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幼年大佬以后(种田)》 第1章 相遇 春风料峭,大街上卷来一阵凉风,尤弥拉近了自己外面罩的水粉缎面的小衫。 她揉了揉头,目光迷蒙不清。 方才似乎一下子撞在了马车上,再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然……不同了。 她如今不是死了吗? 明明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变成一条直线的。 旁边道路两侧的小商贩和行人纷纷怪异的看着眼前这个非富即贵的女娃,探究的打量着她。 穿着打扮一瞧就不简单,生的也水灵灵的,怎么一个人在街上晃悠,身边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她没有闲工夫管别人怎么看她。 脑里大量涌入的信息,她有点吃不消。 天启年间……大将军……洪水……未婚夫…… 尤弥扶着头痛的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径直坐在了旁边的小胡同里,抱着膝,头埋进腿间。 良久—— 尤弥再睁开眼睛,眼睛已然清明了。 她摸了摸脖子,熟悉的触感,让她愣了一下。 用意念探了探,又舒了一口气。 完好无损。的确是她之前在研究局的时候,上面给她的第一批空间项链。 手滑落在裙上,摸着手里手感丝滑的缎面衣裙,她斟酌了一会儿,起身,往外面走。 这边用的还是现代的简体字,她忍住心里的陌生感,转了一圈找到了家当铺,仰起头,晦涩的开口,“有人吗?我……卖东西。” 她小身子瘦弱单薄,头发被自己揉的有点散乱。 柜台里头富态的女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把窗户打开,低头一看她,嘲笑着说,“小姑娘,我们这可不收童工。” 尤弥低头把身上的缎面绫罗裙脱下来,露出白色的里衣,因着她的态度,语气也冷了两分,“你看清楚了,我卖这个。” 里面的女人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出来,伸出肥腻的手把东西抓在手里,展平了看看,又打量她一眼,“哟,哪儿偷的呀?料子还行,就是有点脏!” 她一脸嫌弃,伸出五根指头,“五两,你当不当?” 尤弥稚嫩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她声音不大,“你打发叫花子呢?” 这个女人,真是看她年纪小好欺负?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可是二十六了,就连原主重生前也好歹二十岁了。 再说了,她这身衣服好歹是大将军家嫡女穿的,明明定做的时候一百两都不止,这没勾没破的,就是脏了点,竟然直接打了个0.5折。 “我不卖了。”尤弥蹦起来把衣服拽回来,扭头就准备去另一家店。 里面的女人一见这小孩脾性还挺大,腆着个笑脸招呼道,“小姑娘,有话好说,姐姐我再给你提十两,成不?你说你这么大点个孩子,要是碰见个宰客的,说不定连人带衣服一起收拾了,你也没招是不是?你可不是穿着好衣服就是千金小姐了。” 她眼里冒着精光,半怂恿半威胁。 尤弥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安全最大。 她死死抓紧衣服,再伸出手,说,“先给钱。” 那个女人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到尤弥手上,“喏,拿好了。”尤弥赶紧把钱从胸口塞进去藏好,里衣盖着的银色项链闪出微弱的蓝光,钱瞬间消失。 她头也不回的扭头走,肚子却不适事宜的咕咕咕叫起来。 尤弥在大街上慢慢走,摸着肚子感慨不已。 上辈子她堂堂国家农业研究局最有前途的科研人员因为绝症早早撒手人寰,到死都带着她的储物项链。 然而天不亡我,我还能活。 她融合了原主的记忆以后才知道自己现在是被府里的妾室骗出来给丢了,不过丢了不要紧,她刚好也没打算回去。 宅斗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原主十八岁那年会有一场亡国的天灾,你争归你争,我要屯粮食多活几年。 什么大将军嫡女,她并不稀罕。 此刻是天启三十七年,春,二月二十五。 在原主的记忆里,离那场亡国的天灾,还有八年。 她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南方洪水泛滥,连绵两年的大雨:北方干旱,泥土干裂,寸草不生。 所谓皇室贵胄,金枝玉叶,在天灾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当初原主一个人在原地流浪没几天就被官府的人送回了将军府,但是这次她不,她要趁这个机会远离是非,抓紧一切时间屯粮食和灾难来临的准备工作。 上天给了她一条命,她得好好珍惜。 勾唇淡笑了一下,尤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面前有许许多多为了生计忙碌的普通人,他们或笑或怒,或好事临近,或丧事成双,人间百态,不过如此。 她不是圣人,说出去的话不会有人信,灾难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枝上飞燕,各自生活。 何况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她尚且无法自保,又能拯救的了谁。 尤弥此时正在江柳,大陆南北交融的地方,这边有最大的佛寺。 她就是被妾室以带她祈福之名丢过来的。 说起来可笑,她要去的最终目的地,就在这。 天启四十七年,在整个大陆风雨飘摇了两年之时,皇室去了一个天才少年,联合举国之力造了二十艘“种舟”,为的是保留皇室和人类的火种。 类似神话里的诺亚方舟。 但是由于名额有限,大将军府只有十个名额,原主最宠爱的庶妹联合原主的未婚夫,也就是太子殿下,把她害死,然后抢走了她的通行令。 好不容易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原主却因为一直蠢的可以,傻乎乎的就殒了命。 她死后以上帝视角又游荡了一阵,似乎是因为魂体越来越弱,她只能想起种舟被造出来以后,他们找到的那处安乐之地的所在,那个天才少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杀了太子和老皇帝,重建制度…… 尤弥拍了拍头,这些东西都可以慢慢想,眼下是填饱肚子,捋清思路,去采购点必须品。 江柳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作为大陆的正中心,江柳有山有河,繁荣昌盛。大运河上通帝都,下通江南,两岸人民休养生息,四季分明。 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尤弥花了一文钱买了个小竹篓背着,又花了一文钱买了两身粗麻的小衣服,一边问着路往农贸市场去了。 她现在浑身上下有二十两银子,除却卖衣服的十五两,还有五两碎银子,是原主身上本身带的钱。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经常随便用储物项链,所以背个小竹篓是最不引人注目的。 路边一文钱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尤弥吃的很香。 绝处逢生,死过一次的人,对生命和温暖会无比的珍惜。 农贸市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尤弥想了想,觉得工具是需要添齐全的,开荒可不是容易事。 至于种子,先买些常见的好长的,剩下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在农贸市场逛了好半天,她买了斧子、锤子、大锄头,小锄头,四齿耙,两齿耙,扁担,两个水桶,陶缸,一捆竹竿,还有隔雨的油布一大卷,牛拉的犁,浇水用的筒车,清扫用的风扇车,石磨盘,碾等。 堆了一大堆,前前后后花了三两银子。 她每买一样,都悄悄拉到无人的地方利用项链收起来,小工具则放在竹篓里。 工具买的差不多了,尤弥背着小竹篓往前面买菜的地方走。 两边的摊位多多少少摆的东西都差不了多少。 她在摊子上扫了一眼,韭菜、莴笋、菠菜、一些菌类…… 除了韭菜,尤弥每样都挑挑拣拣买了两三斤左右,又买了鸡鸭鱼猪等,这些常见的各两斤。这储物项链是无限大的,还能保鲜,东西根本不会坏,不然她也没有底气一个人就往山沟里跑。 去了一趟粮店,买了厨房都有的米面调料。又去杂货店买了各种锅碗瓢盆杯、茶叶,火石等各种杂物,一趟下来,又花了二两银子。 现在身上只剩下十四两整银,几块碎银了。 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天快黑了。 尤弥找了个大一点的客栈住进去,又吃了份饼填肚子。 躺在床上想想,人生真是绝处逢生,她会过来就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一样。 轻轻翻了个身,尤弥打了个哈欠。 明天要去买种子,等东西在镇上都买齐全了,她就得一边问路,一边往最终之地走了。 她不确定重来一次天灾还会不会来,但是她总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人的命数会因为不同的选择而改变,可是天命,十有八九是不会变动的。 既然迟早活着的人都会去那个地方,那还不如她先去了,也好过回去面对那些勾心斗角。 凭她国家农业局的知识,在田里活下去比在府里要容易多了。 一路上一定会出现凶险,她一个十岁小女孩,力气不大,只能靠警惕躲那些可能会到来的危险。 想着想着她下了床,把瓷杯子往窗户和门栓上一放,这才安心去睡觉。 次日,这破客栈的大公鸡愣是咯咯咯把她叫醒了。 尤弥背上自己的小竹篓,竹篓里的工具都放起来了,只余一把锋利的斧子。 她走到卖种子的店铺扫荡了一圈,又问店家要了根小木棍当拐杖。然后问了问大致路线,支着小木棍,借着力往前走。 最终之地在江柳的最西侧,那里进去是群山,山中间有一条不宽的小河从山中间蜿蜒下来,流到运河里。 当初这个地方是当时那个天才少年找到的,极难寻,在山中的岔路不知道拐了几重弯弯绕绕,才进去那一个世外桃源。 尤弥是想去碰碰运气,难寻也不代表寻不到,只要肯花时间,八年的时间,再不济也能进去吧? 小小的女孩走的极慢。 她没有租到马车,前往下一个村子的路又长又曲折,纯靠步行,走的很艰难。 “哎哟!” 山林里才下了雨,泥土又软又黏,湿哒哒的。 尤弥一脚没踩稳,就摔了个狗啃泥。 手里刚刚拿出来才啃了一口的烧饼也掉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上面全是泥土,脏兮兮的,连鞋子都没有。 尤弥抬头看他,就见是个浑身衣衫褴褛的男孩,拿着她刚刚掉落的饼。他垂在裤子边的左手攥紧了拳头,低着头,声音很轻,似乎开口很艰难,“你还要吗?” 尤弥从地上爬起来,打量了一下他。 他个子比自己高很多,年岁却和自己差不多大,脸上不太干净,却能看出是个长得极好看的男孩。 一双琥珀色的眸,干净,通透,却透出极致的漠然和防备。 尤弥上前把他手里脏了的烧饼夺过来,说,“不要,你也不要吃。” 男孩浑身紧绷,盯着那个被尤弥扔了的饼,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森冷的恨意。 “那个脏了,吃了不好。”尤弥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是误会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拿出一张干净的饼递给他,轻声说,“你吃这个。” 第2章 恶魔 男孩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和饼,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他很快就接过那张饼,狼吞虎咽的吃下去,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走到她背后,要把她的竹篓取下来。 尤弥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问,“你做什么?” 他指了指她的竹篓,声音嘶哑干涩,“你的竹篓快坏了。” 琥珀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难堪,他看着泥地,咬牙说,“我帮你修,还你。” 尤弥把竹篓取下来,检查了一下,的确快坏了。 背在肩膀上的位置快折了,底也在颠簸中快磨漏了。 她放下戒心,把里头唯一的东西,一把斧头拿出来拎在手上,把竹篓交给他,问,“这边什么都没有,你怎么修?” 男孩也不说话,抿抿唇,拿着竹篓去旁边的竹林那里,从地上捡起几根细竹竿,用腰间的小刀轻轻划几下对半劈开,三下五除二,就编进了竹篓里面。 然后他走回来,拿过尤弥手里的斧子,又把竹篓交给她,语气很轻,“你去哪儿,我送你。” 尤弥也不拒绝,双手像背书包一样把在竹篓的两边,往前慢慢走。 她知道,这个男孩自尊心应该很强,吃了她的东西,要还给她的恩情,不然他心里无法接受。 一路上他都跟在尤弥旁边,沉默寡言,多一个字也不说。手里还一直拿着那把斧子。 尤弥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还给她,难不成他想看情况不对就砍死自己? 他的眼睛实在是太不像一个孩子了。 比她曾在现代见过的任何人的眼睛都要凉薄,冷漠,隐忍。 又走了好一会儿,尤弥忍不住出声,“那个……你要不把斧子还给我,我背着?” 男孩手里掂了两下,垂眸说,“沉。” 尤弥倏然笑了。 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明明是这么小的孩子,眼睛又冷漠的吓死人,还是很温柔的嘛—— 虽然尤弥穿过来的身体才十岁,但是她的灵魂可是二十六岁了,这男孩在她心里和弟弟没什么区别。这么小就知道谦让姐姐了,真是个好苗子。 她眨眨眼,这长路漫漫,不如结个伴? “你之前准备去哪儿?”尤弥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客气的问。 这样的男孩一般都经历过常人无法经历的事,并不喜欢有人太亲近,尤弥很尊重他,保持着最舒服的距离。 男孩抬眸看了看眼前,嘴里吐出两个字,“帝都。” 尤弥是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的,忍不住问,“去帝都做什么?想寻求机会升官发财,还是……” “报仇。” 原来是这样。 她想了想,说,“你现在还小,报仇也没有能力,何况……那些人以后,基本上都……活不了的。” 尤弥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皱着眉看他的脸色,果然,他听到最后一句,扭头问她,“你怎么知道。” 尤弥也不想现在多解释,就直接说,“你信我就跟我走,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她继续往前走了,男孩一个人留在原地。 没多久,他追上来,低着头在她旁边,离的近了些,说,“我信。” 尤弥嘿嘿笑了笑,把目的地告诉他,问他有没有听说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轻易的跟她走,但是她有种直觉,他身上有秘密,但是总归不会害她的。 男孩抬头看着前方,眉头微皱,“你要去那?” 尤弥看他脸色不好,试探着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地方我进去过,里面荒无人烟,杂草满山坡都是。”男孩抿抿唇,目光露出一丝坚毅,“那个地方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找不到……? 在尤弥的记忆里,那个地方是当初那个天才少年带去的,二十艘种舟绕了有半天,才找到路口。 明明仅是几个岔口,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怎么拐都进不去。 “那个地方,想进去需要获得认可。” 男孩轻轻说。 他一边用刀把前面拦路的树枝砍掉,一边回头看尤弥,“你叫什么。” 尤弥紧紧跟在他身后,想了想说,“阿弥。” “齐昭。” 这一路上他们为了保存体力,都没再说话。下过雨的山林十分难走,坑坑洼洼,泥泞难行。 尤弥现在这具身体才十岁,又是大将军家的嫡女,自小娇生惯养,时常走着走着就离齐昭很远。 头一次掉队的时候,齐昭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后来她每次没劲儿走的慢的时候,齐昭就在前面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尤弥就冲他弯眸笑笑,一张小脸上虽灰蒙蒙的,却盖不住一双大大的杏儿眼,亮如繁星。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获得认可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这个世界也有什么鬼神之说? 但是再想一想,当初的课本里的桃花源记也是如此,误入一次,再寻不得。 她都能死而重生,这万物有灵,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奇妙的力量。 齐昭这孩子,还真是秘密重重。 乌云遮月,繁星隐匿。 天已经很黑了。 按着两个人的脚程,距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大概半天的路,等到了那个村里,走水路,一直向西,三日就能到山外。 齐昭带着尤弥找了个破庙,里面结了许多蜘蛛网,干草跺子堆的满地都是。 他默默走到尤弥身边,把她的竹篓取下来,把斧子放进去,又引着她走到里面的一个石头砌的平台上,声音很轻,“你先坐一会儿。” 被这么大点的孩子照顾,尤弥感觉怪怪的。 虽然她现在这具身子差不多和齐昭是同龄人,但是她的心里年纪毕竟二十六岁了,齐昭在她心里和弟弟没什么区别。 但是在外面生存,很显而易见是齐昭的生存能力更好,这些事情他做的极其熟稔又得心应手。 尤弥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在旁边看着。 破庙的屋顶是漏的,从上面依稀透下来月光,照在破庙的正中间。 齐昭绕到破庙的后面取了一堆树枝,又拿了干草,手往腰间一探,取出了火折子,三下五除二,就点起了火。 “来。” 他声音还带着一些孩子没换声线的稚嫩,又带着些沙哑。火光跳跃在他纤瘦的身子上,尤弥却莫名的觉得可靠。 她悄悄在黑暗中把手伸进里衣里,在项链处摸了一把,掏出一个布包来。 “饿不饿?我们把这个吃了吧。” 尤弥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牛肉,两张饼,牛肉足足有半斤。 她把饼和牛肉分成两份,递给齐昭,笑的平和,“吃饱了我们就睡一觉,明天天亮了就赶路。” 齐昭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半天没接。 “你保护我照顾我,我给你吃的,理所应该。” 尤弥解释了一下,把食物塞到他手里。 “谁让你们在这的!”门口出现一道长长的阴影。 尤弥往门口看去,一个逆着月光看不清脸,浑身破烂,散发出恶臭的人死死盯着她们手里的食物,然后把手里的长棍一扔,冲进来就把她推倒在地。 他迅速伸手把吃的抢过来粗俗的撕了两口,一屁股坐下,骂骂咧咧的说,“老子的地盘谁让你们过来的?赶紧滚,不然老子打死你们!” 尤弥在地上后退了几步,走到石碓那里,把斧子摸了出来,她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个乞丐,企图商量,“这么大的寺庙呆我们三个完全够了……” 乞丐一听立马在地上滚了一圈,把丢门口的长棍捡起来,使劲在地上敲了敲,厉声威胁,“再不滚老子就打死你们两个毛孩子!” 尤弥攥紧了手里的斧子。 既然讲理讲不通,她只能来硬的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春夜的雨露极冷,他们两个如果出去了找不到过夜的地方,很有可能会承受不住一病不起。 他虽然是成人,力气大个子也高,但是尤弥他们毕竟是两个人,还有武器可以用,拼一下,也未必是谁输谁赢。 她刚想走出去,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直接从阴影处冲出去,双手一抡,朝着那个乞丐的头就猛砸了一下。 一块石头滚碌碌滚到一边。 是齐昭! “狗.日的!哪个兔崽子打老子!”乞丐吃痛,伸手往后脑摸了一把,手上顿时血糊糊的一片,他气的火冒三丈,“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他娘的跟你姓!” 他摸出旁边的棍子,使劲往齐昭身上打,打的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齐昭!”尤弥一看情况急了,拿起斧子就冲过去,用斧子比较钝的一边捶乞丐的膝盖。 “你快走!” 但是尤弥女孩子,力气小,乞丐膝盖虽然痛,但是根本作用微乎其微。他推了一下就把尤弥推翻到了一旁。 乞丐一看她拿了斧子,害怕她会砍到自己,准备弯腰去抢斧子先把她解决了。 就在他弯腰捡斧子的一瞬间,齐昭从背后又狠砸了他一下,把乞丐直接砸晕了过去。 但是齐昭像觉得不够似得,拿起斧子,闷声就往他头上砍。 手起斧落,血液四溅。 “你别看。”他声音冷的渗人。 尤弥吓的捂住嘴,紧紧闭上眼睛。 利刃砍在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从耳边传到脑子里,尤弥抱着头缩在角落里,浑身发颤。 温热的血有一些溅到了胳膊上,吓的她颤抖的更厉害。 这个男孩……心狠的像恶魔…… 第3章 出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弥的身子还在微微发颤。 她虽然实际年纪已经二十六岁了,可是在现代,这种事情离她无比遥远,甚至她鱼都没杀过一条,买的都是别人处理过的。 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在她面前亲手砍死一个人,她很难以接受。 要经历过多少人心凉薄,才能让他心狠果决到如此地步?尤弥不敢想。 “咣当”一声,是斧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齐昭喘着粗气拖动地上的尸体,很长一声身体摩擦在地面的声音过后,整个寺庙寂静下来。 门口的月光依旧皎洁,所照之处,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尤弥紧闭的眼睛睁开,看到面前的血液,想要尖叫又失了声。她紧紧捂住嘴,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这个世界不一样…… 尽管尤弥心里清楚齐昭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是她还是难以抑制的,对齐昭产生了害怕的念头。 这样一个人,谁能不怕呢。 他成长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破庙里,只有尤弥一个人。 齐昭不知道去哪儿了。 尤弥抱着膝坐在地上,脑里的念头一闪而过。 要不,跑吧。 正在她想跑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道瘦弱的身影。 他走的很慢,脚步虚浮,像是脱力了。 尤弥抬起大眼睛看他。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的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她听到他低低的说,“你……不要怕我。” “我会离你很远的。” 试探,勉力撑起来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祈求和卑微。 尤弥没说什么,心里却冷静了很多。她抱紧膝盖,嗯了一声。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破庙的另一边,直直坠了下去。 尤弥犹豫了一下,紧张的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的外衣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里衣虽然破,但是一点血痕都没有。 他真的很瘦,明明是男孩子,胳膊的粗细却跟她差不多。 这时候齐昭勉强睁开眼睛,胸腔起伏着喘粗气,却挣扎着要离她远一点。 他回避着尤弥的眼睛,“脏。” 尤弥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有什么脏不脏的,他本来就该死。如果不是你,可能今天晚上我们都要死在这!”尤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她真的是控制不住情绪失控了。 她分明看得出齐昭也害怕,他现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可是就因为怕吓到她,他宁可冷也要把带血的外衣丢掉,就因为怕吓到她,他宁可一个人离得远远的也不要她来关心。 “你会害怕。” 他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努力着要走开。 尤弥坐在地上哭,眼泪一串串流下来。 他站起来走到墙边靠着,皱眉看着她脸上的眼泪。 半晌,默默的把头别开了。 尤弥看着他,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没有用。 她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像个真正的十岁小女孩。然后起身往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必须赶紧休息,明天以后……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尤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她这样想。 其实齐昭是个很温柔可靠的男孩,她以后要把他当弟弟一样,好好对待。 第二天尤弥醒的时候,齐昭已经不在了。 破庙正门口都铺上了干草,昨天的血迹一点都看不见。 尤弥心里一暖,鼻尖又酸了。 让人心疼。 “你醒了。” 没过太久他就回来了,脸上手上都干干净净。 尤弥压下鼻酸,扬起一个笑容,说,“嗯,醒了。” 她自己也还没变声,声音又软又甜,脆生生的,像甘蔗。 齐昭低着头没再说话,走到尤弥旁边,把斧子放进去,把她的竹篓也背起来。 这时候尤弥才注意到,斧子也被清洗过了。 她心里喟叹一声。 昨天她还想跑,可是这男孩子,都回报了她什么。 让人羞愧。 两个人吃了饼,一起沿着昨天的路往镇上去了。 昨夜又下了薄薄的小雨,早上猛的出来,冻得尤弥一个激灵。她搓搓手,拿着小拐杖,平稳的往前走。 整整走了半日,她们才看到小镇。 “清水镇。”尤弥看着面前的镇名,轻声念出来。 这个小镇看起来不大,但是人也很多,熙熙攘攘的走来走去,都是大清早赶集买菜的。 清水镇边上就是那条绵延进山里的河,这边水草丰美,百姓也大多自给自足。 她走进去,想吃碗热乎乎的面暖暖身子,一回头,就看见齐昭微微垂着头,一脸漠然看着地面。 “走啊,我们去吃饭。”尤弥笑着靠近他,是询问的语气。 可是齐昭却看着旁边的店铺,回避了她的目光,苍白的唇好久才吐出两个字,“没钱。” 尤弥哑然失笑。 “我有。” 齐昭显然不愿意花女孩的钱,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尤弥知道他自尊心很强,不愿意一直吃她的花她的,耐着性子跟他说,“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等到了地方,你要帮我的地方可多了。” 她主动走过去牵他的手,就像牵着弟弟一样,哄着他,“走吧。” 小镇花销很便宜,一文钱一碗面,尤弥要了两碗。又给齐昭的碗里多花钱添了好些薄肉片。 她小小的手捧着碗,吃的心满意足。 齐昭也饿了,吃的很快,一大碗面下肚,汤也喝了半碗。 尤弥付了钱,打量了一下齐昭,又笑眯眯的牵着他的手,温声说,“来。” 他乖乖的跟着她走,没找多久,就走进了一家衣裳铺子。 “老板,我要买衣服。” 老板娘长的温和慈祥,根本没有因为是两个孩子就轻视了,反而弯腰看着她,笑的柔和,“谁买衣服呀?” 尤弥大眼睛弯如月牙,说,“我们都要。” “好。”老板拿出尺子给两个人量了尺寸,拿了好些给他们挑。 因为本来就是小镇上,料子都不说多好,但是也舒服贴身。 尤弥像姐姐一样给两个人都挑了春夏各两套衣服,还有合脚的鞋。 她记得,齐昭一直是光脚。 而且男孩子长的快,说不定这衣服明年就不能穿了。 尤弥想的周全,还买了束发用的头绳。 老板娘看他们身上不干净,又招呼他们进来用热水洗一洗,又送了一匹粗布给他们。 她付了钱走的时候,老板娘笑着招呼她们离开。 尤弥心里很高兴。 这世界上的温暖本来就是互相给予的,能够对陌生人善意,就如同雪中送炭,能让人舒服好久。 和这么温柔的老板娘说话,尤弥心里很暖。 走出门,她悄悄歪头打量齐昭。 他比自己高半个头,清瘦的很,一头长发被她高高束起,柔顺的垂在背后。 换上了新衣服以后,齐昭看起来更好看了。 明明是风尘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冷漠少年,眉宇却莫名有一丝清冷的贵气。 但是这感觉并不严重,只有他看向广袤的天空的时候才会疏离的让人难以靠近。而他平视前方,或是看着尤弥的时候,她就觉得他还是初见那个隐忍沉默的男孩子。 尤弥和他一起走,问他,“你说两个人生活在那里,都需要什么东西?” 齐昭半天也答不出来,他沉默了好久,突然问,“你识字?” 尤弥点点头。“识字。” 齐昭听了以后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尤弥哑然。 她也不知道齐昭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在小镇上左看右看了好久,买了针线,一些布料,又买了鱼竿渔网这些渔具,补了一些干粮。 