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大佬住我家[重生]》 第1章 第1章 《未来大佬住我家》 作者:风中芭蕾 晋江文学城首发 车祸现场拉起了警戒线,一女子躺在血泊中,死状惨烈。 “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死者姓名,姚安,22岁……” 姚安的灵魂附在了她手中的剧本上,亲耳听见自己被宣布了死亡。 素白的灵堂里,母亲抱着剧本哭肿了眼睛,一夜白头。 一个女人穿着大红长裙,踩着红色高跟鞋的女子堂而皇之闯入灵堂,面对母亲震怒的目光,她红唇上扬。 “妈,你不欢迎我吗?可苍天有眼,她死了,我现在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说气不气?哈哈哈哈。” 她笑得像一朵妖艳的罂粟,仿佛眼前的灵堂是她胜利的战场。 这个打扮妖艳的十八线小演员不是别人,正是姚安的亲妹妹。 这么多年,她们呵护她,包容她,可她却一直用一流的演技欺骗着她们。 今天,她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姚安恨不能从剧本里跳出来,问她一句为什么。 “你滚!”母亲吐出一口鲜血,溅到了她的红色高跟鞋上。她却像是这世上最冷血的动物,依然那么无动于衷。 “好啊,你把东西给我我就滚。” 她翻箱倒柜,拿走了母亲的房产证,存折等一切财产,她甚至还一把扯走了母亲脖子上的金项链,母亲瘫倒在地,整个家凌乱得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临走时,她看到母亲抱在怀里的剧本,又回头过来抢夺,母亲死死护住:“她是安安的,你不准拿走。” 女人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与她周旋,她用高跟鞋尖细的鞋跟一脚踹向她的心窝:“老不死的,她死了你还这么护着她,活该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女人夺走了剧本昂首挺胸地离去。 姚安望着趴在地上的母亲,着急地大喊:“妈,妈,你起来!” 可是母亲听不见,也没人管她的死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七窃流血,最终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女人带着胜利的果实凯旋离去,转眼间,她已经与一个男人开了香槟在狂欢,他们欢歌笑语,庆祝胜利,还计划着把剧本拿去卖钱。 呵呵,可这个男人前天还抱着她,说会爱她一辈子。 一个是她最疼的妹妹,一个是她最爱的男人。好一对狗男女,他们把她骗得好苦。 姚安想冲上去砸烂他们的酒杯,怒煽他们的耳光,撕烂他们丑恶的嘴脸,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可是,她做不到,她只是一缕灵魂而已。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的剧本改名换姓后出现在了拍卖会上。 没什么名气的名字,并没有多少人看好,然而这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来到拍卖会上,重金拍走了剧本。 半年后,金狮奖颁奖典礼大腕云集。 “获得第28届金狮奖最佳编剧奖的是……姚安——《星火燎原》!” 姚安突然听到颁奖嘉宾大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改名了吗? 台下,男人起身朝舞台走来,他穿着一身素黑的西装,手里捧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正是中学时的姚安,那时她面带微笑,那般青涩可人,美好纯真,只是很遗憾,如今这样的笑容已经失去了色彩。 聚光灯下,西装革履的男人望着手中的奖杯,拇指温柔地抚过它光滑的表面,浑身透着冷漠禁欲气息仿佛无坚不摧的男人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丝丝崩裂。 “姚安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她泉下有知,知道她的作品得了奖,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现场安静一片,不少人脸上都流露出同情和悲悯。 剧本和名字转眼间红遍了大江南北,三木导演也成了影坛响当当的名字。可男人却在巅峰时刻退出了影坛,只在无数个夜里抱着她的剧本入眠,在梦里一次次唤她的名字。 姚安打量着这个英俊又深沉的男人,只觉得他很眼熟,可她想不起来他是谁。 但很感谢他。 这剧本是她多年的心血与梦想,她一直怀揣着一个梦,希望自己的剧本能搬上大银幕。可是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背叛和算计。 在这圆梦时刻,她有多欣慰就有多不甘。 两个贱人还有脸找上门,问为什么改编剧名字,男人坐在车里,凉薄一笑,眼神慢慢凝聚着狠厉。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朝两个人冲了过去。 二人的身体飞上了天,重重落下。 姚安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万籁俱静。 秋风瑟瑟,天边残阳似血。 男人捧着奖杯来到她的墓碑前,痴痴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神是世人从没见过的温柔与深情。 他拿出她的剧本,点燃,轻声说:“安安,帮你报仇了。” 火光中,姚安凝望着男人英俊的眉眼,在他笑着哭,哭着笑,近乎癫狂的痛苦表情中,终于想起了他。 他是乔森! 一个杀人犯。 一个从前被所有人唾弃和远离的男人。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从她的童年走过,就像是雁过无声,风过无痕。她没想到,在她生命的尽头,是他带着满身的煞气从监狱里走出来,帮她报仇,为她圆梦。 可是,他在她的记忆里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子,她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她甚至和世人一样嫌弃她。她这辈子真是瞎了眼。 剧本在火光中燃成灰烬,姚安的灵魂也随之飞去。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 “今天是1998年8月12日,星期三,欢迎收看新闻三十分,我们来继续关注江城泊州湾镇洪灾的最新消息……” 黑白电视机前围着很多人,大家都在专注地盯着电视机,没人注意到,角落地铺上一直发烧昏睡的女孩此时已有了动静。 女孩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她茫然地打量四周,只见墙壁陈旧斑驳,地铺一个挨一个,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在看新闻。 这场景,既熟悉又遥远。 98年?泊州湾?洪灾? 她忙坐起来,掀开被子,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纤细的腿脚,小小的手掌,还有身上这件白色的连衣裙。 她还记得这条连衣裙,是11岁这一年的儿童节,她被学校选为小主持人,妈妈特意给她买的。 她重生了!回到了11岁这一年! 这一年,洪水大爆发,江城泊州湾镇全部被淹。父亲姚国华和母亲费丹身为人民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长,在灾情发生以后就接到了救援任务。当时自己非要跟着来当小志愿者,可来了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于是她就被安置在了这里。 “安安,你醒啦!哎哟,这孩子怎么还哭了?”一位年轻的护士阿姨走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松了口气,“已经不烧了,安安乖,别怕啊,来,给你吃个桔子。” 护士走后,姚安缓缓剥开手里的桔子,一瓣一瓣放进嘴里,桔子酸甜的汁水那般真实地刺激着她的味蕾,很快又夹杂着咸咸的味道,那是她的眼泪。 她并不害怕,她是激动,是喜极而泣。 老天爷竟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年,她才11岁,正是大好的光阴。 她还来得及去阻止所有的不幸,来得及去实现梦想,也来得及去抓住那个真正应该珍惜的人。 一切都还来得及。 - 这个灾民安置点是一所乡村中学,条件十分简陋,好在操场还算大,支了很多帐篷,可以容纳不少人。 姚安站在满是泥泞的操场上,在一群忙碌的白大褂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入眼却全是灾民一张张悲痛到麻木的脸。 这场洪灾是所有泊州湾人的噩梦,也是他们家所有不幸的源头。 刚才那个护士正好端着药瓶走过,她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去前线了。姚安想起来了,姚国华和费丹刚刚抵达这里,就主动申请去了危险的前线参与医疗救助。 大家都夸他们是医务工作者的表率,当年姚安也觉得很骄傲。而如今重生归来,她明白了,他们主动去前线是为了找人。 一个将来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人。 姚安想起那张在自己的亡灵前狂欢的嘴脸,头皮一阵发麻,四肢都僵硬了。 虽然在灾难面前,每一条生命都是无辜的,但姚安还是有个狠心的念头,但愿他们不要找到那个人吧。 担架陆陆续续抬了人过来,除了被营救的灾民,还有累倒在堤坝上的武警官兵。医务人员忙得甚至连水都喝不上一口,周边的百姓也自发前来帮忙。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湿透的武警官兵抱着一个男孩冲了进来:“医生,医生,快救救这个孩子!” 那男孩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死气沉沉垂着脑袋,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男孩怀里还抱着一只湿辘辘的小狗。 “是乔森。”有同村的孩子认了出来。 “他,他是不是死了?”另一个孩子满脸惊恐刚说完,家长就不轻不重拍了他一嘴巴子,“别胡说。” 夏日的风是热的,姚安却仿佛突然被冻住一般,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震惊地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 乔森…… “抱到这边来,快点。” “其他人别围着,都让开。” 护士麻利地把那条小狗扔到一边,领着那位官兵把乔森抱进了一顶帐篷里,两位医生也很快赶了过去。 那条小狗落地时滑了一下,颤危危站稳,缩在角落里,身子发着抖,一双眼睛胆怯地看着四周。 “哎,这孩子也是可怜,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这孩子命大,当年不知道哪个女人那么狠心,生下来就把他丢在雪地里,幸好被乔老头撞见了,好心捡了回来,养了这么大。” “只可惜,乔老头已经……哎!” 几个知情的大人在低声地交流,叹息。 姚安望着那只颤抖的小狗,想起多年以后抱着她的遗像走向人生巅峰的乔森,想起他在她墓碑前又哭又笑的样子。 他一定会没事的! 只是,他醒来以后一定会很伤心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从帐篷里出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欣慰地告诉大家:“孩子已经醒了,只是身体比较虚弱,眼睛严重感染,而且情绪也不太稳定,如果有认识孩子家人的,麻烦帮忙通知一声吧。” 一片寂静,大家都沉默了。 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第2章 第2章 夜幕降临,帐篷里的灯炮亮度很低。门帘掀开的时候带入一阵风,悬吊的灯炮微微晃了晃。 其他人都躺在地铺上,有的睡了,有的睁着眼。 乔森在最里面,一套成人的病号服替代了他身上的湿衣服。此时他侧卧着,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单薄的身子紧紧蜷缩,一动不动。 白纱布缠着他的眼睛,挡住了大半张脸,姚安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但见他眉头皱着,猜想他或许在做一个不太美好的梦,又或许是知道了不好的事情,在独自痛苦。 姚安没有打扰他,只是将一个桔子轻轻放在了他的枕头边。 关于小时候,姚安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她却想起了一些乔森的事情。 她记得这场洪灾过后,乔森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收养了。那个单身汉出了名的嗜酒成性,脾气火暴,小孩子走过他家门口都要加快脚步。 那时乔森身上总是带着伤,看起来很可怕,没人愿意与他做朋友。 当然,他也从不主动接近别人。 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刻起,乔森变坏了。变坏的乔森让姚安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再后来,单身汉死了,他入了狱! 当年,很多人都在唾骂他,说他是杀人凶手,恩将仇报,听得多了,姚安也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可如今她回想起聚光灯下的乔森,那个男人有气质,有风度,有理想,有抱负! 他不坏! 入夜风轻,吹散了几分炎热。生了锈的旗杆上,鲜艳的红旗飘扬在夜空中。 姚安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始终没有等到姚国华和费丹的消息,小姑姚玉真过来催她去睡觉,她乖乖答应,又坐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又忽地愣住了。 乔森从帐篷里出来了,纱布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看不见,双手慌张地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没走两步又撞上了对面的帐篷,险些摔倒。 “小心!” 耳旁响起一道细软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只小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乔森腊月就该满12岁了,比姚安还大半岁,但个头却比她还要矮一些,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你想去哪儿?你的眼睛感染了。” 乔森抿着唇,没有回答,却第一时间挣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他对她很防备。 或者,他对所有陌生人都很防备。 乔森转过身,往前迈了一小步,停下,又往右迈了一步,最后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走,看不见让他十分茫然和不安。 一阵幽凉的风拂过,乔森身上那套肥大的病号服空空荡荡,衬得他更加瘦弱单薄。 衣摆长及他的大腿,袖子卷到了手肘处,裤脚也卷了好几转,露出了一双沾满泥垢的赤脚。 姚安小心地关注着他的举动,做好随时拉他的准备。因为就在乔森的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架起的大锅锅,铁锅里的水正在咕咕地沸腾着。 然而乔森没有动,他缓缓将双手拢到唇边,吹起了响哨。 整个灾民安置区,寂静的夜也充斥着悲伤,没有人的心是真正平静的。 一声一声的哨响穿透夜的宁静。 突然一颗小石子横飞过来,击中了乔森的腿,哨声骤停。 不远处传来一声窃笑,姚安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男孩正从帐篷里探出脑袋,捂着嘴笑得得意。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着捉弄别人的大概也只有无知的孩子了。 乔森虽然看不见,但也能猜到是有人在恶作剧。他没有理会,继续吹,就好像这是他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眼看着那个男孩又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姚安赶紧往前两步,挡在了乔森身边,对乔森说:“你是在找那只狗吗?我知道它在哪儿。” 姚安说着去拉乔森的手,乔森再一次挣开了。 乔森紧抿着唇,双手捏住了衣角,右耳侧向刚才拿石子打他的那个男孩的方向。他很敏锐,似乎感应到下一颗石子正在瞄准他。 姚安意识到,乔森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而如今刚刚失去唯一的亲人,又看不见,导致他现在的安全感几乎为零。 姚安瞪了那个恶作剧的男孩一眼,男孩冲她吐舌头,做鬼脸,倒是一时间忘了手里的那颗石子。 姚安对乔森说:“我真的知道那只小狗在哪儿,我带你去。” 11岁的她声音带着童真的稚嫩,又有几分少女的清柔悦耳,很柔软,也很温暖。 她再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角。也许是抱着能找到狗狗的一线希望,这一次,乔森终于没有再拒绝。 操场背后的角落里堆放着一堆干柴,姚安白天的时候就偷偷把那只小狗抱了过来,放在干柴旁边的草堆上,还给它端了半碗米饭。 