 他这么说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踢球时不小心打碎了别人家玻璃的少年。那副姿态比任何人都要更像『人类』。 太宰治略微睁大了眼,有些惊讶地说:“你...” “我怎么?”中原中也看见表情一直很平静的太宰治突然变得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太宰治张了张嘴,还没能说出半个字来,低低的笑声首先发了出来。 “明明是刚刚从实验室里跑出来的怪物,结果你竟然那么像是人类。”太宰治说道,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但从他嘴里流露出来的话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实在是令人反胃。” 中原中也皱紧了眉,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喂...” 太宰治在无意识地抽搐着。 胃部连同其他部位都在一同抽搐,剧烈的疼痛令太宰治眼前发白,但他却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那样继续笑着。眼皮也跟着剧烈跳动着,他半捂着嘴,发出了压抑的笑声。 他究竟是为什么而笑,恐怕连太宰治本人都不清楚。这种情接强烈得直接支配了身体的情况只在关于死亡的事情上发生过。 除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厌恶之外,还有一种别的、更加复杂的情感如毒药般传遍四肢五骸,连嘴里都泛起苦涩的甜蜜。 也许...他也能够找到什么。 如果现在就去死的话,那就真的什么都找不到了。哪怕这只是一个空想,太宰治也希望能够稍微期待一下。 太宰治的心情就像是四月的晴天忽好忽坏,他没理会中原中也有些担忧的表情,而是打量了一下对方,转移了话题,说:“头发这么长,你不难受吗?” “是挺难受的。”中原中也头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长发。柑色的发丝顺着他的指尖滑落,散下来时像是一片片星辰。 他从实验室里醒来的时候就是一头长发了,醒来后便跑来找太宰治,一时半会也没想着要修剪头发。 比起这件事,中原中也更加在意另一件事。 “...你为什么知道我刚从实验室里出来?”中原中也表情凝重地看着太宰治。 “就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看不出来才怪吧。”太宰治一副为中原中也的脑子感到头疼的模样,扶额说:“首先,你昨晚穿的那一件衣服很明显是病服。虽然已经消散了很多,但你的身上依旧有股浓浓的药水味。” 中原中也皱紧眉,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他的身上的确有股药水味,但非常淡,不注意的话绝对会忽略过去。很明显极为敏锐的太宰治不属于会忽略的那一类人。甚至这股淡淡的药水味对于过于敏锐的太宰治来说是非常浓重的。 “只有常年浸透着药水的人或生物才能够这样,深到骨血里都弥漫着一股药水味。”这么说着,太宰治的嘴角上扬,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中原中也,指尖刚好触碰到对方的心脏处。:“需要常年浸透着药水又穿着病服的是什么人?很明显是病人,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需要靠药水来维持生命的重病患者。” “但从你的手指、嘴唇、发丝还有脸色却能够判断出你的身体非常健康,完全不是重病患者或重病痊愈的人。” “还有,你穿的鞋子不太合尺寸。”太宰治低头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的鞋子,说:“因为比较大,你走路都是尽量往前倾,这也导致了你鞋面的前端都是泥土,后端相对而言却显得干净。”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因为鞋子是他随意从一个身高相近的研究人员那里扒来的,所以显得有些大。不会大得穿不上,却使得他在跑动间无意识地往前倾。 “你的鞋子是从别人那里扒下来的吧?嗯嗯,我猜猜~原来是从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身上扒下来的。”太宰治注意到了中原中也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有些嫌弃地说:“呜哇,真是恶趣味。” “哈?!我那时候又没有鞋子,除了扒其他人的鞋子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中原中也抗议道,随后意识到自己连反驳都没有,直接招认了。 看着中原中也黑下来的脸,太宰治心情颇好地哼了几声,摊摊手说:“你还可以赤着脚走啊。多适合中也啊,像猴子一样。”他“噗噗”地笑出声来。 “你这家伙真让人火大啊!”中原中也气呼呼地说道。 太宰治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再加上你昨夜表现出来的有些缓慢怪异的动作和行为举止,这些都可以看出你是一个被关在实验室里泡了许久,前几天刚刚爬出来的『怪物』。” 虽然太宰治的语气让中原中也不太舒服,他还是不由得感叹道:“你这家伙的脑子真好。” “人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张地图,语言与行动更是对这张地图的注释解析。”太宰治不在意地说道。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漠然的神情,连声音也像是下一秒便会被风吹散那样。 这种对于太宰治自己来说理所当然的对于常人而言却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在那一瞬间,中原中也忽地觉得自己无意间窥视到了对方内心深处那个深深的、黑暗的漏洞。 还没等中原中也说什么,太宰治忽地一改刚刚被孤寂环绕的模样,笑嘻嘻地说:“不过像中也这样没脑子的蛞蝓肯定不明白的吧。” “说什么呢你这青花鱼!”中原中也额头青筋暴起,他捏紧拳头下意识地反驳道。 “蛞蝓~蛞蝓~啊啊,一想到我和一只浑身黏糊糊的蛞蝓待在同一间房子之下,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太宰治搓了搓自己冰凉的双臂,一脸嫌弃地说道。 如果森鸥外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感叹这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学生吵架吧。 中原中也本来还想继续和太宰治吵起来,但当他注意到自己喊了记忆里的那个称呼后,中原中也恍惚了一下。 获得未来的记忆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顺便一提,虽然大家获得的未来记忆都是以太宰治为中心展开的,但其他人的事情多多少少也会涉及到。 知道中原中也是自己未来的部下后,森鸥外在昨夜便向他抛来了橄榄枝,还帮他安排了一处暂住地。中原中也现在身上穿着的便服也是森鸥外临时买来的。 中原中也如今无路可去,本身也只是因为突然出现的未来记忆而苏醒的他在知道自己未来向森鸥外投诚后,也没有拒绝森鸥外的好意。 但哪怕有着未来的那份记忆,到底不是中原中也本人亲自经历的,目前他也需要先观察一下森鸥外值不得值得信任。 “那个人对于你来说是不错的首领。”在中原中也走神的时候,太宰治冷不伶仃地说出来。 “什——”中原中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他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说:“总感觉在你这家伙的面前不管想什么做什么都会被看透,这种感觉真是讨厌。” 太宰治嘿嘿地笑了一声,说:“是蛞蝓实在太好猜了。” “蛞蝓说谁呢!” “你是想让我说『你』吧,『蛞蝓说你』?哼哼,我可不会上这种小儿科的当。” “你这家伙得意的脸真是让人生气。”中原中也气得想锤太宰治的头,对方像滑不溜秋的蚯蚓一样一下子躲了过去。 “打不着打不着~” 中原中也:“......” 请问他能够就地把自己未来恋人给掐死吗? 两个小学生吵架的家伙眼看着要进行更加激烈的斗争时,“啪”的一声剧烈的响声,太宰治新住处的窗户跟昨夜一样轻而易举地碎掉了。 “哦哦!找到了。”随着一声有些孩子气的喊声,一个几乎浑身雪白、拥有一双巨大翅膀的男人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这时候双黑两人才发现,男人身后白色翅膀并不是真实的,而是由白色火焰组成的“假翅膀”。 “太宰君...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的名字是白兰·杰索,你叫我白兰就可以了。”左眼下有着倒皇冠状紫色印记的白发男人笑眯眯地说道。 “一进来就把别人家窗户打碎的人套什么近乎?”太宰治用与白兰极为相似的笑容说道。 “这个开场的确不太礼貌,真是抱歉啊。”白兰像是很愧疚那样说道,浅紫色的眼睛如琉璃一般。 从外表看上去他就是一个爽朗且爱玩的大学生,但自称白兰的男人接下来的行为打破了这一印象。 “但没办法,毕竟我不是过来交朋友的,而是过来拿东西的。比起从正门进来,果然还是打碎窗户进来比较有气势吧。”说着这样充满玩闹意味的孩子气话语,白兰的手中却涌起了足以将骨与肉融化掉的火焰。 “『书』在你这里,对吧?” 白色的恶魔这么说着,发动了恐怖的袭击。 第7章 第7章 “太宰君...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的名字是白兰·杰索,你叫我白兰就可以了。” 当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出现时,中原中也在那瞬间浑身紧绷了起来。 ——非常危险!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理智在拼命地叫嚣着危险! ...与此同时,身体内部属于荒霸吐的部分也如熊熊烈火般将他的理智灼烧。让中原中也的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战斗欲,想要将一切都毁灭殆尽的欲.望令中原中也兴奋得浑身发抖。 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在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书』在你这里,对吧?”白兰睁开了那双琉璃般的浅紫色眼眸,挥挥手间,一道白色的火焰便向太宰治冲来! 中原中也紧急扑向太宰治,带着他躲过了这道火焰。 两人重重地摔在一旁,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护住了太宰治,后背被白兰的死气之炎灼伤,传来了让大脑空白的疼痛,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想要保护他人的欲.望将想要毁灭的欲.望死死地压住,让中原中也的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 太宰治皱着眉想要推开中原中也,被对方一把按住。 “别动。”中原中也柑色的长发垂落,散在太宰治的脸颊上,弄得他有些痒地避开。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太宰治有些狼狈的模样,忍住伸手去摸一把的冲动,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满脸阴霾地瞪着白兰。 “你想与重力一战吗?”他站了起来,衣服因为被烧焦而变得有些破烂,出现了黑色的印记。中原中也抹了一把自己有些碍事的长发,冷冷地说道。 周围的地面都在中原中也的脚下发出悲鸣,恐惧地颤抖着。掀起的狂风将他长长的头发给不断吹起,露出那张因为溢满愤怒而如星辰般闪烁着光的冰蓝色眼睛。 这一刻,属于荒霸吐的一角被恶狠狠地揭开,露出愤怒的一面。 “你是...”白兰原本刚刚没怎么在意他,此时才正眼看了中原中也,他拍了拍自己的头,像是觉得很有趣那样笑起来,说:“未来的港黑干部,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愣住了,露出一张错愕的脸,问:“你怎么知道?” “未来的港黑重力操作使,谁会不认识你?”白兰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句话倒不是他夸大,未来的中原中也的确很出名。原本异能力就是极为特殊的力量体系,而其中拥有绝对的力量,操纵着重力的中原中也因为好几次发动异能时,浑身爬满红色符咒的模样而被称为鬼神。 中原中也并不知道白兰能够看到平行世界的事情。他只是突然想起昨夜森鸥外和福泽谕吉提及的他们都是『太宰治』未来的恋人的事情,这使得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喊道:“你该不会也是那条青花鱼未来的恋人吧?!” 白兰:“......” 太宰治:“.......” 在场的画风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来者不善的白兰茫然地眨了眨眼,发出了无意义的音节,他的大脑似乎因为中原中也的惊人发言而死机了。 趁着这个时机,中原中也扛起太宰治,直接往外跑——! 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白兰愣愣地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他似乎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后,白兰睁大了眼,有些兴奋地说:“这是要玩捉迷藏吗?” “你们可要跑快点啊,要不然游戏太快结束就没有意思了。” 另一边,中原中也扛着太宰治离开后就奔跑在小巷子里。 地面有些坎坷不平,中原中也以极为敏捷的动作快速地跳过一个个坑洞,那种野兽一般的跑法快得让人看不清,躲在暗处的流浪猫被吓得发出了叫声。 幸好太宰治这次找的暂住处也很偏僻,他们奔跑在小巷子里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仅有的一些流浪汉或者小孩看见他们那么跑着也赶紧躲在一边。毕竟这个时候的横滨太混乱了,谁知道追杀这两人的会不会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然而事实证明,比起如今使整个横滨陷入混乱之中的港口黑手党,那名看上去纤细爱笑,一身白的男人更为可怕。 虽然不甘心,但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的确应付不了白兰。 刚刚苏醒,从实验室里爬出来的他还没办法完全控制好力量。想要和白兰战斗,不使出全力是不可能的,但使出全力的话,中原中也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直接陷入狂暴状态,甚至使得『荒霸吐』直接吞噬掉『中原中也』这个人格。 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太宰治,中原中也实在没办法在能够保证太宰治没事的前提下与白兰打斗。 被他扛在肩膀上的太宰治因为中原中也的快速奔跑而被颠得慌,他难受地闷哼一声,想要尽可能地调整一个让自己舒服一点的姿势。再继续这样下去,还没等他们逃出白兰的掌控范围,太宰治就要先一步死掉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太宰治的想法,他只想尽可能地把太宰治带远一点。当对方在他肩上动弹时,如同扛大米一样扛着他的中原中也不由得拍了他一下,严肃地喊:“别动。” 这种如同对待不听话小孩的动作和语气让太宰治懵了一下,随后他不爽地思考了几秒杀掉中原中也的计划,最后因为白兰的事情迫不得已暂时放弃了。 中原中也直接扛起太宰治就跑也不是有别的目的,他只是觉得以太宰治这副比他未来记忆里还要虚弱瘦小的模样,估计没跑几下就累得喘气了。就算不累,他也肯定跑得比中原中也慢。出于最优解,中原中也干脆直接扛着他跑了。 中原中也跑得非常快,才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跑出了小巷子,准备往另一条街跑去了。 他也没打算跑多远,毕竟那个白兰可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因此,中原中也只是打算把太宰治送到森鸥外那里,自己过去和白兰打。 也许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吧。毕竟中原中也正确来说只和太宰治见了两面,而白兰很明显又是冲着太宰治来的。 面对那样强大的敌人,中原中也其实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不去管太宰治。说到底,白兰和中原中也根本没有关联,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也只不过是见了两面的关系,他没必要去帮太宰治。 哪怕对方是平行世界里自己未来的恋人,但这份记忆终究是另一个世界里『中原中也』的,而不是他的。或者说,对于他们这些获得了平行世界记忆的人们来说,这些破碎的记忆片段终究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哪怕回忆起梦里的事情也如同隔了一栋墙一样。 ...但中原中也做不到。 说起来估计会被觉得奇怪,但身为荒霸吐的中原中也的确是拥有着『人』之心的。 从实验室刚刚跑出来之时,一身病服的他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奔跑在宽阔的大路上。 当风吹着他一直浸泡着药液的肌肤,穿过他长长的发丝,第一次尝试拼尽全力奔跑时,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当中原中也的脚踏在土地上时,他的脸颊被风吹过,两边的树木像是欢迎着他那样发出了“刷刷”的声响,树上的嫩叶味和花香味一同传入鼻尖。中原中也望着湛蓝的天空,太阳撒下光芒,一直被关在地下实验室的他因此被刺激得落下泪来。 滚烫的泪水和汗液混在一起,弄得中原中也非常狼狈。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却控制不住自己痛快地大笑出声。 少年捂着肚子,弓着腰哈哈大笑着,汗水与泪水都齐刷刷地往下掉,柑色的发丝被打变得湿黏糊糊的一块,又被清凉的风吹起。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心脏剧烈跳动得像是想要从胸腔处跳跃出来那样。喜悦的泪水和笑声一同从空洞洞的身体里释放出来。 ——他确确实实活着,活在这个世上。 不是作为某个实验品,不是作为『荒霸吐』,而是作为『中原中也』,作为一个生命存在着,呼吸着、奔跑着。 并不是之前被封印时,一直处于混沌之中的那种浑浑噩噩,而是真正的、活着的感觉。 仅仅只是意识到这一点,中原中也都无法压抑自己打从心底的喜悦。 那是自产生意识以来,中原中也第一次拥有这种感受。 大概就是这种奇妙的心情,中原中也对推动了他从实验室里出来的那份未来记忆有着相当的好感,对记忆里的“主人公”太宰治也有着无意识的亲近和好感。 哪怕是这样极为短暂的相处,中原中也也不可能丢下太宰治不管。 扛着太宰治奔跑在小巷中的中原中也如此想到。 毕竟,他还没对这家伙说一声“谢谢”呢。 第8章 第8章 太宰治在思考中。 自称白兰·杰索的男人一上来问的就是『书』,那本『书』不用想太宰治也知道指的是他前段时间在河边捡到的那本。毕竟白兰总不会气势汹汹地过来只为了抢一本随处可见的书吧。 如果真是那样,太宰治会先怀疑自己认知出现错误了。 而那本特殊的『书』... 太宰治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被藏在他衣服内侧的书。 ——能够使得他进入一个意识空间里,与平行世界的众多太宰治交流的『书』。 白兰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本『书』,他是否知道『书』的作用?他又是从哪里知道『书』的? 太宰治闭了闭眼,精神世界里掀起了巨大的风浪,一串串线索令人眼花缭乱地纠缠在一起袭来。 可以确定绝不是霓虹人,眼角微弯,看起来像是在笑着那样,轮廓较为柔和,没有很生硬,再加上那点不明显的口音...是意大利人。 意大利中有一个非常出名的黑手党家族名为彭格列,听说那里的人有着名为死气之炎的火焰,想必就是白兰使用的那种火焰了。 说起彭格列的话,太宰治突然想起刚刚白兰的手指上佩戴着一个模样奇怪的橙黄色戒指。 哪怕没有近距离接触那枚戒指,太宰治也能够看出那枚戒指的不平凡。不知为何,他莫名地感觉白兰戴着的那枚戒指说不定和彭格列家族世代相传的彭格列指环有关系。 不过彭格列内部的事情就算是太宰治也不可能知道了。应该说,能够知道意大利黑手党内部不约而同对外隐瞒着的『死气之炎』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沉思了一会儿,拍了拍中原中也的后背,喊:“喂!中也,别跑了,反正你也不可能跑过他的。” 毕竟白兰挥着一双翅膀在那里飞,中原中也是用脚跑,还得扛着他一起跑。中原中也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跑得过。 或者说,他们两个到现在都没有被白兰追上,还是因为对方那猫抓老鼠一般闲庭信步。 中原中也被他噎了一下。虽然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再继续这样下去,还没把太宰治放到一边去,他们就要一起被白兰抓住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或许是因为记忆里的那些事情,中原中也下意识地问太宰治。 他这种无意识间展现出来的信任让太宰治皱紧了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像是放弃和中原中也争执那样挥挥手说:“先把我放下来吧。” 中原中也轻轻松松地将太宰治给放了下来,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扛着他跑了那么久后应有的疲惫。 