这一趟下来,又花去了一两银子。 这银钱看着虽然数目都不大,但是积攒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输出。不过好在短期内花销是足够了。 他们走到小镇尽头,租了船,谈好价格以后,走上了水路。 渔夫也好奇两个孩子这是要去哪儿。 女孩子粉雕玉琢,男孩子清瘦眉眼却精致如画,但是尤弥不说,齐昭也不说,渔夫自讨没趣,摇摇头笑笑就摇着船走了。 春天的河水还很凉,尤弥本来想把脚放进水里,结果用手摸了摸太凉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渔夫看尤弥喜欢水,笑着说,“小姑娘等夏天了来清水河,人可多了,河边都是人。还有捕鱼的抓螃蟹的,热闹着呢。” 尤弥想了想,也有点期待,但是想起自己是个旱鸭子,仰头问齐昭,“你会游泳吗?” “会。”齐昭把买的东西都在船上放好,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他回答完尤弥的话,就又不说话了,坐在离尤弥很近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渔夫见齐昭不爱说笑,问道,“你哥哥怎么这么不爱说话?” 尤弥比齐昭矮半个头,长得也稚气一点,也不怪渔夫这么问。 尤弥听完扬起脸,呲牙一笑,“我是他姐姐!” 她扭头冲着齐昭眯眼笑,看起来很是娇憨,“我弟弟内向,就是不爱说话。” 齐昭抬眸看了她和渔夫一眼,然后错开目光,抿唇反驳了一句,“我不是她弟弟。” 尤弥觉得这样的齐昭还有些可爱,笑的乐不可支。 她当然知道自己比齐昭小,但是在她心里,齐昭就是弟弟啊,是她唯一的伙伴,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亲人。 水上的日子过的很快。 清水河平静无波,渔夫撑着蒿往大山里划,三天悠然过去—— 第4章 美食[修] 到了一处满是桃花的地方之后,尤弥笑着把钱交到了渔夫的手上,蹦到了岸上以后,使劲跟他招手。 “一路顺利——!” 她双手圈成喇叭,扬声冲着他喊。 小船渐渐远去,尤弥笑着舒了口气,问齐昭,“齐昭,我们到了这该怎么走?” 齐昭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快就认定了一处,他拿上所有东西,“来。” 他一边环顾面前的山壁,一边似乎在寻找什么,没过多久,他走到其中一面山前头,把手放上去,无声的念叨了几句。 尤弥还以为会像电影里一样,山门会轰隆隆的打开,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上前问,“这就完了呀?有什么用?” “告诉它我回来了。” “那它是山神吗? “不是。” “那你跟它说有什么用?” “它有灵,并不是谁都能找到那个地方。” “那为什么你能?” “……” 齐昭回头看了一眼尤弥,尤弥也觉得自己话是不是太多了,讪讪的住了口。 但是齐昭的脸色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反而又解释了一下,“我是被它养大的。” 一听就是个会牵扯到陈年往事的故事,尤弥没再去揭别人的伤疤,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 一路上她看着四周景色,陌生而瑰丽。但是重生前的记忆显示,他们是一直走的水路,在清水河上走了很久很久才到地方,那其实是说,那个地方并非是只有水路才能进去。 而且齐昭跟那个地方很熟…… 那会不会,那个时候的天才少年,其实就是齐昭? 她古怪的看了一眼齐昭,越想越觉得可能。 天启四十七年的时候,天灾已经降临了两年,那这两年时间,他又去做什么了? 其实尤弥很不愿意相信这个随手捡来的弟弟就是那个天才少年。 若说是,那会不会过于巧合了。 况且如果他如今和自己一起去了最终之地,那么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偏差,她所知道的一切,就会截然不同了。 看着面前淡漠的男孩,尤弥心情复杂。 虽然只是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她还是不能妄下定论。 毕竟事已至此,不管他是谁,这个时候他就只是齐昭。 那个深夜高举利斧,为她杀人的少年。 尤弥扬起笑容,继续往前行进。 跟着齐昭,路程变的很快,没走太久,登上一个山坡,就能看见脚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到了。” 齐昭到了这里以后,凉薄的目光变的柔和了一些,然后对她轻声说,“我们下去吧。” 尤弥拄着拐杖走在油菜花里,花香味很浓郁,带着香甜的味道。 但是尤弥心里没盘算着看这些美景,而是—— 油菜花籽能榨油,油菜苗可以炒菜吃。 “齐昭,你多久没回来了?关于这里你记得多少?” “四年,很多地方不熟悉。” 尤弥觉得不能指望齐昭什么,无奈的拉着他沿着油菜花旁边的清水河走。 走了有好半天,前面竟然有个石屋。 她眼睛一亮,急急忙忙拉着他冲进去,高兴的难以自制,“有屋子!” 尤弥跑到石屋外面兴奋的绕着屋子看了好几圈,不大不小,两个住是绰绰有余了。 该有的都齐全,还有个小院子。 唯一缺陷就是遍布了灰尘和蜘蛛网,看样子,已经很久很久没人住过了。 她以为这是齐昭之前住过的地方,想要回头问的时候,却见齐昭也一副才见到的模样,上下打量着,她就把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这个地方很神秘,齐昭似乎只知道怎么进来。 别的东西,还需要他们一点点探究,一点点开拓。 尤弥走到屋子里找了点剩下的破布做了个抹布,研究了一下院子里的水井怎么上水,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打上来半桶,然后走到厨房开始收拾东西。 几个灶台,长案板,放菜用的架子,梁上挂的绳子筐子等,一律擦的干干净净。 等把厨房弄好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尤弥停下来才感觉到肚子饿。 他们中午根本没吃饭。 她停了手里的活出去找齐昭在哪儿,就见他将外衣脱下来,叠的整整齐齐的,搁在了院子上的桌子上,拿着一把大扫把,正在打扫院落。 笑眯眯的靠在门口看着齐昭,日渐西斜,余晖洒在齐昭的脸上,看起来赏心悦目。 对于齐昭的颜值,尤弥敢说在现代也是一线明星的底子,五官没有一处不好看,这还没张开,若是成年了可还了得? 她含笑开口,带着三分调戏的意思,“齐昭呀——你叫声姐姐,姐姐给你做饭吃?” 齐昭站直了身子,抿唇看她。 小女娃懒懒的歪着身子靠在门口,声音又软又绵。 分明是妹妹。 不对,妹妹也不是。 齐昭这样想着,理都没理她。 从她身边掠过,默默的提了一桶水上来。 尤弥心里暗叹,现在的小男孩真小气,好歹给吃给喝一起走过来的,衣食父母,叫声姐姐也不为过嘛。 她走到院子里拿了个小框,迈着小步伐往来的时候的油菜花地里去了。 花的香气会让人的心情变好。 她蹲下来掐还没长大的油菜苗,顺便把油菜花地里的野草也扒了—— 免得它们和油菜花争养分。 前几天刚认识齐昭的时候,她还觉得害怕,害怕他这么心狠,害怕他下手果断。 现在熟了一些以后她觉得,齐昭是很好很好的人。 人又细心,能吃苦,手还巧,虽然性格别扭了点。 但是这并不是问题,时间久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嘛。 尤弥心情很是欢快,掐了一筐油菜苗以后,又找了一圈,发现这油菜花地这里除了油菜苗好像没什么太有用的东西,就拿着筐和菜回家了。 今天晚上准备把羊肉爆炒了,再素炒一个油菜苗。 当初刚见到齐昭的时候就觉得他太瘦弱了,一定是很少吃到正常的饭。又在水上飘荡三天,一直吃干粮,嘴巴都淡的没味了。 “我回来了!” 尤弥把油菜苗洗干净放进厨房,趁着齐昭看不见,把之前在镇上买的柴米油盐锅碗瓢盆都找个好地方,整整齐齐的摆起来,整个厨房顿时焕然一新,满满的烟火气。 她冲着外面喊,“齐昭——去外面捡点柴火回来好不好?” 没有回应。 她回眸看,就见齐昭抱着柴火已经回来了,还自觉的替她去生火。 尤弥偷偷笑,从角落搬出一个小板凳,站在板凳上,看灶台上那一大口锅。然后蹦下去,把水灌上,等火烧开。 她站在另一个小板凳上低着头切葱姜蒜,齐昭定定的看着她。 他明明记得,来的时候竹筐里有什么东西,又买了什么东西,他已经找地方都放好了。 那现在面前这些,从哪儿来的? 这么多,没有四五个人,绝对拿不完。 感觉到齐昭探究的视线,尤弥既不回避,也不解释,弯眸笑了笑,说,“去休息一会儿,等着吃饭。” 等以后,慢慢的会告诉他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水烧开,尤弥把蒸米用的竹筒小心翼翼的放上去,把淘干净的米放在隔层上,盖子扣好。走到烧菜灶台处,把切好的肉和各种小料蔬菜放在一边。 热锅倒油,等油七成热,把切成薄片腌好的羊肉放进热锅。 滋啦一声,热油冒起小泡泡,羊肉的味道传进鼻子里。等肉变色,捞出,放在一边。锅内这个时候还剩的有油,又添上一点,等油热,放适量孜然,花椒,葱姜蒜爆香。 整个厨房都是香气腾腾的味儿。 厨房的油烟,是人间最真实,也是最朴素的幸福。 控好油的羊肉也下了进去,翻炒,出锅。 齐昭一直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好看的唇紧紧闭着,定定的看着尤弥。 他出神的时候,面前总是带着笑的女孩子,甜甜的招呼他,“齐昭,过来尝尝咸淡。” 她声音又脆又甜,还带着三分的绵软。 齐昭鬼使神差的过去,香味猛烈的钻进鼻腔。 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他就着尤弥夹过来的筷子,尝了一口。 很香,有点辣。 但是特别的好吃。 他从来没吃过…… “好吃吗?” “嗯。” 他错过眼神,走开之前默默的嗯了一声。 尤弥笑出了声。 她明明看到他的表情了,就是好吃嘛! 真是别扭的孩子。 她把孜然羊肉装盘,又扣上一个盘子怕菜凉了,开始炒素菜。 随意的把锅清理了一下,热锅放油,九成热的时候放大蒜爆香,再把油菜苗放进去,锅内顿时白气腾腾。 尤弥拿着锅铲翻炒,放了些盐,又放了点耗油提鲜,几根红辣椒,翻炒几下,菜熟了以后,装盘。 她把两道菜都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又回去盛米饭。 买炊具的时候,她特意选了竹筒蒸米,蒸出来的又清香又松软。 掀开盖子的时候,米饭的热浪扑面而来。 尤弥拿着小木铲给两个人一人盛了一碗,欢欢喜喜的放在桌子上。 虽然这么原始的厨房尤弥还是第一次用,但是尤弥却格外享受这种,用了一天的劳动所得,做出香喷喷的饭的感觉,这种成就感,足以让人高兴很久。 她递给齐昭一双筷子,笑着说,“快吃饭,锅里还有好多米饭呢。” 第5章 探索 此时太阳快落下山了,阳光的余晖洒在院子里,染上一层橘光。 整个院子都弥漫着香喷喷的味道,隐隐缠绕着油菜花的香味。 对于齐昭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他从来没有这样郑重而完整的,吃过一顿饭。 在他的记忆里,自从母亲死后,他就四处流浪,吃尽了人间的苦。 这样的一个女孩,一个算不上安身之所的石屋,竟然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说不上来,很难形容,但是并不讨厌。 甚至……还有点依恋。 齐昭拿起筷子,沉默了好久,手握住,笨拙的用掌心的力气夹菜。 尤弥咽下嘴里的米饭,笑嘻嘻的说,“齐昭呀——” “你不会用筷子?” 他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尤弥放下碗走到他身边,像家长教导孩子一样的口吻,“这样握,用这三根手指。” 齐昭很聪明,尤弥稍微教了教,他就用的像模像样了。 她眼中浮起一丝老母亲的微笑,摸了摸他的肩膀,“真聪明呀我们齐昭。” 齐昭抿唇低下头,脸红到了脖子根。 还好夕阳橘红色的一片,她根本看不到。 一顿饭吃完,尤弥满意的摸摸肚子,用询问的语气说,“齐昭,以后吃完饭你刷碗刷锅好不好?” 齐昭站起来,自觉的开始收拾碗筷。 尤弥也不觉得他不说话有什么,她知道他都在听。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尤弥才想起应该点蜡烛了。 她在屋内翻翻找找,找到了几个有点脏的灯笼,抽屉里还有一把蒙了灰的蜡烛。 把屋内点亮,又去收拾睡觉的地方。 石屋里面没有床,只有一个像炕一样的通铺,被子也没有。 反正他们也就十岁大点的小孩,尤其是在她心里,齐昭就是个小她十来岁的弟弟。 一起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杂物间找了好多好多的干草,尤弥小身子抱着一大堆草,气喘吁吁的放在地上,然后仔仔细细的,一绺一绺的把干草顺的整整齐齐,然后用绳子编起来,做成一张不厚不薄的草席,垫在通铺石板上面,软乎乎的。 记得在买衣服的时候,老板娘送了她们一匹成色一般的布料,说是他们衣服买的多,送他们的。 尤弥找了一圈,看到了布料就被齐昭搁在外面的桌子上。 在光下看,似乎是浅紫色的。 尤弥去铺床单的时候,齐昭已经洗了碗进屋了。 齐昭知道屋里只有这么一个大通铺。 但是在齐昭过于早熟的心里,男孩和女孩不能一起睡,所以他已经决定去杂物间睡了。 阿弥是女孩子,应该睡在床上。 “齐昭,来帮我铺床单。” 尤弥站在里面,齐昭站在床下,两个人把一张布料打开,铺的整整齐齐。 这匹布厚实,摸上去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干草扎手。 可惜就是没有被子褥子,有个褥子会更软。以后再出去的时候,还有好多东西要填补呢。 尤弥心里这样想着。 折腾了一天了,尤弥觉得很累,她在床上打个滚,哈欠就上来了。 她想招呼齐昭睡觉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拿着灯笼找了一圈,发现他在杂物间,把杂草随意的展了展,就在上面睡觉。 尤弥觉得又好笑又心疼,轻轻喊他,“齐昭,你来和我一起睡呀?” 齐昭睁开眼睛,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是无声的拒绝。 她笑了,“没关系的,这里睡觉太难受啦。” 齐昭见她就是不走,只能默默的穿上鞋,跟着她进了屋子。 尤弥拖鞋上.床,他也只能上去。 只听见他咬着牙低声说,“我睡这边,你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 尤弥哑然这小孩子都懂这些了,故意想逗弄他,专门凑过去在他旁边说,“齐昭呀,你害羞了?” 齐昭偏过头,“你是女孩,这样不好。” 她咯咯笑个不停。 齐昭被她笑的有些恼,问,“你笑什么?” 尤弥这才收了笑,郑重其事的回他,“你是弟弟,在我心里我们就是亲姐弟,没关系的。何况我们还小……以后再说这些也不迟。” 我们还小这几个字她说的有点艰难,仿佛是在装嫩一样。 但是她现在真的十岁,她不得已接受这个事实。 尽管绝大部分时候,她都恍惚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六,默认把齐昭当成弟弟看。 在我心里我们就是亲姐弟。 齐昭脑中回味了一下这句话,琥珀色的眸格外凉薄。 “我不是你弟弟。” “我十一岁。”他又补充了一句。 尤弥笑的更厉害了,“我十岁,可你就是弟弟呀~” 年纪上来说,齐昭比她还大一岁。 其实尤弥对他来说现在和家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她总是说他是弟弟。 他明明比她大。 尤弥将外衣拿过来给他盖上,温声细语,“不要着凉啦。”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也睡了。 齐昭悄悄把头转过来看身边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小嘴唇嗫嚅了几下,仿佛还在梦里说什么。 他就这样看着她,好久才睡着。 很久很久没有踏实的睡过觉了,齐昭睡得很沉。 梦中都带着很浅很浅的一丝笑意。 他醒的时候,尤弥已经做好早饭了。 她把饼热了两个,清炒竹笋一盘,煎了三个荷包蛋,还煮了小米粥。 见齐昭出来,她扬起笑脸,“早上好~” 齐昭微微垂睫,眼里有一丝笑意。 早上好,阿弥。 尤弥把两个荷包蛋都放进齐昭的碗里,语气自然温和,“我们齐昭太瘦了,要多吃点,以后长的高高的~” 齐昭抿唇,眼眶有点热。 尤弥是女孩子,饭量并不大,她昨天晚上吃得饱,饼只吃得下半张,她把饼掰开,又给了齐昭。 清炒的竹笋她放了点辣椒,酸辣可口,特别下饭。 这两天江柳一直会时不时的下小雨,昨天晚上似乎也下了,空气中有一丝冷意,湿润润的。 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下肚,整个人都是舒服的。 尤弥做过两次饭了,看的出来齐昭很爱吃,每次都会吃的干干净净。 这对于做饭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夸奖。 她在现代死之前就很喜欢做饭了,不说顶好,但是她的手艺绝对是很可以的。 有个这么捧场的人,她也很知足。 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寻思着要出去探探路。 最终之地不知道到底有多大,能容纳多少人,多少东西,什么东西都在哪儿长着。 他们要在这里住很久很久,或许,是一辈子。 早早的摸清了周边地形,才好踏踏实实住着。 齐昭刷干净碗筷,走到外面静静的看着坐在院子里的尤弥,没说话。 尤弥想完事情,回头冲着齐昭笑,然后站起来,去拉他,语气温和,“走,我们出去看看。” 她背上小竹篓,手里拿着筐筐,寻思着到时候有没有合适的野菜或者好东西可以弄回家的。 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她手里的筐筐被拿走了。 她知道齐昭想帮她分担,可是她不能总是累着他一个人。 “我可以拿的。” “你不可以。” 齐昭依旧是平静的表情,语气淡的不容置喙。 他的声音这两天好了很多,但是还是有点嘶哑。 不知道山上有什么润嗓的东西,可以挖了来给齐昭泡茶喝。 等再过两年就是变声期了,我们齐昭这么好看,声音也会很好听的。 尤弥低眉浅笑,背着竹筐,慢悠悠的,和齐昭一起往前走。 这次走的是和油菜花地相反的方向,油菜花地在西边,太阳落山那头。 现在是迎着太阳,一路春光明媚,路边的野花野草,抽芽的抽芽,开花的开花,小蜜蜂也出来采蜜了。 他们一路往东走,手边就是清水河。 河水平静无波,偶尔有几条鱼蹦出水面又跳回去。 一路上都有很多尤弥看着眼熟的野菜或者蕨类,有的地方明明泥土很好,但是没有种什么菜,着实可惜。 等熟悉了地方,明天再开始种菜。 沿着清水河一路往东,前面河水分流,一条支干直直往前,分出了一条小溪往北。 小溪上面有桥,她和齐昭直接走过去,前面是个森林。 “齐昭呀。”她笑眯眯的喊。 齐昭微微低头看她。 她又喊,“齐昭呀~” 齐昭没说话,耐心的等着。 她指着森林里,想吓唬他一下,“里面有熊哦,不爱笑的小孩子,会被熊抓走的。” 齐昭愣了一瞬,眼底顿时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有点羞赧,垂着头不说话。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 但是他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的。 尤弥看他可爱,凑过去,伸出胳膊捏了捏他的脸,微微叹息,“齐昭太瘦了,脸上有肉摸着才舒服。” 齐昭眼底的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抿着唇,若有所思。 尤弥却一直没察觉到齐昭的情绪变化,如常的在往前走。 他情绪一向藏得又深又内敛,小小年纪,内心已经极成熟了。 往前面走了一会儿,大大的太阳把光和热,平铺在森林上面,稀稀疏疏的漏下碎光在地面上。 明亮而又斑驳的光块,往上看是肉眼可见的光线,隐隐有七彩光芒的痕迹。 在高耸大树的阴影旁边,尤弥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把上面的花掐下来,对着齐昭说,“齐昭你看,这是春菊,生长在阴凉的地方,花朵可以泡茶,是润嗓的,根茎可以吃。”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个别名,叫茼蒿。” 齐昭也蹲下来,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小小的花朵,竟然有这么多功效。 他很小的时候,一个人在这附近生活了很久,但是他从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以吃,他也不认识。 阿弥…… 真的很厉害。 第6章 耕地[修] 这附近的春菊有一小片,稀稀拉拉的有个十几株的样子。 尤弥掐了菊花,把茼蒿也剪了嫩茬,留一些粗茎在这继续长。 她把东西都放进后面的竹篓里,往前面又走了走,一棵倒下的枯树上面,长着大朵大朵的木耳! 尤弥眼睛一亮,奔着木耳就小跑过去。 她把木耳掰下来两朵举得高高的,献宝似的对齐昭说,“看!今天中午有好吃的啦~” 齐昭就在她背后静静的看着她,安静的仿佛融入了背景里。 这样的生活美好的有些不真实,不真实到,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仇还要报…… 但是正如阿弥说的一样,他现在没有能力。 敌人太过于强大,他若是想达成所愿,得在这积累实力成长起来。 八年后…… 所有人都会死么。 齐昭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心里升起一丝浅浅的探究。 究竟是为什么?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真的没有活路,那她来这是要做什么? 疑问还有很多,齐昭却不着急知道答案。 对于十一岁的齐昭来说,报仇固然重要,可还有点遥远。 阿弥……也是很重要的。 差不多了以后,他们没再继续深入进去了。 地图短时间是不可能探的完的,东西都在哪儿放也不会一蹴而就了解的到。 大自然的馈赠总是格外好,说不定什么时候碰见了,反而给自己留了惊喜。 尤弥采摘东西都不会一次性采完,采一些留一些,让它们继续生长,这样才能可持续性发展。 她重获新生以后看开了很多东西,比如,知足。 上辈子她是国家农业研究局名声很大的年轻研究员,为了种出来转基因蔬菜和蔬菜融合,整日整夜的耗费精神在研究室里,呕心沥血,最后得了绝症,早早离开了人世。 可是她重新活回来以后,她反而觉得… 破坏自然未必是好的,它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足够好的东西。 什么季节就吃什么,一定是有道理的。 这样年轻而富有活力的生命啊。 尤弥在地上蹦了蹦,背对着太阳,笑的如桃花般灿烂。 齐昭看的出她心情很好,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很好。 其实这样的日子,在齐昭眼里虽然已经很好了,但是他知道也算不得多好。 阿弥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应该住在仇家那样世界上最好的房子里,不论什么都配得上最好的。 在这里种地做饭,真的是屈就了啊。 他眸子暗了暗,默默的跟上她的脚步。 “齐昭,中午想吃什么肉?”尤弥站在厨房,抱着大大的竹筐,歪着头露出脑袋。 齐昭轻轻说,“都好。”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齐昭知道阿弥不怎么会生火,走上前熟稔的帮她点上火,又把她准备好的菜拿出去洗干净放在厨房,有点局促,“剩下的我不会。” 他见阿弥弯眸笑,别开头,“辛苦了。” 尤弥轻轻把他推出去,“好啦,你也辛苦半天了,喝点水休息一下,等着吃午饭噢。” 今天中午尤弥打算一鸡两吃,不过鸡汤炖的时间会久一点,估计晚上才能喝上,她一直操心着齐昭的身子,想多给他补一补,怕他营养不良。 把空间内买的处理过的整鸡拿出来,破成两半,一半熬炒,一半炖汤。 麻利的放水烧开,尤弥先把米饭蒸上。 她把鸡切成不大不小的块,还拿了个土豆当配菜,土豆切块,姜切片,备好,又切了点香菜花放旁边备用。上次买鸡的时候,特意要了几包炖汤用的中药包,也拿出来放在旁边。 水烧开了以后,尤弥先把鸡肉去了去血水,又加了适量的水,放进去黄酒,盐,姜片,中药包,搁在小炉子上开始炖。 然后这边半只鸡,她又切了葱姜蒜,直接搁热好的油锅里,滋啦啦的煸出香味,立马把鸡块放进去炒至断生,鲜香就已经出来了。 齐昭闻见味道,被勾着在门口悄悄偷看。 尤弥又加土豆,酒,盐,酱油,胡椒粉,辣椒,翻炒均匀,大火煮沸。 在煮的过程中,她把木耳切好,拿出小木碗挑凉拌木耳的酱料。 尤弥做凉菜有个几乎固定的方子。 蒜片、小米椒、生抽、老抽、醋、干辣椒、耗油、盐、又切了把香菜。 熬炒鸡差不多了以后,转小火收汁,她尝了尝味道,又稍微添了点盐,盛出来装盘,又洒上一把香菜,一点芝麻。 鲜香扑鼻,绝对下饭。 她看见齐昭在门口,摆摆手招呼他过来端菜。 然后马不停蹄的把中午摘的茼蒿下锅清炒了,炒茼蒿简单,吃的就是茼蒿鲜脆的口感。一点儿盐、耗油、姜葱蒜辣椒一爆香,炒熟就能出锅。 旁边烧开的热水烫熟了木耳,拿出调好的酱汁拌匀,洒上香菜,两个一荤一素一凉菜就做好了。 米饭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尤弥掀开锅盖,把米饭盛出来。 她一直特喜欢闻浓郁的米香,闻起来就觉得中午的饭更好吃了似得。 齐昭把碗筷都拿出来放好,看着尤弥端着两碗米走过来。 尤弥坐下,眼睛亮亮的问他,“快尝尝。”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肉,鸡肉炒的很入味,入口即化,香香的,一丝丝辣,刺激的他一直流口水。 把鸡肉咽下去,他点点头,“好吃。” 尤弥笑的满足。 也动筷子一起吃饭。 她每次蒸米饭都会多蒸一些,齐昭的饭量差不多两个手摊开这么大的碗得两碗,她饿的时候也得一碗半。 熬炒鸡炖土豆真的很下饭,米饭上浇一点汤,黏糊糊的,都是炖烂的土豆泥。 喷香。 凉拌木耳对身体好处很多,口感也特别好,酸辣爽口,对身体益处也多。清热凉血,降血压降胆固醇,还能强壮滋补。 在现代的时候她偶尔会发微博推荐一些她个人喜欢的食物,如今这满手的手艺,只能用来养活他们俩了。 一顿饭吃的满足。 齐昭把菜都吃的干干净净,起身去收拾碗筷。尤弥也跟着去了厨房,查看鸡汤炖的情况。 嗯~还不够烂,估计真的得晚上才能炖好。 这边齐昭刷碗的时候,注意到厨房排水不太好,刷锅的水会乱流,接水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方便。 下午的时候尤弥在院子里收拾院落,就见齐昭在外面进进出出好几次,每次都拿了不同的材料,什么粗竹筒,泥,粗细差不多的树枝…… 她也不清楚齐昭是要做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有用的。 如果说齐昭是上一世那个天才少年,那他应该从小就有惊人的手工和建筑天分。 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她的竹篓坏了,他不过是捡了几根竹竿,几下就编的完完整整,虽然是很小的事,但是他的天分,已经可以初窥门路了。 院落打扫起来很快,尤弥取出放进杂物间的耕地工具,一个人拖着东西费力的往院子外面走。 院子正东边靠近清水河的那块地不小,土地肥沃,她得赶紧趁春天种上菜。 抱着一盆石灰粉,尤弥走来走去,把广阔的空地划分好了区域。 这边地方好,种成主食最合适,小麦一大半、玉米一小半。旁边余出来河边的一片长方形的地,分成四块,种上茄子,辣椒,红薯,大豆。 她已经想好了,家周围的地方都会开采成大大小小不同的菜地,这八年内种出来的东西,一半用来卖,一半屯起来。 虽说她们如今先来了最终之地,但是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谁也不知道这里以后会不会受影响。 尤弥擦擦额头上的汗,目光坚定。 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尤弥费劲巴拉的耕地的时候,齐昭出来找她了。 她停下手头的动作,迎着太阳,眯着眼去看他,“你怎么出来了?” 他默不作声的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低声问,“沿着这条线耕就行了是吗?” 尤弥点头,“对啊。” 他就也不回话,就安安生生的干活。尤弥跑回家准备再拿一个犁,就发现厨房似乎有点不一样。 她探头进去看了一眼,齐昭为她整整齐齐的弄好了排水的通道,极其规整。 卫生也被打扫的纤尘不染。 尤弥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心里赞叹。 我们齐昭真厉害啊。 她拖着犁小碎步的往齐昭那里跑去,扬声喊,“齐昭呀——我看见厨房啦,谢谢你哦!” 正在弯腰干活的齐昭脸上染上一丝红晕,等她到了身边,小声问她,“这个工具叫什么,做什么用?” 尤弥眨眨眼,“这叫犁,耕地松土用的,本来如果有牛的话,我们可以让牛耕地,可是现在没有,就只能自己耕地了。” 齐昭若有所思,轻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他含糊不清的念叨着,“效率太低了……” 尤弥没听清,却见齐昭把东西放下,丢下一句,“你先忙。” 转身就回了家。 尤弥有点傻眼了,这孩子干嘛去了? 她也猜不透,只能弯下小身子努力的工作。 但是这里不比现代,设施齐全,几乎都是全自动的,她这种地种的着实有点烦,效率也太低了。 这原始的工具,这么一大片地,她得弄到什么时候去? 尤弥耕了一小片地的时候,颤巍巍的抬头看了看家四周的空地,心肝都是颤的。 任重……道远…… 日子很快一天天的过去。 一转眼,尤弥和齐昭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了。 如今已经是三月十三号。 齐昭最近一直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中午也就是回家吃个午饭,就又出门了。 尤弥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他突然进来说,“阿弥,我做了个东西,在门口,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去看一下。” 