可当姚安带着乔森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米饭没动,小狗却不见了。 姚安扒拉两下草堆,又把四周都找了个遍,有些急了:“我白天真的把它放在这里的。” 她怕乔森认为她是在捉弄他。 当时那只小狗看起来那么虚弱,她以为它没有力气走动了,可它始终长着脚啊。 乔森听见女孩四处寻找的动静,也听出她的着急。他再次把手凑到唇边,吹起了响哨,不过两声,便听见不知从何处发出小狗呜鸣的声音。 姚安也听见了,眼睛顿时一亮:“你听,它在。” 乔森继续吹,小狗的声音也越来越激动,只是它始终是虚弱的,叫不出铿锵有力的汪汪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呜声。 姚安寻着声,终于发现了小狗的位置,它在干柴下面的空隙里,被两根干柴的枝桠给卡住了,它出不来。 “它被卡住了。”姚安说着就伸手去解救它。 乔森在听到狗狗的声音之后,也有些激动,蹲下来想要帮忙,可他毕竟看不见,胡乱摸一通,手背还□□柴枝给划了一道,接着又碰到了一条细软的胳膊。 姚安知道他心急,笑着安慰他:“我来吧,很快就好了,你放心,它没事。” 姚安折断几根柴枝,终于把小狗解救了出来,她第一时间就将小狗放在了乔森的怀里。 乔森在抱到小狗的那一刻,状态有了一些变化,似乎是精神终于找到了依靠,他的手轻轻抚摸着狗狗,整个人都平静了很多。 狗是最通灵性的,它不停地在乔森的怀里轻轻地蹭着,十分依恋的姿态。 “它应该是很饿了,可是我给它端的米饭它都没有吃。”姚安说。 乔森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从狗狗的头摸索到它全身,似乎是在检查它是非完好。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有肉吗?” 这是乔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还没有进入变声期的男孩,声音还带着丝丝的稚嫩,低低的,问得不确定。 姚安觉得,哪怕是他自己饿极,恐怕都不会开口,但是为了狗狗,他愿意低头。 “有有有,我这就去拿,你等着我。”姚安开心极了,跑着去拿肉。 白色的裙子飘扬在夜风中,她笑了。 这是他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多年以后,瓢泼大雨的夜晚,乔森打开门,看见姚安蜷缩在他的门边,他抱起瑟瑟发抖的她时,她轻声问“有肉吗”。 一句话将他们拉回11岁这一年的夏天。于是,所有的一切都释然了。 于是,乔森情不自禁一遍遍亲吻她苍白的嘴唇,他解开扣子,用他宽阔的胸膛温暖她冰凉的脸颊。 - 姚安准备偷偷去拿两块肉的,哪知却撞见了小姑姚玉真,姚玉真见她白色的裙子脏得不像话,便直接拧着她去换衣服。 姚安知道衣服上那些脏东西都是抱狗狗的时候弄的,她怕乔森等急了,自己抓起另一条米黄色的裙子赶紧换上。可换完小姑也不让她走,非要把她按到床上睡觉。 “安安,你要听话,你爸妈在前线那么辛苦,不要让他们担心了。” 姚玉真看起来很疲惫,她的家就在泊州湾,如今家被淹了,肯定不好受,不过好在她逃得也及时,而且她离婚后一直独自居住,家里没其他人。 姚安此刻再要出去就是添乱了,所以她只好乖乖躺下。可想到乔森和狗狗,内心十分煎熬。 乔森坐在柴堆旁边,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女孩回来。 果然,这世上没有几颗心是真的! 乔森抬起头,后脑勺抵着坚硬的柴木,轻风刮过耳际时,他仿佛听见爷爷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森啊,作业做完么?吃饭啰!蒸了你喜欢的腊鱼。” “森啊,你在搞么子还开起灯不睡磕睡,电不要钱哪?” “衣服要学到洗,饭要学到煮,哪天我不在了,你各人也吃得到一碗热饭。” “你个不听话的娃儿,又跑到江里去游泳,不要命哪?看我不打死你。” 脑海里浮现出爷爷拿着竹条追他的模样,爷爷的腰已经不直了,蹒跚着脚步,走一段就大喘气,根本就追不上他…… 眼前的纱布湿了一遍又一遍。 乔森抱紧怀里的狗狗,喃喃地说:“小黑,别离开我。” 辗转反侧到半夜,姚安终于等到小姑睡着了,她轻手轻脚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临时搭的厨房里,掀开案板上的蒸笼,用小塑料袋装好两块扣肉,便朝着操场背后跑去。 乔森靠着柴堆一动不动,姚安摇了几下也没摇醒,她察觉到不对,摸了下他的额头,被烫得一惊。 “遭了,发高烧了!”姚安转身准备去叫人,却被乔森迷迷糊糊抓住了的手,只听他似乎在说什么,于是她凑近了一些。 听清了他的话,姚安心都痛了。 这是乔森给她下的咒! 第3章 第3章 清晨,麻雀啾啾飞过校园的上空。姚安从住的那间教室里走出来,抬头看天。 今天的天空很白,没有乌云,却仍给人一种很压抑、沉闷的感觉。 新的一天,又开始忙碌了。 高高的笼屉在冒着热气,面食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待馒头出笼,姚安拿了两个馒头,朝着乔森所在的帐篷走去。 昨天晚上,乔森发高烧,姚安跑去找来了大人,把他抱回了帐篷里,医生给他打了针,也安排了护士守着他。 可姚安回到床上,却失眠了,因为乔森在高烧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别丢下我。” 短短四个字,虚弱无力,却像把锐利的刀,扎在她心上。 那一刻,她在心里轻声说:不会的,永远不会。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 “他竟然跟狗一起睡,狗那么脏,他也好脏啊。” “我们别靠近,他有狂犬病。” “方浩,真的吗?是被他自己的狗咬的吗?” “真的,你看他腿上,还有牙印子呢。” 那个叫方浩的男孩穿着一件肩膀上破了洞的短袖,花着脸,其实自己也是脏兮兮的。但他看起来挺机灵的样子,说话时眼珠子转得很快,说得有鼻子有眼,大家自然会信。 姚安认出来,他就是昨天晚上拿石子扔乔森的那个男孩。 孩子毕竟是孩子,比起忧虑天灾带来的影响,他们似乎更担心与他们呆在一个帐篷里的乔森是不是真的有狂犬病,所以他们抱成了团,把乔森孤立在了一边。 乔森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他依然穿着那身肥大的病号服,赤着脚,脚上很多泥。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狗。狗狗身上的泥巴已经干了,一大块一大块的毛凝结在一起,看起来特别滑稽。 姚安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她知道,他是清醒着的。刚才那些孩子说的话,他肯定也听见了,他没有解释和辩驳,只是静静地坐着。 孩子们排斥他,而事实上姚安看到的却是,乔森浑身都写满了孤冷与抗拒,是他拒绝或者说是不屑他们的接近。 姚安捏紧手里的馒头,朝乔森走去。 一时安静了,其他孩子都惊讶地看着她,有个女孩尖声提醒:“别过去,他的狗会咬人。” “他有狂犬病。”方浩做出恐吓的表情。 姚安没有停下,走得缓慢又坚定。 她蹲在乔森面前,将一个馒头递到了他的手边,刚刚挨到他的手,乔森反应很激烈,他扬手一挥,手掌打在了姚安的手背上,也打掉了她手上的馒头。 啪的一声,打得很重。 姚安顾不上疼,忙去捡起那只滚落在地的馒头,上面已经沾满了灰。 “这馒头是刚刚出锅的,还热着。”姚安看着手里已经脏掉的馒头,轻声说。 那些孩子盯着那大白馒头,咽了咽口水,没了围观的兴致,一溜烟儿跑去领馒头了。 乔森的记忆力很好,听过的声音他都记得,他听出是昨天晚上那个女孩的声音。 他暗暗握紧发麻的手心。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看不见。 姚安犹豫地看看手里的馒头,不敢再轻易接近他,她在考虑要怎么让他接受这个馒头,却见乔森缓缓摊开手,朝她伸过来。 姚安十分惊喜,赶紧将另一只干净的馒头放在他的手上。 这是乔森的第一次妥协! 姚安想起什么,忙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两块扣肉。由于被裹着放在兜里一晚上,已经被压扁了。 她打开闻了闻:“肉还没有坏,还能吃。” 见乔森没有拒绝,她这才把肉递到狗狗的面前。狗狗原本奄奄一息地趴在乔森怀里,闻到肉味才抬起头来,鼻子耸了耸,凑了过来。 狗随主人,它也跟乔森一样,警惕心特别强,哪怕已经饿坏了也没有马上就狼吞虎咽,嗅完之后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于是姚安把肉放在了地上,走开了几步。 乔森看不见,耳朵就变得更加灵敏,他知道姚安做了些什么,他轻轻拍了拍狗狗的背,狗狗这才撑起身子来,朝那块肉探头,嗅了嗅,再舔了舔,最后才终于叼起一块来。 “好聪明的狗狗!”姚安由衷地夸道。 乔森嘴角动了动,有些自豪的样子。 这一刻姚安真的很想看看纱布下的那双眼睛,她只知道成年后的他十分英俊,却不记得小时候的他是什么模样。 他的眼睛一定很漂亮! 两个人沉默着吃着馒头,姚安是小口小口咬着吃,乔森是一点一点用手撕下来再放进嘴里。 直到护士端着药进来,这份安静才被打破。 “安安,你怎么在这里?吃早饭了吗?”护士笑着摸了摸姚安的头。 姚安抬起头,冲着护士甜甜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馒头:“正在吃呢。” 护士拿出针管来准备给乔森打针,她一面兑药水一面吩咐乔森把裤子脱了。 乔森纹丝不动。 姚安奇怪地看了过去,乔森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侧过了头去。 他耳朵红了。 “怎么,还害羞啊?”护士举着针管,推出里面的空气,笑着点破了乔森的尴尬。 于是,乔森连脖子都红了。 这样的小男孩,有点可爱啊! “我还没吃饱,我再去拿个馒头。”姚安找了个借口走出了帐篷。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护士已经走了。 “我多拿了一个,你还要吗?”姚安问他。 “不要了。”乔森别过脸,有些不自在。 气氛有点尴尬。 姚安的目光落到狗狗的身上,转移话题道:“狗狗身上很多泥,它一定很不舒服,不如我们去给它洗个澡吧?” 这一次,乔森没有拒绝。 姚安把乔森带到了操场边的一个水池子边,那里装着一个自来水管,是学校用来冲拖把用的。 姚安把狗狗放进池子里,打开水龙头。哪知水一冲到狗狗的身上,狗狗就似乎受到了惊吓似地,一下子从池子里跳了出来。 “它是不是怕水?”姚安猜测。 这一次洪灾,狗狗也一定受到了惊吓,怕水也很正常。 狗狗在乔森的脚边绕来绕去,很是不安的样子。乔森蹲下把它抱起,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别怕。”乔森轻声对它说。 原来他也不总是那么冷漠,他对狗狗就很温柔。 乔森摸到池子的边沿,重新将狗狗放进池子里:“把水开小一点。” “嗯。”姚安轻轻拧动龙头,细细的水流缓缓落在了狗狗的身上。 乔森的手一直都没有离开狗狗,所以狗狗也没之前那么抗拒了,但姚安能感觉到,狗狗的身体还是很僵硬,洗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洗去污泥以后,姚安才看清狗狗本来的样子。它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就是一只农村很常见的土狗,通体都是黑色,唯有胸口处有一小撮白色的毛,看上去像是挂着一块坠子。 “它叫什么名字?”姚安问。 “小黑。” 倒是很符合它的特征。 洗干净的小黑应该是觉得舒服多了,变得活泼起来,在池子里转来转去,还突然甩了几下身上的水。 姚安和乔森都冷不防被甩了一身的水。 见乔森狼狈地抹掉脸上的水珠,姚安忍不住笑出了声:“狗狗它好开心啊,它笑了。” 乔森坐在池子边,摸着狗狗身上的毛,嘴唇的弧度不再如之前那般紧崩了。 他看不见,不知道狗狗是不是笑了。 但他知道,她笑了。 她的笑声像是雨滴落入了湖中,清脆幽凉。 “嘿,小孩儿,眼睛怎么了?”一个高个子男人到水池边来洗手,他双手双脚都是泥。 姚安赶紧将小黑抱出来,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别又弄脏了。 乔森很显然不喜欢别人叫他小孩儿,他没有理他。 男人一脚踏进水池里,把水开到最大,先洗完一双脚,再洗手,然后还捧着水洗了把脸,动作不太斯文,水溅到池子外面到处都是。 姚安抱着小黑又退远了一些,乔森还站在原地。 “你就是昨天救起来那小孩儿吧?”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乔森,“家里没别人了吧?要不给我当儿子怎么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逗小孩儿的语气,但却触到了乔森的痛点,乔森的嘴唇再次紧崩了起来,双拳也下意识握紧了。 不是每一个成年人都懂说话的艺术。 姚安不禁抬头仔细看过去。 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皮肤很黑,长得五大三粗的,眼角有很深的鱼尾纹,眼袋也大,看人时如果不笑瞧着有点凶。 姚安暗暗心惊。 她在模糊的记忆里找到了这张脸,他就是当年收养乔森的那个单身汉。 也是乔森命运的大转折。 男人注意到了姚安看他的眼神,觉得有趣:“小妹妹,干什么瞪着我?叔叔是好人,来来来,叔叔给你一个棒棒糖。” 他甩干手上的水,果真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真知味棒棒糖,诱哄般地递过来。 “拿着。” 姚安当然没有接,她拉住乔森的衣袖,带着小黑很快离开了水池边。 男人那只拿棒棒糖的手还伸着,他们已经走远了,他眯起眼,见她走得很快,像躲避瘟疫一般。他突然笑了下,剥开棒棒糖放进了嘴里。 姚安带乔森来到旗台下才停下来,这边离帐篷近,人多。 乔森坐在台阶下,一直都不说话。他的嘴唇还崩着,拳头还捏着,他还在生气。 他不喜欢那个人,可当年他还是跟那个人回了家。不然又能怎样呢?他需要生存下去,一个11岁的孩子,还没有能力反抗命运的安排。 而她呢? 姚安站在飘扬的国旗下,紧紧望着校门口的方向,整个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只木偶。 姚国华和费丹回来了。 费丹怀里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被她用白大褂裹住,女孩的双手攀着费丹的脖子,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关切地将他们围住,她无辜地眨着眼,安静懂事。 他们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可是人生已经重来一次,她才11岁。 她要尽她所能,逆天改命! 第4章 第4章 小女孩叫宋小荷,她的到来让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费丹打了热水给她洗头洗澡,小姑姚玉真找来了姚安的一套衣服给她换上,姚国华端去了粥和馒头。 等她梳洗干净,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其他的护士阿姨们又是拿糖果又是递牛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也蹲在她身边,温声与她说话,给她做心理疏导。 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 几个记者举起相机,忙着捕捉这个温馨的镜头。 有记者问起关于孩子的事情,费丹一边用毛巾给孩子擦头发,一边讲起她如何在洪水中艰难地抱住大树,最终等来了救援,捡回了一条命。 记者问:“孩子家里其他人呢?” 费丹红了眼睛:“都没了!” 一时间,周围很多人都在抹眼泪。这巨大的打击一个成年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是孩子了。 小女孩坐在板凳上,一直没有开口,手里的牛奶也没有喝,只低着头,任费丹给她擦头发。在大家都在为她流泪的时候,她自己却反而平静。 这个时候的沉默无声在成人的眼中看来反而是心酸的,那是孩子在面对大变故时的懵懂和无所适从。 有个小护士红着眼睛安慰说:“没事的,孩子,叔叔阿姨们都是你的家人。” 女孩不作声。 费丹看了一旁的姚国华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放下毛巾,牵起了女孩的手。 “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孩子偏偏还这么乖,不哭不闹的,太招人心疼了。我跟我爱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收养了这个孩子。” 姚国华忙点点头:“对,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虽然我们的能力也很有限,但还是希望能尽一份力,给孩子更多的关爱,让她早日从伤痛中走出来。” 收养孤儿是不受收养法中关于收养人无子女和只收养一个的限制的,相反福利院更加希望能多一些社会爱心人士,给这些孩子一个家,让他们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 头发花白的福利院女院长很是动容,她走过去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问道:“小荷,你愿意让姚医生和费阿姨做你的爸爸妈妈吗?” 大家安静地看着她,相机和摄像机都对准了她,孩子的表情特写在镜头里被放大。 费丹期待地看着宋小荷,内心却并不如她所表现出的那般淡定,她暗暗捏了捏孩子的手心。 终于,宋小荷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姚安的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并不合身,一边的肩头露了出来,可以看出她骨架很小,脸也小,下巴尖尖的,但皮肤还算白。 “你愿意吗?”院长又问了一遍。 宋小荷看了一眼费丹,又抬头看向姚国华,在他们鼓励的眼神下,终于,她点了点头。 仅仅九岁的女孩其实是一个天生的演员,谁也看不出她无助不安的眼神下面压抑着怎样的算计和野心。 