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运动]我为什么四点半起床》 第1章 此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 湿润的三月,樱前线与逐渐回暖的气温一路高歌猛进,雄赳赳气昂昂地推进至关东地区。 大片的粉白花朵将漆黑的枝干遮掩其中,红白相间的东京塔静默地矗立在远方和煦的微风里。 聚集了超过三千八百万人的【大东京地区】,拥有着全世界数一数二复杂的电车系统与精准的时刻配置。此一设施,不仅让东京人日复一日地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同时,也让每天的早高峰时期,变成了恐怖的人间炼狱。 难得来东京一趟的最鹤生几乎是从早高峰的电车上挣扎着挤下来的。 少女来不及整理好被扯乱的长发,狼狈地用双手撑着膝盖,猛地往被挤瘪的肺里吸上一大口气,这才把已经被挤得快离体的三魂七魄给吞了回去。 电车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铛铛响起,在赶车的上班族听来莫过于阎魔大王的催命铃。 还没站直身子的最鹤生忽然感到一阵风从身边刮过。 她本来没打算回头去探个究竟,但还是没有抵挡得住好奇心的驱使,扭头看了眼刚刚差点撞到自己的那个冒失鬼。 噢,订正一下量词。 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两个”冒失鬼。 对母胎单身狗而言,有什么比早起傻一天的清晨见到一对手挽手的情侣更糟心的事情吗? 答案是没有的。 更何况这还是对男的小帅女的也俊,出门聚会还很有可能会被朋友们吹捧成“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情侣。 如果清濑最鹤生是个合格的fff团团员,她就应当在此时此刻幸灾乐祸地在心底啐上一口。 但好在,她既不知道fff团所为何物,也不晓得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的道理。在刚从宫城县南下赴京的她眼里,东京的不少东西都是新奇的。 ——眼下特指面前的这对情侣。 车厢空间有限,最鹤生的离开正好腾出了最后一点点空隙,那对不知为何清早起来给自己找刺激找麻烦乘坐满员电车的情侣,自然也只有一人挤了上去。 于是此番种种,便催生了最鹤生面前这幕,宛如牛郎织女洒泪离别的悲情场景。 不同的是隔在他们中间的不是银河而是站台,棒打这对鸳鸯的也并非王母,而是车站的工作人员。 情侣中的男方拼命想挤上电车,但是车门即将关闭,他的行为无异于找死等同于自杀。 比起秉着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今天一定要跟我女朋友挤上同一趟电车”的青年小伙,显然更富有人文情怀与职业精神的工作人员死死搂着他的腰以防惨剧发生。 但也许是车门制动的机械声或者求生的本能给了这男的回了点智,他骤然清醒过来,认命一般地停止了不断被迫原地踏步的动作,被身强体健一拳估计可以打死熊的工作人员搂在怀里只得伸出手,朝着自己同样伸手想要拉住他的女友大喊: “等我!等我!” “我马上就会追上你的!在我找到你之前,一定要等我啊!” “绘里——!!!” 一旁看戏的最鹤生:“…………” 她呆滞地看了眼刚与恋人经历生离之痛的青年——他正趴在车站工作人员的肩上哭泣,便忍不住想: 你让你女朋友下车,大家一起手牵手等下一趟电车难道不好吗? city boy,真是怪讲究的。 ………… 按照学校官网上标明的地址,迷路找路总历时三小时,最鹤生终于在中午日照当头前找到了帝光中学的所在地——从校门口达到多摩川需步行三公里,附近还有不少其他初高中。 这一带的学校共通点是每年都能在某一项或几项高中生的课外活动项目比赛中拿下斐然的成绩,且入学偏差值高、升学率高。 对于没有体育特长的学生而言具有同等吸引力。 再过十多天帝光中学才正式开学。此时校门里外清清静静,只有一只老大的乌鸦和三两只麻雀在围墙上蹦跶。 保安坐在门卫室里打着瞌睡疏于职守,最鹤生在校门外转了一圈,还是没有选择偷偷摸摸地潜进学校。 俗话说学生与学校的感情只存在于一年级刚入学的第一个星期,度过了这段激情岁月,剩下的两年多就会自动转变为煎熬的七年之痒。 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与其现在就开始过上我与学校相看两生厌的日子,不如都给彼此保留一点微薄体面的神秘感。 离开帝光,最鹤生跑到了一公里外的宽政大学。 她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一边放慢速度在原地踏步,一边打开手机看了眼秒表,时间刚刚过去四分整。 四分整跑完一公里的路程——这个用时对于许多纤细的jk与女大学生们而言,无疑足以令她们落下又痛又恨的泪水。 毕竟要是走上街头随机拦下一位女性路人向她询问“这位朋友,您喜欢跑步吗?”这样的问题,一百个姑娘里大概会有九十个用她们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表达自己对此项运动的深恶痛绝。 然而实际上,最鹤生也是那九十个对跑步深恶痛绝的姑娘之一。她能在跑完一千米脸大气不喘,不过是因为会经常陪自己热爱跑步的哥哥出去晨跑而已。 最鹤生姓清濑,全名清濑最鹤生。 她名字的发音其实与“五月”相同,不管听起来还是写起来,原本都应当是个充满夏天味道的好名字。 意外发生在她亲爱的老父亲去办理出生证明,工作人员按照流程说了句“请确认一下令爱名字的拼写与汉字是否正确”的那一瞬间。 这位年近而立已为人父的男人的中二之心,不明何故忽然熊熊燃起,最终给自家女儿挑了这么个由三个不怎么常用的汉字组成的名字。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何为“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最鹤生小时候为了名字的事情哭过好几次。 倒不是觉得不好听或是她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耻,而是因为自己的名字过于难写,笔画繁多。 她在考卷上写完自己名字的时候别人甚至已经开始审题了,更不要提被老师惩罚誊写自己名字一百遍时流过的血泪。 往事不堪回首。 反观最鹤生那个热爱跑步的哥哥,名字就显得正常又清爽。 清濑灰二开春升入大学。 他趁最鹤生还在补习学校上课的时候独自一人赶到了东京,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便完成了入学和入住学生宿舍手续的办理。 做完这一切他才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 说出“我已经在学校找好住处”的同时,开着免提的电话对面,便传来了最鹤生把脑袋埋在抱枕里的克制的尖叫声。 然后不出灰二所料,补习学校课程结束的第二天,最鹤生便出发乘上了最早一班的新干线来到东京。 清濑最鹤生对她哥要住宿舍这件事持反对意见。 反对理由是清濑灰二几个月前才做完手术,刚从腿里取出了一根陪伴他超过一年半的内固定物。在拥挤狭小且共用人数较多的地方生活难以保证活动空间,还可能会对他脆弱的腿和膝盖造成二次伤害。 最鹤生虽然不明白灰二为什么犯神经一定要去住宿舍,但她知道当哥哥脑子不清醒时自己一定要跨步上前给他当头一棒,把他从那种堪忧的居住环境里拖出来,另找租房。 不过,如果宽政大学的学生宿舍空间宽阔、设施齐全、环境良好,那么最鹤生倒是可以转变心意,可以考虑放开哥哥,任他自由远去。 然而当清濑最鹤生看见面前这栋上上下下充斥着“大厦之将倾,狂澜之既倒”只差往上面用红油漆写上一个“拆”再打上一个圈的老旧建筑时,她还是没忍住张大了嘴巴,往后退去。 确认自己离开了建筑坍塌可能会波及的范围之后,才猛地倒吸了口冷气。 ——这是人住的地方?! 她站在院门外——这座学生公寓的院子并没有实体的门,但环绕着这栋高危建筑的矮树篱多少还是给人进出的位置上留了个口,有矮矮的围墙,上面挂着块饱经风霜的木板,刻着“竹青庄”三个字——冲背对门外完全没发现自己到来、沉迷除草的清濑灰二喊道: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少女清亮的声音,惊飞了几只落在马路旁树上的鸟雀。 听到几天不见的妹妹的呼唤,清濑灰二没表现得多么想念,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地道:“最鹤生?你什么时候到东京的?” 最鹤生盯着他的后背,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三小时前。在车站里迷路了,不然能更早点。” 清濑灰二蹲着身子,将一棵杂草扔到旁边的垃圾袋里:“老妈今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担心你会走丢。一直催我去接你来着。” “嗯,但是你没来。”最鹤生不留情面地指出问题所在。 “因为我觉得最鹤生都这么大了肯定找得到路嘛。哥哥对你很有信心的,结果你也很安全的抵达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最鹤生:“……”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毕竟她不仅带了手机还带了移动电源,口袋里的零钱完全够她把东京的电车坐个遍,而且东京的巡警数量也很多,所以再不济她还能问路,总之确实应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那句老话。 可最鹤生还是忍不住地在心中暴跳。 她不都说自己在车站里迷路了吗???不要因为她最后找到了地方就忽略了她差点走丢的过程ok???多关心关心你可爱的妹妹会死吗清濑灰二君!还有你倒是回头看我一眼啊!我不比杂草可爱的多! 少女相当悲愤。然而由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清濑灰二没能听见最鹤生的心声。 他清理完地上最后一颗杂草,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把锄头放到园子的角落,拧开旁边用于灌溉的水龙头把沾在手上的泥土冲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纳闷地扭过头,看了眼还傻站在院子外的小姑娘:“还愣在那里干嘛?进来啊。都快下午了,饿了没?想吃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哐哐砸下,最鹤生被自家哥哥这如常的态度所感染。 有一瞬间她仿佛感觉自己仿佛身在家中。 但她抬眼看向那栋摇摇欲坠的危楼,又立刻清醒了——甚至隐约能听见有个诡秘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语: 喂,前方可是地狱。 可她哥站在地狱中央! 佛说我哥入地狱我也得入地狱! 揣着“要死一起死”的不为人知的心思,最鹤生快步走到灰二身后,“饿过了,随便吃什么都行。” 这栋老房子的门是一扇下半实木上半嵌着玻璃的格子拉门。 灰二将门抬起一点然后拉开,立刻有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意外的不怎么让人生厌。 但灰二老练的动作却忽然让最鹤生意识到,哥哥可能真的不会去住公寓了。 刚来东京两天的时间就把要在这栋破房子里生存的门道摸得清清楚楚,还适应得无比良好。灰二这种体现在行动中的决意让最鹤生有些失落——哥哥的决定看起来不可变更,再纠缠下去讨人厌的只会让她变成不懂事的妹妹。 最鹤生耷拉着肩膀,叹了口气。 “老叹气幸福可是会溜走的。”灰二用沾着水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踏近屋里,然后想到什么又转身走出来,带上门,“我这只有泡面,带你出去吃。” 最鹤生听见泡面一词立刻拉下脸。她的呼吸变得缓慢且深长,嘴唇翕动,百分百是在组织语言。 灰二见状知道自家妹妹要开始咏唱准备释放营养学大招,赶紧把她往院子外推搡,跟着哎呀一声:“之前忙着收拾屋子,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走走走,去吃点好的补回来。” 他两三句话打断了最鹤生的读条,小姑娘显得不太高兴,很是烦躁地扭动着身子,试图把灰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下去。 灰二捏紧她的肩膀,一边推一边哄:“宽政大旁边有家叫幸平的餐馆一定要去尝尝,你最喜欢吃的牛肉饭刚好是他们家的招牌。老板人不错是个老帅哥,不过有点怪,听说会经常在后厨研究黑暗料理——哎别生气了嘛,最鹤生再生气的话哥哥可是要心疼的,哥哥一心疼就会忍不住打电话给妈妈哭诉哦?” ——如果让妈妈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在东京过得不开心,她肯定会连夜开车过来把你从东京接回去! 对于兄妹而言,会意这种程度的言外之意(威胁)并不需要心电感应。 最鹤生看进灰二弯弯的笑眼里,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她不看见儿时两人相依相偎的旧影、看不见灰二执意追梦的赤诚、看不见他身上那股令人振奋的决心,却能看见清濑灰二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 魔鬼!! 第2章 有些人决定走上成为灯泡的道路 最鹤生今早起床的时候外面还是灰蒙的。太阳挤在高楼与高楼的空隙之间,天空渐变分层,橘色神奇地过渡到靛青,比经过调制的朗姆酒还醉人。 从睁眼到起床,最鹤生花了不到两分钟。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完自己,背包从房间里出来时发现刚刚晨跑结束的爸爸正站在玄关。 与最鹤生描述不太相符的地方是,这个将三个拗口汉字组合在一起当做女儿名字,又被女儿侃作“至死都是少年”的父亲,其实是个非常不苟言笑的男人。 在最鹤生、哪怕是在灰二的记忆里都少有父亲面带笑容的样子。 不过和看到老爸冷脸就不敢说话的小孩不同,最鹤生并不害怕自己的老父亲。因为名字的关系,她对自己的老爸总有种迷之自信——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的自信。 所以在这个严父慈母的家庭里,她才是经常主动跟自己老爸搭话的一方。 不过由于清濑正臣的工作繁忙,父女之间能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就是了。 她察觉到老爸落在自己背包上的视线,解释道:“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学,我先去学校附近熟悉环境,顺便收拾公寓。八点的新干线,十点就能到东京。” 清濑正臣稍地一愣,想起确有此事,随后才说:“好,一个人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干瘪瘪的一句嘱咐,听不出什么挽留或不舍之情。 最鹤生对此并没有太多感想。毕竟昨晚清濑理惠就因为越想“一眨眼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了”这件事越伤心,继而大哭了一场。 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我儿叛逆伤我心。 哭得最鹤生一个头两个大,她怕妈妈哭出脱水症状。但好在哭是体力活,两个小时后清濑理惠哭累了沉沉睡去,不过她抱着最鹤生的手一直没撒开。 于是自幼稚园毕业后,最鹤生久违的又和妈妈有了长达六小时以上的拥抱时间。 妈妈的不舍是好,但老爸能心态平和地接受一切是简直不能再好。 最鹤生挤到玄关处换鞋,清濑正臣站在原地像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直到最鹤生拍了拍他的腿说了句“老爸你往旁边稍稍”,清濑正臣才缓缓走进忽然之间变得空旷了许多的家里。 “我把行李都打包收拾好了,等决定好住处我就把地址发给妈妈让她把行李寄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系着鞋带。 不知道背包里塞了什么东西才会看起来这么沉重。似乎恨不得把她本就还在生长期的脊梁压得更弯。她关上鞋柜时,清濑正臣瞥见放在最顶上一层的一双小小的黑皮鞋,搭扣是针织的绒线小花。 那是最鹤生上幼稚园穿的鞋子,那时她和她哥哥一样长得飞快,新买的衣服过个一年半载就穿不下了。清濑理惠狠不下心断舍离,许多东西就一直囤积在家里。 “找最高借的漫画书放在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他说自己来拿,到时候老爸你在家的话就帮我还一下。还有及川彻偶尔会过来借打气筒,我放车库去了,你别让妈妈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还找不到,她要发脾气的!” 清濑正臣说好。 “还有哦,我床上那个小海豹玩偶你别让妈妈把它扔了。它身上的斑点本来就有,不是起霉不是起霉不是起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清濑正臣点点头,说我尽力。 他的回答完全不能给予最鹤生足够的安全感,她想了想还是写了张便签让清濑正臣贴在冰箱上。清濑正臣依然照做,他很少这么有耐心,也很少会在家这么配合工作。 最鹤生从父亲的顺从中察觉到讨好与补偿的心理,得寸进尺地在家门口多花了十分钟把可能会被老妈粗心拿去垃圾分类的诸如坏掉的八音盒、装着甲子园投手丘泥土的玻璃瓶、漏气瘪掉的排球等——此类任谁看来都会以为是垃圾,却拥有无与伦比的纪念意义的玩意,托孤似的将它们托付到清濑正臣的手里。 然后她挥一挥衣袖,正要洒脱离去时,清濑正臣又喊住她。 最鹤生回过头,望着站在屋檐下的父亲。 他的影子被斜倚在天边的太阳拖得又细又长,投到墙上,正好在膝盖的位置被折成一半。 像是还带着凉意的风灌进衣领,最鹤生打了个寒颤。 她听见站在不远处的父亲说:“哥哥就拜托你了。” ………… 出宽政大学地铁站a口,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左转,有条名不见经传的商业街。 正式的名字拗口又不好记,所以大家都管它“伪下町”。 本来下町这个词,通常用于指代那些老街巷,但实际上这条商业街建成尚不足十年,好赖还算半新不旧。 不过由于它的生意不那么兴隆,没余钱搞庆典活动,又被夹在兜售纷繁的百货大楼和新潮的品牌商店之间,更加显得老气了点。 于是当时宽政大文学院的一名学生干脆给它加了个“伪”字在前用以调侃,结果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清濑灰二这届新生入学时别称几乎将本名取代。 伪下町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在傍晚。初高中社团活动结束,大学生走出自闭开始觅食,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社畜顺利归家,整条街道都会被刚出炉的熟食香味填满。 那也是幸平餐馆一天最忙碌的时候。 反之,其他时段则是称得上清闲。 与多数学生相同,假期对于幸平创真来说是极度稀缺的珍贵资源,是他的□□,爱欲之火。 毕竟没有假期就等于没有时间,没有时间就等于没法研究菜谱和做菜,没法研究菜谱和做菜他这辈子做梦都别超过他爹做菜的手艺,所以假期可太重要了。 如果条件允许,幸平创真甚至希望能和自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飞越红尘永相随。 当然,顾客在他眼中也同样重要,其重要程度与锅碗瓢盆比肩并列。 这对于将身心奉献给第三服务业的厨师而言,已然是他那被食材与菜谱塞满的大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赞美词了。 但老爹听后只神色深沉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告诉他:这个排名最好不要对外公布,就当……就当是为了餐馆的营收额着想。 毕竟大多顾客并不能体谅锅碗瓢盆在厨子心中的分量,他们只会在意自己为什么要被拿去和一堆卖废品都卖不出几个钱的破铜烂铁相提并论。 然而即便如此,幸平创真也依然想要看到每一个尝过他手艺的人脸上,露出哪怕只有一丝丝的餍足神情。 顾客就是上帝这话不全对,却还是有一定道理。 中午两点三十左右,正当幸平创真考虑要不要打烊几个小时出门采购的时候,空空如也的幸平餐馆又迎来了一对客人。 男生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头发只比板寸长些。他在门口的位置落座后一双长腿伸开几乎把桌下的空间给挤满。 女生纤细窈窕,模样明艳声音也甜美:“阿大!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连发起脾气的样子都很好看。 但在幸平创真看来她的桃色美丽,比不得面前正在锅里正在卤煮的牛肉。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那边传来的动静,是因为他必须随时满足顾客的需要才行啊! “听到了听到了,不就训练偷个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五月你是更年期到了吗?那么能唠叨。”少年不满地咋舌。 “可训练偷懒是态度问题。”少女眉间轻蹙,“赤司君已经有些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训练偷懒而已,又不是比赛缺——” “阿大!” 或许是少年的语气过于轻佻,名叫“五月”的女孩忍不住截断了他的发言。 少年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他随口点了两道菜,目光飘向门外,不再与少女对视。 只有三个人的店内,气氛却因两位客人的争吵而不可抑制地变得沉重起来。 幸平创真有点犯愁,做沙拉的蔬菜快没了。他想做点爽口的食物送给客人。 即使自己不能解决客人的烦恼,也希望他们至少能在进餐时保持心情愉快——这是幸平创真作为一个厨师最为质朴的愿望。 毕竟料理这东西,可不就是带给人幸福的?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不能跑出去现买。 他一边愁一边搅和着锅里的高汤,就在这时幸平餐馆门口的布帘被掀开了。 又是一对男女搭档的客人。 男生身材纤长,相貌清隽。说话之间攀上他嘴角的笑意真挚又热忱,只是当这笑容落下后,他的逐渐归于平静的神色又会被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郁所笼罩。 幸平创真注意到,这位男客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生硬,他的腿脚似乎不那么灵活。 而与这位客人同行的女孩年纪则要看起来小一些。 两人的模样仿佛是同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般。只是与那位青年相比,女孩脸上的线条要更加轻盈可爱。 ——这是一对任谁看来都会产生“他们肯定是兄妹啊”这一认知的兄妹。 两人在离刚刚结束争吵的少年少女稍远的地方落座。 从进店开始女孩便不停地打量着这间小餐馆。她的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挑剔,还伸长了脖子往柜台后的厨房里察看。 对于她的行为,那位兄长只能面带歉意的朝站在柜台后掌勺的幸平创真点点头。 幸平创真不甚在意地摆手,客人会注重自己的用餐环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女孩才安心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灰二见状用食指扣了扣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看够了?能开饭了?” 最鹤生点点头:“嗯,挺干净的。饭菜的味道也好香!我要吃牛肉饭!” “说了吧,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灰二笑起来,扭头朝幸平创真喊道:“小老板!两份牛肉饭!” 幸平创真应了声好。 灰二伸手搓了搓最鹤生的脸颊,“这家店可是达也哥倾力推荐给我的。” 最鹤生震惊地瞪大眼睛:“噫!达也哥哥以前是宽政大的学生吗!” “怎么,身为八卦新闻记者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因为当时达也哥哥能考上大学这件事已经很让我意外了啊!哪还有心思关心他考上了哪个学校!” 灰二戳了戳妹妹的脑门:“过分了啊。上杉伯母每年给你寄那么多好吃的,可不是为了让你背地里说她儿子坏话的。” 最鹤生连忙往后躲,反驳道:“可我说的是事实嘛。和也哥哥没出意外之前,达也哥哥的成绩的确很差啊……还有阿市的病也是……”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说起来阿市昨天还让我问你要不要去神奈川玩来着。”灰二语调平静,但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继而又关心起最鹤生转学的事情。 当灰二道出“你已经决定好要去帝光了?”的时候,那位坐在门边的桃色长发少女悄悄将目光投向了这对兄妹。 “肯定去帝光啊!帝光是离宽政大最近的初中。” 最鹤生言之凿凿的样子让灰二感到头痛,他忍不住轻声提醒:“最鹤生,你马上就要初三了。” 言下之意是:在这种关键时期转学,不太好。 但最鹤生不以为意:“嗯,我快初三了。可我上次模拟测试的偏差值有87,我是学霸!” “……”好,好,学霸了不起。 灰二揉了揉眉心:“转学手续要陪你去办吗?” “要。不过哥哥你先要带我去租房子。帝光不提供住宿。” “啊,可问题我也没成年,担保人我们该找谁?” “舅舅不是在东京吗?” “很突然地受朋友邀请去国外做评委了——原话。” 最鹤生:我没想到.jpg 她挣扎道:“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吗?还有别的担保人候选吗?” “爸妈不知道。有候选人。” “谁啊?” “晴子阿姨。” 正巧此时两份牛肉饭端了上来。 浓郁的香味与牛肉表面的肉汁瞬间吸引了最鹤生全部的注意力。 她艰难地从美食的诱惑中保持着清醒:“刚才没听清,哥你说的是谁来着?” “晴子阿姨。”灰二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赤木晴子——不过现在改姓樱木了。” 赤木晴子这个名字最鹤生很熟悉。 她是灰二与最鹤生母亲——清濑理惠的大学学妹。 当时两人一个是研究生,一个是大学生,因为共同合作完成了一篇论文而得以结识,她们共同署名的论文还得了那年学院里的学术奖。 论亲疏远近,赤木晴子阿姨的确是个好人选。 “但是等下!”最鹤生放下筷子,严正道:“晴子阿姨不才刚刚结婚,还处在浓情蜜意的蜜月期吗?” 灰二点点头。 有心事的人,牛肉饭吃进嘴里也不香了。 最鹤生用筷子戳着牛肉片上的炒得香喷喷的白芝麻:“我们这个时候去打扰别人新婚夫妻干嘛啊……就算是灯泡,瓦数也未免太高了。” “话是这样说,可你总不能这十多天都住酒店吧?”灰二叹了口气,“你也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早过来?” “早点来感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氛围嘛!妈妈说东京的交通系统很复杂的,让我提前适应一下。”最鹤生不安地扭动着,像颗遇到洋流不知所措的海草,“实在不行……就……叫妈妈来东京做一下担保人咯?” 灰二冷漠地看着她:“现在叫妈妈来东京,她肯定会哭着要把你带回宫城的。” 最鹤生哽住,半天没说出话。 过了好一会,她痛下决心一脸坚毅地冲灰二喊:“哥。” “嗯?” “吃完饭我们就去当灯泡吧。” “……好。” 第3章 我的哥哥有个梦想 樱木花道度过了一个相当充实的休赛期。 在这两个月期间,他结了婚,搬了家,时不时约朋友打球,总的来说闲适舒坦,唯一的遗憾在于晴子并不太想跟他一起出门逛街。 理由是“跟你出门根本走不动路”。 樱木花道现如今姑且可以算个名人。去年他拿下了总决赛mvp,身价和名气跟着水涨船高。虽然他的女粉向来不多,但男粉的热情同样也让人难以招架,其中还不乏把头发也染成了红色的狂热份子。 晴子所说的走不动路其实并不夸张,因为当他走在街上,哪怕戴着帽子口罩都还是会有人认出他,奔上来要签名要合影。 得亏我没长成流川枫那样,不然该要影响交通运行了。