她点点头,齐昭就出去了。 等吃完午饭出去的时候,那片划分好的小麦田上,静静的停着一个…… 机器。 第7章 村落 尤弥震惊的走近,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千,傻着眼问,\"这是什么?\" 齐昭上前演示了一下。 这个机器模样有点像卡丁车,四个高大的木轱辘,中间是机关。 机器上面可以坐人,只需要蹬腿使劲,就可以直接带动机器行走移动,一点都不费劲。 尤弥看了一下,原理有点像自行车的链条,但是又更复杂,她根本看不懂。 中间的犁做成了内嵌制,齐昭把按钮一摁,犁直接弹出来卡进泥土里,他坐进车里,脚踩了踩,车骨碌碌的动起来。 从小麦田的这头一直犁到那头,只用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大大的增加了耕地的效率。 尤弥崇拜的看着齐昭,“齐昭呀,你的脑筋怎么这么好用!真的给我帮了大忙了!” 齐昭抿抿唇,把她卡到放机关的地方,指着刚刚那个按钮,\"这是犁地用的。\" \"还有这个。\"他又按了一下刚刚那个按钮把犁收回去,又扭动了另一个按钮,\"这个是控制出种子数量的,我设置的是轱辘每转两下出一次种子。\" 尤弥心里的激动难以言喻。 她还没来得及想说什么感谢他的话,齐昭又说,“也可以代步,当车用。”他轻轻拨了一下旁边的拨片,机关就收成了最初的样子。 尤弥眼里的光芒更甚,甚至有种想握他的手表示激动,以此感谢他为这个地方做出的杰出贡献。 可是她手伸出去了,齐昭的手却不动声色的藏到了背后。 她微微仰头看他,见他神色自若,一脸淡漠。 但是,不对劲。 尤弥强制性的把他胳膊拉出来,就看见齐昭手上有大大小小好多伤口,已经结了痂,但是还有一道新伤在流血。 …… 她刚刚只顾着高兴了,完全忽视了齐昭这么小的年纪,做这些东西出来,究竟废了多少心血。 高兴的心情一扫而空,尤弥觉得十分内疚。 她不由分说拉着齐昭,眼眶有些酸涩,“回家。” 齐昭看着尤弥这副模样,任由她带着自己往前走,心情一落千丈。 都怪他自己不好,明明是想让阿弥开心的,明明,只想看见阿弥笑的。 他下次一定要藏的好好的,绝不让她发现。 尤弥把齐昭安顿在屋子里,一个人直接跑去了油菜花地那边。 她记得这边有几颗血碧菜,是可以消炎止血的。 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急的尤弥浑身冒虚汗。 这里! 她扒开前面的草,看见血碧菜就静静的生长在这。尤弥摘了差不多够敷药的量,赶紧往家里赶。 等到家的时候,齐昭正在水井边上冲洗手上的伤。 “不是说了不让你乱动吗?” 尤弥有点急,语气也染上了一丝嗔怪和埋怨。 看着尤弥这个样子,齐昭却莫名有一点点高兴。 真的就……一点点。 他语气放的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手伤了而已,我走路又没事。” 尤弥扁扁嘴,把到眼眶的眼泪憋回去,挤出来一句,“我不管。” 齐昭抿唇笑了,听话的把手轻轻擦干,然后在院子里等她捣药。 尤弥把捣碎成泥的血碧菜敷在他手上那条长长的伤口上,说,“疼不疼?” “不疼。” 大大的暖阳照在面前尤弥专注的脸上,齐昭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是不是错了。 偶尔让阿弥紧张一下,也挺好。 尤弥给他处理着伤口,一边恍惚觉得,这半个多月以来,自己在齐昭面前,很多时候反而会忘了自己究竟多大年纪,他们俩都是被拘泥在孩童身体里的成熟灵魂,彼此温暖,彼此照顾。 他是不同于常人的早慧早熟,跟他相处特别舒服自然,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是小孩子。 除了模样身高。 也幸亏还有稚嫩的样子一直时刻提醒着尤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不易,不然她还真的是要忘记了,这一切的太平并不太平。 有这么个弟弟,真好啊。 日子一天天悠然过去,有了齐昭的犁种车,耕种的速度提高的很快,河边的一小片地已经全部种好,一转眼四月,都已经冒芽了。 但是由于石屋的卧室里一直没有被子,下几场雨,尤弥就生病了。 但是感冒并不严重,只是有点发热难受。 齐昭在床前照顾了她好几天,终于好转了起来。 “齐昭,这附近有村落吗?”尤弥的声音还有点囔囔的,软绵绵的问。 他想了想,说,“东边的森林里,往左一直走能出去,外面有个小村子。” “那,小村子里卖东西吗?” “卖的。” 尤弥抽抽鼻子笑了,“那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好。” 今天外面放晴,土地松松软软的。 尤弥和齐昭一起往森林那边的方向走,忽然想起,“那边离这里远吗?” “很近,走不了半天就能看见。” 她很紧张,问,“如果离的很近,那为什么这个地方我都没有见过除了我们俩之外的人呢?外人会不会也能摸进来?” 齐昭低头看着路,“从里面出去的时候,路线都是一样的,什么地方在哪儿不会变,但是从外面进来可就不一样了。” 他抬眸,扭头对着尤弥笑的有点薄凉,“放心,他们进不来。” “这个地方,从外面绕死也进不来,就算侥幸进来了,也会迷失在里面,一辈子都找不到出口。” 尤弥背后一凉,追问,“那意思是,如果不是在里面生活过的人,根本找不到进来的路吗?而且每次进来,看到的地方都不一样?” “嗯。” 背后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尤弥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六年,这种灵异的事情只在书里和别人口中见过,未曾亲身经历。如果这样说,那这个地方是不是太神秘了一点? 还没走几步,齐昭的衣袖突然被人拽住,就见尤弥小脸上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慌,“那我如果不是和你一起的话,是不是就进不来了?” 他哑然,“它已经认可你了。” “为什么?” “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的。” 他语气中甚至有一丝调侃。 是她听错了吗? 尤弥疑惑的看着齐昭,他却还是那副平静漠然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 是我听错了叭大概…… 一晃半天过去,小村落很快就到了。 的确不大,站在山上俯视,约莫着也就一百户人家左右,他们走了这么久,勤快的人家已经开始烧饭了。 炊烟袅袅,和落日的余晖融成了一副画。 下山的路很滑,齐昭一伸手,抓住了尤弥的衣服领子,面色严肃,“山上的泥滑,你小心一点。” 尤弥刚好脚下一滑,慌不择路的抱住一颗枯树,她脖子后的衣领被抓的紧紧的,让她有点欲哭无泪。 这个姿势怎么这么像拎着一只兔子? 她就是齐昭手里那只最肥的野兔qaq 可是明明她是姐姐,怎么能被弟弟抓住命运的咽喉! 尤弥心里觉得怪怪的,赶紧说,“我没事,你能不能松开我。” “你会摔跤。” “我抱紧了!” “刚刚如果不是我抓住你你已经摔下去了。”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抱紧了!” 齐昭缓缓松开手,尤弥松了一口气,扶着树站稳。 呜呜呜,丢死人了。 尤弥低着头往山下走,脸上还浮着可疑的红晕。 一点姐姐的形象都没有了,好丢人啊! 我要忘了这一切,对,忘记! 等到了村里的时候,尤弥才发现村里没什么人,远处好像有很多人围着,不知道在争论什么。 她本来没功夫掺和别人的闲事,但是村里的人都围过去,他们也只能过去看看再见机行事。 齐昭冷着脸拉住尤弥,“跟着我。” 尤弥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回头看他,就发现他眼里全是警惕和敏锐。 这种眼神,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她乖乖的跟在齐昭身后,慢慢的往前面走。 其实她心里并不觉得恐慌,或许是因为齐昭一直能给她安全感,所以,哪怕是两个小孩子也没有关系,他们总能—— 安全回家。 “哪儿来的小兔崽子!偷我家的饭!我还寻思我家半夜进贼了呢!” 一道浑厚的男声隔老远传出来,咆哮的尤弥浑身一震。 周围一圈人唧唧喳喳,她从人缝中依稀能看出里面似乎有个人,坐在地上。 她刚想上前,齐昭沉声,“不要多管闲事。” 尤弥咬咬下唇,“我想看看里面是发生了什么。” 他没再拒绝,尤弥拨开人群走进去。 是个看起来比她还小一点的小男孩,死死抱着一个满是泥污的破布包,低着头默不作声。 不论旁边的人怎么责骂,他就是不吭声,也不抬头。 旁边的男人的骂声石沉大海一般,气的他窝火,上去就准备把他拽起来教训一下。 可是小男孩却力气特极大,直接把高大的男人推倒在地上,抱着布包就想跑。 周围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怎么也出不去。 身后被推倒的男人丢了面子,撸起袖子就上去掐他的胳膊,啐了一口,怒火冲天,“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姓就倒过来写!” “这位大哥请等一下!” 第8章 伙伴 尤弥从人群中挤到中间,客气的说,“这位大哥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你说来听听,不必打死人这么激动的!” 不知哪儿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大汉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珠子转了几圈,看着周围的人也一脸好奇,语气放缓了一点,说,“他偷了我家好些粮食!我怎么能放过他?” 尤弥从身上摸出一小块碎银子,上前交到他手里,笑着说,“这孩子是我家走丢的弟弟,脑子有点不好用,给您添麻烦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他。您瞧这银子只多不少,不如这件事就此作罢?” 大汉打量了一下尤弥。 小女娃穿的体面,白白净净,长得十分可爱,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若是什么地主员外家的,到时候来找麻烦就不好了…… 他当即就展了笑,“小姑娘早这么说,哪儿还有这么多事!哈哈哈……” 浑厚低沉的笑声震的尤弥头皮发麻,她挤出一个笑,走到那个脏兮兮的男孩身边,轻声说,“先跟我走吧。” 小男孩沉默的站起身,跟着尤弥走到村里的角落。 齐昭就在她们身后远远跟着,目光凉薄而复杂。 阿弥……对谁都可以这么好。 “你家在哪儿你知道吗?”尤弥看着小男孩,轻声问。 可是小男孩头垂的极低,一动不动。 尤弥又问了几遍,他还是一样的不说话。 在她都放弃询问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死了。” “啊?” “都死了。” 尤弥沉默了,“对不起。” 她有点犹豫,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 这个时候齐昭静静走过来,低头问,“你怎么准备办?” 尤弥愣了一下,仰头看他。 “给他点吃食和钱让他离开,还是。”他抿唇,“带回去。” 齐昭看起来很无所谓,模样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尤弥不知道怎么就觉得,他似乎有点不高兴? 是在生气她没有听他的,贸然过去出头吗? “齐昭,你是不高兴了吗?”尤弥扬起一个安慰的笑容,“我进去了也没什么啊,你看我这不是出来了?” 这回轮到齐昭愣住了。 她觉得他不高兴只是因为担心她? 那就……一直这样以为好了。 他低头,“嗯。”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尤弥放软了声音问,生怕刺激到这个小男孩。 这世道动荡,多的是他这样的可怜人,活在这个世上已经很不容易,更别提什么体面不体面。 尤弥也觉得可怜,有心多帮他一下,问完就准备拿出点钱给他。 可是小男孩看了看齐昭,突然说,“大哥哥,我能不能跟着你。” 齐昭探究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眸还是冰冰冷冷,“为什么。” “我们不养闲人。” 小男孩好像一点都不怕齐昭,把手中那个布包伸出来,语气坚定,“我不懒的,我力气很大,可以干很多活。” 齐昭敛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得问她。” 尤弥也没想到这小男孩想跟着齐昭。 齐昭一直都是一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连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觉得害怕,谨慎的汗毛倒竖,他怎么会不和她这个好说话的沟通,反而要找齐昭? 不过,他们反正也就两个人,多个人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都是年岁相差不大的孩子,变成大家庭也没什么。 她笑眯眯的说,“跟着他可以,但是你要叫姐姐噢。” “……” 一阵寂静。 齐昭看了他一眼,有点威胁的意思。 “姐姐。” 不情不愿。 尤弥咯咯笑,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你以后就是我的小弟之一了。” 他们又交换了年纪和名字,才知道这小男孩叫孟和,九岁。 打量了一下孟和,尤弥和齐昭商量了一下,打算也给他添几身像样的衣服,顺便把之前缺的东西添一下。 他们在村民那边添了几床被褥,买了衣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尤弥买东西的时候有观察这个小镇,算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镇,镇上还有大夫,卖什么的都有,东西非常便宜。 以后缺什么基础的东西都可以来这里先看看。 抱着被子走的比较慢,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齐昭把东西放好,带着孟和去洗澡换衣服。 尤弥一刻不停的收拾一下给他们做饭。 家里来了新成员,要不还是吃饺子吧? 她想了一下觉得十分可行,麻利的拿出木盆装上面粉开始和面。 然后趁发面的时候拿出猪肉,大葱,鸡蛋,萝卜,剁成馅,洒料,拌匀。 在尤弥忙碌着包饺子的时候,清水河这边,齐昭看着浅水边的孟和,淡淡的说了一句,“为什么想跟着我。” 四月份的河水还很凉,孟和咬牙把脏衣服全脱了,把身上的泥污全都冲掉,牙齿打着颤说,“我觉得你和我像。” 就这一句话,齐昭就不再问了。 都是在这世上流浪的人,一样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以他们这些孤儿都格外的成熟懂事一些。 孟和见到齐昭的第一眼,就有种归属感。 他们都是黑暗里独自顽强生活的人,齐昭身上,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 孟和心里很清楚,他顶多算是话少坚强,而眼前这个,身上背负的似乎远远比他感觉到的还多。 他从河里出来,把尤弥给他买的衣服穿上,温暖再次袭来。 一直在河边没再说话的齐昭,眉眼漠然,凉凉开口,“你住这我不反对,但是你绝对不能欺负她。” 孟和知道他说的是尤弥。 其实对于尤弥他也是很感谢的,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小女孩,给了他很多帮助。 虽然在风尘里摸爬滚打,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极,但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明白,叫了一声姐姐,那她以后就是自己的姐姐。 “我知道。” 两个人从河边回家了以后,尤弥的饺子已经快煮好了。 “齐昭呀——!”她在厨房高声喊。 齐昭默默走进去,“怎么了?” 她弯眸浅笑,说,“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你去把床铺一铺好不好?我们今天不是买了几床被子吗,今天晚上可以盖被子睡觉啦。” 齐昭低眉嗯了一声,走出厨房,回卧室铺床。 家里只有一张通铺,虽然很大,但是尤弥毕竟是女孩子。 齐昭铺上褥子,想了一下,把尤弥的位置安排在了最左边。 这边草和褥子都比较厚,更软和。 然后把自己的挨着尤弥,孟和在自己旁边。 等铺好床,饺子已经煮熟了。 尤弥调的蘸料在中间,酸辣鲜香,每人一碗的饺子,冒着白烟,热气腾腾。 孟和坐在位置上,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饺子,一时不知所措,心里有点难过。 他还记事的时候,娘亲也在家给他煮过饺子。 可是现在……都不在了,他也很久没有吃到过正常的饭了。 眼睛突然有点酸涩,孟和赶紧端起碗用饺子的热气盖住眼里的泛红,不顾着烫,往嘴里塞了一只。 肉的香,萝卜的鲜,在滚烫的热水里煮成最温暖的味道。最终还是把孟和烫哭了。 尤弥以为他是单纯的被烫哭了,赶紧去呈了杯放凉的开水,关切问,“太烫了吧?慢点吃,里面还有呢,不够就给你下,赶紧喝点凉水。” 孟和看着眼前的尤弥,哭的更汹涌了。 “姐,我没事,谢谢你。” 如果说一开始叫姐姐是出于礼貌,那现在这一声,就是真心实意了。 这一顿饭,完完全全的让孟和,把这个地方,把这两个不计较回报对他好的人,当成了家人。 天上的繁星点点,宛若仙女撒下星河如幕,好看的很。 尤弥坐在清水河边看着天上的星星,月光照耀的她视线内都是亮堂堂的,偶尔一条鱼蹦出水面,水珠儿在月光下碎成钻光闪烁。 看着水面上的波纹,尤弥突然说,“我们在家旁边盖个鱼池子吧,稍微养几条?” 他们来了这边以后好像还从来没有钓过鱼,上次在镇上买了钓鱼的东西的! 齐昭一切以尤弥的话为信仰,嗯了一声表示立场。 孟和看了看河,“还有鳝鱼泥鳅螃蟹河虾。” …… 尤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说,“那咱们明天捕虾,我给你们做香辣虾吃?” 三个人达成共识,转身回家睡觉了。 尤弥盘算着以后的发展。 种的地还得扩大发展,以后还得养动物,八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她手里的粮食吃食越多越好。 等八年后,谁粮食多谁就是大佬,钱什么的根本没用。 而她到时候就要拿粮食换钱,等天灾过去暴富一把,从此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 说不定以后,这片外人不知道的地方,被她开发成了开心农场也不好说。 她上了床铺,鞋子一脱就睡觉了,浑然没有发现齐昭的小心思。 而她旁边的齐昭看着枕边的尤弥,眼里掠过一丝极浅的满足。 现在是三个人睡,距离更小了。 他离阿弥,又近了一点。 第9章 捕鱼 翌日一大早,尤弥就欢欢喜喜的从床上蹦起来做早饭去了。 这么高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喜欢看别人钓鱼。 对,不是自己钓鱼,是喜欢看别人钓鱼。 之前在现代的时候,自己住的城市有一条湛河,河边经常会站一排钓鱼的人,她从中间穿过,挨个的把人家的鱼桶看一遍。 至于这是处于什么心理,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丰收? 尤弥一边把水烧上,一边从菜筐里拿出豆芽,香椿,鸡蛋。 空间里还屯着一些之前她和齐昭一起蒸的大馒头,掏出三个,放在一边备用。 没过多久,锅里烧的热水咕噜噜冒起水泡,热气升起,她把大米放进热水里,搅拌一下,又放上一个隔层,把馒头放上去加热。这边开始洗菜切菜了。 她做饭的动作很麻利,豆芽洗净,青花椒、蒜片、葱末爆香,豆芽直接下进热锅里,翻炒几下,放几根干红辣椒、盐、滚边倒少量醋。 翻炒均匀,就出锅了一盘酸辣豆芽。 香椿更简单,炒鸡蛋,鲜香营养。 齐昭洗漱了一下以后进了厨房,“需要帮忙吗。” 尤弥难掩好心情,脸上洋溢的期待,“你把碗筷和菜端出去就行啦,马上就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被尤弥的心情感染了,齐昭低眉把两盘菜端在手里,勾起一丝很浅很浅的笑。 孟和是和齐昭一起起床的,他整理了被褥以后,清扫院落,摆放工具。 三个人各司其职,小石屋温馨而温暖。 大米粥煮好了以后,松软的馒头也好了。 他们把粥盛好,碗筷摆好,坐下吃饭。 尤弥夹了一口豆芽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今天中午可能就有鱼虾吃了,你们开心不开心?” “……” “……” 两个人沉默的吃着饭,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复。 尤弥心里很委屈。 两个弟弟没有一个爱说话,她好寂寞,好想要个妹妹呜呜呜。 尤弥狠狠的啃了一口馒头,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块鸡蛋哀怨的夹走塞进嘴里,嚼阿嚼。 齐昭抬眸看了一眼尤弥的样子,眼中顿时出现一丝浅笑,很快又散去。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说,“开心。” 说完,他凉凉的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吃饭的孟和,孟和立马心领神会,点点头,平静的说,“开心。” 尤弥听着这两个人的回答,风中凌乱了。 这话里面有一丝一毫开心愉悦的感觉吗! 算了,饶了我吧,你们还是别说话了…… 明明都是屁大点的小孩,每天都这么深沉,这么成熟…… 尤弥慎重思考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同化成只靠眼神交流,逐渐丧失语言能力的人。 这样太可怕了,她绝对不能这样! 什么时候有个小女孩出来给她养?她一定每天都把她当女儿一样,打扮的花里胡哨的qaq。 吃完饭以后,齐昭和孟和把鱼竿,渔网等东西拿出来,往家西边的清水河走。 尤弥还在悲伤中没有走出,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一小叹,三步一大叹。 眼见她走神,差点绊到石头摔倒,面前的齐昭已经身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头,“看路。” “哦……好。” 好臭屁的小孩子哦。 尤弥叹了口气,念在自己是个二十六岁的灵魂,暂且不和他计较。 孟和已经把鱼饵挂在了渔网上,手一扬,渔网坠入河水里。 尤弥急急忙忙大喊,“记得找个粗树枝插进泥里,网别丢了!” 话音刚落,孟和就已经默默的把渔网绑好了。 emmm 虽然年纪小,但是还是很可靠嘛。 “嘘……”尤弥坐在齐昭旁边,看着齐昭的鱼鳔,聚精会神。 旁边的小鸟落在旁边唧唧喳喳,她皱着眉,让它们小声一点。 齐昭淡淡道,“它们听不懂。” “……” 尤弥觉得齐昭小小年纪已经很有钢铁直男的潜质了,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一点少女心都没有,你这样以后长大了讨不到老婆的。” 不知道为什么,尤弥觉得和齐昭认识的时间越久越觉得他有点腹黑,看着不爱吭声,其实一肚子坏水! 他怎么可以揭穿她这个老阿姨装嫩的心? 她现在明明是十岁小女孩好不! 但是在齐昭眼里,他根本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他是真的以为阿弥单纯可爱,认真的在和小鸟说话。 表面淡定,其实心里想的是。 阿弥真好,连对小鸟也这么温柔呢,可是它们根本听不懂。 所以,只是单纯的好心提醒而已。 至于娶老婆的事,他从来没想过。 遇到阿弥之前没这个考量,遇到阿弥以后更不会去想。 “好像上钩了!”旁边的孟和低声说了一句,瘦小的身子猛不丁被往前拉了一下,差点拽进河里。他堪堪稳住了身形,咬牙说,“有点大。” 齐昭放下手中的鱼竿,走到孟和身边,帮他一起用上巧劲,松紧松紧循环,把一条鱼渐渐收上了岸边。 尤弥高兴的很,拿起网兜,脱了鞋就往浅滩跑。 一道水波划破水面,形成一道弯曲的波纹,鱼被拉到浅滩后剧烈的扑腾的水面,溅起一串串水花。尤弥把网兜伸出去,直接把它给扣进了网兜里。这条大鱼被抓住,更加剧烈的挣扎。 尤弥一个人还收拾不了。 齐昭脱了鞋走进水里,一双比尤弥的小手大了不少的手隔着网兜牢牢摁住那条鱼,“把它嘴上的钩取掉。” 尤弥乖乖从一张一合的鱼嘴里拿鱼钩,但是她从来没弄过,有点害怕,又担心把鱼的嘴钩烂了,下了好几次手都没有成功。 齐昭看得出她害怕,“孟和,过来。” “摁住,我来取。” 尤弥很有眼力见的离的远了一点。 那条鱼很有生命力,力气很大,她看得出齐昭摁住它都相当不容易,可是孟和好像天生力气就很大,把那条鱼压在手里,轻轻松松,脸色如常。 鱼钩被取出,孟和把鱼抓起来,往岸上走。 他们准备的木桶不小,到大腿根那么高了,是平常蓄水用的一个桶,但是这条鱼放进去,从头卡到尾,连一点转圈的余地都没有。 相当的肥硕。 尤弥蹲在桶边观察了一下,“是条鲈鱼,中午给你们清蒸了。” 齐昭回到鱼竿旁边回头看她认真的模样。 他第一次见到阿弥的时候,就觉得阿弥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 那些女孩,不论贫民,平民,富商,或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贵女,他都曾远远瞧过,周身的气质都不像她。 举手投足,是浑然天成的贵气和自然。 但若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却又做的一手好菜,会种地,认得路边他都不认识的东西,并熟知所有的效果,而且丝毫不提要回家的事。 他第一次进她收拾过的厨房的时候,就知道她不简单。 这么多东西,从哪儿弄出来的? 如果她有用之不尽的食物,又为什么要自己钓鱼种地? 阿弥很神秘。 但是……他不会问她。 这辈子,他都不会让阿弥为难。 这里的鱼从没被钓的,看得出智商不高,他们就待了一个小时,就已经钓到两条大鱼好多小鱼了。 但是按着尤弥的意思,为了可持续性发展,小鱼就放回了河里让它们继续长,桶里三条大鱼就很够吃了,不用再钓了。 孟和和齐昭自然对尤弥百依百顺,听话的收了鱼竿,把旁边一直放着的渔网拉了上来。 黄鳝,螃蟹,河虾,密密麻麻,几乎有大半桶。 还真是没人理会肆意生长啊,尤弥看着这满满的收获,心里别提多爽了。 孟和和齐昭一起提着这个沉重的大桶往家走,尤弥在旁边背着手,慢悠悠的一边踢小石子一边回家。 她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暗暗夸奖,弟弟虽然沉闷了一点,但是干体力活,还是很可以的,满分! 到了家以后,尤弥拿出了几个大盆放在院子里,齐昭把盆里都打上水。 三条大鱼,就是品种不一样,六只大螃蟹,河虾约莫有个几十个,黄鳝两条。 尤弥分着收获,脑子里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 清蒸鲈鱼,清蒸大螃蟹,香辣虾,黄鳝待定。 “咱们中午可是有口福了!” 折腾了一上午,他们的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尤弥的手艺什么样,他们清楚的很,心里不由得有一些期待。 孟和流浪的时候能吃饱饭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从不敢奢望能再有个家,没想过会再有哥哥姐姐,还能顿顿吃上好饭。 而对于齐昭来说,他所经历的的一切,或许比谁都黑暗,比谁都难熬,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让他头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感恩。 或许,别的也可以没有。 有阿弥就够了。 齐昭带着孟和去地里拔野草,检查蔬菜庄稼生长的情况,全部检查了一遍以后回家,发现厨房里好像没什么动静。 按着平常的进度,现在的阿弥应该已经在利索的切菜炒菜,再不济也应该有叮叮咣咣的声音。 齐昭眉头微皱,走进厨房,找到了蹲在角落看着盆的尤弥。 她看见面前的脚,仰起头,眼里泛起泪花。 “齐昭呀,我……我不敢杀鱼……” 第10章 橘猫 齐昭似的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说,“我来。” 尤弥蹲着往后挪了几步,看着盆里的活鱼瑟瑟发抖。 他起身去拿了切肉的菜刀放在旁边,又把鱼从盆里捞出来摁在地上,举着菜刀,用刀背,看准鱼头,手起刀落,动作一气呵成。 鱼当场晕过去。 他熟练的刮鱼鳞,处理鱼鳃,破开鱼腹去内脏,利索的像菜市场卖鱼的…… 她试探性的开口。 “齐昭呀,你之前经常做这种事吗?”尤弥抿着红嘟嘟的嘴唇,小声问。 齐昭起身去清洗处理好的鱼,声音平淡,“嗯,之前在一家卖鱼的店里帮过一阵忙。” 他说的轻巧,但是尤弥却觉得心酸。 这么小的孩子,却好像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什么都会。 得吃过多少苦,才能这么懂事这么成熟? 她接过处理好的鱼,温声把齐昭推到外面,“好啦,谢谢你,在外面休息一会儿,等吃午饭~” 语气温柔的像哄孩子一样。 齐昭被她推到门外,扭头看了一眼尤弥,“有事再叫我。” “好~” 他没再说话,出了门直接往外面去了。 尤弥看着他出门,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就是闲不住啊。 不过,这两个月养下来,齐昭的确比刚见面的时候胖了一些,不是那么瘦瘦弱弱的,身子看起来总算健康了不少。 但是毕竟是男孩子,现在又多了个弟弟,还是要吃好喝好,都长得高高的。 不同于齐昭的惊为天人,孟和长得就普通多了。虽然五官平庸,但是看起来也清秀可人,能够看出长开一些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螃蟹泡在清水里,泥沙都冲掉以后,她直接把六只大螃蟹都夹到蒸锅里,洒上点盐,盖上盖子。调一碗生抽和醋放在一边。 鲈鱼用葱姜料酒腌一会儿。 又开始切香辣虾的小料。 干红辣椒、葱、蒜、花椒、香辣酱、香油、盐、糖、熟白芝麻摆放整齐准备好。 这个时候刚好孟和把处理好的河虾送进来。 锅内放热油,约莫着七八成热的时候,把虾一股脑的全放进去,热油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热气很快冒出来。 