费丹和姚国华松了一口气,一旁的院长抬起双手正要鼓掌,却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温情的画面。 “我不同意!” 人群排开,姚安从人群背后走了过来。 她没有想到,重生之后她与父母的第一次正面交集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那么震惊,不解,慌张,无措。 这一年姚国华35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头发浓黑,年轻英俊,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幅金边眼镜,看起来儒雅斯文。 费丹比姚国华小两岁,穿着洁白的护士服,算不上特别漂亮,但足够年轻,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有一种干练的气质。 如此年轻的他们在姚安的记忆里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不仅隔着成长的光阴,还有阴阳的距离。她脑海里最清晰的画面就是母亲趴在地上七窃流血,最终咽气的模样。 姚安一下子就湿了眼睛。 “安安?你在胡说什么?”费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姚国华注意到姚安像是快哭了,赶紧过去抱她:“安安,怎么了?是不是还烧着呢?哪里不舒服?告诉爸爸。” 姚国华身上的白大褂有肥皂的香气,还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熟悉的气味穿透了光阴,让姚安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她是真的回来了。 父亲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他还是很疼她。 姚安的眼泪滚了出来,打湿了姚国华的肩头。 “这孩子,咋还哭了呢?”姚国华用他长年拿手术刀的手指替她擦拭眼泪,细心又温柔。 就是这样温柔又绅士的父亲后来却背着费丹有了别的女人,他选择离婚抛下了她们母女,可再婚后不久就意外丢了命。 这一切都是宋小荷的算计。 宋小荷并不是什么孤儿,她就是姚国华和费丹偷偷超生的孩子,当时为了保住工作才把刚出生的小荷送给了远房亲戚。如今小荷的养父母一家在洪水中遇了难,他们想以收养为借口把小荷光明正大带回自己的身边。 当年姚安确实很善良,虽然并不知道真相但还是很开心地接受了她。 可宋小荷并不是一个乖孩子,她自私,虚荣,极端,她恨姚国华和费丹当初抛弃了她,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来报复他们,让他们家破人亡。 福利院院长脸色有些难看:“费护士长,你们收养小荷的事儿没跟孩子商量啊?孩子不接纳也是不行的,两个孩子的感受都要照顾的。” “院长,不是这样的,我女儿性格很好的,喜欢交朋友,平时跟邻居同学都相处得特别好,她很有爱心的……” 费丹急切地解释着,双手下意识将宋小荷搂得更紧。 “我不同意!”姚安打断她。 这一次比刚才更加冷静,更加坚定。 一切都计划得那么完美,费丹真的没想到站出来阻止的竟然是自己向来听话又有爱心的女儿。 大家小声议论了起来,大爱无疆感天动地的好事似乎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尴尬的笑话。 “安安,你来当小志愿者不就是为了帮助别人吗?这个小妹妹失去了亲人,无依无靠,你一定愿意照顾她的,对不对?” 费丹试图说服姚安,她始终相信孩子是听话的,她的不高兴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提前告诉她而已。 宋小荷从费丹的怀里扭过头来,她看着姚安,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看起来那么无辜。 姚安知道她本身确实也很无辜,如果没有当初的抛弃,也就没有后来的悲剧。可是人生重来一次,宋小荷心里已经种下了恨的种子,她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尤其想到她做的一切,想到她最后的耀武扬威,她没办法再像上辈子那么温柔对她。 费丹还在恳求地看着姚安,周围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态度。 “我同意你们收养一个孩子。” 姚安突然改口,费丹还来不及高兴,就见她转身将一个眼睛蒙着纱布的男孩拉了过来。 “他也失去了亲人,无依无靠。” 她抬起黑亮的眼睛:“我想和他成为一家人!” 这是很凌乱的一天,好人好事变得像一场闹剧,善意爱心似乎也变得并不纯粹。 但这一天对姚安来说意义重大,因为很多人的命运在这一天被她改写了。 - 在一日日的等待中,灾民们所有的希望都渐渐变成了绝望。找不回来的亲人,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离开灾区的那一天,下着小雨,很多辆中巴车停在学校门口。 那个调皮的男孩方浩哭着鼻子被带上了福利院的中巴车,他在对乔森恶作剧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他最终也会盼不来自己的亲人,成了孤儿。 姚安被姚国华牵着,而她的另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拉着乔森的衣袖。 临上车时,费丹回头看了一眼,宋小荷站在学校的铁门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们。 有很多的情绪从她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委屈,不甘,怨恨…… 那天面对无数记者的镜头,姚国华和费丹没有办法向众人解释他们想要收养宋小荷的真相,所以,他们没有理由坚持非宋小荷不可。 他们的计划就这样被姚安打破了。 当时小姑姚玉真站了出来,收养了宋小荷。姚玉真之前结过一次婚,多年没生孩子,后来离了婚。现在年龄也不小了,她有理由收养一个孩子。 所以,宋小荷并没有远离他们,她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 姚安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她只知道,她要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人生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当个傻子。 “乔森,我们回家吧。”她说。 第5章 第5章 姚安家住的是一套三居室,还算宽敞。为了迎接乔森,姚国华和费丹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亲自将乔森护送到姚安家,还送来了衣服和文具,以及一些爱心人士送的礼物。 在记者的镜头前,费丹忙碌地打扫着乔森的房间,帮他把礼物一一摆放好,还给他的窗台上放了两盆绿植。 可当记者和福利院工作人员一走,费丹的笑容没有多坚持一秒,手上乔森的被子还没有套好,她就直接扔在了床上。 起先还热热闹闹、一派温馨详和的房间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姚安站在房门前,看见费丹站在床前一动不动,仿佛刚才应付记者和福利院的人已经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妈妈。”姚安轻轻唤了一声。 费丹背影漠然,片刻,她板着脸转身从她面前走过,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姚安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不好受。 她的妈妈呀,还在生她的气,她甚至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可她却不知道,如今的这一眼隔着怎样的距离啊。 乔森站在窗前,虽然看不见,也似乎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氛。他左耳侧向窗外,微风吹过,扑面而来的清凉。 姚国华送完那些记者和福利院的人回来,正好看到费丹摔门的那一幕。 他能理解妻子心里的恼,他跟妻子一样,不能明白女儿突然的主张与固执,可是事实已经如此,他是个温和的人,温和到没有脾气。 姚安拿起费丹扔掉的被套,废力地把被子往被套里塞,这对一个11岁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吃力的任务。 姚国华接过被套,摸了摸她的头:“爸爸来吧。” 姚安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伸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便开始整理被子,表情不怒不喜,一丝不苟,亦如站在手术台前的他。 那天的晚饭也是姚国华做的。 直到快开饭的时候,费丹才从房间里出来,进厨房拿碗盛饭。 姚安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比之前平静多了。 费丹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工作中都是一个要强的人,要强的人往往不允许自己轻易被打败。 姚国华把菜端上桌,笑着喊:“安安,乔森,开饭啦。” 姚安拉着乔森走过来,看见费丹正在摆放碗筷,而餐桌上只有三碗米饭。 “妈妈,还有乔森。”她小声说。 她知道乔森不能代替宋小荷在费丹心中的位置,但她还是希望她能慢慢地接受他。 乔森也只是个孩子,他也需要被爱。 费丹将最后一双筷子放在她面前,淡淡地说“哦,对不起,乔森,家里一直三个人,习惯了。” 可她的表情并不抱歉,语气也淡淡的,不带什么感情。 乔森沉默着。 姚安突然有些庆幸乔森现在看不见,所以也看不见费丹的脸色。 姚国华已经又盛了一碗米饭过来,放在乔森面前,用筷子给他夹了一些牛肉丝。 “乔森,叔叔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你想吃什么菜也可以跟叔叔阿姨说。” “随便吃,不要客气。”费丹说着客套话,却瞪了一眼给乔森夹菜的姚国华。姚国华好脾气地笑了笑,端起了自己的碗。 乔森看不见,如果没有人给他夹菜,他就只能扒白米饭。所以姚安一直给他的碗里添菜。 这么瘦弱的乔森,要多吃一点才能长高长壮啊! 在办收养手续的时候,姚安注意到费丹看乔森的眼神,她知道她有点嫌弃现在的乔森又矮又瘦,嘴巴也钝,甚至担心他的眼睛会有什么后遗症。 可是姚安知道,以后的乔森一定会让所有人惊喜的,未来的他不但才华横溢,还有着让人一见误终生的美貌。 姚国华说,乔森的眼睛还有三天就可以拆纱布了,她有些迫不及待。 那样的一个英俊的男人在还小的时候,也一定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吧? - 走进姚家以后,乔森几乎一言不发。 他不喜欢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在这个家里,他唯一还算熟悉的,是那个说想和他成为一家人的女孩。 在女孩把他拉到人前的那一刻,卑微的自尊心作祟,他甚至想转身就跑。可是他听见女孩说,想和他成为一家人。 他看不见,并不知道这个新家是什么样子,女孩热情地拉着他去熟悉新环境。 “乔森,你如果想喝水的话,水杯在左边床头。” “你的房间出门左拐走五步,就是卫生间,进去的时候小心点,地板上如果有水,可能会有点滑。” “我的房间就在你的房间对面,你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或者大声叫我的名字。” 女孩的声音很阳光,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补充说:“我叫姚安。” 乔森知道,他听大家都叫她安安。 女孩不仅喜欢当他的眼睛,还喜欢当他的嘴巴。在他不愿意张口的时候,抢着帮他回答问题,或者是给他解围。 他记得在安置区的时候,费丹第一次跟他说话,是问他的名字,他听出这个女人语气里的冷漠,并不想回答,是女孩用明亮的声音替他回答:“他叫乔森。” 可他记得他没有告诉过她名字。 那天晚上,费丹加夜班,姚国华睡得很早,这段时间在灾区累坏了,精疲力尽。 家里很安静。 远处街边,零星几盏路灯,昏黄的光穿过窗前的桂花树,在玻璃窗上打下斑驳的光影。 乔森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有鼻子和耳朵。 他听见卖馄饨的人敲着梆子从窗外走过,也听见不知从谁家的收音机里传出的遥远的音乐。他闻见风吹过的时候飘来淡淡的桂花香。 床上的被子很软。 他想起还睡在低矮潮湿的土屋里的时候,曾经也暗暗地憧憬过,将来他要有出息,要赚很多钱,要买大房子带爷爷去享清福。 就像这样的大房子,有柔软的床和厚实的被子。 可是他现在就睡在这样的房子里,躺在这样柔软的床上,却没觉得享受。他还是想回到潮湿的土屋,回到爷爷还在的时候。 隔着一条过道的另一个房间里,姚安也失眠了。 她听见费丹上班前在客厅里给小姑打电话,电话那头似乎有女孩的哭声,费丹打完电话后眼睛红红的。 但是她没有哭,在姚安的记忆里,费丹是很少哭的,哪怕后来姚国华死了,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曾经她也觉得她很冷漠,她也怀疑过妈妈是不是不爱她,直到她死后,灵魂看见她在空荡荡的灵堂里悲痛欲绝,一夜白头。她才知道,女强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是有眼泪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姚安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她惊醒,听出声音是从对面房间里发出来的,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过道的灯,姚安看见乔森有些茫然地站在门内,一个衣帽架就倒在他的脚边,看样子是他上完厕所回来,不小心碰倒了。 乔森并不知道被他碰倒的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现在不敢挪动一步。 “怎么了?”姚国华听见响动,也披着衣服出来了。 “我赔。”乔森抬起头,平静而简单的两个字,是男孩不想撕下的尊严。 他没有钱,但是他有手有脚有力气。 “没事没事,只是衣帽架倒了,扶起来就好。”姚国华扶起衣帽架,放在更里面一些,然后把乔森带到床边,“睡吧,不早了。” 出来时姚国华看到站在门边的姚安:“安安,你也早点睡吧,后天就要开学了,作息要调整过来。” “嗯。” 姚国华回房了,姚安还站在门口。 乔森第一次为眼睛上的纱布感到烦躁,看不见真是一件烦人的事情,他不想再当一个盲人。 见他伸手去要去扯眼睛上的纱布,姚安忙过去拉住他:“不要,乔森。” 姚安温和地看着他,虽然他看不见,但她还是面带着温暖的笑意。 “乔森,再忍耐三天好不好?爸爸说还有三天纱布就可以摘了,只要三天,好不好?” 一阵桂花淡淡的香气飘过,沁人心脾。 女孩好意相劝,软软的嗓音像春天山间的溪流。 还有三天,他就可以看见了。 因为有了期待,三天也变得有些漫长。 他不是没看过这个世界,但他现在想看到很多东西,比如蓝天白云,比如城市的高楼街道…… 还有,女孩的模样。 第6章 第6章 费丹一早下班回来,一进门鞋还没换,就发了一通火。原因是客厅又脏又臭,摆在茶几旁边的那泡狗屎触目惊心。 那是小黑的杰作。 费丹原本就不同意乔森把小黑带回来,可是乔森抱着小黑不肯撒手,姚安知道乔森跟小黑的感情,也一直帮忙恳求。当时有记者和福利院的人在场,费丹也不好多说什么。 昨天回到家,大家都很忙,姚安也没顾得上小黑,结果没想到小黑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怒刷存在感。 现在小黑挨完骂,大概也认识到了自己错误,此刻趴在阳台一角,一声也不敢吭。 “妈妈,你别生气,我马上收拾好。”姚安忙活起来,竭尽所能去平息费丹的怒火。 费丹往沙发上一坐,坚决地说:“安安,今天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我们家里容不下这只畜牲。” “妈妈。”姚安拿来扫把,轻声恳求,她希望她能小声一点,不想被乔森听到。 可当她抬头时,却惊讶地发现乔森正站在他的房间门口。 他面朝着这边,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乔森……” 乔森将手拢到嘴边,吹了一声哨,阳台角落的小黑一下子抬起头,接着激动地跳起来,朝着乔森跑去。 小黑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兴奋又讨好冲他摇尾巴。 乔森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小黑的头。 虽然小黑闯了祸,但此时抚摸着小黑的乔森却看起来十分沉静,小黑的存在让他安心。 “乔森。”费丹抬起下巴,看起来像是已经做好了要说些什么的准备。 姚安不安地捏着手中的扫把,她怕妈妈说出一些伤害乔森的话来。 乔森缓缓站起来:“阿姨。” “乔森,阿姨必须要告诉你,我有些洁癖,所以家里从来都不养宠物,更何况我们平时都很忙,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去做这些事,希望你能理解。” 费丹强势的语气在告诉他,不能理解也得理解。 姚安知道,费丹有洁癖是事实,但她同时也知道乔森与小黑感情深厚,要让乔森割舍小黑也是不可能的,他恐怕宁愿跟小黑一起去流浪。 乔森沉默了片刻,抱起小黑,像是做下了某种决定,正要说什么,姚安抢先开了口。 “妈妈,你别生气了,我们今天就把小黑送走。” 乔森当然不想送走小黑,所以当姚安来拉他的时候,他将小黑抱得很紧,有些抗拒,然后他听见女孩轻声说了两个字。 “放心。” 姚安家住在三楼,那时的居民楼基本还没有电梯,她数着梯步带着乔森下了楼。 