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头一次庆幸自己长得不那么招人。 不用出门见人,晴子也就不想打扮。反正在樱木花道心中她怎么样都好看,况且即使化了适合日常的妆容,樱木花道也看不出其与素颜的区别。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中午晴子和他吃完饭之后接了个电话,就跑回房间换了件雪白的衬衫和一条米色的长裙,还特意坐在梳妆台前用卷发棒打理了好一会头发。 “要出门吗!”如果樱木花道有尾巴的话,那么晴子大概会看到他的尾巴正在疯狂地摆动,好似迫不及待准备跟主人外出遛弯的大金毛。 “不。”晴子对着镜子,一笔一笔地描深轮廓,“灰二和最鹤生等下要过来,你要不要也换下衣服?” 倚在门框上的樱木花道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t恤,上面印有浪客行的logo,不丑,甚至还挺活泼阳光。樱木花道下意识想说不换,但他又忽然想起灰二和最鹤生叫自己“叔父”的样子,又忽然惊觉自己已经是个长辈了,得正经点。 随后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纯黑色的t恤换上,依然是浪客行的联名款。 单从颜色上来说,的确是沉稳了不少。 晴子有些失笑地看着他,却也没说什么。 樱木花道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挠着脑袋问:“哪里不对吗?” “没,但你这么穿显得我好老!” 樱木花道一惊,连忙反驳,“哪有!我老婆很好看的!” “不过灰二和最鹤生怎么突然来东京了?” “灰二大学在东京。最鹤生......说是要来照顾灰二。哎,她自己都才多大。”晴子叹了口气,“灰二的腿伤你还记得吧?以前理惠学姐还问过我们认不认识比较好的外科整形医生。” 樱木花道点点头,“记得。不过灰二的腿伤也有两年了吧?” “是啊,我们结婚之后就去做了内固定物取出手术,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复健。”晴子说,“最鹤生放心不下他,就跟着跑来东京了。” “她和灰二住?” “灰二要住校。理由我也不清楚,等灰二来了你问问他。” “嘶......那最鹤生自己在外面租房子?理惠学姐能放心吗?”樱木花道和清濑理惠见面次数不多,但晴子非常仰慕她的这位学姐,从她刚入校到研究生毕业,清濑理惠无论在生活还是学术上,都帮了她许多。 晴子经常和他提起清濑理惠,比谈及亲哥赤木刚宪的频率还高,俨然已经把对方当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照理说,小孩外出,父母是最挂心的。更别提她是要跑去外地读书生活。 “不放心啊。”晴子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怎么可能会放心。不过她说这是最鹤生自己做的决定,所以不想过度干涉。” “然后我问她会不会打算陪最鹤生一起来东京,你猜她给我说什么?” 樱木花道很配合地问:“什么?” “她说‘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啊,灰二和最鹤生又不是我的全部’——说真的,花道你不觉得学姐特别帅气吗?”晴子的眼睛里有向往的神色。 ............ 清濑家的两兄妹差不多下午才到,登门造访还带了见面礼。 灰二说是最鹤生自己配的熏香,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 晴子开心得像是要晕过去,看起来比收到结婚戒指的时候还激动。 晴子没少说过自己也想要灰二和最鹤生这样的小孩。可惜清濑学姐的那套充满个人色彩的育儿经她学不来。 可灰二很懂事是真的,最鹤生很可爱也是真的,一声叔叔喊得樱木花道心快化了。 他还记得以前陪晴子去拜访清濑家的时候,最鹤生还只有一丁点大,灰二推着她的学步车在家里打转的样子。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放眼当下,代表着樱木花道的红色火柴人,再次被屏幕上另一个蓝色的火柴人抢过的加特林给突突了。 当每盘平均用时不超过四十秒的火柴人大乱斗比分来到3:22,樱木花道心态大崩。 晴子外出买菜去了,让他在家里陪清濑两兄妹。 现在他就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之前不提议看电影。 “小不点,你打游戏挺厉害啊......” 最鹤生很谦虚,“还好啦。叔叔死多几次就能掌握技巧了!” “下次去街机厅我们比街霸,玩那个我肯定比你强。”感觉被时代抛弃的樱木花道不服输地攥紧了手柄,重开一局loading的期间跟最鹤生唠起家常,“小不点,你原来是在宫城县的哪个学校?” “白鸟泽学园初等部。” “噢!白鸟泽啊!” “叔叔听说过吗!”最鹤生显得有些期待。 然而回应她期待的是樱木花道干脆利落的摇头,“完全没有。” “......” 最鹤生的火柴人捡起从天上掉下的迫击炮,把樱木花道的火柴人给炸了。 再一次重开游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樱木花道依然想要跟小朋友找话题,以证自己还没变成落后于时代的大叔。 “那你这次来东京是转到哪去?” “......帝光。” “噢!帝光啊!” 最鹤生的火柴人冲上去对着樱木花道一套连打。 比分再次被刷新,凄惨的3:24。 坐在一旁沙发上旁观的灰二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回叔叔是真的听说过!没骗你!”樱木花道十分委屈,侧过身在灰二手边的一沓杂志里翻找,然后抽出其中一本,翻开内页。 “你看!这是帝光中学的篮球部!很强的,小小年纪就上篮球月刊了!” 他把那本杂志摊开递到最鹤生面前。中间有张全彩的拉页,那么打眼的位置,刊登的却是一群脑袋五颜六色的初中生连续两次夺得全国大赛冠军的新闻。 在这张图上,还有一排显眼且非常复古的艺术字体,上书——十年一遇的天才们!!正在升起的希望新星!!值得托付的未来!! 最鹤生只看了一眼,连里面的人脸都没看清就撇开了脑袋。 这到底是公开表彰还是公开处刑?! 即使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最鹤生还是替这群即将变成校友的同学们感到了十分的尴尬。 而且这种大张旗鼓的宣扬方式真的很像捧杀诶!非常不利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成长! 最鹤生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学校的监督和指导老师都是怎么回事?不管管的吗? 还没入校,最鹤生便对自己即将就读的学校的整体印象下滑了一点点。 不过只要帝光依然是离宽政大最近的学校,那么她要去帝光的决心就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樱木花道打游戏深受挫败,后来干脆集中精神和最鹤生聊天,提及最鹤生不太清楚的话题,坐在沙发上的灰二就会帮她搭腔。他还会定时提醒最鹤生喝水,或者让她把腿伸直不要老盘着。 期间灰二出去接了个电话,樱木花道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不敢说自己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但他能看出灰二的细心。 如果连他都认为最鹤生这么小一个人在外租房不妥的话,那么灰二难道不这么觉得? 所以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住校啊? “因为宽政大的田径部有专门的学生公寓。”最鹤生突然说。 樱木花道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他破罐子破摔,继续往下问:“加入田径部会强制入住吗?” “不会。但是那里房租很便宜,每个月租金只要两万円,而且不用给房东礼金和押金。” 在东京市区内月租两万的房子确实难找,可清濑家也不缺钱吧? 他很是茫然地看着最鹤生,而最鹤生左右看了看,确认灰二暂时不会回来之后,压低声音向他说:“哥哥想参加箱根驿传。” 这个我知道!樱木花道眼睛一亮,不过由于最鹤生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他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是每年元月都会直播的那个男子大学生长跑接力比赛吗?” “对的。不过宽政大的田径部荒废很久了,哥哥想参加的话就得从招募部员开始。” “这样......”樱木花道挠了挠头,“可这和灰二要住校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不明白,招募可以下课后抽时间出来,训练也必须在户外,有什么必要把幼妹撇在一边呢? “因为房租很便宜嘛,而且如果自己会做饭的话,再加一点钱就能自己准备三餐,生活成本会低很多。”最鹤生有条不紊地向他解释着,“这样的话招人大概会轻松很多。” 樱木花道:“......” 他完全看不出灰二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子心思这么深! 可最鹤生呢?她有一个人独居的经历? “一个人住的话不会害怕吗?”樱木花道想起从前的自己,他曾经很习惯空无一物的居所。 “不知道。”最鹤生并不逞强,她很坦诚地摇了摇头。 这时打完电话的灰二从门外回来。 在他还没靠近之前,最鹤生压着声音对樱木花道说:“可我想再看一次哥哥跑步的样子。” “怎么了?”灰二凑了过来,“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哦,我在和叔叔说刚才在熏料店的事情。” 等等......最鹤生怎么你也扯谎不打草稿的! 我们刚才说的是这事吗?! 灰二略微张大眼睛,复又平静地问:“那你们说到哪了?” “才刚开始。”最鹤生一边说,一边朝樱木花道使眼色。 “啊......嗯!对!她刚说到你们走进熏料店!”樱木花道十分配合,“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那个熏料店的老板是个黑心商人来着,标出来的价格比平常市面上的材料贵出两三倍的样子。我问了一句,结果那个老板还跟我们说了爱买就买不买走人这样的话。” 樱木花道想起他们送来的见面礼,惊恐道:“可你们不还是买了吗!” 用高出市面两三倍的价格! 两个傻孩子哦! “没有没有。”最鹤生连忙继续解释,“哥哥跟他杀价了的。” 樱木花道:“?” 跟那种人还能杀价的? “‘您的店开在浅草寺边,这么好的地段,押金水电都不便宜,价格稍高一些其实我们也能接受。但是现在好像已经不是稍高一点的程度了哦老板?但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诶。’” “‘虽然我也不想增加他们处理消费者投诉的工作量,’”最鹤生有模有样地学着灰二的样子“嘶”了一声,“‘但是我记得消费生活中心就在两条街外诶。’” 樱木花道:“......” 刚才还以为你们傻——哦不,是以为灰二傻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第4章 人生还是不要只如初遇比较好 租房子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在樱木夫妻的陪同下,他们在多摩川周边一带转了大半天。 最满意的那间在六楼,户型顺眼,通风良好,采光优秀。 公寓楼面朝马路,背靠多摩川,与宽政大学、帝光中学围成一个边长不对等三角形。 唯一令人有些不太满意的是价格。纵使安保措施做的不错,也有很多学生租住在这栋楼里,但与同地段的租房相比性价比还是低了不少。 清濑灰二没忍住,问那位带他们来看房的中介为什么这栋公寓的租金一枝独秀。 体型微胖的中介却像是忽然追忆起了往昔,声音里带着怀念的浅浅哀愁,“知道的人或许不多,但这栋公寓楼以前可是住过名人的啊!” 最鹤生叼着一包蒟蒻果冻,琥珀色的眼睛晶亮。嘴里的东西没咽下去,她说不出话。 晴子就帮她问:“哪位名人?” “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的朋克乐队,‘ckstones’的主唱,大崎娜娜!”中介叹道,“不过她当时是跟别人一起合租的707,刚好我这里有那间房的钥匙,要上去看看吗?” “劳您费心,不过不用了。我们对朋克不感兴趣。”灰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冲难掩脸上失望神色的中介先生笑道。 他说起话来总仿佛不带一丝迟疑,所以听上去也不会让人感觉暧昧。 在人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棱角磨平磨圆、害怕得罪他人的大人世界里,灰二的直白与坦率显得青涩至极,让人不禁好奇他还能保持多久这样澄澈清明的目光,又不免得臆测残酷的现实什么时候会给他当头一棒。 晴子与灰二对这间租房都很满意。 灰二说:“我去打个电话给妈妈,问问她的意见。” 最鹤生嘬了嘬果冻袋子,意思是“好”。 而他们亲爱的母亲大人,她的意思也是“好”。 作为担保人的晴子签完字后,清濑最鹤生小同学在东京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租房在几个月前被好心的房东翻新了一次。干净是真的,但连个衣柜都没有也是真的。 要买的东西不少,灰二让最鹤生自己一一记下,偶尔在旁边提醒两句。 他们在空空如也的租房里一直待到太阳将近下山。灰蒙的云间,天空是粉色的。 房间的阳台面对着日暮时分的多摩川,最鹤生左右环顾,发现左手边的阳台上放着一块棱角分明的小东西。 最鹤生掏出手机,将镜头拉到最大,清楚地看到了那是块木头。 上面刻着“桂马”二字——是将棋的一枚棋子。 隔壁住的该不会是个上了年纪的叔叔或者爷爷吧?最鹤生心想,现在可没什么中学生会喜欢下将棋。她会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是小时候被爷爷压着脑袋盯着棋谱盯出来的。 离开之前最鹤生特地去看了一眼隔壁家的门牌——桐山。 这个姓氏有点耳熟,但最鹤生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等全部的行李从宫城运到东京,清濑兄妹分别收拾完自己的宿舍和租房,东京樱花的花期也到了最后几天,花朵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凄凄惨惨戚戚。 最鹤生站在树下,盯着那朵快掉下来的樱花看。 想起昨晚泡水喝的盐渍樱花,又咸又苦,她的脸色不可遏制地变得难看了点。 最鹤生非常认床,最近她和新床正处于不可调和的磨合期,每天笼笼统统就睡了四五个小时,眼睛熬得通红。 再加上春天是个花粉肆意的时节,她一整天都在打喷嚏,鼻尖也红红的,生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站得稍远一些,经过此道的路人大多以为这是个被物哀之美所触动的,善感的女孩。 她湿漉漉的眼睛比雨后的天空还要清亮,长发乖顺地披散在肩后。 然而绿间真太郎会注意到那个樱树下的女孩,是因为她发间的发卡。 绿加白的配色、千鸟格、布艺的——发卡。 花费一上午都没有找到一家有卖符合要求的幸运物,在绿间真太郎快为了今天狂跌的运势san值掉光之前,他先弄疯了银座与表参道所有饰品店的店员。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句老话一点也没错。 但显然,老天爷还没有放弃他。 此乃良机!他得抓住! 绿间真太郎深呼吸一下,神情严峻得不像是要去搭讪陌生女孩子。 他又是个高个子,快步靠近最鹤生时,整个人宛如一座小山般挪了过去。 天地之间,一片粉白之中,突然多了一颗比没开花的油菜田还要翠绿的脑袋。 这种色彩对比带来的视觉冲击,完全能够掩盖面前的少年长相隽秀的客观事实。并进一步,在人心中留下“这人脑袋也太绿了吧”的深刻印象。 纵然绿间真太郎非常有分寸的把握好了足够令人安心的社交距离,但最鹤生还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望向身形高大的陌生少年。 两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视,通常会产生两种结果。 第一种,焦灼的视线,缄默无声地碰撞出火花。 第二种,其中一方率先移开目光,拔腿就跑。 最鹤生属于后者。且在对视期间,她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灰二的千叮咛万嘱咐,以及各种吓唬小孩的都市异闻。 绿间真太郎见机不妙,跨步上前,一个转身,便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最鹤生的去路。 最鹤生更慌了。 她不歧视把头发染成奇奇怪怪颜色的人,但这种人忽然冲出来,还一脸讳莫如深地把她拦住就很吓人了!!! 绿间真太郎想,或许是自己的表情太生硬严肃,吓到别人小姑娘了。 于是绿间真太郎略略放松了面部肌肉——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与他之前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对面前的女孩说:“这位同学......” “对不起,婉拒填写社会调查问卷!”最鹤生的语速飞快。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把人想得太坏。 绿间真太郎一愣,“不,你误会了。” “销售传单这边也不接。”她又迅速地找到了另外的借口回避交流。 “我也不是发传单的......” “那你......想做什么?布道?传.教?先声明,我是无神论者。” 不得不说,面前少女面对陌生人时的警惕性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优秀。 想必她的父母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出门在外,花了不少时间教导她要对陌生人保持防范之心。 而既然家教如此之好,那么只要跟她好好沟通交涉,就应该可以借到今天的幸运物吧? 绿间真太郎暗暗推测。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预想与现实总会出现偏差,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久违地感到了紧张。 明明只是想跟女孩子搭话借个东西,现在倒搞得比赛末点投三分,望着篮球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时的心情还要凝重。 太阳穴在不停突跳。他深呼吸一下,微凉的空气灌进肺中,稍微缓解了此刻心中的焦虑,重新变得沉着冷静——然而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很明显的脸黑心情不好。 “同学,麻烦你听我把话说完。” 看出对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最鹤生只能选择从善如流,“行,你说。” “虽然很唐突,但我只是想找你借样东西。” 经过刚才的一番胡搅蛮缠,绿间真太郎发现自己竟然异常轻松的说出了之前在脑海里演练了十多遍的台词。 只可惜面前少女的反应却并不遵循他的设想,“呃......对不起,在那之前我可以先打个电话吗?” 撇开不认真听别人说话这个缺点不看,她确实是个可爱的女孩。更何况现在是绿间真太郎有求于人,适当的耐心是必要的。 所以即使不明白只是借东西与打电话之间存在什么联系,但少女隐约透露出的焦急与不安一点丝毫不假。 于是好心的少年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只有三分钟的交流,却仿佛感觉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三个世纪。 胜利不易,但胜利在望。绿间真太郎不失乐观地想。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绿间真太郎总觉得这个女孩打电话的样子太奇怪了。 她的两只手都紧紧地抓着手机,似乎生怕下一秒会有暴徒劫匪横冲出现把它抢走。 如果说这也是警惕性高的表现,似乎又显得过于谨慎了点......简直和她刚刚经历完恐怖事件一样!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发间的发卡。 发现对方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最鹤生感觉有些崩溃。 这个人该不会真的盯上自己了吧! 她被他死死的目光网得透不过气,毛骨悚然! 好在拨出的电话很快接通了。 绿间真太郎听见女孩说:“喂,是哥哥吗?”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脆弱与无助。 啊,原来是打电话给兄长。果然是有什么他不清楚的隐情吧。 盘踞在绿间真太郎心头的疑云稍散。 “我现在在帝光中学三百米外的那条赏樱道上,你快来接我!!!”不知为何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四下安静,绿间真太郎还是大概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等下?为什么是“快来接我”? 难道这女孩在遇到我之前遭遇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吗? 所以她才会站在树下对着樱花哭? 所以她对我的态度这么警觉?! 原来是这样吗! 所有的线索倏忽之间串联在了一起,绿间真太郎感觉自己离真相又进了一步。然而不等他走上前去安抚,宛如惊弓之鸟的少女立刻察觉到他的动作,瞬间后退了好几米远,并冲电话对面呼喊道: “这里有个绿脑袋的不良要拉我进校园贷!” “哥哥救命!” 绿脑袋的绿间真太郎:“?????” 第5章 来,细数你的罪恶吧 虽然嘴上喊着“哥哥救命”,但是最鹤生发现自己倒退好几米远那个绿脑袋的不良也没有追上来后,她便很干脆地跑路了。 没想到往日里陪灰二晨跑锻炼出来的体力与耐力,竟然在此时此刻起到了令她安心的作用。 重归法威廉文明社会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最鹤生一直跑到人多的马路上才停下来。她把手机攥在手里,一翻过来发现通话时间的秒数还在跳动。 “喂?喂?这位小姐?请问您还好吗?”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并不属于灰二。 最鹤生在街边找到一张长椅坐下。 大概是因为被吓到,她觉得自己的腿好像有些发软,于是一边弯下腰揉了揉隐约有些抽筋前兆的小腿,一边将手机夹在肩膀与脸侧说明情况,“不好意思,已经没事了,我成功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对面很快回应,“没关系,确保您的安全是我们警察的职责。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没有,抱歉占用你们时间了。” “好的。那么祝您生活愉快。” 电话挂断,街道上纷杂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即使它们在不断地涌入脑内,最鹤生也还是暂时地放空了自己。 她刚才差一点点就拨到哥哥的电话。比起从拉人入伙校园贷的不良,她还是更怕自己真的打错电话的情况发生。 因为如果灰二接到电话,这么短的距离他肯定会自己跑步或者骑车过来。突然的剧烈运动对灰二膝盖的术后恢复毫无益处,最鹤生严令禁止都来不及,更不要说让她主动求助。 遭遇绿脑袋不良的意外事故很快被最鹤生抛到了脑后。 收拾完房间之后,等待她的则又是一大串入学手续的办理,以及一些必要的采购——比如说校服、室内鞋、体育服之类的东西,全部都要换成学校规定的款式。 灰二只在办理手续的时候出现了一阵,后续的采购工作全部由最鹤生一个人完成。 晴子原本想帮忙,反正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但灰二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并说这是最鹤生自己的事情,应该让她自己来做。 这道理老生常谈,却过于强且有力,令完全没有育儿经验的晴子屈服了。 哥哥不疼,阿姨不爱。拎着大包小包站在人流如织街头的最鹤生,终于在来到东京的第四天闹起了脾气。 有时候人的情绪来得就是这么毫无预兆。 最鹤生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在心里把灰二骂了个遍。骂他白痴臭直男,诅他一辈子都交不到女朋友,他清濑灰二不配拥有她这么好的妹妹。 其实还有一句更加恶毒的诅咒,在最鹤生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她立刻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开了。 几次深呼吸,稍微冷静之后,最鹤生反思了一下自己心情会忽然变得如此恶劣的根源。 说到底是因为累了。 今天她一个人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东京,起码走了两万步。现在两条腿又酸又软不说,在此期间手里还提着一大堆并不是自己想要买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轻松愉快不起来。 从前在家里无论想去哪都有妈妈开车接送,想要买什么也基本不需要自己操心。来东京之前无论兄长还是父母就给最鹤生提过醒:离家和你平时出远门去玩可是两个概念。 当时的最鹤生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以前出去修学旅行的时候她就是老师最放心的学生,至少她以为自己很独立。 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嘛!明明当初那么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不会让妈妈担心的!结果她怎么这么菜啊! 最鹤生吸了吸鼻子。委屈完了,她又把刚才在心底骂灰二的那些话一句一句撤回,然后掏出手机,试图在联系人众多的通讯簿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帮自己拎包。 然而一眼扫过去,最鹤生绝望的发现她的朋友们似乎个个都比她有事可做。 即使春假只有十来天,但这些人在这段时间里,大概该集训的还是会集训,该加练的依然要加练。 算了,算了。 清濑最鹤生心想,不就是路嘛。走一走,还能把腿给折了不成? 涩谷人流大,车流更大。红灯时间长又长,绿灯时间却短得像在把人赶鸭子上架。 斑马线另一头的绿灯闪了闪,最鹤生被迫与前后左右的行人一同驻足。她不想盯着那盏绿绿的信号灯看——因为那位绿脑袋的不良,她最近对绿色有点ptsd。 于是最鹤生呆呆地低下头,抽出一只手看了看掌心里勒出的红痕,继而挪开视线,盯着站在自己前面那人的鞋后跟,决定跟随这双鞋的主人行动。 在无聊的等待时间里,最鹤生开始打量起眼前这双被洗刷得相当干净的运动鞋。 她认得这双鞋,是美津浓去年夏季推出的款式,标志是侧边商标上的那只米奇巴希利鸟由两种撞色组成。 设计好看,再加上辨识度高。当时这款鞋一经推出,立刻大受好评,宫城县内还断了货。 除了灰二,最鹤生认识的运动少年们几乎人手一双。 邻居家的及川彻则是其中佼佼者——他有两双,甚至还曾经很得意的一天一双的换着穿。 那段时间早上去学校,最鹤生都能在路上碰到浑身上下散发出“快看我快看我快看我”信号的及川彻。 对这种幼稚的开屏行为,最鹤生只想翻白眼。 好在岩泉一同样看及川彻不爽。 他正义的铁拳落到及川彻头上,人与世界立刻重归于和谐宁静。 想起开心的事情(指及川彻被打),最鹤生的嘴角正要往上提。 然而那双鞋动了——准确的说,是那双鞋的主人动了。 最鹤生立刻跟上去。然而她没想到身前这人只是想换个站姿,将身体重心换到了另一只脚上。 根本没办法刹住前倾的惯性,最鹤生一头往别人的后背撞了上去。 隔着不厚的衣物,女孩的前额结结实实地砸到了面前人的脊梁骨。 痛倒不打紧,问题在于这是在人群里,还是在马路上。 万一前面的人没站稳,再撞到另一个人,像推到多米诺骨牌似的——不到一米的距离外车辆轮番碾过柏油路——其后果光是想象一下,都让最鹤生浑身发毛。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想象中鲜血淋漓的惨剧没有发生。 前面的人只是趔趄了一下,便立刻稳住了身形,随后大呼:“好痛!!!” “白痴!