尤弥翻动几下,虾变成红的,漏勺捞出,把油也盛出来。 只剩下一点油底,又放葱蒜花椒爆香,又滴两滴香油翻炒均匀。 厨房弥漫着河鲜的鲜香味。 再往锅里放进去干辣椒,翻炒出味,倒入辣椒酱,再次翻炒均匀。 然后锅内加小半碗水,盐、糖、最后把虾倒入。 拿起锅铲翻搅,等虾肉把汁都吸收干净,放进适量熟芝麻,快速翻炒均匀,洒上香菜末,出锅。 尤弥夹出一只,烧的烫手,赶紧几下把虾壳剥了把虾肉放进嘴里,香辣可口,虾肉新鲜筋道。 她想象了一下齐昭和孟和剥虾的样子,得意的哼哼两下。 没有人可以拒绝香辣虾,如果有,那就加上螃蟹,如果还有,那就把鱼也加上。 螃蟹也差不多蒸熟出锅了。 尤弥站在小板凳上,掀开大大的盖子,热浪瞬间把她的身子席卷,仿若站在白烟之中。 齐昭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抱着一只身上沾着泥的橘黄色条纹的小奶猫。 他弄了几块软的布,拿出一个小竹筐,布垫进去铺好,再把小猫放进去。 孟和见状,眉头微微一皱。 他们曾经在外面流浪的时候,连人都差点活不下去,现在日子好过了一些,怎么还有心思对外面的流浪猫发善心? 他们之间或许谁都会动这样的恻隐之心,但这不应该是齐昭会做的事。 孟和虽然和齐昭认识不久,但是他从第一天见到齐昭的时候就知道,齐昭这个人心一定非常狠…… 那样凉薄冰冷的眼神,看向那群村民时视为蝼蚁的讽刺模样,他怎么会? 孟和是崇拜齐昭的,所以他很难接受齐昭做这样不符合自己本性的事情。 似乎感受到了孟和质疑的眼光,齐昭从小橘猫身上收回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打算解释。 我做什么,向来不需要得到你的认同。 只要阿弥喜欢,就足够了。 尤弥把香辣虾和螃蟹端出来,招呼着他们,“来吃饭啦!鱼还在锅里蒸着呢~” 她白嫩的小脸因为在厨房熏的有点泛红,看起来格外可爱。但是二十六岁的老阿姨并不觉得自己可爱,很老成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碗筷分好,笑着冲他们招手。 齐昭站在竹筐旁边反而招呼尤弥过去。 尤弥跑到他旁边低头一看,惊喜的说,“呀,小猫!”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小奶猫的头,爱怜的说,“小可怜,怎么身上这么脏?” 小橘猫看起来有一个月多月大了,身子也不算太胖,身子就比头大了一点点。 肚子尾巴上都是泥,她挠了挠它下巴,小橘猫也没觉得舒服,害怕的喵了好几声。 尤弥之前在现代的时候就喜欢猫,家里养了两只。一只英短一只田园,后来她病重,替它们找了好人家。 现在再看见小猫,就让她想起之前自己照顾自己的猫的时候。 感慨万分。 “从哪里找到的?”尤弥微微抬头看齐昭,眼里都是欣喜。 齐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语气不自觉的放软了一些,“去地里锄草的时候,旁边的灌木丛里头有声音,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尤弥很感动。 她当然知道齐昭不是什么喜欢多管闲事的善良之辈,他破庙杀人的一幕她至今还记得。 齐昭是刀口舔血,一路风雪长大的,所有的善意之举,都是另有原因。 原因尤弥不用想也猜得出大概。比如什么,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怕她寂寞,或者是知道她喜欢动物。 但是不论是为了什么,她都很高兴。 她把小橘猫放进屋里关好门,“走吧,吃饭。” 说话的这功夫,鲈鱼也蒸的差不多了。齐昭把鲈鱼也端出来,午饭算是全了。 剥螃蟹的时候,尤弥已经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小橘猫可以吃肉了,说,“记得螃蟹钳子不要丢,可以给小猫吃。” 说起小猫,她想了一下说,“小猫就叫胖胖吧。” 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特别胖。 齐昭和孟和都无所谓,默认了她的话。 尤弥嘴里念叨两声,胖胖,挺好哒! 今天中午是全鲜宴,齐昭和孟和都吃了不少。 一条五六斤的大鲈鱼,几乎吃了个干干净净,虾也消灭一空,螃蟹的蟹钳都给胖胖留着了,别的也都吃的干净。 现在是四月份,螃蟹不是最肥的时候,等八月份再去捞螃蟹,卖到镇上,能小赚一笔。 现在身上的银子约莫着还有个九两多。 平常人家吃饭买菜的花销,三五年也是够的。 何况她们这里有菜有鱼,平时仅仅需要添一些衣裳和零碎的小东西,怎么也是花不完的。 家西边的清水河有个小桥,桥对面有一大片地,都得种上粮食。 等过两天得划分一下,蔬菜需要再添个一二十种,小麦和水稻得想个法子都形成规模。 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的。 想要暴富变成大佬需要合理利用身边的资源,赶紧规划起来。 不过齐昭做了好几个特别适用的机器,一个犁地播种用,后面还做了一个浇水的工具,放进河里,可以直接从清水河抽水,顺着粗细均匀的竹竿,直接喷到田里。 甚至他研究了几天,连收麦子的机器都做好了。 当时她看到机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且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齐昭就是前世那个天才少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在这方面有这么高的天分。 那个带领二十艘种舟进入这里,并且杀了太子和皇帝的人,就是齐昭。 太子和皇帝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仇呢?现在的齐昭对于那些血海深仇,了解的又有多少? 尤弥从来没问过,就像齐昭明明知道她不对劲,也从来不问她一样。 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不说,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保护身边的人。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他总会知道的。 蟹钳送到胖胖嘴边,它伸出爪子试探了好几下,才伸出小尖牙慢慢的啃。 它牙还小,咬的特别慢。 尤弥就帮它打开,把肉掏出来,放在它的小碗里。 不知不觉,十二个蟹钳里肥肥的肉都被它吃了,撑的肚子滚圆。 齐昭帮她烧了热水,她准备帮它清洗一下身上的泥。 胖胖看见水就挣扎着要跑,死活不肯进盆里,小小的猫爪亮出指甲,扒着盆撕心裂肺的,喵~喵~~喵~~~! 但是它现在还小,尤弥并不畏惧它吃奶的力气,一只手轻轻一摁,它就浑身颤抖着站在了水里。 兴许它发现逃跑和叫喊都没用,可怜巴巴的用它的浅金色的眸子,看着尤弥,软绵绵的,奶声奶气的,“喵~” 尤弥噗嗤一笑,一边把水撩到它身上给它洗身上的泥,一边说,“你不洗干净是不行的,脏孩子是不能进屋的噢。” 齐昭靠着门沿上,看着尤弥和胖胖,唇边有一抹浅浅的笑意。 中午尤弥睡了个午觉,睡起来的时候,胖胖趴在地上,呕了几声,把中午吃的蟹肉全吐了。 尤弥抱着胖胖找到在地里干活的齐昭,委屈巴巴的说,“齐昭,胖胖好像还没满月,只是看起来大,它消化不了蟹肉,全吐了。” 齐昭看着可怜兮兮,眼睛忽闪忽闪的人猫二人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去买羊奶。” 第11章 借钱 尤弥突然想起来,小奶猫的确是可以喝羊奶的。 之前在现代的时候就和别人科普过,要买羊奶粉喂小猫,牛奶的话不可以,因为大部分小猫小狗会乳糖不耐受,容易拉肚子,拉肚子会导致免疫力下降,就会容易引起各种疾病。 古代没有羊奶粉,但是羊奶还是有的。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着说,“要不……我们直接买几只羊回来?” 齐昭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尤弥,淡声,“可以。” “迟早也是要养的。” 尤弥把胖胖放回屋子里,找到孟和问,“孟和弟弟~你知道这附近的村子哪个卖羊吗?” 孟和思考了一下,“没有。小村子里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肉本来就稀罕,很少有人会卖整羊的,上次那个村子再往北走,翻一个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小镇,叫橙花镇,应该卖。” 尤弥思考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去一趟,顺便再添些生肉和日用品。 家里的蜡烛布料都不多了,到时候随便买一些添置一下,也好过总是出来跑。 她想了一下,让孟和留守在家里,她和齐昭出去买羊。 按着孟和所说的路线,穿过是上回那个村子,还得再往北,约莫着有个快一天的路程,她得带些水和干粮,够一个来回的才行。 尤弥跑到厨房,把项链里的食物给孟和放出来一些,几个大包子和馒头,菜也放出来几样,让他这两天自己在家做饭吃。 虽然会不会做……还是两说。 她问,“孟和啊,你会做饭吗?” 齐昭也看向他。 孟和猛地被人盯着瞧,脸倏地红的,颇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会。” 尤弥默默的把厨房的青菜收回去,叹了口气,又掏出一个大包子,约莫着够三天的量,又喊孟和过来,“你来,我教你怎么热包子吃。” 孟和虚心听着,齐昭靠在门口,默默的听。 她简单的教了一下生火,烧水,然后利用蒸汽热包子,孟和记住了以后,尤弥才放心的和齐昭一起出去。 四月的天有点忽冷忽热。 有一天还艳阳高照,次日就可能一点阳光都没有,天乌乌压压的,跟快要下雨了似得。 但是一场春雨一场暖,回回若是下了春雨,后面几天都会升温。 今天还算好,太阳很大,但是尤弥还是带了自己和齐昭的薄外套放在项链里。 她们沿着之前走过的路一路向北,差不多半天的时候,就看到上回那个小村落了。 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尤弥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和齐昭找了个阴凉的大树待着休息,补充食物和体力,远远看见下面村子离他们最近的一家,母亲正在教训女儿。 小女娃瘦瘦小小,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捡地上的东西,具体是什么看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门口跑出来一个比她个子高一点的男童,左右探头探脑了半天,伸手把手里的东西又泼在了地上。 哈哈哈笑了半天,把小女娃直接推到了地上。 他做了坏事就跑,小女娃放声痛哭。没过多久母亲又出来了,在地上踩了一脚,跐溜一下摔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气的起来啪啪两耳光就甩到小女娃脸上,推推搡搡的进了屋,把门关上了。 尤弥看完了全程,有些生气。 虽然并不能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猜也能猜个大概。 她在现代的时候听了太多亲生父母遗弃孩子虐待孩子的新闻,就知道世界上并非所有的父母都那么无私伟大。 不幸的人总是少部分,大家为了粉饰太平,非要强行捏造一个什么“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诸如此类的。 根本就是屁话。 大部分的父母都是无私的,但是总有些社会败类,生了却不好好养,平白让孩子过一个悲惨的童年,甚至有些因父母的暴行而殒命。 她站起来就准备往下走,还没走两步,齐昭就拉住了她。 因为有些气不过,尤弥下意思语气就不太好,“你拦我做什么?” 齐昭淡淡的说,“你见到的未必是真相。” 尤弥脚步顿了。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圣人,连八年后会有天灾这么大的事情她都能缄默不提,任由命运发展,可见她也不想当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但是这女孩明明就在身边,她只需要走几步,或许就能改变她的一生,她如果直接走开,她心里会很难过。 齐昭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摆明了是不想让她去蹚浑水。 尤弥就也站在那,没有动。两个人一度僵持着。 “家家户户教导孩子的方式是不同的,你只用眼睛看见了这一面而已。” 齐昭声音很冷静,灌输到尤弥的耳朵里,她也渐渐平复了心情。 远处一个男人挑着担,正在缓缓往这边走。 小女娃抹了抹脸,弯下腰把地上的东西一个个捡起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小短腿飞快的跑过去,脆生生的大喊,“父亲——!” 声音哽咽之余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 她扑到男人身边,抱住了男人的大腿,仰着小脸看他。 那个男人把担放下来,抱起小女娃,哄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挑起担继续走。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格外和谐。 尤弥和齐昭一起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她果然是鲁莽了。 尤弥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过于片面了。 齐昭说的对,不仅仅是这样,凡事都有两面性,就算她的母亲是个暴躁偏心的,但是也不能这样贸贸然的进去插手别人的生活,说不定去了还会有反作用。 她还有疼爱她的父亲。 尤弥的初衷也只是害怕她受欺负,过的是电视里那些“被虐”儿童的生活。 她默默的背起那个小竹篓,低着头说,“走吧。” 齐昭知道她心情不好,安静的跟在她背后。 尤弥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奔走相告,告诉所有人,八年后会是一场末日的事情,这里不像现代,互联网如此发达,传播消息只需要发个微博,或者是发条朋友圈。 且不说仅凭几个人之力把消息传出去有多复杂,就说发出去有少人会相信?会不会引发百姓动乱?退一万步讲,如果大家都信了,疯狂屯粮食,经济瘫痪,人人自危,陷入恐慌,命运的轨迹被推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又该怎么样? 再如果,天灾没来呢? 她会不会被当成是什么犯罪分子,被人抓起来,一了百了? 这一切存在这太多可能,她没办法宣之于口。 仅仅告诉身边的人倒是无伤大雅,这天灾来不来,都是一样的生活。 她不是圣人啊,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天下大义,她背不起来。 可是…… 可是她收留了齐昭和孟和以后,再看见这些和他们一样大的孩子,她总觉得心酸。 就好像不伸手帮一下,她心里就会内疚很久很久一样。 齐昭和孟和都是身世悲惨的孩子,可他们能干,勤劳,懂道理,晓人情。 没有人天生愿意当一个饱经沧桑的流浪者。 尤弥是打心眼里心疼。 他们一路上从那个小村落继续往北,又走了半天,待黄昏如血,倦鸟归巢的时候,才看见橙花镇的边缘。 尤弥和齐昭一起往小镇里面走。 橙花镇的规模看起来似乎比清水镇还大一些,约莫能有个几千户人家,沿街叫卖的,各种商铺,还有零星几家稍微气派点的府邸。 她在门口问了哪里有卖羊的,人家好心指了路,尤弥就摩挲着往那边找。 齐昭一直紧紧跟在她身边,生怕她跟自己分散了。 “卖包子喽——!” “瞧一瞧看一看了,新鲜出炉的叫花鸡——” “新到货的簪子,童叟无欺,还有胭脂水粉呐!” …… 尤弥上次在清水镇的时候光顾着添东西了,都没来得及好好逛逛街,她这猛的闲下来到处走走,发现这古代的集市还是很有意思的。 有种小时候老家赶会的感觉。 齐昭一直跟在尤弥身后没说话。 但是他很清楚尤弥现在心情不好,估计是他说话太直白太不好听,惹她生气了。 旁边叫卖胭脂水粉和发饰的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扭头看了一眼,琳琅满目,都很精致漂亮。 如果戴在阿弥的头上,应该会更漂亮吧。 可是阿弥的头上好像一直没什么发饰,一直都是一根红丝带,把长头发利索的绑起来,垂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的。他也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头上都有好看的发钗,漂亮的耳环,可是她们都没有阿弥漂亮。 她们都有的东西,阿弥也得有。 只是现在他……没有钱。 齐昭快走几步跟上了阿弥,心里却暗暗的留了意。 尤弥站在一个分叉口,突然就忘了刚刚那个大娘说的是往左还是往右了。 左边路口是个茶楼,右边路口是个书斋。 她准备蹲下来再问一下买菜的大爷,齐昭却在此时看向了书斋的位置。 尤弥的衣领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回头,看见齐昭琥珀色的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艰难开口,“阿弥……有没有钱,先……” 他咬牙,“先借我一些。” 第12章 赵姨 之前齐昭从来没有向她要过任何的东西。就连吃饭她分给他食物,他都都会难受半天。 这样一个高傲的人,会向她借钱? 尤弥觉得不可思议,直接掏出一两放他手上。 她没说不用还了。 因为说这种话,对于齐昭来说,是羞辱,不是善意。 她也没问他要做什么,竟然会主动借钱。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尊重齐昭。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齐昭轻声说。 尤弥正在琢磨具体的路线,外面叫卖声音又大,她一时没有听清楚齐昭说什么,还以为说的是你先去,齐昭已经走了,她就也循着刚刚的大爷教的路线,直接往左拐。 往左一直走,人群还是一样的密集。她拐了好几个岔口,终于见了一家卖活牲畜的。 她跟人家谈好价格,买了两公两母,一头小羊,手里牵着五根并成一根的绳子,溜着羊往回走。 这羊都是从小被溜惯了的,很听话,不会乱跑,整齐有序的跟着尤弥往回走。 刚拐了两个岔口,她就又分不清楚往哪儿走了。 从前就有点路痴,这又是第一次来,她努力记了好久,还是把路忘了干干净净。 齐昭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若是没办法集合可就糟了。 尤弥有点焦心,牵着羊走在大街上,突然间,一个大娘指着尤弥惊喜的喊道,“这小女娃像不像刚刚那个画上的小女娃!” 她茫然地回头,周围一圈买菜的大妈们都应和道,“是啊是啊,好像啊!就是穿的没有画上鲜亮!” 谁在找我? 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尤弥被围在了中间。 一人,五羊,场面一度尴尬。 尤弥还在猜测是不是齐昭,远处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是个女人? 她扒开人群,看见羊中间的尤弥,眼睛顿时被点亮,急忙忙的过来蹲下,打量了她好几眼,说,“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尤弥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想起来她是自己原主的亲信,从小打大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赵姨。 赵姨是原主之前的母亲的贴身侍女,因为和她母亲情同姐妹,所以她打小就喊她赵姨,她母亲死了以后,赵姨一直在她身边悉心管教,所以依着原主的智商才能活到那么大。 可惜最后还是被庶妹坑死了。 她收了神,干巴巴的扯出一句,“赵姨……?” 赵姨一听顿时热泪盈眶,搂着尤弥亲了又亲,感激涕零,“哎哟我的小姐啊,你怎么放起羊来了?” 她心疼的一把把绳子从尤弥手里拽走,又是难过又是埋怨的抹了把眼泪,“小姐怎么会在江柳走丢了?你都不知道,将军都急死了!我们在这附近的小镇村里都找了好几个月了!” 将军?找了自己好几个月? 尤弥好好搜了一下记忆。 在原主的记忆里,曾经她的父亲大人是很爱她母亲的,可是后来她母亲因病去世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对自己笑过,甚至连寻常父亲的关怀都没有。 反而是在一年以后,又开始常常去妾室那里…… 除了再也没有正妻,一直给她一个嫡女的名头,吃穿用度上都不短缺以外,她实在感觉不出父亲疼爱女儿的痕迹。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派人找了自己好几个月? 当初原主走丢的时候,没过几天就被找回去了,她倒是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大人会这样做。 按着尤弥现在的想法来说,她觉得她的父亲来找自己,说不好是因为什么。 有很大可能,是因为他真的心里是有这个女儿的。 不然妾室把她丢了,按着之前他对她的态度,他顶多找一阵,找不回来也就算了,更不可能说找好几个月了。 但是猜测归猜测,她却是不能回将军府的。 她把赵姨手里的绳子拿回来,平静的说,“赵姨,我不能回去。” 赵姨明显愣了一下,眼眶的泪珠儿还挂着,呆滞的问,“为什么?” 她双手握住尤弥的肩膀,急急的说,“你从小娇生惯养,受了委屈怎么办?你这么大点一个孩子,你说你怎么能不回家呢!” 尤弥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说,“赵姨,我不是走丢的,我是被兰姨娘丢在这的。” 赵姨脸色一僵,原本焦急的语气也渐渐的颓了下来。 她一直都知道兰姨娘对大小姐的心思不纯。 兰姨娘有两子一女,在将军府已经是名义上的大夫人,但是将军始终不肯扶她为正妻,所以现在她也只是个姨娘身份。 她一直觉得,将军不肯扶她为正妻就是因为尤弥还活着,若是尤弥死了,那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让她一直屈居妾位了。 所以兰姨娘不喜欢大小姐,几乎是除了将军人尽皆知的秘密。 只是兰姨娘是惯会装好人的,不光在将军面前装,在尤弥面前也装。之前原主傻乎乎的,一丁点儿脑子也没有,还以为她是真心对她好。 连她被丢在江柳了,她都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走丢的。 赵姨嘴唇微微颤抖,嗫嚅了几下,说,“可是小姐,你始终是将军府的嫡小姐,这样在外面流浪,且不说将军不同意,连赵姨也不愿意呀。” 尤弥知道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耐着性子解释道,“赵姨,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是且不说我回去了兰姨娘怎么对付我,光是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也不想再过了。” 她叹了口气,央求道,“你就当今日没见我,可好?” 赵姨几次想开口,终是没说出来。 她看着眼前的小女娃,突然觉得她好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在府里需要她时时照顾的娇憨的大小姐,也懂事了很多。 看来是在外面风吹雨打受了罪,一下子就成长起来了。 这样一想,赵姨更是心疼的紧。 但是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兰姨娘胆敢借着祈福之名把大小姐丢了,就已经说明她快没耐心了,贸贸然回了家,没顺了兰姨娘的心意,说不定她还会使什么阴招,倒不如让小姐先平平安安的长大。 她想了想,问道,“你如今是在哪儿生活?赵姨不是不能答应你,你起码让赵姨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是不是?” 尤弥甜甜一笑,抱了抱赵姨,似哄着小孩一样,安慰她,“我现在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住,有吃有喝,一切都挺好的。” 赵姨听她这样说,多多少少放了心,又追问了一句,“你不回府真的可以?” 尤弥赶紧点点头。 赵姨这才妥协了。她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令牌,垂着泪塞进她手里,百般不舍,“这是你的令牌,上回祈福在我身上的,你若是受了委屈,这令牌兴许能帮上你。” “好啦好啦,我一个人真的挺好的!”尤弥把令牌揣进怀里,手里牵着的羊咩咩叫了几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快黑了。 又劝赵姨赶紧回去休息,“我得走了赵姨,你千万保重自己,不要说出去我还活着的消息,我们……” 她顿了顿,笑着说,“一定会再见的。” 赵姨也知道这其中利害关系。 来找大小姐的人里面不光有将军的,自然也有兰姨娘的眼线,如果被兰姨娘的人看见了她还活着,又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端。 她又交代了好些日常的叮嘱,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尤弥在身后给她一个劲儿的摆手。见她离开在街头,她才牵着羊继续往前走,去找齐昭。 不知道又拐了多少圈,她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最开始走散的那个街口。 她看着湘亭书斋四个大字,往里面探了探头。 齐昭会不会还在里面啊? 要是走了,他们怎么见面? 尤弥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原地等着,说不定齐昭找一圈还会回来。 就当她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的时候,身子突然被巨大的力道扯的转了个圈。 她定睛一看,正是齐昭红着眼睛看她。 “阿弥。” 他喊完她的名字,想说什么又没再说,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生怕她又消失了似得。 尤弥知道他是担心了,弯起水灵灵的眸宽慰的笑,“我没事。我这不是见到你了?” 这是她才打量到,齐昭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沓。 “这是什么?” 齐昭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下一半,还处于失而复得的后怕里,猛地被尤弥这么一问,霎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微微低了头,“书。” 尤弥嘻嘻一笑,也没有问他是什么书,牵着羊说,“咱们回家吧?” 齐昭默默点头,顺手把她手里的绳子拿了过来。 尤弥也没有反抗。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说我可以的。齐昭一定会反驳一句,你不可以。 齐昭真是会照顾女孩子呀,长的又这么好看,脑筋好用,又能干,以后的老婆一定会很幸福的! 还没到夏天,所以白天还没有那么长。尤弥和齐昭走在路上,商贩和摊位都已经挂上了灯笼。 出摊卖小吃的也多了起来。尤弥在这个铺子上买点串串,在那个铺子上买点点心,各种干果糕点的,提在手里满满当当,也没花几个钱。 小孩子没有不爱吃零食的,齐昭和孟和都还小,自己做的饭虽好,也得吃点零食解解馋。 她走出小镇,已经没有光亮了。外面没有了行人,尤弥在齐昭的注视下,直接把手里提着的荷叶包,全部都塞进了项链里。 项链发出幽蓝的光,东西消失的干干净净。 第13章 收麦 尤弥没有避嫌。 她觉得齐昭应该早就心里有疑问了,现下知道也无妨。 可是过了半晌,齐昭什么也没说。 尤弥:???是不是刚刚没看清楚? 她扭头看了看齐昭,问,“齐昭,你冷不冷?” 齐昭点点头。 尤弥从项链里把他的外衣取出来给他穿上,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下总会问的吧? 可是齐昭穿好衣服以后又提着在城门口买的灯笼默默的走路了。 完全忽视了尤弥的暗示。 这不对劲啊。 对于古代人来说,难道不应该看见以后,万分惊讶,把她当成超自然神明看待吗…… 她古怪的看了一眼齐昭,既不甘心又做作的,嘀咕了一句,“啊,有点渴了。” 然后从项链里拿出一瓶水来。 齐昭看她一眼,视若无睹。 尤弥耐不住了,问,“齐昭呀,你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齐昭淡淡的,“说什么?” “你……没发现我可以凭空拿东西吗?”她赶紧说。 谁知道,齐昭嗯了一声,十分坦然,“你的项链。” 意思是,我看出来了,你的项链可以存放东西。 然后就又没有了。 尤弥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完完全全的被古人鄙视了。 他不仅不惊讶,甚至语气里还有一丝无聊??? 她还是不甘心,“齐昭,你之前没见过吧?你为什么不问问呢?这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这么神奇?” 齐昭停下脚步,语气缓慢而沉稳,“阿弥,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想让你为难。” 他说完似乎觉得不够明确,又添了一句,“我觉得,不管你有什么我理解不了的东西,只要是你我都能理解。你不想说的,我就不会问,你想说的,你自然就会告诉我。” 尤弥听完,脸上缓缓绽放出笑容。 原来齐昭不是不好奇呀! 她注意的地方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浑然不觉得齐昭话里的意思并非这么简单。 心里的不甘心一扫而空,尤弥也把外衣穿上,跟在齐昭旁边,漏夜赶路。 等走了一阵,他们翻过这个山,两个人补充了一□□力,然后让羊也喝喝水吃点草,原地休整。 