太宰治和他不同,一直悬空着的腿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涌上来的酸痛感和反胃令他头皮发麻,眼前白了一秒。只是太宰治的面色依旧不变,他甚至朝不远处还在飞着的白兰挥了挥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喂——那边那个!”太宰治抬着头,毫不胆怯地盯着上空的白兰。 白兰似乎毫不在意自己飞在天空的模样会不会被人看见。毕竟现在横滨比较混乱,此处又很偏僻,仅存的人在中原中也扛着太宰治跑的时候就已经纷纷躲起来了。 看见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没有继续跑,白兰也从上空中降落下来,在他落地的同时,白色的“翅膀”化作火焰消失了,漂亮得像是消散的光辉。 “怎么?你已经准备直接放弃,将『书』给我了吗?”明明他和太宰治还隔着一段距离,但白兰似乎已经非常肯定这两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慢悠悠地走来,甚至还挑衅性地伸出了手。 “嗯。”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宰治还真的应了一声,点点头,伸手向自己的衣服内侧摸去,说:“是啊,逃不了了,所以我还是直接把书给你吧。” “......”白兰收回了手,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很愉快的他此时的心情变得一塌糊涂,就连那双原本柔和的浅紫色眼睛都变得锐利起来。 他的手垂了下来。 ——真无聊啊。 “你想要这个对吧?”太宰治的声音勉强将白兰的注意力拉回来,他看着那个缠着绷带的少年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一本书。 白兰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他深深地注视着那本书,因为看见太宰治主动投降而涌起的失望也消失了。这个像是孩童一般轻而易举就被“新玩具”转移注意力的男人兴奋地说:“就是那个吗?能够将写上去的事情变为现实的『书』。” 太宰治顿了一下,说:“原来有这个功能吗?谢谢你告诉我。不过真遗憾,我现在没有带笔,要不然就可以在上面写『让棉花糖精消失了』。” “棉花糖精这个称呼也太过分了吧~”白兰用甜腻的声音喊道,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却没有半分笑意。 “在其他世界里,我们可是好朋友哦。我对你也很感兴趣,干脆你带着书一起过来我这里吧?”这么说着,白兰又重新向太宰治伸出了手。 “你也和我一样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吧?太无聊了,实在是无聊透顶。与其继续这样无聊的人生,不如和我一起统治世界吧。让我们成为新世界的主宰。” “怎么样?很有趣吧。” “哈?”中原中也一脸无语地看着白兰,说:“统治世界?成为新世界的主宰?你看起来都二十多岁了,既然已经是大人了就不要跟小学生一样做这种中二病的梦。” “虽然我对你也很有兴趣,但目前我只想和太宰君说话,中也君。”白兰笑眯眯地说道:“的确,这样听上去很像是小孩子无聊的笑话。” “但是——” 白兰白皙柔软的脸上倒皇冠的紫色印记像是恶魔的胎记,这个浑身雪白,长相美丽如同天使般的男人用如同教堂里圣子般的模样说道:“当笑话变成现实的时候,对于其他人而言那就是一场噩梦了。” “而我确确实实能够将笑话变为噩梦。” 中原中也完全无法理解白兰的想法。毕竟对方就是一个疯子,一个拥有了绝对的力量、理智又疯狂的疯子。 除了尚且出于幻想期的孩童之外,正常人都不会和白兰产生共鸣。 但太宰治不一样。 中原中也能够看出来。看上去对什么都无所谓,理智又冷漠的太宰治骨子里其实有一种沉默的疯狂。毕竟也不是哪个普通人能够那样狂热地追求着死亡的。 ...或许不应该称之为狂热地追求着死亡,应该称之为“对人类最后的求爱”。 不管是哪样都好,在长久的孤寂下,『太宰治』很有可能会做出最为疯狂、令整个世界都震惊的举动。 这个想法使得中原中也暗暗地看向太宰治。 “很抱歉,我对你可没有半点兴趣。”太宰治没有理会中原中也的目光,而是笑眯眯地拒绝了白兰,说:“毕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保护』比『毁灭』要困难无数倍的道理已经很清楚了。” 毁灭一件东西是非常简单的,哪怕那个『东西』是『世界』也好。但『保护』反而是最高难度。 太宰治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已经无聊到想要对整个世界下手了,那肯定会挑最高难度,免得一下子完成目标后,陷入了更加绝望的浑浑噩噩之中。 不过保护世界,做正义的伙伴之类的也不像他,而且也怪麻烦的。太宰治也无法想象自己会这样做。 太宰治走神着,脸上依旧是一副看不出在想什么的笑容。然后忽地将书塞到中原中也的手里。 “中也——!”少年的声音响彻在这条小巷子里。 与太宰治隔开了一点距离的中原中也在那瞬间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操控着重力将书狠狠地往天边扔过去! “什么——?!”白兰震惊地望了过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本书被甩到远处的墙顶上。好巧不巧的是,不远处正躺着一只猫,在书被扔过去的同时,出于捕食天性,猫立刻扑过来咬住了书,飞快地跑走了。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再次扛起太宰治,离开了原本的方向而是跳进了左边更加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 他脚底抹油般跑得飞快,几乎像是野兽一般跳跃着,几秒钟的时间就跑得快要消失在白兰的视线里了。被扛着的太宰治难免觉得颠,伸手紧紧地拽着中原中也的头发。 面对一脸不可思议表情的白兰,被扛在肩上的太宰治笑得开心,双手放在嘴边,朝这边大喊着“好了,现在我把『书』扔出去了,麻烦白兰先生你去捡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带着满满的幸灾乐祸飘向白兰的耳内。 “中也扔得可远了,猫咪先生又跑得快,你要快点去捡哦。要不然刚刚好被猫咪先生咬到什么地方,被人捡了,或者被水泡了,再或者说,直接被猫咪先生给咬碎了都有可能。” “无论发生什么你预料不到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第9章 第9章 “中也扔得可远了,猫咪先生又跑得快,你要快点去捡哦。要不然刚刚好被猫咪先生咬到什么地方,被人捡了,或者被水泡了,再或者说,直接被猫咪先生给咬碎了都有可能。” “无论发生什么你预料不到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还没完全说完,太宰治就表情扭曲地捂着嘴“嗷”了一声。看来是边被扛着移动边说话的过程使得他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头皮都发麻了。 中原中也幸灾乐祸地发出笑声。 太宰治不满地用力拽着他的头发,说:“笑什么啊你这小矮子。” 被狠狠地拽着头发的中原中也发出了吸气声,他愤怒地喊道:“等等你这混蛋别拽我头发!还有你这家伙不也是小矮子吗?!” 这么说着,他下意识地跳了几下,把自己肩上扛着的太宰治抖得难受,他黑着脸笑嘻嘻地说:“是吗?可是我一定还会长高的。但中也你肯定一辈子都是小矮子!” 被戳到痛点的中原中也气急败坏地说:“别下这种讨人厌的诅咒!可恶!我一定要把你这只青花鱼给宰了炖汤!” 远处的两个少年小学生式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哪怕已经隔着好一段距离了,白兰依旧能够听到他们两人的声音。但与那边上演爆笑喜剧的两个家伙不同,站在原地的白兰的脸冷得吓人。 从刚刚开始一直漫不经心,近乎敷衍般地追逐着太宰治抢书的白兰此刻总算打起点精神。 白发的男人扶额陷入了思考中。 被扔出去的那本『书』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是太宰治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特意将假的书扔出去,好借机逃走——所以应该先不管被扔出去的书,而是把太宰治抓起来。 不不不,万一太宰治想到了白兰想到这一点,特意将真的书扔出去呢?根据白兰对平行世界里太宰治的了解,这家伙还真的能够做出这种所有人都会惊呼“不可能”的行为。 白兰的根本目的本就不是太宰治,而是『书』。他也不想为了追上太宰治而让『书』被不知哪里来的猫叼走甚至咬碎。 太宰治那家伙是不在意『书』了,毕竟那家伙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仅凭『书』是无法实现的。但白兰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乐子,一个目标,要是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原因使得这个关于统治世界的游戏被迫结束,白兰可是会郁闷得受不了的。 可要是太宰治连这一点都想好了,扔出去的是假书。到时候白兰去拿了假书,还让太宰治给跑了,他会更加郁闷的。 嗯嗯,所以应该怎么办才好? 像是小学生在思考零花钱应该怎么花才对,白兰闭着眼,露出了孩子气的表情。 虽然看上去好像思考了很久,但实际上白兰思考以上的内容仅仅花了两秒,两秒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白色的恶魔露出了柔软的、甜腻的笑容。 他的选择是—— 白兰身后以死气之炎汇聚成的巨大翅膀带着他瞬间踏破了距离,以撕碎空气般的速度向前,直接来到了本应该跑远的中原中也的面前。 “什么?!”中原中也震惊得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想要将肩上的太宰治转移方向,然而来不及了—— 白兰兴奋得眼睛像是狩猎的动物那般缩起来,他伸出手抓向了太宰治—— “啪嗒”一声,在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时,白兰狠狠地摔向了地面,冰冷且凹凸不平、带着碎石的土地使得他被震得大腿发麻的同时又痛得大脑空白。 白兰睁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的中原中也已经抓着他的身体,向他的头揍过来了。 白兰强在自身的死气之炎与其他能力上,在纯粹的体术方面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也很不错了。 即使如此,在面对荒神猛烈的攻击,还有一个太宰治死死抓住他的手的前提下,白兰却也不得不狼狈地躲避。虽然有这两个人按着他,白兰能够躲的范围也有限。 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白兰依旧迅速地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并意识到太宰治做了什么。 面对白兰惊讶的表情,太宰治笑了,说:“其他世界的『太宰治』的异能力好像是无效化所有异能力吧?” 他看出来白兰能够看到其他平行世界的事情了,也看出了白兰拥有的戒指的不凡。 “遗憾的是,我的能力——是无效化所有非自然能力哦。”无视这句话带来的吓人程度,太宰治笑嘻嘻地说道,顺便还秀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戒指。 “什么时候?!”白兰这才发现太宰治不知何时将自己手指上的玛雷指环给拿了过去。 手非常巧的太宰治摊摊手,说:“就在你的手伸过来的那瞬间。” 在白兰的手伸过来的,太宰治抓住他,发动能力使得白兰的能力消失时,顺手牵羊地把对方手指上的戒指也给拿下来了。 “虽然你只是把这一切都当做一个一时兴起的游戏,但下次要做什么事情前一定要好好地做好调查哦。” 秀了一下自己技术的太宰治笑眯眯地好心劝告着。 白兰像是被吓到了那样,震惊得看着太宰治,连中原中也的拳头也不躲了。拳头揍到脸上发出闷声,令白兰痛得牙关打颤。即使如此,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太宰治,像是在盯着一个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谜题。 中原中也又一拳打下来,白兰硬生生地接下这个可怕的力度,左脸直接高高地肿起,带来麻木的疼痛。 白兰的头因为这力度而侧到一边去,他低着头,极为稀罕的白色发丝垂落,像是一片片雪那样。 “......”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兰发出了笑声。 “原来如此!”白兰用带着一点颤抖的兴奋声音大笑着喊道:“你果然很有趣啊,太宰君。” 白发的男人抬起头来,脸颊浮现了病态的红晕,淡紫色的眼眸像是猫一样竖起,他狂热地喊到:“啊啊,你真的太有意思了!不愧是『我』的未来恋人啊!” “喂!”中原中也听到这,不满地转头看着太宰治,难以置信地大喊道:“这家伙果然也是你的未来恋人啊!你这家伙的未来恋人也太多了吧?!而且你招惹的都是什么人啊!”说到后面他都变得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这个你应该去问平行世界的『太宰治』,我可是无辜的。”弱小可怜又无助但又黑泥精本精的太宰治嫌弃地说了一声,随后他又用微妙的表情看着中原中也,吐槽道:“不过中也你的语气怎么这么像看着恋人多次出轨而悲愤不已的中年大叔。” “啊,难道说因为刚刚从『那里』出来,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学会,包括哪些言语应该用在哪个情景上都还没好好地分辨出来吧?”太宰治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道。 被说中的中原中也不由得僵住了。 太宰治捂着嘴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说:“如果你跪下求我,转圈三次后学狗叫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教你。” “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中原中也额头青筋暴起,他捏紧拳头说道。 “喂喂,你们两个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真的好吗?我还在这里哦。”白兰无语地说道。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吃惊地看过来,一脸“原来你还在啊”的表情。 “我的存在感也没有那么低吧!”白兰委屈得化作包子脸,随后又加了一句:“顺便一提,刚刚我说的『太宰君是我的未来恋人』这句话是骗你们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怎么这么欠揍啊?”中原中也黑着脸说道。 “呜哇,可怕可怕。”白兰咧着嘴说道:“果然就算还是小孩子的港黑重力操作使也很可怕啊。” 依旧抓着白兰,用能力无效化对方火焰的太宰治不满地说道:“区区蛞蝓。” 白兰看了他一眼,笑了。 “但是,想要解决现在的困境也很容易。”白兰这么说着,避开了中原中也挥过来的攻击,反手抓住太宰治,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而后,燃烧着的火焰自白兰的手中燃起。 虽然看上去极为纤细,输出全靠火焰,但白兰实际上体术也相当不错。至少对于白兰来说,将像幼猫一样轻的太宰治甩出去也是非常简单的。 白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挥了挥手里抢回来的玛雷指环,笑眯眯地说:“遗憾的是,我也挺擅长拿东西的。”在将太宰治扔出去的瞬间,白兰伸手夺回了玛雷指环。 形势再次发生逆转,白兰心情愉快地说:“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对付你们呢?” 但他在下一秒就意识到不对了——因为太宰治看着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白兰睁大了眼。 “就是现在!”在他做出反应的前一秒,太宰治大声地吼道。 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森鸥外与福泽谕吉几乎同时将刀挥向了白兰! 第10章 第10章 刀挥了下去。 白兰睁大了眼。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东西。 难道说——是太宰治让中原中也扔出去的那本书? ——“中也扔得可远了,猫咪先生又跑得快,你要快点去捡哦。要不然刚刚好被猫咪先生咬到什么地方,被人捡了,或者被水泡了,再或者说,直接被猫咪先生给咬碎了都有可能。” ——“无论发生什么你预料不到的事情都是可能的。” 笑眯眯地说出这句话的太宰治那张脸在脑海中闪过。 太宰治将书扔出去,并不是为了引开白兰,好让自己和中原中也逃跑,而是为了将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引过来吗?可是他又是怎样利用书将这两人引过来的? 这点暂且不提。用书引来森鸥外与福泽谕吉之后,太宰治再紧紧地抓住白兰,一方面无效化他的能力,让白兰变为一个无法使用能力的“普通人”,另一方面则是吸引住白兰的注意力,让他无法察觉到后方赶来的两人。 一切都在太宰治的掌握之中吗? 白兰下意识地往太宰治那边望过去。 浑身缠满绷带的少年静静地站在一旁,裸.露出来的眼睛倒映不出任何事物,如同深渊一般幽暗空洞。 注意到白兰的视线,他缓缓地、如某种怪物一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诡异的笑容。 那种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事物注视着的感觉令白兰的呼吸在那瞬间停止了, 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东西。 ··· 某一天,一个叫做入江正一的少年偶然得到了十年火箭炮。在那之后,他多次使用十年火箭炮去往不同的平行世界,好巧不巧的是,他在无数次穿越时总能遇见不同平行世界的白兰。 而白兰...某个世界的白兰突然发现自己遇见过入江正一。属于『白兰·杰索』的能力因此被触发,他获得了能够窥视平行世界的能力。 原本白兰是非常高兴的,他拥有了平行世界其他自己的知识和意识。白兰为此兴奋不已,肆无忌惮地玩乐着。 但很快,他就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绝望中。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就像是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超能力者说的那样,在得到什么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什么东西。 『看』见了、明白了太多事物也会失去目标,因为任何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间而感到无趣,陷入一片虚无的状态。 而白兰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了常人应有的喜怒哀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内在的情感波动都变得几近于无。 无聊,实在是太无聊了。 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地无聊。 白兰绝望地想到: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稍微涌起一点兴趣吗? 就在这种状态中,无聊至极的白兰迫切地希望给自己找个目标,否则他一定会疯的吧。 这个目标一定得是能够把所有人都给吓一跳的大目标,必须得让白兰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实现的。 某一天,他从平行世界里知晓了『书』的存在,埋藏在横滨底下,只要完成一定条件后就能够将书写在上面的文字化为现实的物品。 本身性格如孩童一般的他决定拿到那本『书』,由他来统治这个世界。 不不不,或者说统治不统治世界对于白兰来说无关紧要,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 拜托了,不管是什么也好,让他从这种无聊至极的灰暗世界中挣脱出来吧。 ··· 在福泽谕吉的刀剑砍过来时,森鸥外的手术刀也及时投来,封住了白兰的行动。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操控着重力,死死地向白兰压来,连空气都因此被压缩,让白兰连呼吸都疼痛难忍,更别提躲开了。 眼看着白兰就这样即将败亡之时—— “轰隆”一声巨响,白兰的身上忽地燃烧起白色的火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将周围的空气都要融化掉那般。 事实上,虽然福泽谕吉及时收手使得自己的刀剑幸免于难,但另一边森鸥外扔出去的手术刀还是融化掉了。 这一顿操作下来也使得白兰重新掌握住主导权,跳到一边去,避开中原中也从右下方袭来的攻击。 一脚踢过去的中原中也没踢到人,踹到墙面上,原本就比较破旧的墙壁在他的脚下立刻呈现出蜘蛛网状碎开,碎裂的石头四处乱飞,刚好就有几个向白兰飞来,对方险险地躲过袭来的碎石,但依旧有那么一个划破了白兰的脸颊。 鲜血从被划伤的地方滑落,带来一股刺鼻的铁锈味。白兰下意识地伸手抹去脸上的血,在眼内倒映出手中的鲜红时,他身上的火焰更加猛烈了! 众人都不由得一惊,而那边被火焰笼罩着的白兰病态地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了!” 他像是见识到了什么非常有意思的东西,捂着脸笑得停不下来,浅紫色的眼里溢满了愉快。 “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了。”自从觉醒了能力之后人生变得如同白开水一般的男人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声音。 