你忽然叫那么大声做什么!”他身边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 “被人撞到脊梁喊疼都不行吗?!” “你是女孩子吗?最鹤生(satsuki)都没你那么娇气!” 看来她撞到的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家伙。 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有伴的家伙。 可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他们的对话里了? 似乎听到了自己名字。不过全国上下名叫“satsuki”的人多了去了,心慌慌的最鹤生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道个歉,本来也要怪她不该在大马路上发呆。 她想张嘴,结果一抬头、一定睛、愣住了。 前面那人本来气势汹汹地扭过头来,大概正打算声讨她一番,却也愣住了。 他茶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对着面前女孩的脸端详了一会——才几天不见就像不认识她这个人似的,以一种不明所以的疑惑语气喊: “satsuki?” 最鹤生:“......” ............ 最鹤生在东京出生,在宫城长大。 即使长假期间她几乎都呆在宫城县之外,但总的来说,宫城县是她生活得最久的地方。 从最鹤生还不会讲话起,她就经常被妈妈抱去马路对面的岩泉家玩。 岩泉家有个独生子,名叫岩泉一,只比最鹤生大十一个月,但与最鹤生相比他的心智则显得更加早熟一点。 他知道礼让妹妹,也知道怎么哄妹妹开心,甚至从来都不会嫌弃最鹤生跑得慢还总摔跤、摔完跤还要大哭的毛病。 把四岁时最鹤生喜欢的人排个名次,会得到以下结果: 灰二第一,妈妈第二,岩泉一第三,第四才是最鹤生老爸。 这排名足以显得岩泉一在最鹤生幼小心灵中的地位。 但常言道,人生嘛,总是充满惊喜与惊吓的。 惊吓出现在某天最鹤生从幼稚园放学回家的路上。 隔壁与最鹤生家只隔着一面栅栏的小独栋前,听着好几辆很难在居民区见到的大货车。那栋房子从最鹤生有记忆起便是空着的。灰二还曾经把棒球扔到过隔壁家的院子里,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把球给捡回来。 穿着工作服的叔叔们不断地从货车里搬出大大小小的家具运进房子里。 最鹤生清楚地记得,见到那些卡车之后隔天就是周末。幼稚园不上课,哥哥被爸爸领出去练习跑步,妈妈在厨房,她原本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搭乐高,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从没见过的男孩,五官藏在没有褪去的婴儿肥里却依然清秀顺眼,茶色的眼睛特别亮。 盖在最鹤生身上的毯子也盖在男孩膝盖上。两个小孩子的体温一同在厚实的毛毯里交汇再升高,热得最鹤生出了一身的汗,还把她几乎不存在的起床气也给闹了出来。 她气鼓鼓地扔开毯子,气鼓鼓地瞪了那男孩一眼,气鼓鼓地去找妈妈——她在厨房里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说话,最后气鼓鼓地吃完了那天的晚饭。 几个小时里最鹤生没有与那个男孩有过任何交流。 他们甚至连遥控器都不抢——因为他们要看的布偶剧是同一档节目。 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别人眼里看来礼貌漂亮的最鹤生,在及川彻眼里则变成了浑身上下写满“乖僻”二字的坏脾气哭包。 基础是在初次见面时打下的,所以不管后来再怎么添砖加瓦都改变不了歪楼的事实。 更别说及川彻在搬来这里之后,还把三个街区内唯一愿意带最鹤生玩的人——他把岩泉一给抢走了。 而作案工具,竟然只是一颗、最鹤生没怎么接触过的、无论名气还是参与度都比不上国球棒球的—— 排球。 第6章 吃饭,睡觉,打及川 其他小孩不和最鹤生玩,倒不是因为他们讨厌她。 会造成“偌大社区,除了灰二,就只有岩泉一带最鹤生玩”这一现象,其实是由于最鹤生是个早产儿的关系。 无论是认知功能、肌肉功能、还是身体平衡性,早产儿都比普通小孩子要差点。 在外面疯玩她总免不了要摔跤,所以往往都是上次摔的还没好全,新的伤就又叠了上来。 看不过眼的清濑理惠把最鹤生关在家里,清濑正臣虽然不常在家,却有一张百分百会吓哭小孩的严肃脸。 种种因素使得“找最鹤生玩”这种原本只要在家门口喊一嗓子的简单小事,变成了一件需要筹谋的大事。 理所当然的,这一层层的门槛挡住了不少小孩想要靠近最鹤生的心思。 结果最后剩下的,自然也只有因为两家人经常有往来,所以完全不怕清濑正臣也能轻松进出清濑家的岩泉一。 此时的灰二已经正式开始了田径方面的训练,清濑正臣的管教非常严厉,每天灰二回来都已经是晚上七八点,还累得恨不得直接睡在进门的地板上。 再加上他还得写作业,完全没法陪最鹤生玩,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满身的汗连抱最鹤生一下都不行。 于是当失去了哥哥陪伴的最鹤生,第五次被岩泉一用满含歉意的目光凝视,却依然得到了他“对不起啊最鹤生,我今天要和及川去打球”的答复时,只有四岁的小姑娘当场气哭了。 她一边哭着大喊“我讨厌小岩”,同时一边拉开了与及川彻斗争的序幕。 然而说是斗争,但在岩泉一眼里,最鹤生与及川彻的不对付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只茶杯犬与一只二哈之间互相“汪汪汪”的程度。 两家之间只隔了一面栅栏,闹得过火了不仅会被投诉扰民,而且还必然会被各自的亲妈教训。 事后及川、岩泉和清濑三家主母聚在一起聊天,成天祸乱的及川彻和最鹤生被拖出来“鞭尸”,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显得格外成熟稳重的岩泉一则会自动升级成为人生赢家、人见人爱的好少年。 小时候的及川彻喜欢恶作剧——当然,长大他的这种恶趣味也没改变多少。 他干过最缺德的事就是把从松树上抓来的毛毛虫扔到最鹤生身上。初衷其实只是想吓吓她,却没想到会让最鹤生发了场四十度的高烧,还长了一身骇人的疱疹。 隔天灰二把岩泉一堵在家门口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岩泉一本打算大义灭亲,然而考虑到此时的灰二比他们两个的个头都要高半个脑袋——一言以蔽之,打一架的赢面是三七开,及川彻三,清濑灰二七——于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全部如实招出。 但得知大部分前因也足够让清濑家的长男气得想打人了。 好在当时的灰二已经是个明事理的小学高年级学生,几番劝说之后,他终于勉强忍住了暴打及川的冲动,不过还是让岩泉一带了话给及川彻。 ——下次再敢欺负我妹妹,我一定会把他牙打断,反正还能再长出来。 那是岩泉一印象里向来彬彬有礼的灰二哥,唯一一次气到面目扭曲的样子。 当然,事闹得那么大,及川彻当然也没好果子吃。 他被老爸收拾了一顿,又被老妈领着去医院道歉。 自那之后及川彻的恶作剧便收敛了许多。 原本岩泉一还担心,洗了大半个月的药浴才病好得七七八八的最鹤生会记仇。 然而没想到她病好的同时还失忆了,没有丝毫介怀地隔着篱笆冲及川彻做鬼脸,而不是直接把脸撇过去不看他。 反倒是及川彻见到完好无损的最鹤生,眼泪登时哗啦啦地往下淌,哭得堪比水库放闸。 然后看及川哭得那么伤心,最鹤生也跟着哭了。 他俩那天哭成一团,结果翌日照旧隔着栅栏成天互相“汪汪汪”。 岩泉一觉得他们吵死了。 打架不能对女孩子动手,吵架也不能音量过高,四目相对得比“谁先眨眼谁就输,谁输谁就是王八蛋”的损耗又着实太高。 大概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及川彻和最鹤生终于达成了无言的和解——至少他俩不会再隔着栅栏吵到站在一条街外都能听见的地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岩泉一为此感到欣慰。从前只有最鹤生一个人倒还好说,她是很乖的,也并不像及川彻给她起的“哭包”外号那样爱哭。 只要岩泉一陪着,她也能自己安安静静的看书搭积木。就像以前灰二还没开始被清濑正臣喊去训练的时候一样。 但自从多了个及川彻——他与最鹤生挨到一起之后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每每都令最年长的岩泉一产生了一种“我迟早要被这两个人折寿到死”的愤恨之情。 最鹤生以前是很听话的,他的话句句都听,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果然还是因为及川彻吧。 ............ 及川彻今天一早起来心血来潮,无论如何都想买双新鞋。 刚好岩泉一也有想要的护具,两个人一拍即合,结伴来了东京。 一个月前最鹤生就跟他们说过自己要转学的事。 不能说有多难过,毕竟最鹤生又不是不回来了,仙台离东京新干线也只要两个小时,再加上他们三个本来从小就没在一所学校里呆过——是的,无论小学初中,最鹤生从没与他们踏进过同一校门——理所当然的,两个下了球场便跟纤细敏感一词无缘的少年,对这个消息的放出没有产生多大感触,也以为自己不会产生多大感触。 “但是总觉得清濑家变得安静了好多......连他们家的房子都感觉没以前......怎么说?明亮?”乘上新干线后岩泉一如是说到,“明明灰二哥和最鹤生都不是闹人的类型。” “不是错觉,是心理作用,也有自然科学。”及川彻一边卖弄着从sf小说上看来的小常识,一边抽出塞在前排座位后的宣传手册翻看,封面上印着东京雷门的红灯笼。 “哈?” “一栋住过人的房子,在人去楼空之后很快就会变得老旧,甚至坍塌。”少年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翻动着宣传册里的彩页,“从科学层面来说,这是因为房间内的空气流通减缓了,产生潮湿,加倍腐化;从心理层面来说,小岩你这是想她了。” 岩泉一侧目问:“你不想?” “我当然不想。我巴不得她走得远远的。”及川彻哼哼着,“反正回宫城她也得呆在白鸟泽,还不如去东京上学呢。那可是我的青梅竹马诶,凭什么和牛若那个混蛋天天呆在一起!” “所以说到底你是在不爽牛若吗?” “差不多——唔噗!为什么突然打我?!” “感觉最鹤生要是知道你又在拿她跟牛若争强斗狠的话肯定会这么做,所以我代劳了。” “好过分!跟小岩朝夕相处的人是我吧!为什么你们都宠着最鹤生啊!” “为什么我要给一个臭男人好脸色看?还宠?”岩泉一嫌弃地皱起了脸。 “也对......那个画面光想象一下我都要吐——干嘛又打我?!” “手滑。”岩泉一并不无辜地放下拳头,侧头看向窗外。 比起繁弦急管的东京,其实岩泉一还是更喜欢仙台的松散与相对而言的安静。 在这种鸟笼一样逼仄的地方跳得起来吗? 偶尔陪父母或者和及川一起踏上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时,岩泉一总是会望着林立拥挤的,宛如鸟笼一般的高楼想。 他不觉得大城市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值得自己魂牵梦萦。 可现实是,每年全国级别的大赛,都至少有一场会在这片土地上举行。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带着激动的心情来东京一趟啊。”站在他身边的及川彻像是读出了他的心思,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忽然说到,“其实两趟也可以,有三趟更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十米外的马路对面就是信号灯,他们的周身全是人,眼前全是车,吵闹程度是及川彻与最鹤生吵架的成百上千倍。 可这话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岩泉一的耳中。 刚刚结束的国中男子排球春季赛预选,他们又输给了白鸟泽。 以败者的狼狈姿态,结束了初中时期最后一场比赛,也迎来了新的阶段。 有那么一瞬间,岩泉一感觉有种又酸又痛的东西被注射到了他的泪腺窝内。 为转移注意力,他翻了个白眼,“傻子吗你是?又说什么胡话?” 及川彻立刻就委屈道:“干嘛骂我!小岩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想和做白日梦是两码事。” “但有梦想连说都不敢说也未免太可悲了。”说这话时的宫城县最佳二传君看起来成熟稳重又高大帅气,可这般伟岸的形象没有维持超过三秒,他便十分孩子气地撇下了后半句。 “我才不要变成那种没出息的人!” ............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是正常反应。 但在东京,见到及川彻的最鹤生却不是这样的。 及川彻这厮长了张好看到会让人觉得跟他谈恋爱是血赚不赔、分手了也能拿出去当八卦谈资、套牢了可以吹一辈子的脸。 再加上常年锻炼,肩宽腰细腿长,他挺拔得像棵骄傲的小白杨。 哪怕走在涩谷的人山人海里都依然惹眼。 可是这才几天不见啊,及川彻会有变化才有鬼来了。 最鹤生识别出面前这张好看的脸属于及川彻。 而既然及川彻在这里,那就说明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小岩吧?! 她立刻欢欣期待地将目光从及川彻的脸上移开,在他周身搜寻。 然后在及川彻的右边,最鹤生发现了这个世界上除清濑灰二外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人—— “小岩!!” 老乡见老乡,最鹤生两眼泪汪汪地连人带袋子一起扑了过去。 及川彻:“?” “区别对待就算了,干脆无视我是几个意思啊?!” 第7章 没人理就会死 将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递给及川彻和岩泉一时,最鹤生一本正经地向他们说明: “双手得到解放,是人类进化史中的关键一步。” “连发育都停止了的人还有脸说进化。”及川彻小声的嘀咕淹没在涩谷的嘈杂中。 岩泉一在最鹤生转过身为他们带路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不出意外,今天应该是能见到灰二哥的。” 他这话的语气里既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风凉意味,又带着点你好自为之我爱莫能助的无奈。 及川彻立刻瘪了。 及川彻有点怵清濑灰二。 一是因为灰二比他们年长几岁,无论知识还是阅历总是遥遥领先在前;在他们还小一小二时灰二就已经作为校田径队的正式队员,开始参加各种大赛,夺得的奖牌奖状奖杯能塞满一个柜子,着实很威风。 及川彻自己也是个搞运动的,深谙这些光鲜背后的艰辛不易,于是自小他看向隔壁家的灰二哥的眼神中就自带仰望强者的滤镜。 二是因为当年他把最鹤生搞得浑身疱疹的那件事确实性质比较恶劣。最鹤生心大不当回事,但灰二是很记仇的。毛毛虫事件后,每次去清濑家碰到灰二,他对及川彻露出的微笑简直比岩泉一的拳头还吓人。 每思至此,及川彻就忍不住打寒颤。而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也似乎并不只是“有点怵”的程度。 岩泉一曲起手肘,往及川彻的腰上捅了一下,“蠢川,你同手同脚了。” “我知道。”及川彻根本掩不住自己的惶恐,直言道:“好久没见灰二哥了!我害怕!” “灰二哥又不会生吃了你。再说是你自己以前做的孽......”事不关己的岩泉一说得一派轻松。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就不能看在我帮他妹妹拎过这么多次包的份上放过我吗!” “什么放过你?”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最鹤生停下脚步,扭头望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少年,转而目光就钉在了及川彻那张好看的脸上。 她的眼角是有些上翘的。 小时候这个特征不明显,看不出来,大家都只觉得小姑娘可爱。但自从她五官渐渐长开,那些长久攒在她眼角的、只属于女孩子的明艳与生动立刻像是延展盛放的花枝一般,迫不及待地伸出精致的画框。 及川彻被她突然这么一瞪,愣了下,旋即气哼哼地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当然!” “好哦。” 然后最鹤生继续带路,及川彻则陷入了沉默。 两个手长腿长的少年跟在女孩身后,刻意放慢速度才会过于憋屈。 岩泉一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你可真会聊天。” 感觉有被冒犯到的及川彻咋呼起来,“这不才四天没见!难道我还要告诉她我这四天早中晚餐吃什么了吗!” “而且这人根本不主动联系我们诶!这么久一封邮件都没发过!” 别人又不是来东京玩的,而且来之前都跟你说明过情况了。 再说她不主动联系你,你还不知道主动联系她吗? 你就是单纯的想找茬吧? 岩泉一一眼参透及川彻的本质,说:“你又不是没搬过家,不知道整理房间有多费时吗?而且她这几天还要去办入学手续什么的吧。” 他举起手里的袋子,从开口处往里面看,很容易看见白色的西式外套和浅蓝的衬衫,“喏,新学校的校服。”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仿佛袋子里装着的不是校服,而是呕吐物,及川彻迅速躲闪到一边,整个人快要贴到街边店铺的落地玻璃上去。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吗?白鸟泽的制服是白外套加蓝衬衫,这个什么帝光也是同样的配色!她就是想气死我!想和牛若一起气死我!” 有句俗话说的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没走两步,及川彻就快步冲了上去,冲最鹤生大喊:“我生气了!” 岩泉一:“......” 时至今日,岩泉一仍然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如痴如醉地喜欢及川彻。就算他的脸真的很好看,连最鹤生都很直白地夸过他好看,但这家伙其实在很多方面真的只有初中二年级的水平啊!! 岩泉一心累。 最鹤生也心累。 运动系的少年们大概都会乐于坚信一句话:努力就会有回报。 所以不难推出,他们最讨厌的一句话也是:努力不一定有回报。 总之,他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渴求对等关系的一群人,其中也不乏将这份自我意识从赛场上带入日常生活里来的家伙(也可能是他们本身就是自我意识有些过剩的,所以才非常适合追寻某一项胜利也说不定)。 正如他们希望“努力就能收获回报”那样,他们所付出的关心也同样希望能够被被关心的那一方所觉察到。 及川彻现在就处于“关心却没能届到,所以我很生气你必须来哄我”的闹脾气状态中,当然还有他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思夹杂在其中。 最鹤生对此多见少怪,甚至不怪。 她看到及川那张写满“都怪你我才会不开心你赔我”的脸,不想做多纠缠——及川彻宛如小学生,越理他他越来劲。 于是她当机立断,“请你吃饭。” “呵!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吗!当我是乞丐吗!”及川彻惯会得寸进尺。 最鹤生习以为常,她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请你吃肉。” “你那副勉为其难的语气是不是有点过分?请求别人原谅是可以用这么高调的口吻吗?!先说好我要吃黑毛和牛!”及川彻狮子大开口,不要皮不要脸不要良心。 他知道最鹤生从小学一年级就有存钱的习惯,请吃一顿和牛大概也只是出出血的程度。 不过他更知道的是最鹤生肯定会想办法不请客,所以干脆说了根本不可能被满足的要求。 并不想出血的最鹤生:“......” 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想了想,找了个能保住自己钱包和面子的主意。 “你不问问小岩想吃什么?” “哼,小岩肯定也想吃黑毛和牛啊,不用问我都知道。”嘴上是这么说的,不过及川彻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扭过头,征求岩泉一的意见,“小岩,吃不吃和牛!最鹤生说请客!” 最鹤生立刻否认:“我没说。” “吃你个头。”岩泉一手里拎着东西,不方便上手锤人,但他的眼神是凶的。 及川彻的嚣张气焰立刻被无情掐灭,岩泉一走到最鹤生旁边,“你有想带我去的地方就去吧。” 他用的是“我”,没带“们”。 只凭一句话的功夫,岩泉一就让及川彻产生了自己被孤立的危机感,宛如兜头的一抔凉水让他立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势单力薄的现状。 继续闹脾气他必然没有好下场,甚至可能还会促成另外两人的联合对敌。 届时明明是三个人的饭局,他却要被当做空气! 及川彻公关大危机! 而遇到这种情况,他以往都是怎么做来着?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直接挤到这两个人中间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啊! “来吧!走吧!吃肉去!”宫城县最佳二传手雄赳赳气昂昂地指挥道。 望着及川彻遥遥领先的背影,最鹤生扭头与岩泉一对视一眼,问:“垃圾川今天比往常要好哄一点诶?” 岩泉一嫌弃地皱了下鼻子,“没人理就会死的家伙,在东京熟人就我们两个,当然得好哄。” 最鹤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嗯,也是。” 她话音一转,“其实如果小岩想吃黑毛和牛的话我也请得起的。” “我听到了哦!你刚才对着我怎么不是这么说的!?”走在前面的及川彻立刻转身质问道。 ......走在上风口耳朵还这么尖是干嘛啦...... 最鹤生塌下肩膀,“那你要不要去吃嘛。” 及川彻一愣,“......真的假的?你真打算请客?” 最鹤生嫌弃地看他一眼,反问:“难道现在不是你闹着要去吃?” “可你什么时候瞒着我们变得这么有钱的?”及川彻带了点不可思议与“你背叛了组织”的仇富语气。 “我又不需要每个季度换两双球鞋。”最鹤生有理有据。 不过除了家里给的零花钱,她确实有别的额外收入,只是及川彻和岩泉一不知道而已。 第8章 我被最想去箱根的男人和他妹妹威胁了 及川彻良心尚在,没敢真的去吃黑毛和牛。 最鹤生现在远在东京,要真把她吃穷,照她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主动去找理惠阿姨报销这种看起来就很胡来的开销。 到时候她如果为了生计跑去半工半读勤工俭学,然后病倒在东京,那他及川彻不就是千古大罪人了吗?! 算了。 黑毛和牛再见! 及川彻恋恋不舍地在心中与其诀别,和岩泉一一左一右地把最鹤生夹在走道中间。 最鹤生对伪下町那家幸平的菜念念不忘。 正好和公寓离得近,三人商量一番,决定先陪最鹤生回去把买的东西放好,再喊上灰二一起。省得岩泉和及川到时候吃完直接去赶车,最鹤生还得一个人大包小包地提回去。 搬来两天最鹤生都没见过隔壁那位姓“桐山”的邻居。 与学生错开的作息时间,更让她在无形之中坚信了对方是个爱下将棋的大叔形象。 最鹤生翻出钥匙开门,直接站在玄关处把袋子全部扔了进去,她象征性地问了句,“要不要进来坐一下?虽然里面全是纸箱。” 岩泉一说不用,等下次来东京有空可以过来玩。 及川彻爬了六楼脸不红心不跳,却偏要抱怨道:“你这公寓怎么连电梯都没有。” “怎么?你要给我装一个?” “感觉这个价格的公寓没有电梯有点亏。不过这附近的租屋价格好像都不低。” 岩泉一问:“你怎么知道这边租房贵?” 及川彻眨了眨眼睛,自满地挺起胸膛,“哼哼,这你就不懂了吧。刚才正对斑马线的地方有家中介所上面贴了价目表,明码标价写着的,趁等红灯没事的时候我多看了几眼。” 岩泉一:“......” 及川彻接着说:“而且这附近学校很多啊。光大学就有宽政大和东艺两所,高中就更多了,刚才公交站牌上一溜的什么枭谷青道音驹帝光——这么大个学园区,里面的房子肯定不会便宜。这算是常识了吧?” “没常识的”岩泉一默默握掌成拳。 总感觉自己输给这家伙了......明明是个看上去很轻浮的家伙,实际上总会在许多方面展现出他的认真与细致。 完了,这么一想更不爽了。 及川彻本来还打算让最鹤生夸夸自己的机智,但他看见岩泉一的黑脸与拳头,一愣,刹那间一股求生的欲望从他心头涌向四肢百骸。 少年生硬地扭开话题,“哈哈哈哈哈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又不会死。最鹤生我饿了!”他说完疯狂对最鹤生使眼色。 临近四月的东京还是有些冷,不过宫城本来就在更北的地方。对于三个宫城出身的少年少女而言,这个温度刚好是短袖加件稍微厚实一点的外套就可以抵挡的。 一路上最鹤生不带半点夸张地向他们说明了灰二为什么不和自己住公寓的原因。 及川彻听后不禁感叹,“真不愧是灰二哥,轻易做出了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不,我觉得你也想得到做得出,只是现在没必要。”岩泉一毫不留情地拆台。 三个人慢悠悠地走了二十分钟,期间他们路过宽政大的南门、一家麦当当、一家叫鹤汤的澡堂,最后来到清濑灰二住宿的学生公寓——竹青庄。 “好旧......这地方能住人吗?”及川彻愣愣地看着几米外的老房子。是他出现幻觉了吗?都二十一世纪了,而且还是在东京,他竟然能见到这么“风雨飘摇”的房子? “真的好旧。再过几年都可以拆了吧?” 及川彻大惊小怪也就算了,连平时相较稳重的岩泉一也没忍住吐槽,足以见得当初最鹤生的反应不算夸张而是合情合理。 最鹤生惆怅地叹了口气。她也不想自己哥哥住危房。别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拧得过,清濑最鹤生也不敢跟清濑灰二掰头。她哥一旦做出决定,那不达目的绝对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let it go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鹤生吸气呼气,敲门这么简单的动作像能耗了她半条命。 及川彻和岩泉一站在她左右两边看不过眼,决定代劳。 及川彻抬手敲了敲门,放下手的同时他和岩泉一一起,把最鹤生迅速架到离那扇随时可能会从门框中脱落砸下的拉门三米外的位置,然后冲着竹青庄的危楼喊: “灰二哥!你在吗?” 回应他们的只有一点点嘈杂的声响。 最鹤生感觉这声音觉得耳熟。她拍开两个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绕到竹青庄背后。 绕过老房子被潮气霉菌侵蚀得发黑生软的边角,一台小小的老式排气扇正在以一种令人牙酸的转速,将屋内带着股糊味的黑烟缓缓运出。 及川彻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正在煮饭?” 最鹤生虽然面无表情,但已经在心里疯狂回忆以前学过的各种火灾救援技巧,“总不可能是在炼硝酸甘油......” 岩泉一的反应最沉稳冷静,“最鹤生,你上次来过,记得灭火器放在哪吗?” 提到这个,最鹤生更绝望了,“不瞒你们说,我上次来连门都没进。” 及川彻:“不然这样,你们两个进去,有事就大叫!我在外面随时准备拨打119!” 岩泉一:“你给我一起过来!最鹤生在外面等着!” 三人又来到竹青庄正门前。正当岩泉一伸出手准备拉开那扇破旧的格子拉门,门却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戴着副黑框眼镜的青年飞奔出来。 拉开门接触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连站在一旁的最鹤生都没忍住与他一起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 紧接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空气里渐渐弥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又辣又呛,还混着点塑料焚烧后的恶臭。 最鹤生咳嗽了一下,那个从竹青庄里飞奔出来的人注意到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另一个男声传来。 “阿雪你这个时候还出去干嘛?马上开饭了,这可是专门为了迎接你做的大餐!” 肩并肩站在一块的三人组的三颗心猛地一沉。 如果这是个rpg游戏,那么三位勇者的面前此时此刻肯定会弹出一个提示框—— 【叮!