可乔森走到楼下不肯走了,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笑起来,两眼弯弯地说:“放心吧,我知道有一个秘密的地方,我们可以把小黑安置在那里,很安全。” 可是乔森要的不是安置小黑,而是与小黑相互陪伴。 他与小黑,谁也离不开谁。 他被动地被姚安拉着走,一路上他听见女孩在跟不同的人打招呼,很有礼貌,人缘很好的样子。 女孩还一直给他介绍周边的环境设施,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女孩突然停了下来,声音也没了。 他有些诧异,侧向女孩的方向。 姚安脸色苍白地望着路边的一个电器维修铺。铺子很简陋,里面随意堆放着一些旧电视,冰箱等电器,以及各种工具和零部件。 一张小四方桌就放在门口,上面摆着酒菜,一个男人正赤着膀子坐在方桌边喝酒。 男人喝酒时抬头,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两个小孩,他缓缓放下酒瓶,大手掌抹了把油腻的嘴,唇角轻轻地牵开了笑。 他这一笑,姚安只觉浑身都冰冻了。 “包大聪,我的电视修好了没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隔壁端着碗走过来,不客气地在他桌上夹了一筷子菜。 男人终于把目光从姚安身上移开,他捏了一把女人的屁股,笑着露出两排大黄牙。 “还没好,要着急看电视,到我家来看啊。” “死鬼。”女人扭着腰,嗔道。 “怎么了?”见姚安一直不走,乔森忍不住问。 “没,没什么。”姚安回过神,拉着他赶紧往前走,就好像背后有鬼在追似的。 那个男人就是之前在安置区拿一颗棒棒糖哄她的人,也是前世收养乔森的那个单身汉,刚才听那个女人喊他,姚安也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包大聪。 包大聪又嫖又赌、脾气还不好,听说年轻的时候找了个女朋友,由于经常被他家暴,后来受不了跑了。他臭名远播导致四十多岁还没有结婚,现在大概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私生活非常乱。 幸好,乔森已经不再是他的养子了。 拐入大公路旁边的一条支路,又走上一截不太平整的土路,那里是一片荒地,荒地一角有一个草棚。 这个草棚是以前种西瓜的人守夜住的,后来西瓜不种了,地也就荒了下来,草棚再无人问津。 “就是这里啦。”姚安打量了草棚一圈儿,还算满意,然后她到周围去找了一些干稻草在草棚子里铺了一个窝。 “你摸摸,怎么样?”她兴奋地去拉乔森的手,可下一秒乔森的手就抽离了她的手心。 姚安错愕,乔森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她一时高兴,竟然忘了,乔森是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 这一次,她真的真的记住了。 “乔森,你,你摸摸。”姚安重新扬起笑脸,没有不开心。 乔森弯了弯指尖,最终没有动:“它怕黑。” 小黑聪明极了,它像是知道他们要把它扔在这儿似地,一直用牙齿咬着乔森的裤腿,不肯撒口。 “好吧。”姚安妥协了。 小黑是他的心肝宝贝,乔森怎么忍心把它丢在这荒郊野外呢?其实她也不忍心。 半个小时后,姚安带着乔森和小黑来到了一座围着低矮石墙的小院子外,里面是一栋自建二层楼房。 院子门开着,几只母鸡正在咯咯地啄着地上的玉米,旁边还有两只小花狗趴在地上晒太阳。 姚安不怕它们,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可没想到两只狗竟突然跳起来,凶巴巴冲着他们叫。 小黑自然是不甘示弱,立刻汪汪地回应起来。姚安还从来没有听过小黑如此洪亮的叫声。 也是,以一敌二,必须洪亮,输什么不能输了气势。 二楼的窗口探出一只脑袋,很快,传来蹬蹬下楼的声音,没一会儿,一个女孩从屋子跑了出来。 “安安,暑假最后一天了,你终于来找我玩儿了,你可真行。” 女孩兴奋地说着话,把两只狗赶到一边去,姚安也安抚了小黑,这场狗狗的争吵才终于平息下来。 女孩叫杨雪梅,是姚安的同学加好朋友,她的父母长年在外地打工,她一直跟爷爷住在一起。 她高兴地过来拉着姚安的手:“听说你去当小志愿者了,怎么不叫上我啊?你都不知道我整天有多无聊。” 杨雪梅很快看到了站在姚安身后的乔森,小声问:“他谁啊?” 姚安把杨雪梅拉到屋子里,把乔森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雪梅,我妈不允许我们养小黑,能不能把小黑放在你们这里养?我会负责它的口粮的。” “这有什么问题。”杨雪梅答应得很爽快,“反正我家里已经有两只狗了,多一只也不多,正好还可以给它们做个伴儿。” “那你爷爷会同意吗?” “放心吧,爷爷喜欢养狗。” 姚安跟杨雪梅商量好了以后,才出去把决定告诉乔森。 乔森抬起头,迎着院子外吹来的风:“就这样吧。” 她知道乔森会同意的,比起荒郊野外,杨雪梅的家里显然好多了,这是目前最理想的选择。 杨雪梅给狗槽里倒了点吃的,想诱小黑过去,让它跟那两只狗熟悉熟悉。但那两只狗却抢了先,哼哧哼哧吃得特欢。 小黑这会儿有点怂,或许也有点儿难为情。 它大概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借宿,早知道刚才低调一点,不跟它们吵架了。 “放心吧,呆上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会看着的,不会让它们欺负小黑的。” “麻烦了。”这话是乔森说的。 乔森不爱说话,但为了小黑,他愿意问姚安有肉吗,也愿意跟杨雪梅说麻烦了。 杨雪梅的目光落在乔森的身上,由于乔森看不见,所以她正大光明地打量他。 这个男生不像其他同龄人那般聒噪,但是又不能说他木讷,或许应该就是小说里常形容的高冷。 杨雪梅很好奇他的长相,她搭着姚安的脖子咬耳朵:“安安,他帅吗?” 姚安看一眼沉默的乔森,想起他眉眼深沉、西装格履的样子。 帅吧!但这是一个秘密。 不过,这秘密或许很快就要掩盖不住了。 第7章 第7章 太阳初升,金色的光芒落在屋顶,鸟儿在枝头扑腾着翅膀。 姚安背着书包,踏着夏末初秋清晨的暖阳出了小区。 此时的她有152了,在班上算中等个子,柔软的短发,轻薄的刘海,已经初初有了少女的模样。但书包上的美少女战士足以证明,她还是个孩子。 从二十多岁重生到11岁,她成熟的灵魂与年幼的身心一直在磨合,现在她背起美少女的书包完全不觉得幼稚了。她越来越相信,她现在真的只是一个11岁的孩子。 美少女当年很火,她在那个时代也随大流,在文具盒上,课桌上,课本里都贴了不少美少女的贴纸。 如今再回来,她已经回忆不起喜欢美少女时的狂热了,她倒是记得当初对自己的刘海十分懊恼。 由于天生发质软,发际也高,她的刘海总是又软又薄,那时她很羡慕别的女孩可以留厚厚的刘海,不仅好看还可以修饰脸型。她当然无法预知,其实这种轻薄的刘海有一天也会流行了起来,它还有名字,叫空气刘海。 拐角处,一个人影靠着桂花树,抱怨地看着她:“安安,你好墨迹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杨雪梅皮肤有点黑,也是短发,在这个年代,很多学校都强制规定女生必须齐耳短发,他们幸福小学也是一样。杨雪梅的刘海就是当初令姚安羡慕的那种。 “雪梅,小黑还听话吗?没给你添麻烦吧?” 杨雪梅笑着挽住她的手:“放心吧,现在小黑和我们家的贝贝和财财可好了,已经打成一片了。” “真好。”姚安由衷地开心。 她真心希望小黑可以好好的,这样乔森也会开心一点,那么她对于费丹容不下小黑的内疚也会少一点。 幸福小学是江城最好的小学,但学校的大铁门以及刻在大门两边墙上的红字校训在姚安看来还是很有年代感。 当然,也很亲切。 五一班的门牌已经换成了六一班。 教室里闹哄哄的,一个暑假不见,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讲述着暑假里发生的趣事,当然也有人在奋笔疾书地赶作业。 前排的王小虎说暑假跟父母去了一趟北京,他的同桌李茜说她暑假学会了游泳,王小虎立刻说他也会,两人约了有机会比赛谁游得快。 李茜问姚安暑假去哪玩儿了,姚安心想,她去了一趟未来算不算? “安安她去灾区当小志愿者了。”背后的杨雪梅替她抢答了。 “真的?姚安你太牛了。” 周围的同学围过来要姚安讲讲当小志愿者的事,可姚安没什么好讲的。当小志愿者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它的背景是灾难,它是沉痛的,并不有趣。 背后传来抽泣声,杨雪梅的同桌王露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个知情的同学小声告诉大家,王露的奶奶也在这场洪灾中去世了。 于是,大家安静了,没人再嚷着要姚安讲了。 姚安轻轻拍了拍王露的背,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才好。生离死别这种事情,别人的安慰都没用,只能交给时间。 她看一眼窗外,在走廊上打闹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回了各班的教室。 今天一早,姚国华就带着乔森回他原来的学校办转学手续了。可是,乔森到现在还没有来,不会遇到什么阻碍吧? 当年他被包大聪收养以后,确实没有在六年级转到幸福小学。这一年,姚安对他的记忆是空白的。再有印象的时候,已经是初中了。 没一会儿,班主任张萍笑容满面地走进教室:“同学们,这个暑假过得开心吗?” “开心。”大家拖着调子,很大声。 “暑假作业认真完成了吗?” “完成了。”声音小了很多。 答完大家都笑了,张萍了然地指着那几个瞬间不敢看她的同学,笑着说:“一看就没好好完成。” 几个同学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他同学又笑了。 张萍拍拍手:“同学们,安静,在发新书之前,我们先来欢迎一位新同学。”说完她带头鼓掌。 一直没有参与互动的姚安抬起了头,高兴地拍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教室门口。 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姚安正鼓掌的手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不是乔森。 但,她认得他。 他是之前在安置区拿石子打乔森的那个熊孩子,也是后来哭着鼻子被带回福利院的男孩。她记得小朋友们叫他方浩。 他穿着一套崭新的海军服,蓝白相间的衣领,藏蓝色的小领带,看起来干干净净,规规矩矩。 然而当初哭着鼻子被带走的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悲伤。 在张萍的示意下,新同学做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裴子睿。” 方浩就是裴子睿…… 姚安缓缓瞪大了眼睛,心中震惊。 高中时,有个叫裴子睿的男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长得帅又出手阔绰,学校里有很多的女生都给他递过情书,可他却偏偏看上了姚安。 一开始姚安是拒绝的,可他从高中追到大学,一直坚持不懈给她写信,她最后也被打动了。 姚安没想到,这个千辛万苦才把她追到手的男人,最后会和自己的妹妹串通来算计自己。 死后所看到的那一切真相姚安根本不敢去回想,一想起来整个身体都不禁颤抖。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早就遇到了他,难道是她逆天改命导致的蝴蝶效应? “裴子睿,先找个位置坐下来吧。”张萍说。 裴子睿抬起头,看了一圈儿,目光停在了姚安的旁边。 姚安的同桌这学期转走了,正好空着,这个位置她是想留给乔森的。 “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 比起在安置区的时候,他有礼貌多了。而且,他对她似乎没什么印象。 全班同学都看着这边,包括讲台上的张萍。 姚安安慰自己,别怕,他现在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已。 “坐,坐吧。” 裴子睿拉开凳子坐下来,低头将崭新的书包放进桌肚子里,同时将眼底的那一丝焉坏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姚安望着窗外,一只手转着笔,一只手支着脑袋。 乔森为什么还没有来? 啪嗒,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姚安弯下腰去捡笔,注意到裴子睿穿着一双阿迪的鞋子,看起来不像是仿品。 似乎有哪里不对,现在的福利院待遇这么好的吗? 还来不及深想,数学老师进来了,她跟张萍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张萍走了,留下数学老师主持大局。 小组长开始收暑假作业,数学老师问谁愿意为大家服务,去抱新书。姚安前面的王小虎举了手,老师点了他和其他几位同学。 等他们抱来了新书,老师又安排了同学开始分发。 王小虎跑回座位上,气儿还没喘匀,就开始八卦:“我刚刚在办公室看到个新同学,是个瞎子,学校不收,六年级几个班的班主任也不收。” 李茜问:“为什么呀?” 王小虎笃定地说:“肯定是觉得残疾人不好照顾呗,而且我听张老师好像在说成绩差什么的,怕拉低平均分嘛……诶,姚安你干什么去?” 在老师和同学讶异的目光下,姚安跑出了教室。她在阳台上看到了站在办公楼走廊上的姚国华和乔森,可是当她跑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 办公室里,学校的几个领导和老师还在传看着那张成绩单。 “语文35,数学27,这孩子以前怎么学的啊?但凡稍微认真一点,也不至于考出这种成绩。” “是啊,所以现在的孩子真是不懂得大人的良苦用心,大人操碎了心了,他们就拿出这种成绩来回报。”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收过来也是麻烦。” 未来在影视届指点江山,受世上仰慕的三木导演现在只是个学校都不肯收的麻烦,连自己的命运都指点不了。 “姚安,有事吗?”张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姚安。 11岁的女孩身心很脆弱,泪腺也很敏感,这些都是由不得姚安控制,想到被拒绝后乔森一定很失落,再想到他在那个夜晚说的那句“别丢下我”,姚安眼睛都红了。 “怎么了,这是?”张萍诧异。 其他老师也停止了讨论。 “这孩子,别急着委屈啊,跟老师们说说,什么事儿。” “谁欺负你了?校长在这儿呢,会给你主持公道的。”另一个女老师半开玩笑地说。 姚安缓缓地抬起了小脸,无比殷切地恳求:“校长,张老师,你们就收下乔森吧。” 她的轮廓还带着孩子的圆润,泛着红的眼睛水盈盈的,两扇睫毛一眨一眨,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那个孩子啊。”张萍笑了,倒也为姚安的善良天真感到欣慰,“我听你爸爸说了,他是你们亲戚家的孩子,可是他真的不符合转入我们学校的条件。” 另一个老师说:“而且,他成绩太差了,转过来对他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基础差会跟不上学习进度的。” 其他老师纷纷点头,赞同这种说法。 四十多岁的男校长面带笑容,和蔼可亲地看着她:“同学,赶紧回教室吧,新书领了吗?六年级了,要加油哦。” “不是,他不是我们家亲戚的孩子。”姚安突然说。 她大概能猜到姚国华不说实情的原因,一是照顾乔森的感受,二是不希望他在学校受到异样的看待。 可她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能让乔森回去,不能让他重复上辈子走过的路。 于是,她说出了乔森的遭遇。 “校长,乔森他真的很可怜,您不是经常教我们要有爱心吗?您就同情同情他,让他有个好的读书环境吧。” 可怜!爱心!同情! 忘记拿走成绩单的乔森去而复返,走到办公室门外,正好将这些字眼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女孩的声音他已经特别熟悉了,可他第一次觉得她温柔天真的声音竟然很刺耳。 原来,她对他所有的好,都不过是在献爱心。 原来,并不是真的想跟他成为一家人啊。 第8章 第8章 作为一个有口碑的学校和一个有良知的教育工作者,当然不能拒绝这样一个特殊的孩子。所以校长和老师们在知道真相以后一改之前的态度。 “我说怎么瞧着有点眼熟,之前在新闻上见过啊,瞧我这记性。” “对,我也想起来了,哎,可怜的孩子,快,快进来。” “我倒是没看到这条新闻,不过听说了,原来姚爸爸就是那位爱心人士啊。” “收,必须收下,不但要收,我们还要给孩子减免学费。” “孩子目前成绩是差一点,但是我们老师可以与孩子共同努力嘛,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姚安:“……” 一时间,乔森被全体老师满满的爱心包围。可这些善心爱意没让他感到温暖,反而觉得很讽刺。 他一直沉默着,唇线崩得很紧,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他们的可怜和同情。 可现实却是,他很需要他们的可怜和同情。 校长贴心地把乔森也安排到一班,说两个孩子在一个班,可以有个照应。 张萍也答应得很痛快,“姚爸爸,跟我来办报名手续吧,姚安,你先带着乔森回教室和同学们认识一下。” “嗯,乔森,我们走。” 姚安很开心,像平常一样去拉乔森的衣袖。可这一次,乔森很快抽开,转过身自己往外走去。 因为看不见,他的方向感反而特别强。 姚安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 几个去办公室交作业的小组长一回去,关于新同学的事情就传开了。 “他真是瞎子吗?会好吗?” “不知道啊,真的好可怜。” “我有一些旧文具,可以送给他。” “我哥哥也有些穿不了的旧衣服,可以给他穿。” 自由活动时间,六一班几个女生站在操场一角的树荫下,纷纷表达了对那个据说很可怜的新同学的同情。 班长王紫瑜说:“有愿意一起帮助他的吗?举手。” 其他几个女生都积极举手,表示愿意。 王紫瑜说:“那以后我们就一起轮流帮助这个新同学吧。” 大家异口同声说好。 