白开水里忽地加入东西,沸腾起来。平静无波的湖面忽地荡起波澜。这种仿佛要挑战高难度boss的感觉让白兰的心中涌起了很久未有过的喜悦。 他捂着肚子近乎疯狂地哈哈大笑着,因为笑得太厉害,泪水从他的眼睛滑落。 白发的男人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用难以压抑的兴奋声音说道:“接下来应该要怎么解决你们才好呢?” 以白兰的力量自然能够轻松地镇压在场几人。中原中也或许能够与他一战,但中原中也此时刚刚从实验室出来,力量也没办法控制得很好,终究还是没办法打赢白兰。 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也就是太宰治的计谋了。可白兰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对方也没办法多做什么了。 要就这样去抢太宰治的『书』吗?可是就这么简单地抢走了,到时候他岂不是又要变得很无聊?还不如先让这几人多成长起来,到时候在玩一个紧张刺激的最高难度。 “『书』就先放在你这里吧。”白兰笑嘻嘻地说道:“太宰君实在太有趣了,我可不想这么快就把你玩坏。” 明明他自己都被自身的火焰给灼烧,背上乃至于其他地方都出现了烧伤,但他却像是很开心那样笑起来,就像是一个找到了想要的玩具的小孩子。 太宰治发出了一声低笑,他的表情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平静,空洞漆黑的眼睛注视过来时像是洞穿了白兰整个身体那样。 也就是从这个表情里,白兰突然意识到,该不会自己现在的选择也是对方早就算计好的? 因为看出了白兰的本质与他无声的绝望,干脆将计就计,让白兰体会一把“惊喜”,撕碎他的骄傲与自满,将他从一如既往的无趣之中狠狠地拽出来,按着他的头令他品尝甜美的情绪。 不管怎么样,白兰必须得承认:太宰治成功了。 白兰现在是真的觉得太宰治很有趣,也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场游戏了。或许他的内心也在无意识地畏惧着当一切结束后自己会迎来怎样浑浑噩噩的“平静”中。 这么有意思的存在为什么他至今为止没有意识到呢? “总之,为了让我不会感到无聊,要好好努力哦。” 白色恶魔这么说着,笑眯眯地朝几人挥挥手,张开了自己那火焰化作的羽翼,径直地飞向了远方。 “究竟是怎么回事?”看见那人走了,原本处于戒备状态福泽谕吉赶来太宰治的身边,皱着眉问他。 “『书』指的是什么?”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森鸥外慢悠悠地走来,脸上带着平静的笑,他手里还拿着太宰治刚刚扔出去的书,问:“是这个吗?” “谁知道呢。”太宰治接过了森鸥外递过来的书,他假装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试探,只是普通地笑了笑,说:“突然出现一个长着翅膀的怪人要抢夺『书』什么的,这可真是怪谈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遗憾的是,我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书』。” 这么说着,太宰治翻了翻手里的书,其他三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他手中的书,但无论怎么看,那就是一本普通的书。 太宰治扔出去的那一本当然是假的。 早就预想到可能会有今天这样情况的太宰治早在捡到书的当天晚上就做了另外几本封面、材质、页数甚至连触感摸起来都一模一样的书。 太宰治明白想要欺骗过别人,必须得把自己也给欺骗过去。 因此他费尽心思做出了几本连自己都无法普通地辨别出来的仿书。 那应该如何不普通地辨别出哪本书是真的? 很简单,当太宰治触碰到『书』,发动异能力『人间失格』的时候,能够让他进入意识空间当中的便是真正的『书』。 ——这是只有『太宰治』能够做到的事情。 此处顺带要提的是,太宰治本身的能力『人间失格』应该是无效化所有的异能力,但从某一天开始,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够无效化所有非自然能力了。 当然,抹消的是能力而并非存在,否则这本『书』在他的手上便会被无效化。 不管怎么样,森鸥外满肚子的疑问是暂时没办法得到解答了。 因为太宰治在将书塞回衣服内侧的瞬间,他突然昏迷了过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周围几个人急切的呼唤声。 第11章 第11章 那是几个星期前的事情了。 当0619号进入意识空间之时,整个会议室里只有002号一人坐在首位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002号。”0619号叫他,声音小小的,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青涩。 “0619号,你来了。”002号从手里的事物回过神来,语气温和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你在做什么?”0619号走过去,问道。 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空气仿佛被凝固住了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肃穆寂静的同时还有一种难言的孤独感。一张张椅子整整齐齐地围着巨大的长桌摆放,不知为何便让人联想到了一座座墓碑。 被这些压抑与黑暗的“墓碑”所包围着的正中间,独自一人坐在此处的002号脸上带着笑,手上的红线像是鲜血那般鲜艳。 0619号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将注意力放回002号身上。 “一看就知道了吧。”002号这么说着,手指灵活地翻动着手指,一个螃蟹形状的图案便出来了,他说:“我在翻花绳。” 这么说着,他炫耀似地把手抬起来,让0619号能够仔细看清楚002号手上的红绳。 只是002号本身脸色就比较苍白,此时身处黑暗之中笑眯眯地伸出手展示手里的红绳,怎么看都是一副诡异得吓人的场景。 但是0619号没有被吓到,他只是说:“翻绳?这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吧。” 他不可能被吓到的,不可能怕的。因为对方就是他,他就是对方。 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一个个体,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亲密。哪怕把彼此的心脏挖下来也能够完美地安到对方身上。或者说,他们连血都是相同。 0619号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旁边003号的椅子凑到002号面前坐下。 “毕竟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很无聊嘛。”002号叹了口气,随后挑眉看着凑过来的0619号,说:“你也想要玩这种『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吗?” “和你不一样,我的年龄的确属于『小孩子』的范围。”0619号摊摊手,说道。 “听到另一个自己这么说他是小孩子的感觉真奇怪。”002号吐槽着,又问:“不过你会玩翻绳吗?” “不会。从来没玩过。”0619号这么说着,看着002号手上的红色绳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的确没有玩过翻花绳,但见过其他小孩子玩过,想想应该不难玩。 “那我教你吧。”002号说着,细心地教导了0619号:“你看,先把这三条线平行,然后...” 002号灵巧地动作了一番,一个简易的五角星便出现了。0619号看一遍便学会了,接过对方手里的红绳,自己又弄了一个五角星出来。 “很有意思啊。”0619号盯着自己手上的五角星,难得有些孩子气地说道。笑起来的时候脸颊看起来很柔软。 002号看着他,沉默了半会儿,轻笑着说:“你知道吗?关于五角星的含义。” “含义?”0619号移开了放在红绳上的注意力。 “没错。”002号双手交叉抱臂,点点头,如同童话中给小孩子讲故事的巫女那般挥舞着手。 “说到五角星的话,果然容易让人想象到魔法阵什么的吧?但五角星也和其他方面扯上关系。在宗.教、天文学、美术等等方面都有用到五角星。虽然『象征意义』这种东西说到底是还是由人们解释出来的,但能够出现这个符号并且应用到各方面的时候,它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图案。” 002号在意识空间里拿出一个粉笔。 0619号看着对方用白色粉笔在黑色的桌面上画出了一个五角星,并且他的画法是从第一个起点开始一直画到最后不间断的。 002号望着自己桌面上画出来的五角星,像是觉得很完美那样满足地笑了笑,注意到0619号的目光,他发出一声笑声,说:“哎呀,你注意到了啊。” 粉笔在002号纤细的手指上转动,像是一场舞蹈。002号望着桌面上的五角星,说:“虽然这个特殊的图案也能够用别的方式画出来。有些人画出来的五角星甚至是『断裂式』的,由不同的线组在一起的。那些必须非常精确的五角星还是用黄金分割点画出来的。” “但我就喜欢这样画出来。从最开始的点到最后都能够连着而不断的。直至终点之时,它又能按着刚刚的方向回到起点。” “起点即是终点,终点亦是起点吗?”0619号看着手里的五角星,喃喃低语。 002号没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刚刚那些话语或许只是他随口一说罢了。毕竟他实在是太无聊了,好不容易等到0619号过来,不由得多说了一些话。 身穿黑色大衣,戴着红色围巾的男人伸手拍了拍0619号的头,语气温和地说:“好了,我们继续来玩游戏吧。” 002号笑着说道。 ··· 太宰治正在一片漆黑中不停地下坠。 有的人哪怕是在睡梦中也能够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是梦境。很明显,太宰治就是这一类型的人。 他非常清楚地知晓,自己在现实里昏迷了过去,而现在所处的地方必定是梦境当中。 ——只是他也不想就这么醒来。 咕噜咕噜。 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泡泡正在不停地往上飞去,太宰治的浑身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他像是突然长了翅膀,雪白的羽翼在他的后背不停地挥动着,但太宰治只是放任着自己不停地往下坠落。 他闭上了眼,忽地想起了更久之前的事情。 那是太宰治——亦或者说0619号刚捡到书,第一次进入意识空间的时候。 也不知道算是巧合还是什么,当时整个意识空间里也是正好只有一直待在那里的002号在。 面对这位如同误入梦游仙境的爱丽丝那般小小的客人,002号看上去有些惊讶地放下了手里的书,他轻声地喊道:“呀,这位小小的客人。你好啊,我是太宰,太宰治...好像说了什么废话,抱歉,你忘了吧。” 这么说着,他像是觉得很好笑那样低低地笑起来,缠在眼睛上的绷带也随着他身体的抖动而松散地垂落。 这个穿着黑色外套,戴着红色围巾的男人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不顾0619号的冷淡和疑惑,用那张令人移不开目光的面容,以一种极为沙哑甜蜜的声音说道:“总之,我是002号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你可以叫我002号。至于你,我没弄错的话,你应该就是0619号平行世界的『太宰治』吧。啊啊,真是一个好数字,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知道为什么,0619号觉得他的声音很奇怪。 硬要形容的话,那大约像是一个久久处于沙漠,压抑着疯狂之时忽地看见一点绿洲时发出的声音。 明明他是在笑,看起来却像是在绝望中挣扎那样。 当然,从002号脸上的笑容和那只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来看,错觉终究只是错觉罢了。 在做完自我介绍之后,002号又耐心地向0619号解释了现在所处的位置以及平行世界。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位体,本应该很难放下戒备心的0619号竟然无意识地有些亲近002号。 “这是当然的吧。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002号这么说着,伸出手抚摸0619号的脸。 明明都是『太宰治』,但002号的脸上却有着一种更为特别且美丽的颓废和病态。 只要002号想,当他紧紧地凝视着对方的时候,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他,哪怕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 0619号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念一种古老而优美的咒语。 “当然。”002号用极为柔和、如同注视着所爱之人那般的目光看着0619号,抚摸着对方脸颊的手顺着身体的轮廓往下,直至摸到0619号的手。 002号拽着对方的手,将0619号拉向自己。 0619号皱着眉,还没说什么,就看到002号闭上了眼,轻声地说:“你听。” ——扑通扑通。 002号抓着0619号的手贴着自己的心脏处。 ——扑通扑通。 0619号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一种非常奇妙的、如同胎儿回归母体般的感觉向他涌来。 感受着002号的心脏跳动,0619号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以完全相同的节奏跳动着。两人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 ——扑通扑通。 心里一直以来缺失的洞口像是因此被填上了一部分,哪怕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也足以让0619号的心跳加速,露出一副如同真正的孩童那般茫然的表情。 两个虽然年龄不同,长相也因此有些不同的『太宰治』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体温也变得极为相似。 过了半会儿,0619号才喘过气来。 “或许你不知道,对于你的出现,我是如此地狂喜。”002号垂着眼,用极为平静的声音说着。 “你和多少女孩子说过类似的话?”缓过来的0619号挑挑眉问道。 “这可真是误会,我只对你说过这句话。”002号摇摇头,说道。 不知不觉中,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缓和起来。并非情人间的暧昧也并非家人间的温情,只是血液沸腾着想要破开身体流出,涌向另一个人的体内。他的骨、血、肉都疼痛得如同灼烧了起来,浑身温暖地像是被一浴缸的鲜血泡着那样。 他们如同母胎当中的双生子那般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两人静静地沉默了半会儿。 “在进入意识空间之前,你在做什么?”在一片寂静当中,002号问道。 “看看哪条河可以自杀。”0619号语气轻松地说道,仿佛是在说今晚吃什么那样。 “我就知道。”002号好笑地说道。 “因为换做是你,你也会这样?”0619号好奇地问。 “嗯?我吗?”002号闭着眼叹息道:“以前的话的确会去。” “但是后来你不那么做了?”0619号挑挑眉。 “是啊,因为我找到了非常重要,必须去做的事情。”002号说到这里,看起来有些高兴的样子,他甚至有些孩子气地挥舞着手,眼里出现了光亮。 “我达成了一个非常好的结局,虽说稍有遗憾,但我觉得真的太好了。”002号对0619号说:“我拯救了本会死去的友人,让他能够走向光明的一边,救助孤儿,实现自己的作家梦。原本被我拉入黑暗之中的弟子也在我的重新安排下再次走向光明。整个横滨也将走向更好的未来。” 他垂着眼,苍白的脸上裸.露出来的眼睛如同一滩湖水般柔和,用害怕破坏美梦般的呓语声轻声地说道:“那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结局,你不这么觉得吗?” …… …… …… 那些记忆的片段像是一个个泡沫一样往上飘去又悄悄地破碎掉。 咕噜咕噜。 太宰治依旧在不断地下沉。 他终于抬起头来,努力地想要往上游,但目的却不是为了从深海当中挣脱出来,而是为了能够抓住那些在无尽的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泡沫。 ——“那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结局,你不这么觉得吗?”002号笑着这么说道。 或许吧,或许那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结局,但我还是由衷地觉得也许那个结局也不怎么好。 0619号这么想到。 ——因为你露出了一副很难过的表情。 第12章 第12章 当他醒来的时候,视线依旧有些发黑,浑身感到酸软无力。太宰治闭了闭眼,让自己的状况能好一点后才支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 “你醒了。”一直坐在太宰治床边的森鸥外注意到他的醒来,满脸高兴地说道。 森鸥外扶着身体还很虚弱的太宰坐治起来,顺便递给他一杯热水。 “来,先喝杯水。”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捧着热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森鸥外眨了眨眼。 这孩子就这么相信他吗?难道就不怀疑他会在热水里下毒? 森鸥外顿了一下。 不,太宰治绝不可能信任他一个刚见过几面的人。但这个远远比常人要更加聪慧的少年哪怕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也能够一眼看出森鸥外有没有在水中下毒。 或者说,对于太宰治这样狂热地追求着死亡的人来说,倘若森鸥外真的在水中下毒了,他反而要哈哈大笑地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森鸥外叹了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他平复下心情,说:“因为长时间的自杀行为,你的身体本来就非常虚弱了。再加上这几天你又没吃东西——我给你吃的那几个蟹肉罐头不算,又因为白兰的追杀而剧烈运动了起来,会昏迷过去也不奇怪。” 想到自己给昏迷过去的太宰治做检查时,他遍布浑身的伤疤时,森鸥外就有些头疼。 这绝对不是短期的自残,而是长期地摧残着自己的身体。太宰治会因为虚弱过度而昏迷过去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啊。”太宰治冷淡地应了一声,完全不在意自己因为伤痕累累的身躯。 “就是这样。”森鸥外有些无奈地说道,他眉眼柔和地看着太宰治,说:“要好好注意身体啊。到时候落下什么病可是会很难受的。” 身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说出温柔的话语时,从外表看上去的确就是个老好人的医生。 太宰治静静地注视着他,像是一个眼神空洞、不会说话的人偶。 森鸥外也没说话。 福泽谕吉回去查关于白兰的事情了,中原中也则是被森鸥外劝回去休息了。现在的他们正处于森鸥外的私人诊所中,整个房间寂静得可怕。 或许是出于打破寂静的想法,森鸥外张嘴轻声地问:“你是怎么想到引我和福泽殿下过来的?” 他并没有继续问之前关于『书』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森鸥外知道就算他问了,太宰治也不会回答他的。那么与其继续逼问太宰治引起对方不快,还不如自己去调查。 太宰治眨了眨眼,说:“因为猫。” “猫?”森鸥外挑挑眉。 “昨天晚上...”太宰治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伤疤,语气轻飘飘地说:“昨晚和福泽先生见面时,他的袖子里藏着小鱼干。” “那位阁下非常喜爱猫吧,而且还是那种走在路上会无意识地寻找猫踪迹的人,否则他也不会随身携带小鱼干了。” “这附近的猫都是流氓性子,应该说在横滨这块地方包括不远处的贫民窟,这里的生物都是『罪.犯』。” “成群结队的流浪犬甚至会在贫民窟咬死落单的小孩来啃食。面对突然扔到自己不远处的书,无论是出于捕食天性亦或是贫民窟生物特有的抢夺性子,野猫的第一反应也是咬起来就往远离我们的方向跑。当咬着一本书的猫走过,福泽先生一定会注意到。” “看到那本书之后,在福泽先生旁边的森先生肯定能够察觉到这是我传达的求助信号。” “不错的推理。不过你是怎么确保那只猫走的那个方向里,我们一定会过来?”森鸥外有些好奇地问道。 紧接着,他看着身体极为瘦弱、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的少年笑起来,说:“我的确不知道你们会过来,也不知道你们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但中也知道啊。” 太宰治感叹道:“中也...”他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有点复杂,像是无法理解那般,带着一点困惑的声音说:“可能是出于未来的记忆吧,他不想我就这么被白兰杀了。虽然他没说,但我也看得出来,中也想要将我托付给其他人,而这个人会是谁?没错,就是你啊,森先生。”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像中也那样一根筋的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他奔跑的方向毫无疑问就是森先生你所在的位置。福泽先生和森先生你们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恩怨,他对你也很不放心,因此不会放任你一个人过来找我,而是会跟你一起过来。” “所以我拽着中也的头发,让他先跑到左边的小巷子里,等待你们的到来,顺便利用小巷子里的弯弯绕绕,让白兰无意识地转个方向,刚好背对着你们。