野生大魔王(lv.80)清濑灰二出现了!!】 立刻梳理完现状的及川彻(lv.46):“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岩泉一(lv.48)附和,“巧了我也是......” 清濑最鹤生(lv.41)甩了甩头,毅然决然道:“趁现在!你们快走!” “我们走了那最鹤生你怎么办!?”及川彻立刻戏精上身。 “不要管我了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说你们三个是在排练大河剧吗?”系着围裙的灰二抱着双臂,站在门内。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柄炒菜的铲子,“阿一和阿彻来东京买东西?” 这绝对是不曾出现在清濑家中的形象。 别说岩泉一和及川彻感到不可思议,连一出生视线就追着她哥跑的最鹤生惊得眼珠子都惊得要掉下来了。 三人的视力皆为优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柄可怜的硅胶铲前端已然被高温热熔得变了形。 最鹤生率先反应过来,抹了把脸,挤牙膏似的挤出一个微笑,“我们闹着玩呢。哥你在做什么?” 灰二眨了眨眼,张开手臂,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装扮,“做饭。” “可你......可你根本不会做饭啊!” 最鹤生简直一口老血吐出来,刚才那黑烟滚滚的阵势完全可供合理怀疑她哥把厨房炸了! 但与此同时又有个声音在她心底尖叫“我哥哥穿围裙的样子也好帅哦呜呜!” 而那个从竹青庄里逃出的青年站在旁边,听到她这话,也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灰二你这混蛋根本不会下厨还说什么做大餐?!!” “诶,阿雪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还这么年轻,要敢于尝试!”灰二说话似乎永远理直气壮,“而且那些菜只是糊了点,剥掉表皮上的焦褐层还是能吃的,大概。” “大概你个头!要吃你自己吃!我去图书馆了!” 被称作阿雪的青年两手空空,头也不回地离开。 灰二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挠头,轻轻“啊呀”了一声。 虽然知道灰二这个料理初心者肯定做不出能入口的东西,但她哥哥连在家都没给她下过厨! 这人不吃就不吃嘛!干嘛吼那么大声! 最鹤生有点气,但估计她心里更多想的还是要怎么安慰她哥。 她多少猜得到为什么从来不下厨的灰二会在来到东京后开始做饭。 她也不奇怪为什么才几天没来就能看到哥哥有了新室友。 毕竟当初灰二哄人入住打的“房租两万、免押金礼金、包三餐”的招牌就格外诱人,这么大的饵没有鱼上钩才奇怪。 至于要怎么做到房租两万还包三餐,显然自己下厨才是最经济实惠的选择。 她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及川彻伸手正想戳一下,立刻被他身边岩泉一拍开了。 “我要吃我要吃,哥哥我要吃!”最鹤生冲到门边,抱着灰二的手臂开始晃,“给我尝尝嘛!我还可以告诉你哪里能改!” 灰二严正道:“最鹤生,我们先说好。” “啊?” “虽然我的确是为了先让阿雪——就是刚才那个男生,竹青庄的新房客——让他不会觉得包三餐的承诺是假的,又希望他能在我学会做饭之前暂时出去自己解决午餐才想出的办法。” “但是!”灰二顿了一下,神情更加凝重了,“我做的饭真的很难吃。即使这样,你也要帮哥哥的忙吗?” 及川彻的表情凝滞了。心中一阵狂风暴雨。 灰二哥你做个人吧!你都把“即使这样你也要帮哥哥”这种话说出来了,最鹤生这个隐性重度兄控怎么可能拒绝你!!! 清濑最鹤生你也清醒一点!吃了那种冒黑烟的料理会横渡三途川的吧!!! 然而最鹤生坚决地点了点头,“愿意!” 及川彻绝望在心里为她竖起大拇指:好,不愧是你。 “但是只有最鹤生一个人来试吃好像不够啊?”灰二状似苦恼,“你的喜好不能代表所有,以后竹青庄加上我有十人。样本数据多一点是不是比较好?嘶......可是去哪里找其他愿意试吃的人呢?” 最鹤生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岩泉一。 岩泉一见势不妙,再一把拽住及川彻。 及川彻能从自己的幼驯染们身上感受到一股信念! 一股“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信念!!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试毒?!说好的带我们去全东京最好吃的小餐馆呢!! “诶?但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阿彻看起来好像不乐意。”灰二无情的棒读或许在最鹤生听来充满了怀才不遇的哀愁,“我们还是不要强迫别人了。” 及川彻好绝望。 他一点都不想吃热熔变形的硅胶铲做出来的东西,一点都不想! 可最鹤生是怎么说的? 最鹤生头都没回,脆生生地说:“才没有!阿彻很乐意!” 突然被代表的及川彻:“......” 可好巧不巧这时候他懵了。岩泉一和最鹤生很少喊他名字——他们平常都喊些什么蠢川傻川白痴川,所以那声“阿彻”出来的瞬间,他甚至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在叫自己。 最鹤生的声音从小清清亮亮。班级合唱比赛总会被老师拉出来独唱。清濑理惠给她拍了很多照片收在相册里,及川彻和岩泉一全看过。 及川彻甚至曾经指着照片里脸颊化得跟猴屁股似的最鹤生,放声大笑了五分钟。 等过了女孩子那不太明显的变声期后,最鹤生的声音又似乎变得缱绻绵软了点。及川彻其实挺喜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最鹤生聊天的。 不过运动是绝对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喜欢也是要分情况的。 于是等及川彻反应过来,便出现了眼前这种“我被最想去箱根的男人和他妹妹威胁了”的情况...... 可以申请同年同月同日死换个死法吗?及川彻绝望地想。 他这么大一个帅哥,死于食物中毒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然而好在事实证明,料理初心者·清濑灰二的菜,尚且吃不死人。 甚至只要选择性遗忘那柄变形的硅胶铲,意外的还能接受? 甚至如他自己所说,剥掉外面那层烧糊的焦褐层,里面的部分竟然会有种掰开乌漆嘛黑的烤红薯发现里面香甜红心的惊喜感! 当时试吃的场景是这样的—— 灰二站在桌边,岩泉一、最鹤生、及川彻三个人依次排开坐好。灰二做了四菜一汤,对于原本只有两个人的餐桌而言的确是“大餐”。 他每样放了一点在三小只面前的盘子里。 说好是试吃就只是试吃。一小点足以,他清濑灰二又不是什么魔鬼。 但考虑到及川彻和岩泉一的健康管理问题,趁灰二出门签收快递的几分钟内,最鹤生一个人包办了另外两个人的试吃品。 理由是:“万一你们回宫城之后恶心呕吐腹痛腹泻急性胃肠炎被送到医院耽误练习了怎么办!” 她含泪咀嚼,含泪下咽,含泪说出这番善解人意的话语。 岩泉一试图把自己的那份拿回来,但被她制止了。 “那你何必刚才拖我们下水!”及川彻恨铁不成钢,沉痛道。 纵使最鹤生从小就是这副德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感到槽点太多根本不知道从何吐起。 最鹤生理直气壮,“因为我舍不得我哥哥伤心!因为爱!” 及川彻沉默几秒,接着道:“” 第9章 网络一线牵 租房一片狼藉,最鹤生收拾了四天才把全部行李归类整齐。 在此期间她挤出了时间去竹青庄指导灰二学习做饭,新买的校服的线脚出了点问题又让她重新横跨了大半个东京跑去学校制定的店家更换。 转学再加上搬家的事情太多,言而总之就是忙,连推特line也全部暂停了动态更新,几乎失联,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来直接私聊问她去了哪里。 消息太多,她都扫了一眼,还回了个表情。姑且算报个平安,让对面的人知道自己没事,等到房间里打包行李的纸箱全部被压瘪堆到角落,最鹤生这才重新打开社交软件开始向各位父老乡亲们说明情况。 首先,她点开了与牛岛若利的对话。 上一次互发的消息时间还停留在她刚到东京那天。 牛岛若利问她到东京了没有。 她回了个到了。 牛岛若利回“好,注意安全。” 再接着就没有下文了。 少女趴在床上抱着枕头,一点点地在输入框里键入: 我把房间收拾完了!后天开学,可以歇会了!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这是常态。 最鹤生习以为常,换了个地方活蹦乱跳。 在名为【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的讨论组里,都是最鹤生打《黑骑三》时认识的网友。 《黑骑三》这游戏最可恨的就是一旦联网,就能让别的游戏玩家潜入你的游戏中,趁你不备把还没走到下一个存档点的你打回原形。 照理说,能够通过这个游戏认识的人,都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能线下真人pvp的那种。 无奈这游戏的难度对于最鹤生而言着实太高,根本无需技术高超的游戏玩家,只要游戏内的小杂兵就能把最鹤生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这难度适应之后,其实也还好。 要最鹤生命的点在于她自带的黑洞体质,譬如说触发各种未修复的bug、限时隐藏任务、或者干脆被卡在游戏地图边缘的空气墙里死活出不来。 以至于联网潜入的玩家中偶尔有心存良善的“好人”着实看不过眼,直接把浑身上下的兵器拖出来扔到地上,相当硬核地摆成字符,让她加好友,以此教她看攻略,带她打游戏。 最早进组的是个孤爪研磨的男生。 他和最鹤生经过一番交流发现,两个人都是小学开始偷爸爸/哥哥的游戏机玩的《黑骑三》。 但和菜得要命的最鹤生不同,kodzuken是全流程速通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还有涉及许多其他的游戏。 再接下来加入的两个人是御幸一也和成宫鸣。 最后是切原赤也和仁王雅治。 五个人都是喜欢挑战高难的热血少年。玩《黑骑三》时经常会摸进别人的游戏里把单机pve玩成联机pvp。 五个人都是因为把最鹤生的游戏人物砍死之后没急着走,却看到了她艰难地从上个复活点摸爬滚打跳山山——中途死了□□十次——终于来到boss面前,然而还等没摸清楚第一轮攻击规律,就被boss的一个前摇时间巨长的技能给弄死了。 用仁王雅治的原话说,最鹤生玩游戏是一种怎样的精神? 是一种身残志坚、有梦想真的了不起的大无畏精神! 而且玩就算了,她还敢联网!! 还敢说“这个功能被设计出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她想体验完整的游戏乐趣”!! 遇到这种死心眼的傻孩子,再欺负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人性尚存了! 仁王雅治的心路历程俨然与另外四人形成了共鸣。 所以在最鹤生成功通关《黑骑三》之前,这个讨论组的名字一直叫做【濒危鸟类保护对策组】。 时至今日,这个讨论组已经存在好几年。 不过由于大家都还算矜持,再加上都不是爱在动态里发自拍的人,所以除了脸,大书库的成员之间基本知根知底。甚至因为逢年过节寄礼物,互相知晓家庭地址。 所以严格来说这算是个亲友群。 然而最鹤生没想到自己打游戏认识的朋友在现实生活里都是运动系。 这个时间点发消息过去,没有人回复也同样无可奈何。 于是她又辗转来到另一个讨论组。 这次的名字叫【今天及川彻被打了吗】。 不过除了岩泉一和及川彻,还有另一个在三人上小学后才搬来的邻居被拖入了其中。 【清濑最鹤生】:最高啊——你在吗? 【真城最高】:在。干嘛突然点我。 【真城最高】:你忙完了? 【清濑最鹤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在line上喊了一圈都没人理我,好寂寞! 【真城最高】:你也太喜欢热闹了。 【清濑最鹤生】:热闹不好吗? 【真城最高】:只要看到你和及川凑在一起,我和小岩就生理性头疼,所以不好。 【清濑最鹤生】:下次打游戏不带你! 【真城最高】:对不起我错了,我新本还没通关,还是个孩子,求求大佬别这么对我。 【及川彻】:说了多少次,你们两个改个名字吧。至少其中一个用平假名好不好?我快不认识“最”这个字了! 【岩泉一】:最高等下去不去吃寿司? 【真城最高】:不了,我等下还要去补习学校。你们两个训练回来没有? 【及川彻】:路上呢。漫漫回家路呀啦嗦~ 【真城最高】:我妈今天做了年轮蛋糕,让我待会给你们送过去。 【及川彻】:赞美伯母! 【岩泉一】:那先麻烦帮我们说声谢谢了。 【清濑最鹤生】:我也想吃伯母做的年轮蛋糕!!! 【及川彻】:想吃啊?想吃我等下拍照给你ooo2e;q 【真城最高】:年纪轻轻就手癌。 【清濑最鹤生】:这是又被小岩打了吧。 【及川彻】:最鹤生你在我身上安了摄像头吗! 【清濑最鹤生】:不,只是你突然打错字了。所以我推测是小岩给了你一下才导致的这种错误发生。 【清濑最鹤生】:小岩nice! 【及川彻】: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群里。 【岩泉一】:那要不要我把你移出去? 【及川彻】:最鹤生你为什么不给我管理员!!!最高和小岩都有!就你针对我!!! 【清濑最鹤生】:当然是为了让你理解自己随时身处在食物链最底层。 【真城最高】:不说了,我给你们送完蛋糕就准备去补习学校了。 【及川彻】:哎,大忙人,可真是辛苦。 【真城最高】:你成天蹦蹦跳跳的才辛苦吧。 【及川彻】:是啊。可我帅啊! 【真城最高】:我拿高分我也帅。 [系统提示:及川彻已被管理员岩泉一 禁言十分钟] 【岩泉一】:补习加油。 看到岩泉一发言制止,最鹤生也发了个加油过去。 及川彻和真城最高的相性并不算好,有时候三言两语就容易带上火/药味。 从前最鹤生总觉得及川彻这是在欺负后来的真城最高,也是她稍微年长一点之后,才意识到只要是生活在一起的人,会吵架就是再正常不过的。 即使百分之一百的互相坦诚心事,人也依然是无法完全理解对方的利己主义生物。 更主要的是最鹤生自己也经常和及川彻互相阴阳怪气。 逆向思考一下,能和及川彻亲近的人里,哪个能和这家伙心平气和交流半小时以上? 最鹤生想,至少她不能,岩泉一也不能,晚些来的真城最高那就更不能了。 选择性无视掉及川彻不停发送的“快放我出去!!!”的信息,最鹤生还收获了其他好几个提示的红点。 两分钟前牛岛若利发来消息:好。这几天关东会大范围降温,你注意保暖。 最鹤生对着手机啧了一声,飞快回复: 若利,你比我妈还啰嗦。 【牛岛若利】:伯父伯母近况如何? 【清濑最鹤生】:他们很好。不过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到那边去! 【牛岛若利】:你突然提到,就想起很久没去拜访过了。 【清濑最鹤生】:白鸟泽什么时候开学? 【牛岛若利】:四月三日。 【清濑最鹤生】:青叶城西也是四月三日。 【牛岛若利】:是及川彻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清濑最鹤生】:是呀,他说反正你肯定会让我劝他去白鸟泽,还不如先发制人让你快点死了这条心。 【牛岛若利】:他应该来白鸟泽。 又过了一会牛岛若利又发来消息:白鸟泽拥有更好的资源,更强的选手,他的能力也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如果他想去全国大赛,白鸟泽是他最好的选择。 瞧瞧。 这笃定的口吻,这是个人看着都会觉得张狂无比的发言,这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傲慢——如果最鹤生和牛岛若利没有这么些年的交情,她大概会和及川彻一样讨厌他。 即使牛岛若利说的全部是实话…… 及川彻和岩泉一即将升入的高中——青叶城西,虽然是宫城县内排球队实力很强的名校,但提及宫城内的排球校队第一,大多数人还是会想到牛岛若利与最鹤生所在的白鸟泽学园。 说起牛岛若利和及川彻岩泉一的恩怨,一言以蔽之,是两个不是天才的人,长久以来被笼罩在天才阴影之下的故事。 直到初中毕业,不懈努力的两个普通人,都没能在正式比赛里从也正在不懈努力的天才手中赢下一局。 尤其是这位“天才”傲慢却不自知,惹得及川彻对他的不爽每年都在呈指数型增长…… 最鹤生叹了口气,慢慢打字: 这话下次见到及川可不要当面跟他讲哦。 【牛岛若利】:为什么? 【清濑最鹤生】:为你好,你忘记上次跟他说这话时他对你发了多大脾气啦? 【牛岛若利】:然后他又叫你叛徒了吗? 【清濑最鹤生】:......他就十岁那年赌气地这么叫过一次而已!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清濑最鹤生】:不过你怎么还记得这种陈年往事? 【牛岛若利】:因为我记得你当时哭了很久。 【清濑最鹤生】:……你能不能记得我点好! 【牛岛若利】:你的好是指的哪方面? 【清濑最鹤生】:你自己想!想出来告诉我! 最鹤生感觉脏话就在嘴边,她快骂出来了。 可这时对面又回复了消息。 【牛岛若利】:有很多。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训练完回来跟你讲。 【牛岛若利】:不过我要去训练了,你早点休息。 对话到此,牛岛若利没再发来消息。 最鹤生摸了摸自己烧得滚烫的耳尖,其他消息也不想看了,直接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用被子捂着脸尖叫: “白痴!白痴白痴白痴!!” 牛岛若利白痴!!! 第10章 国中三年级 假期的最后两天总是转瞬即逝。 而春假的结束,同时意味着一切将回到正轨。 樱木花道的比赛日程比开学早一周开始,在家闲着无聊的晴子问了最鹤生好几次要不要陪去参加开学典礼。 最鹤生暂住在樱木家的这段时间里,刚刚结婚两个月的晴子已经开始期冀自己的女儿也能有这么听话懂事。 早上外出之前她会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并做好早餐再出门;白天闲时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打两个小时游戏,或者把新拿到的教科书翻看预习一遍;晚上还会陪晴子一起看综艺追剧,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讨论到十点左右,然后最鹤生准时去睡觉,作息规律得让晴子自愧不如。 晴子向清濑理惠取经,问她怎么教的最鹤生。 清濑理惠慢吞吞地回道:不关我事,全是她哥榜样立得好。 晴子追问:那学姐是怎么教灰二的? 清濑理惠答:没怎么教。他成天跟着他爸跑步,自己领悟了一番人生哲理。 晴子看完,沉默,不死心,又问。 不多时,清濑理惠又发来消息: 养小孩其实就像抽扭蛋。 家长能教的东西终归有限,而这些有限的东西就是能投进机器里的硬币。投得再多也是有上线的,最后掉出来的扭蛋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得全看老天爷的意思。 晴子醍醐灌顶,深以为然。她心想学姐不愧是学姐,哪怕毕业后也还是能在学术之外的领域提点自己。 只是扭蛋这个比喻虽然贴切,但也未免过于亲妈了一点。 ............ 无论哪个学校,开学典礼都惯例要求发表师生代表演讲。 帝光中学的校长是个上了点年纪的知性女性,上台的学生代表的是个发色异常瑰丽的少年。这种红色饱和度有点高,最鹤生心想,看就了可能对眼睛不是很好。 最鹤生的位置有点特别。作为新入生,她当然不在学生的队列里,而站在班导老师身边。理所当然的,那个少年上台后将目光投到老师们所在的方向时也瞥到了她。 除非父母工作原因,通常很少会有人在三年级转学。 一是害怕教学进度不同;二是经过两学年的班级轮换,整个年级都已经形成了不同的小圈子小团体,哪怕第三学年依然重新打乱学号分班,但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要挤进一个完整的圆里的难度还是不小。 不过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来说,这点难度大概会被自动降低,只要性格不招人讨厌应该不会有太多难度。 最鹤生跟着班导松川老师的脚步来到三年四班。从进门、往黑板上写名字(这个过程花了点时间,因为名字全是汉字,还得一一注音防止别人念错)、到向全班人做自我介绍,落落大方一气呵成。 台下有小声的议论,夸她漂亮的,好奇她为什么转学的,以及赌对转学生是个女孩子要求午餐请客的都有。 不过最让最鹤生在意的还是听到的“诶她也叫satsuki”的声音。 这个班里也有人和她的名字同音? 松川老师让她坐到教室中间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上,离窗离门都有点远,上课如果想发呆就只能盯着前桌的后脑勺——是个粉色的后脑勺。 好时髦的发色......最鹤生心想。 如果这不是天生的,那就只能说明帝光的风气开放了。 毕竟在白鸟泽,敢给头发染这么夸张颜色的勇士可是会享受到被教务老师亲自拎去发廊的“贵宾级”待遇。 开完第一节课的班会,最鹤生被老师叫走嘱咐了点关于校规方面的事情。 第二节课是国文。 最鹤生发现原先所在学校的授课进度稍微快点,现在的内容已经学过一遍之后,便悄悄地往后翻了几页,一边预习,一边注意老师的动向,以防忽然点人起来读课文时直接懵圈。 颜色异常鲜艳的物体着实很容易能把人的注意力从白纸黑字上分散出去。托前桌粉色后脑勺姑娘的福,最鹤生已经了解到了她的发色是天生的事实——别说分叉,就连毛躁干枯都很少有...... 人比人,气死人。 每次都能和自己头发分叉斗争半个小时以上的最鹤生,提笔在自己过于干净的课本上画了个脑袋上顶着井字的火柴人。 “今天先让你们适应一下重归校园的气氛,明天开始我可要开始默写上学期学过的川柳和古文,没记住的抓紧时间,否则有你们好受的哦。” 惊起一片哀鸿的国文老师转身就走,她拉开教室门的同时,下课铃也响了。 最鹤生开始犯难。 作为转学生的她完全不知道上学期这个老师规定背了那些课文,也没有把上学期的课本从宫城带过来...... 而且就算恰好全背了,过了十来天假期她也有点害怕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不巩固一下总感觉很不安。 不然去找老师说明一下情况,再把课文抄过来? 她将课本收拾好,正寻思等下该怎么开口时,却发现座位旁边围满了人,而她的前桌——那个粉色长发的女孩已经离开了。 最鹤生镇定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好在这不是什么校园霸凌现场。这些个凑过来的新同学们,脸上的笑容都挺和善。 他们一口一个“清濑同学”,一下问她来自哪里、一下又问她的兴趣爱好是什么、为什么皮肤这么好、平时有没有做过专门的护理、有没有想要参加的社团、需不需要带她熟悉校园、方便的话可以交换一下邮箱吗等等等等。 被堵在座位上的最鹤生耐心地一一回应了这些人的热情与好奇。 直到铃声再想起,她的手机里又多了十几个人的联系方式。 当然,她也因此失去了一次找老师的机会。 第三节课上课前,她的前桌匆匆忙忙踩着点赶回来了。而与她一起出现在班级门口的,还有另一个紫色脑袋的大高个。 好似一颗行走的巨大紫薯......或者茄子? 不不不!清濑最鹤生你清醒一点,那是你的新同学! 不能因为暂时没办法把名字和脸对号入座,就用萝卜白菜蜜桃紫薯啥的指代他们!成习惯之后会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她想起自己以前因为记不住名字给别人起小外号,结果及川彻知道后把她彻头彻尾地嘲笑了一番。 彼时的屈辱感,放到现在来都会让她脸热到希望把那段人生掐掉重来。 最鹤生咬了咬下唇,红着脸扭过头。 ............ satsuki这个名字说是常见,但其实桃井五月活到现在都还没遇到一个和自己重名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她,却一直很相信那句“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另一个我,做着我不敢做的事,过着我想过的生活”的话;也非常期待在未来真的有一天能见到“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虽然青峰大辉说她与其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盘算盘算怎么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此处指与黑子哲也交往。 但桃井五月对此颇有不满,她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为篮球部分析对手这件事上,好不容易能有个少女白日梦,却还要被无情打压,怎么想都很委屈。 不过好在她终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犯不着跟青峰大辉的无心之词怄气,知道自己的观点得不到认同,那么下次不再提起就好。 桃井五月想,这个国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总会遇到的。 也的确遇到了。 和青峰大辉吵架的原因是他缺席了训练,明明以前训练比谁都积极的人,热情却在肉眼可见地消退着。 问他为什么,他就挑着眉毛,用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地反问:“有什么训练的必要吗?” 对于这个答复,桃井五月倒是不太意外。事物分崩离析之前总有预兆,她和青峰大辉一起长大,比任何人都早发现端倪。 只是当他真的把当初的那份热爱像已经翻过一遍的杂志扔到角落,桃井五月能做的就只剩下了苍白的劝说,甚至是徒劳的争吵。 那天在幸平,看着青峰大辉那张臭脸,桃井五月简直快气哭了。 然而哭要是能解决问题,她早就把濑户内海的海平面哭高三厘米了。 所以既然哭不能让青峰大辉这个对篮球始乱终弃的渣男回心转意,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哭呢?!! 她吸了吸鼻子,决定在吃到能让生活重新变得充满希望的料理前都不要跟青峰大辉说话了。 也幸好她在这时保持了安静,否则她肯定会因为自己的声音而错过听见那对兄妹的对话。 她无意窥听,可是......可是那个女孩子也叫“satsuki”啊!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是真的存在的!她好想立刻就这么告诉坐在对面的青峰大辉,然后更令她惊讶的是,她听到那孩子开学就要转入帝光了!!! 而且是三年级!!! 完了完了完了! 如果真的分到一个班,那不就更加显得“命中注定”我要与另一个自己相遇了吗!!! 这一刻,桃井五月感觉自己仿佛坠入爱河了——当然,她很清楚这并不是恋爱。 她有很明确的喜欢的人,可这种宛如梦中的场景,这种本应该只存在于她无数次想象中的画面,真的太令她感动了! 至于后来的事情,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 三年级的随机分班,桃井五月和清濑最鹤生还真的被分到了一起。 要不是正在上课,她真的很想立刻告诉她自己也叫“satsuki”! 她想在对方脸上看到同样惊喜的表情! 但是第一节课下课,清濑同学被老师叫走了。嗯,她知道新生还有很多注意事项需要被提醒,这很正常。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决定耐心等待第二节课下课。 可世事不如意,第二节课的下课,又轮到桃井离开了。 “紫君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在医务室里多休息一会?”跑去医务室向老师了解完情况,桃井五月忧愁得不行。 先是青峰大辉不肯训练,现在再又是紫原敦出现了低血糖的毛病。 明明篮球部不管正选还是非正选,对自己的身体管理都很到位,可为什么这才刚升上三年级就出现了那么多问题...... 是我的不称职吗......被自责裹挟的桃井五月几乎呜咽出声。 紫原敦不想说自己是昨天玩游戏玩到凌晨,所以才会借着低血糖的理由跑去医务室休息。 他支吾地应了一声,随后两人踩着铃声回到教室。 一进门桃井五月便看到同学们从自己的后座四周散回自己的座位,而让她无比在意的清濑同学正盯着门口——也就是他们所在的方向。 是在看我吗?还是说......是在看紫君呢? 桃井五月悄悄望向自己身边的紫原敦,他的高大天生就是吸睛点,对于这种没有恶意的视线倒是不太敏感。 而就是这一转眼的功夫,再次将视线投向最鹤生的桃井却发现,这个白白净净的女孩脸上忽然浮现了一层薄红。 桃井心下震惊不已。 她看了看立刻别过头的最鹤生,又看了看身边的紫原。 忽然福至心灵—— 诶? 诶诶诶? 诶诶诶诶诶?!! 难、难道说! 