这个年龄的孩子大多都很喜欢表现自己。 “你们看,是他吧?”一个女生指着办公楼那边。 乔森摸着栏杆终于走到了楼下,姚安一直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跟着他,在有危险的时候出声提醒。 王紫瑜非常有班长风范地走过去,热心地说:“同学,我是六一班的班长,我叫王紫瑜,我带你去教室吧。” 姚安看见王紫瑜伸手去挽乔森的手臂,那一刻他的肢体立刻变得很僵硬。 她本以为他会拒绝,可是,并没有,他默了片刻,低声说了声“谢谢”。 王紫瑜领着他:“来,走这边,慢一点。” 这会儿全校很多同学都在操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 瞎子”,自然会吸引大家的目光。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就是她表现的好时候。 六年级了,最后一年的三好学生她依然势在必得。 其他的女生见势也走过去,争先恐后想去扶乔森的另一只胳膊,然而这时,背后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乔森有狂犬病!” 正走过去的几个女生吓得呆住了,回头看向说话的裴子睿,他站在楼梯口,两只手插在兜里,不像是在开玩笑。 未来的裴子睿长得还不错,可现在的他其实不算太好看。尤其是他使坏的样子,让人很讨厌。 裴子睿的话乔森自然也听到了,可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这更让大家相信,裴子睿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年龄的孩子对狂犬病并不了解,在道听途说中,大家都认为狂犬病就是随时可能发疯咬人,甚至会传染。 所以当那些女生再看乔森时,眼神中已经添了几分恐惧,像是生怕他会突然扑过去咬她们似的。 正扶着乔森的王紫瑜脸色苍白,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孩子,虽然努力想树立形象,却终是做不到足够的稳重。 她现在只觉扶着乔森的那只手跟沾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似地,异常难受。可是,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现在放手也不是,不放手又不是。 太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要出这个头了。 这时张萍下楼来了,看到大家后说,“都进教室吧。” 于是所有人一窝蜂地朝教室走去。王紫瑜也趁机收回了挽着乔森的手,跟大家一起跑了。 “乔森,姚安,走吧。”张萍和蔼地说。 乔森没有动,他抬起头说:“老师,我想明天再去教室,可以吗?” 明天,他就能看见了,他不需要人扶着。 张萍考虑到他情况特殊,也就答应了。 姚国华带着乔森离开了,姚安回到教室,她的座位那边,有很多人在围着裴子睿。 “裴子睿,那个瞎子真的有狂犬病吗?” 坐在另一组的王紫瑜到现在还没平静下来,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听大家问起,又忍不住竖起耳朵。 “闹什么呢?” 张萍一句话,大家赶紧各回各位,这个话题终于暂时结束了。 但是姚安知道,狂犬病这个标签已经打在乔森的身上,无论事实如何,以后同学们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所以,帮着乔森转学是不是错了? 阳光爬上窗棂,玻璃折射的光刚好打在姚安的眼睛上。 她觉得有些刺眼,于是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些。 张萍开始讲六年级的课程安排,当然也要给还有一年就小学毕业的孩子们敲敲警钟。 放学后,姚安把乔森的新书一并装进了书包里,她的书包被撑得鼓鼓的。 杨雪梅帮姚安把掉在地上的橡皮擦捡起来,突然凑她耳边小声问:“安安,那个乔森他真的有狂犬病吗?是不是小黑咬的啊?小黑会不会突然发疯啊?” “会。”一旁的裴子睿提起书包站了起来。 姚安和杨雪梅都看向他,他感觉到姚安不太友好的瞪视,耸耸肩说:“他真的被一条疯狗咬过,爱信不信。” 他将书包往肩上一扔,走了。 姚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撒谎可以那么真实可信?令她难过的是,她却无法用更坚定的语气去反驳。 哪怕她多活了那么多年,可她对乔森的了解仍然太少。 和杨雪梅一起走出校门,她们正好看到裴子睿上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在那个年代,家里有小车的人非富即贵,屈指可数。他这样高调地被小车载走,引来很多同学羡慕的目光。 “裴子睿家里一定很有钱吧,开着小车来接他啊。“ “应该是吧,你看他穿的衣服鞋子,背的书包,包括用的钢笔,都是名牌呢。” 姚安望着黑色小车消失在街角,心里很疑惑。 如果裴子睿没有说出“乔森有狂犬病”那句话,那么她可能会觉得他和安置区那个方浩只是长得像而已,但是他说了那句话,说明他就是那个方浩。 记忆里的裴子睿家里曾经确实很有钱,而且背景不简单。可是在大三那一年,他被赶出了家门。姚安当时还劝他要振作,没想到他振作的方式就是伙同宋小荷一起抢夺母亲的家产,贩卖她的剧本。 可是,明明被福利院带走的方浩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了裴子睿?难道,他是被裴家收养了? 还有,他跟乔森有什么过节? 走到姚安小区家的门口,杨雪梅终于还是把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 “安安,你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爸妈,让他们带着乔森去检查一下,万一他真有狂犬病呢?还有,如果小黑真是一条疯狗,我可不敢再收留它了,不止我家贝贝和财财有危险,连我和爷爷也受到威胁,你不知道,这狂犬病很可怕的。” 杨雪梅会这样想姚安能理解,如果换作是她的话,她可能也会担心。 “放心吧雪梅,他没有狂犬病。“ “你怎么知道?” “我……” 因为如果他真有狂犬病,未来的影坛就不可能再有三木这个名字。 “我看你也不太确定,要不你问问他吧?” “行吧。” 姚国华把乔森带回家以后,就去医院上班了,家里十分安静,若不是看到乔森的鞋子在鞋架边,姚安会以为家里根本就没有人。 乔森的房门紧闭着,她从他门前经过,停留了片刻,却没有勇气去敲门。 他还在生她的气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放下书包,忍不住揉了揉肩膀。 11岁的身体还是太柔弱了,背着两份书回来,肩膀都痛了。 她把崭新的课本一一拿出来,想了想,又去客厅里找来了一些姚国华平时看过的旧报纸。 那个年代还没有书皮卖,小时候姚安的课本全是费丹用报纸包的。她拿了美工刀和胶水,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将她的书和乔森的书一本一本包了起来。 费丹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本本包好的书,特别惊讶:“安安,这是你自己包的?” 姚安点了点头,乖巧地说:“妈妈以前包的时候,我偷偷地学的。” 费丹知道女儿的手一直挺巧的,所以倒是不怀疑,但她注意到了课本都是两份。 “你把乔森的书也包好了?” “嗯。” 费丹拿起一本书看了看,又放下,忍不住问:“安安,你为什么对乔森这么好,你以前认识他吗?” 比起前两天,费丹已经平静多了。事实已经如此,生气也不能改变什么。 姚安没敢看她,摇了摇头,小小的指尖将包好的边沿压平。 她知道,费丹牵挂宋小荷。可费丹并不知道宋小荷会给家里带来怎样的灾难。 “妈妈。”姚安缓缓抬过头,黑葡萄般的眼睛稚气又真诚,“我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他们说你是最美的白衣天使。” 费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妈妈没那么伟大。” 姚安用自己的小手去捧住妈妈的大手,仰起小脸微笑着说:“妈妈,天底下有好多需要帮助的人,也有好多像爸爸妈妈一样的好人,我们虽然帮不了更多的人,但是一定会有别人去帮助他们的。” 纤长的睫毛垂下,她小声说,“那个小妹妹,她跟小姑在一起,也一定会很好的。“ 提起宋小荷,费丹心里泛痛,同时又震惊不已。 一个11岁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且每一句都说到了她的心里。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她轻轻摸了摸姚安的头:“嗯,她一定会很好的。” 隔天一早,姚国华就带着乔森去医院了。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乔森没理姚安,姚安讨好地将包好的书给他,他也没理她。但是今早起床,她看到放在茶几上的书已经被拿走了。 小男孩有时真像一只猫,对,就像楼下冯爷爷家的那只波斯猫,特别高冷,还爱记仇, 但有时候,也会悄悄地妥协呀。 乔森就要结束看不见的日子了,姚安刷着牙想到这件事,也替他感到开心呢。 镜子里的她满嘴泡沫,忍不住笑了。 第9章 第9章 背着书包出门前,姚安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粉色的布艺发箍,上边还有一个细细的粉色丝带扎成的小蝴蝶结,丝带上点缀着白色的波点。 黑色的短发配上发箍,露出白皙干净的脸蛋儿,镜子里的女孩看起来清爽可爱。 费丹工作忙,没有时间去打扮她。她平时也不怎么爱打扮自己,可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乔森与她第一次见面呀。 现在的她还没有长开,小脸圆润,稍稍带点婴儿肥,在同学们眼中,算不上漂亮,只能算可爱。 所以每一次活动老师选她当主持人的时候,班长王紫瑜都有些不服,毕竟她真的没有她漂亮啊,只不过是公认的声音甜美,普通话很好而已。 谁也没料到,后来姚安长成了一张很多人都劝她去当明星的脸,而她却听从母亲的安排,抱着作家梦考了医学院。 上学路上,杨雪梅与她碰面以后,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安安,你问他了吗?” “问了,裴子睿骗人的。”姚安说得很心虚,昨天乔森根本就不理她啊。 杨雪梅知道姚安从不说谎,所以她一说她就信了。 “那我就放心了,老实说,小黑还挺可爱的,我和我爷爷都很喜欢它,要真把它送走,我们还挺舍不得的。” 姚安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愧疚,但转念一想,她也不算骗她,乔森确实没有狂犬病啊。 至于裴子睿笃定说乔森真的被疯狗咬过的事,或许就是他在胡诌。有的人的坏融在骨血里,从小时候就能预见了,上辈子是她眼瞎了。 班里很热闹。 裴子睿带来了一大包大白兔奶糖分给班里的同学,于是同学们对他热情了很多,争相与他做好朋友,王小虎还邀请他下课一起去打乒乓球。 果然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原来裴大少从小就已经懂得收买人心了。 姚安来到座位上,发现自己的课桌上也放着两颗大白兔。 她小时候很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以至于长大以后也经常怀念这种味道。可她不想被两颗糖收买,更不想与裴子睿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她将糖原封不动放回裴子睿的课桌上:“谢谢,我牙不好,妈妈不允许我吃糖。” 所有人都接受了他的糖,包括杨雪梅,只有她没有。 裴子睿看了她一眼,姚安已经坐好,拿出崭新的课本来开始晨读。她读得格外认真,小巧的嘴一张一合,声音清脆悦耳。 她在说谎,她分明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姚安从小为人热情,她也知道她对新同桌的态度并不友好,但谁让他是裴子睿呢? 裴子睿抓起那两颗糖揣回了兜里,像是有点生气了。 也好,如果要在被他喜欢和被他讨厌之间做选择的话,她还是宁愿被他讨厌吧! 被他喜欢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第一节课过半时,乔森来了。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衣,一条深蓝色的裤子,衬衣的大小是合适的,但可能是因为太瘦的原因,所以并不贴身。 全班同学都看着讲台上的男孩,安静得出奇。 或许是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据说得了狂犬病的男孩竟然会长得这么好看。 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只是这份明亮中却没有孩子本该有的纯真,它反而像是雪山之巅折射的光芒,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冰冷。 姚安第一次看他穿得这么正式,令她觉得更神奇的是,她竟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丝贵气。 她不禁又想起三木西装格履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对,三木的身上就有一种绅士的矜贵。 张萍让乔森介绍自己,他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底下一张张脸扫过。 见他朝这边看过来,姚安心头冒出一点小紧张,虽然她也明白现在的乔森应该认不出她。 乔森的目光在她脸上有片刻的停留,就淡淡地移开了。 “乔森。” 没了,他的自我介绍简短而没有温度。 全班都有一种尴尬的安静,姚安带头真诚地鼓掌,教室里这才响起了零星的掌声。 乔森又看了她一眼,女孩坐在窗边,阳光打在她的头顶。她戴着一个粉色的发箍,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小脸圆润可爱。 风一吹,发箍上蝴蝶结的丝带飘了起来,那只蝴蝶结也仿佛活了一般。 这么多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嫌弃的,同情的,畏惧的。只有她的目光是温暖的。 乔森别开脸。 她只是很有爱心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跟她成为一家人。 张萍说:“以后乔森就是我们六一班的一员了,大家要多多帮助他。” 也是到了这一刻,似乎所有人才回过神,大家小声地议论了起来,姚安隐约捕捉到“狂犬病”三个字。 诋毁一个人不过一句话,十来岁的孩子大多还没有足够的理智去分辨真假。 身为始作俑者的裴子睿低头隐住笑意,缓缓从兜里摸了一颗糖,剥了放进嘴里。 很得意的样子啊。 张萍看了一圈,目光落在王紫瑜的身上:“班长,以后乔森做你的同桌吧,多多照顾他。” 王紫瑜一下子站了起来,复杂地看了乔森一眼:“好的。” 昨天晚上她紧张了一晚上,她知道全班就她旁边有一个空位,新同学多半会被安排在她旁边,她因此还做了个恶梦,梦见成为她同桌的新同学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她的手臂。她甚至还被吓醒了。 今天她魂不守舍一早上,甚至第一节课都没怎么听进去。 果然,梦境变成了现实,新同学真的要成为她的同桌了。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男生长得这么好看,好看到让她一个女生都嫉妒。 乔森走到她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来,王紫瑜背脊僵硬,缓缓将放在他桌角的水杯收了回来。 他真的有狂犬病吗?他会突然发病咬人吗? 她的心情太复杂了。 乔森能感觉到女生对他的抗拒、嫌弃,他把书包放好以后,将自己的桌子缓缓朝旁边移了几分。 他不需要同桌,也不需要被照顾。 一节课很快结束了,很多人哄闹着出了教室。 这是个大课间,时间比较长,王小虎拿出乒乓球拍子敲敲裴子睿的桌子:“走,打球。” “来了。”裴子睿起身,从乔森旁边走过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碰掉了乔森摆在边上的书。 他不仅没打算捡起来,还一脚踩了上去,甚至还故意用脚底碾了碾,然后就想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乔森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家都知道,乔森有狂犬病的事是裴子睿说的,这会儿见两人起了冲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裴子睿的个头与乔森差不多,但更壮实一些,可他试图想甩开他却没有成功。 “捡起来。”乔森冷冷地说。 这么多人看着,裴子睿自然也是要面子的,他不肯输了气势,下巴一抬,横着脖子。 “就不捡,怎么样?” 姚安怕他们起冲突,想过去拉住他们,可是围观的同学堵着她出去的路,她过不去。 其他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巴不得他们打起来。 “捡起来!”乔森声音更冷,不容置疑。 “就不捡,老子怕染上狂犬病,你放开我!”裴子睿红着脖子大声哄,一边粗暴地挣了几下,不但没有挣脱,却反被乔森一下子反扣在了桌上。 乔森看起来瘦弱,可力气却大得惊人,他把裴子睿死死按在桌上。 裴子睿有些慌了,努力想反抗,一只手胡乱挥舞,在乔森的脸上抓了一把,乔森已经及时闪避,仍然没能避开。 回过头,他的脸上赫然有了几道明显的血痕。 下一秒,乔森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裴子睿到底没崩住,疼得叫了一声,鼻血跟着就流了出来。 “别打架啊你们!赶紧松手。”一旁吓傻的王紫瑜回过神,终于想起自己身为班长的职责。 