白兰弄出来的动静又很大,只要你们到了附近又没有聋肯定能够找到我们。” “......” 森鸥外沉默了下来,被打倒了那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只有十几岁吗?” “或许。我也不清楚。”太宰治有点恶劣地笑出声,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森鸥外用那双暗沉的紫色眼睛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嘴角上扬,用叹息般柔和的声音说道:“既然太宰君都和我说了这么多事,那么我也要教你一点事。” 黑发的医生忽地按住了太宰治的手腕。力度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了,曾握着手术刀在无数人的身体上切割的手指触碰着上面的疤痕。 太宰治有些茫然地抬着头看着他。 森鸥外的神情依旧很柔和,那副表情简直可以拿去当医生表彰里的图片了,他说:“我无法真切地理解你的绝望。或者说,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与你互相理解吧,太宰君。”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太宰治想到,也是用了这样的眼神回应着森鸥外。 森鸥外哼笑了一声,手指忽地用力—— 太宰治疼得睁大了眼,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其实那上面的伤早已痊愈,只剩下证明过伤口的疤痕。但在用力触碰它之时,当时自杀的疼痛依旧会如死亡的阴影般涌来,徘徊着不肯散去。 “但是啊,受了伤会痛这种事即使是我也是知道的。”森鸥外笑眯眯地说道:“你也不喜欢疼痛吧?那么,在真正迎接死亡来临的那一天之前,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怎样?” 太宰治没有说话。 森鸥外无奈地摊手,又重新装了一杯热水,说:“胃很痛吧,一直在通过和我说话转移注意力,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呢。”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森鸥外看出他的异样,叹了口气。 “我帮你调点药,能够让你睡得舒服一点。你的身体千疮百孔,想要调养回来得慢慢来。”一阵声响过后,森鸥外将热水和药递给太宰治。 “突然被这样献殷勤可真是令人消受不了。”太宰治的话语听上去和尖锐,但他的语气实际上是很平淡的,这也使得这句本应该是带刺的话变得柔和起来。 森鸥外点点头,毫不介意地承认说:“的确,我别有目的。” 寂静的房间内,黑发的男人对太宰治说:“我需要你,来到我的身边怎么样?” “当然,我不会逼迫你。我只是诚恳地对你发出邀请。”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十指交叉,暗紫色的眼睛仿佛倒映出血红色的光。 “你只会使用各种办法来让我加入,对吧?”太宰治也露出了与森鸥外极为相似的温柔笑容,没被绷带缠住的那只眼睛空洞而阴暗。 这两个人看着彼此的模样简直像是两个同时披着天使皮,翅膀却是黑色的恶魔。甜蜜又残酷的话语从他们的嘴里吐露出来,化作一个个翩翩起舞的小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洞穿他人的心灵。 两人对视了一段时间,或许是几秒,又或许是几分钟甚至是几小时。在这种沉默中,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房间里寂静得可怕,让所有声音都无限放大,太宰治甚至能够听到森鸥外的呼吸声,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的呼吸仿佛交缠在一起,无声地撕扯着。 最后,还是森鸥外率先放弃了那般闭了闭眼,又恢复了那种看起来极为无害的模样,他苦恼地说:“虽然还想和太宰君多聊一会儿,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伸手拍了拍太宰治,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熬太久,喝下我给你的药早点睡吧。” 太宰治“切”了一声,拍开森鸥外的手,抱怨似地说:“森先生好啰嗦。” 通过这次谈话,他们看上去变得亲近了许多,但森鸥外与太宰治都知道,这种“亲密”是建立在蛛丝网上的假象。 森鸥外轻笑了一声。 “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着想。”森鸥外挠了挠自己的头,无奈地说:“明天我可能没空过来,但我会叫中也君带好食物和调养身体的东西过来,记得乖乖吃下去啊。” “为什么要叫蛞蝓过来?”太宰治嫌弃地“噫”了一声。 “没想到才相处这么一会儿,你们的关系就已经变得这么好了。”森鸥外对此很满意。 “哇...”太宰治用那种“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的眼神看着森鸥外。 森鸥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转而问道:“对了,需要我留下来照顾你吗?虽然我也很忙,但如果是太宰君的请求,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 “好吧,我知道了。”森鸥外举手作投降状:“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我,我的私人号码已经写在纸上了。” 森鸥外随手指了一下床边桌子上的纸张,然后收拾了一下东西便离去了。 随着门“哐当”一声合上后,太宰治看了一眼那张纸,随手将它撕下来扔到一边去。 胃部依旧抽搐着,引起一阵阵疼痛。但太宰治依旧呼吸平缓、面不改色,嘴唇和脸色在他的刻意维持下也依旧是健康的颜色,连一滴冷汗都没有。 太宰治很怕痛。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虽然想要去死,却不想要疼痛。谁会喜欢疼痛呢? 但太宰治却面无表情地将森鸥外递给他的药和热水都倒掉了。 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但唯有疼痛能够使太宰治对生命产生一点联系。因此厌恶着疼痛的他也在拥抱着疼痛。 太宰治独自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准备迎接下一场黑暗。疼痛蔓延至全身,像是爱人落下的一个个残酷的吻。 “叩叩。”突然,窗边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有什么轻轻地敲了敲玻璃,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敲响他人窗户的小松鼠那般。 太宰治立刻察觉到外面的声音,他睁开了眼,像是猫咪一样垫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喵~”窗外的站着一只猫,正是上午咬着『书』就跑了的猫咪。 太宰治挑挑眉,笑着说道:“哟,夏目老师,今天真的谢谢你的帮助了。”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瞬间,落在地上的三花猫立刻变成了一个男人。 名为夏目漱石,异能力『我是猫』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太宰治。 第13章 第13章 “如果我也能够成为猫就好了。”他这么说道。 化回人形的夏目漱石捧着热茶望着坐在身旁的他,两人正一同坐在外面的走廊上,此时正是半夜时分,清冷的月亮高高地挂起。 “你又做了什么奇怪的噩梦吗?”夏目漱石打了个哈欠问道。 他的恋人——太宰治有些疑惑地说:“不,没有。为什么会这么问?夏目老师。” 毕竟是半夜突然起来,还把隔壁房的夏目漱石给拽起来一起看月亮的。此时的太宰治也只穿着一身松散的和服,披着黑色的外套。黑色的发丝垂落时,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让太宰治看起来有种很温柔的感觉。 当然,对于半夜被拽起来的人来说,或许太宰治只等于恶魔吧。 夏目漱石倒是没有生气。或者说,每次太宰治做出一切奇怪的行为时,他也只会感到哭笑不得,再加上想起自己比对方年长那么多,那种无奈感又越发浓重了。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不是说了直接叫我夏目就好了吗?”夏目漱石有些忧愁地问道。 被自己的恋人,还是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恋人叫做『老师』,哪怕是夏目漱石也会在意的。 他倒不是那种会太在意外界眼光的人,要不然夏目漱石就不可能会和太宰治在一起。毕竟不管怎么想,身为一个备受尊敬的老师竟然和自己两个弟子共同的手下在一起就已经容易让人议论纷纷了。 特别是这个“手下”还有很多明里暗里的追求者。 不过再怎么追求也没用了,毕竟这家伙现在是老夫的恋人了。 夏目漱石干咳了一声,暗中这么想到。 话题扯远了,夏目漱石虽然不会太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但还是会在意太宰治是怎么想的。哪怕是被称作“最强异能力者”的男人,会在意所爱之人对自己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吗? 说起来,连夏目漱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太宰治在一起的,应该说连两人开始有比较亲密的联系好像都有些莫名其妙。 好像就是某一天猫状态的夏目漱石正巧遇见了河边入水自杀的太宰治,又碰巧地被对方触碰到变回了人吧...不,这么一想,太宰治正是早有预谋啊。 “虽然你的确那么说了……”太宰治愣了一下,随后又笑眯眯地说:“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用『夏目老师』这个称呼,总感觉这样叫显得比较亲密。” “......”夏目漱石有点别扭地转过头去,挠了挠自己的脸,说:“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哼哼。”太宰治有些得意地笑了一声。 听到他的笑声,夏目漱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享受着夜晚寂静的时光和美好的月亮,不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猫叫声。 夏目漱石捧着已经冷掉的茶喝了一口,说:“好了,可以说说怎么回事了吗?” 他的目光冷静而锐利,带着一种长者特有的睿智和信服力。 太宰治撑着脸,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说:“刚刚我睡不着。” 夏目漱石双臂交叉放于胸前,点点头,说:“然后呢?”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认真倾听学生烦恼的老师。 太宰治抬抬眼,望着对面的屋檐,用仿佛害怕打碎了什么的声音轻轻呢喃道:“然后我看见了一只猫。” “......”夏目漱石将头转回来,语气含糊地说:“如果你想看猫,我随时都可以变给你看。” “然后被我碰一下又变回大叔了吗?我才不要。”太宰治做了一个鬼脸。 “我明天就让你家社长给你多布置点任务。”夏目漱石气呼呼地说道,鼻子底下的八字眉抖了一下。 “啊!你这是公报私仇!”太宰治用夸张的表情指着夏目漱石喊道,一副“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的震惊表情:“怪不得你可以厚颜无耻地变成猫去美少女家里蹭吃蹭喝!” “什么叫做去美少女家里蹭吃蹭喝啊?!”夏目漱石比他还激动,瞪着眼喊:“老夫我啊!自从和你成为恋人以后就再也没去女人家里了!” “......” 太宰治眨了眨眼,发出了“呜哇”的声音,别过脸去,身体抖得不行,很明显是在偷笑。 意识到自己自爆了什么,夏目漱石整个人僵住了,捂着通红的脸,什么都不想说了。 逗完自己的年长系恋人之后,太宰治总算回归了正题。 “好想变成猫啊。”太宰治懒洋洋地说道,他的眼睛望向远处,像是透过墙壁在看什么。 “如果变成猫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以呼吸?” 此时是秋季,天气有些冷了。庭院里种植的枫叶像是成片的晚霞,坠落之时又像是燃尽的火焰,带着最后的灰烬一同落下,飘至太宰治的手边。 他伸出了缠着绷带的手,接住了一片枫叶。 夏目漱石看了他一眼,说:“猫的确比人单纯多了。想吃的时候就吃,想睡的时候就睡。生气的时候大发脾气,伤心的时候嚎啕大哭。” “但是啊,我们不管怎么样都还是人类。就算是拥有这样异能力的我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类。”夏目漱石眼神恍惚地看着一只从屋檐上走过的猫。 或许是因为说这个说得有些厌烦,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低着头的太宰治。 太宰治那张原本在月光下显得无比温柔的脸淹没在黑暗当中,这使得夏目漱石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脸。 但只是眨眨眼的瞬间,太宰治便转过头来, “要不然这样吧,我观察变成猫的夏目老师的一天怎么样?”太宰治兴致勃勃地说道。 “被自己的恋人围观变成猫的一天,这是什么羞耻y吗?我才不要。”夏目漱石嫌弃地说道。 “真的吗?真令人难过啊呜。”太宰治把头别到一边去,发出了假哭的声音。 “......”夏目漱石转过头去,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点别扭地说:“...如果你非要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呀吼!”太宰治变脸变得比脸谱还快,他笑嘻嘻地欢呼了一声。 夏目漱石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己刚和太宰治成为恋人的时候,因为看了一些奇怪的恋爱书籍,一时脑抽就去买了花,亲自拿着那一大束花去太宰治家里准备送给对方。 ...没想到在过去的路上,刚好碰见了福泽谕吉和森鸥外。 顺便一提,当夏目漱石无奈地承认了自己和太宰治在一起了的时候,福泽谕吉和森鸥外两人的表情至今为止都让人想起就笑。 虽然福泽谕吉接下来问的“那我们接下来要喊他师娘吗?”的问题也把夏目漱石和森鸥外给吓得半死就是了。 不管怎么样,看太宰治笑得那么开心,夏目漱石心里那点别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样也不错。 他这么想到。 因为太宰治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那一天的太宰治看起来真的笑得很开心。 直至最后,他在屋子里上吊自杀死掉之前,他都一直很开心。 ··· “哟,夏目老师,今天真的谢谢你的帮助了。”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道。 没错,太宰治欺骗了森鸥外。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最简单的——他认识这只猫而已。也许不应该称之为猫,而应该称之为拥有变猫能力的异能力者。 夏目漱石沉默地、以一种太宰治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着他,这使得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有奇怪发色的男人:“老师?” 夏目漱石顿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别说了,刚刚差点就被发现了。森鸥外那家伙还真是敏锐啊。”此前并没有在弟子面前变过猫的夏目漱石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冷汗。 “哼...”太宰治撑着脸,看上去有些郁闷地说:“森先生的确很敏锐,不过夏目老师你好像很奇怪的样子?是不想面对我吗?” 原本眼神有些闪烁的夏目漱石干咳了一声,严肃地说:“哪里有?” “不过你这家伙又惹了什么麻烦吗?”夏目漱石头疼地说。 他遇见太宰治的时间其实没比其他人早很多,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罢了。 那真的是如同奇幻小说一般的相遇。 走在一堆废墟里,眼神茫然又空洞,只知晓自己名字是什么的少年,以及偶然经过那里变化为猫的异能力者。 “猫?”当时还留着一头凌乱长发的太宰治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的磕绊,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人。或者是出于孩童的好奇,他伸出了手—— 而夏目漱石,他愣住了,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出来,更别提要躲了。 因为——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明明那只眼睛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情感,但却让注视着他的夏目漱石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与疯狂。 不能拒绝,他也根本不想拒绝。因为总感觉如果自己跑掉了,眼前这个人就真的会彻底碎掉那样。 于是夏目漱石就这样被太宰治碰到,从猫变回了大叔。 ...当时那个场景,夏目漱石回想起来都觉得尴尬。 不过这些都暂且不提,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前天睡了一觉之后突然做了一个有关未来恋人的梦。那个梦里,他与太宰治正式熟悉起来得等到十年后左右,并且还在那之后成为了恋人。 而他们在这个世界却早早相遇,更别提他的两个弟子也一起来找太宰治。 比起未来恋人这种问题,夏目漱石更加担心的是这会不会是针对太宰治的阴谋。 但也因为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夏目漱石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将太宰治交给他们两个的其中一个。 或许是因为初遇的场景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夏目漱石一直都放心不下太宰治。明明是喜欢变成猫到处走的性子,却不得不经常过来给太宰治收拾烂摊子。 时不时皮一下逗人玩,让其他人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夏目漱石忍不住想到: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不管怎么样,夏目漱石的确很担心太宰治,担心这个追寻不到生存的意义,总是自杀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少年。 如果让那两个人帮忙带孩子,夏目漱石自己也会轻松一点。毕竟他不被外物所束缚,喜爱化身为猫在横滨到处游走,总不可能让太宰治跟着他一起流浪。 不过到底应该给谁带好?原本夏目漱石更倾向福泽谕吉,这个弟子的为人他是知道的,认真负责且极为信守承诺,虽然有些地方固执得令人头疼,但总归是能让人放心的。 然而福泽谕吉那边已经有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两个孩子了。武装侦探社刚刚起步,福泽谕吉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再送一个孩子过去,夏目漱石自己都过意不去。 至于森鸥外?那是个狡猾又深沉的男人,如果夏目漱石让他帮忙照顾的是一个普通小孩,森鸥外看在恩师的面上说不定还真的会好好照顾一番。但太宰治很明显和“普通”二字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两人相处起来也绝对普通不了。 更何况那份模糊的未来记忆里,太宰治好像就是本被森鸥外带在身边,后面又因为被对方的布局失去了重要之人后离开港口黑手党,去往武装侦探社的。 这么一想,夏目漱石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还是交给福泽谕吉更好吗?但是太宰治也不一定肯去。 夏目漱石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14章 第14章 看着一旁的夏目漱石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太宰治撑着脸,疑惑地问:“夏目老师,怎么了吗?” 夏目漱石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甩掉。 还是先问问太宰治自己的想法吧,这孩子很有主见,夏目漱石相信他会好好考虑的。 “太宰。”为了能够和太宰治平视,夏目漱石蹲下身来,他用极为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对方,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们的邀请?” “他们”指的是森鸥外和福泽谕吉。这一点太宰治是知道的,他眨了眨眼,问:“为什么?因为他们是你的学生?” 虽然夏目漱石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太宰治在之前与他闲聊的时候便知道了他有两个弟子。在遇见森鸥外和福泽谕吉时便推测出这两个人就是夏目漱石的弟子了。 “不是这样的。”夏目漱石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也许你可以试一下和现在不同的生活。” “你明白的吧?”夏目漱石认真地说:“这样子每天浑浑噩噩地到处流浪,寻找死亡的办法只会让你渐渐地被痛苦与绝望所淹没。” “所以我在想,也许你可以先试试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 “当然,最终选择权在你自己的手上。”