清濑同学这是对紫君,一见钟情了吗?!!! 第11章 你需要献祭你的队友 前桌和自己名字一样是一种什么体验?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最鹤生对此表示无感。 虽然长这么大一直没遇到过和自己名字相同的人,但当眼下真的遇到了,她也没有觉得十分欣喜。 反正在学校大家基本上都是用姓氏称呼对方,重名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暗戳戳地在心里嘟囔。 然而看她前桌这反应,两人对此事的看法显然并不能达成共识。 最鹤生不太明白桃井五月如此开心的原因,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摆出一副要和自己互诉衷肠的架势。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跟着自己的前桌笑起来。 假如只是因为遇到了名字相同的人就会感到如此高兴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在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刻意扮丑的谐星会那么受欢迎的时候,清濑理惠就把她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说: 因为能够毫无负担地露出笑容,本身就是一种福报。 而能够为他人带来笑容的人,同样值得人们的喜爱。 最鹤生和哥哥都是妈妈的福报,只要想到你们每天都在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无论在做什么妈妈都能傻笑出声。 母亲这个角色真是不可思议。 她只用了三句话,就让最鹤生喜欢上了自己。 于是在此之后,每一个因为最鹤生而露出笑容的人的出现,都会让她更加喜欢自己,并为此感到充实与满足。 所以即使不理解桃井五月开心的理由也无所谓,她能让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感到高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既然是好事,那就更没有追根问底的必要了。 而且桃井五月的亲近也并不讨人厌。她问的问题都很有分寸,对人的情绪变换也很敏感。 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些浅薄的生平,直到老师一边走上讲台一边冲乱哄哄的教室里喊“好了都回到座位上去”,桃井五月才转过身,桃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五分钟后,趁老师背对学生们写板书的空隙,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被扔到最鹤生的桌子上。 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声音还没停,最鹤生打开纸条扫了两眼,上面是桃井五月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激动的解释。 女孩子清秀的字迹里塞满了少女不可思议的白日梦想。 在纸条的最后,她还附上了一句“我能和清濑同学做朋友吗”这样出于不安与不确定而看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题。 哦呼! 桃井同学好可爱! 最鹤生对桃井五月的好感度迅速攀升。 而对比起桃井的主动,最鹤生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举止,好像的确显得有些疏离。 不怪桃井五月会选择用传纸条的方式,虽然这种话还是写在纸上会比较好传达,否则当面说,总感觉双方都会很害羞...... 最鹤生对着纸条笑了一下,翻到背面写上: “当然可以!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然后迅速把纸条折好抬手丢了回去,在心里哼起歌。 坐在她后座的紫原敦只要愿意挺直背,就几乎能把教室里的一切揽进眼中。前排两个女生的互动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桃井五月想和谁交朋友当然不关他的事,不过自家经理会如此主动也的确实属罕见。 女孩子的大脑构造真是神奇。 他敛下眼睛,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懒散的模样。 ............ 一到课间又有人找。 最鹤生心好累,她感觉今天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分钟是属于自己的。她强撑起来的笑容把苹果肌填得鼓鼓得可爱,“请问有什么事吗?水谷同学。” 对方是刚刚在第一节课班会上选出来的班长,名字在黑板上挂了起码二十分钟,还做了一分钟的就职感言,记不住才是脑子有问题。 然而班长——也就是水谷雫的脸色比最鹤生还要难看,她很生硬地把一张表格放在最鹤生的桌子上,“帝光的硬性要求,每个学生都必须在社团活动方面修满两个学分,否则会影响升学。社团名单在入学手册上,基本什么样的社团都有,没有的话凑齐五个人就可以去申请审批。想要轻松一点可以选择文学社,那边只要求每周上交两篇读书笔记——以上,还有其他问题吗?” 该说这位班长体贴吗? 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明明更像是“我已经讲得够清楚了,还听不懂就是傻瓜”的态度。 最鹤生抬头看了看水谷雫毫无表情的脸,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水谷雫见状,又像是真的担心最鹤生是个傻瓜,最后还是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座位,“还有问题的话可以来问我。” 这句话翻译一下也可以是“没有事就别再来找我”的意思。 “水谷同学还是老样子啊。”桃井五月望着水谷雫离开的背影,后扭过头问最鹤生,“说起来,最......清濑同学有想加入的社团吗?” “想用名字称呼也可以,如果五月自己不觉得别扭。”最鹤生笑了一下,“社团的话其实我还没想好,不过大概会选择比较轻——” “如果没想好的话,最鹤生要不要来篮球部!”没等最鹤生说完,桃井五月便迫不及待地问。 “咦?” 篮球部? 帝光的? 这两个关键词凑在一起,最鹤生忽然想起之前樱木花道和自己提起过的“很出名的初中篮球选手”,她忍住皱眉的冲动,问:“五月是篮球部的经理?” 桃井点点头,“是的。” 虽然尽力克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但还是不难看出她为此感到非常自豪。 最鹤生却无语凝噎了。 她想起杂志上的那篇自己没有细看的文章,想起那副跨页彩图上写着的“十年一遇的天才们!!正在升起的希望新星!!值得托付的未来!!”大字,差点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疙瘩......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这是一支已经蝉联了两届全国冠军的豪强队伍,他们获得的荣誉取得的成绩,放在任何一所学校里都足以得到相当的资源倾注。 再加上帝光是手笔阔绰——说土味一点就是财大气粗的私立中学,肯定会为篮球队配备相当完善的后勤保障。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有自己的队医和护理吧? 最鹤生想起以前在白鸟泽当经理的时候,就经常能见到专业的医师定期来学校里检查选手的健康状况。 她还记得自己一年级的时候,体检是半年一次。 后来由于白鸟泽高中部有位田径选手因为隐瞒了伤情导致错过了最佳治疗期,才被改成了每两个月一次的强制项目。 桃井五月开始描绘那奇妙的一天,“我和阿大——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也是篮球部的部员。啊,还有坐在你后面正在睡觉的紫原同学也是——我们比最鹤生早一点到店里,当时我听到你哥哥喊了你的名字,就稍微留意了一下......然后听到你有说自己在白鸟泽的排球队当过经理还和队医学过不少护理方面的技巧......” 她再双手合十地道歉,“真的没有故意偷听的意思!对不起!” 难怪刚才在我走进教室还没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显得那么兴奋,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虽然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但至少最鹤生了解一些与篮球相关的知识,她甚至还在与她哥哥的对话中提到过樱木花道这个名字。 不比清冷英俊有名到不看篮球比赛都知道鼎鼎大名的流川枫,樱木花道虽然是相当有实力的职业选手,但也仅限于篮球圈内。 所以桃井也不完全是因为对方和自己同名才想着拉最鹤生入伙的。 从0到1的学习最难,有基础的人总比完全一无所知的人要好教得多,更何况她还懂护理和保养! 虽然篮球部有专门的队医,经理也有五名,但篮球部单是选手就有几十人,每天光是把球服扔进洗衣机里漂洗甩干,再拿出去晾晒都要花好多时间。 总之帮手不嫌多! 何况这年头有经验的经理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而且初中不比高中,刚入学的一年级前不久都还是小学生,自己能否照顾好自己都是个问题。 桃井忐忐忑忑,然而不过一会,原本打算直接加入文学部的最鹤生还是接受了她的邀请。 “我可以加入篮球部。” “诶?!真的?!” “嗯,真的,不过有条件。” “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可以答应!”桃井说。 “别紧张,其实很简单。”最鹤生安抚地拍了拍桃井的肩,“既然你知道我之前去和认识的理疗医师学过一点护理。那你应该也明白经常运动的人肌肉密度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而且实际操作起来和在假人身上比划还有点微妙的不同吧?” “所以,如果能让我在部活结束后帮忙——啊,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让队医老师再旁边看着我,我会很愿意加入篮球部的!” 桃井五月:“......” 是错觉吗......虽然大体上听起来没问题,但总感觉这孩子刚才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 第12章 他来了 即使新的一天才开始不久,绿间真太郎也已经能够断言自己过得不好。 他抓着自己今天的幸运物——一张狐狸面具。他似乎很想叹气,但又像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地将这个丧之又丧的动作转作深呼吸。 赤司征十郎敏锐地捕捉到他已经略有外露的烦躁情绪,主动跨过半个教室走上前问: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绿间。” “不是什么大事。”绿间下意识地否认。然而赤司依旧站在他的座位旁,看来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也不打算在他说出实话前离开。 “你们的心理状态对球队来说很重要。”帝光篮球部的部长如是说道。 绿间真太郎妥协地放松了自己的双肩,它们耷拉下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助又有些可怜。 “是这样的。”他告诉赤司征十郎自己几天前遇到了持有他当日幸运物的一个女孩,并主动搭讪希望她能把幸运物借给自己,却被当成了销售员、传教者、以及放校园贷的不良的事情。 赤司征十郎听完,抿了抿想要上翘的嘴角,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有的女孩子胆子是很小,这不能怪她,当然也不能怪你。” 绿间真太郎叹气,“我也知道可能是我把她吓到了,但是......” 剩下的话,他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赤司锲而不舍地追问。 “但是她报了警。”绿间真太郎面如死灰。 “咳......等等,”赤司征十郎轻轻咳嗽一下,尽可能地保持自己的表情平静,“你怎么知道她报了警?” “因为我今天来学校的路上被在周边巡逻的警察拦住了。”绿间的眼神有些空洞,“他问我的头发是不是染的,我的外貌特征很符合前几天一个报案的女孩的描述。” “嗯。然后呢?” “然后,我跟他说我头发的颜色是天生的、给他看了我的学生证、打电话给班导老师让他帮忙证明我的清白。”绿间真太郎放在桌上的拳头紧了紧,又无奈地松开,“巡警这才相信,放我走了,最后还嘱咐我‘你们小孩有困难一定要找家长老师或者警察,最近着周边有放校园贷的不良出没,要小心哦’这种话。” 说罢,绿间真太郎看了眼从刚才就憋笑憋得辛苦的赤司一眼,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道:“你想笑就笑吧,反正我自己也觉得好笑。” “对不起,实在是绿间你的这段经历太......奇妙了。” “如果这种对当事人造成困扰的见闻也能被称做奇妙,那我选择敬谢不敏。” “可这么有趣的事情不就正好撞到真太郎怀里了吗?”少年瑰色的眼睛弯起。 “完全不有趣!” “抱歉,是我失言了。”虽然没什么诚意,不过赤司还是道了歉,挑了另一个轻松点的话题,“桃井说她已经找到新的经理人选了,下午就会带到体育馆来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么快?这才开学第一天。”绿间真太郎推了下眼镜,“就算是收到了新的入部申请,也至少筛选一次如何?” 帝光是篮球的强校,对于帝光的普通学生而言,本校的篮球部是个刷学分的好去处。 因为社团参加全国级大会拿到名次就能得到对应的学分奖励,以至于每年想挤进来浑水摸鱼的“经理候选”犹如过江之鲫——你问为什么不干脆加入篮球部成为部员?那当然是因为这地方过于魔鬼。 不仅要吞咽不能作为正选出场的不甘,还得忍受非人的训练强度。 如果没有一颗对篮球的拳拳赤子心,大多数人都会在取得好看的成绩之前就被劝退。 所以为了防止滥竽充数的现象出现,每年的开学季桃井五月都只能抱着一大摞入部申请边喊头疼边刷人。 “她说对方是对护理和复健有相当了解的人。为了防止别的社团挖角,所以擅自先把人拦了下来。”赤司解释说。 护理和复健......是打算以后就读这方面的专门学校吗? 如果所言非虚,那有一位这样的经理肯定是利大于弊的。绿间真太郎思考了一瞬,旋即道:“既然是桃井的判断,那就相信她吧。” ............ 一放学,后座的紫原敦便不见踪影,桃井五月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座位抱怨了一句,随后自然而然地用双手挽上了最鹤生——说是亲近,但最鹤生觉得桃井这是怕她跑了——带她来到了帝光的室内篮球馆。 学校要求着装,女孩子要么扎马尾要么剪短发,反正就是不能披着。 不过这会已经放学,桃井一下课就把发圈扯了。最鹤生没她那么潇洒,来学校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笔直地安静站在场外,却给人感觉随时会踮起脚尖跳起舞。 黄濑盯着她看了一会,个人专属外号张口就来,“新经理!小仙鹤!” 最鹤生:“......” 桃井五月:“......” 黄濑发现两个女孩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顿时心虚,挠了挠头,“诶......不、不能这么喊吗?” 桃井与最鹤生对视一眼,随后最鹤生保持了沉默,意见由桃井代发表,“能,但是最好别。” 黄濑茫然,“为什么?” 他觉得很符合!而且还很可爱啊! “因为好土。”桃井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良好的自我感觉。 从没被人说过“土”的黄濑凉太哽住了。 国中起他就在各时尚杂志兼职平面模特,不敢说走在行业尖端,好歹算是个中前端,追逐潮流对他而言是工作也是兴趣,异于普通中学生的工作让他变得受人追捧,不过因为比赛训练,再加上是个学生,工作项目参与的不多,比起公司里的其他同期生稍微差点,推特粉丝前几天才破十万——但说了这么多,都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很有自己独到眼光的时尚boy啊! “小桃你怎么能说我‘土’!你对我这是从事业的打击上升到了人格的羞辱!” 捡球路过的黑子哲也插了一句,“哪有那么严重,明明是黄濑同学太敏感了。” “小黑子你也跟着欺负我!”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黄濑,今天的投篮练习做完了吗?”赤司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微笑道。 黄濑凉太脖子一缩,转向最鹤生,“小仙鹤!等着!有空我给你想个新的!”说罢立刻脚底抹油地跑了。 最鹤生:“......” 你这不是已经叫起来了吗! 桃色长发的少女继续有说有笑游刃有余地拉着最鹤生在部员面前挨个混眼熟。不过碍于正在训练,都只简单打了个招呼。 唯有黑子哲也深得桃心,被桃井五月见缝插针地拖到最鹤生面前,旨在“宣誓主权”。 黑子哲也被桃井五月一把抱住的时候才刚结束热身。要是现在是冬天,估计能看到有热气从他身上涌出。 “好热,好难受。”他直白地表达了自己此时的心情,却没有直接伸手粗鲁地推开她,“桃井同学,能麻烦你先放开我吗?” “诶不要!一放开哲君肯定会跑到赤司君身边躲开我的!”桃井说着又把怀里的少年抱紧了点,他的侧脸完全贴在桃井的胸前,快被挤变形。 仿佛看到了被晴子阿姨抱住的自己...... 最鹤生略带同情地看了那位少年一眼,决定帮帮忙,“五月,方便介绍一下吗?” “啊,差点忘了!”桃井连忙松开黑子哲也,站到他和最鹤生中间,“这位是黑子哲也,正选之一,同时也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桃井同学,虽然你加了个‘未来的’,但请不要总是无视我的主观意愿好吗?”黑子哲也立刻反驳。 桃井充耳不闻,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清濑最鹤生,我们篮球部的新经理!” “学过一点运动护理方面的技巧,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最鹤生笑了下。 “今后大家就是朋友啦,要好好相处哦。但是哲君绝对不能对我之外的女孩子心动!答应我好吗!”桃井攀着他的肩膀。 黑子哲也依然面无表情,“我没有对桃井同学以外的女孩子心动,也没有对桃井同学心动过。” 通过短短两次对话,最鹤生便发现黑子哲也是个狠人。 连续拒绝了桃井这种校花级别大美女的告白不说,还意志如此坚定地把界限划得那么分明。 而桃井五月更令最鹤生震惊,因为她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淡甚至称得上冷漠的回应。 不过换而言之,黑子哲也是个好人,至少不喜欢就直说,不玩弄女孩子感情是好品质。 最鹤生默默递出一张好人卡,同时在心里感慨五月看人的眼光不错,就是恋爱运势不佳。 要我大概早就玻璃心了。 最鹤生忍不住换位思考一下,一时间只觉得心酸无比。 当然,比最鹤生心酸的还大有人在。 ——那就是因为值日,晚到了大约二十分钟的绿间真太郎。 恰好此时桃井正在向赤司询问绿间的去向,赤司放下投出篮球的手,目光不缓不慢地落到他身上,然后朝着球馆大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来了。” 他带着鲜为人知的辛酸苦楚走来了! 第13章 站cp怎可草率! 最鹤生发现篮球部的部长就是早上开学典礼发言的学生代表。 再听桃井的介绍,这位部长还是篮球部雷打不动的正选选手之一,可谓是文体两开花。 厉害啊。 最鹤生面不改色地在心中赞叹,这种文武双全的人真是太少见了。 她认识的运动少年大多在学习这方面缺根筋——说夸张点,是缺少一部分大脑——哪怕是做事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岩泉一,都很难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兼顾学习成绩。尤其是去年,他和及川彻输掉春季赛后,放学主动拖着最鹤生和真城最高,要求两个学弟学妹为自己补习的情景,直到现在最鹤生都历历在目。 虽然已经获得体育保送生的资格,根本不用担心升学考试,但无论是及川彻还是岩泉一,他们都认为成绩太差会很丢人。 岩泉一是性格使然自不必多说。 及川彻这么要求自己就完全是因为他从最鹤生处打听到牛岛若利的成绩很一般——其实是很差,但最鹤生给自家主将留了点面子,没说得过于直白——而作为宫城县最好的二传手,球场上的司令塔;洞悉他人意向,揣摩他人心理,对于及川彻而言是一种非常必要的素养。 他闻此言后,立刻燃起了“打球打不赢,至少在学习这方面要用智商碾压牛岛若利”的斗志,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里。 说起来也不知道若利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最鹤生的思绪自然发散到了以前的队伍,牛岛若利是个不怎么关心电子产品及其附属衍生产品的人——也就是说他并不怎么看line回消息。小时候牛岛若利偶尔还会画画(虽然画得很丑),但自从开始打排球之后他的世界就仿佛只剩下了排球。 最鹤生和别的朋友聊天,即使得不到秒回,也能在几个小时内得到回复。而牛岛若利的回复时间通常会在半天到一天的区间内,极少数时候——譬如饭后三十分钟——能在五分钟内回复消息。 此等行径相当磨砺人的耐性,至少最鹤生在这方面已经小有所成。 再说牛岛若利这人,与其说他坚强,不如说是单纯。 比赛输了会难过,但比起难过他会比其他沉浸在懊悔中的队友先一步踏出继续前进的步伐。 有不足就弥补,有疑惑就问询,有不甘就继续练习。 至于聊天? 如果没有事情,牛岛若利那个白痴通常是不会来找最鹤生的。 倒不是说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是他确实是个把排球当作生命中重要组成的人,都“忘我”了,还能指望他记得别人? 可话虽如此,牛岛若利也的确在认真践行他对最鹤生说过的那句“你的事我一直很在意”。具体表现为他会定期主动找最鹤生询问她的近况,这种认真到死板的信守承诺的方式简直让最鹤生受宠若惊又恨之入骨。 想到这里,最鹤生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她的动作被误以为是苦恼。 于是赤司征十郎问:“清濑同学还有什么不太理解的地方吗?” 这个部长看起来挺高冷,不过似乎是熟起来之后会很好说话的类型?最鹤生心想。 毕竟要真高冷,谁会管一个新入部的经理有没有明白计分、清洗号码服、记录部员身体状况等种种方面需要注意的事项。这里就像个小职场,打球的就专注打球,经理自有曾身为经理的前辈带领掌握各种技巧。 “暂时没有了。”她如实回答。 “那就好。”赤司同学的唇角稍稍提了一下,“还有问题的话可以来问我。” 最鹤生寻思着这话自己是不是刚在哪听过?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有来有往地客套了一下,“好的,谢谢。” 不对,这可不是虚伪的客套。 礼貌是交往的通行证! 她一边吐槽,一边告诉自己要时刻牢记清濑理惠的叮嘱。 她发着呆,理所当然没察觉冤家走上了和她在的那条窄路。以至于绿间真太郎逼至眼前,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完全确定了这人就是那天在学校旁边公园遇到的,戴着白绿千鸟格发卡的女孩,才沉着脸问:“这是谁?” “新经理。”赤司与桃井异口同声。 他们的声音把最鹤生从自己的世界里拖出来,她抬起头,看清来人,反射性地猛得一颤,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噫......!” 绿间真太郎:“......” 明明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甚至称得上浪漫的相遇,俨然可以成为双倍的快乐,可为什么最后会产生两个被害者呢...... 他感到自己的胃在隐隐作痛。可再痛,他也得抓紧机会。 绿间真太郎问:“同学,你还记得我吧?” 还没来得及为两人介绍对方的桃井:“?” 原来还有我之外的人也在开学之前见过最鹤生吗??? 在校外,见到头发颜色诡异、面色不善、说话的语气虽然礼貌但就是拦着自己不准自己离开的人,只身一人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发慌。 但今天是在学校,人多,安全。最鹤生有底气,见到紫原敦她都没带怕的,所以再次见到绿间,她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有立刻逃。 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记得。 “那就好。”绿间真太郎推了下眼镜,接着道,“我认为上次的......搭讪,让你对我产生了不小的误解,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一个向你解释的机会吗?” 绿间真太郎可以接受女生之间传自己和某某在一起的绯闻,可以无视黄濑凉太偶尔不痛不痒的甩锅,可以不顾别人对他只投三分球的质疑与不满,但现在这事事关他的人格清誉,再不尽点人事,天道或许就要给他落下一个更大的劫难。 先是跑遍大半个东京都找不到的白绿千鸟格发卡出现在了这位新来的经理手里,再是由于对方毫无预兆却又合理合据的行事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两次间隔时间极短、还都与同一人有关的霉运,迫使绿间真太郎做出不能再沉默下去的决定。 他心想,得赶紧把话说清。 可这话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太麻烦,尤其是被黄濑知道指不定会被那家伙当做可以留到下辈子的笑料。 ——他唯独不想被那家伙耻笑! 于是在最鹤生有些犹豫地点头后,绿间真太郎又补上一句,“这里有点吵,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单独去外面吗?” 最鹤生同意了。桃井却震惊了,她机械地扭过头,看向一旁同样没有作声的赤司,却在对方在笑! 还笑得一脸高深!!! “赤司君,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按捺不住好奇,桃井问。 “知道是知道,”赤司笑了下,没打算继续向她说明,“但是事关尊严,还是等绿间自己主动告诉你吧。” 桃井放弃了追问,另一个念头却在她心底成了型。 难道在最鹤生对小紫一见钟情之前,绿间先对最鹤生一见钟情了吗?!! 天呐! 不过待到桃井五月的瞳孔地震结束,这位善于分析对手也同样善于分析自己人的女孩,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认为自己这样不对,光凭一两句话,不应这样草率地断定绿间对最鹤生一见钟情。 毕竟误会可以有很多种,只要解释清楚,再好好观察一下最鹤生的反应,应该就可以明白他们两个之间的需要说清楚的话,大致是哪个方面的了。 篮球馆外,绿间真太郎把早上对巡警说过的那番“发色是天生的、如果对我的品行有疑问可以找老师询问、我真的不是防校园贷的不良”的话原封不动地向最鹤生复述了一遍。 情至深,意至切。 他真的不希望误会再被延续下去! 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的最鹤生闹了个大红脸。 听绿间解释完,她才想起之前自己在樱木花道拿出来的杂志上,的确瞥见过一抹绿色。 只不过当时那篇报道的记载过于羞耻。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没再细看了。 她捧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是我太以貌取人了!真的非常抱歉!请让我谢罪!” 因为对方道歉道得如此干脆诚恳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绿间真太郎:“......” 他手握成拳掩在嘴前,轻咳一声,同样检讨起自己,“也怪我当时心急,没说清就把你堵在路上了,抱歉......” 