姚安在人群背后踮着脚,想看看不见,急得不行,索性踩在椅子上,想要从课桌上翻出去。 站上课桌,她终于看见了。 乔森顶着脸上的血痕,将裴子睿按在课桌上,拳头落下时带着狠劲儿。裴子睿流着鼻血,也急红了眼,与他撕扯着。 可是裴子睿不是他的对手。 姚安震惊地看着乔森,他漆黑的眼底写着无所畏惧。 原来看得见的乔森没那么弱小,也没那么好欺负。 第10章 第10章(二更) “不要打,乔森,不要打了。” 姚安终于挤过去,拉住了乔森。 女孩一双大眼睛写满了着急,可是她仍谨记着男孩的忌讳,没有拉他的胳膊,而是只拉住了他的衣袖。 “乔森,我是姚安啊,听我的,不要打架,好吗?”她声音软软的,带着恳求。 她就算不说,他也知道是她。 十一岁的男孩很多时候都懂得克制忍耐,但他其实心里藏着一只野兽,它可以不管不顾,天不怕地不怕。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他自己。 女孩恳求的声音很柔软,却又最有力量。 乔森终于缓缓地收了手,睫毛垂下,眼底已经恢复了一片平静,仿佛刚才翻涌的戾气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裴子睿失尽了面子,他爬起来抹了把鼻血,眼泪汪汪地嚷嚷:“我要告老师!我要告老师!” 姚安忍不住咦了一声,裴大少小时候还挺有出息的,还知道告老师呢。 裴子睿说着转身就要跑,姚安叫住了他:“等等。” 她指着地上的书,冷静地看着他:“捡起来。” 裴子睿当然不想捡,可是不捡不行,打架输了的他已经得意不起来了。他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瞪着乔森,又瞪着姚安,终于气冲冲弯腰把书捡起来扔在了乔森桌上,接着就委屈地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戏看完了,周围同学也散了。 王紫瑜看着乔森,心里发怵。他会不会犯狂犬病她不知道,但他发疯起来真的很吓人。因为她觉得那一刻他真的什么都不怕。 姚安拿起那本被裴子睿踩脏的书,珍惜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可是,书角已经卷了起来。 也是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本帮他包好的报纸书皮不见了。 姚安心里有点难过,原来他并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啊。 手上的书被抽走,乔森坐下来,拿起笔直接在印着脚印的封面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两个字占了大半个封面,字迹潦草,潇洒随性。 姚安觉得,一片纱布挡住的不止是乔森的眼睛,还有他隐藏在骨子里的那份野性。 现在揭下纱布的他,更像是一匹有着高贵血统的狼,冷傲不羁。 打架的事情裴子睿果然去告了老师。 午间休息时,两个人和班长王紫瑜都被叫到了办公室。 姚安心里很担心,毕竟在学校里打架性质是很严重的,而且这还是开学的第一天。 过了没多久,裴子睿和王紫瑜回来了。 裴子睿脸上的鼻血已经被处理干净,只是鼻孔里还塞着一团卫生纸。他看起来颇为神气,大有点儿凯旋归来,扬眉吐气的架势。 这一刻,姚安明显在他身上看到了方浩的影子。 他还是那个熊孩子啊! 虽然他很会伪装,但他眼底的那股坏劲儿是藏不住的。 乔森直到上课铃响的时候才回来,顶着脸上的几道抓痕,他看起来依然那么平静。 下课后,杨雪梅去打探消息回来,小声告诉姚安,说乔森被罚扫一周的操场。 可是姚安不服,打架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只罚乔森不罚裴子睿? 放学后,乔森挎着书包,直接去教室后面扛了一把扫把就走了。 看着他从窗外走过,裴子睿剥了一颗糖放嘴里,背起书包,哼着“心太软”与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出了教室。 姚安让杨雪梅先走了,然后自己在教室里做完了作业,等到其他打扫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收拾书包。 等她背着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这才发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 “姚安。”王紫瑜叫住了她。 她像是在刻意等她。 王紫瑜走到她面前来,却又欲言又止,姚安忍不住问:“怎么了?” 纠结了半天,王紫瑜终于说出口:“姚安,你能跟乔森说一声,让他找老师换个位置吗?” “为什么?” 王紫瑜咬着唇,表情纠结得要命,一张漂亮的脸蛋都皱成了一团。 因为狂犬病的传言和乔森今天的打架行为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她很怕跟这样的男生坐在一起,不仅心灵受折磨,还让她都没有办法专心学习。 其实她不解释姚安也能猜到原因,而且她也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不去跟老师提换位置,而要乔森去提,因为她不想破坏在老师心中的形象,让老师觉得她身为班长不爱护新同学。 “那我跟你交换位置吧?”姚安说。 王紫瑜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孩一脸柔和,眼睛明亮,她的善良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她真的对那个男生没有半分畏惧。 王紫瑜很不愿意承认,她的这种气质她也很向往,她也想做一个这么温暖的女生,可是她做不到。 她们一起去张萍的办公室说了交换位置的事。 由于有了今天的打架事件,张萍也很头疼,她没想到乔森不但成绩不好,还爱惹是非,是个问题学生。也许让更熟悉他的姚安跟他一起坐,确实会更好一些,所以她答应了。 从办公室出来,学校里的学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天边夕阳西沉,金色的余辉洒落在操场上,乔森瘦削的身影背着光,在打扫落叶。 入秋后,梧桐树叶黄得很快,风一吹,几片落叶又飘了下来,落在了刚刚扫干净的地方。于是他又返回去,把落叶一片片扫进垃圾铲中。 剩下的几片落叶被一只白皙的手捡了起来,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将收集的落叶放进了他手中的垃圾铲中。 先前有无数的学生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人帮他,只有她。 他听过她的笑声,也想像过她的笑容,此时夕阳的余辉斜斜地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比他所想像的更加温暖。 他应该感动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同情和爱心,他不但没有感动,甚至有点烦躁。 乔森将手上的垃圾铲放下:“既然你那么有爱心,那就都交给你好了。” 晚霞倒映在他的眼睛里,那么好看,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带着几分讥讽和冰冷,连阳光也温暖不了它。 姚安愕然地看着他抓起书包就离开,真的很不给她面子呀。 眼看他没一会儿就快要出校门了,姚安这才反应过来,喊道:“乔森,等等我。” 乔森站在校门口回过头,只见女孩正拿起扫把,匆匆忙忙打扫他还没有扫完的操场。 落叶总是不听话,一边扫一边落,还跟着风到处跑。她一边扫一边弯腰去捡,小小的身影显得无比忙碌。柔软的头发从发箍两边垂了下来,发尖轻扫着她的脸颊,她不时要腾出一只手,将垂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 等姚安再抬头时,已不见了乔森的身影,想到他一定不知道回家的路,她又加快了打扫的速度,累得汗都出来了,终于打扫完了。 把打扫的工具放回教室里,她就往外追去,直到看到靠着校园红墙而坐的少年,她才松了口气。 乔森扯起石缝中一株青草捻在手中,小草虽细,但是长得葱绿,生机勃勃。指甲掐住草根,轻轻一用力,根断了。 一株草只要有根,走到哪里都能活。 “乔森!”姚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脸红扑扑地,额头上还涔着薄薄的汗。 她以为乔森先走了,没想到他还在等她。 “乔森,我们回家吧!” 微风吹起她的刘海,女孩仿佛已经忘记他刚才对她的冷漠,甜甜地笑着,眼睛里温暖一片。 像是离开安置区的那个下午,她对他说:“乔森,我们回家吧。” 乔森别过脸。 他以为他在等她。 可其实,他不过是无处可去。 第11章 第11章 两个孩子回到小区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 家里传出炒菜的铿锵声,姚安用钥匙一打开门,香味儿就飘了出来,费丹的声音也从厨房里传出来。 “回来啦,怎么这么晚?” “我们打扫卫生呢。” 被罚的事不敢让家长知道,姚安心虚地应了一句,倒也不算撒谎,费丹也没怀疑。 不过,乔森脸上的伤藏不住,怎么办? 换好鞋,姚安回头发现乔森还站在门口。 他在打量这个家,眼神很复杂。 他不是第一天走进这个家,但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家的模样。 米白色的电视柜上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此时正在播放大风车,画面很清晰,不像爷爷家里那台老式的黑白电视,不但收到的频道很少,屏幕上还总有雪花,还动不动就没有信号。 沙发上铺着浅咖色的防尘罩,平平整整,一丝褶皱也没有。 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三张照片。 中间那张最大的是姚国华和费丹的婚纱照,姚国华当年二十多岁,穿着白西装,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费丹盘着头发,穿着露肩的白婚纱,笑得很幸福。 在那个年代,婚纱照是很奢侈的东西,不是每一对夫妻都有条件留下这样一张幸福的照片。 姚安记得,在姚国华去世很久以后,费丹曾经看着这张照片告诉她,他们结婚的时候都才刚刚参加工作没有多久,没什么钱,这张婚纱照花光了他们半年的积蓄。 婚纱照两边小一点的相框装的是姚安的照片,左边那张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蓝色的民国学生装,撑着一把雨伞,很有书卷气。 右边那张就好玩儿了,那是姚安一周岁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胖嘟嘟的趴在毛毯上,额头上贴着一个美人痣,手里还抓着一只听诊器。 听说她一周岁抓周的时候就抓了听诊器,于是大家都说她将来一定可以继承衣钵当医生,所以后来无论姚安怎么告诉他们她对学医不感兴趣,他们都非逼着她学医不可。 见乔森一直盯着那张照片看,姚安觉得有点小尴尬呀,那时小小的她还不懂得羞羞,所以就只穿着一个红肚兜。 “进来吧。”姚安转移他的注意力。 乔森低下头,女孩已经给他拿了一双拖鞋,端端正正摆在他的脚边。 “都把书包放下吧。”姚国华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家居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了乔森的脸:“咦,乔森的脸怎么了?” 姚安心里一沉,心想,完蛋了,却听见乔森轻描淡写地说:“被野猫抓了一下。” 他一点儿也不慌张,像是心里早就想好了答案。 好在姚国华倒也没有怀疑,只叮嘱道:“你们路上要小心一点,上学这一路野猫野狗都比较多。” “嗯。” 乔森换上鞋子,将书包放回房间,走到卫生间里去,用香皂仔仔细细把手洗了两遍。 那天费丹说他有洁癖,刚刚看到家里各处纤尘不染,地板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就连电话机都用一块干净的毛巾罩着,他也确实体会到了她的洁癖。 “吃饭了。”费丹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乔森的时候明显一愣。 乔森拆了纱布以后她也是第一眼看到,没想到这孩子长得还真不错。她刚刚她在厨房里听到乔森说被野猫抓了一下了,但这几道伤也不影响他的好看。 只是眼神却很阴郁,是因为那场变故的原因吧。 想起那场变故,她就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这几天她已经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但终归骨肉相连,有时脑海里一闪过女儿的脸心就痛得不行。 费丹脸色变了,吃饭的过程中没再说一句话,倒是姚国华问了乔森在新学校适不适应,老师讲课能不能听得懂,还告诉他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多问问老师同学。 乔森的回答总是几个字:嗯、还好、知道了。 姚安心里暗暗地想,幸好打架的事情张萍没让乔森请家长。 晚上,姚国华洗了点葡萄,拿了个果盘装起来:“安安,你给乔森拿点儿葡萄过去吧。” “哦。”姚安端着葡萄去敲乔森的门,发现他的门没有关,是虚掩着的。 轻轻推开,她看见乔森竟然坐在窗台上,吓了一跳:“乔森,你快下来,很危险。” 那个年代的房子基本还没有飘窗设计,就是很普通的窗户,窗台很窄。乔森背着光坐在上面,双脚一晃一晃,看起来十分危险。 他听见她的声音了,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天彻底黑了,夜幕下的城市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姚安端着水果走到窗前,顺着乔森的目光望出去,突然就明白他在看什么了。 那是泊州湾的方向。 “乔森,你下来吧,太危险了。” 虽然只是三楼,不算太高,但如果不小心摔了下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乔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缩回一只腿,接着在窗台上站了起来。姚安看得心惊肉跳,直到看见他一转身敏捷地跳了下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爸爸让我给你拿点葡萄过来。”她说。 乔森盯着那盘葡萄,没有动,只轻声说了声谢谢。 他已经洗过了澡,此时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和一条过膝的短裤,露出了他的一双小腿。 姚安忍不住去打量他的小腿,果然在他的腿上看到了一个像是牙印的痕迹。 乔森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哂:“怕吗?怕就离我远一点。” 他真的太敏感了。 姚安想说他不是怕,她只是好奇,尤其特别好奇他与裴子睿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就听见他用自嘲地语气说:“我真的被一条疯狗咬过。” 一模一样的话,裴子睿也说过。 姚安吃惊地看着他。 虽然他这样说,但她的心里依然没有害怕,更没有嫌弃,只有难过和心疼。 还有,一点点的委屈。 他不明白,乔森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漠呀?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因为他能看见了,所以不需要她了? 房间里一阵安静。 乔森抬头,只见玻璃窗上映着女孩失落的模样。 “你早点睡吧,我先回房了。” 窗外微风吹过,女孩转身离开,轻轻关上了门。 他黯然垂眸。 她是真的怕了吗? 第二天,乔森一进教室,就发现自己的课桌上堆了很多东西,几个女生站在不远处,不敢凑得太近。 “乔森,这是我的文具盒,没用过两回,送给你吧。” “这个是我哥哥的衣服,哥哥穿不了了,给你穿。” 铅笔,橡皮,笔记本,衣服,甚至还有一双旧鞋子。 他的课桌变成了一个爱心投递站。 狂犬病的传言明明让她们很害怕,她们甚至都不敢走近,但是这种害怕也挡不住她们想让大家看到自己是多么善良友爱的心情。 有人在看戏,有人在笑,甚至有人把垃圾往他桌上扔。 还有讨厌的男生脱了鞋子,举起自己的臭脚丫,大声问:“我这还有双臭袜子要不要?” 很多人拍着课桌狂笑。 这个年龄的孩子还不懂得照顾别人的自尊心,他们特别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想为裴子睿出气。 班里来了两个新同学,一个有钱又大方,一个是没有靠山的孤儿,成绩差还传言有狂犬病,怎么站队不难选择。 乔森站在被众人嘲笑的中心,并没有很愤怒,他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可姚安却无法不替他难过,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乔森心里的结在哪里。 他有自己的尊严和骨气,不想被人同情和可怜。 同学们还在笑,姚安愤怒地捏紧拳头,正要站出去,却有一个人影从她身边擦过,先一步冲过去,把满桌的东西全部掀到了地上。 “你们有病啊?” 谁也没有想到,跳出来的人竟然是昨天才跟乔森打过一架的裴子睿。 裴子睿脸红脖子粗地站在那里,掀了东西还不解气,又踢了几脚,把那双旧鞋子踢飞了老远。 “你们吃饱了撑的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瞧把你们一个个牛逼得,谁稀罕你们的东西?” 众人一脸懵,那个举着脚丫子的男生尴尬地穿上了鞋子。那些女生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东西捡起,回到了座位上。 吃人嘴短,一包大白兔奶糖也不是白给的,所以这会儿裴子睿发火也没人吭声反驳什么。 可是他们看不懂了,裴子睿不是跟乔森势不两立吗?怎么倒还帮着他说话了?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看似阔气的富家小少爷其实跟乔森一样,是从同一场灾难里活下来的孤儿,他们的嘲讽伤了乔森也戳到了他的自尊。 