夏目漱石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说:“自己要走的道路必须由自己来选择。我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给你一点建议罢了。” 太宰治问:“哪怕我选择去死?” 夏目漱石回答:“哪怕你选择去死。” 这位年长且经历过许多往事的男人垂着眼,沉重地说:“能救赎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 “哪怕拼尽全力,我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在你呼救时拉你一把罢了。” “......”太宰治沉默了许久,最终才用轻飘飘的、如同棉花一般的声音说道:“我会考虑的。” 这已经是太宰治目前所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了,夏目漱石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也只是叹了口气。 夏目漱石垂着眼,忽地想起了那个梦境最后的片段。 ··· 太宰治死了之后,夏目漱石过了一段非常空虚的时间。 他变成了猫,终日游走在横滨的各个角落里,假装自己就是这么一只自由而毫无牵挂的野猫,不会像是人类那样为了什么而感到痛苦和悲伤。 在听到太宰治自杀身亡的消息后,夏目漱石的两个弟子森鸥外和福泽谕吉特意过来看望他。看着两人难掩悲伤和犹豫的神情,夏目漱石不知怎地就一肚子火,吹胡子瞪眼地轰走了他们。 也许是因为对于他来说,太宰治还没彻底“死”去。 哪怕早已知晓太宰治已经死了,甚至连对方的尸体也是他亲自收下来的,夏目漱石依旧有些不真实感。像是自己处于一场梦境当中,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之上,只要醒来之后,自己那格外爱恶作剧的恋人便会笑嘻嘻地对他说早安。 和太宰治在一起时,时间过得非常飞快。对方总是一时兴起做各种事情,像是突然想做什么魔鬼料理,突然想要入水,突然想要去捉老鼠。夏目漱石也陪着他折腾了一段时间,等事情都做完之后,一眨眼太宰治就上吊自杀死了。 在他死了以后,时间又变得非常缓慢。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了那样,有时候夏目漱石甚至记不清刚刚做了什么。 究竟过了多久?几分钟?几天?几个星期?谁知道呢? 福泽谕吉发来信息说,希望夏目老师能够保重身体。 夏目漱石有些奇怪地想:福泽谕吉为什么会这样问?我不是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吗?哪怕太宰君死了,我也只是回到了和他在一起之前的生活罢了。 想来想去都无法解答这个问题,夏目漱石干脆就把它抛在脑后了。 又是一天下来,变成猫在外面游走了一天的夏目漱石疲惫地回到了屋子里。 或许是因为过于疲惫了,小小的三花猫直接蜷缩着身体躺在地板上,连一声“喵~”都喊不出来。 在迷迷糊糊地即将陷入梦乡之时,夏目漱石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使得他睁开了那双猫瞳,下意识地往上方望去——上方的房梁正是太宰治拿来上吊的那一根。 前不久,太宰治在此处踩上了高椅,将绳子挂了上去,然后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是常人的话,肯定会尽量避开逝去之人的房间吧,就算是直接搬走,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这个伤心之地也是正常的。 不想触碰令人伤心的事物,不想承受痛苦是人之常情。 但夏目漱石偏偏就是不肯搬走,他甚至还直接跑到了太宰治的房间——也是他上吊的房间里睡觉。 或许是因为猫会在主人死后,徘徊在他死去的房间里不肯离去吧。虽然夏目漱石不是真的猫,太宰治也不是他的主人而是他的恋人。 望着上方的夏目漱石在想,为什么太宰治要上吊自杀呢?因为孤独吗? 猫喜欢孤独的人。太宰治那么受猫喜欢,果然是因为太孤独了吧? 不,对于太宰治来说。也许自杀的理由远远比那要简单很多。仅仅只是因为对于太宰治来说,死亡就像是沙漠中的水源那样。 而他拥抱了死亡也仅仅只是因为口渴了所以想要喝杯水。 夏目漱石这么想着,变回了人形。 他踩上了太宰治之前用的椅子,把绳子挂在了房梁上面。 千万不要误会,夏目漱石并没有殉情的想法,他只是突然很好奇,在上吊时,太宰治的心里在想什么? 夏目漱石不是太宰治,他无法切身感受对方的想法。那么至少他想尽可能地理解一下,太宰治在死亡时心里会想什么。 悬挂着的绳子被绑了一个死结,组成一个巨大的、仿佛通向深渊的洞口,夏目漱石甚至隐隐约约中能够在那里嗅到死亡与鲜血的气息。 把自己的脖子伸到这个洞口里,了结了一生的太宰治究竟是怎么想的?哪怕是现在,夏目漱石也无法知晓。不如说,他们当初究竟是怎么在一起?明明应该是两个互不关联的人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在一起了。 原本没有固定的居所,喜欢变成猫在横滨的各个角落里游走,累了饿了就随意跑去别人家里蹭吃蹭喝的夏目漱石买了一间房,哪怕再累了也会踏着猫柔软的脚步回到这里。 原本喜欢到处自杀,甚至邀请美女殉情的太宰治也在与夏目漱石在一起之后过了一段非常平静的时光。 两人所做出的的改变都让周围的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异能力。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毕竟太宰治现在已经死了。 夏目漱石垂着眼想,也许他和太宰治本就只是因为巧合而在一起罢了。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准备从高椅上下去——这个动作也使得他面向了门外。 在那瞬间,他睁大了眼。 因为夏目漱石突然发现,他所站着的这个位置,正巧能够将外面那一大片枫树给映入眼帘。 那是——多漂亮的枫树啊。 如晚霞一般的枫树静静地生长着,随着风的吹拂而摇摆,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动人的话语。有几片枫叶被吹落,围着枫树起舞,像是燃尽了的火焰,带着灰烬一同沉眠在土壤里。 风吹了过来,带着枫叶的气息。让夏目漱石依稀想起,当初坐在庭院里,笑着和他一起看枫树的太宰治。 比谁都要爱着这个世界,比谁都想要努力活下去的那个人,明明是连幸福都会害怕的胆小鬼却坚决地选择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竟然在死前看见了这样美丽的场景吗? 是的,夏目漱石非常地肯定。太宰治是特意挑在这个地方上吊自杀的。毕竟他可是那个太宰治啊。 原本夏目漱石以为特意选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仅仅是恋人临死前的绝望,但这竟然是恋人在最后想要分享给他的、最为美丽的画面。 令人感到不真实感的梦境“碰”的一声破碎掉了,终于显露出残酷却又美丽的现实。自太宰治死去之后,夏目漱石第一次颤抖着嘴唇落下泪来。 ——这是他深深爱着的恋人最后的、小小的恶作剧,也是他最后的温柔。 泪水顺着夏目漱石的脸颊滑落,他伸出手抹去后,脸上带着和太宰治相处时常常会出现的无可奈何的笑。 “这可真是……败给你了,太宰君。” 恍惚间,他仿佛能看见恋人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恶作剧的笑容喊到:“老~师。” 这副永远也不会忘却的画面,让夏目漱石哪怕在恋人死去以后也能够继续笑着走下去。 ··· “夏目老师?”看见夏目漱石又陷入了恍惚之中,太宰治不由得出声喊到。 听到少年的声音,夏目漱石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说:“我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时间不早了,我要离开了,你也早点睡吧。” 太宰治点点头,笑着说:“那么,再见了,老师。” 夏目漱石愣了一下,他停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太宰治以为他又陷入恍惚之中的时候,这个男人转过头来,问:“等秋天到了,要一起去看枫树吗?” 太宰治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回答:“枫树吗?可以啊。” 夏目漱石没去看太宰治。他挥挥手,原本还站在太宰治身旁的男人立刻变为了一只敏捷可爱的三花猫。 猫甩了甩尾巴,踏着轻盈的脚步跳上窗台又跳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太宰治的视线里。 “……”太宰治沉思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合上了窗准备回去睡觉。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些许声响。 太宰治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最近怎么这么忙,一边警惕地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呀,你好。”白发的少年站在窗户外。在恬静的月色下,他的笑容显得更加稚嫩和柔软,仿佛散发着糖果的甜蜜香气。 看起来远比上午见到的那个男人要更加年幼的少年轻声地向太宰治打招呼,说出了堪比炸.弹的重量级话语。 “我是白兰,白兰·杰索,是你未来的恋人~” 第15章 第15章 “我是白兰,白兰·杰索,是你未来的恋人~” 当夜晚来临之时,曾经追杀你的人的年少版来到你的身边,还自称是你未来的恋人,你会怎么做? 太宰治的选择是—— “哐当”一声,他合上了窗户。 被关在窗外的白兰懵了一下,等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用力地敲击窗户。 “太宰君——!!等等!太宰君!不要关窗啊!我就开个玩笑!!” 外面传来了白兰凄惨的叫喊声,太宰治本不想管他,但又忽地听到了白兰在喊:“上午找你的那个白兰不是我!是平行世界的白兰·杰索!我是无辜的!” 太宰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重新开了窗,望着站在窗外的白兰说:“我要睡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点说吧。” 这么说着,他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前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可真的是累死他了。 白兰看着他这副随时要重新关上窗的模样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的幸运e。虽然他也很想像那个成年版本的自己一样打碎窗户进来。然而遗憾的是,此时这位十五岁的白兰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普普通通男子高中生。 “开个玩笑也不行吗?”白兰抱怨似地嘟囔道。 太宰治冷酷无情地说:“不行。” 白兰没办法,只好直接说正事。 “要从哪里说起呢...”白兰苦恼地扶额,然后伸出手指,直截了当地说:“你今天上午遇到的白兰来着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太宰治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白兰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他笑眯眯地点点头。 太宰治又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白兰疑惑地看着他。 “一个世界不可能出现同一个个体。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是黑手党内部传说中的『十年火箭筒』也只能通过交换来见到十年后或者是其他平行世界的人。” 身体还很虚弱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那只暗沉的眼睛让人隐约窥见里面的可怖,他用极冷的声音说道:“『世界』会有一种隐藏着的规则,那其中就包含着一个世界不可能出现同一个个体。” “哇哦。”白兰眨了眨眼,有点孩子气地惊呼:“你竟然知道啊。”看样子如果太宰治不知道的话,白兰也不准备告诉他。 浑身散发着一股甜腻的棉花糖香味的白发少年笑嘻嘻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宰治不准备告诉他,反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是另一个『白兰』和我说的。”白兰满不在乎地说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棉花糖,他撕开包装,捏着一个柔软棉花糖出来,问太宰治:“你要吗?” “不了。”太宰治拒绝。 原本也只是礼貌性询问一下的白兰非常满意他的拒绝,仰着头张着嘴“啊——”地就要把棉花糖塞嘴里。 “突然又想吃了,我相信白兰君一定不会介意的。”还没等白兰吃到棉花糖,突然伸来一只极为灵巧的罪恶之手将棉花糖给拿走了。 嘴里的苦涩被甜腻的味道给取代,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白兰,说:“多谢款待。” 白兰:“......” 魔鬼啊! 棉花糖精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太宰治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其实对棉花糖没什么兴趣,只是看着白兰那副要和棉花糖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模样,突然恶趣味爆发罢了。 此时看着白兰幽怨的表情,太宰治顿时觉得嘴里有些甜腻过头的棉花糖也变得好吃起来。 “太宰君真是恶趣味...”白兰抱怨道。幸好他还存有棉花糖,被抢走一个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一个棉花糖也是棉花糖啊!早知道刚刚就不问太宰治要不要吃了! 年龄十五,父母双亡,平时靠着打工养活自己的普通男子高中生白兰对棉花糖的需求量极大。对每一颗棉花糖都心怀爱意的他心在滴血。 看着白兰的模样,太宰治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说:“回到刚刚的话题上吧。” 他收敛了一点笑,认真地问:“另一个『白兰』指的就是上午找我的那个吧。” “宾果~”白兰打了个响指,说:“虽然不想承认那个究极中二病是我,但他也的确是『白兰·杰索』。” “嗯嗯,应该怎么说呢...的确,一个世界不可能出现同一个个体,但只要把相同的个体变得不一样就好了。”白兰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 “变得不一样?难道说——”太宰治有些惊讶。 看他一下子就理解了自己的话,身边的家伙一直都是些蠢货的白兰高兴得嘴角都上扬了些许,他说:“没错。你所遇见的那个『白兰』和我不一样,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而是半神状态。” “哇哦...” “...我知道你在感叹什么。”白兰捂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副想要把那个白兰给塞回娘胎的样子,说:“为什么另一个『我』中二到那个程度上?不仅成为了半神还想要统治世界,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去统治全世界的棉花糖工厂?!” 统治全世界的棉花糖工厂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虽然在心里这么吐槽着,但曾在意识空间里见到过其他令自己头皮发麻的『太宰治』的他还是感同身受地拍了拍白兰的肩膀。 “当然,哪怕他现在是半神状态,也没办法完全摆脱『白兰·杰索』这个个体,所以依旧是有一定限制的。在来到我们这个世界时,ghost——就暂时这样称呼那个家伙吧——他是以灵魂形态来到这里的,并且还依附在我的身体上。” “依附在你的身体上?”太宰治问。 “嗯,就是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当然,我是占主导地位的,毕竟那本质上还是我的身体嘛。那家伙当时骗我说他是我刚觉醒的第二人格。”说到这,白兰泄愤性地嚼了嚼嘴里的棉花糖。 “你就那么信了?”太宰治挑挑眉问。 “没办法。对方一个已经二十五岁还是半神状态的男人欺骗我这种每天要为买棉花糖的钱烦恼的高中生易如反掌。”白兰假惺惺地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这家伙真戏精啊。 太宰治在心里吐槽道。他并不知道自己戏精起来其实也和白兰有得一拼。 “ghost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沉睡了一段时间,直至这个世界的规则能够容纳他为止。他挣脱出来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找你了,我也花了很大的功夫坐飞机坐车辗转几次才找到这里。”白兰摇摇头,说道:“不过托他的福,我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关于平行世界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白兰吹了个口哨,喊:“实在太酷了。” 在平行世界的那位ghost来到这里之前,白兰一直以来过着平静的生活。他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更加聪慧与玩世不恭。除此之外他的确就是一个普通人。 太宰治沉思了半会儿,伸手准备关窗。 “等等——”白兰伸出手,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又要关窗?” “嗯,因为想要知道的情报都知道了。”太宰治点点头,说:“也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 “怎么这样!”白兰看着太宰治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拔.吊.无情的渣男。 “毕竟你过来找我也是别有目的吧。”太宰治平静地说道。 白兰叹了口气,苦恼地说:“为什么从刚刚开始,话语的主导权就一直掌握在太宰君手里?” 最后,他放弃似地摊手说:“没错,我是来向你寻求合作的。” 当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皱着眉,垂着眼的时候,和十年后的那个ghost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区别,他压着声音说道:“虽然通过这种方式暂时欺骗过了『世界规则』,但长久下去也一定会被发现。为了自己还能够在这个世界尽情玩乐,ghost会做什么呢?” 太宰治眯了眯眼,回答:“把你杀了。” “没错。只要我死去了,那么ghost就会变成这个世界唯一一个『白兰·杰索』。”白兰那双浅紫色的眼睛一片冷意,带着一种压抑的黑暗和杀意。 “我虽然对统治世界什么的没兴趣,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类型。”说完,白兰又恢复成平时笑嘻嘻的表情,说:“总而言之,我就是来求合作的。你对那家伙的纠缠也很烦恼吧?我们一起联手干掉他吧~” “我可搞不定那家伙。”太宰治摊手说道。 “别这样说嘛。如果你搞不定那家伙,那么你现在根本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白兰笑嘻嘻地说道。 太宰治垂着眼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他别过了头,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ghost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叫他?”太宰治随口问道。 “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那家伙离开前恶趣味地说要把我做成一个容纳火炎的容器,取名叫ghost——这件事让我很不爽而已。” 看来这家伙很记仇。 “说完了吧,我要睡了。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来吧。”太宰治困得不行。森鸥外那家伙估计早就猜到他会扔掉药物,因此最开始递给太宰治的那杯热水里就加了安眠成分的东西,而且还是特意考虑到太宰治曾多次自杀估计对安眠成分有一定抗性。 原本就因为瞎折腾自己身体而导致比较虚弱的太宰治在经历了精彩刺激的一天以及森鸥外的“加料”后,久违地感到了昏昏欲睡。 “别急呀。”白发少年无奈地说道,月光照在他那张脸上,使得白兰的神情看上去很温柔。他有点兴高采烈地说:“其实我在和ghost相处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收获,我从他那里拿了点东西哦。” 这么说着,白兰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匣子,他随手掏出一个戒指戴上,一股火焰燃烧起来,蔓延至太宰治的身上—— “你很痛吧?看,这是我偷偷学的。”这件事白兰并没有说谎。 白兰的身上带着火焰却不烫人,温暖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做了什么,他突然觉得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冰凉的四肢都变得暖和起来,让太宰治的困意更加汹涌。 “不过我能够学会这个小技巧也是因为我有晴之属性的火焰呢。听ghost那家伙说过,我似乎是特殊的『白兰』,拥有大空属性火焰的同时也拥有晴之属性的火焰。这也是为什么那家伙想要把我做成火焰容纳器了。” “虽然之前对此很反感。