即使明知坦诚相对也无法百分之一百地理解他人的心思,人类也不曾放弃“体谅他人”这件事情。 解开误会后的尴尬和懊恼虽然让最鹤生面红耳赤,但绿间真太郎舒了口气的模样还是让她觉得像这样把话说开更好。 我当时为什么不多等一会让他把话说完呢!! 最鹤生脸上一片燥热,她一边抬手扇着风,一边跟在绿间真太郎身后回到了篮球馆中。 少年的神色依然冷淡,不过今天阳光灿烂,暖色让他的侧脸看上去软化了一点。然而在有心人眼里。这点平时不该出现在绿间真太郎身上的温和,就成了告白失败后的没精打采,强颜欢笑。 好不容易再次遇到喜欢的人,立刻把握机会,很符合绿间真太郎的那句“尽人事知天命”的座右铭。 桃井五月看了眼耳尖红红,眉间轻蹙的最鹤生——也很符合一个女孩子拒绝他人之后又不得不共处同一空间的尴尬与不安。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最鹤生对小紫一见钟情; 绿间对最鹤生一见钟情; 绿间向最鹤生表白,遭到了拒绝...... 而最鹤生喜欢的小紫的心思却完全没人能猜得到...... 虽然最鹤生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但如果真的交往的话应该还是绿间会比较好吧?! 啊啊啊......可要是直接跟最鹤生说小紫的性格很难捉摸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只认识了一天的人很多管闲事! 放学回家的路上,桃井五月拽了拽青峰大辉的衣角。 “做什么?”少年回过头,看见自家幼驯染满面愁苦。 “阿大......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该支持谁呢......”桃井五月叹了口气,“哎......我真傻,这种事情怎么能问你。你都没喜欢过谁,比我还不如......” 她说着又哎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走。 无端被怼的青峰大辉:“???” 老子没喜欢过谁犯法还是有错??? 第14章 于是新的故事开始了 部活结束之后,最鹤生没有急着回公寓。 她调转方向,来到宽政大学附近的竹青庄。 为努力实现两万円房租包三餐的承诺,清濑灰二在最鹤生来到东京的第一天起便开始了料理的学习。 现在他正系着围裙站在灶边,往热锅里倒油和葱蒜,再把沾满水的锅铲往里一放—— 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竹青庄内热闹得像瓦斯爆炸现场。 “哥啊......不然还是我来吧......”最鹤生惶恐地站在离锅三米外的地方,与她共进退的灰二在离开灶前,为了给锅盖上盖,手背上被飞溅的热油烫出好几处红块。 所幸人走火熄,瓦斯爆炸现场的伤害终于被控制到大概只有“铁桶里放鞭炮”的程度。这间厨房饭厅挤在一起的小房间为了方便人员进出,拉门随时敞开,与走廊只隔着一副深蓝色的短帘。 现在它被掀开,因为竹青庄里另一位租客已经闻声赶来。 他有一张常年熬夜胡子拉碴的憔悴脸。虽然留着短发,却不能给人以清爽的感觉。稍微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不小的烟味,赤脚踩在并不干净的地板上,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符合颓废大学生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不过与这栋破破烂烂的老房子相性倒是意外的好。 最鹤生见到他,先打了声招呼,“尼古前辈,下午好。” 尼古前辈是宽政大学理工科二年级生。 “尼古”是尼古丁的那个尼古。其人本名平田彰宏,是个大烟枪。 但灰二是这么叫他的,所以最鹤生也跟着用了这个还挺可爱的称呼。 “哟,小丫头又来玩啦。”他抬起手冲最鹤生挥了挥,手腕内侧有茧,不过不厚。作为一个高技术力的码农,他对鼠标的需求不高,却必须孝敬自己的五脏府。 尼古前辈搭上灰二的肩膀,看了眼还在被暴跳的热油砸的噼啪响的锅,“灰二你行不行啊,学不会大家一起去吃食堂不也挺好?要是我妹妹天天跑来给我大学室友做饭,我早把他们都鲨了。” 灰二将重心和尼古前辈靠过来的重量放到自己的左腿上,平静地回答道:“我心疼啊,可没办法。去烹饪班学习做菜的成本太高,光通勤就得浪费很多时间。而且我暂时也负担不起学费,如果不是尼古前辈你前两天踩穿了地板,我也不必节省开销到这种地步。” 提到地板的修缮,尼古前辈再也没话说了。他对最鹤生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啊,对了,阿雪说他今天要泡图书馆,给他留点饭,回来的时候他自己热热就行了。”尼古前辈去而复返。 最鹤生记得阿雪——准确来说应该是岩仓雪彦。阿雪同样是灰二给他起的昵称——就是那天她和及川岩泉一起来竹青庄时遇到的,那位从滚滚黑烟中仓皇逃命的眼镜青年。 “我们学校图书馆不准吃东西吧?”灰二有些讶异。 “所以直接不吃嘛。你没看见那家伙给自己定了个超级详细的日程表?我上次去他房间看到那玩意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尼古前辈感慨道。“精确到分钟,活得相当‘充实’,这就是学霸和我们凡人的差距。” “那也不能不按时吃饭啊,又不是机器人。”灰二很不赞同,于是扭头对着妹妹说,“最鹤生,教哥哥做便当吧!到时候去给阿雪送饭!” “鸡蛋都能炒糊的菜鸡厨师还想做便当......” 忍无可忍的最鹤生一边吐槽,一边把灰二从灶边挤开,扯掉他的围裙挂在自己身上,“等周末有空了再教你,现在你先看我怎么做的!” 清濑灰二活了快十九年。近十九年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睡觉,三分之一在跑步,剩下的三分之一不足够让他掌握做饭的技巧。 和总被关在家里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最鹤生不同,灰二连家里的厨房都没怎么进过。 一周多的时间能学会用电饭锅煮饭和煮方便面已经很好了,我当初刚被妈妈带进厨房的时候照样连电磁炉都不会开。最鹤生不失乐观地安慰着自己。灰二早上去买菜,下午排课少就提前回来把食材全部处理好——感谢人类发明了刨丝器(虽然一不小心很容易刮到手)。 小姑娘手上动作不停,目标是力争在一小时内做出三菜一汤。 期间灰二站在一旁,拿着本子做笔记,诚恳好学,还不时发出“原来如此!”“学到了,最鹤生真厉害”之类的赞美。 最鹤生被夸得飘飘然,而这,就是及川彻所说的清濑最鹤生隐性重度兄控的具体表现。 假如及川彻在此处,肯定要浮夸地悲叹“噢我的老天爷啊,您大发慈悲,让这位可怜的傻姑娘开开眼吧!这世界上好男人这么多,甚至她身边就有两个!为什么满心满眼只有她哥”。 然后真城最高是怎么吐槽及川彻的来着?最鹤生一边回忆,一边抓了把木鱼花扔进汤里。 当时他们三个在家庭餐厅等岩泉一,真城最高相当轻蔑地说:“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就敢自称男人,哼,童贞。” 及川彻当场震怒,他抓起最鹤生的手,强硬地撑进她的指缝之间。 两人十指牢牢相扣,最鹤生淡定地换上另一只手抓勺子吃冰淇淋。 及川彻得意地牵着她,在真城最高面前晃了晃,“最鹤生不算女孩子吗!哼!从小学就一直在暗恋的胆小鬼没资格说我!” 岩泉一目睹了他们斗嘴的全过程,走近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及川彻和真城最高一人一下,但他只骂了及川彻,“垃圾川!吵架不准带上最鹤生!” 一个小时多十分钟的努力,最鹤生终于做出了能三个青年和一个小姑娘食量胃口的饭菜。 用餐前灰二将一部分饭菜装进便当盒。 三人吃完饭后,今天负责洗碗的灰二将便当盒递给尼古前辈,“前辈,麻烦你去给阿雪送个饭吧。”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有个前端没写完......” 才开学没多久,尼古前辈和阿雪的情分显然还没深厚到能送饭的地步。 至于灰二为什么能像老朋友一样与他们相处得如此自然,还得多亏他脸皮厚、自来熟、再加上为了跑步,他无论如何都要凑到九名可以相互扶持且拥有长跑潜力的队友。 如果直说“我要在四年内参加箱根驿传”,那么借用牛岛若利的话来说,在宽政大学“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毫无疑问是开不出花更结不出果的”。 而要是隐瞒真实目的、在不公开招募的情况下拉人入伙,甄选成员则又会成为另一件麻烦的大事。 想要在大四毕业前实现自己的梦想,行动能力尚且没能完全恢复的灰二必然要经历一段漫长又充满了不可能的过程。 他也一定会在某天体会迷茫、失落、甚至绝望。 不过很可惜,那个“某天”并非现在。 再说了,哪有会死在新手村里的野生魔王? “别这么无情嘛。”灰二的眼睛映着光,晶亮亮。尼古前辈和他相处时间虽然不久,却已然对他这副灿烂的笑脸提起了警惕。 “你想啊,尼古前辈。阿雪一般要等图书馆闭馆——哦对不起,你没去过图书馆,那里闭馆时间是十一点——他得等那个时候才回来。而你的房间在厨房旁边,如果我记没错的话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是你工作效率最高的时间段?不过假如正巧阿雪回来了,你听到隔壁厨房突然开始砰咚哐啷地热饭热菜......” 灰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嘶”声,接着道:“万一不小心敲错代码,导致程序跑不起来,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尼古前辈:“......” 最鹤生从他颓废的下垂眼里看见两个字:我恨! 一番纠结过后,这位老学长还是拎起便当盒,趿拉着人字拖出了门。 时间来到晚上七点。 灰二先收拾完餐桌,再给上面铺了层桌布。 老木桌即使擦过好几遍也依然油腻,最鹤生爱干净,趴在这种脏桌子上写作业基本等同于要她半条命。 他想拍拍妹妹的头,发现对方开心地摇晃着身子,于是问:“开学第一天遇到好事了?心情这么好?” 正因为哥哥的细心而感到高兴的最鹤生立刻停下了动作,笔直的脊梁慢慢弓了下去,“没......” 灰二悚然一惊,又问,“谁欺负你了?” “也没有啦!才开学第一天,我还交到朋友了!” “那是怎么的?”青年稍微松了口气。 “就,把人认错了,有点尴尬!”最鹤生抛头去尾地解释了一下,不过她截取出来的原因的确是让她不自在的关键所在,所以没毛病。 “诶......你在东京也有认识的朋友?” “你这个瞧不起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没听你提过。”灰二坦然道,“你来东京之后基本每天都在帮我煮饭,连朋友的面都没见过吧?比起你是不是真的有朋友在东京,哥哥更担心你有没有在学校被欺负以及煮饭有没有累到哦。” “真的有!而且煮饭不累!不累!” 比起每天惴惴不安牵挂你们会不会食物中毒,煮个饭算什么! “行嘛,那我姑且先相信你。”灰二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心里想的还是有空得去最鹤生的学校探探风。 人是群居动物,排外是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虽然最鹤生从小人缘不错,不过也不排除有校园霸凌的可能。 妹妹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不需要清濑理惠张口骂他,灰二自己都会想切腹自尽。 下午要去买菜的话那就最好选午休前后的时间去,不过除了周一之后三天的课都比较多...... 嗯,下周周五去吧。入学半个月也应该差不多融入环境了,和班导老师了解一下最鹤生的情况也好。 第15章 如果这都不算爱 对于运动员而言,骨折需要经过循序渐进的康复锻炼。愈合开始之后的10到12个月,他们才可以逐渐重新开始充满对抗性的体育运动。 虽然有句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使已经过去三个月重获行动能力,但这句话也并不意味着骨骼的内部结构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强度。 去年年底,灰二通过手术取出了小腿里的内固定,也因此他膝盖上的疤又长了两厘米。最鹤生盯着那条狰狞凸起的疤看了会,随即抬起灰二的腿,帮他进行髌骨被动活动。 虽然伤口不可能挣开、关节不可能被再次掰坏、小腿不可能再被折断,可复健终归是复健嘛,不疼是不可能的,不然就会不有那么多人扶着扶手走出一身冷汗了。 忍着疼拉伸一下,总比以后关节僵硬好。 而且灰二的目标是参加箱根驿传,即箱根驿传男子接力马拉松比赛,队内十名选手,每个人的素质都必须过硬,一拖九或者二拖八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因为在参加箱根驿传之前,每个队伍内的所有选手,都必须取得5千米跑进16分30秒内的记录成绩,才能获得预选赛的报名资格。 是的,没错,这还只是预选赛。 且即使将门槛被划到了5千米16分30秒,每年的箱根驿传预选赛,也依然会有超过40所的大学共同竞争前十的名额。 只有预选赛的前十,才能获得参加箱根驿传正赛的资格。 然而你以为这十支脱颖而出的队伍,就是最后全部的参赛学校吗? 哈哈,天真。当然不止。 在正赛中,还有上一届箱根驿传的前十名会作为种子队伍参加! 惊喜不惊喜! 意外不意外! 反正最鹤生是很恨这种魔鬼一般的赛制的。 她还很恨灰二为什么跑来了宽政大学! 这个大学的确很好,非常适合学术研究,但在社团方面的发展就很令人失语了! 如果想跑步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去六道大学那种有直接可以参加正赛的种子队伍啦! 可原因其实她也是知道的。 说来说去还是灰二的腿伤实在太严重了。去了那种竞争激烈的队伍中,即使腿伤痊愈,灰二也不一定有希望出场参加比赛。因为那种地方充满了和灰二一样有天赋的、和灰二一样努力的、比灰二身体素质更好更安定的选手。 ............ 平田彰宏被蹲在洗手间门口的最鹤生吓了一跳。 小姑娘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手里还拿着一条拧干的热毛巾,纤细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这是在哭吧...... 平田彰宏有些尴尬,正想悄悄掉头回房间等一会再出来。结果恰好此时最鹤生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像只被人抓住的小鹌鹑一样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哟。”平田彰宏压低声音,向她打招呼。他没有直接问这个连着一周多都跑到竹青庄来给他们做饭的小丫头为什么会在这里哭。她哥哥的房间门就在距离她五步的地方,如果那个理由是可以言说或者向别人倾诉的话,她大概也不会蹲在这里,连声音都不发出来地呜咽了。 小孩子该怎么哄啊…… 平田彰宏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他思来想去,还是回到房间,从电脑桌上摸了颗润喉糖过来。最近他的工作量有点大,有时候一天不知不觉能抽空大半包烟,为了抑制烟瘾他去便利店买了这种糖。 否则就真的只能靠尬聊哄小孩了......平田彰宏把糖放在掌心,小心翼翼地递给最鹤生。看见她迷茫的神色,平田彰宏相当笨拙的解释道:“呃......我听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最鹤生吸了吸鼻子说“谢谢尼古前辈”,平田彰宏脑子里却只有“哎哟卧槽忘记拿面巾纸来了”。 然而糖让本来已经停止了哭泣的最鹤生,又掉了两滴眼泪,“好苦......”苦到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平田彰宏幡然醒悟,他忘记这糖的薄荷含量特别高来着! 他僵在原地,好不自在。 幸而不多时,最鹤生自己把情绪整理好了,她拍拍裙子站起来,又抽搭了一下鼻子,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 平田彰宏急忙道:“我不告诉灰二。” 末了他还是不太放心地多问了一句,“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之类的吧?” 最鹤生赶忙摇摇头,又对他说了声谢谢。 她转身进到洗手间,再出来时脸上的泪痕消失,毛巾也重新散发出热气。 目送小姑娘回到灰二的房间,平田彰宏轻轻地叹了口气,颇为忧心地想: 眼泪是擦干净了,眼睛可还红着的啊......灰二这个浓眉大眼的秃子! 不过还有心情嫌弃糖苦,大概真的没什么事吧。 嘶......爸妈当初怎么也没想着给我生个妹妹......不,果然还是算了,万一出来的不是妹妹就惨了。 ............ 送最鹤生到公寓楼下,将近晚上八点,灰二站在马路边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之后,便迎着晚风吹来的方向往回走。 淙淙流淌的多摩川中落满两岸的灯光,本以为东京这种大都市的天空会被光污染荼毒得厉害,但没想到夜空中竟然还散着些许稀松微弱的光点。 最鹤生近来忙得飞起,游戏没空登录自不用说,她连动态都不发了。 【昨天我们攻略了大书库】里跳了好几条消息出来。 【孤爪研磨】:@清濑最鹤生你忙完了吗?忙完了就自己上线做日常。 【仁王雅治】:你又要去打歼殛战? 【孤爪研磨】:嗯,团里没有占星师,让我去帮忙拿个副本首通。 【御幸一也】:哟,恭送大佬。 【孤爪研磨】:她好像不在,不然你们谁帮她清个日常? 【仁王雅治】:噗哩,我让赤也帮忙吧。刚好他在游戏上。 【御幸一也】:为什么仁王你不自己来? 【仁王雅治】:因为我忙哟~ 【成宫鸣】:要真忙你就不会在这里聊天了。 【仁王雅治】:小鸣你是输球了吗?语气这么差? 【成宫鸣】:要你管! 【仁王雅治】:看来是真输了,要不要我安慰安慰你? 【成宫鸣】:好歹我和一也是全国四强,倒是听说你们立海大今年春季赛成绩不太好。 【仁王雅治】:小鸣,嘴巴这么毒喜欢的女孩子是会被你吓跑的。 【御幸一也】:这个我赞同[嘻嘻.jpg] 【清濑最鹤生】:谁喊我? 【清濑最鹤生】:等等研磨你竟然在帮我清日常吗![下跪.jpg] 【孤爪研磨】:这次星芒节送外观,拿不到你还不是要跑到我号上看......还会用变形药水改我的游戏人物性别......干脆帮你把任务做完了 【御幸一也】:最鹤生来不来打大乱斗? 【清濑最鹤生】:今天先不了,还有事要做。 【成宫鸣】:什么事啊,都忙了快两周了也该歇口气了吧? 【清濑最鹤生】:作业而已,在学校没写完! 【成宫鸣】:?那你之前在做什么? 【清濑最鹤生】:上课、部活、然后陪我哥。 【清濑最鹤生】:我大概要调整作息了。 【成宫鸣】:…… 【成宫鸣】:请凌晨两点钟早期打游戏的孤爪研磨同学发表一下感言? 【孤爪研磨】:……为什么叫我…… 【孤爪研磨】:总之,作息规律的世界太难以理解了。 【仁王雅治】:噗哩!赤也要是能和最鹤生一样每天十一点睡七点起,也不至于天天被初中部的教务老师抓去办公室写迟到的检讨了。 【御幸一也】:所以你打算怎么调整? 【清濑最鹤生】:从今天起九点半睡觉,明天起早上四点半起床。以上。 【御幸一也】:…… 【孤爪研磨】:…… 【成宫鸣】:…… 【切原赤也】:…… 【仁王雅治】:哟,赤也副本通了? 【成宫鸣】:你倒是给我吐槽啊仁王! 【仁王雅治】:……就算你这么说,但是槽点在哪? 【成宫鸣】:四点半起床。 【仁王雅治】:九点半睡觉四点半起床,七个小时睡眠,足够了啊没问题的。 【孤爪研磨】:不如说我更好奇起这么早是准备做什么…… 【御幸一也】:终于你也要和孤爪一样成为“既然不准熬夜那就清早起来打游戏”的人了吗? 【清濑最鹤生】:四点半起床,半小时洗漱整理,一小时陪我哥哥晨练,半小时帮我哥哥做按摩,半小时吃早餐,然后七点十五分之前去社团帮忙,八点半准时上课。 【仁王雅治】:好的,我可以吐槽吗? 【成宫鸣】:你早该开始了。 【仁王雅治】:小鸣,早睡早起真的不是槽点。我想吐槽的是要完成这个时间计划的执行力......最鹤生同学,请问你是魔鬼吗? 【清濑最鹤生】:您好,不是的。 不过我是魔鬼的妹妹。她在心里补充。 【御幸一也】:我想看你下午的安排。 【清濑最鹤生】:下午三点半放学;六点结束部活;七点左右我差不多可以吃完饭,等以后我哥哥学会做饭这个时间可以提得更早点;八点之前陪我哥哥做完康复训练,回公寓;洗澡,九点半之前睡觉就ok! 【孤爪研磨】:...... 【御幸一也】:不愧是连续三年按时十一点睡觉的女人。 【成宫鸣】:那你如果在浴室里待久一点,不就连游戏都没得打了?! 【清濑最鹤生】:游戏……也没有嘛,周末还是能玩的。不过还是希望我哥哥快点学会做饭!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多出更多时间了! 【仁王雅治】:完了,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宣布以后最鹤生的日常赤也全包了。 【切原赤也】:为什么是我???不是,刚才我就想说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吧!到底是为什么总要围着你哥哥转啊! 【仁王雅治】:赤也,要不要我让真田有空去初中部辅导一下你的英语? 【切原赤也】:等等仁王前辈!我们不是在讨论最鹤生为什么早起吗! 【仁王雅治】:有吗?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讨论你的英语小测试成绩吗?我从学弟那里听说了哦,13分,上周练习赛直接被补课给占掉了吧?真有你的呀赤也。 话题就这么被转移走了,几个男生嘲笑了几分钟切原赤也的英语成绩,又想了一堆办法帮他记单词和语法。 老实说,第一个和切原赤也提出同样质疑的其实不是别人,而正是清濑灰二与清濑最鹤生的亲妈,清濑理惠女士。 彼时她紧紧地握着最鹤生的双手,比最鹤生掌心温度略低的手指有些沁凉,她试图从那双与自己肖像却完全无法在周边找到一丝笑纹的眼睛里捉到哪怕一丁点的动摇。 可她失败了。 接着她为最鹤生定了来东京的新干线车票,抱着坚持要离开自己的小女儿哭了一整晚。 回过神来,最鹤生不作他想,她在输入框里打出几个字,然后点了发送。 【清濑最鹤生】:因为爱啊! 第16章 石油王到底何时出现 清濑最鹤生说:“因为爱啊!” 【切原赤也】:......行。 【成宫鸣】:你直接承认自己是个兄控不好吗? 【仁王雅治】: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御幸一也】:哎呀,兄控不是挺好的嘛。 【孤爪研磨】:但是这份爱说真的太沉重了...... 【仁王雅治】:不过话说回来,最鹤生你现在这么忙,还准备继续开游戏实况的直播吗? 【清濑最鹤生】:有空就开。 不然光靠最鹤生那点零花钱,她哪来的底气敢对岩泉一说出“请你吃黑毛和牛”这种话。 几年前,也就是网络直播逐步兴起的时候,最鹤生便注册开通了现在的直播间。 按“行业工龄”,她姑且能算是这个业界里的大前辈,然而和别人开直播是为了吸引人气赚钱不一样,最鹤生的理由称得上别开生面独树一帜。 早先我们说过,她是个玩游戏很菜的姑娘。即使攻略上明明白白写着要将a物品送给b角色,她也能在此过程中遭遇许多种中道崩殂的可能。 孤爪研磨是【攻略大书库】里最早认识最鹤生的人,对最鹤生存档再读档死来又死去的特殊游戏天赋深有体会。 他本身是不太喜欢与人交际,更不喜欢教别人打游戏的类型——家里那么多游戏等着他打,有这个时间他做点什么不好?再说游戏本来就是要自己玩才有意思,至少孤爪研磨从来不会去看攻略,他宁可跟一个解密关卡死磕五小时也不想去借鉴别人的成果。 然而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看着就着急,恨不得亲自上手帮他”的人。 打游戏的最鹤生就正好属于这个类型。 但和一旦出了点问题就缠着人不放的伸手党不同,最鹤生相当独立,有问题通常都是自己解决。 要不是某次孤爪研磨登录她的游戏账号,在她的成就界面发现了一个自己没有的奖杯——“连续被领主·风暴伯爵击杀120次”——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产生教最鹤生打游戏的心思。 如仁王雅治所说,打游戏的最鹤生,真的努力坚强又菜又惨。旁观她打游戏通关那一刻的成就感与欣慰之情,就好比见到了下身瘫痪的患者重新站了起来,色盲病人戴上特制眼镜第一次看见了有色彩的世界,目睹红毛猩猩学会了说话(这个比喻有点吓人)了一样! “讲真,看最鹤生攻克《黑骑三》final boss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比立海大两连冠时还要紧张。” 难得的,孤爪研磨在心里附和了仁王雅治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并自见到那座特别奖杯之后,增加了与最鹤生聊天,以及指导她打游戏的频率。 至于你问这和开直播有什么关系? 请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那是在三年前暑假的某一天,最鹤生在与研磨连麦指导的情况下,第四十二次死在了同一个坑里。 明明已经把所有可能触发机关的地方给她标记了出来,明明操作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甚至已经把自己的独家卡游戏bug的方法传授给了她!! 怎么就是过不了关呢?! “你真的有好好按我说的去做吗?最鹤生。”孤爪研磨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要突破下限了。 死到心虚的最鹤生:“有......有吧?” “我觉得这样不行。”身处东京的孤爪研磨深深叹了口气,说,“我明天买票去仙台,我一定要亲眼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我现在不在仙台诶......”最鹤生哽了一下。 “那你在哪?” “兵库......” 孤爪研磨:“......” 从东京到兵库,最快捷省钱的方法当然是新干线,但光是往返就需要花费近三万円的路费,完全足够他买下两个主机游戏的标准版。 即使有存款,他也难以避免地感到了一阵肉痛。 而此时最鹤生也说:“研磨......与其把钱花在这种地方,你还是自己留着多买两个游戏吧......” “可你都死了四十二次了......”孤爪研磨的声音显得很是挫败,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想个办法让最鹤生过关才行。 这已经无关最鹤生是否可怜了,此事的矛盾冲突已经上升到了不把她教会孤爪研磨甚至要对自我产生怀疑的地步。 于是当带着排球的黑尾铁朗推开房门,就发现了正戴着耳机、气鼓鼓地坐在房间角落里的研磨。 “研磨,去不去打球?”总之不管怎样,先问。 “不去。” “咦?你今天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遇到什么事了吗?” 黑尾铁朗抱着排球在他身边坐下,看到他耳朵里塞着耳机,老妈子似的提醒了一句,“没听歌的话就把耳机取下来哦,戴太久了对听力不好。” “我在和别人语音。”研磨嘟哝一声,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阿黑,我问你啊......” 研磨叽叽咕咕地把事情的始末复述了一遍,最后道:“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黑尾铁朗一脸高深地摸着下巴,“电视上的排球比赛不经常有直播吗?有办法能让游戏画面也直播出来吗?” 研磨的眼睛一亮,稍稍坐直了身子,“好主意,谢谢你阿黑。” “喔......不客气,”才意识到研磨对此事重视的黑尾抓了抓自己睡得东倒西歪的头发,抱着球又凑过去锲而不舍地问,“所以出去打球吗?” 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多适合出去晒太阳啊! “不,我要让最鹤生开直播,然后教她打游戏。”一旦做出决定的研磨行动力惊人,即使他的动作看起来依然非常的温吞。 所以这个最近总被你挂在嘴边的“最鹤生”到底是谁! 听起来可不像是游戏里可以攻略的高人气女角色! 看见研磨扑到电脑边,黑尾铁朗决定提出附加条件,“我帮你想了解决办法,是不是该抽点时间陪我打球啊研磨。” “好,不过要等明天再说。” 黑尾铁朗:“......” 活久见,懒骨头研磨竟然这么快就同意去打球了。 难道天上要下红雨了......? 那天的黑尾铁朗还特意留意了一下东京的天气。 可惜的东京没有下太阳雨,也没有出彩虹,更没有吉利的红雨。 只不过在他不知道的兵库县,有个小姑娘倒是因为他的建议被迫开始直播起了丢人的游戏实况。 丢掉第六十一条命,最鹤生终于通关了。 孤爪研磨心力交瘁,却又觉得还可以继续! 恰好此时仙石要走入书房,“最鹤生,宫家双胞胎来找你玩了。” 他叉腰扫了眼电脑上的条条框框,中规中矩,没什么儿童不宜,随即伸手把正对着电脑不知道倒腾着什么的小外甥女从椅子里拔萝卜似的拔了出来。 “小祖宗诶,都玩一天了,眼睛还要不要了?你要是暑假在我这成了近视,你妈不得把我的皮给剥下来做年货?” 最鹤生飞快地和研磨说了声再见,扯下耳机,咕哝道:“舅舅说话跟妈妈好像噢......” “是嘛?啊,那看来我还是活成了自己以前最讨厌的样子了。”仙石要对她细弱的抗议声不以为意,他把小姑娘放下来,手掌往她背后一拍,“站好,挺胸,抬头,收腹。出去玩两个小时,下午自己来练习室练舞。” 电脑被仙石要给关了。最鹤生不情不愿地在仙石要“不准跟那两个皮猴去太阳底下暴晒”的嘱咐中被他撵出门。 她互联网首秀在唯一一个观众的注视下落幕了。 起初观众只有大书库里的五个人。 由于御幸一也认为旁听最鹤生打游戏时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很有意思,所以在几人联合建议最鹤生保留自己的耳机话筒,没给机会让她成为不与“观众”交流的绝对自闭型主播。 但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最鹤生甚至找不到弹幕栏在哪里。即使后来她找到了,也不太注意和其他偶然点进直播间的观众互动。 所以成宫鸣大胆预测“最鹤生这辈子都不可能靠游戏实况的直播变成网红”。 不如说会火才奇怪。 平日里在她直击播间里躺尸的人,除了大书库里的朋友——他们打棒球的打棒球,打排球的打排球,打网球的打网球,不可能次次都在——就只剩下了一些“反正没什么事做,挂在直播间里听别人自言自语也挺好玩”的观众。 “真是一群有闲有钱热衷于慈善事业的好心人。” 牙尖嘴利的成宫鸣如是为这群观众冠以“慈善家”的名号。 至于最鹤生自己的想法,她倒也不觉得直播打个游戏有什么。 反正没人看,再说就算真的有人在弹幕里骂她菜,说看她打游戏气人,不关注弹幕动态的最鹤生也是看不到的。 她通常只在直播结束之前会扫一眼自己的弹幕列表。 而那些想要看她生气,看她玻璃心的喷子,这时候大概早就被她死了又死的操作给气走了。 正因为是来自网络上的批评甚至是辱骂,最鹤生才不会感到介意。 在现实生活中她被很多人关心爱护着。 网络上的只会敲键盘的正义之士,总比现实生活中真的会突然出现、拦住你去路、绿脑袋不良少年要好啊! 而且开直播偶尔还会有人给她打钱呢。 万一哪天有没眼光的石油王在人海之中一眼相中了她,那不就赚大发了! 第17章 在吗在吗在吗 最鹤生拜托樱木晴子把那本刊登有本校篮球队新闻的杂志内页拍照发了过来,她心想好歹自己要当经理了,起码得对自己所在的社团多少了解一些。 于是她仔细多看了两眼,熟悉的彩页,熟悉的排头,熟悉的羞耻感。 那篇文章把这群平均年龄仅有15岁的选手们夸上了天,看得最鹤生简直怀疑这篇文章是不是由他们之中某位选手的亲戚提笔撰写,通篇文章中的每个字都在致力于这群正选夸上天。不足一万字的笔墨,完全可以拿去当做由数名龙傲天男主参与构成的轻小说梗概,或者灵感来源。 像什么足以破坏三米高篮球架的破坏铁锤、全场范围任意一点绝对命中的超高抛物线射篮、无定球风、完美模仿、消除存在感的幻之第六人...... 这都写的是个啥!啥!啥! 花里胡哨的,你们真的是在打球吗?! 最鹤生看完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睡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她已经答应桃井了,而且一边赚学分一边还能光明正大地跟专业的队医老师学习护理,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而且这个篮球部看起来虽然有些......五彩斑斓,但既然能蝉联两届全国冠军,就说明这群脑袋五颜六色的同学应该也是非常努力的一群人吧? 想到这里,她稍感平静。 最鹤生翻出手机,睡前给及川彻单独发了条消息。 【清濑最鹤生】:睡没睡没睡没! 【及川彻】:没有没有没有! 【及川彻】:干嘛,不是说要九点半睡觉吗? 【清濑最鹤生】:有点睡不着,然后又想起有件事没和你说。 【及川彻】: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说完然后赶紧滚去睡。 【清濑最鹤生】:我发现我们篮球部很厉害! 【及川彻】:你跟我一个打排球的说这个做什么? 【清濑最鹤生】:因为我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参加过全国大赛啊。 灰二、阿市、御幸、成宫、牛岛、仁王、切原...... 只有你和小岩除外。最鹤生盯着手机。 【及川彻】:...... 【及川彻】:............ 【及川彻】:从现在开始一个月不准和我说话!!! 【清濑最鹤生】:不要玻璃心嘛! 【及川彻】:我不跟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交流! 算了算了,再逗真要生气了。 深谙自家幼驯染底线在何处的最鹤生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打字。 【清濑最鹤生】:说真的哦,你不觉得我自带全国大赛的增益光环嘛? 【及川彻】:呵呵! 【清濑最鹤生】:所以你要相信这个光环总有一天是会照到你身上的! 【及川彻】:你的光环是能帮我多练三百个接球还是一百个跳发? 【清濑最鹤生】:嗯,诚如你所说,都不能。充其量只能算自我感觉良好的玄学? 【及川彻】:...... 【及川彻】:不行!你的玄学肯定有用!明年打进全国的就是我们青城! 【清濑最鹤生】:...... 【清濑最鹤生】:你到底是想它有用还是想它没用啦! 【及川彻】:那当然是有用啊!今年县大赛之前牛若训练骨折参加不了比赛是最好的! 【清濑最鹤生】:可你那么努力训练不就是为了在赛场上堂堂正正打败他吗? 总有一天我要让牛若那家伙因为接不到球而悲惨地趴在地上抬头仰望我!!! 明明上次比赛结束的时候还说过这种话来着...... 【及川彻】:......你好烦啊!你到底帮哪边的!你怎么还不睡觉! 【清濑最鹤生】:我是正义的伙伴.jpg 【及川彻】:我和牛若一起掉水里了你救谁?!给你五秒钟发真心话出来! 卡着五秒,最鹤生把答案发了出去。 【清濑最鹤生】:你们两个都会游泳,但我不会,所以我谁也不救。 【及川彻】:绝交!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那条“从现在开始一个月不准和我说话”还挂在上面。 即使隔着文字,她也能想象出及川彻现在气急的样子。说不定还会私聊跟小岩说她坏话。 最鹤生抿了抿上翘的唇角,继续打字。 不一会,及川彻又收到了新的消息提示。 备注是他刚刚给最鹤生改的——[我讨厌的人]。 【我讨厌的人】:但就算没有光环我也会祈祷你们能赢下比赛的。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复。 【自己】:啧啧啧,这是白鸟泽排球部前任经理该说的话吗?啊? 【我讨厌的人】:我是白鸟泽的经理和我希望你们赢又不冲突。 【自己】:你是傻子吗?赛场上可没有两个赢家 【我讨厌的人】:我知道啊。 【我讨厌的人】:我还知道你现在正抱着球,跟我聊天之前在看比赛录像,说对了吗? 及川彻的指尖停顿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暂停的比赛视频,又敲下几个字。 【自己】:你在我房间里安了摄像头? 过了十多分钟,对面没再回复,及川彻想,这估计是拿着手机睡着了。 他拿起球,一抛一接地走到自己房间的露台上。 从这里能看见最鹤生房间的窗。 对,就是无数小说影视剧甚至动画里都常见,窗台对着窗台,胆子大点不怕摔断腿能直接跳过去的那种。 虽然现在黑漆漆的一片,但及川彻还记得最鹤生窗帘的颜色,是很浅的薄荷色。一到夏天就挡不住刺眼的阳光,可最鹤生从没抱怨过,因为她几乎不睡懒觉,有时候甚至起得比他还早,专程去陪灰二哥晨跑。 以前有段时间,及川彻还经常托最鹤生去帮他买那家最早出炉的牛奶面包。 他醒了就站在露台喊最鹤生,她听到之后跑回房间,直接把装着面包和找零的塑料袋往他脸上扔。 有次及川彻没睡醒被袋子里的硬币直接命中额头,砸出两个红印,后来便再也不敢睡眼朦胧地接最鹤生丢过来的东西。 再过几个月夏天又要到了,可那家牛奶面包很好吃的面包店已经停业两年,连帮他带面包的人现在都跑去东京了。 他打开手机发了条消息给马路对面的岩泉一。 【及川彻】:小岩! 【及川彻】:睡没睡没睡没! 两秒钟后,岩泉一言简意赅,铿锵有力地回复了他的消息。 【岩泉一】:爬。 及川彻:“……” ............ 事实证明,作息调整非一日之功。 晚上九点半准时躺到床上的最鹤生发现,习惯了十一点睡觉的自己并不能在这个时间段内睡着。 理所当然,翌日四点半起床的她,比平时少睡了两个多小时。 清早出门,最鹤生拎着垃圾袋一边反锁,一边往隔壁那扇挂着“桐山”铭牌的门外扫了一眼。 门紧紧关着,不过她昨天在隔壁家阳台上看见了晾晒的衣服,只有一套男孩子的校服,那看来她的推理应该错了。 隔壁住着的可能是个和她一样一个人到东京都念书的男生。 象棋大概是个人爱好。 去竹青庄的路上,最鹤生要路过五处标志性建筑,一是宽政大旁边的地铁站,二是澡堂鹤之汤的高烟囱,三是青道高中棒球场外围,四是伪下町挂着掉色看板的入口,五是音驹学园的正大门。 早上五点地铁还没开始运营,澡堂更不可能开张,青道高中的棒球场里倒是已经能看见稀疏的人影,最鹤生咬着刚从伪下町里买来的馅饼路过还冷冷清清的音驹正门。 修仙码农,尼古前辈,睡前跑到院子里给自己种的花浇水,一侧头见到最鹤生清早五点多跑到竹青庄,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差点尖叫了出来。 最鹤生满怀歉意地分了个馅饼给他。 灰二习惯早起,有时候参加比赛,甚至需要凌晨四点起床去赛场踩跑道,适应环境。 他盯着最鹤生的脸看了半天,没看蔫巴巴的睡意,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就只得烂在了肚子里。 其实锻炼后的整理运动灰二完全可以自己做完,然而最鹤生死都不肯放心,灰二也只好默许她的眼睛钉在自己身上。 部活开始前她到了篮球部专用的体育馆门口。 大门已经打开,最鹤生正要进去,恰巧这时赤司征十郎走来,没什么表情但态度还算温和地道了声“日安”。 这个部长人真的不错,至少他不会端架子。 最鹤生回以问候。 不过她还是有些难以直视面前的少年,又或者说她难以直视的是整个帝光篮球部的正选! 赤司不懂最鹤生的心思,只当她是转校生还不熟悉新环境,率先走进体育馆。 最鹤生跟在他身后,发现已经到场的几个人昨天基本都见过。 黑子哲也、绿间真太郎、桃井、还有另外一位男经理杉田久同学。 提早了十分钟,却还是有这么多人在我之前到了。而且还满头大汗的看起来已经练习了很久的样子。 最鹤生飞快地打量了一圈。 即使现在体育馆里的人不算多,但这种时时刻刻在刺痛肌肤的紧张感与毫不掩饰的竞争心,反而令最鹤生感到了安定,她相当习惯目前所处的氛围,寻找起桃井的身影。 桃井五月正蹲在一架球框旁边,见到最鹤生靠近,她立刻露出笑容,“早上好!” “早,这块地板怎么了?”最鹤生跟着蹲下,发现面前的木地板上有一条相当明显的刮痕,像被某种锐器刮过。 “啊,昨天杉田君带你去洗衣房的时候,小紫练习灌篮把球框砸坏了。篮筐整个折断然后砸在了这里。” 桃井伸手点了点那条刮痕,上面被掀起的木刺已经被她拔掉了不少,“已经跟老师上报了,不过在维护人员来之前我在想要怎么把这里暂时盖起来,不然到时候他们要是摔在这上面就不好了。” 小紫是我后座的那位两米多高的紫原同学吗? 原来杂志里写得“破坏铁锤”是真的哦?! 说起来是多大的力量才能把篮筐都掰下来啊!这是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篮筐上了吗!?这应该算蓄意损坏公共设施吧! 最鹤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这时桃井又问:“小最,你觉得拿胶带先来把这里贴住怎么样?” ……小最是在叫我吗?好吧真的是在叫我…… “这里离场地边缘很近,用胶带的话摩擦力和旁边的地板不太一样,他们练习的时候经过这里会不会容易打滑?” “有道理。那我还是去找块毛巾之类的东西来好了。” “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最鹤生问。 “啊,对!小最今天开始负责点到吧!顺便还可以跟部员多熟悉熟悉。”桃井非常贴心地考虑了许多。 点到这工作最鹤生做过挺多,从前她刚进白鸟泽排球部的时候,三年级的学姐最先让她负责的就是点到人数。 令人怀念的工作。 不过小最真的不比小仙鹤好很多…… 最鹤生默默吐槽着桃井给人起昵称的功力,一边接过她递来的笔记本,“好。” 第18章 手扶着铁窗我望外面 清濑最鹤生,帝光中学三年级c班新入生。宫城县出身,曾就读于宫城县仙台市白鸟泽初等部,身高一米六一,体重目测在45-47kg区间内。不是近视眼,字迹很工整,低头写字的样子特别认真。左脸下颚线上有痣,虎牙不尖,但是笑起来相当可爱。 浑身上下可视区域中唯一的遗憾是唇色比较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得像张纸。不过像这种女孩子,口红颜色可选择的范围就比较大了,不管是烂番茄还是蜜桃粉…… “诶诶诶,回来回来回来,别发散得那么远好嘛!这里没人想听你分享美妆经验!” “……啧,要不然怎么说你这种不想懂女孩子心思的臭直男到现在都是母胎单身狗——行吧。总结,我们有了第二个美人经理,就是不知道新来的这个有没有男朋友。” “在新经理那里签了个到说了两句话就得到这么多额外信息……被知道了你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我这还不是为了和你们共享了情报!而且新经理不好看吗!好看啊!所以会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啊!” 篮球部更衣室内,刚刚清理完正在换衣服的黄濑凉太,隔着两排储物柜听到了几位二军部员的谈话声。 虽然背地里讨论别人本身就是件不太好的事情,但总归他们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猥琐,只是单纯的在讨论新经理有多漂亮可爱,去签到的时候她还会注视着来人并把名字完成地念一遍。 虽然想想也知道新经理这是在认人,但她还是在无意间收获了一片“哦呼”的感慨。 听至此处,黄濑凉太便没再打算多管闲事地制止他们的讨论。 老实说男生这种行为,其实和女生私下里讨论哪个男生比较帅,又或者哪个男生制服底下有腹肌一样合情合理。 “我赌五円新经理有男朋友。”他们之中的一个说,“名花有主是自然规律,就算没有也轮不到你们!” “靠!你这么说就很过分了!我赌十円没有。”另一个不服气地反驳,“就算有男方也应该在经理宫城老家,绝对会分!兄弟们听我一句,异地恋没有好下场!” “老子给你一拳信不信?!咒谁呢?我和我女朋友要结婚的!” “啊说起来宏之的女朋友在关西读书来着……嗯,那你当他白痴吧,白痴说出来的话都不作数的。” 几人吵吵嚷嚷地离开了更衣室,黄濑还在慢悠悠地系着衬衫的纽扣。 他还在思考给最鹤生的昵称。可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小仙鹤”最好。 二军那位同学虽然观察细致,但他显然没看出来他们的新经理学过舞蹈,而且学的时间估计还不短,否则那种仿佛刻在dna里的挺胸抬头收腹的体态,一般人可保持不来。 黄濑还记得当初自己为了上镜能更好看一点,特意去学形体的时候,只要稍一放松,老师的巴掌就会从空中呼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拍到后背上,疼得人五官扭曲。 所以还是喊“小仙鹤”吧…… 黄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坚持自己的主张,相信自己的审美观念。就算最鹤生本人嫌弃这个昵称老土不好听,他也不会为之动摇的!毕竟他是在用自己以为最好的方式称呼她!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足够吗?! 奇怪的自信心在少年的胸腔内膨胀。 已经回到教室摊开课本的最鹤生打了个喷嚏。 “小……清濑同学,你感冒了吗?” 还有三分钟才上课,桃井扭过身关切地询问。 即使早知道最鹤生曾经有过相关经验,但桃井五月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拉拢到了一位厉害的经理而感到庆幸。从前篮球部的五名经理里,除了桃井本人,余下的四人全是男生,与她基本没有共同话题可聊。 至于同性朋友,有是有,但她们和桃井的关系都不算亲近。 因为别人放学后约去甜品店时,她要跟篮球队一起待在体育馆里;别人周末相约去游乐园时,她也要跟青峰大辉待在街头篮球场上;下课别人来找她聊天,她也要摊开手里的笔记本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还在给部员制定训练计划,下次再聊吧”。 有的人转身离去之后就不会再来找她,有的人转身离去之后则会放出刻意的诋毁。 像什么胸大无脑、没脸没皮、仗着青梅竹马是正选就死赖在篮球部里之类的话,她听过不少。 可其实很少人知道,如果不是青峰大辉当初不打篮球,她说不定早就跑去园艺部手作部去了。 别人都只看得到青峰大辉在球场上威风凛凛的样子,可只有桃井五月知道自己的幼驯染是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家伙。 于是为了求得安心,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时间。 或许没什么人能理解这种吃力可能还讨不到好的做法,但莫名的,桃井五月觉得,最鹤生是能理解的。 啊……不过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万一最鹤生也被那些女生敌视了怎么办? 当时只顾着开心和拉人入部,完全忘记考虑这个了! 桃井懊悔地抿紧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最鹤生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抱歉!不小心走神了!” “没事,要上课了,你快坐好吧。”最鹤生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窗外——老师来了。 照例是十五分钟的班会,班导松川老师点了几句昨天第一天开学时出现的问题,然后就把已经站在门外的英语老师请了进来。 第一节英语课,最鹤生精神尚好,笔记工工整整清清白白,还站起来回答了两个问题。 第二节数学课,她开始容易走神,好几次把书本上蝌蚪一样的铅字看出重影。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下午第一节课,趁着午休时间休息了十分钟,反而更困了的最鹤生,下课铃一响就把脑袋咚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吓得前座的桃井急忙转过身查看她的情况。 “清濑同学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睡眠不足……”最鹤生的鼻尖贴在书页上,油墨特有的难闻气味没能让她的困意减少。 昨晚和及川彻聊完天她还是很精神,但为了防止自己变得更精神,她克制住了自己想玩手机想打游戏的冲动,在心里数了好多只羊才睡着。 照这个情况看来我昨晚大概连六个小时都没有睡到……最鹤生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转不动了,刚下课的教室里特别热闹,男生的打闹和女生的交谈乱糟糟地缠成一团无法解析的噪音塞进她的耳朵里。 最鹤生感到有人用手推了推她。 “清濑同学,你要不要去跟老师请个假去医务室睡会?” 还是桃井。 虽然很想干脆不理人,但最鹤生还是把脸露了出来,“开学第二天就请假会不会不好?” “我觉得你要是上课睡着会更不好……历史课的北条老师发起脾气来很吓人的!” “好吧……那麻烦你待会帮我请个假。” “嗯!交给我吧!” 最鹤生道了声谢,慢慢悠悠地站起身往教室外走去,中途也有人跟她打招呼,她稍微解释了两句便拖着疲倦的身体离开了教室。 医务室的老师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板着的脸和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一样不近人情。她翻开桌子上的登记簿,让最鹤生写好名字之后自己去找个空床位休息。 从没这么正大光明地翘过课,最鹤生躺到床上前心里还有点忐忑,然而等她挨上同样有股消毒水味道的枕头后那点小小的不安很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因为从闭眼到入睡,不到三分钟她就睡死了。 事实证明认床这种毛病根本不能与睡眠不足同台竞技。 在医务室的这一觉,大概是最鹤生自离开宫城老家之后,近两个星期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以至于当她醒来时,挂在医务室里的钟表显示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部活三点四十五开始,那现在去还来得及。 最鹤生拿起盖在被子上的制服外套,回暖的四月加上密闭的室内与厚实的被褥,她热出了一身汗,徒手把头发打了个结,全部束在脑袋后面。 开门本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可准备开门离开医务室的最鹤生却顿住了。 她打不开门! 不对!应该说是门被反锁了!!! 为什么?!老师难道下班直接走了吗!?不是吧! 最鹤生使劲拉了两下门把手,锁舌与锁扣板碰撞发出咚咚哐哐的声响。 然而搞出的动静越大,等空气重新归于沉寂之后,最鹤生就越不安。 医务室在教学楼二楼走廊东侧尽头,再往后隔着两个大花坛与一排丝木棉就是学校的食堂,昨天和今天中午桃井五月都带她去过。 帝光没有寄宿的宿舍,食堂下午放学也不会开放,所以理所当然的,医务室的窗外不会有任何人经过。 最鹤生感觉很慌。 正如她在“绿间同学是不良”的乌龙事件中表现出来的不镇定一样,这个平时看起来挺稳重的小姑娘,脑子忽然变得空白的情况其实也时有发生。 还有三十五……不对是三十三分钟部活就要开始了! 她从今天早上才开始负责点到,可现在如果连她都迟到了可怎么办?!而且上岗第一天就迟到本身就是不可原谅的失误!! 如实解释呢?如实解释会不会好点?! 说自己在医务室里从下午第二节课睡到将近放学结果连老师都把她给忘了也很糟糕吧?! 最鹤生想:完了,她完了。 世界毁灭吧!……哦不,世界不能毁灭,她还有爸爸妈妈和哥哥…… 那让她自己一个人人间蒸发吧!!! 她就是个不能好好按照自己计划休息导致精神不济还翘掉两节课跑到医务室补觉结果还要错过部活的屑呜呜呜呜妈妈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五月对不起呜呜呜呜…… 最鹤生哭丧着脸,手上的力气却反倒加重了不少。 她又开始咚咚哐哐地拉门,力求即使不能把门打开,也要弄出堪比楼上装修时发出的噪音以此吸引(大概率不存在的)路过医务室外的人的注意。 “省点力气吧。” 有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就算你把手扯断都不可能打开这扇门的。” 咦?还有我之外的人也被关了吗?最鹤生连忙扭头查看自己的身后,声源的方向被床位外的白色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不过很显然,这是个男生的声线,带着变声期的低哑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拖长的尾音。 正当最鹤生准备继续向他搭话时,帘子却先被撩开了。 那张床位目前的使用者,从里面探出他紫色的脑袋,耷拉着的下垂眼让他看上去很像某种生活在热带雨林里的栖居在树上的生物。 对,没错,她想说的就是树懒! 但比起树懒这个印象,更深入最鹤生心底的,是另一种块茎草本植物! “紫……紫原同学。”差点把紫薯脱口而出的最鹤生悬崖勒马。 她呵呵干笑道:“好巧啊,你也被关了吗?” 第19章 可怜可爱紫原君 说完最鹤生就想给自己刚才的发言点个踩。 老天爷啊,我在说什么胡话……这低水准不过脑子的尬聊简直比及川彻去勾搭漂亮经理小姐姐的开场白还不如…… 她按捺着捂脸的冲动,鼓起勇气抬头,果然发现紫原敦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上了一点看傻子的意味。 最鹤生尴尬地咳嗽两声,改口道:“不……我是说,你怎么也在这。” “没有告诉你的义务。”紫原敦完全拉开了帘子,但依然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太吵了,我根本不打算理你。” 说完他还打了个哈欠,模样真是十成十的欠打。 不过凭借多年与运动系相处的经验,再加上之前桃井的简略介绍,最鹤生认为,紫原敦这人说不定和牛岛若利是一个类型的。 虽然说话的方式会直白到让身边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但好处正在于你绝对不必担心他们会阴阳怪气话里有话,也不用多费力气去琢磨他们在想些什么。 以及,跟这种人相处,其实算得上轻松,因为只需要保持【心态平和】与【语言凝练】就好。 如果他们讨厌你,他们会很直接地表现出来。 比如说见到你就转身离开、不跟你说话,或者干脆直接告诉你“我讨厌你”。 所以最鹤生提炼了一下紫原敦的抱怨,大意就只剩下“你吵到我睡觉了”这么简单的一句。 ——如果是我睡觉的时候被人这么打扰了,我也会不开心的。 即使对方语气不大好,最鹤生还是试着站在他人的立场上思考了一下问题。 于是她先是诚恳地向紫原敦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休息。” “噢。你要是能透过帘子看到我才怪恶心的。”紫原敦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又皱起眉头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最鹤生:“……” 没事的,最鹤生,冷静下来。 就算今天早上他才在你这里签过到! 你也要冷静下来!! 什么大风大浪你没见过!什么花色的傻瓜二缺(及川彻)你没遇着! 区区一个记不住人的紫原敦而已! 微笑着面对他! “是的,你见过。”最鹤生松开一瞬间咬紧的后槽牙,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回答着紫原敦的问题。 “诶?那肯定是你太矮了我没注意到。” 揍你哦?! 我们牛岛一米八六都没这么说过我!两米就很了不起吗!!! “我们是同班同学。”最鹤生觉得自己现在笑起来也肯定是皮笑肉不笑,所以她决定继续面无表情,“而且我们今天早上才在篮球馆见过。” 看到对方困惑的表情,最鹤生又补充道:“负责签到的那个人是我。” 听到她这话,紫原敦才将眼睛睁大了点,“啊,是你吗原来?” 不然呢…… 最鹤生无奈地点了点头。 “抱歉,因为我低头看谁都是头顶,所以把你当成之前的男经理了。” 勉强能接受这个解释的最鹤生叹了口气,“……没事。”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怎么出去。她接着幽幽地抬起她那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 三点半了,还有十五分钟,她就要被打上经理失格的烙印了。 “紫原君,你有带手机吗?” “没有。” 又一个希望破灭。 身败名裂,在此一夕。 我清濑最鹤生对不起栽培了我的白鸟泽。 最鹤生不可遏制地开始不断冒出消极的想法,然而好在她还没有彻底消沉下来。 她的目光在医务室中扫荡,每挪过一寸就后悔一分。 后悔来补觉,后悔没带手机,后悔昨晚和及川彻聊天。 总之就是后悔。 直到她走到床边。医务室在二楼,窗台离地起码有六米。 这个高度摔不死人,但铁定会断胳膊断腿,先不说会不会有人心疼,要是她真的摔伤了,那谁来照顾她哥啊! 最鹤生觉得不行。可她并没有立刻抛弃这个危险的念头。 在这个半封闭的密室中,现在唯一的出口就是窗户了,这里是唯一的突破口,她需要做的是提高可行性! 如果直接从窗台上跳下去会因为太高了而摔伤,那不就意味着只要缩短这段距离就行了吗? 或许她可以把床单全部扯下来拧成长绳放下去? 六米的高度只要小心一点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可观的! 留给她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 想到这里,最鹤生立刻走到床边将雪白的床单全部扯了出来。 紫原敦看着她忙活,没有任何表示。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最鹤生竟然除了问他有没有带手机之外,就再也没提出过别的问题或者要求了。 