齐昭突然说,“阿弥。” “嗯?” 尤弥随性的回,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这里的星星特别好看,之前只能在网上看到星河图片。但是当时觉得好看的像p过的,没想到现在看到的,就是和图片上的一模一样。 星星像是一颗颗在铁桶里浓浓的搅拌过似的,平平实实的,刷在天幕上。 能很清晰的看到一条星河,像仙女的飘带,长长的,蜿蜒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她听到齐昭说,“我可能这一阵会很忙,不经常回家。” 尤弥愣了一下,回头看他。就见他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十分平静,“这件事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但是等我忙的差不多了,我就会回家告诉你。” 她从来没想过齐昭会说要离开家一阵,所以有点诧异。但是齐昭有事情也很正常,尤弥可以理解。因为本来认识的时候,她就知道齐昭有血海深仇在帝都。 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劝好了齐昭,不要以卵击石,以身犯险。 这次出去忙什么,她还真的不清楚…… 尤弥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是你出去一定要小心一点,有危险就走,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齐昭抿唇浅笑,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由于他们晚上没有睡觉,所以第二天早上就到家了。 等他们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孟和正在家外面浇水锄草,见是他们回来了,赶紧迎上去接人。 齐昭直接把手里牵着羊的绳子交给孟和,淡淡说,“羊得找个好地方盖个棚子圈起来,这两天我们先弄这个。” 走了一天一夜的路,尤弥早就累的不行了。 她打了个招呼,就进屋直接睡觉。余下齐昭和孟和两个人。 孟和说,“你也去休息吧,我在家里先忙着。” 齐昭摇摇头,让他把羊栓好,领着他去油菜地那边,四处看了看,找了片适合圈羊的地方。 以后迟早是要扩大养殖范围的,但是现在就这几只,不适合离家太远。 油菜花地在家的正西,油菜地的正北,是一座长长的矮山,从西到东,一长条,山上是漫山遍野的桃树,山脚是一片竹林,桃树边上偶尔有几个酸枣树,梨树、柿子树的,还有野葡萄。 山翻过去是一片草原,很平,特别适合养动物。 周围的地形齐昭早就暗中观察过,做好了打算。 他知道尤弥的想法,能让她省点心就省点心,一个女孩子总是操心那么多太累。 “来。” 他带着孟和去竹林那里砍了些粗细差不多的粗竹竿,都砍成差不多的高度,到他们腰那里。又拿了麻绳,竹竿深深插进土里,按着顺序摆好,用麻绳把篱笆一点点的排好绑起来。 齐昭怕羊撞,都是插的两排竹竿。这样一直忙活了一个上午,总算圈出来了一个和家里的院子差不多大的空地。 齐昭又拿出几根长竹竿,在一边有规律的放好,打量了一下高度,让孟和把遮雨的布和干草跺子拿来。 他高手一抛,遮雨布散开在羊圈的一侧,既能遮雨,又能让羊在太阳下晒晒,很是方便。孟和看的瞠目结舌。 从一开始干活的时候,他就一直有样学样,模仿着齐昭干活。他知道齐昭聪明,但是没想到这么聪明,明明比他只大了两岁,但是却好像什么都会干似的。 他一对比心中羞愧,对齐昭更是敬佩,一句话也不说,更加卖力的干活了。 齐昭又给羊用石头和泥混着干草垒好了食槽和水槽,石头垒出形状,草泥填补缝隙,最后里面放上树枝干草,点火烘干。 等干了,就可以用了。 一下子折腾到了正午,补了一觉的尤弥也起床了。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羊圈这边左看右看,十分满意,“我们齐昭和孟和怎么这样厉害呀,我睡了一觉你们就什么都弄好了。” 孟和羞愧,小声说,“都是齐昭哥聪明。” 尤弥浅浅笑,歪着头看齐昭,有些挪瑜,软绵绵的说,“是呀,齐昭可聪明了呢。” 齐昭避开她的目光,故作镇定的回石屋洗手。 尤弥却笑了更厉害了。 齐昭这是害羞了呀! 她咯咯笑,跟在齐昭背后慢悠悠的走。 后来羊圈弄好了以后,齐昭把家里的家务都做了一遍,离开了这里。 尤弥和孟和两个人利用齐昭留下的机器,迅速的扩张耕种面积,把家南边清水河对面的空地,都种上了水稻和小麦。菜地也扩大了好一片,约莫着有个二十种不同的菜样。 她站在家四处环顾,肉眼可以看到的地方,全都整整齐齐的规划成了田地。 齐昭只是时不时的回家一趟看看他们,然后很快就又离开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七月初,家里这一大片小麦,需要收获了。 尤弥和孟和走在金色的麦浪里,一眼看不见头。 耕种真的很累,她和孟和两个人,在齐昭离开的这两个月,几乎每天都在干活,连胖胖都吃胖了不知道几圈。 她怀里抱着已经很有分量的胖胖,从麦田里走了一圈,拨开小麦看看生长的情况,有点发愁。 必须得在几天内迅速的收割完放进项链里才行…… 不过这几天外面的百姓们也是农忙的时节,雇人也没人可以雇,大家估计也没什么时间,都在忙自己家的地。 这里传统的割麦都是用镰刀,在现代的时候,尤弥倒是知道有个能做出来的工具,叫掠子。可以大大缩短收割的时间。可是她这个动手能力,怕是还没做就先把自己割流血了。 这个时候,尤弥无比的怀念齐昭。 她叹了口气,和孟和一起回家。一抬眼就看见家门口有个身影,正在四处打量家这里丰收的模样。 尤弥扬起笑容,抱着胖胖一路小跑过去,“齐昭——!” 这四周瓜果成熟,金色麦浪翻涌,明媚的少女抱着胖胖的猫咪,小跑在田间的小路上。 齐昭四月中旬走,除了一开始偶尔回来半天以外,他这已经算是走了快三个月,这么久不回家,家里的变化已翻天覆地。 他伸手把她怀里的肥猫抱出来。 但是肥猫似乎记性不好,忘了齐昭的味道,十分不爽,喵~喵~喵~了嚎了好几嗓子,肉嘟嘟的身子在他怀里拱了好几圈,齐昭都不为所动。 胖胖又亮出尖尖的爪子,抠着齐昭的衣服准备跑路。 齐昭淡淡的松手,直接让它跳到地上。 本来接过来就不是为了抱它,而是嫌它太重了,会压着阿弥。 他说,“这次回来了就不会这样总是出去了。” 尤弥眼睛睁的溜圆,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真的。” 尤弥欢天喜地,笑了好一会儿,说,“齐昭呀,家里该收麦子了,你能不能帮我做个机器?” 她赶紧说,“我知道样子,你帮我做出来就行了!” 齐昭突然觉得,她这么高兴,是不是仅仅是因为家里的麦子该收了? 他点点头,“行。” 说完,齐昭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抿唇看了一眼期待的尤弥,莫名的有点不高兴,转身就回家了。 第14章 排骨[修] 尤弥看着齐昭直接回家了也没注意,甚至还以为他只是太累了,要回家休息。 她压根没放心上,把懒得走路,又躺在泥地上的胖胖抱起来,颠着欢快的小步伐回家了。 齐昭好不容易回家,得吃点好吃的补补吧? 看他在外面都晒黑了一点。 上次去村里买了一扇排骨,还有点中药,这回刚好用的上。 给齐昭熬一锅养生排骨汤,好好补补。 排骨砍段,放姜和料酒去腥,冷水下锅,开火焯血水的同时,准备好红枣、玉竹、芡实、党参、百合、北芪、山药、和陈皮,泡水备用。 然后把米饭赶紧蒸上。 切一个大土豆,葱段,又切一块滑嫩的豆腐。 把焯好水的排骨下锅,把泡好的中药捞出沥干水,再放进锅里,最后放上土豆块,盖子盖严实。 等炖到一半的时候,把豆腐也焖进去,又添半碗水。 排骨不好炖,尤弥坐在厨房的小马扎上,百无聊赖的托着腮。 门外的齐昭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过了好半天,他还是站起身,朝着尤弥的方向去了。 他不该生气的,尤弥根本感觉不出来,她应该,也不会感觉的出来…… 所以生气,无非就是自己气自己罢了。 何必添堵呢。 阿弥现在心里才没有这种事情。 他走了几步,越想越觉得自己思想肮脏。 他是早熟过了头,早早的就惦记着阿弥。可是阿弥还小,天真烂漫的年纪,他怎么能用这种想法要求她,玷污她。 抿抿唇,齐昭走到尤弥面前,低着头看她。 “阿弥。” 尤弥呆呆的仰头,一眼看见逆光站着的齐昭。 他模样朦胧在阴影里。 伸出一只手,放在自己面前。 掌心安静的躺着一只精致的碧玉金步摇。 根据原主二十余年的买饰品的经验来看,这步摇上金玉的成色相当不错,在将军府也是个好物件。 她愣住了,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齐昭看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没出声,伸手帮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把步摇插上。 “好看。” 他淡淡的说。 尤弥更惊讶了。齐昭什么时候学会的挽发? 她原身是闺阁大小姐,尚且只粗略知道挽发,他一个这么小的男孩子,怎么会的? 看出她眼里的疑问,齐昭又拿出一个钱袋,交到了尤弥手上,说,“买步摇的时候学的。” “这是还给你的钱。” 尤弥手上一沉。 这重量,少说也得一二十两吧? 齐昭去偷去抢了??? 如果是正经赚的,他要是有这个本事,怎么一开始还这么落魄呢? 伸手摸了摸头上轻轻晃动的步摇,尤弥弯眸笑笑,“谢谢齐昭。” “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齐昭不说话,静静的和她对视。 终于—— 尤弥的眼里越来越焦急的时候,齐昭眸子里才染上一丝笑意,“自然是好好赚来的。” 准备说下一句的时候,齐昭不自然的看向别的方向,“之前不说,是想给你个惊喜来着。怕自己……怕自己万一没做成,先夸了海口不好。” 尤弥这才放了心。她好奇的托腮看着齐昭,“到底是怎么赚来的这么多钱呀?” 齐昭神色淡然,浑然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我拿着书和钱去上了一个月私塾,学会了认字以后去书斋买了不少工具类书籍,自学会以后帮商户做机器。” 他说完以后似乎觉得普通机器不足以赚这么多,又添了一句,“订制的。” 尤弥瞠目结舌。 一个月自学会认字,自学工具书,三个月不到就帮人做定制工具,赚到了许多成年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齐昭他——真的是个天才。 她心情复杂的看着手里的钱叹了口气,拿出二两,又把剩下的还给他,“你好不容易挣来的,我不能收。” 齐昭神色一暗。 阿弥为什么不高兴。 她为什么不收下? 天知道他日夜颠倒苦读的时候,想的都是阿弥甜甜的笑脸。 只要想到阿弥看到这些的时候的笑容,再累也撑得下去了。 可是,阿弥为什么不高兴? 看出齐昭情绪一下子落了下去,尤弥赶紧解释,“我不是别的意思,我是觉得你好不容易赚来的,应该留着给自己花,你还我的够多了,我不能收。” 齐昭一字一句的,执拗的说,“我的钱就是给你挣的,你不要,我就丢进河里。” 尤弥哭笑不得。 小小年纪,又不是给她签了卖身契,怎么就成钱给她挣的了? 但是齐昭这个倔性子她也知道,不收他真的会丢河里,就赶紧接过来,笑了笑,“好,那我收着。” 先替他存着,长大娶媳妇用好了。 身后炖排骨的锅咕嘟嘟冒着水泡,尤弥站起来掀起盖子看了一眼,又拿筷子戳了戳肉。 还差点火候。 齐昭见她忙起来,又出去了。 尤弥又去看了看米饭的火候,快步走的时候,头上的步摇叮铃铃的响。 她伸手摸了一把,将步摇取下来细细观察。 这步摇真的挺好看的,碧玉是翡翠,清润透亮,垂下来的流苏是细小的金叶子,一穗穗的,长长的,特别精致。 原主在将军府的时候就偏爱买些首饰服饰的,对这些很懂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身体的原因,尤弥见了这步摇就喜欢。 哪儿有女孩子不爱美的,尤其是尤弥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长得相当可爱。 原主死前是虽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娇滴滴的傻小姐,但是生的一副好相貌,亲爹又是有权有势的大将军,原主才能在十七岁的高龄才相了太子为未婚夫,只是一直过了三年,原主死了都没成亲,反而是庶妹和他勾搭上了。 尤弥把步摇又好好的插上去,展了展布裙,心中喟叹。 原主也是个可怜人。 她穿过来以后是融合了她所有的记忆的,从小到大,一直到她死后魂体看到的所有的画面,都在她的脑子里。 亲母去世,亲父和她再也没有过父女之情,信任的庶妹抢了她的未婚夫害死了她,一生稀里糊涂,就这么没了。 她现在变成了她,是给了两个人重活一次的机会。 尤弥掀开排骨锅,舀了一勺汤,味道正好,不咸不淡。 她取出一个大的木盆,把一锅排骨都盛了进去,撒上一把香菜,热气腾腾,香味弥散。 “吃饭啦~!” 尤弥把排骨端到院子里,胖胖就在石凳上趴着,伸出爪子去够盆,齐昭在旁边摁着它不安分的头,一脸淡然。 孟和把米饭端出来,看着一大盆排骨眼睛直勾勾的。 看见胖胖馋的不行,尤弥才想起来,她给胖胖单独煮了三四块清水煮的。 用它自己的小碗盛出来放地上,又把肥嘟嘟的胖胖从齐昭手下救出来放地上,“这是你的。” 见自己也有份,胖胖滚圆的身子缩成一团,去咬碗里的肉。 胖胖是只公的条纹橘猫,淡金色的眼睛,肚皮和四只爪子都是白的。在家里吃了三个月,它已经从一个正常体型的小猫咪吃成一个小胖子了。 尤弥蹲在旁边爱怜的摸胖胖的头,吓的胖胖以为她要抢食,耳朵贴在了脑门上。 “胖胖呀,再吃这么多,以后就是肥孩子了,下一个春天,你就没有女朋友了哦~” 胖胖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喵呜了一声,又埋头吃起来了。 孟和已经夹了一块排骨吃起来了,齐昭坐着看尤弥。 等她坐下,齐昭把筷子并好递给她,问,“女朋友是什么?” 尤弥准备夹豆腐的架势一停,尴尬的笑了一下,“就是女孩子的心上人的意思。” 齐昭说,“还挺特别的。” 因为尤弥的项链是可以永久保鲜的,所以这排骨的肉质很好,特别新鲜,里面还有骨髓可以吸。 骨髓这东西很营养。 但是尤弥多多少少觉得有点油,而且有心让两个男孩子多补补,拿出筷子把自己这根骨头里的骨髓掏出来,给了齐昭一半,给了孟和一半。 “骨髓你们给吃了,补身体。” 这一行为俨然是个大姐姐才做的事情了。 孟和倒是觉得无所谓,他很感激尤弥和齐昭对他的照顾,而且他本来就喊尤弥姐姐,于是就说了声谢谢。 齐昭倒是神色微动。 “你比我小,你更需要补。” 尤弥并不觉得小,理直气壮,“我干活少,我是姐姐,你吃。” 姐姐? 齐昭动也不动。 尤弥知道齐昭从不承认她是姐姐,更加理直气壮,“我不爱吃这个,太油了。” 齐昭吞进肚里,淡淡说,“下次再有不爱吃的直接给我。” 齐昭很乐意吃尤弥给的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吃不下的,只要是阿弥的他都能全盘接受。 尤弥见齐昭明明是个小孩却慢条斯理的大人样子,一时还有点脸红。 她是被齐昭照顾了吗。 不管怎么说,有个家真好。 吃完饭以后,胖胖站起来颤巍巍的走了两步,喵呜一声,直接侧身倒下,把肚皮朝天,眼睛就坦然闭上了。 尤弥早就习惯了胖胖这不求上进的样子,收拾起了碗筷。 “放下。” 尤弥手一顿,微微抬头,就齐昭也收拾起东西,声音不大不小,还带些一丝淡淡的强硬。 第15章 援手 尤弥乖乖的放下。 齐昭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只要是他的决定,别人改变不了。 但是齐昭从来都是有分寸的人,所以不管是做什么,尤弥都放心。 七八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吃完午饭,尤弥觉得自己快被烤化了。 所幸石屋相对隔热,虽然还是酷暑蒸笼,但是总归是能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拿出一柄用荷叶做的小扇子,给自己扇了起来。 屋里头放了几盆很冰凉的井水。 其中有个大盆,里面还冻的有西瓜。 等齐昭洗完碗就切开吃了。 西瓜解暑还是很厉害的。 齐昭顶着烈日进屋,就发现尤弥小脸热的红扑扑的,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孟和也歪歪的睡在角落,看起来都很热。 他摸了摸水盆里的井水,已经不是太凉了,蹑手蹑脚的上前端出去,又一盆盆换了新的。 他们睡觉的屋子只有一个窗户是朝北的,朝南靠河那边没有窗户,就算是有风也不通风,凉快不起来。 齐昭出门前后看了看,拿石灰粉定好了位置。 一个人往森林那边去了。 等尤弥睡醒的时候,发现屋里只有她和孟和两个人。 齐昭呢?怎么没有睡午觉? 尤弥出门看了一圈,都没见齐昭的踪影。 反正齐昭总是很靠谱的,她先去放羊好了。 将几只羊牵出来,一路往北,去竹林那边逛一圈。 听孟和说这边有竹林鸡,吃的肥肥胖胖,要是运气好能捡到蛋就好了。 她不是没想过杀鸡,她不敢。 吃肉是不可能吃上的,只能吃个蛋安慰一下自己。 她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控制羊的走向。 所幸这些羊都是被溜惯了的,一个个温顺又听话,她顺着一惯放羊的老路,爬上那个小山坡,走到之前齐昭也觉得适合畜牧的那片草地上去。 这地方很大,平平的都是草。 她背对着山坡坐在树荫下,右边不远就是清水河的支流,清水河的右边就是森林,也就是之前尤弥和齐昭一起往东走过了河的那个。 她背后的桃花林都已经结了果,一个个桃子又圆都大,这两天得赶紧雇人来摘了才行。 歇了一会儿,尤弥拍拍屁股站起来,赶着羊往前走。 太阳太毒了,晒的她有点头晕目眩。 走过草原,前面又是片森林。 但是这片森林和家东边那个不一样,这个格外阴冷,大树高耸入云。这么烈的太阳都没渗进去多少阳光,越往里,看着就越是黑压压的。 这片森林绝对很大,大到能迷失方向。 五只羊也咩咩叫起来,不打算进去。 尤弥赶着羊原路返回。 她记得竹林和油菜花地交界是有一片艾草的,她得割一点晒干了,熏蚊子用。 羊吃饱喝足,她把它们关进围栏里,又割了艾草铺子院子里晒干。 这下孟和也不见了。 尤弥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她绕过去一看,齐昭和孟和一起在砸墙,已经砸出来形状了,就差安窗户。 原本北边那个小窗户又小又破,齐昭做的窗户却精致又好看。 梨花木的颜色,四四方方的,还精巧的做了样式。 最重要的是,这边原有的窗户都是用一根小棍儿撑起来才能开窗户,齐昭做的窗户却相当现代,是推拉的。 齐昭真的是太聪明了。 尤弥跑回屋里,把西瓜切成片,水灵灵的瓜瓤,又脆又甜,冰冰凉的,下了肚就浑身舒坦。她尝了一口,赶紧拿了个扁的小木盘,把切好的瓜送出去。 “吃瓜了!” 她欢欢喜喜的送出去,齐昭放下手里的活拿出一片,咬了一口,“很甜。” 他吃了一片就又着手开始收拾窗户,尤弥也不劝他,静静的看他弄东西。 等安装好,测试无误,齐昭坐到尤弥身边,淡淡的说,“我们明天出去一趟吧,我需要你帮我。” 尤弥不太懂,看他视线落在自己的脖子间,顿时明白。 他需要买很多东西,用得上自己的项链。 “好。”她一口应下。 孟和在旁边看的一脸迷茫。 为什么出门齐昭哥从来不叫他,难道他不是男孩子,尤弥姐不是女孩子吗? 尤弥说,“孟和看家吧。” “……” 孟和默默的答应。 最小的永远都是看家的那个。 次日一大早,尤弥就和齐昭一起去了橙花镇。 等到地方的时候,又是傍晚了。 她们这次要买的东西不少,打算在橙花镇住两三天,买材料,招工。 尤弥买了一个薄面纱戴在脸上。 上次赵姨就认出了她,她这回不能再被别人认出来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齐昭进了一家工具店,尤弥也不知道他准备买什么,就在门口等着。 她往台阶上一坐,面前跌跌撞撞跑过去一个小姑娘。 不知怎么的这小姑娘有点眼熟。 她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放声痛哭。 尤弥过去把她扶起来,仔细一看才认出,是上回在村头见过的那个姑娘。 “小妹妹你怎么了?” 这女孩看起来九岁十岁的样子,和尤弥现在一样大,但是因为心智就是八九岁,说话的语气和眼睛都格外单纯,和尤弥是截然不同的。 她被尤弥吓了一跳,大大的黑眼珠怯生生的,脸上还擦破了皮。看见尤弥问她,小心翼翼的挣脱了她的手,眼里泪汪汪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我要去给父亲买药……” 尤弥对她父亲有印象,对她很好,是个慈父。 三个月前见他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病了? 她皱眉问,“你父亲怎么了?” 小女孩一听她提起自己父亲的病,控制不住,哭的更伤心了。她哇哇大哭,抹着泪说,“父亲上山打猎的时候不知怎么中了毒,现如今在家里躺着,怎么也好不了了……” 尤弥看她小手里攥着几个铜板,眉心深拧,“你就拿这几个钱?” 小女孩泣不成声,软软的奶音哽咽的不像话,眼眶通红通红的,“父亲……父亲躺在床上半个多月了……家里的地没人收,母亲借遍了亲戚,喝了半个月的药……就剩这么点了……” 尤弥心酸的想掉眼泪,拉着她说,“我带你去。” 她回头看工具店的屋里,齐昭抱了一堆材料恰好出门。 “我带她去一趟医馆。” 齐昭认出这小女孩,没拦着,默默的跟在身后。 一路疾步走到医馆,那医馆的人显然认识这小女娃了。 她跑到坐诊台哭着说,“陈大夫,请您再给我父亲开点药吧……” 小女孩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伸出胳膊把手里的几个铜板小心的放在桌子上。 陈大夫看了一眼桌子上少的可怜的铜板,叹了口气,“孩子,你这个月来已是第三回了,上回就没带够钱,我赔钱给你了,这回实在是不能了。” 小女孩一听不给开药,想起父亲可能会死,顿时情绪崩溃,哭的肝肠寸断。她跪在陈大夫面前晃着他的腿,仰头哭的稀里哗啦,央求道,“求求您了陈大夫……您若不给开药,我父亲就要病死过去了……求求您,求求您了!” 她松开手不停的磕头,一声比一声重,“求求您……求求您!” 陈大夫为难的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尤弥绷不住泪,上前将她扶起,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别哭了,你父亲的药费我来出。” 小女娃一听怔住了。 她回头看尤弥,脸上的泪还挂在脸蛋上。 陈大夫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差不多岁数的女娃会说帮她出药费。将面前的女孩扶起,狐疑的问,“你这孩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如何付得起?” 尤弥没怪大夫怀疑,从怀里摸出一两整银,“够吗?” 这世道人人活的艰难,陈大夫肯帮她一次已是善心。他自己也要生活,不能回回都救济别人,她能理解。 陈大夫一见银子,顿时知道尤弥是真的要帮她父亲,立马站起来说,“用不了这么多。” 应许是能救人,大夫也激动的啰嗦了起来,“其实我也心疼这孩子的父亲,他父亲我见过的,是个顶好的人,可是我开医馆也是勉强糊口,实在不能总是帮着,这银子花不完,我绝不多收你的。” 他迅速走到桌子前面,斟酌了片刻,郑重的开上方子,然后按照方子抓药。 正在抓药的时候,他突然回头问,“若是小姑娘愿意多出点钱,我可以走一趟,去病人家里亲自问诊。” 橙花镇离那个小村有半日的路程,一来一回一整天。路费和耽误的时间费用都是要病者家里来出的,她家里根本付不起诊金,因而根本没有医者愿意上门诊病。 陈大夫见尤弥有心帮她,掂量着问了一下。 毕竟看病,须得切实的把了脉再对症下药最为准确,她父亲的病拖了大半个月了,如果不根治,怕是情况不好。 尤弥也知道利害关系,知道大夫是真心诊治,说,“钱的事不用担心,这一两尽管留着给她用。” 一两银子,寻常人家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赚到一两银子。 尤其是小女孩那边的村子里,地处偏僻,少有人经济往来,因此几乎没有什么积蓄,生一次大病,家里就家徒四壁了。 陈大夫一听眼睛亮了,“那我就替这女孩和她父亲多谢小姑娘了!” 大夫收拾药箱的时候,小女孩含着泪走到尤弥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声音颤抖,“姐姐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我狄娇娇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姐姐的恩情!” 旁边远远站着的齐昭淡淡的看着他们,神色漠然。 人命如草芥,不出人头地,到头来不就是落的个惨死的下场。 他见了太多人情冷暖、悲欢离合,深知这世间冷血的道理。 这世界上的所有对他来说都是冰冷的,唯独……除了阿弥。 第16章 看轻 这边陈大夫又细细问了狄娇娇父亲的情况,迅速整理好了药箱,伸手示意,“咱们走吧。” 狄娇娇向尤弥郑重的又道了谢。 待陈大夫将医馆的门关上,她就引着大夫赶紧往家那边去了。 齐昭慵懒靠在医馆的门口,头微微垂着,目光漠然又薄情。 “阿弥。” 他淡淡出声,“你做的够多了。” 尤弥原本目送他们离开,听到齐昭的回话,缓缓转过头。 “嗯。” 她敛眸走到齐昭身边,轻轻应了一声。 齐昭抱起地上的一堆材料,带着尤弥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他看得出尤弥心情低落,语气放的越发轻柔,“帮我放起来,可以吗?” 尤弥点点头,将项链掏出来,心念微动。 项链发出蓝色的光,眼前的东西瞬间被收的干干净净。 齐昭看着眼前的情形,目光深凝。 他对工艺和建筑一向很有天分,而这项链对他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想好好观察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原理。 但是……这是阿弥的东西,哪怕一辈子不知道,他也不会过多好奇。 阿弥有她的秘密。 他也是。 尤弥走进一家文墨店,从店里头买了文房四宝和各式样的纸板。 又在店里头借用店家的笔在纸板上写了几个字。 【招工:一天十五文钱,摘桃子:一天十八文钱,收麦子,各要十人。】 这个朝代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钱。 尤弥记得自己在将军府的时候,她的贴身侍女,一个月也不过二两月钱。 若是摘桃工一天十五文,那一个月按三十天算,那也得有个半两银子了。 在这偏僻的小镇,半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已然算很不低。 她将纸板用小木棍绑好,做成一面小广告牌,立在了橙花镇大街上最显眼的地方。 这边正是一个十字路口,往来行人如流水一样的多,多的是人见这高薪上来问的。 但是他们也都觉得不靠谱,这么好的活,怎么是两个小孩发布的? 他们真的有钱付工钱? “小女娃,你家招工的大人呢?” 尤弥眼皮子一抬,“没有大人,就我。” 那人嘶一声,笑道,“你们当真招工?” 尤弥打量了他一下,络腮胡,皮肤黝黑,身材结实,一看就是体力活相当不错的壮汉。眼神憨厚,看起来不像坏人,才回,“自然是真的,童叟无欺。” 他很是腼腆的挠了挠头,似是不好意思在孩子手下干活,说,“我一个人能干一个半人的活,能不能多给我加工钱?” 尤弥笑眯眯,“自然,干得好酌情加钱呀。” 齐昭靠在身后的青石砖上,静静打量着所有上来和尤弥搭话的人。 大汉一听嘿嘿笑了笑,搓搓手,“那你看我行吗?” “行,你留着吧。” 尤弥要的就是这种人,能干活的,老实的,花花肠子打歪主意的,投机取巧的,爱偷懒的,一个都不要。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热,扭头问齐昭,“齐昭呀,你热不热,饿不饿?” 还没等齐昭回复,尤弥看了看天色,对着大汉说,“你明儿个来这找我们,我们得招够人才走,知道吗?” 大汉见尤弥说话似模似样,不像寻常女娃,点点头说,“那行,我明天再来。” “什么时辰到?” 尤弥想了想,“辰时吧,不必起太早了。” 等大汉走了,尤弥上前拍了拍齐昭的肩膀,“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呀!” 话音刚落,她拉着齐昭的胳膊,挤开人群往前走。 橙花镇此时人流越发拥挤了。 华灯初上,小镇中间的小河上有座白色的石桥,零星分布着商贩,沿街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 他们很少会在这么热闹的环境下走动。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的,温馨的,三两个在一起。 话不多,但是足够默契。 道路两边都从二层的屋檐下垂下来橘黄色的一串串的灯笼,小商贩的摊位上或冒着热烟,或传来香味儿,有卖花灯和面具的,还有小孩儿爱玩的泥人儿。 除此之外,还有姑娘卖的胭脂水粉,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 回回来都是为了买东西,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的逛过这里。 “齐昭呀,你有什么东西想买吗?”尤弥回头看他,橘色的灯光照的她面部柔和。 齐昭说,“没有。” 需要买的材料已经都在尤弥的项链里了。 说实话,他很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过去的日子里,每次在这种人多地方,他感受到的,总是人心的冷血。 尤弥逛的很热闹,买了不少零碎的小东西放在手上,但是齐昭一直没说话。 她很明显的能感觉出来他兴致不高。 从刚认识的时候,齐昭就是一个很沉默的人。 尤弥是一直都知道的。 但是一个人性格本身就是这样的,她已经习惯了。而且她也不指望自己可以让他从一个沉默寡言,情绪内敛的人变得活泼开朗又乐观,这明显不可能。 如果是现代的小孩子或许还能用爱开导感化,慢慢让他活泼起来,但是齐昭显然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小男孩。 在一起越久越觉得,齐昭就和她一样,身体里关了一个成熟的灵魂。 剥离开来,才知道经历有多鲜血淋漓。 她叹了口气,温柔的问齐昭,“齐昭呀,你是不是累了?我还是带你去酒楼吃饭吧?” 齐昭看出尤弥因为自己逛街的兴致没了,嘴唇动了动。 他很想说,阿弥,我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的。 