姚安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后来被裴家赶出家门的裴子睿和宋小荷一起疯了,因为他为人虚荣,根本接受不了那样的落差。 两人疯子凑到一块儿,活生生把她推向了地狱。 “张老师来了。”坐在门边的同学突然吼了一声,大家赶紧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 张萍一进教室就觉得气氛诡异:“怎么了?” 没人说话。 乔森已经坐了下来,课桌上遗留的半支铅笔,他用手指将它卷入掌心,握紧。 咔!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第12章 第12章 伴着铅笔断裂的声音,王紫瑜的头皮也跟着麻了一下。 这个男生隐忍的外表下面分明藏着一股狠劲儿。 张萍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看到乔森一脸阴冷的表情以及王紫瑜坐立不安的样子,想起了一件事。 “王紫瑜,你跟姚安交换一下位置。” 王紫瑜立刻就站了起来,书包她早就收拾好了,一直等着这一刻,她终于不用再与这个性情莫测的男生坐在一起了。 虽然刚才乔森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裴子睿显露的脾气让她有些吃惊,被裴子睿掀飞的文具盒甚至还砸到了她的脚,但她仍然觉得乔森更加可怕。 因为乔森的狠藏在骨子里。 裴子睿低着头,他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烦躁不已。听到换位置的消息,他意外地抬起头,看见身边的女孩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她收拾得很快,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光,看起来很是迫不及待,跟王紫瑜一样迫不及待。 他早就看出她不想跟他坐一起了,可是他就那么让人讨厌?比狂犬病还可怕? 张萍和全班同学等待着两个人换座位,很多人都朝姚安投去同情的目光。 要跟那个狂犬病坐在一起,真的好可怕啊!姚安家长怎么想的,竟然还收养这样一个男生? 可姚安的脸上却不见一丝阴郁,她看起来甚至有点开心。 对啊,真的好开心呢,她终于离裴子睿远一些了。 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有远见的,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不好亲近的男生其实是一支潜力股,而那个富家小少爷才是真的可怕呢。 姚安走过来,乔森没有看她,手里捏着截断裂的铅笔。 她猜想大概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于是开开心心地坐下来,将书包放好以后,两只细细的胳膊挪动课桌,轻轻与乔森的课桌拼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课间,姚安与杨雪梅一起去上厕所。 杨雪梅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我听说张老师之所以没有惩罚裴子睿,是因为他很有背景,说是整个学校都惹不起的背景,你说他到底什么来头啊?” 姚安摇摇头。 裴子睿背景硬她当然知道,关于张萍的处理她第一时间听到的时候确实觉得不公,但事后想想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啊。 裴家他们惹不起,要真是闹大了,乔森得不到任何好处。 换了座位以后,乔森一直很沉默,都没有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姚安心里默默地想,莫非是漂亮的班长被换走了,他不高兴吗? “乔森,我橡皮丢了,可以借我一下吗?” “乔森,我圆规忘拿了。” “乔森,铅笔芯借我一根好不好,我的断了。” 姚安一会儿借这个,一会儿借那个,乔森不吭声她就自己动手去他的文具盒里拿了。 可当她又一次说她三角板没带,准备去他文具盒里拿的时候,乔森忍无可忍,一手拍住了文具盒。 姚安正伸手去拿,他突然合上文具盒,吓了她一跳,还差点儿夹到她的手指。 她捏着手指,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乔森,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坐啊?” 乔森没应,姚安当他是默认,心里有点难过。 “你舍不得王紫瑜吗?” 乔森:“……” 想跟王紫瑜坐她也完全能理解,毕竟王班长长得多漂亮啊,哪个男生不想跟漂亮的女生坐在一起?可惜王紫瑜现在跟裴子睿坐一起可开心了,有说有笑的。 重点是,王紫瑜不想跟乔森一起坐啊! 身边的女孩好半天不吭声,乔森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她,只见她抠着手指,一脸纠结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个三角板出现在了课桌上,姚安眼睛一亮,去看乔森,他已经低下头看书了。 “谢谢你,乔森。”姚安开心地拿起他的三角板,在作业本上画起图来。 “幸好有你,我记性太差了,总是忘记这个,忘记那个。” “……”乔森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没吭声。 当他还是瞎的吗?他分明看见她是有圆规和三角板的。 放学后,乔森依然拿着扫把去扫操场。 罚扫操场是幸福小学的规矩,犯了错的学生很多都会被罚扫操场,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看到有人在扫操场,不用问也知道是被罚的。 乔森脸上的伤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 “他是哪个班的啊?怎么没见过?” 一个女生压低声音:“他是六一班的,听说有狂犬病。” 其他女生惊讶极了:“真的吗?太可惜了,长得还挺好看的。” “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他很凶的。昨天还跟人打架了,所以才被罚了扫操场。” 就在这时,乔森抬起了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几个女生吓坏了,赶紧跑了。 可乔森压根就没给她们眼神,他的目光落在人流中,只见戴着粉色发箍的女生拿着扫把朝他走来。 “乔森,我帮你呀。” 一片落叶从她身后飘落,姚安笑容很甜。 乔森低头:“不用,你先回去吧。” 姚安皱着眉,眨巴两下眼:“可是,回家的路上有很多野猫野狗,野猫还会抓人的脸,我害怕。” 乔森:“……” 两个人扫起来快多了,操场很快就干净了。乔森放下扫把,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姚安弯着腰去捡新飘下来的落叶,一路捡到乔森脚边,抬头发现乔森在用草编什么东西。 她好奇,就忍不住凑上前去看。 一片棕叶被他撕成了几条,柔软的叶子像是被他赋予了灵魂,在他的指间灵活地穿来穿去里。 “乔森,你在编什么东西?好厉害啊,我看看。” 乔森扬起手,拿到另一边。 姚安又挪到另一边:“我看看嘛,就看一眼。” “不给。” “哼,小气!” 女孩嘟着嘴,故作生气的样子,可她的眼睛却是弯着的,分明又带着笑意。 放好了打扫的工具,两人一同走出校园,回家路上,姚安提议去看看小黑。一提到小黑,乔森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小黑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啊,毕竟小黑是他与他自己的过去唯一的连系。 小黑一见到乔森也高兴坏了,姚安刚迈进院子,就看到一个黑团冲了过来,转眼间它就已经扑进了乔森的怀里。 杨雪梅的爷爷也在家,爷爷是个和蔼的老人,见他们去了,笑呵呵招呼他们坐,还一直夸小黑机灵可爱。 经历了与主人的几天分别,小黑现在更加撒娇了,一直黏在乔森的身上,不停地蹭啊蹭,伸着舌头舔啊舔。乔森也由着它,轻轻摸着它的头,任由它舔他的手指。 他总是在小黑面前表现出难得的温柔,所以他每次过分冷漠无情的时候,姚安都还是依然愿意相信,他是善良的。 他不是不懂得温柔,他只是习惯了冷漠,他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 小黑跟乔森撒了一会儿娇后,那边贝贝和财财就在召唤它了,它看起来特别开心,转身就跑开了。 杨雪梅说得没错,它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啦! 乔森怀里一空,小黑已经跑远了。他蹲在原地,看着小黑与伙伴们开心玩耍的样子,轻轻收拢了刚刚抚摸过小黑的手。 正跟杨雪梅爷爷说话的姚安回过头,看见乔森望着小黑,这一刻,他的神情很复杂。 似乎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 杨雪梅站在一边,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乔森,小黑在我这里很开心的,你放心。” 乔森在班里的处境不太好,她也知道,可她是个颜控,从看到乔森的那一眼,她就不相信什么狂犬病了。 那天乔森一踏进教室,她激动地直拧姚安的胳膊:“他他他这么帅的吗?你不早说。” 姚安吃痛地说:“我也是刚刚知道。” 她本来也十分期待乔森的惊艳亮相,哪知半路杀出个裴子睿,一句话破坏了一切。 “谢谢。”乔森站起来,由衷对杨雪梅说。 杨雪梅摆摆手,笑得像个花痴:“不不,不用客气,我和爷爷都很喜欢小黑。” 天边残阳斜斜地照着小院儿,离开的时候,乔森站在矮墙外忍不住又回头。 夕阳下,贝贝和财财玩累了,懒洋洋地趴在了墙根儿下,小黑也走过去,趴在了它们旁边。 其实他和小黑的命运是一样的,可小黑比他识时务。 - 晚饭后,乔森说:“我来洗碗吧。” 姚国华和费丹都有些吃惊,姚安也看向他。 此时的乔森似乎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不用了,阿姨来洗就好了。”费丹虽然心里对他一直有疙瘩,但她有分寸,不想落人口实,说他对孩子不好。 姚国华也说:“是啊,你们吃完赶紧去写作业吧,这些碗不用你洗。” “我以前在家里也经常洗碗的。”乔森说完,就已经开始收集桌上的碗筷。 如今姚安也算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了,他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谁也动摇不了。 乔森洗了碗后又去洗衣服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费丹忍不住跑到厨房里去看,只见洗好的碗都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碗柜里。 灶台上擦得干干净净,地板也拖得纤尘不染。 姚安知道,他是在用他的劳动力换取他留在这个家里的底气和尊严。 他低头了,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像乔森这样倔强的人,需要多少的勇气和决心才能让他向现实低头啊。 阳台外传来刷衣服的声音。 等等,姚安突然想起,她昨天也换了衣服放在洗衣台没洗,费丹今天上白班,应该还没来得及洗…… 那堆衣服里,有她的小内内。 啊啊啊! 第13章 第13章 姚安慌慌张张冲到洗衣台,看到自己的衣服还原封不动堆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乔森转过头来看着她,她红着脸,竟然结巴了:“我我我,我兜里的东西忘拿出来了。” 她抱起自己的衣服就跑,乔森叫住了她:“等等。” 姚安停下脚步,回过头,见他不太自在别开眼:“东西掉了。” 姚安带着一种不好的预感低下头,看到躺在地上的粉红色小内内,整张脸瞬间一个爆红。 啊啊啊!脸都丢尽了。 她捡起来抓狂地跑回了房间。 费丹疑惑地从沙发里抬起头:“这孩子怎么了?这么毛毛躁躁的。” 乔森手里的刷子浸进水里,水波轻轻荡漾,他的耳根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其实他先前就看见了,还无意间拿……拿……拿了一下。 上面印着一只hellokitty,明明只是匆匆一眼,他就跟被烫了手似地,后来的很多天里,那只hellokitty却总是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以至于,课堂上看到姚安文具盒上的hellokitty的贴纸,都忍不住晃了神。 “乔森,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数学老师突然点到了他的名字。 乔森回过神,缓缓站起来,半天没有吭声。姚安疑惑地抬头,见他眼底一片茫然,仿佛不知道老师问了什么东西。 全班同学都盯着他,早就听说他成绩差了,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差,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 姚安心里焦急,悄悄把草稿本往他那边挪了挪,用胳膊顶了他一下,然后在上面写下一个答案。 乔森看着她落笔,开口道:“选b。” 全班安静了几秒,瞬间爆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脸色很难看。 姚安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下自己写的答案。 什么b,她明明写的是13,13啊! 数学老师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我发现有的同学是一点儿危机感也没有,最后一年了,马上就要毕业了,本来底子就很差了,上课还要开小差,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你也得抱啊。” 乔森低下了头。 下课后同学们还在回顾刚才乔森那个选b,笑得很大声。姚安心里有点愧疚,早知道就不给他递什么答案了,反而弄巧成拙。 其实,乔森上课挺认真的,而且还爱记笔记,语文书上的笔记记得井井有条,完全不像一个差生的笔记。 不,差生是不记笔记的。 可是这么会记笔记的人闭着眼睛也不至于考那么差啊。 “乔森,你刚才在想什么啊?”姚安忍不住问。 乔森没有吭声,只是看了一眼她文具盒上的kitty猫。 姚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你是喜欢这个贴纸吗?我这里还有,我给你一个啊。” 她立刻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来,乔森甚至都还来不及阻止,她就撕了一张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文具盒上。 乔森:“……” 看着自己文具盒上的hellokitty,他闭了闭眼。 看他脸色不对,姚安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喜欢的不是这个啊?难道是这张美少女吗?我这儿也有。” 眼看她又打开书包翻找起来,乔森赶紧按住了自己的文具盒:“不用了。” “哦,好吧。” 姚安放好书包,冲他微笑,一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亚子。 乔森很想把文具盒拍她脑门儿上。 - 一周的罚扫操场终于结束了,姚安也陪着乔森扫了一周,这一天,是开学以来他们第一次早早地离开了校园。 从学校出来是一条老街,那一年城市管制还不严格,街边有很多卖小吃的小摊,烤糖人,臭豆腐,麻辣串等等。 摊主随意用硬纸板写了个招牌,一串只要两毛钱,简直便宜得让人吃惊。 可是捏了捏衣兜,姚安发现她没带钱。 想想11岁的她真穷,被麻辣烫的香味儿勾得流口水了,可却被两毛钱给难住了。 一旁乔森看穿了她的吃货本性,上前一步,直接从篓子里拿了一串土豆递给她。 姚安难为情地看着他,小声说:“我没带钱。” 乔森把土豆塞她手里,接着掏出了一张纸币递给了摊主。 姚安瞪大眼,竟然还是一张十块的。 那时候一个小学生身上能带十块钱,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可是,他哪儿来的十块钱? 心里刚刚生出这个疑问,她就听见乔森说:“是我自己的钱。” 他仿佛会读心术一般。 那头接过了摊主找给他的一把零钱,他看向她,又说:“清清白白的钱。” 姚安拿着一串土豆,呆呆地望着他转身往前走去。 她并不怀疑这张钱的清白呀。 乔森走得很快,姚安小跑着追上去,举着手里的土豆:“乔森,你不要一串吗?” “不要。” “你尝尝,很好吃的。” 姚安笑着将土豆递到他嘴里,乔森别开脸:“不要。” “唉!”姚安收回手,先是闻了闻,然后将最上面那个圆圆的小土豆咬了下来。 她腮帮子鼓起:“嗯,真好吃。” 金色的晚霞落入她的眼睛里,她看起来很满足,仿佛尝到了世上最好的美味。 “谢谢你,乔森,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请你呀。” 两个人踏着夕阳,缓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一年小车还不多,街道也不拥挤,一辆辆自行车叮铃铃地在街边穿行。 路过十字路口,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拐了个弯,从他们眼前驶过。 姚安手里的竹签还剩下最后一个土豆,她看见了坐在副驾驶上神气十足的裴子睿。 乔森一直望着那辆车远去,半响,他说:“好。” 姚安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先前的话。 过了一会儿,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倒了回来,在他们眼前停了下来。 