但现在看到能够帮上太宰君的忙,我也庆幸起自己的特殊了。” “......”太宰治沉默了半会儿,说:“谢谢。” “没什么。”白兰摇了摇头,又对太宰治挥了挥手,说:“晚安。” “晚安。” 太宰治将窗户合上。 望着紧闭起来的玻璃窗,白兰一时间有些走神,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闭了闭眼,那些记忆碎片就如同大海般铺天盖地地涌来,令他几乎呼吸不了。 “我是你未来的恋人...唯独这句话绝不是玩笑啊。”白兰轻声呢喃道。 第16章 第16章 在药物和疲惫的帮助下,太宰治摆脱了失眠的痛苦,很快便陷入了梦境中的一片黑暗。 而在太宰治陷入梦乡当中的这段时间,世界依旧在运行着,无论好坏。 回去武装侦探社的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讲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唔嗯,这可麻烦了。”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用手指抵着下巴说道:“就算是我这个名侦探也没办法在这种只有口述情报的前提下判断出所有事情。毕竟我是侦探不是预言家。” “......”福泽谕吉用一张错愕的表情看着江户川乱步,心里吐槽道难道你不是吗?! 此时这个刚建立武装侦探社不久的福泽谕吉还没有日后那般处变不惊,他还是一个会在心里不停吐槽的男人。 “不过还是有很多信息可以看出来的。”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往后仰了一点,说:“首先,那个叫做白兰的家伙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是其他平行世界的人,用了一点手段来到这里,并且这个世界也有一个叫白兰的人。这两个人从性格到经历都有很大的不同。可以去找这个世界的白兰合作,但最好不要过于信任他。” 江户川乱步说了很多,使得福泽谕吉面色复杂地想:这就是江户川乱步所说的他只是一个侦探而不是预言家吗? 说完之后,江户川乱步又瘪瘪嘴,心情有点复杂地说:“我刚刚说的那些太宰治都已经知道的。不过你要是去问他的话,他也不会回答你的。” 听出江户川乱步的语气有点奇怪,福泽谕吉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也拥有了平行世界里和太宰治在一起的记忆。 哪怕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到底还是拥有了另一个自己与一个“陌生人”的记忆,就算是江户川乱步也会因此在意太宰治吧。 还没等福泽谕吉说什么,江户川乱步又挥了挥手,像是要遮掩什么一样说:“不管了,先不提这件事。她有事情想说。”他看向了与谢野晶子。 被两人从森鸥外那里带走的少女名为与谢野晶子,她所拥有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可以说是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在就能将其从神那里抢回来的强大治愈能力。 曾经经历了极为痛苦的事情,但在江户川乱步和福泽谕吉的帮助下,与谢野晶子还是好好地挺了过来,再次恢复了以往的笑颜。 不过今天的她明显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福泽谕吉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吗?” 与谢野晶子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说:“我突然拥有了一份记忆。” “记忆?”福泽谕吉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之后,福泽谕吉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看向了与谢野晶子,问:“这么说,你也是?” 与谢野晶子点了点头。 福泽谕吉沉默了半会儿,看向江户川乱步,说:“你该不会要告诉我,武装侦探社的主要成员都是?” “也没那么夸张。”江户川乱步压了压自己的贝雷帽,说:“根据我的推测,年纪最小的泉镜花和宫泽贤治不是。” 福泽谕吉:“......”这已经很夸张了好吗?! 在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与谢野晶子紧紧地抓着原本别在头发上的蝴蝶发夹,她沉着脸闭上了眼睛。 ... ... ... 与此同时的俄罗斯某个地方。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雪给淹没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永无止尽的雪。 穿着厚重衣服和黑色毛领披风的少年艰难地走在被雪吞噬掉的世界里。每当挪动脚,往前踏一步时,雪堆便会像是一个又一个怀抱着怨念与苦痛死去之人,它们的灵魂不肯安息,紧紧地纠缠在这个少年的脚边,仿佛要将他一起拖入深渊当中。 从外表看上去,拥有着黑色头发,葡萄红眼睛的少年极为纤细瘦弱,脸色苍白得几乎和雪融为一体。他紧紧地裹着披风,像是感到寒冷了那般打了个“哈啾”,但他的眼神一直是死寂的。 “费奥多尔!”身后传来了某个男人的呼喊声。名为阿纳托利的男人跌跌撞撞地从不远处的木屋里跑出来,用焦虑与恐慌的声音喊住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转过头来。哥萨克帽底下的黑发沾了些雪,让他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湿润。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少年平静的目光,阿纳托利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他的目光。或许是因为这个名为费奥多尔的少年的眼神实在过于可怕。 这个年纪的少年,不,应该说正常人会拥有这样死寂的眼神吗?而且那绝非是心如死灰之人的目光。不如说,那更像是压抑了无数黑暗而产生的“死寂”,那是终日与死亡和骷髅为伴的死神才能拥有的眼神。 “怎么了吗?”费奥多尔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他的嘴唇也是白的,让人不由得怀疑费奥多尔的身上是否拥有『温度』这种东西。 费奥多尔的外表绝对可以称得上美丽,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即使那笑容的温度如同雪一般冰冷也足以令人沉迷。 但阿纳托利只是颤抖着,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瘦弱的少年而是拿着镰刀的死神。 事实上,阿纳托利也确实觉得费奥多尔是死神。 毕竟这个看起来孱弱的少年刚刚可是仅仅凭着三言两语就让一屋子的人自相残杀起来。 这真的太荒谬了,简直不像是现实,而像是妖怪传闻般的诡异剧情! 因为约定而在此处的小木屋里相聚的杀手们,以及一个自称迷路了、前来敲门的少年。 杀手们带着愉快的笑容迎接了这名可怜的羔羊,用谎言欺骗费奥多尔,假装是好心人那般让对方先来木屋里取暖。他们私底下不约而同地打起了赌,看看谁能够第一个悄无声息地杀掉对方。阿纳托利便是这场赌.约的裁判。 然而他们错了,他们所有人都错了。羔羊和猎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想起屋子里溢满的鲜血与血.肉.模.糊的尸体,阿纳托利无法制止地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他并不是看到尸体就会尖叫发抖的软弱之人。只是刚刚的场景真的是吓坏他了。 阿纳托利至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未产生过像现在这样完全无法挣脱、无法逃跑、连思考都会被对方彻底看穿的感受,仿佛自己是一只溺死在深海当中的蝼蚁,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只有深深的恐惧控制着他的躯壳。 毕竟蝼蚁会去想要反抗大海吗? 真正的死神并非拥有可怖外表的存在。它只是连存在本身也代表着『死亡』,夺走他人的性命于死神而言就像是呼吸一般。 因此,面对费奥多尔的询问,阿纳托利连质疑都不敢,只能压抑着恐惧,问出了混沌的意识里唯一还能残留的疑惑:“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黑发的少年像是为他的提问而感到疑惑那般重复了一遍,他笑了笑,说:“我是费奥多尔。” “不!不是这种问题!”阿纳托利因为恐惧而夸张地挥舞着双手,他的话语破碎、面色僵硬,眼睛瞪得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那样:“我的意思是、我是在说——” “我是说——你,是人类吗?”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忽地笑出声来。他没有回答阿纳托利的问题,那究竟代表着什么呢?他到底是不是人类?亦或是他就是死亡本身?谁也不清楚这个问题。 黑发的少年没有再理会阿纳托利,他转身,说:“我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阿纳托利下意识地问道。 “去哪里吗?”费奥多尔脸上那种毫无温度的苍白笑容变得真实起来,他那双暗色的眼睛溢满了黏腻而深沉的情绪,他说:“我去见我的恋人。” 阿纳托利错愕地睁大了眼,然而还没等他继续问什么,从喉间涌上来的鲜血立刻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稳地晃了几下。 “什、么?”他发出了濒死的悲鸣,抓不住生命的流逝,身躯“扑通”一声倒在了漫天的大雪之中。 费奥多尔用那双倒映不出任何事物的眼睛看了阿纳托利一眼,他怜悯般地叹息着:“看来毒已经发挥作用了。” “你什么时候——?”温热的鲜血从他的嘴里不停地溢出,也带走了阿纳托利的温度。他发出了模糊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问道。 费奥多尔垂着眼、高高在上地望着趴在雪地里的阿纳托利,用无比柔和而甜蜜的声音说道:“你在我的水杯里下了毒——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我可没有做什么。毕竟是你自己在水杯里下了毒,又是你自己拿起水杯喝了水。”让阿纳托利处于极端的恐惧之中,换了自己和他的水杯后又引导对方喝下去的费奥多尔轻声地说道。 ——错了,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却依旧还在因为恐惧而颤抖着抽搐的阿纳托利想到。 不是猎人们迎接了可怜的羔羊,而是羔羊们带着欣喜的笑容将死神带来。并非迷路了的瘦弱少年,而是嗅着血腥的恶臭,踏着雪前来收割性命的死神。 ——而又有谁能够与死亡本身对抗呢?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得离开这里了,再见,阿纳托利。” 然而已经无人再能回应他。 费奥多尔闭了闭眼,用如同教堂中圣子般的声音轻声地说道:“愿你能摆脱自身的罪孽,灵魂得到安息。” 几秒后,他重新踏上道路,在被雪淹没了的世界里继续前行。费奥多尔呢喃道:“ 我得离开这里,前往恋人的身边,然后——” 他抬起头,望着漫天的大雪,费奥多尔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去割下爱人的头颅,令他的灵魂在我的身旁沉眠。” 第17章 第17章 太宰治睁开了眼,然后又闭上了眼... 错觉,肯定是错觉。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床边有一个又像鱼又像盆栽的奇怪生物? “不好意思,这不是错觉。不要再自我催眠了,快给我起床。”耳边传来属于某位地狱抖.s辅佐官的声音让太宰治不满地蹭了蹭枕头。 “啧。”鬼灯黑着脸盯着一副要和床被缠缠绵绵到天涯的太宰治,散发出了可怕的低气压。 鬼灯的低气压已经让他抱着的金鱼草都瑟瑟发抖起来,最终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凄厉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在那瞬间,太宰治的大脑空白,他放弃了思考。 直至看起来面无表情实际在暗中嘴角上扬的鬼灯拍了他一下,太宰治才从刚刚那种可怕的叫声中回过神来。 一大早就被魔音穿耳的太宰治沉默地想这是世间能够拥有的声音吗? “这的确不是世间能够拥有的绝美声音。”站在太宰治床边的鬼灯点点头,用一如既往平静而毫无起伏的声音赞叹道:“听啊,这是何等恶心到了极点的声音,实在太棒了。” 太宰治:“……”这是何等令人无语的称赞。 和无法理解他的鬼灯一样,太宰治也无法理解对方的审美品位。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从床上起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鬼灯:“有什么事吗?鬼灯大人。” “没,就是我这段时间要出差了,出发前过来和你说一声,顺便把这个给你。”鬼灯这么说着,将手上的金鱼草递给了太宰治。 “这是什么?”太宰治接过对方递来的金鱼草与其对视。 金鱼草是一种浮世绘画风的鱼,眼睛瞪得很大,长得有点令人毛骨悚然。不过最令人害怕的是,这只活着的、会发出恐怖声音的鱼是种在盆栽上的。也不知道算是鱼还是草。 “金鱼草,地狱特产。我在自己的地方里种了一大块,这一盆是我在里面挑选了许久拿来送给你的。”鬼灯简单地讲解了一下。 “...所以这到底是鱼还是植物?”太宰治茫然地问道。 “金鱼草就是金鱼草。”鬼灯平静地回复道。 太宰治:“......”这个鬼根本无法沟通啊。 他有点头疼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所以?为什么要把这个金鱼草送给我?说起来把地狱的特产随便送给还活着的人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鬼灯说道:“只是一盆金鱼草而已。而且你这家伙身上的死气那么重,就算直接带去地狱也不一定有人能够辨别出你还没死。” 太宰治总觉得鬼灯话里有话,像是在隐晦地嘲讽他一样。 “至于为什么要送给你?”鬼灯指了指手里金鱼草那肥美的肉,说:“既然我都和你说好,会帮你找找为什么生死簿里没有你的名字,那么在此之前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这么说着,鬼灯想起了前几天见到太宰治时,对方那副随时都会因为过度虚弱而逝世的模样,这使得他不由得皱紧了眉,有些严厉地说:“前几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的身体不太好,拿这个来补补也不错。” 太宰治的身体因为他的长期折腾早就变得乱七八糟的。鬼灯原本秉着不要多管闲事的原则,最多嘴上提几句。毕竟太宰治说到底还是阳间还活着的人,而鬼灯则是地狱里阎魔大王的第一辅佐官,早已死了几千年的咒怨之鬼。两者之间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为好。 ——但这是之前的想法了。 既然鬼灯已经答应了会查清楚生死簿里为什么会没有他的名字,那么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一定会让太宰治下地狱——这句话没有特别的含义,只是单纯地死去下地狱罢了。 当鬼灯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代表着他已经介入了太宰治的人生当中。那么再拘束于阴阳之间应有的距离也太过死板了。 当然,太过火的还是不行。不过像是送金鱼草这种自然说不上过火。 鬼灯很贴心地给没见过金鱼草的太宰治介绍:“金鱼草的肉非常有营养,口感也非常好。特别是这一块的肉特别鲜美,受到广大食用者的好评。”仿佛化身为营养学家的鬼灯仔仔细细地讲解着,带着尖锐指甲的手从金鱼草的身上来回滑动。 “啊——”金鱼草再次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太宰治:“......” “不,这个还是算了吧。我也下不了嘴。”太宰治语气微妙地回答道。 “是吗?真可惜。”话是这么说,鬼灯的语气里却没有半点遗憾,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你不想吃的话拿来养也行。我自己就养了一大片。” “我对养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太宰治直言道。他对花草的兴趣仅限于那些能够毒死他的。更何况还是长得这么奇怪的。 最重要的是,这是鬼灯送的东西,要养就必须养到最好。如果没养好,鬼灯那家伙说不定会在心里暗戳戳地记上一笔。 “你还是拿回去吧。”太宰治把金鱼草推了回去。 发现自己幸免于下锅的结局,金鱼草摇晃得更欢了。 鬼灯倒也没生气,他只是平静地收起金鱼草,说:“既然你不想要,那便算了。” 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样用手指抵着下巴,轻声呢喃道:“说起来,金鱼草毕竟是地狱特产,说不定你吃了之后就会像吃了石榴籽的珀耳塞福涅那样留在冥界。” “......” “请问这个东西要怎么宰?”太宰治从鬼灯怀里拿回金鱼草,满脸笑容地伸出手在金鱼草的身上来回移动,被他按在手下的金鱼草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叫声。 可惜除了第一次听到金鱼草叫声被吓到之外,太宰治已经对此免疫了。他眼睛亮亮的,带着有些孩子气的兴奋笑容,咋一看很像一只正在想要从鱼的哪个地方开始下嘴的馋嘴猫。 鬼灯的嘴角肉眼不可见地上扬了些许,露出了两颗尖锐的鬼牙。 “我来教你吧。”鬼灯走过来,对金鱼草伸出了恶鬼之爪。 当然,在金鱼草的视角里就是两个阴森笑着的恶鬼同时奸笑着靠近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一刻,金鱼草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最后拯救金鱼草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是突然来到的森鸥外。 “太宰君,你在和谁说话吗?”诊所外传来了森鸥外的声音。 诊所并不大,当太宰治转过身去时,森鸥外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太宰治眨了眨眼,刚刚那副还很生动的表情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回到平时那样平静的表情:“没什么。” 森鸥外皱着眉,打量了一眼四周,停留在鬼灯站着的那个角落几秒后又转移了视线。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苦恼地说:“可能是这段时间忙得头晕眼花,弄得我耳朵都不太好使了。” “这是什么老年人的烦恼吗?”太宰治吐槽道,若无其事地看了鬼灯一眼。 鬼灯是以鬼的姿态来到这里的,身为人类的森鸥外自然是无法看到他。至于为什么太宰治能够看到他,自然是因为两者早在鬼灯第一次过来找他时产生了『缘』,也因为太宰治身上死亡的气息实在是太浓重了。他可是多次自杀将附近的狱卒引来的家伙。 “哈哈。”森鸥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他的目光顿了一下,停留在了太宰治手里抱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森鸥外的眼神停留在那颗明明外表是鱼但又种在盆栽上的奇妙生物上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泪眼汪汪的金鱼草看了一眼森鸥外,然后——发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叫声。 森鸥外:“......” 那一刻,在里世界颇有名气的地下医生放弃了思考。 在一旁的太宰治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他笑得太过头,差点把手里的金鱼草给扔出去,眼泪都飙了出来。 “太宰君...”森鸥外用埋怨似的眼神盯着太宰治,有气无力地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知道森鸥外在试探自己刚刚和谁见面了,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说:“哦,森先生你不知道吧?这是仙女教母昨晚在睡梦中送给我的。” 仙女教母·鬼灯:“......” 森鸥外“噗嗤”一声笑出来,调侃道:“那太宰君莫非是辛德瑞拉?啊,这样的话,我就是王子了吧。” 太宰治用嫌弃的眼神盯着他,悠悠地说:“没有哪个王子会胡子拉碴地过来找辛德瑞拉的。” “啊哈哈哈。”森鸥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果不其然摸到了有点硬硬的胡渣,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心虚地说:“因为最近一直很忙,今天也是急着过来太宰君这里才忘记的。” 太宰治挑挑眉。 他能够看出森鸥外若有若无的试探,自然也能够看出对方嬉皮笑脸之下的冷静。太宰治也不介意和他就这样玩下去。 见自己确实打探不出什么东西来,森鸥外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孩子真是滴水不漏,一边说:“太宰君,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继续试探下去也得不到什么,还不如慢慢观察。 “托您的福,还不错。”太宰治假笑了一下。 “哎呀,难道说是在不爽我昨夜在水里加了点安眠药物吗?”森鸥外撑着脸笑笑:“真可爱啊,不过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还是多养养比较好。” “说起来,好像还没和你介绍。来,这是爱丽丝。很可爱吧。”随着森鸥外话音落下,一名金发碧眼的可爱女孩凭空出现。 被叫做.