可是阿弥的关心,他…… 舍不得推开。 他抿抿唇,看到眼前的尤弥笑了笑,才把话咽了下去。 尤弥带着他拐了好几个弯,眼前终于出现一个三层高的楼。 上回她就在路边听好几个人说要来绝味楼吃饭,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绝味绝味,鸭脖? 她兴冲冲的拉着齐昭走进去,浑然没有看到齐昭的质疑和不放心的眼神。 这个楼明明就在刚刚站的地方的左手边,但是阿弥却绕了好几圈…… 以后,一定要紧紧跟好阿弥才行。 尤弥带着齐昭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好位置。 小二笑着过来把菜单搁下,一见是两个小孩,衣着服饰普通,笑容顿时敛去七分。 “这儿是我们这的菜单。”他吊儿郎当的背着手站着,一副爱点不点的样子,胡子拉碴的嘴一撇,蔑视的看着他们。 尤弥掀起眼皮子瞧他一眼,没把他当成个东西,随手点了几样,“水晶虾仁,千涟醋鱼,羊肉铜锅。” 话音一落,她冲着齐昭嫣然一笑,“齐昭有什么想吃的吗?” 齐昭往身后的椅子一靠,神色淡然,“没有。” 她笑意瞬间敛了下去,“再要两碗米饭。” 见这两个小屁孩这么臭屁,还不把他放眼里,这小二顿时眉头一拧,瞪着驴眼就要生气。 但是身边客人还多,他压了压气焰,冷笑着说,“醋鱼可是咱们这的招牌,没个几钱银子可是下不来的。” 他鼻孔喷气哼了一声,“二位出门的时候家里钱可给够了?” 本来见他态度不好,尤弥也不欲跟他计较。毕竟他们这么大点的孩子,若是不懂事的上酒楼吃饭,有的付不起钱想吃霸王餐也是时常会有的事,但是他大可以好好沟通,不用这么狗眼看人低。 尤弥冷冷看他一眼,气势拿了个十足十,从头上将那步摇拔下来往桌子上一压,“我且不说有钱没钱,就凭这碧玉金步摇,我会缺你这点?” 那小二原先没注意,他再定睛一瞧桌子上的金步摇,顶上的翡翠成色极好,灯光下浑体清透,似乎不像凡品。 可是这二位穿着又的确不太富贵…… 小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保险一点,赶紧腆着笑意,点头哈腰,“小的没见识,这就给您报菜。” 他走了以后,尤弥小脸上扬起一抹嘲弄,将步摇又重新插进发间,捧着茶水喝了起来。 这世道总有这么些捧高踩低的人,若是直接不镇住他,反而跟他好好说话,那他就会更得寸进尺,让人下不来台面。 他们这几个月断断续续的也没添什么好衣服,因为平时下地干活,总穿不上什么绫罗绸缎的,这勾一下,那划一道,好衣服也禁不起这样造。 反而是粗布麻衣,穿起来吸汗又柔软,造价便宜,破了就草草缝补一下,实在不行就丢了,再换新的。 今日出门就没刻意挑好些的穿,倒是让人看不起了。 尤弥吹了吹茶叶,敛去目光里的讽刺。 这人什么底子,哪儿是看衣服就看得出的?当真肤浅。 这小二整这么一出,尤弥好心情顿时消了一多半。她没说话喝着茶,却没看见她对面的齐昭看着自己的眼神。 阿弥刚刚拿自己送的步摇出来了…… 齐昭看似坐姿随性,实则不知所措的扣紧了手下的扶手。 那她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若是喜欢,可是她从未表现出多欢喜,若是不喜欢,又时时戴在身上。 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了,可是齐昭却觉得重要。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送阿弥礼物。 这边传菜的小二报好了菜以后,悄悄来到了一楼的柜台,他捂着嘴,在掌柜耳边悄悄说,“楼上有两个看起来挺有钱的奶娃儿……” 第17章 贪婪 掌柜的眼里精光一闪,嘿嘿笑了两下,“二楼坐着呢?我一会儿去看看,你别打草惊蛇,看看再说。” 小二也不怀好意的笑笑,同他对了个眼神,又干活去了。 此刻外面正是人潮鼎沸的时候,漫目往楼下看过去,车水马龙,人流往来,两串红艳艳的灯笼长长的沿着街道两侧,蜿蜒到尤弥看不到的地方去。 月亮被一团软绵绵的云掩住了大半,只约莫剩下一半,朦朦胧胧,余晖洒的万物都蒙上一层微薄的光亮。 “您的菜来了——!”小二此刻再看两个人眼神已经不一样了。他端着菜殷勤的快步上来,弯腰放菜的瞬间用细小的老鼠眼迅速的扫了一眼两个人,掏出抹布利索的擦了几圈桌子,然后才把手里的水晶虾仁放下,客气的摆手示意,“水晶虾仁,您二位请慢用。” 尤弥打量他一眼,嗯了一声,拿出筷子夹了一口。 虾仁筋道可口,滋味偏鲜甜,的确好吃。 但是让她觉得很奇怪的是小二的态度。 虽说她刚刚唬住了他,但是也不至于让他一下子这么殷勤,而且他看着他们的眼神也颇为奇怪。 不像是尊敬,倒好像带了一丝…… 虚假的怜悯。 那种感觉就像是监狱里的护卫给死刑犯的最后一餐一样,还带着安抚的意思。 齐昭一直没说话,神色冷冷淡淡的,尤弥也就没有问,只在心里悄悄留了个心眼。 他们今天晚上订的房间也是在这个客栈,保不齐晚上就得出什么幺蛾子。 千涟醋鱼和羊肉铜锅也端上来了,尤弥说,“齐昭呀,别发呆了,吃饭。” 齐昭从自己的思绪中收了神,开始动筷吃饭。 面前的尤弥身上染了一层薄薄的晚霞。 她的轮廓逆在夕阳里格外柔和,头上的金步摇在她的动作下轻微的摇晃,细密的金叶子流苏哗啦啦的响,看的一时怔住了。 尤弥伸出五只白白的小手在他面前晃,“齐昭,你想什么呢,今天晚上走神很多次了噢。” 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抿抿唇,“没什么。” 这边的羊肉铜锅有点像铜锅火锅,只不过里面是焖的羊肉,除了羊肉以外还有白萝卜片、肉丸、豆腐,口感浓香。 尤其是萝卜片,吸了饱满的肉汁,咬一口就化在嘴里,就着米饭吃很下饭。 尤弥觉得这锅可以出去买一个,等回家了做火锅给他们吃。 一顿饭很快吃完。 除了那个奇怪的小二,这顿饭吃的倒是舒心。 或许是在现代吃的好东西也不少,绝味楼也没让尤弥特别惊艳。 自己做的饭虽然没有这么精致,但是口感可以说是也很不错。 去楼下付钱的时候,那小二就在柜台旁边站着擦桌子,掌柜的在里面收钱。 见是尤弥和齐昭下来了,小二急忙喊了一声,“掌柜的。” 然后和他对了个眼神。 掌柜的又矮又胖,唇上还有两道八字胡须,满面油光。 他把尤弥和齐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捏着右边的一边胡须笑眯眯的说,“一共是六钱银子。” 尤弥刚准备掏钱,齐昭就已经把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淡淡的说,“今天晚上的房间给换成更好的。” 多拿钱谁不愿意,掌柜只愣了一下,立马就笑逐颜开,“没问题,小兄弟是现在上去,还是一会儿上去?” “带路。” 小二有眼力见的引着齐昭和尤弥去了他们的房间,将门推开,笑的谄媚,“您请,若有需要,随时来喊人就是。” 尤弥和齐昭进去以后,尤弥看着齐昭,欲言又止。 上次不是凶巴巴的说钱是给她赚的,她不要就丢进河里吗? 这钱又是哪儿来的!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去腻,看了齐昭好几眼。 齐昭坐在她对面,“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你……不是没钱了吗?” 齐昭,“……” 她见齐昭不打算解释,撅噘嘴不再问了。 她刚把杯子放下,就听他说,“总剩的有日常开销。” 原来是这样。 他留了一部分日常备用,剩下的都给她了。 尤弥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变相的把齐昭当成了长工,而且还是童工,包身工。 羞愧的把头低下去,尤弥怎么也不肯说话了。 这屋子算不上客栈里顶好的,但是房间宽敞,布置也相当素雅洁净,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字画花瓶也摆放的错落有致。 屋子里亮堂堂的,四角都燃着灯。 这屋子里有一南一北两张床,中间是桌椅,两边用屏风隔开。 搁在现在也算是个豪华双人间了。 尤弥刚打了个哈欠,就见白色的窗户纸外面,两个影子一晃而过。 看起来一胖一瘦…… 难不成是掌柜的和小二? 她跑下床跑到齐昭的床边,“齐昭!” 齐昭还没睡觉,拿着一本书在看。 见是尤弥过来,声音不觉放的温和了些,“怎么了。” “我总觉得掌柜的和小二不对劲,兴许是今天晚上我用步摇吓唬他有点过了。” 齐昭神色还是淡淡的,“这不是正常反应么。” 见齐昭这么淡定,尤弥把脸探过去,“怎么说?” 他把书放下去,往床里面挪了一点,示意尤弥过来坐。这时候尤弥才注意到,齐昭此时一头黑色的长发落在身后,精致的眉眼,随性捧书的姿势,浑然没有半分当初初遇他的时候那副漠然狰狞的样子,反倒是像一个…… 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不对,应该是皇子。这才配得上他周身的气度。 还未等齐昭说话,尤弥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我们齐昭真好看呐。” 齐昭的脸顿时滚烫。 他下意识想躲,伸手轻轻将她的手拂去,故作淡然,“阿弥,听我说。” “我听着呢。” 她语气娇软,带着一丝调笑。 齐昭费了好大力气才崩住了神色,平稳的转移了话题,“你我不过十余岁的孩子,在外人面前来看,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试想若是你,看见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突然拿出了十分值钱的东西,你会不心动么?” 尤弥扭头看着齐昭,冷不丁的问,“到底多值钱?” 齐昭顿时脸更红了,橘色的灯光都险些盖不住他脸上的血色,他咬着牙,“阿弥,不要闹。” 尤弥咯咯笑,“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她正色,“那你还让他换房间?” “怕他做什么。”齐昭冷笑了一下,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而桀骜,“这么大的店,若是个黑店,岂能开的名气这么大?他们轻易不敢谋财害命,只是想要你的步摇。” 说完他轻飘飘的看向门外,“等会我们睡下了,他们就会悄悄把门打开,抽走你的步摇,第二天你若是找不到了,也只能怨自己。” 尤弥沉默了一下。 就算是真的丢了,他们告诉别人说是店家做的,他们也一定不会承认。反而会说,他们开这么大一个店,岂会欺负两个孩子?孩子说的话当不得真,甚至可能会反咬一口。 再加上他们势单力薄,就算是有家人,也不敢上门闹事。 这店家约莫就是掐好了这一点,才敢这样行事。 但是如果早有准备,不让他们得手,反而让事情闹大了,他们痛下杀手,那又怎么办? 尤弥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齐昭却只是淡淡的笑,“阿弥,只要我在,没人伤的了你。” 第18章 挟持 被齐昭保护,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尤弥脸色微微红,嗯了一声。齐昭紧接着说,“你去把你的床悄悄铺好,伪装成有人的样子,然后上我的床。” 听了齐昭的话,尤弥赶紧去那边用多余的枕头和被子卷成一个人的样子盖好,又把灯都熄了,蹑手蹑脚的跑到齐昭那边。 齐昭淡淡一笑,把里面的位置腾给她,动作熟稔的很。 他们平时在家也都是睡在一起的,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尤其是尤弥一直把齐昭当成小大人。虽然他过于成熟了,但心里总是把他当亲人当弟弟看待的,也就十分自然。 她藏进齐昭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两只白白的小手捏着被角,娇怯可爱。 “齐昭呀,”她压低了声音喊,“我们就这样等着他们进来吗?” 齐昭低头看她模样,点点头,“你若是困了直接睡也可以,交给我就是了。” 他伸手轻柔的将她发间的步摇取下来,将步摇拿在手里,“睡吧。” 齐昭脸是朝着外面躺着的,也用被子将脸盖住了一些,以防他们看清楚是谁不好下手。 夏日闷热,外面的蟋蟀和知了连夜叫着,繁星稠密,格外明亮,外头时不时有晚风从支起的窗户里吹进来,略略给添上一丝凉,别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尤弥睡着了。 窗户纸被人悄悄的戳了一个小眼儿,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好几圈。 “没声音,应该是睡着了。”他声音压的极低。 旁边又被戳了一个小眼儿,再次探查过后,那人也说,“没动静,约莫是睡了。” 对好消息以后,两个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这二人正是掌柜的和小二。 小二压低了声音奸笑,“我就说这两个小娃好收拾,这么大点的孩子,都不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而且晚上还住进咱们店里,可见是个不聪明的。” 掌柜的眼里头冒金光似的搓搓手,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怀里轻手轻脚的掏出一根细杆,把里头的门闩抬起来,小声说,“事成了有你的好处!” 门被打开以后,他们又停下来听了听声音。 寂静无声。 小二和掌柜的熟知里面的布置,分头行动,轻悄悄走向两边。 尤弥的床那边,小二一看旁边脱了女孩子的衣服,心下一喜,悄悄往枕头下摸了一把,什么也没有。 他疑惑的往里头探了探头,待看清那个“人”,顿时惊的魂飞魄散。 里面没人! 他吓的拔腿就往掌柜的那边跑。 而掌柜的这边一过去,就看见了被长发盖住脸酣睡的“女孩”,心里顿时狂喜,矮胖的身体垫着脚就跑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她手里紧握着的步摇,心里暗暗想着:真是没出息的东西,睡着了还不忘了抓着这值钱玩意,它马上就是我的了! 他刚一伸手,只看见眼前闪过一道雪白的光,下一瞬,他的脖子上就架上了冰凉的利刃。 那利刃在银色的月光下微微闪着如水的光泽,此刻就抵在脖子的血管处,吓的他大气不敢出。而每粗重的呼吸一次,似乎皮肉就被利刃进了一分,血迹微微渗出。 “掌柜的!”小二此刻过来,就看见了他那圆滚滚的掌柜,此时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跪在床边放鞋的那处,身子往后靠,脸却是朝着他的。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珠,似乎在无声的喊着:救命,救命! 齐昭握着匕首,在他耳边低声的说,“掌柜,你这买卖,不亏啊。” 深夜里一切都静的让人害怕,可是他偏偏不敢出声。若是出声喊来了人,发现他是在客人的房间里,且不说声誉如何,恐怕是先被扭送到了衙门,此后生意也做不成了,到头来什么都落不着。 明明只是个小孩,可他冷着声音用匕首架着他的脖子,声音却像是地狱里的恶鬼索命,却让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小……兄弟,有话好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能不能放过我?”他明显怕极了,生怕一个不留神这刀就把他的脖子划开了,他拼命的给小二使眼色,可是小二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 齐昭冷冷道,“放过你?” 此时尤弥揉着眼睛醒了,看见身边的场景,愣了一下。 “齐昭……” 她轻轻喊,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齐昭摁紧了掌柜的头,声音极淡,“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写一封认罪书,让掌柜的签字画押,并且赔偿白银五十两,咱们就放过他。” 尤弥点点头,刚要下床,就看见了门口的小二,她没有慌乱,镇定的说,“若是还要你掌柜的活命,你就应该分得清轻重,你不能高呼,因为你们有理说不清,你也不能告状,因为你们才是为害的一方,你若是识相,趁早去把钱拿来。” 小二腿抖如筛糠,吓的牙齿打颤,“你别杀人!我现在就去拿!” 掌柜的一听白银五十两,心疼的肉都是蹦的,啊啊了两声,想想脖子上的肉,只能颤着身子闭上了嘴。 尤弥趁机去桌边写好了认罪书,强行按上了手印。她眼尖的瞥见掌柜的腰间系的玉佩,一把扯了下来,“现在物证全了。” 没过多久,小二捧着一大盒银子过来,颤巍巍的放在桌子上,“五十两白银,我从掌柜的你床下的柜子里找的。” 掌柜的一听瞪大了眼珠子,那钱他藏的极为隐蔽,绝不会有别的人知道,他这个狗东西,背地里还偷过他的钱! 小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这情势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手摸上自己的腰间,大喊,“对不住了掌柜的,咱们有缘再见吧。”说完竟是直接跑出了门。他跑的太急,直接绊在门槛上摔了一跤,摔倒的时候,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还散落了几个,小二来不及捡,抱着那一大包就跑了。 啊!我的钱! 掌柜的呲目欲裂,看着门口木板上白花花的银锭子,心在滴血。 齐昭似笑非笑的看着,“掌柜的,这就是你的下场。” 尤弥上前去把那几个银锭子捡起来,拿在手里扔了几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你了。”她上前把小二走前掉在地上的银锭子塞进掌柜的口袋,“我们言而有信,这些,还是你的。” 她拿起床边的金步摇簪在头上,语气悠然,“你也别想着报复我们,你这身子跑的还没我们快,若是想找人来报复我们,怕是动作不够快,我们就已经去报了官。” 掌柜的一辈子活的抠搜小气,最多也就是偷盗占别人便宜,杀人的事他没能耐做,只能咽下这口气。 只要他们不去报官,绝味楼还开着,就还能赚钱,一旦报官,他就完了。 齐昭并不怕他报复,松开掌柜的,“滚。” 掌柜的绝处逢生,连滚带爬的走了。 尤弥坐在桌子上拨弄了一下那一个银锭子,笑了一下,“这两个人还真是蛇鼠一窝,一遇见事,跑的比谁都快。” 齐昭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没有不悦,也没有高兴。他默默束好发,“走吧,这里不能住了。” 尤弥赶紧将银子信物全部收起来,趁夜出了门。 他们找了更好的客栈住下。 次日天大亮了,他们才洗漱出门,去了和昨天的大汉约好的地方。 那大汉早早的就在那里等候,看见了尤弥和齐昭以后,高声打了个招呼。 “诶——!” 尤弥走过去,笑着把木牌插在老地方,“怎么这么早?” 大汉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媳妇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催我赶紧出来挣钱。” 尤弥笑笑,随便和他寒暄了几句,发现他这人异常的朴实。 刚好她和齐昭早饭还没吃,就招人的任务先交给他,说一天给他十文钱,他满口应下。 这边早上有卖胡辣汤的,尤弥特别高兴,拉着齐昭就走过去要了一份油条,两碗牛肉胡辣汤,还是熟悉的老味道,喝完胃里热乎乎辣乎乎的,很舒服。 一顿早饭吃完,他们浑然没发现街角站着一个矮胖的身影,一直鬼鬼祟祟的盯着他们。 第19章 恨意 尤弥摸了摸肚子,走回招工的地方,发现换了大人来收人以后,人竟然已经快要收满了。 她打量了一下大汉身后站着的人,点点数量数了一下,算上大汉,已经有十六个人了,还差四个人就满了。 这些人有男有女,一个个穿的都很朴实,女的多为三四十岁的妇人,男的则都是壮年,看起来就是能干活的。 尤弥笑着过去,“不错呀,进度这么快。” 大汉憨厚笑笑,“你给的钱多,愿意来的可多了,我还挑挑拣拣这才选了这些。” 那群人一看是这两个小孩,顿时就没那么安分了。 “我昨天就看见是这两个小娃娃了,他们招人?付得起钱吗?” “对啊,就算是替家里人招工也总得跟个大人,不会是唬人的吧?” “要是逗人玩我现在就走,家里的午饭一会儿就该做了!” “诶,你别急啊,越是小孩越没见过世面,多要她点也没事。” …… 一群人叽叽歪歪的小声嘀咕了半天,尤弥笑意不减,淡淡的看着他们。 反倒是齐昭出了声,“不相信的,心思不干净的,现在就走。” 他语气又冷又淡,一丝感情都不带。 为首的一个胖胖的大婶有点不高兴了,“你这小孩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的呀!我们都是大人,你好歹应该放尊敬一点!” 齐昭冷笑了一下,“我现在是花钱雇干活的,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他目光冰冷,“不用你,走吧。” 大婶当众被下了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使劲推开前面的大汉骂骂咧咧的走了,“不做了就不做了!免得还得看人脸色!” 身后的人一见这架势,顿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付钱的是大爷,何况他们给的工资的确高,若是因为嘴欠,多说了两句话就让他们丢了活儿太不划算。 “还有想走的么。”齐昭问。 无一人应答。 尤弥在剩下的十五人中又看了一圈,目前都还算老实,又和齐昭商量了一下,决定就要这么多人了。 第一次要这么多人干活,尤弥显然算是个合格的雇主,她给每人都给了十五文钱买干粮。 若是别的地方,干体力活的都是能克扣就克扣,断然没有雇主自己出钱管吃的道理。 一方面是尤弥觉得他们做活辛苦,一方面是因为家那边地势特殊,也不方便带着他们进出回家吃饭,所以多给一些,也算是补贴。 两个小孩十五个大人,十七个人的队伍整齐有序的往家那边走。 越过小村庄,再往桃林那边,走一段就能到家了。 时间缓缓流逝,越走他们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这两个小娃娃带的路他们根本不认识…… 甚至有胆子小的已经在说,“这里我也来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你们见过吗!会不会……会不会有问题啊!” 有妇人声音都有点颤抖,“我就说哪儿来的小娃这么有钱,会不会是山怪啊!” “你说的我瘆得慌!要是真是山怪,我们可就都折在这了,我还有夫君和孩子呢……呜呜呜……” 妇人低低的哭泣彻底搅乱了队伍的平静,身后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尤弥皱着眉回头看,“吵什么!” 这样的猜测也仅仅是猜测,但是百姓多无知,对于自己恐惧的东西就会极力抱团排斥,有人高喊,“这路我们根本不认识!” “你们不认识的路多了,我们还能把你们怎么样不成?” 尤弥有点头疼,语气也十分不好,“买粮食的钱都给了,你们收了钱倒是觉得我们不正经了?” “你们哪儿给钱了?什么时候给钱了!我不知道!”队伍中间有个公鸭嗓的男人直接翻脸不认人,得了他的启发,剩下的人也都纷纷附和,“对啊对啊,哪儿给钱了,我可不知道,我得赶紧回家了。” 在利益和恐惧面前,人的嘴脸真是太难看了。 尤弥气极反笑,“走?你们走的出去?” 齐昭靠在一颗大树旁边,语气漫不经心,“进了这座山,没有我们,你们不可能出的去。” 他轻轻折下一段树枝,“不过,这里这么多野果野兽,兴许,你们还能活个十天半个月的。” “你这两个小孩简直是魔鬼!贱蹄子!孬种!” 村民一听气疯了,破口大骂。 其实齐昭是吓唬他们的。 他们刚走过那个小村子,须得再往前,走到一座山处,到了山脚下才算是真正进了“家”的范围。 只是若是不吓唬他们,他们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在十几个人你一眼我一语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里面有个男的高声喊,“他撒谎!这路我认识,明明能回去!这两个小孩昨天在绝味楼偷了我舅的东西,他们是小偷,而且身上最少有五十两银子,我们直接把她们拿下,拿了钱就走!” 五十两。 这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先认识尤弥的那个大汉一直没说话,但是他显然也不太聪明,疑惑的看着尤弥和齐昭。 这两个小娃虽然神秘,但是并不像什么坏人,怎么会? 他还来不及思考,身后的人已经有人带头向他们冲过来。 “阿弥!”齐昭直接把尤弥护到身后,拿出了昨天晚上的那把匕首,咬牙切齿,“再过来我就抹了你们的脖子!” 他们一见他有凶器,又踌躇不前了。 虽然他们人多,但是谁都不愿意被刀划一下,若是伤了要害,那可就不划算了。 对峙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不怕死的男人直接冲上去把齐昭身上的匕首夺过来扔掉,胳膊上被划了个很长的口子。 余下的一群人见没了危险顿时蜂拥而至,那大汉终于反应过来,扑过去护着尤弥和齐昭没让他们太过分,但是剩下的人还是把尤弥和齐昭围在中间,把口袋、袖口、腰间、里衣都掏了个遍。 但是没找到一分钱的影子。 有个女人率先把尤弥的步摇拔下来,又揪着尤弥的项链说,“这女娃身上就这么一个簪子一个项链!”她贪心的想把项链拽下来,但是死活都拽不开。 尤弥被她拉扯了半天,头发乱成了鸟窝,脖子上也传来一阵剧烈的痛。 她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在场的所有人,“你们就算杀了我也休想从我手里得到一分钱!” 那个说出她身上有钱的男人冷笑着开口,“这小女娃精明着呢,咱们把她和这小男孩直接送去衙门,用了刑受了罚,还能不说出来在哪儿?那可是五十两!” 这人摆明了是早有准备。 尤弥在现代是人人都尊敬的国家农业局研究员,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将自己被人摸的凌乱不堪的衣服使劲展了展,强忍着没让眼眶的眼泪掉下来。下唇死死咬住,咬出了血印子。 你们每一个人八年后都会死,就算没有死,以后我也绝不会救你们一分一毫! 她如今来了古代才觉得人心恐怖,就因为他们是两个孩子,所以就被这样欺凌。就因为钱,所以他们就可以抛弃掉人性里所有的善,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听了话觉得有道理,立马上前七手八脚的把齐昭和尤弥全都扭起来往回走。 那个男人说步摇是他舅舅的,劈手从那个妇人手中抢了回来,妇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他拿着步摇站在最前方带路,心里头悄悄盘算着今早舅舅跟自己说的话。 舅舅已经在衙门那边打点好了,只要他找准时机把人带过去,就能让这两个小孩把所有的钱吐出来,五十两银子,步摇,玉佩……嘿嘿嘿…… 齐昭被压在后面,头一直深深的垂着。 他一直低着头,没有人看的到这个男孩是什么样的眼神。 只是但凡有人看见了他,就会胆战心惊这个男孩是目光多么让人害怕。决绝、阴狠、哪怕失去生命也要和他们玉石俱焚的恨意。 他们碰他可以,他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可笑低劣的人性。 可是他们碰了阿弥…… 阿弥…… 他们碰了自己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阿弥。 齐昭的拳攥的死紧,他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迹,滴答滴答的往下流着。 阿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半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的心里的恨意已经消减了很多,然而今天又出现了,并且成百倍的在心里膨胀。他再次无比的渴望长大,渴望变成一个有能力的人,那种无法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的痛苦,把齐昭淹没了。 时至黄昏,夕阳如血的光芒洒在身上。 眼前是衙门。 第20章 出气 一群人吵吵闹闹,在门口嚷着,“我们要报官!” 门口的侍卫和捕快们排成两列,其中一个去通知了县令。 橙花镇所归属的县区县令刚好在这个镇,而县令明显是早有准备,捏着八字胡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他往高堂上一坐,不紧不慢,“是何人在此喧哗呐!” 尤弥和齐昭被压进了大堂里跪下。 那个男人走上前拜了一下,跪在了地上,匍匐在地,恭恭敬敬的说,“县令老爷,我是绝味楼掌柜的外甥,昨天舅舅丢了东西,今天我刚好认出是这两个小孩偷的,但是赃物只找到了这一个簪子,却不知剩下的都去哪儿了,还请您明鉴。” 这话说的明显没有逻辑,他们怎么潜进去的?又怎么找到步摇的?他没见过两个人又是如何认出的?逻辑不通,疑点重重,但凡这县令有点脑子就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尤弥喊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舅舅看中了我的步摇,深夜进来偷窃被我们抓了个正着,我这还有证据!” 男人不紧不慢。 他们搜身的时候他可是刻意找了找那封认罪书,根本就毫无踪迹,她现在肯定拿不出来。 尤弥刚想拿出来,想起认罪书在项链里,顿时脸色煞白。 县令见她脸色不对,笑着问,“小姑娘,你的证据呢?” “我……”尤弥有理说不出,顿时比吞了蟑螂还让人难受,她磨了半天牙,红着脸憋出来一句,“反正那步摇就是我的!” 男人又说,“县令老爷,就算暂且不说这偷窃之罪,这女娃今日谎称是招工,将我们骗到深山老林里,若非我们反应的快,说不定等着我们的是什么,而且若说她没有偷窃,哪儿来的钱给工钱呢!我看你也不像镇子里的人,你出门没有大人,怎么看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你不偷钱如何付的起帐?这又是一桩大事哇!” 县令点点头,长嗯了一声,他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大胆!你这女娃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行偷窃之事,又涉嫌拐卖人口,你该当何罪啊!” 尤弥冷笑一声,“你不觉得我一个十岁女娃拐卖十几个大人有些太可笑了吗?” 