他们被关在了这里是事实,不过五月和他们同班,只要她发现他们不见了,肯定就会找过来。所以被关只是暂时的,根本无需害怕。而且因为这种意外迟到,赤司也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清濑最鹤生还是在急着想办法出去。 如果不是傻瓜,那就是充满责任感的傻瓜好人了。 紫原敦望着正在将几条床单捆成绳子的新同学,慢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美味棒,撕开包装,咔嚓咔嚓地咀嚼起来。 并非青峰大辉最近频繁的迟到早对自己造成了影响,但紫原敦确实也产生了不太想去训练了的念头。 虽然赤司征十郎严令禁止成员无故翘掉部活,但他的话却让紫原陷入了迷茫。 倒不是说这个要求有什么不对,而是紫原敦对“自己是否要继续听小征的话”这件事本身感到了怀疑。 他一直是因为赤司征十郎比自己厉害,所以才会对对方言听计从。 可最近的赤司征十郎让他感到了失望。 无法好好应对青峰大辉的改变,除了命令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去挽留,最重要的是他流露出来的那一点点的不安与无措——这一系列的状况,都让紫原敦意识到,他的队长赤司征十郎,说不定是个很脆弱的人。 虽然他没把赤司当做“神”或者“神之子”之类的非人啦,但是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真的好吗? 从前仿佛无所不能的人忽然在某个瞬间变得弱小又无助,长久以来的印象崩塌时,紫原敦没觉得幻灭,反倒意外的恼火。 因为如果赤司是个很弱的家伙,那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就全部变成笑话了吗? 一想到这个紫原敦就不开心了。 他不想去训练,一点都不想。 可他旁边就有个正准备马不停蹄地赶去篮球馆的人。 最鹤生迅速地将床单系成牢固的长绳,然后将其中一头捆在了洗手池的底端,她人生头一次觉得灰扑扑的混凝土能给人如此大的安全感。 她相信就算以两个她的体重,都是不可能掰断一座被混凝土固定在地上的洗手池的! 以前去攀岩的时候被逼着学了速降真是太好了! 最鹤生由衷地庆幸老爸当时所贯彻出来的斯巴达作风。 当然,她还没忘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紫原君,我等下会回来帮你开门的。麻烦你在这里再等我一会吧。” 最鹤生不找紫原敦帮忙也是有原因的。少年的体型庞大,两米的身高加上常年锻炼,肌肉密度高,体重肯定不会轻到哪去(看看之前那个被他无敌铁锤破坏的篮球框就应该知道他有多重了!!)。 让他单用一根绳子从二楼的窗台做速降,说不定会把腰部勒伤。 所以还是她自己下去比较好。 然而并不想去训练的紫原敦立刻道:“不用。” 闻言最鹤生困顿地眨了眨眼睛,“那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帮你请假吗?” “没有。” 身为一个选手,疏于身体管理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而且等到时候赤司追问起原因来,他的处境可就不妙了。于是紫原敦想也没想地否认, 然而部活不得不去,那么想要逃避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了。 ——迟到。 “如果你嫌麻烦不想折回来的话就不用回来了,也不要和别人说见过我。” 等五月来找我了,我再把和你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你不会被责怪我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紫原敦想得很周全。 然而他唯独没考虑到最鹤生的心思。 和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的家中老幺、人高马大鹤立鸡群了十五年没人敢招惹的紫原敦不同,最鹤生的身边除了灰二和岩泉一这样可靠的人之外,还存在着及川彻这般可怖的恶作剧之王。 就拿“鬼抓人”这个游戏为例,通常的小孩都是被“鬼”追着东躲西藏,但及川彻不一样。 当最鹤生当“鬼”的时候,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最鹤生关在一个房间里,或者拽着岩泉一从游戏范围内跑出去,撇下最鹤生一个人在原地,等她开始大哭着说“我认输了”才会从远远的地方跑回来。 拜他所赐,最鹤生有着相当丰富的“被禁闭”的经历。 她非常懂那种被人撇下的无助感,而紫原敦现在这种“赶人”的表现,简直和当她被及川彻整得歇斯底里时发出的“我才不要你管我”叫喊如出一辙! 紫原君是不是小时候也和我有差不多的经历啊…… 比起“等待一个不一定会回来的人”,不如直接放弃希望吗? 嗯……这是很典型的不安的表现啊! 最鹤生认为自己的逻辑相当自洽,全然没有把紫原敦的行为往“想要翘掉训练”上想。 在她眼中蝉联两届全国冠军队伍势必要付出诸多的时间与精力,而作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中锋,紫原敦也肯定是最为努力的那一拨人! 最鹤生想跟紫原同学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可她又觉得这种话过于“何不食肉糜”。 她能不拘泥于及川彻带来的童年阴影,却不代表紫原敦也可以做到。 这种不安的时候要怎么做呢? 最鹤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牛岛若利是大心脏,幸村精市的比赛因为太远就算去了也只是旁观,岩泉一和及川彻两个人从小一个队伍会互相加油打气。 她仅有的抚慰不安的经验,似乎就只有陪灰二第一次去参加县大赛的时候。 她记得当时哥哥特别紧张,一直在做深呼吸。他看到她和妈妈站在赛场旁边,跟作为教练的爸爸请示了一下便朝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看台有点高,当时才小学四年级的最鹤生只比围栏高出半个脑袋。 妈妈很吃力地把她抱了起来,灰二就将手伸出递到她面前问:“最鹤生能握住哥哥的手吗?” 那双在微微颤抖的手有些冰凉,她努力地握紧那两只手,希望能把多一点的热量传过去,然后看着灰二的眼睛,让他好好加油。 紫原敦不是熟人,也不是因为比赛才感到不安和紧张。 肢体动作不能做得太亲密,可话她还是能说的。最鹤生心想。 于是做出决定的她,三两步走到紫原敦面前,望着对方的眼睛说:“如果我不回来!就让我明天从松树下走过的时候松毛虫蛰到长疱疹!” “所以!我一定会回来接紫原同学的!” 满心想着迟到早退的紫原敦:“?” 第20章 但仍有人仰望天空 面对最鹤生善意的曲解,紫原敦说好也不对,说不好,也不对。 他只能不爽地、沉默地、冷冷地瞪着她,用眼神向她传达着“我不是!我没有!”的讯息。 只可惜届不到。 总之,欲言又止的紫原敦,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最鹤生把床单和校服外套一起系在腰间,避免速降的时候走光,然后颤颤巍巍地爬上窗台——她其实很想试试信仰之跃的速度与激情,但那样估计会把腰给勒断——身体与墙壁形成斜角,双脚抵着墙面,慢慢地把自己放了下去。 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紫原敦还是走到窗边,紧紧攥住拴着最鹤生的床单。他往下看,就只能看到新经理头顶的发旋。 在紫原敦的固有印象里,再凶悍的女孩子也非常脆弱,他的三个姐姐就是,即使脾气再差,也会在生理期那几天陷入究极萎靡的状态。 她们害怕虫子、害怕被晒、害怕一切蠕动沾满粘液的生物、还很害怕高。 但清濑最鹤生……她表现得完全不慌。 于是紫原敦开始给她打标签:傻子、多管闲事的好人、吃了豹子胆。 床单拧成的绳子一点点从他的手里滑落,在清濑最鹤生落地之前,紫原敦蹲下身,挨墙坐在了地板上。 他正处于开始对训练失去热情的萎靡状态中。毕竟训练是为了让明天的自己超越今天的自己,而如果已经没有人能够打败他们的队伍了,那为什么还要训练呢? 他认为青峰大辉翘掉部活是对的,所以效仿了。只不过和青峰大辉那种直白的会惹怒赤司的方法不同,他选择了低血糖作为借口。 为此还特意向老师说明了情况,得到了许可还得到了另一把备用钥匙。这样即使赤司征十郎找老师对证也不会有太大纰漏。 当然,聪明赤司肯定会看穿他的心思,并为此感到愤怒? 但紫原敦认为这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因为现在的赤司征十郎有个显然而易见的弱点,那就是更害怕失去队友。 否则他才不会放纵青峰大辉的啊。 而且紫原敦也不准备直接刺激赤司,他的打算是先从一周一次开始,然后一周两次、三次、直到最后逃离篮球部的训练。 但清濑最鹤生的出现是个意外。 他请假之前完全没注意到班里少了个人,因为他本身也不大关心班级里的事情。 而他来到医务室之后直接倒头睡了一觉,连老师下班离开都没注意到。 至于老师为什么没有喊醒清濑最鹤生,大概也是想着他手上有钥匙,然后习惯性地将门反锁了。 啊……烦死了…… 计划被全盘打乱的紫原敦郁闷地蹲在墙角。 不到二十分钟,最鹤生便与桃井和学校的保安大叔一起,带着备用钥匙来到了医务室外,打开了门。 “小紫!”桃井飞快地奔向坐在窗边的紫原,而最鹤生则静静地站在门边,一副深藏功与名往事皆为过眼云烟的模样。 然而这都只是暂时的。 确认紫原敦身心安全无恙后,桃井立刻转过身,伸手指向还挂在窗边的白床单,“小最,现在请解释一下,你是怎么从这里跑出来的。” ………… 最鹤生被训了,训她的人是桃井,旁观的人是大半个篮球部。 被训的原因是做了危险的事情。 好吧,她承认自己当时急着赶去部活,也不觉得速降有多危险,然而就是她这种不觉得,才会让桃井五月格外火大。 “部活哪有生命安全重要!还有速降真的很危险况且你都没有专业设备不是吗!”桃井五月气急攻心,一阵眩晕。 青峰大辉见势不妙,连忙把黑子哲也给推了出去。 黑子哲也脚下一个踉跄,急忙站稳才发现自己被扔到了战场中心。 他左看看桃井,右看看清濑,随即果断作出选择,背对桃井,“清濑同学,你的行为真的很令人担心,能答应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吗?” 最鹤生连连点头,黑子哲也为她识时务的功力感到欣慰,再次转身,正对桃井,“桃井同学,清濑同学说她知道错了,也承诺下次不会再——” “还有下次?!” 桃井深吸一口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你们最好想清楚再给我说话”的胁迫威压。 好、好强的灵压! 最鹤生怂地往旁边挪,以便让黑子哲也瘦小的身板把自己挡严实一点。与此同时,另一位当事人紫原敦也默默地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黑子哲也迅速改口,“不。我是说,她承诺没有下次了。” 口头承诺有什么用!桃井五月俨然不信,她刚才知道最鹤生是自己用床单从二楼速降下来的操作时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万一床单裂了怎么办!万一人摔下去了怎么办!万一后脑勺着地了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当事人清濑最鹤生满脸都写着“我错了下次还敢”! “桃井,点到即止吧。”一旁的赤司征十郎也出来打圆场。 他们家的经理别看身材火辣却是个全方位的软妹,不过她软也仅限于不发飙的时候。 虽然清濑同学的做法的确有失妥当,但是……怎么说?罪不至死? “怎么连赤司君都……”桃井觉得心梗。她忽然理解家里表弟在外面闯祸了,结果全家都护着他,只有阿姨一个人□□脸愤懑地喘粗气时的那种孤立无援了。 少女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妥协:“好吧,但绝对没有下次了!绝对!” 最鹤生如蒙大赦,而同样与她松了口气的,还有部内其他围观的人。 赤司拍了拍手,遣散或多或少将注意力集中在两位经理身上的部员。 至此,医务室速降风波总算暂告一段落。 训练重归正轨,但黑子哲也发现他的搭档正出神地站在篮下呢喃着,“吓人,太吓人了。” 他走到对方身边,问:“青峰君,怎么了吗?” 青峰大辉倏地炸起浑身寒毛,耸着肩膀后退两步,“你也不要这么吓人啊阿哲!” 黑子哲也恳切地说道:“抱歉,我没想吓你。” 但是青峰君,你这幅蜷手蜷脚的样子真的莫名充满娇羞感。 等等? 娇羞的青峰君? 黑子哲也忽然被自己冒出的想法恶心到,立马摇摇头,又问:“为什么要说‘也’?” “青峰君不是总在惹桃井同学生气吗?”黑子哲也侧头望向桃井五月所在的方向——她正跟在清濑最鹤生的身后,虽然怒火已经消了大半,但看起来还是不打算轻易地放过对方。 黑子哲也眨了眨眼睛,“连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总在惹桃井同学生气的青峰大辉难道不更应该对此产生永久免疫的抗体吗? 青峰大辉思索一阵,抓了抓短发,“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自己作为台风眼的时候无法感受到风暴来袭的可怖。 然而当他被撇到风暴的附近,看到桃井五月那涨红的脸,青峰大辉却难得思考起了某些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 ………… “啊嚏!” 为了不祸害锅里的食材,最鹤生侧身弯腰,对着地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都跟你说了这种粗活让哥哥来嘛,油烟这么呛把你熏着了多不好。”跃跃欲试的灰二站在最鹤生身边。 他坚信实践才能出真知,想要做出好吃的菜饭!必然要从黑暗料理开始! 最鹤生巍然不动地站在灶边,用木铲敲了敲锅沿,“不,我不想吃炒糊的鸡蛋和掉进灶台还被捡回锅里的虾仁。”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灰二理不直气也壮,“而且我重新把虾仁放回锅里让它再次经过高温消毒,这还不安心吗?” 怎么会有人把炒菜说成高温消毒??? 那照你这么说所有的菜品只要放进蒸锅里不就好了? 最鹤生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亲哥,仿佛平生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同时愈发觉得自己不能弃竹青庄而去。 她真的害怕隔天会在手机上刷出【宽政大学学生公寓食物中毒,寮内四名学生均及时入院接受治疗】的新闻。真的。 竹青庄昨晚迎来了第四位租客,同样是一年级的新生,就读于社会学院的坂口洋平。 在熟识之后,此人将会获得“king”的外号。但目前这几个挤在同一幢“危房”里的青年们,知晓的只不过是彼此姓名的陌生室友而已。 “诶……那就是清濑的妹妹啊……” 厨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坂口洋平扒在门边,尼古前辈站在他身后,莫名骄傲道:“是啊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啊?” 坂口洋平叹了声气,“为什么这么懂事的小女孩总是别人家的,而我家只有熊孩子……”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灰二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尼古前辈耸耸肩,拍了拍坂口洋平的背后,“你房间门关了没?” “没关,怎么了吗?”坂口洋平有些愣。 “我们寮的排气扇不给劲,待会要把厨房门敞开通风,不想衣服被子上全是油烟味就去把房间门关了吧。” “噢噢!”新房客恍然大悟,他猜到这么低廉的房租不会有很好的环境,入住前便早有心理准备。 虽然心里有些麻烦嫌弃,但他的点不满很快便被味道不错的饭菜冲淡了。 其实最鹤生的厨艺不算特别好,在家的时候她顶多帮妈妈打打下手,没什么机会掌勺。 差不多两周前竹青庄的餐桌上还只有尼古前辈、灰二和最鹤生三个人,今天岩仓雪彦没去图书馆,再加上新来的坂口洋平,长方的餐桌变挤了点,不过人数还在可容纳范围内。 “那今天就由坂口来洗碗吧,刚好可以让你打头新一轮的值日。”最年长,同时也是竹青庄住龄最久的尼古前辈安排好每天值日的名单。 浴室、厨房、庭院、走廊……这么多活一个人可干不完。在他返校前,灰二已经提前把院子收拾过一遍,算是帮了大忙。 “啊,顺带一提,做饭的人不需要负责其他清洁。如果有人自告奋勇为我们可爱的小最减负的话可是大欢迎哦。” 然而尼古前辈这句倡议无人应答。 毕竟你不能指望这群几个月前都还在老妈身边被骂“去哪鬼混回来一身泥”的臭男生们会开火做饭。他们厨艺的巅峰依然处于泡方便面的阶段。 距离竹青庄最近的康复中心正好和宽政大学顺路,吃过饭休息一会,清濑两兄妹和准备去图书馆的岩仓雪彦一起出了门。 “岩仓那家伙,才大一就那么拼命啊……”听见三人的声响消失在玄关处,正忙着收拾餐桌的坂口洋平的自言自语被尼古前辈无意听见。 他也不太了解岩仓雪彦,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夹在指尖向坂口洋平示意了一下,得到对方的许可之后才拿出打火机点燃。 竹青庄的水压向来不太稳定,拧开水龙头后要等几秒才会有水吭吭咵咵地淌出来。 烟草焚烧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几步之外哗哗的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营造着再平凡不过的静谧。 这是个适合讲故事的氛围,可尼古前辈不怎么清楚别人的故事,也不太想谈自己。 不过到底他都比坂口洋平更早认识宿舍里的另外两人,眯着眼睛多少能看出点他们身上各自的隐情。 从穿着看来,阿雪的家境不至于清贫。可他很节省,甚至算得上抠门。尼古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拿到院内下发的教科书书单时,对着上面一堆的零发愣的场景。 灰二和最鹤生的故事浅显易懂,可灰二那条连行走都显得僵硬的腿到底遭遇过什么他们也不曾透露。 他吐出一个烟圈,顺着坂口洋平的感慨幽幽道:“是啊……” 谁还没点故事呢。 第21章 你的戏可以和钱一样少吗 随着太阳向北回归线靠近,傍晚的时分也变得越来越长。 康复中心浅绿的外墙被橘色的空气所笼罩,电线将天空切割成碎片,足有成年野猫大小的乌鸦站在垃圾堆旁,黝黑的眼睛注视着过往的行人。 最鹤生恨不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让世人尽知灰二的康复事业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虽然还没能恢复到行动如常人般自如的地步,但动刀的创口处长出的新肉已经坚强到足以支持灰二开始下一阶段的复健疗程。 最鹤生为此感到欣慰,按捺着蹦跶的愉快心情挽着灰二的手和他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今天灰二把最鹤生送到公寓后没直接回去,跟着她上了楼。 掐指一算今天到了他们给清濑理惠打电话的日子。 通话频率是清濑理惠定的。本来灰二想的是自己三天一次,最鹤生一天一次或者两天一次,然而清濑理惠嫌他们挨个打电话好烦,直接大手一挥定了一周一次。 真是好潇洒一妈。但两兄妹都知道如果超过这个时间不联系,母亲大人绝对会亲临东京赐下脑瓜崩二三。 最鹤生公寓的厨房就被放在入口左手边的一条两米长的过道上,右手边是洗手间加浴室,在往里走就是将起居室客厅游戏厅饭厅归于一体的房间,二十五平米,用榻榻米换算的话大概有十五叠半。 一个人住刚好,东西少的话甚至会显得有些空荡。 灰二低头看了眼放在门边的垃圾,指向其中一袋,“最鹤生,老实交代一下你每天回家喝了多少瓶gungun酸奶?” 今天不是可回收垃圾的收集日,塑料包装瓶没地方扔。 离开父母身边虽然有诸多不便,但至少最鹤生享受到了酸奶自由的快乐。 然而她与自由相拥还不到一周,就被哥哥发现了端倪。 最鹤生撇过头,重重地咋了下舌。 清濑灰二:啧?你还敢啧??? 他挑起眉梢,拿出手机,“行,我们打电话,看看妈妈怎么说。” 最鹤生闻言立刻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作失意体前屈——即“orz”状,趴在已经坐到桌前的灰二大腿边,悲愤地捶打着地面。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不怪酸奶太好喝!是我经不起诱惑!要怪就怪我吧!!酸奶是无罪!!!” 外人面前最鹤生从不彰显自己如此丰富的内心戏,但灰二对此熟稔非常。 他面无表情地掐着最鹤生的脑袋使出一记“不灭之握”,“当然要怪你,酸奶没成精还会自己长腿跑到你嘴里不成?” “举头三尺有神明,八百万神里肯定也有酸奶的神明!只要够虔诚神明肯定把酸奶主动送——痛痛痛!哥哥哥我错了错了!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妈妈,你听到了吗?”松开最鹤生的圆脑壳,灰二侧头对着放在桌上的手机道,“她答应下次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等等!! 你是什么时候拨通电话的?! 最鹤生当即扑了上去,灰二不做挣扎,甚至主动把手机递给了她。 手机烫手,最鹤生哆哆嗦嗦半天才拿稳,却发现并没有通话记录?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被整了,直到清濑理惠接通电话都还自闭地缩在墙角里不肯出声说话。 听不见小女儿的声音,清濑理惠只能追着长子问。灰二哈哈干笑着解释了两句,清濑理惠在对话另一头叹气,“你自己知道妹妹傻就行了,干嘛老逗她。” 灰二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心想幸好自己没开外放,不然最鹤生听到亲妈这番发言铁定会更加自闭。 “你把她叫过来跟我说说话。”清濑理惠在电话另一头敲桌子。 “还生着气呢,您自己喊她吧。”灰二放下手机,打开扩音器。 清濑理惠清了清嗓子,随即娓娓道:“最鹤生最鹤生最鹤生……” 她只念名字不管其他,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仿佛诵经。 一时间,清濑理惠婉转的女中音回荡在这间二十五叠大小的房间中,久久不散——又或者说根本散不了。 可惜亲妈不是王八,最鹤生没胆子也不可能甩甩脑袋不听不听。 缩在墙角的最鹤生扭头往灰二的方向看了一眼,几经纠结,还是慢慢挪了过来,对着手机的话筒喊了句“妈妈”。 然后就是正常的汇报时间。 遇到了什么事,碰见了什么人,发现了什么好吃的,想说什么都行,不想说也行——但那样就是单纯的报平安了,清濑理惠称其为“塑料母子情”,接着就会开始念叨自己怀胎二十个月生下你们有多不容易之类云云——所以多多少少还是说点能让她感觉自家小孩又变得白白胖胖的事情比较好。 深谙自家老母亲龟毛程度的两兄妹各自想好了要说的话。 灰二把自己的课表念了一遍,再把理疗师告诉他的膝盖恢复情况向清濑理惠复述了一遍,顺带提了两句自己的三位新室友。 最鹤生能说的就很多了,从伪下町的幸平讲到开学之后同班的两米大高个全是她的谈资。 但像把绿间真太郎误认为是不良少年、从二楼的医务室速降而下、被桃井逮着教育了半小时之久的事情,为了不挨骂,她选择性地隐瞒了下来。 清濑理惠问他们在东京住得是否习惯。 “这边空气和宫城比差好多,不过老师同学还有商店街的老板人都挺好的。”最鹤生聊着聊着就躺了下去,扒着灰二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当枕头。 清濑理惠的语气不变,大概是满意的,翻过这个话题接着问:“灰二,你得带最鹤生去拜访新邻居吗?” 最鹤生愣了一下,张着嘴,“……啊。” 清濑理惠顿感头疼,“啊什么啊?不要告诉我你忘记这回事了。” 小姑娘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刚到东京这半个月最鹤生基本没闲下来过,找房子租房子购置用品整理房间入学手续以及采买……数不清的事情把她短暂的春假塞得满满当当。 紧接着开学后她又为自己制定了相当详实的计划表以保证自己可以将时间安排在学校、公寓、竹青庄这三点上。 至于拜访邻居…… 扪心自问,好几次最鹤生出门前都有记得往隔壁家看看,但是一回来,她就会把这事忘了。 “说白了是不上心。”清濑理惠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过这是你的人际关系,要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已经给过建议了。” 教育完最鹤生,清濑女士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灰二身上。 忘记拜访新住所邻居这码事真要较真,其实灰二也有一点责任。他是长子,总该比最鹤生更懂事,但不比其他充满少女梦想的母亲,清濑理惠从不给大儿子灌输“哥哥要让着妹妹”“哥哥要多照顾妹妹”之类的理念。 有哥哥不意味着做错事不会被罚,有妹妹也不意味着犯了混不会被训。 就算是同胞出生,那也是独立的个体。 在孩子成年之前,唯二需要为他们所作所为买单的人只有父母,另一个则是他们自己。 故而最鹤生和灰二亲虽亲,但即使是灰二刚开始接触田径,在家时间急剧缩减的特殊时期里,最鹤生也没有打滚撒泼地不让灰二去训练,就连岩泉一当时说不能陪玩她也只哭着喊了一声坏小岩。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自己和灰二岩泉一的区别在哪里。 这通电话消磨了最鹤生放学后宝贵的二十分钟。好在今天的作业不多,而且现在还不到八,最鹤生在心里排了一下时间表,她觉得自己很行,今天必在九点半之前入睡。 灰二在阳台上转了一圈,多摩川河岸两边的路灯恰好在这时亮起,重新将光亮镀在迎来灰暗的大地之上。 隔壁家的阳台上依然昏黑一片,窗帘是拉开的,找不到一丝光亮。 然而比夜幕更黑的,是被风吹拂而过的少年的黑发。他正对着清濑家的阳台,木然地注视着自己的“新邻居”。 不太像被吓着,倒是有种“为什么在这种地方都会遇到活人!”的慌乱。 灰二本来过会就想走,来阳台上只是为了看看不远处多摩川的风光。他试探地朝那位伫立在隔壁阳台上的少年喊道:“您好?” 少年的载入被打断,即使保持着安全距离依是下意识地后撤一步,紧接着他的双脚似乎被钉在了原地,像是抵住了莫大的惶恐不安,声音带颤地应道:“……您好。” 清濑灰二:“……” 中间隔着两米的安全距离和两道围在阳台上的铁栅栏,然而对方激烈的反应差点让他产生自己长得到底有多吓人的自我怀疑。 他的五官柔和,展开一个令人舒心的笑容,指了指亮着灯的室内,“我是刚搬来605室的清濑灰二,之前疏于问候,没想到会与您这样初次见面。”说罢弯下腰,小幅度地向对方鞠了个躬。 少年又愣了一下,接着慌忙摇了摇头。 ——大概是想表达“没关系”? 靠着僵硬的肢体动作灰二推测出这个少年异常不善于人际交往,他的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地轻磕着,连张口说话都显得笨拙。 清濑灰二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甚至想推翻之前少年不善于人际交往的假设——这何止是不善于? 这分明是从荒岛上归来远离了正常人类社会的鲁滨逊! 与人沟通对他来说已经是能够产生应激反应级别的困难了。 害怕吓着对方,灰二与那少年面面相觑,一时间除了微笑外,竟然也不知道该做点或者说点别的什么。 但是这样站着也不好,反正现在也打过照面了,现在回房间,然后领着最鹤生去隔壁拜访问候…… 灰二心思活络,正要开口向紧张得连名字都没告诉自己的少年说明意愿时,咚咚咚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接着闭合的玻璃门被打开,沿河岸奔涌的晚风立刻灌进了封闭的房间中。 最鹤生站在依然能令人感到料峭的风口,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清!濑!灰!二!膝盖还要不要了?不准在外面瞎吹风!” 少年循声望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房间里透出的光将她的耳尖照得莹白剔透,下巴微抬,颈部的曲线相当漂亮。 “还有,不要站在阳台上自言自语啊,看起来跟撞了邪一样好吓——咦咦咦???” 清濑灰二用手指戳着女孩的额头,咄咄咄地将她连未说完的话带人一起,戳回了屋内。接着满是歉意地转过身向少年鞠了一躬,“抱歉,那是家妹。人傻不懂事,请不要将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旋即他侧头,看向被自己戳回公寓里的最鹤生,满脸都写着——“我愚蠢的妹妹啊”——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