爱丽丝的女孩穿着一身华丽的洋裙,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像是玻璃珠一样漂亮又带着冰冷而无机制的光泽。 “我是爱丽丝。”爱丽丝小淑女地提起裙子打招呼:“你就是林太郎说的『太宰君』吧,不要理这个奇怪的大叔,我们一起去吃点心吧。” “爱丽丝~~”森鸥外哭丧着一张脸,委委屈屈地说:“不要丢下我啊!” “哼!”爱丽丝别过脸去,气鼓鼓地双手交叉说道:“谁叫你上次不给我吃蛋糕!” “对不起!”森鸥外双手并拢地道歉,喊:“我这就补偿给你!我们一起去吃蛋糕好不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林太郎了。”爱丽丝说道。 “太好了!”森鸥外高高兴兴地说道。 在一旁围观了这场人与他的异能力对话的太宰治皱紧了眉,他仔细地打量着爱丽丝,而后肯定地说道:“你是异能力。” 刚刚那场外人看起来可爱又好笑的剧情在太宰治的眼里又是另一个画面。 满脸笑容地提着提线木偶的人偶师与他那美丽的、没有心的人偶。 ……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太宰治如此想到。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名为爱丽丝的“女孩”虽然从手到脚都是由“人偶师”雕刻出来的,连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森鸥外设置好的,但在那看似美丽实际荒芜一片的土地地上却又隐约诞生出了属于爱丽丝自己的意识。 当然,这点意识还非常微弱。恐怕连爱丽丝以及她的创造者森鸥外都没能注意到。 毕竟谁会怀疑自己的异能力是不是诞生出了自我意识呢?特别是这个异能力的一切都是自己设置好的。 太宰治之所以能够注意到,大概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喜欢观察人类,自然也就能够注意到本该没有自我意识的异能力诞生出“人之心”的。 爱丽丝看着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 第18章 第18章 “小女孩是由什么做成的?糖和香料,还有一切美好的事物。”当拿着《鹅妈妈童谣》的爱丽丝用可爱而柔软的声音念出这段话时,一旁的男孩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出声。 金发碧眼,可爱得如同橱窗里洋娃娃的爱丽丝转过头去,有点生气地看着太宰治——她的主人带在身边的小男孩。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浑身缠满绷带的黑发男孩没什么诚意地举手说道。 和可爱又活蹦乱跳的爱丽丝相比,太宰治看起来极为阴郁又瘦弱,没骨头似地趴在桌子上的时候,黑发与绷带一起散落,苍白的脸上有种微妙的诡谲感。 只看外表的话,太宰治和爱丽丝差不多岁数,但两人却几乎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爱丽丝瞪了他一眼,继续坐在地上,气呼呼地看着自己的《鹅妈妈童谣》,任由自己穿着的荷叶边长裙染上灰尘。 爱丽丝并不喜欢他,先不提太宰治有些恶劣、经常吓到她的性格,就说对方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只要一触碰到她,作为异能力的爱丽丝就得滚回森鸥外的身体里。 这里要提一下的是,其实每一次森鸥外触碰到太宰治,爱丽丝作为他的异能力都会被无效化。 虽然被无效化,回到森鸥外的身体里并不代表死亡。又或者说,只要作为异能力持有者的森鸥外不死,『爱丽丝』就不会死。但爱丽丝还是非常讨厌那种感觉。 和被砍碎时一样,每当被无效化时,爱丽丝能感受到自己的柔顺的金发、碧蓝色的眼睛、柔软的嘴唇、白皙的皮肤像是树皮一样一点一点地掉落,直至彻底消散之时。 作为异能力的爱丽丝并没有痛觉,她所拥有的只有森鸥外赋予她的一切与战斗的本能。 她美丽的金发、宝石一般的眼睛,可爱的外表和有些小恶魔的性格通通都是森鸥外设置的。爱丽丝本身只是一张白纸,是异能力持有者的主人森鸥外在这张纸上涂鸦,操纵着提线木偶跳起舞来。 爱丽丝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 ...即使如此,每当爱丽丝感受到自己作为『人』的皮囊一点点碎掉时,心里总会感到空落落的。 爱丽丝无法理解这是什么心情,但她因此非常讨厌太宰治的心情是很明确的。除非是森鸥外要求,否则爱丽丝一看到太宰治就会立马躲他躲得远远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爱丽丝的反应很有趣,太宰治总是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那般凑到爱丽丝的身边,甚至还画了一张自画像给对方看,成功地把爱丽丝吓得哇哇大叫,跑去和森鸥外告状。 每当这个时候,森鸥外总是会无奈地让太宰治不要吓爱丽丝,像极了一个因为家里孩子老是吵起来而头疼的老父亲。 太宰治一般会满不在乎地应下来,等到下次又继续皮到爱丽丝跑来告状。 这次也是一样,或许是为了继续给爱丽丝添堵,太宰治并没有离去,他凑过来,站在爱丽丝的旁边。 “小女孩是由糖和香料,还有一切美好的事物做成的。”穿着一身白色衬衫和黑色短裤的男孩问道:“那小男孩呢?” 爱丽丝虽然不喜欢他,但还是“哼”了一声,继续翻了翻书,用稚嫩柔软的童音回答道:“小男孩是由青蛙和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做成的。” 太宰治眨了眨眼,他的头发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估计是刚刚又是哪条河里自杀了。半响,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青蛙和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还真不错啊,哈哈哈。”太宰治明明是笑着的,裸.露出来的眼睛却是一片漆黑空洞,透着隐约的疯狂。 最后,他似乎是笑累了,蜷缩着低头,嘴里还吐露出一两声干巴巴的笑声。那笑声简直像是从一具干瘪的尸体中发出来的那样。 爱丽丝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笑了。毕竟太宰治怎么看都和这些东西扯不上关系。 那么太宰治是由什么做成的?爱丽丝想,他大约是由夹竹桃、玻璃碎片和失效了的止痛药做成的。 鲜血、泪水还有生命从那副躯壳中的黑洞里流尽,只剩下一副表面光鲜却早已坏掉了的空壳在艰难地呼吸着。 这么想着,爱丽丝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一下太宰治。 黑发的男孩蜷缩着,爱丽丝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许是笑着的也可能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 手伸到一半时,爱丽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想要做什么,她在那一瞬间睁大了眼,身体也僵住了。 她在做什么?想要伸手碰一下太宰治?要知道他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可是会把她无效化的。 ——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爱丽丝便会消失。 爱丽丝抿了抿嘴,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太宰治忽地抬起头来,问:“那爱丽丝你呢?你是由什么做成的?” 爱丽丝是由什么做成的?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异能力自然是由她的主人做成的。再美丽生动的人偶也是人偶师做的。 然而太宰治却用着那样平静的眼神问道,仿佛这不是什么荒谬的问题,而是需要仔细询问的问题。 爱丽丝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回答出来,紧紧抱着自己的《鹅妈妈童谣》,逃跑似地离开了那里。 这天的事情并没有在爱丽丝的心里留下太深的影子,它们像是已经被主人遗忘了的玩具,被随意地扔到一边去,直至有人在此将他们唤醒。 而那一天的到来正是太宰治叛逃的那一天。 爱丽丝是自己的异能力,森鸥外不可能会特意隐瞒她什么,因此她也是知道林太郎做了什么的。 在痛失了挚友之后,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站在港黑大楼之下。那天的风很大,吹起了他披着的黑色外套。 爱丽丝跪坐在玻璃窗前,双手撑在冰凉的玻璃上,以非人类的视力静静地看着底下的太宰治。 虽然是森鸥外的异能力,但爱丽丝并不需要无时无刻地待在他的身边,她能够远离对方一定距离。并且,当森鸥外有危险之时,爱丽丝瞬间便能够回去。 当然,目前是不需要的。 哪怕不用特意回去看,爱丽丝也能够感觉到森鸥外正坐在首领办公室里,这个男人此时正如同爱丽丝那样静静地望着楼下的太宰治。 也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对方要离开港口黑手党了,爱丽丝下意识地便跑了出去,到太宰治的面前。森鸥外并没有制止,或许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你要走了吗?”穿着小裙子的爱丽丝带着天真的笑容问道。 太宰治的眼神暗了暗,他可能是在想要不要触碰她,把爱丽丝给弄回森鸥外那里?他应该是讨厌她的,毕竟爱丽丝的主人是间接害死了太宰治挚友的人。 但太宰治只是抬了抬手,又将手收了回来,没有去碰爱丽丝。 “是啊。”他回答道:“我要离开这里了。” 这个时候,爱丽丝突然发觉记忆里那个小男孩已经长成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了,他原本缠在右眼上的绷带不知为何消失了,眼底的暗沉也消散了。 爱丽丝作为异能力是不会长大的,或者说,森鸥外想要她是大人,她便是大人。森鸥外想要她是小孩子的体型,那么爱丽丝便一辈子也不会长大。 她仰着头,望着这个与自己相识了好几年的男人,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原本爱丽丝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太宰治只是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了一个笑。 “去救人的一方。”他这么说道。 ...笑了。 并不是以前那种痛苦或失望、疯狂的笑,而是单纯而纯粹的一个笑容。 爱丽丝恍惚地看着太宰治。 原本记忆里那个由夹竹桃、玻璃碎片和失效了的止痛药做成的小男孩忽地消失不见,只剩下眼前这个由相片、温柔的承诺和光明底下的未来做成的男人。 “再见了,爱丽丝。”太宰治用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轻柔地说道。 此次他离开之后,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了。 因此爱丽丝伸了伸手,下意识地想要拉他之后又将手缩回来,说:“再见了,太宰。” 太宰治离开了,他脱下了森鸥外给他的黑色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爱丽丝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 在那一刻,爱丽丝忽地很想跑过去抱一下他,哪怕在触碰到太宰治的那一刹那便会消散也好。 她想要伸出自己的这双手,拥抱住那个人。 金发的异能力女孩无意识地摸向了胸口处,她并没有心脏,所以摸过去时并没有摸到心跳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 “咔嚓咔嚓”,胸口处本不存在的时钟转动起来,属于人偶小姐的那颗小小的心脏忽地跳动起来。 那是,被给予了爱丽丝这个名字的异能力作为『人』诞生的瞬间。 第19章 第19章 那边的森鸥外和爱丽丝还在玩奇怪的游戏,太宰治默默地转移了视线,看向一旁的鬼灯。 鬼灯看上去有些不耐烦,要不是察觉到太宰治有什么话还没跟他说,这位忙碌的辅佐官大人早就走了。 太宰治叹了口气,对森鸥外说:“如果要玩的话,麻烦你们自己出去玩。啊,对了,这里是森先生的诊所,那我先离开了,再见。” 说完,太宰治就要抱着金鱼草离开。 “等等!太宰君!不要这么冷淡嘛。”森鸥外拦在了太宰治的面前,他有注意到不要让自己触碰到太宰治,以免爱丽丝因此消散。 “先一起吃个饭,如何?”黑发的男人笑眯眯地说道。 虽然森鸥外只是单纯地想要试探消息顺便把太宰治拐来做手下,但太宰治还是很想吐槽对方这个样子真的太像变态了,特别是还有个看起来年幼又可爱的爱丽丝在旁边。 鬼灯已经不耐烦地黑脸了。 就当太宰治以为接下来这只恶鬼就要使出一些“特殊手段”之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鬼灯停了下来。 原本还在cos奇怪大叔的森鸥外也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他转过身去,朝外面喊道:“中也君!你终于来了。” 刚刚被森鸥外叫去给太宰治买点营养品顺便适应一下人类生活的中原中也走进来,对森鸥外喊道:“森医生。” 毕竟有未来记忆的加成,再加上森鸥外的有意拉拢,中原中也基本上已经承认对方了。只是森鸥外现在还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便让中原中也叫他“森医生”即可。 此时的福泽谕吉多半还在武装侦探社搜查关于白兰·杰索的事情。森鸥外对此非常满意,已经将中原中也收入麾下了,接下来只要把太宰治也带走,其他问题就迎刃而解。 “啊!”太宰治有些夸张地指着走进来的中原中也,大喊:“你还没死吗?黏糊糊的蛞蝓!” “你死了我都没死!”中原中也握紧拳头怒吼道。 “略略略,蛞蝓就给我滚进下水道里。” 两个人又开始愉快地小学生吵架,中原中也原本心中那股奇怪的别扭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汹涌的怒火。 “说什么啊你这条青花鱼!” “头发拖地的小矮子!” “哈?你也是小矮子吧!身体还那么虚弱!而且我现在还在生长期,迟早还会长高的!”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哦!这句话你再说一遍,你问问自己你信吗?” “唔——!”想起自己未来的身高,中原中也受到了暴击。 夹在这两人中间被迫听着小学生吵架的森鸥外头疼地说:“不要在我耳边吵架。” 一猫一狗依旧吵得不可开交。 原本幻想着美好未来的森鸥外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感到了苦恼。 “好了好了。”森鸥外挥挥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转过头来问太宰治:“比起那个,太宰君,走吧,一起去吃点东西,顺便讨论一下白兰·杰索的事情怎么样?” 森鸥外其实只是抱着被拒绝的心情说的,没想到太宰治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你请客。”太宰治说道。 “当然。”森鸥外挑挑眉,有些好笑地回应。 “对了,我要把金鱼草放回去,森先生你现在餐厅等我吧。”太宰治挥挥手,抱着金鱼草跑开了。 “等等!太宰君!”森鸥外伸着手,有些无奈地看着少年抱着那盆奇怪的东西跑开,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喃喃:“算了,如果是太宰君的话,一定能够猜出我在哪个餐厅等他吧。” 他转头望向自己身边柑发的少年,说:“走吧,中也君。让我们先点太宰君最喜欢的螃蟹等着他吧。” “啊!当然!爱丽丝最喜欢的蛋糕也要!”森鸥外一脸讨好地看着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得到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 另一边,抱着金鱼草跑出去的太宰治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鬼灯,两人正走在贫民窟附近,周围的道路走起来有些磕绊,但这不可能会影响到鬼的。 黑发的鬼长得极为高大,目前只有十几岁的太宰治只能仰头望着他。 穿着一身短裤的太宰治在鬼灯眼里看起来小小只的,双手紧紧环抱着(在鬼灯眼里)非常可爱的金鱼草,整个人看起来可爱得一塌糊涂。 这使得鬼灯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表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 明明只是平静地抬头望着鬼灯的太宰治缓缓发出一个“?”。 为什么有种在鬼灯的眼里看到了父爱的感觉? 暂时抛弃这点微妙的感觉,太宰治转而问道:“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会特意在这里等你。”这么说着,鬼灯刚刚那点柔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坚持着“时间就是金钱的”恶鬼表示如果太宰治让他特意留下来等待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他现在就要把这货给拽去地狱。 太宰治看着恶鬼散发黑气的模样,在心里给森鸥外记了一笔。 此时正牵着爱丽丝的手带她挑蛋糕的森鸥外猛地打了个喷嚏。 不卖关子,太宰治直接长话短说地将白兰的事情告诉了鬼灯。当然,是省略了关于『书』部分的。 “也就是说,有个叫做白兰·杰索,从平行世界的未来来到这里追杀你,想要从你的身上得到一样东西?”鬼灯用手指抵着下巴,严肃地问道。 在重要的事情上,鬼灯的语气会比平时更冷漠严肃,他盯着太宰治,大有一副敢说慌就抓你去十八层地狱里下锅的意思。 他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不自觉的鬼.畜.抖.s,只是用一双狭长冷淡的眼睛盯着太宰治。 在关于十年后白兰的事情上太宰治没必要骗他,或者说有鬼灯这种外援他不去用才是傻子。太宰治点点头,说:“对。他突然出现,身后还有着一双巨大翅膀。” 鬼灯皱紧了眉,问:“他是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吗?” “谁知道。”太宰治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对此也是一脸疑惑哦,鬼灯大人。” “真的?”鬼灯用意味不明的声音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沉,听着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对他产生几分畏惧。 太宰治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副在思考的表情,犹豫着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好像有听到白兰在嘟囔『书』还是什么东西。” “...『书』?”鬼灯沉默了半会儿,说:“我知道了。” 他在想,这个十年后平行世界而来的白兰会不会与太宰治名字没有被写进生死簿里的问题有关,而白兰所说的『书』又会不会与生死簿有关? 站在一旁的太宰治低着头,垂着眼与眼前的金鱼草那奇异的眼睛对视,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乖巧又宁静。 鬼灯回过神来,对太宰治说:“这件事我会回去查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要和你说。” “什么?”太宰治疑惑地抬头看他。 鬼灯顿了一下,说:“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少年...他是叫中原中也吗?” “你是在说蛞蝓吗?嗯,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太宰治突然想起了在意识空间之时,其他太宰治如同拥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那样讨论着中原中也,不由得有些孩子气地瘪瘪嘴说:“怎么?你要说的事情和他有关吗?” 鬼灯的表情变得凝重了些,他说:“那个人的身上有神明的气息。” “神明?”哪怕早已猜出中原中也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强大的『生物』,太宰治也为此感到了吃惊。 “我绝不会闻错的。”鬼灯认真地说道,他见过的神明数也数不清,不可能会认错神明的气息。“不过比起纯粹的神明,他的身上好像又有一种奇怪的气息。” “因为中原中也并不是纯粹的神明?”太宰治问道。 “也许。”鬼灯对此也不清楚。 就在太宰治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木仓声,到处都是尖叫声和跑动的声音,这使得他皱紧了眉。 此时的横滨还不□□定,大街上都随时会发生一些木仓击案,更别提是更加混乱的贫民窟地区。 太宰治没兴趣参与其中,他只想赶紧回到屋子里把金鱼草放回去。但总有一些不长眼的到处开木仓,子.弹迅速地朝太宰治这个方向袭来。 太宰治没有战斗力这件事鬼灯是知道,但他也知道太宰治的名字没有出现在生死簿上。在这种前提下,太宰治是不可能轻易死去的。子弹多半会在各种意外下避开他。 但其他人可不知道。 有个正巧经过太宰治身边的身影看向他,男人猛地抱住了这个瘦弱的小孩,带着他扑向一边去。 子.弹身寸中了另外一个拿木仓的男人,引起了一阵浓浓的血腥味和哀嚎声。 “你没事吧?”扑倒了太宰治的男人拽着他到安全的角落之后,担忧地问道。 “你是...”在看清太宰治的模样后,男人愣住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拥有一头酒红色头发的男人沉默地看着眼前自己找了许久的人,张嘴问了个问题。 “等一下要一起去吃咖喱吗?” 第20章 第20章 织田作之助有一位恋人。 恋人的名字叫做太宰治,和他一样都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织田作之助有一个秘密。 看似无所不能、强大又冷静的恋人实际上是个容易受伤的胆小鬼。当然,这件事可不能和任何人说,要不然太宰治估计会原地自杀。