这时从后台走出了绝味楼的掌柜,他圆滚滚的身子噗通一声跪到了尤弥身边,偷看了她一眼,高声喊,“县令老爷,这小孩昨夜拿了匕首威胁草民,草民这才不得已将五十两银子给了他们,谁知早上才发现还丢了步摇,您可得为草民做主啊!” 掌柜的心里十分快意,暗暗想着:你们两个小娃昨天敢威胁我,还拿走我的钱,看我不玩死你们,让你们吃一辈子牢饭! 剩下的村民都被捕快拦在外面,一见掌柜的出来,顿时反应过来。 这钱是绝味楼掌柜的钱,就算报了官他们现在也拿不到一分,浑身上下能得的好处就只有尤弥给的二十文钱。但是能抓了恶人,还免得自己身陷困境,他们还是觉得不亏,依旧站在门口看的津津有味。 尤弥看着他们蛇鼠一窝,心里越发焦急。 她扭头看了齐昭一眼,发现齐昭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就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一样,脸色苍白,一双琥珀色的眸定定的盯着县令。 尤弥担心齐昭做什么傻事,低声说,“齐昭,你别冲动!” 她气愤自己现在不能把证据拿出来,否则就暴露了自己的项链,届时她的处境会更危险,说不定会被当成是妖女直接烧死! 怎么办,怎么办? “让他们把钱全都拿出来,送进大牢里!” “对啊对啊!” 外面的呼声越来越高,尤弥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镇定下来,仰起脸说,“县令,我听说你是被左迁来当的县令,可是?” 这县令被戳到了痛楚,笑眯眯的昏庸样子顿时消失,冷下脸说,“你想说什么?” 这县令原本是个七品官,在一州巡抚手下办事。但是由于太贪心太圆滑没得到重用,这才被贬到了这破地方当县令。县令一职虽然是个九品芝麻官,但是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了他,他和富商沟通,沆瀣一气,越发为所欲为。 但是当官的没有一个甘心不往上爬的,他如今是这附近所有官眼里的笑话,当众被一个女娃捏了短处,心里头顿时火冒三丈。 尤弥从跪变成站起来,并且慢吞吞的抚顺了衣服,“我有话要私下对你说。” 县令眯着眼看她,一时拿不准她的用意,“究竟何事?” “一件影响你一辈子的大事。” 尤弥这话说的一板一眼,镇定无比。县令顿时有点不安,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底下的掌柜不知道尤弥玩什么花招,拼命的给县令使眼色。 还想什么,赶紧判刑啊! 但是尤弥越是镇定,他心里就越是害怕。 思考了半晌,他犹豫的看着尤弥,最终说,“你跟本官过来。” 尤弥站起来跟着县令走进去。 “你稍等。” 尤弥走到屏风后假装脱鞋,实则从项链里拿出了她要给他看的东西。 她冷冷勾起笑走到县令面前,“县令大人——” “你瞧瞧这是什么?” 尤弥提起一角,手里的物件顿时完完整整的垂下来,露了个清楚明白。 县令一看,顿时吓的失魂落魄。 她手里拿的,分明是镇国大将军府的令牌! 他震惊的话都说不出口,指着尤弥说,“你你你!……” 尤弥淡淡一笑,仰起头看他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慌乱,“县令大人,我姓尤。” 县令身子一软,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太师椅上。 前一阵将军府的人还来找过他,说将军府的嫡小姐丢了让他帮忙找,还说了大概的年纪模样,但是一直没有消息,而眼下他根本没想到的人,竟然就是那位走丢了的大将军嫡女。 要知道这镇国大将军几乎掌握着七成的兵权,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是人人都不能招惹的人物,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丢了还差点被他关进大牢,那他恐怕是小命休矣! 县令面如土色,喃喃道:“完了完了……本官这下完蛋了……” 尤弥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她还得利用他给自己办事呢。 她背着手勾起一抹笑,“县令大人,我可以不告诉我父亲,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县令一听,立马点头如捣蒜,“尤小姐请说,我一定竭力帮忙!” 尤弥将令牌揣回里衣,不紧不慢的说,“查封绝味楼,将掌柜的和他外甥以诬陷罪关进牢里。” 她脸色平静,添句道,“三年。” 这么大点的女娃,却如此果决! 县令越发卑躬屈膝,连连应下,尤弥看他一眼,绽出一个笑,“外面的十几个围观镇民,每一个都对我不敬,这等劣民,不配过上好日子,您说是吗?” “是是是,劣民无知,肆意顶撞小姐,他们乃是从犯,且涉嫌诬告,加他们税收三成一年,小姐觉得如何?” 尤弥点点头,“我出去的时候帮你们认人,绝不冤枉别人。” 她往门口走了两步,语气平淡,“我的身份,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走吧,县令大人?” 县令佝偻着腰跟在尤弥身后,一前一后走回了高堂上。 掌柜的正等的焦急,见人终于出来了,又拼命给他使眼色。 县令一想起是他差点害的自己小命玩完,心里一阵后怕。拿起惊堂木使劲拍了一下,冷哼,“大胆!本官已经看了证据,乃是你勾结外甥冤枉好人,还蓄意报复,本官要查封绝味楼,还得送你入狱!” 大堂内跪着的两个人一听跪着挪到桌案前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冤枉啊!” “来人,押下去!”县令才不想多废话惹的尤弥不快,又说道,“把外面看戏的全带进来!” 一片怨声载道中,尤弥一个个的把人认出来做了登记,赋税增加三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简直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 他们陆陆续续有人流着泪跪下来磕头求县令和尤弥的,尤弥却觉得可笑。 无知的是你们,作恶的是你们,觉得自己可怜的还是你们,难道就因为你们可怜,就可以轻易抹掉去别人的伤害么。 她没那么善良,可以轻易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 站在那个唯一一个帮助过自己的大汉面前,尤弥仰起头,很平静的说,“谢谢你。” 他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也没太搞清楚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两个孩子受了委屈,这些人也是活该,就弯下腰说,“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弱小,你们又没做错什么。” 拍了拍自己的钱袋,“你一分钱都没少我的,我没做活都白拿了你二十文钱,我不信你们是坏孩子。” 尤弥眼眶有点红,把从这些人手里收回的钱二百八十文钱全塞进他手里,“你拿着,是我感谢你的,别还给我。” 大汉看着手里的钱,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但是尤弥铁了心不收回这些,而且他家里的确比较急,大汉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我住在橙花镇最里头,我姓宋,你可以叫我宋叔叔,以后要是我帮得上你们的,尽管来找我。” “好,宋叔叔。”尤弥笑了笑,目送着他出了衙门。 她走到齐昭身边,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然后轻声说,“齐昭,没事了。” “我们没事啦。”她又重复了一遍。 尤弥感觉到他紧绷的气息平静了下来,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死寂。 他……怎么了? 第21章 两年 尤弥试着去碰一下他,想问问他究竟怎么了,但是手还没碰到衣角,齐昭就躲了过去,声音压的很低,“我没事。” 他这样说,尤弥也只好不去管他。她知道齐昭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又倔的很,他不想说的话没有人可以逼他。 走出门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家里的地还是需要人收,又把目光放在了县令身上。 县令原本都以为这件事平息了,冷不丁见尤弥又盯着自己看,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哎哟小祖宗诶……你还有什么事一次性说完啊!我这芝麻小官禁不起折腾喽! “您……可还有什么事?”县令面上还是挂着讨好的笑容,弯着腰问,“有需要尽管说!” 尤弥啧啧两声,略带圆润的下巴微微抬了抬,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这县衙平日里忙不忙啊?” 县令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楞了一下,没头没脑的回,“不忙……” “不忙就好,不忙就好。”尤弥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借你几个人使几天?不白用你的,你放心。” 县令立刻恍然大悟,长大了嘴说,“啊——本官明白了!没问题没问题。” 见他连连答应,尤弥说,“十五个青年,五天,他们工钱我来出,按衙门的水平给,成不?” “成成成,你们几个!过来!”县令满口应下,扭头冲着外面站着的捕快们喊。 尤弥挑挑拣拣,选了十五个人,商量好明天早上来领人,这才带着齐昭走了。 这一晚忙活了好久,可齐昭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齐昭一向有点偏执,尤弥看得出来。 从她第一次见到齐昭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孩子心思重,成熟,能隐忍。 但是一旦有什么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会不惜代价的清除掉。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乱到她再回想起来还是捋不清楚。 她和齐昭今日差不多是在鬼门关溜了一圈,她心里明白,若不是她想起来令牌还在项链里,她搬出将军的名号,这县令必定不会因为心里还存着些许良心就放过他们俩。 如果真的被关进了牢里,他们最后的结局,约莫着就是惨死牢狱这一条路了。 齐昭是想保护她的,她感觉的出来,可是事态如此,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何况她是姐姐,保护弟弟本来就是理所应当。 尤弥从来没怪过齐昭,他能做都做了,这样就足够了。齐昭现在这样子,她实在是担心他会觉得内疚,从此走不出来,那就难办了。 “齐昭。”尤弥叹了一口气,坐在齐昭对面,用力将他的肩膀扳正,迫使他直视自己。她看着齐昭,放柔了声音,“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不用内疚的。” 圆桌上微微跳跃的蜡烛照亮了尤弥的脸,她圆润白皙的小脸在昏黄的烛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齐昭定定的看着尤弥,桌子下的手却攥紧了拳,白天掐进肉里的的伤口再次崩开,血液从伤口一点点渗出来,顺着指缝淌在他的衣服上,晕开大朵大朵的血花。 可是他丝毫没有察觉,只是静静看着她,过了好久,才错开了目光。 “我没事。” 见尤弥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的笑,“我真没事。” “如果心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尤弥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摸了摸齐昭的头,“姐姐在呢,乖。” 她顺着齐昭的头发像摸小狗一样温柔的摸了几下,齐昭的心莫名酥酥的,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如果没有最后那句姐姐在呢,齐昭可能会更高兴一点。 齐昭暴戾澎湃的情绪虽然被尤弥安抚平静了,但是他心里的打算却没有因此而改变。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绝不能容忍有第二次这样的事情发生。 次日一大早,尤弥和齐昭领了十五个青年,一路回了家里。 他们都受过训练,正值壮年,身强力壮,干活既麻利又快,因着县令对尤弥的尊敬程度,他们没一个敢偷懒造次的。 一山的桃子,十几亩麦子,配合着齐昭做的工具,收的又快又好。 兴许是用他们用的顺手了,一来二去,尤弥和孟和跟这些大哥哥们也熟悉了起来。此后回回家里需要收东西,尤弥都会把他们要来,再付上双份工钱,一切都井然有序。 所有收获来的庄稼、蔬菜、水果,尤弥都一半留着一半卖了,家底也渐渐殷实了起来。 唯一意料之外的,是齐昭。 自从那件事过后,齐昭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在家里的时候,除了干活,他更多的时间会用来看书,各种各样的书。 齐昭看书很快,看完了就放下,再出去买新的,几个月下来,家里专门腾出了一个小屋子用来放他的书。 下初雪的时候,齐昭找到尤弥,跟她说他要出去一段时间,可能偶尔会回家。 尤弥还记得齐昭头一次走的时候说,以后不会再出去这么久了。 她没问齐昭为什么临时改变了计划,只是为他仔细的收拾了行囊,然后交代了一个人在外面的生活注意事项,最后笑了笑,把他送了出去。 齐昭是男孩子,他又聪明又能干,的确不该把他关在这四方的角落里。 尽管日后会有巨变,可是外面才是他广阔的天地。 一晃两年过去了。 天启四十年五月十五。 最终之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两年内,田地开垦的越来越大。鱼塘,牧场,鸡窝,菜地……应有尽有,盖的相当不错。 连原先的石屋也重新修葺扩张了,面积比之前大了好几倍。 而今天……家里有件喜事。 他们迎来了第四位伙伴——狄娇娇。 狄娇娇就是齐昭和尤弥曾帮过的那个女孩,她父亲在病榻上拖了半年,最终还是没了。 继母带着她的儿子和她很快改嫁,可是在新家过的并不好,几乎饱餐都难。因为人口多难以养活,继母直接把狄娇娇撵出了家门,恰好被尤弥看见,就把她领回了家。 说起来狄娇娇和尤弥是有缘分的,狄娇娇每次落难的时候都有尤弥在旁边拉一把,对于狄娇娇来说,尤弥就是她的恩人。 她今日被带到这里来,眼眶一直都是红红的。 石屋修葺了以后有六个卧室,左边三间右边三间,左边最好的一间是尤弥住的。 尤弥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一边给她挂帷幔,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会儿我再给你量量尺寸,过两天带你去镇上买衣服。” 狄娇娇连连拒绝,眼泪一串串往下落,“不用的阿弥姐,你帮我的够多了,我这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不能再用你一分钱了。” 尤弥却笑,“你来了我们家就是我们的亲人,吃穿用度自然不能亏待了你,你只需和大家和睦相处,平时一起干活,花的这点钱,就当是你的工钱了。” 狄娇娇流着泪点头,“多谢姐姐……” 孟和在院子里收拾卫生,听见狄娇娇的哭声以后,淡淡的往屋里扫了一眼。 这两年多以来他和阿弥姐相依为命,自然知道她心思纯善。他自己也是被阿弥姐带回来的,他知道自己的人品绝不会害阿弥姐,但是他却不信任外来的人究竟人品如何。 究竟是好是坏,齐昭哥不在,他需得多上心留意,免得阿弥姐被这女孩子蒙骗了才好。 等闺房收拾好了,又快到用晚饭的点了。 尤弥从地里摘了黄瓜,莴笋,番茄,又在厨房削几个土豆,切一块牛肉。 狄娇娇还没买新衣服,身上穿着的这一身衣服很破,上面大大小小的都是补丁。但是她衣服虽然破了些,却洗的很干净,补丁缝的细细密密的,针脚整齐。 她拿着番茄和黄瓜在盆里洗,白皙的皮肤在夕阳下泛出粉橘色的光泽。 孟和打量了她几眼,心里勉强给她加了几分。 知道主动干活,看样子缝衣服手艺不错,今日算你过关了。 狄娇娇比孟和小一岁,今年十一岁,由于常年被继母欺负,人看起来又瘦又小,一点营养都没有,但是虽然人瘦弱,却能看出来模样很清秀,尤其是她皮肤很白,睫毛也长,微微垂睫的模样十分好看。 她在家里就经常帮着家里人干活,从小就是干活的好手。 从前都是尤弥一个人做饭,这回有了狄娇娇帮忙,进度就快了许多。 等晚饭做好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准备吃饭。 太阳刺眼的光辉暖成一片橘红的圆,像块红蛋黄似的挂在天上,火烧云连成一片片的,如火如霞。 尤弥不经意的抬眼,看到远处有个身影,缓缓的走过来。 齐昭…… 距上次,他已经有九个月没回家了。 第22章 收菜 她从座位上起身,胖胖在一边伸了个懒腰,慵懒的拖长了调子喵了一声,踩着小肉垫和她一起往远处的齐昭那里走。 尤弥远远看着齐昭走过来,眸中染上暖暖的笑。 她小碎步跑过去,伸出胳膊使劲摆了摆,扬声喊他,“齐昭呀——!” 她声音清脆又欢快,“欢迎回家!” 齐昭脚步一停,看见眼前跑过来的女孩子,唇边抿起低低浅浅的笑。 我回来了,阿弥。 他速度不自觉的快了许多,迈开了步子往家赶。 等两个人走近的时候,尤弥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她深呼吸了几口气仰头看齐昭,眼睛亮亮的,“这次回来多久呀?要不要多住一阵在出去?” 齐昭听到愣了一下,知道阿弥是想让他多呆一阵,轻声说,“这次…大概会住很久的。” 尤弥绽开笑意,歪着头确认,“真的?” “嗯。” 他好久不见,模样的轮廓越发精致好看。 之前看起来是带一点点奶气的好看,两年过去,齐昭的少年感显露无疑。 眉眼清清淡淡,琥珀色的眸沉稳内敛,不论是眼睛,鼻子,嘴巴都无可挑剔。一身玄青色,倒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齐昭就算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尤弥知道,这份疏远,从来都不是对家里人的。 “喵~”胖胖伸出爪子抓齐昭的裤腿准备往上爬,憨态可掬。 齐昭弯腰一把把它捞起来抱在怀里,认真的掂量了一下,“怎么吃成猪了。” “哈哈哈哈哈哈……”尤弥一听顿时笑出了声,她感觉捂嘴绷住笑,和齐昭解释,“谁说我都笑不出来,可是齐昭你这么样,就好好笑啊。” 齐昭微微垂睫,掩去了眸中的笑意,声音柔和,“你开心就好。” 他们一起并肩往家里走,狄娇娇和孟和也都站在门外迎接。 “看看是谁回家啦~”尤弥欢欢喜喜的说。 一家团聚,她很高兴。 孟和显然有些激动,“齐昭哥!” 齐昭点点头,对孟和说,“我回来了。” 然后把目光转到了狄娇娇身上,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你。” 狄娇娇好久不见齐昭,但是对他的印象却格外清晰。 她从出生到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如今两年不见,他更出众了。 “齐昭哥……”狄娇娇双手的食指扣在一起,低下头。初来乍到,她有些不习惯。 尤弥看得出娇娇的拘谨,有心让他们熟悉起来,过去拉着他们坐下。 她又去给齐昭添了饭,一家人坐在餐桌前面,边吃边聊。 尤弥和他讲了家里的变化,还有一些平常的趣事,一顿饭吃完倒也其乐融融。 等晚上的时候,尤弥去给齐昭收拾了一下新房间。齐昭站在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石屋,心里怅然若失。 他再也不能和阿弥一起睡觉了。 “怎么了?”察觉出不对劲,尤弥回头看齐昭。 齐昭立马收了黯淡的目光,淡淡的说,“没事,我在听。” 尤弥没在意,继续絮絮叨叨的说,“孟和给你留了右边最大的一间,每天都来帮你收拾一下,你要记得对他多笑笑知道嘛?” 她再次回头,看见齐昭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很认真的说,“实在笑不出来的话,也不要凶哦,孟和很喜欢你的。” 齐昭哑然。 “我明白,孟和是个乖孩子。” 你自己也是。 尤弥偷偷想。 帮齐昭收拾完尤弥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过两天要去帮娇娇买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家里还有好多菜要收。 每天都很忙的呢。 尤弥出去洗漱了一下,解开头发准备睡觉。 “笃笃笃。”木门被扣响。 尤弥散着一头黑发,打着哈欠把门拉开,就看见齐昭拿着一个盒子在门口。 “咦,你怎么不休息呀?今天一定很累的。” 她嘴上这么说,还是挪开身子把齐昭欢迎进来,一起坐在凳子上,托腮问,“这是什么?” 齐昭把木盒放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开盒子,又将下一层也抽开,“送你的礼物。” 他将盒子转了一圈,正对着尤弥,“看看喜欢不喜欢。” 里面是一套钗环首饰。 珍珠翡翠黄金……什么样式的几乎都有。 这些在灯笼的光芒下璀璨生辉,发出圆润的光泽。 这些东西的价值,不用齐昭说,她也知道值多少钱。 这些东西……恐怕能买下十几个粮仓还不止…… 齐昭他,究竟出去做什么了,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尤弥压下心里的震撼,收了思绪,甜甜一笑,“喜欢!” 她拿出其中一只晃了晃,“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的心意,但是娇娇是妹妹,我可不可以借花献佛送给妹妹一个?” 齐昭看着尤弥眼里的笑,点点头。 有的东西不必让阿弥知道,她只需要一直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她只需要知道,不论何时,自己都会站在她这边保护她,陪着她,这就足够了。 他淡淡说,“我买了很多不同类型的基础书籍,可以教他们认字读书了。” 尤弥点点头,“我最近也在思考孟和和娇娇读书的问题,虽然这这里吃喝不愁,但是还是要有一技之长才说的过去,以后定个时间每天教她们认字吧。” 她把盒子盖好收进自己的项链里,趴在桌子上又打了个哈欠,她抬起眼睛看齐昭,声音慵懒绵软,“齐昭呀……” 他抬眼。 “谢谢你。” 齐昭一愣,抿抿唇,“谢我什么。” “谢谢你每次都考虑的这么周全,谢谢你每次回家都想着我,谢谢你……成为我的家人。” 尤弥虽然是趴在桌子上说的,但是她很认真。 一句一句,像猫咪的脚垫踩在心头,搔的心里头酥酥痒痒的。 不是滋味,又……让人迷恋。 齐昭微微低头,轻声,“能和阿弥在一起,我也很高兴。” “我回去睡觉了。” 兴许是很少这样郑重的说过谢谢,齐昭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如果再待下去,齐昭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自己脸红。 阿弥总是能轻易牵动自己的情绪。 自从上次在橙花镇的事情过后,他的情绪极少有所波动,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可是只要看到阿弥,他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羞赧,认真,腼腆,内敛。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的。 他心里的猛兽还没嘶吼着出来叫嚣。 阿弥看着齐昭出去把门关好,才低低笑了。 齐昭还是这样呀。 翌日一大早,尤弥就起来做早饭了。 家里的人口越来越多,炒菜的数量也越来越大。 现在早上要炒四个菜才够吃。 她麻利的洗菜切菜,准备炒一个鱼香茄条,酸辣莴笋,番茄炒蛋,醋溜土豆丝。 早上不想做肉菜,有点油腻,对肠胃有负担。 又从项链里盛出了四个人分量的牛奶,热了馒头。 等把菜都端出去的时候,几个人也陆陆续续的都起了。 他们围在一起吃饭聊天,商量了一下收菜的事情。 家里的活列个清单出来。好多菜都需要收,鸡蛋需要捡出来,牛奶要挤,羊要溜,杂草要除,水要浇。 他们两两分开,齐昭和尤弥一起,孟和和娇娇一起。 孟和淡淡的瞥了狄娇娇一眼。 这么瘦弱的身板,能干多少活? 我要好好□□你盯着你,免得你在家拖后腿。 狄娇娇乖乖的把饭吃完,缩着脖子打量了一眼孟和,背后一凉。 孟和哥哥为什么眼神这么奇怪…… 我做错什么了吗。 孟和见狄娇娇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心虚的低了头,微不可查的哼了气,继续吃饭。 狄娇娇瘪瘪嘴,又看了两眼齐昭,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尤弥身上。 然后甜甜一笑。 从此以后,我也有家了。 吃完饭后狄娇娇抢着刷碗,尤弥知道这孩子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自己白吃白喝也就随她去了。她和齐昭收拾了工具,往菜地去了。 他们一边摘菜一边往项链里塞,速度很快,从家门口出发,一直往东收。 收了好久之后,靠近河边的是黄瓜地。 尤弥摘下来一根黄瓜,突然想起了现代的一个梗。 她拿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黄瓜在齐昭面前晃了半天,笑眯眯的说,“齐昭呀~你要是不乖,我可就要用这玩意欺负你了~” 齐昭站直了身子看着她,淡然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还有疑惑,“什么?” 尤弥顿时愣住了。 我是解释呢……还是不解释呢…… 第23章 初潮 尤弥本想打个哈哈过去算了,但是齐昭澄澈的目光一直牢牢黏在自己身上,看的她怪心虚的。 她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齐昭呀,你看这黄瓜能干嘛用啊?” 齐昭视线下移,思考了一下,“能吃。” “还有呢?发挥你的想象力……” 尤弥循循善诱,小心引导。 齐昭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看着尤弥难以言说的表情,思考良久。 “我真的不知道。” “这个……”尤弥引导失败,又实在是难以启齿,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解释了,“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齐昭只愣了一瞬,便恢复了淡淡的模样,“好。” 他虽然没有追问,但是对于阿弥说的话,他心里总归是多留了个心眼。 黄瓜,除了吃,还能干嘛? 长大了就会明白? 可是阿弥也才13岁。 为什么她知道的,自己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太阳愈发炽热,蓝天白云,丛林中传来各种各样的鸟叫声,清脆悦耳。 尤弥把地里最后一颗番茄收进项链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扬声对着另一片地里的齐昭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做饭了!” 齐昭听到尤弥的声音,手下的动作快了许多。 他收完最后几颗卷心菜,端着筐筐往尤弥身边走。 尤弥站在大太阳下,不知道怎么的头一阵眩晕,几乎站不稳,小腹也传来一阵一阵的涩痛,浑身虚汗不停的冒。 好难受啊…… 她脸色变得煞白,刚想往前走几步,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齐昭远远看见尤弥不对劲,心里猛然一抽,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她那里跑,“阿弥!” 尤弥听见齐昭的声音,抬眼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没事……” 这种感觉来的太凶猛,她一时有点承受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 齐昭伸手把她扶起来,就看到尤弥原本红粉色的唇此刻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小脸也颜色很不好看。 他不由分说就把尤弥背在了身上,步履平稳,快速往家赶。 尤弥难受的说不出话,但是她又总觉得这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 但是总不会是食物中毒脱水了吧?还是中暑了? 等齐昭把她带回房间安顿好,他刚想把从里面拿出被子给尤弥盖上,就看到尤弥的裙子上沾了点点血迹。 他心里一沉,准备扒掉尤弥的衣服看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尤弥死死的把住他的手,脸上升腾起大片的红晕,就着苍白的脸色,显得异样的不正常。 “别动……” 尤弥已经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 她应该是大姨妈来了…… 她穿过来的时候11岁,初潮还没来,现在时间又过去了两年多,她自己都忘记大姨妈这回事了。 之前她在现代的时候一向不怎么痛经,谁知道这小女娃第一次来姨妈就这么痛。 如果不是她还有一些意识不让他扒自己的衣服,齐昭是不是就要脱她的衣服看了? qaq 这也太羞耻了啊! 齐昭还不明白尤弥什么意思,只觉得她明明不舒服还不好意思让他检查,就一本正经的宽慰她,“阿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不……不是……”尤弥想中气十足的说我来姨妈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却声音小到听不清,“我没有……我身子不舒服……你不能……” “我知道你不舒服,但是你总得让我检查一下。” “不行……我是……” 齐昭表面沉着,实则已经紧张的不行,但是尤弥又不让他碰裙子,只能暂时忍耐住,先盯着尤弥的表情,她再不舒服就不能听她的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看?” 尤弥快急哭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喊了一句,“我初潮来了!” 室内突然一阵死一样的寂静。 齐昭原本如常的脸色一瞬间爆红,看着尤弥浑身僵硬的动弹不得。 初潮…… 那他刚刚还想掀开裙子看看…… 齐昭当机立断的从床边离开站的远远的,两只手紧张的怎么放都不对,只能背在身后不让尤弥看见自己局促不安的样子。 他红着脸嗫嚅了半天,“那我……我怎么办……” 尤弥疼的说不出话,但是看见齐昭这样子还是想笑,她忍不住弯了眉眼,“你去叫娇娇过来,然后去镇上找医师,说我初潮疼痛,他就会给你开活血的方子,调养一下就无碍了。” 齐昭慌的连连点头,咬牙冲上去给尤弥盖上被子就出了门。 等走出了尤弥的房门,狄娇娇就恰好从外面走回家里。 她疑惑的看着脸色通红的齐昭哥哥,问,“齐昭哥哥怎么了?太热了吗?” 齐昭一见是狄娇娇,不稳的气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说话干脆利索,“阿弥身子不舒服,你去看看她,我去趟镇上,你照顾好她。” 娇娇赶紧点点头进了屋子。 齐昭回眸看了一眼她的房门,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干净。 能让他这样失态的,大概也只有阿弥了。 狄娇娇按着尤弥说道方法给她缝制了几条卫生带,又喝了些热水,等到傍晚的时候,齐昭已经带着药赶回家了。 孟和给尤弥熬药,娇娇去做饭,齐昭则在尤弥身边陪着。 之前尤弥一直把自己当成家里的顶梁柱,总是把孟和娇娇都当成弟弟妹妹来照顾,总是担心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心里会不会不开心,可是今天自己无法再照顾他们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若是自己哪天倒下了,身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他们真的是又乖又懂事。 她微微一动,一阵血流。 尤弥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看着屋顶,我好怀念卫生巾。 虽然现在不是特别疼了,但是这实在是太麻烦太羞耻了。 齐昭看着尤弥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说,“阿弥,一会儿吃点东西就睡觉吧?” “嗯……” 虚弱。 “要不要一会儿我给你讲故事?” “嗯……” 虚弱。 “那……我一会儿给你念好了。” “嗯……谢谢齐昭。” 虚弱。 尤弥看着齐昭无可奈何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两年过去了,齐昭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肉啊。” 齐昭抿抿唇没说话,眸光微微一暗。 他低低问,“怎么了?” 是我不好看,还是阿弥喜欢有点肉的男孩子? 尤弥咬了咬下唇,认真的说,“没怎么,只是突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那一阵,你特别瘦弱,脸上一点点肉都没有,我总是想法设法的给你补补身子,想让你胖一些,但是你吃是都吃了,似乎没长肉,唔,就是脸上还是轮廓很分明。” 齐昭下意识摸了摸脸,“很丑么?” 阿弥……不喜欢吗? 尤弥娇憨一笑,“怎么会。” “齐昭最好看啦。” 齐昭垂睫不语,半晌,“可是……” 他声音又轻又小,不知道是在给自己说话,还是在和尤弥说。 阿弥曾经说,齐昭太瘦了,要脸上有点肉才好看。 所以他很努力的吃饭,想长的胖一点,好让阿弥喜欢,能多靠近他多摸摸他的脸。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吃饭,好像也就只能这样,脸上还是一点肉都没有。 时间一天天过去,齐昭脸上还是没什么肉,而阿弥,再也没有主动凑过来摸过自己的脸。 “阿弥,你是不是喜欢胖子?” 他鼓起勇气问。 …… “为什么这么说?”尤弥一脸懵逼。 “你好久没摸过我的脸了。” 齐昭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活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奶狗。他微微把头往一边偏,不去看尤弥的脸。 尤弥噗嗤笑出了声,朝着齐昭招了招手,“你过来。” 齐昭抬眼看着尤弥,“做什么?”嘴上问,脚却已经挪了过去。 屋里的烛光温柔昏黄,尤弥撑起身子伸手捏了捏齐昭的脸,笑的甜暖,“我们齐昭呀,长成大男孩了呀。” 第24章 缝补 齐昭的脸再一次……爆红了。 连尤弥的指腹都感觉到他在发烫。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总觉得自己在调戏纯情男孩。她清了一下嗓子打破气氛,“其实我不是喜欢胖子,我就是觉得你太瘦,想让你多吃一些,更健康一些,不是为了让你吃胖我好下手捏你才这样的。” 齐昭听她解释完更加不好意思,原来是自己太狭隘,总是太过于在意阿弥的话了。可是他也控制不了自己往歪的地方想……因为阿弥对他的确是清清白白的家人关系,而自己却不是。 他一开始想好好照顾阿弥,保护阿弥,至于以后她会不会喜欢上谁,和谁在一起,他从没有考虑过,可是后来日子越来越久,他就发现自己并不是这样简单的想法。 他对阿弥是强烈的占有欲、保护欲,他的情绪完全被阿弥牵着走,她一举一动都能在心里被无限放大。 他觉得自己是喜欢阿弥的。 疯了一样的喜欢。 可是他清楚自己是因为过于早慧,而且如今也不是谈这些的年纪。阿弥才十三岁,她身世不简单,心思善良。 而他也是一样的复杂。 他血海深仇没有报,也未做出一番事业,所以他必须死死压住这种感觉,让所有人都看不出他的异样,然后在这漫长的俗世中静静的等待。 等到时机成熟,尘埃落定,等阿弥长大,也懂这些的时候,或许……或许他就可以不顾一切,排除万难,让她喜欢自己,爱上自己,和自己永远在一起。 他想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齐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滚烫的脸颊也渐渐冷却,“我知道了。” 他声音很轻。 “阿弥姐姐。”娇娇在门外扣响了门,“我可以进去吗?饭做好了。” 齐昭和尤弥对视一眼,然后去门前打开门,将娇娇迎了进来。 尤弥撑起身子坐直,鼻尖耸动了几下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笑盈盈的,“辛苦我们娇娇了,好香呀。” 狄娇娇一听尤弥夸自己,白白净净的脸上出现一丝不好意思,不由得低下头腼腆的笑。她继续上前走,将饭菜端进来搁在了床头的小圆桌上。把粥端出来,勺子放进去搅了搅,舀起一勺,吹凉后放在尤弥的嘴边。 “阿弥姐,我喂你。” 她动作温柔小心,倒是尤弥有点受宠若惊。 自己不过是初潮来了身子不爽利,但是手脚都好好的,怎么能娇贵的让人喂?但是娇娇心疼自己,她很高兴。 将勺子里的一口吃掉以后,尤弥伸手接过碗和勺子,对着她弯眸笑,“我没事的,谢谢娇娇。你们快去吃饭吧,我这里一个人可以的,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我。” 狄娇娇手上一空,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她原本是想伺候阿弥姐吃了饭喝了药再去吃饭的,可是阿弥姐不要她喂,那她是走还是不走?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齐昭,齐昭清清冷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他淡淡扫了一眼狄娇娇,“走吧。” 她又回头,和尤弥说,“阿弥姐,再有不舒服就叫我,我吃了饭很快就来。” 尤弥点点头,狄娇娇才起身跟着齐昭一起出门。 孟和已经把饭菜都端到院子里的桌子上了。 晚饭是狄娇娇做的,因为她在家的时候就几乎没有吃过肉,所以肉菜她不会做,只炒了三个素菜,热了馒头还有粥。 坐下吃饭的时候,由于尤弥不在,狄娇娇就显得更拘谨了。倒是孟和和齐昭一如往常,并不觉得多了个人有什么。 虽然的确不熟,但是以后总会熟起来的。人毕竟是尤弥带回来的,又是年纪最小的妹妹,日子一久,互相了解之后,还是会变成真正的一家人。 齐昭慢条斯理的吃着饭,碗里时不时被孟和强行塞一大筷子菜。 他抬头看孟和,孟和就像是头一次关心大人的孩子一样,不好意思的把头一埋,大口扒饭,也不说话。 狄娇娇这时候注意到孟和右胳膊衣袖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两个人,不知道该不该打断这两个人的互动,细不可闻的嗫嚅道:“孟和哥哥你衣服破了……要不,要不我晚上给你补补吧。” 她说完话立马就垂下了眼睛,不敢看他的表情。 孟和被齐昭盯着的羞涩被成功转移,抬起眼睛古怪的看了狄娇娇一眼。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好心?可是,可是今天他还怀疑了她半天……晚上又接受别人的好心是不是显得自己有点不知好歹,臭不要脸? 心里的小心思转了好几圈,孟和突然觉得羞愧无比。 他今天还把她当成外人考验了好久,一起干活的时候也没有一个当哥哥的样子,丝毫没有留情,让她干这干那的,结果人家还要给自己缝补衣服。 原以为自己的家里的一份子,要替尤弥姐和齐昭哥好好考验一下新人的,但其实是他太想为他们两个做点什么了,莫名来的正义感给自己强行加了一个考验妹妹的工作,其实根本就是蠢笨如猪的行为。 尤弥姐和齐昭哥怎么会随便带人回家。 明明就是自己莫名其妙。 孟和羞愧的不敢开口,心虚的扒了口菜,好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不,不用了……” 狄娇娇以为孟和还是把自己当外人,不肯接受自己的好心,沉默了,没再说话。 倒是旁边的齐昭心里明镜似的,淡淡的说,“娇娇的手艺肯定比你好,你就让她帮你吧。” 齐昭是为了让他们尽快熟悉起来才会这样说的,而孟和一向听他的话。 狄娇娇性子温软怯弱,孟和也相较沉闷一些,若是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相敬如宾,没有丝毫交集,气氛便会一直尴尬,到时候尤弥也会想办法融洽气氛。 阿弥身子不舒服,他是哥哥,他能做的,自然都要做。 孟和一听是齐昭哥的要求,只能点点头,硬着头皮答应,“那,那就麻烦你了。” 狄娇娇细心敏感,自然看得出齐昭的用心,大大的杏儿眼里涌起一丝感激,连忙点点头说,“我很会缝衣服,一定会帮你缝的很好的。” 这话说的又绵又软,说的孟和更加无地自容,赶紧把饭吃完,钻进自己屋里把破了的衣服换了下来。 他把破了的衣服放进竹筐里搁在桌子上,话说的磕磕巴巴,“我,我就放这了,谢谢你了。” 说完他就做作的把目光看向了别处,又挠了挠后脑勺,故作淡定,“你们吃完饭我刷碗,慢慢吃。” 狄娇娇有了新任务以后吃饭更快了,她把最后一勺粥咽下,端起竹筐,对着齐昭和孟和说,“我吃好了,齐昭哥哥慢慢吃。” 她小碎步飞一样的跑进杂物间去拿针线,又一路小跑进了尤弥的屋里。 尤弥刚把药喝完放下,看见狄娇娇端着小竹筐,笑着问,“这是什么?” 狄娇娇把衣服展开检查了一下破损的情况,发现这件衣服除了这个大口子,腰间还有一处补丁,缝的歪七扭八,十分蹩脚。 她一边检查一边说,“是孟和哥哥的衣服,我要帮他缝呢。” 说完下意识的说,“男孩子缝衣服还是不行,这缝的太难看了,以后我来帮大家缝补衣服好了。” 尤弥心虚的舔了舔下唇。 这衣服是她缝的……她根本不会缝衣服,勉强缝起来看不出来破了就是了。 还好以后有娇娇,这种精细活儿她做的更好。 尤弥缩缩脖子喝了口热水,余光看见狄娇娇熟悉的穿针引线,小手动作又快又好。 最关键的是,狄娇娇在缝衣服的时候,眼神就像在制作什么艺术品一样,嘴角一直噙着浅浅的笑。 像是想到了什么,尤弥问,“娇娇喜欢缝东西吗?” “喜欢。”狄娇娇专注的缝着衣服,回答的干脆利落。 “那,刺绣呢?”她试探着问。 狄娇娇手下的动作一顿,粉嫩的唇有点颤抖,“我不会,以前家里,没有这个条件……” 她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说不出声音。 尤弥想,她应该是想起自己的父亲了。 狄娇娇的家里她是了解过的。 她出生没等多久亲生母亲就重病死了,家里为了给母亲治病,加上安葬,几乎一贫如洗。后来父亲续弦,娶了后娘,又生了一个弟弟。 后娘偏心,家里的活什么都交给娇娇做,一味的惯着弟弟,宠的他顽劣不已。父亲在家的时候狄娇娇日子还算好过,但是只要父亲不在家,她就是一个佣人。 尤弥见过她父亲,高大慈祥,是个好父亲。 狄娇娇深深的垂着头,死死咬着牙不发出声音,但是眼泪还是滴到了孟和的衣服上。 尤弥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没有拿针的一只手牵起来,声音轻柔,“不用哭,以后,你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了,你有家了,乖。” 狄娇娇抬起头看着尤弥的脸,泪流满面。 “谢谢……真的谢谢你……” 第25章 漏了 尤弥替娇娇擦掉眼泪,她只揉揉眼睛冲着尤弥笑了一下,便继续低头缝补孟和的衣服了。 娇娇缝衣服是又快又好的。她没什么花哨或者特别的方法,针线也不知道怎么绕的,几下子就给缝的细且密,完好的很。 尤弥向来不会做针线活,她低头看着针线在狄娇娇手中听话的仿佛是用意念操控的一般,不由觉得又神奇又佩服。 “我记得齐昭上次买回来了好多书,明天晚上问问他什么时候教你们读书认字,好不好?”尤弥轻柔的问。 读书认字对于贫苦人家的孩子来说,一直是一种奢侈。 狄娇娇叠衣服的动作一顿,指尖微颤。 “真的……可以吗?” 她微微抬眸看着尤弥,眼里有小心翼翼试探的希冀。 “当然可以了。”尤弥被这眼神刺的心里发疼,笑着摸了摸娇娇的头发,“你们齐昭哥哥很聪明的,一定会把你们教的很好的。等你们认字学的差不多了,你再想学刺绣的话,我就送你去绣坊学习,好不好?” “我……”狄娇娇的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她慌忙用胳膊去擦,哽咽的说,“谢谢阿弥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我……” 她嘴唇微颤,径直站起来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阿弥姐,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狄娇娇永生不忘。” 尤弥把她扶起来,缓缓说,“我对你好不求回报,但是你进了家门,就是自己家的人,很多道理,很多事情,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只要你把这里当真正的家,你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从旁边拿出一块白净的绢布递到狄娇娇手上,尤弥看着她,又道,“我对你付出是想对你好,是想把你当成妹妹,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也需要你帮我,是不是?人活在世界上,从来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的。” “嗯……”接过绢布擦了擦眼泪,狄娇娇点点头,把孟和的衣服叠好拿在手里,“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阿弥姐,你有事就喊我,我就在隔壁。” 尤弥点点头,目送狄娇娇出了门。 挪了挪屁股,翻个身准备睡觉的尤弥,突然觉得腿间一阵热流快速涌出。 这个触感,似乎……侧漏了?! 她急急忙忙翻开被子一看,身下点点红色血迹,真的!漏上了! 难不成是喝了药活血了吗,怎么会漏的这么快? 可是现在床单脏了,不换又浑身难受,换了又没法半夜去洗。 心里挣扎了一阵,尤弥还是决定爬起来把床单换掉,找个盆先泡起来。 还好现在肚子不怎么疼了,不然今天晚上是别想好好睡了。她换了一下衣服稍微收拾一下,偷偷摸摸的把枕头被子都挪走,把床单撤出来。 旁边的人估计都睡了,她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不然被任何一个人听到都会直接过来问她的情况,她不想麻烦他们。 把脏床单拿在手里,她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刚想悄悄溜到院子里,就看见迎面朝自己走过来的齐昭。 “齐昭?”尤弥很诧异,这么晚了,齐昭不睡觉在院子里做什么? 她顺手把门关上,往前走了两步,仰头问他,“你怎么在这?” 齐昭微微垂眸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尤弥,眼里有一丝躲闪的羞涩。 他睡不着…… 好久没回家,他不知道家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他看着眼前似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后悔自己错过的那些本该和阿弥一起经历的日子。 可是想想自己去做的那些,又觉得这也是应该的。 只是时间是不会回头的,这些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 以后的日子,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每一天都和阿弥在一起。 不管是平淡的,还是开心的,沉闷的,还是不舒服的,他想经历阿弥的所有情绪和喜怒哀乐。 他最难过的是,他不能再和阿弥睡一起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是他总是想拖一天,再拖一天,没想过会来的这么突然。 一回到家,什么都已经定好了,尘埃落定,他只能被动接受。 他可以理解,本来就是理所应该的,但是对于自己的私心来说,他还是有点怅然若失。 可是这些小心思,他才不会对阿弥讲。 “我没事,就是有点睡不着,出来透透气。”齐昭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视线移到她手里,问,“怎么晚上要洗床单?大夫说你不可以受凉。” 一边说着,齐昭一边已经伸出手要去拿她手里的东西。 带着血的床单尤弥怎么可能让齐昭碰,当即就死死拽住,干笑两声,“我没事,你不用管我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了。” 齐昭眉头微皱,加大了力度,“阿弥。” 不要任性。 她怎么这么反常? 尤弥一把抱住给夺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脏了,我自己来洗就可以了。” 齐昭这才反应过来。 大概是漏在上面了,所以阿弥觉得不好意思,才自己偷偷摸摸出来的。 可是这几天她情况特殊,她不能碰凉水,就算害羞,也不可以拿身体开玩笑。 他没有犹豫,上前摁住尤弥的手,将床单拿了过来。看着尤弥的目光坦然无比,“我知道上面有什么,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给我就是了。” 尤弥脸红的几乎能滴出来血。 但是齐昭态度坚决,她也不好意思再次拒绝,只能跟在齐昭身后走到水井旁边,看着他熟练的打了桶井水上来,把床单泡进水盆里,拿出皂角揉搓了起来。 她局促不安的看着齐昭,试探性的问,“其实我自己真的可以……我现在不痛了的……” 齐昭眼皮子都没抬,“不行。” 她没办法,只能蹲在旁边看齐昭洗床单。 等过了一会儿,齐昭把床单拧干晾上,伸出掌心对着阿弥,“拿出来五六个红枣给我。” 尤弥懵了一下,突然猜测,齐昭不会是要泡红枣茶给自己喝吧? 可是他怎么会懂这些? 从项链里掏出了红枣交到齐昭手上,她歪着头问,“你怎么知道红枣对这个时候好的?” 齐昭转身往厨房走,淡淡的说,“问大夫。” 我们齐昭真的细心呀。 尤弥坐在院子里看着齐昭给她烧热水泡煮红枣,懒洋洋的。 “齐昭,这么久,你去哪儿了?有没有什么故事可以讲给我听?” 厨房内忙碌的齐昭听到这一句话,脚步一顿。 “故事很长,以后慢慢告诉你。” 尤弥一听就明白齐昭的意思,便很聪明的选择不再问他,反而笑了笑,“好。” 齐昭长期不回家,在外面一定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有的事情一定是他觉得现在不方便告诉自己的,如果能说,他就会主动告诉自己。 就如同齐昭给自己的信任和默契一样,自己也会信任他。 齐昭是家人,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 等红枣水煮好端到尤弥跟前的时候,她静静地抬眼看齐昭,明眸潋滟生波,在月光下温软如玉,然后弯唇笑笑,“谢谢。” 齐昭微微颔首,“小心烫。” 第26章 买衣 在家里休养了几天,尤弥体验到了伤员的待遇。 家务不用做,外面的活也不用做,就在屋子里甚至门都可以不出。身上好不容易走干净了,尤弥决定带着娇娇出去买衣服和日用品。 上回刚来家里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结果自己的缘故耽误了好几天。 “齐昭。”尤弥喊住正准备出门的齐昭,“我打算明天带着娇娇出去买东西,要不我们四个一起去?” 自从孟和来了家里就好像从来没有再出去过,一直都是看门的那个,就算出去也是和尤弥一起找捕快大哥们,所以她想今天把家里的活都尽快做好,明天带他们出去好好逛逛。 齐昭回头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我记得橙花镇那边这两天刚好有个庙会,可以考虑一下。” 对哦,橙花镇在五月二十四号是有个庙会的,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特别热闹,烧香祈福,吃喝玩乐,周边大大小小的村子镇子都会来很多人,她之前只是听说还没去过,这次倒是可以好好玩一下。 尤弥笑笑,“那我去跟他们讲啦!” 胖胖在尤弥脚边蹭了又蹭,抱住脚脖子就往地上一趟。 喵呜~ 尤弥把胖胖捞起来抱在怀里顺了把毛,撅噘嘴吐槽了一句,“怎么吃的这么沉呀!” 看着少女低着头抱着怀中肥胖的猫咪,齐昭琥珀色的眼睛透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阿弥不管怎么看都这么可爱。 目光下移至肥猫,至于你……嗯,好的陪衬。 齐昭悄悄走了以后,尤弥抱着胖胖去找到了正在干活的孟和还有娇娇,把这个消息一说,两个人都很高兴。 时间很快过去。 一眨眼,就是晚上了。 尤弥在房间里收拾出门用的东西。 这次出去玩肯定不可能当天就能回来的,光是走过去就要一天的时间,很有可能还要在那里住上个一两天这个样子,随身的衣物细软也得好好收拾。 本来这次是出去玩的,尤弥在衣柜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漂亮的衣服,几乎都是一些吸汗轻便的衣服,正儿八经要出去玩,竟然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尤弥随便拿出了两件打包起来,坐在桌前托腮。 她现在也十三岁了。 这两年她的身体抽条发育,长的很快,脸上之前圆圆的婴儿肥也脱了很多,开始显现出尖下巴,五官也张开,褪了稚嫩,渐渐往大姑娘的模样长。 尤弥知道自己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她有原主所有的记忆,知道自己以后会是怎样一张好看的脸。 只不过哪儿有小姑娘不爱美的,明天出去玩没有好看的衣服,她也有点惆怅和小小的失落的。 不过还好,明天到镇上应该是傍晚,她可以带着他们去庄子上买新衣服,所有人都添一些。 齐昭送了自己很多饰品。 尤弥把齐昭给自己的盒子从柜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抽开,拿出其中一个翡翠做的玉簪轻轻摩挲了好久。 看着里面的这些东西,尤弥一时出了神。 光是这一个盒子,尤弥就不能估量究竟值多少钱。齐昭离开了两年,这两年内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想象不到,他对自己一向舍得,这么一盒子的东西,不知道能买多少庄子地契。 说送就送,那他现在,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呢? 尤弥努力搜寻了一下原主记忆里关于齐昭的一切。 原主变成魂体以后是见证了齐昭如何杀了皇帝,囚禁太子,收拢兵权,夺走皇位的,那个齐昭—— 目光阴狠决绝,一身龙袍坐在皇位之上,生杀予夺半分没有犹豫。 那现在的齐昭是什么样子呢,他冷静,隐忍,温柔。 是那个总是一脸淡然,唯独会对着她浅浅笑的男孩子。 尤弥心里突然有点心疼。 重生前的齐昭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那样一副陌生让人胆寒的模样。 可是还好,她有重来的机会。她把齐昭拐回家以后,有了家人的温暖,齐昭一定不会再对这个世界如此失望了吧? 尤弥不自觉的笑了笑,把那根翡翠簪子放在桌子上,明天起来用它挽发好了。 翌日一大早,尤弥就把热气腾腾的早饭做好了。 每个人的干粮,水,甚至一些基本的药物,尤弥都准备了一份。 胖胖一只猫独自在家,反正它也认得路。 平时的时候它也会自己跑出去玩,自己再回家。尤弥给它留了好几天的粮食和水,但是其实就算不留胖胖也饿不死。 “我们出门了,你自己在家乖一点哦。”尤弥蹲下来轻轻敲了敲胖胖的头,又挠挠猫下巴,“走啦!” 胖胖呼噜呼噜了几声,打了个哈欠,弓起背伸了个懒腰,噗通一声栽在地上睡觉了。 娇娇微微低头轻笑,回眸冲着胖胖挥了挥手。 我们很快就会回家的。 四个人走走停停,一个白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橙花镇。 此刻的橙花镇天还有一些微微亮,远处还有夕阳暖暖的橘光,从小镇的入口远远望去,人头攒动,男男女女女,热闹非凡。 “要紧紧跟住,不要走丢了,知道吗?” 尤弥对着三个人都交代了一通,想了一下,决定先带着他们去买衣服。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肯定要漂漂亮亮的玩才对。 尤其是娇娇,她生的清丽娇小,若是好好收拾,也是个赏心悦目的小美人。当初家里只有齐昭和孟和的时候她就很想要个妹妹,这回真的有妹妹了,必然得好好满足自己打扮妹妹的愿望才对。 牵起娇娇的手,尤弥径直往橙花镇上最好的一家成衣店走。 此时店家老板娘本来都打算关门去逛庙会了,一见是尤弥,立马笑着招呼,“小姑娘来了,今儿也来买棉衣吗?” 尤弥这几年买衣服经常来这家店,每次都会买适合日常穿的棉衣,老板娘从来没见她年纪小就怠慢过,人也热情,尤弥很喜欢她。 “不是,今天来买漂亮的裙子!”尤弥笑笑,顺着娇娇的手将她拉到身前,“这回带了弟弟妹妹给你认识哦。” 娇娇很是羞赧,略一点头表示礼貌,“老板娘。” 再一回眸,孟和面无表情的站在后面,齐昭一脸淡然。 老板娘看两个男孩不爱说话心里也没有在意,笑着从柜台走出来,“四个人都要?” 齐昭眉头微微一皱,还没说话,尤弥已经回答上,半开玩笑的说,“对,我们一人要两套,料子这次要中看不中用的。” 老板娘掩唇笑笑,打开了一旁的隔间,“来。” 这里面都是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的衣服。 一瞧就觉得让人欢喜。 绫罗绸缎,看上去油光水滑,手上一摸滑溜溜的,刺绣精美非常。 老板娘站在一旁打量了一番尤弥和狄娇娇,沉吟片刻,说,“这小姑娘长的纤细清丽,湖蓝水绿带些纱绸的便很适合,至于你——” 尤弥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她。 “你长得娇软明艳,紫色黄色也好看。” 老板娘说完从架子上的衣服各拿出两套,“后面有换衣裳的地方,你们去试。” 尤弥和狄娇娇对视一眼,各自抱着自己的衣服,钻进了后面的试衣间。 老板娘将目光转到了齐昭和孟和身上,没说太说,直接从架子上也拿了两套,说,“去吧,另一个房间。” 齐昭站着没动。 他对这些身外的东西一向兴趣缺缺,这些东西他要不要都无所谓,还不如留着给阿弥多买几件。 老板娘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去吧,小姑娘会喜欢的。”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齐昭的心窝里。 或许所有的理由他都能拒绝,但是唯独拒绝不了一句阿弥喜欢。 他点点头,挪步去接她手里的衣服。孟和见齐昭接了,他也就乖乖伸手拿好,和齐昭一起走进了试衣间。 过了一会儿,娇娇和尤弥一起出来。 娇娇先是穿了一身水绿的纱裙,果然很漂亮,她皮肤白皙,身量纤细,穿上便惹人怜惜。尤弥很喜欢,让娇娇转了好几个圈,笑的合不拢嘴,惹得狄娇娇害羞不已。 这边还没说两句话,另一个房间的帘子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挑开,从中走出了齐昭。 齐昭向来有凝聚目光的能耐。 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只单单往那一站,所有人的眼睛都会情不自禁的挪到他的身上。 尤弥只是随意的一抬头,就被眼前的齐昭吸引了。 他一头黑发是随意高束在头上的,垂下的黑发松散如墨。他身量高瘦,步伐慵懒,只是淡淡往这边看了一眼,偏偏摄魂夺魄。 尤其那张精致如画的脸,让人难以出声打破这份惊心动魄的触动。 这回他先换的是一身深紫色的长袍,尤弥说不上是什么材质,就是觉得在屋里的光下看着隐隐有一层浮光似的,看起来手感就很好。 老板娘也没说话。 她从没见过这么难以言喻的小公子,眉眼之间隐隐的贵气让她心里五味陈杂。 这样的人物,真是市井里长成的? 不论是谁出现在这样出众的人身边,都只能沦为陪衬。 “老板娘!我上回定的缎子到了没——?” 一道娇横的声音横空出世打破了氛围,一个桃色襦裙的女孩出现在诸人眼中。 齐昭冷冷回眸看她,那女孩看到齐昭,顿时一句话也讲不出。 过了好久,她那双不可一世的眼睛里像是迸发出光芒,提着裙子走到齐昭面前,咬了咬下唇,放轻了声音问,“你是哪家的公子?我从前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