因此这件事也只是独属于织田作之助的秘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说,那还要从前几个星期说起了。 那是一个午后,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这对搭档兼恋人又双叒叕翘班了。最近天气有些冷了,两个人一起缩在买来的小房子里,懒洋洋地晒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 房子外的海浪拍打着岸边发出了清脆的“哗啦”声,远处隐约传来了孩童嬉笑的打闹声,织田作之助在这样的环境下,躺在长椅上昏昏欲睡。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拿开了自己垫在脸上挡太阳的书,对一旁同样昏昏欲睡的太宰治说:“说起来,之前的梦想在如今都已经实现了。” 放下了木仓,不再杀人而是走向了救人的一边。收养了很多无处可去的孤儿,最初收养的几个孩子也慢慢地长大,开始拥有自己成长的烦恼。在海边买了房子,还写了小说,成为了颇有名气的作家。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盖在脸上的书就是他刚出版的小说。 “嗯?是啊...”太宰治躺在另一张长椅上。两人躺着的长椅是上个月趁对面超市打折买的。买一送一非常实惠。太宰治当初就兴奋地亮着眼睛说要把这两张长椅带回来,这样的话在翘班的闲余时间就可以躺在长椅上晒太阳睡觉了。 太宰治的声音里溢满了睡意,他看起来困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睡着了,因为睡意而变得有些柔软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恭喜你啊,织田作。既然之前的目标已经实现了,要不要定一个新的目标?” “新目标啊...”织田作之助重新躺了回去,将书盖在自己的脸上,抵挡过于刺眼的光线,说:“我也不清楚接下来应该定下什么目标。要不然太宰你帮我想想吧?” “我吗?”太宰治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替织田作之助思考未来的目标。 “成为世界第一的作家怎么样?到时候我就是世界第一作家织田作的第一粉丝了。”太宰治闭着眼笑嘻嘻地说道。 这要是其他普通人多半会推脱说自己还没有那么大能耐成为世界第一作家。但织田作之助只是认真地点点头,好像太宰治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那样,说:“听上去有点困难。不过我会加油的,毕竟太宰你要成为世界第一作家的第一粉丝嘛。” 太宰治嘿嘿嘿地笑了几声,用欢快的声音说道:“嗯嗯嗯,就让我动用自己聪明的大脑替你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当做未来的目标。” 太宰治的脑子总是很好的,织田作之助深深地信任着他,也从不会怀疑他的话语,此时也只是笑着说:“那就拜托太宰了。” “嗯...”太宰治沉思了半会儿,说:“幸介不是去篮球部打篮球了吗?下星期要和隔壁学校打联赛,到时候我们去给他加油吧。” “好,等一下发短信和幸介说一下吧,他看到你肯定也会很高兴的。”织田作之助回应道。 “嗯嗯,我再想想啊。真嗣不是很想和班上一个女孩子做朋友,但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对方搭话吗?我们帮他想想办法吧。哼哼,搭讪女孩子什么的对我来说可是小case。” 织田作之助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吃醋,毕竟他是那么地信任太宰,他点点头说:“交朋友吗?不错啊,我们到时候给他写一张交朋友攻略图吧。” “对了对了,对面街新开了一家店,听说那里的螃蟹很好吃,我们这周一起去吧。”太宰治坐起来,有点孩子气地挥舞着手。 “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哦。”织田作之助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终究还是说:“不过我也想去尝尝。” “嘿嘿,是吧!”太宰治高兴地说:“还有啊、还有啊···” 织田作之助闭着眼听着他的声音,不知怎地,心里有块地方柔软得像是要化掉了那样,沉甸甸的,带着不可思议又令人觉得无比温暖的重量。 总有种就算现在死掉了也会很幸福的感觉。织田作之助走了一会儿神,有些奇怪地想到。 仿佛置于云端之上,浑身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外面的天气明明很冷,但和太宰治一起待在这间小小房子里的织田作之助手心和脚都暖洋洋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一些话语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只要是和太宰一起,不管做什么,未来都一定非常令人期待吧。”织田作之助感叹道。 这个男人并不是在说情话,他只是平静的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连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但正是因为如此,这句话的才显得那么真挚。 “.......” 注意到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太宰治突然没了声音,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地坐起来,将自己脸上的书拿起,转过头去问:“太宰?” 他的恋人像是僵住了那样,有些茫然地与织田作之助对视。等回过神时,他的脸色又忽地变得非常冷淡,垂着眼,脸上仿佛盖上了一层阴霾。或许是因为困了,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嗯?” “怎么了吗?”织田作之助担心地问道。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像是无法呼吸了那样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忽地又闭上了嘴,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太宰?”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想要触碰他,却被对方有些焦躁地避开来,太宰治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慌乱。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畏惧的东西出现在他那双眼睛里。太宰治甚至下意识地想要一把推开织田作之助。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抗拒的动作太过明显,太宰治收敛了一下表情,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困了。” 他们并不是没有吵过架。或者说,在正式成为恋人之后,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也经常会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事情吵起来。但这是太宰治第一次这么不对劲。 织田作之助也没因为太宰治有些奇怪的举动而生气,他点点头,说:“这样啊,那你睡会儿吧,我去做晚饭,你今晚想要吃什么?对了,不可以吃螃蟹哦,因为我们这周不是要去吃螃蟹吗?直到那天为止,禁止吃螃蟹。吃太多对你身体不好。” 太宰治稀奇地没有反驳他,只是胡乱地点点头。 织田作之助有些担心,但太宰治不说的话,他也不会特意逼问对方,因而他只是轻声地说道:“去床上睡一会儿吧。做好晚饭我会叫你起来吃的。” 太宰治依旧沉默着,他从长椅上起来,径直地走向了房间。 可能是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惹他生气了?织田作之助走去厨房做饭,一边做着一边想到。 难道说是因为螃蟹相关的事情?可是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明天问一下隔壁大婶有没有什么好吃又健康的粥,到时候做出来给太宰吃吧。希望他能够喜欢。 织田作之助的动作很快,没过太久,带着温暖气息的美味饭菜就做好了。他脱下围裙,把饭菜放在桌面上。 “太宰!”他朝里面喊道:“可以吃饭了!” 房间里面并没有传来一如既往笑嘻嘻的回应声。 可能是睡太深了,没有醒。 织田作之助这么想着,走过去敲了敲房门,没有得到回应。没办法,他只能打开房门,走到了太宰治的床边,喊道:“太宰?” 空荡荡的房间里无人回应他。 ··· 织田作之助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想着他就是自己看的“那部电影”里的主角吧。 其实在前几天,这个男人突然拥有了一份来着未来的记忆。他对这份记忆是没有太大代入感的。 别说代入感了,没让织田作之助直接将警惕程度拉到满值已经很好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不会是中了哪个异能力者的能力,然而当真的与这位“未来恋人”会面的时候,织田作之助的心中又忽地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如果这是灵魂伴侣paro的世界,织田作之助想必能够察觉到这就是传说中遇到灵魂伴侣时,浑身都为之颤动的感觉。 可惜的是,这并不是灵魂伴侣paro的世界观,因此织田作之助只是摇了摇头。 太宰治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从对方眼神变化中猜测出织田作之助很有可能也是“未来恋人”的一员。 虽然有点好奇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但太宰治还想继续和鬼灯聊天获取更多消息,没空理他。 要知道活了千年的鬼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就算是太宰治,在与鬼灯谈话时也是抱着十万分的谨慎。 太宰治抱着金鱼草就想直接离开这里——幸亏太宰治刚刚死死地抱紧了金鱼草,没有让它被摔碎。只是金鱼草似乎受到了点惊吓,一副很想要尖叫出声的样子。 另一边的鬼灯也走了过来,问:“没事吧?”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毕竟其他人看不见鬼灯,在别人眼里太宰治要是和鬼灯说话那就是和空气说话。 虽然看别人一脸惊愕的表情也挺有趣的。 鬼灯叹了口气,说:“不要想着用我做什么坏事。” 太宰治摊摊手做无辜状。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织田作之助看了太宰治一眼,转身对鬼灯说:“你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吗?这一带很混乱,建议你们还是远离这里比较好。” 鬼灯:“......” 太宰治:“......” 等等为什么你能够看见鬼灯啊?! 第21章 第 21 章 鬼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和同样一脸懵的太宰治对视了一眼。 织田作之助看着这两个不掩惊讶的人,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鬼灯:“......”疑惑的是我们这边才对啊! 明明身为人类的织田作之助应该看不到鬼灯才对!鬼灯嗅了嗅,这个人身上也没有死气,并不是即将要死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看见鬼灯?要知道连不完全的神明中原中也也没办法看到鬼灯。 太宰治忽地对他涌起了兴趣。他扬起头来望向织田作之助,露出一副柔软无害的模样,小小声地说道:“刚刚真的是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看你的表情,你认识我吗?” 太宰治这么说着的时候,手里还抱着那盆金鱼草,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因为木仓击而受到惊吓的小孩子。 鬼灯:“......”这家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伪装,露出一副谁都喜爱的笑脸对于太宰治来说似乎是如同呼吸一般的事情。而大部分人也的确会轻而易举地上当。 名为太宰治的少年似乎天生就有着操控人心的能力。 在看见了太宰治的表情后,织田作之助也确实下意识地放柔了表情——他应该是放柔了表情吧? 望着和刚刚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织田作之助,太宰治陷入了沉思当中。 太宰治应该是什么表情都没露出来,还是维持着无害的模样才对,但织田作之助却仿佛能够看懂他的意思。酒红色头发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歉意地说:“抱歉?我是不是应该露出更好的表情来?” “嗯?”太宰治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用手指抵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说:“因为你看起来...嗯,应该怎么说呢?” 他想了想应该怎么形容,闭上眼睛后又重新睁开眼睛,他用那双平静到了极点的蓝色眼睛注视着太宰治,说道:“希望我能够被欺骗过去?” 织田作之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太宰治似乎不想被人察觉到他的假面。织田作之助就干脆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 只可惜织田作之助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做出一副自己被骗过去的表情,但脸还是跟死了一样面瘫着。 这可真是连太宰治都没有预料到的回答,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织田作之助,停顿了一下,说:“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太宰治能够看出织田作之助是真的凭借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未来记忆也不是因为其他的东西,仅仅只是以他这个人『织田作之助』注视着太宰治的灵魂。 这对于太宰治来说是极为罕见的,因为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这使得他的心中涌上一种奇妙的心情,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太宰治的胸腔处未曾离去。 “我是太宰,太宰治。你呢?”太宰治笑眯眯地问道。 其实两人差不多岁数,织田作之助看起来也就十九岁左右。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宰治还处于一种比较微妙的成长期。这使得他看起来比织田作之助要年幼很多。 织田作之助低头望着太宰治,看着他头顶上的发旋走了神,说:“我的名字是织田作之助。”他用手指抵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的表情说:“至于你刚刚说的『我认识你吗?』...应该可以说是认识吧。” ——虽然是在梦里。 织田作之助心情有些微妙地想道。 太宰治已经通过短短的几句话里看出来织田作之助似乎是比较天然的类型。不过他才不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身为人类的织田作之助为什么能够看见鬼状态的鬼灯,总不会是像他一样名字没有出现在生死簿里吧? 很明显,一旁的鬼灯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对织田作之助说:“多谢你的帮助。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请你吃顿饭吧。” 太宰治用眼神询问鬼灯:你有钱? 鬼灯挑挑眉,用眼神回应:我是没带钱,但你的那位森先生不是要请你吃饭吗?让他顺便替织田作之助买单就好了。 太宰治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他:他不是我的森先生。 鬼灯:“......”重点是这个吗? 一旁的织田作之助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两人的眼神交流。鬼灯邀请要请他吃饭的话,对太宰治也很在意的他自然是非常高兴的。毕竟这样也能够和太宰治多接触一会儿了。 但刚刚还问别人要不要一起去吃咖喱饭,下一秒就要让别人请客吃饭——这似乎比较尴尬。 织田作之助就算再天然也懂得这点基本的礼仪常识。 太宰治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在意地挥挥手,笑着说:“毕竟是你救了我嘛。” “如果你实在很在意的话,不如这样吧?”太宰治笑眯眯地说:“这次我请你吃饭,下次你再请我吃咖喱就好了。” 织田作之助右手紧握成拳捶左手手掌心,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对啊,这样也可以啊。” 鬼灯:“......”总有种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被卖了还帮忙数钱的错觉。 这个叫做织田作之助的男人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他是天然好还是治愈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家一趟,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等会儿我们一起去餐厅吧。”太宰治这么说着,准备先把金鱼草放回去。 织田作之助伸手拦住了他,说:“可以是可以。不过可以先等一下吗?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两个认识的小孩。稍微有点在意。” 这么说着,他朝不知何时躲在另一边小角落的两个孩子挥挥手:“芥川!银!要过来这里吗?” 太宰治其实刚刚就有注意到旁边有两个小孩用悄悄地望着这边了,但他没怎么在意。此时听到织田作之助喊他们,太宰治便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躲在角落里的两个小小的身影猛地动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也没有催,他像是对待受过伤害的流浪猫狗一样,耐心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身处于阴影中的兄妹俩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同怀着忐忑的心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们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可能会更大一点。因为两人都极为瘦骨嶙峋,没办法很好地判断出准确的年龄。 两人都穿着一身有些破烂的白衣——或者应该称之为灰衣?原本白色的因为上面有些脏兮兮的污渍和变得跟灰衣一样。 咋一看这两人就是寻常的贫民窟小孩没什么区别。但太宰治还是注意到了与众不同的地方。 异能力者,特别是天生拥有比他人更为强大的异能力者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而太宰治就在哥哥芥川身上感受到了这种特殊的『气场』,像是一只能够撕裂一切的野兽『气场』。 而妹妹银虽然一直躲在芥川的身后,但她身上的气息微弱到近乎空气。银似乎是那种会下意识地掩盖自身存在的类型。太宰治猜测一方面是为了能够和主攻击的兄长芥川配合战斗。另一方面大概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在贫民窟里过于危险的美丽。 虽然银一头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脸上也灰扑扑的,但太宰治还是能够从她的遮掩中看出其底下清丽的容貌。 不过对于太宰治来说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是—— “...这两个是?”望着这两个小孩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之后,一起用那种压抑的、炙热得如同看着某种信仰的眼神望着他,太宰治有点不好受地后退了一步。 对于这个少年而言,这种过于炙热纯粹的目光实在是如同毒药般的东西。 “这是芥川龙之介,是哥哥。”织田作之助指了指小男孩,又指了指他旁边的小女孩,说:“这是芥川银,是妹妹。” 因为实在很在意自己看到的那份“未来记忆”,织田作之助这几天都在这附近晃荡,希望能够找到太宰治。没想到刚好看到了在贫民窟里的芥川兄妹,发现他们也在找太宰治。 其实前几天织田作之助就很想带他们一起走了,不过这两个人警惕心都非常强,哪怕拥有了未来的记忆,也对织田作之助极为抗拒。因此他也只能放弃。 而芥川兄妹似乎是因为正好路过这附近,看见太宰治之后就躲在一旁偷偷看着了。 太宰治:“......”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主要是为什么这两个家伙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难道说也是他的未来恋人?平行世界的『太宰治』究竟有多少恋人啊? 太宰治觉得自己下次进入意识空间之时一定要好好询问一下。 平行世界的『我』究竟达成了多少结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