驾驶室的车窗滑了下来,露出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鼻子高挺,剑眉浓密,长得一脸正气,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身军装,让他看起来气宇轩昂。 开车的男人问的是你们,但是目光却只落在了乔森一个人的身上,他很认真地在打量他。 裴子睿从车窗里神气地看向他们,说:“爸,他们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叫乔森,她叫姚安。” 他叫爸叫得很顺口,比起乔森,他很适应他的新身份。 男人点点头,目光仍然停留在乔森身上,他的气场很强,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姚安听到裴子睿叫他爸,便知道他是谁了。她见过他,在裴子睿还是裴大少的时候,他曾经带她回过裴家。那时候他很有大少的威风,仿佛裴家大院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的。 可是后来,他被赶出家门以后,裴家大院儿门外的灯全是他砸坏的。 她也是真傻,裴子睿有多自私极端,报复心有多强,她在那时候就该看出来了。 “上车吧,我送你们。”男人说。 姚安第一反应当时是拒绝,可她却听见乔森说:“好。” 她发现她真的一点也看不懂乔森,他怎么会答应呢?这可是裴子睿父亲的车啊,他们不是有仇吗? 可是乔森要坐,她不能一个人走,而且她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坐他们的车,于是她只好跟他一起坐了上去。 那一年的桑塔纳,舒适度没有后世的车子好,但在那时候有这么一辆车,已经非常不错了。 姚安和乔森两个人坐在后座,裴子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神气坏了。 这一刻姚安竟然有一点同情他,因为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赶出家门的,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他现在有多神气,将来就有多狼狈。 裴子睿发觉她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羡慕,不但不羡慕,甚至她像在看一个笑话。 裴父在旁边,他不敢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姚安很满意他的反应,他最好是恨她,然后跟她划清界线,老死不相往来。 心里刚刚轻松了几分,姚安突然发现裴父通过后视镜在看他们。裴父的威严气质让她有些发怵,她立刻正襟危坐。 乔森抿着唇,两人的目光多次碰撞在了一起,他并不避讳他的目光。 “乔森,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车上的气氛原本就诡异得紧,而裴父突然的问话把这份尴尬与诡异推向了顶峰。 这个问题是乔森的痛点,看着他唇角白了几分,姚安替他回答说:“还有我和爸爸妈妈。” “你们是一家人啊?” “是的,叔叔。” 裴子睿似是笑了一声,裴父看了他一眼,倒没多问,话题结束。 一路十分煎熬,终于到了,姚安和乔森一起下了车。下车后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车外面的空气都要新鲜许多。 “谢谢叔叔。” “不用。” 裴父打量着这座小区,直到看到两个孩子进了小区,才开着车子离去。 裴子睿心里憋得慌,忍不住问:“爸,你为什么要送他们回家啊?” 裴父把着方向盘,眼里映着橙红的晚霞,像是熊熊烈火。 “因为,他长得像一个故人。” 第14章 第14章 关于狂犬病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终于连校领导都知道了,为此学校领导和全体老师还开了个会。 站在学校的角度看来,乔森是个特殊的孩子,他们是为了口碑才收他的,学校需要表达的是关怀,而这些无谓的攻击只会给学校抹黑。 开完会,各班班主任再回班里进行教育。 都知道谣言的起源是裴子睿,张萍应该也知道,可她在班会上对全班同学发了一通火,却始终没有点裴子睿的名字。 这其中的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 好在被张萍敲打过以后,大家终于不再提狂犬病了,可没过两天,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乔森的转学成绩,于是大家的关注度又回到了乔森的身上。 “哈哈笑死我了,我终于明白那天他为什么选b了。” “就这成绩学校还收了,也真是神奇。” 原本倒数第一的陈雷狂笑:“我终于要离开最后一名的宝座了吗?这泥马太感人了。” 几个原本吊车尾的同学都有点儿兴奋了,甚至在第一次数学单元测验之前,还有人打起了赌,赌乔森会不会稳坐倒数第一的宝座。 陈雷笃定这回乔森考不过他,还说如果他输给乔森,就当一学期的值日生。 他真的胸有成竹,毕竟他虽然是倒数第一,但好歹也是过了及格线的,哪是乔森二三十分的成绩可以比的。 其实姚安也有些好奇,未来的三木导演聪明又有能力,怎么可能在小学的时候成绩差到那个地步?而且他记笔记还那么认真。 她相信天道酬勤。 考试第二天,当数学老师捧着试卷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同学们跟姚安一样,在等待一个答案,那个赌谁输谁赢,很快就要揭晓了。 老师一张一张地念名字和分数,念到的上去领试卷。厚厚的一摞试卷慢慢变薄,姚安也拿到了自己的试卷。 她考了98分,是目前的最高分数。大家不禁有些惊讶。平时姚安在班上成绩不算顶尖,但也是稳在前15,六一班的前15,也算是优秀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考了最高分。 姚安其实有点惭愧,她以一个大学生的知识量来考六年级的题,竟然还扣了两分,最后一个思考题她竟然错了一个答案。 惭愧,实在惭愧。 “陈雷,72分,有进步,加油。” “耶!”陈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领回了试卷,还在试卷上亲了一口。 现在他更是胜券在握了,他得意地向周围的几个同学展示自己的分数,示意自己赢定了。 “裴子睿,65分。” 陈雷一屁股刚坐下,就听到了一个比他更低的分数,然而这个人不是乔森,却是裴子睿。 裴子睿黑着脸上去拿回了试卷,全班没人敢嘲他,陈雷也顿时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得意了。 到最后,每个人都拿到了试卷,除了乔森。 大家伸长脖子看,发现讲台上还压着一张试卷,心里纷纷猜测,一定是乔森考得太差了,老师留着准备点名批评的。 然而大家听到数学老师说:“这一次一单元测验,我们班整体考得还不错,令我惊喜的是,还有一个满分。” “哇!”大家惊叹。 可仔细回顾,刚才没听到谁得了满分啊,最高分也就是姚安的98分。 “而这个考满分的同学也让我意外和惊喜。”数学老师的目光朝乔森这边看了过来,将讲桌上最后一张试卷拿起,“乔森,一百分。” 全场惊讶到无声。 这怎么可能?上期期末数学考27分的人,这一次能考一百分? 乔森沉默地上去领回了试卷,周围几个同学好奇地探头看,果然看到他的试卷上打着一个醒目的红一百。 陈雷的心情真是跌宕起伏,高兴不到几分钟,最后发现他还是输给了乔森。 裴子睿的脸色尤其难看,他竟然没考过乔森,最关键的是,他竟然还是最后一名?在以前那个学校,六十多分及格了就是万事大吉,后面不及格的人一大把,怎么到了这里就吊车尾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班级最丢脸的一刻。 “乔森能考一百分,母猪都能上树了。”下课以后,同学们这样说。 陈雷一脸不服地说:“肯定是作弊的。” “可是全班就乔森考得最高,他同桌姚安也只考了98分,他抄谁的能抄出满分呢?而且最后一道思考题书上也没有答案。” 对于乔森的一百分,姚安也很惊喜,她完全不怀疑他成绩的真实度,因为她就坐在乔森旁边,考试的时候他根本目不斜视。 事实上数字老师改完试卷以后也是不敢相信的,她甚至还单独把乔森找去,让他重新又把试卷做了一遍才相信这试卷真的是他自己完成的。 紧跟着的语文单元测验,乔森同样让人大跌眼镜,他只有作文扣了两分,和姚安并列最高分。 两个老师惊喜极了,原来他们收的不是一个差生啊。 同学们听说老师们单独让乔森又把试卷做了一遍,也终于愿意相信,他是有能力考出那个成绩的。 于是后来,大家都不敢再小瞧乔森。 大家为自己曾经的那点儿优越感红了脸,慢慢地,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接近他,与他做朋友了。 果然,有能力的人才有魅力,有能力又长得好看的人就更有魅力了。日子长了,大家慢慢发现,乔森并没有那么可怕,没有动不动就发疯,抛开成见去看一个人,往往很容易就越看越顺眼。 十月末,下了一场雨,突然降温了,大家都穿上了毛衣。 临近中期考试,那天放学后,裴子睿好不容易看到乔森和姚安没有一起走,当即在楼梯口拦住了他。 乔森抬眸,淡淡地看着他。 这是自那次打架以后,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集。裴子睿打不过他,所以看到他的目光也有点发怵,但兜里的东西让他有了底气。 他掏出一张一百块钱的纸币,递给他:“我知道你需要钱,只要你这一次期中考试考最后一名,这一百就是你的了。” 乔森没看那张钱一眼,只是看着他,突然冷笑:“原来你也觉得你自己是废物。” 裴子睿有点恼,没预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但想到他在跟他谈交易,所以忍住了脾气:“嫌少吗?两百?怎么样?” 乔森没理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你!” 以前那个疯子不就是这么收买他的吗?乔森为了十块二十块都会答应,现在两百块都吸引不了他了? 裴子睿恼怒地回到教室,教室里打扫卫生的同学都走了,只剩姚安还在将桌椅摆整齐。 姚安看见他回来了,她不想跟他单独呆在教室里,于是加快将最后一组的桌椅摆好,背着书包就走。 走到门口,裴子睿将她拦住了。 “姚同学,我有那么讨厌吗?” 姚安看出来了,他现在心情不太好了,想拿她当出气筒。 她挤出笑脸:“不啊。” “那你干什么躲着我?” “没有啊。”姚安眨着天真的双眼,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 裴子睿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他不想这么容易地放过她,可她这么软,让他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加不痛快。 什么没有,明明就有。 “怎么这么慢啊?还走不走了?”乔森出现在门口。 “哦,来了来了。”姚安像是抓住了救星,赶紧跑过去,“我们走吧。” 裴子睿咬了咬牙,眼看着他们走远。 下楼时,乔森说:“你怎么那么笨?” “嗯?有吗?”姚安皱着小脸。 走出教学室,乔森踢走脚下一个小石子,“随便谁都可以欺负你。” 他像是有点生气,只不知是在气她还是气自己。 姚安知道,自己的性格一直不太强硬,重来一次也是一样。前世她的善良没换来善终,最后是他站出来为她讨公道,慰亡灵。他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那你可以保护我吗?” 乔森侧头看她,只见她笑意温柔,她的眼睛里映着天边悠悠的云彩。 这是第一次,她让他感觉到自己被需要。 他捏紧肩上的书包带子,往前走。 “那你下次别那么磨蹭。” “哦,好吧。”姚安笑了。 乔森期中考试又是满分,这一次的题难度更大,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这下子他在全校都出名了。越来越多的人对他改观,被他吸引,甚至有别班的女生红着脸来向他请教问题。 没有人再轻视他穷,因为又穷又牛逼的人才是真的牛逼。 而这一次,陈雷重新回到了最后一名,不过那个位置他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有太大的起落。 倒数第二名的裴子睿终于好受了些,至少证明,他不是最差的那一个。 冬天来临的时候,道路两边的行道树都掉光了树叶,光秃秃的。风吹在脸上,冷得割脸。 放学回家,姚安发现沙发上放着一大包东西,扒开一看,是一件棉衣,还有围巾,手套。 费丹给了她和乔森一人一双新手套,其它的东西第二天就不见了。 她知道那些东西去哪儿了。 腊月初二,家里来客了。 第15章 第15章 福利院的几个叔叔阿姨带来很多的礼物,还有一块不大的生日蛋糕。 姚安这才知道,原来这天是乔森的生日。 乔森坐在点好了蜡烛的蛋糕前,被大家包围着,显得有些不自在。但是能看出他还是开心的,合影的时候还露出了笑容。 福利院院长见乔森戴着手套,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暖和,心里很满意。更令大家惊喜的是乔森的成绩单,他们夸赞说他将来一定有出息的。 姚安鼓掌,由衷地赞同,他将来一定一定会有出息的。 送走福利院的人,乔森帮着把餐桌和客厅收拾了才回房间,过了一会儿,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姚安吃力地捧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她努力抬头才把欢喜的小脸露出来:“乔森,这些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所有东西一股脑放在床上,她跟献宝似地一一拿起来展示。 “这些书我都已经看过了,都还不错哦。” “还有这个随身听,可以放磁带,也可以听广播。对了,那个南江音乐台,晚上八点的时候有个点歌节目,我经常听着就睡着了。” “这几个笔记本都是新的,是我得来的奖品,都送给你。” 姚安把书和笔记本一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他的书桌上。又把随身听插上电,给他示范怎么听广播。 乔森默默地看着她做一切,没有吭声。 “乔森,你还有什么需要吗?你可以跟我说,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小姑娘穿着一件米色的棉衣坐在床边,仰着小脸儿,棉衣的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她的下巴。暖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是加了一层带了暖光的滤镜。 她真诚的眼神很容易让人相信。 乔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什么都可以吗?” 她点头:“嗯嗯。” 转而又想到什么,她笑了:“但是你不要太为难我哦,比如天上的月亮啊,星星啊,这些我都办不到。其他的只要我有的,你想的要我统统都给你啊。” 小姑娘笑得那么天真,她是真的愿意跟他分享她的世界,她的一切。 乔森眸子漆黑,转头望向窗外的月牙。 十二岁的这个夜晚,窗外寒风凛冽,她就坐在他的床上,对着明月说:“你想要的统统都给你”。 在那个时候,他不过把她当做一句孩童的戏言。他想他永远都不会跟她要什么,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即便他想,他也不会向她开口。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会有一种比自尊和骄傲更强烈的东西,驱使着他,折磨着他,让他向她低头。 夜深了,姚安回了房,乔森随手翻开一本书,发现里面夹着一个小字本。 小字本的封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几个字——公主的逃亡。 乔森躺在床上,随手翻开。 薄薄的本子,故事不算太长,讲的是一个叫朵儿的公主被困在城堡里,想方设法逃跑的故事。她逃跑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被抓了回来。 这一次,她又想到了办法。 连乔森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竟然看进去了,还替朵儿公主感到紧张,心里期待她能够成功逃亡。 朵儿凭借自己的聪明,终于拿到了钥匙,她打开锁正要从城堡里出来。这时,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 没了。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乔森一直翻到本子的最后一页,也没有再看到后续。 他从来没有过,像这样被一个虚构的故事勾得辗转难眠。 由于天气寒冷,生病的人也多,医院忙碌了起来,费丹没有时间给他们做早餐,就拿了钱让他们早上到外面去吃。 出小区不远有一个包子铺,在三岔路口,生意特别好。 乔森要了一碗稀饭,三个包子,姚安每次都跟他要一样多,但每次都吃不了,最后把一个挪进乔森的盘子里。 她笑眯眯地说:“不能浪费。” 姚安记得最初她比乔森稍微高一点,而一学期快要过去,乔森已经比她高一截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乔森胃口比较好,但他吃饭从不会主动盛第二碗,于是姚安每次盛饭的时候,都会把他那碗压得很结实。 她知道乔森即便三个包子不够,他也不会再要,所以原本只吃两个包子的她故意每次多要了一个。 乔森沉默地夹起了她递过去的包子。 其实女孩的善意他怎么会不懂?他在慢慢试着不那么敏感尖锐地去看待她的善意。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这样对他好。 “老板,包子三个,馒头两个,一碗稀饭。” 一个男人落座在他们背后,姚安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竟是包大聪。 包大聪也看到了她,他开玩笑说:“小妹妹,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姚安端起碗,大口大口喝了稀饭,拉着乔森就逃离了现场,直到拐了弯,看不见包子铺了,她才放慢了脚步。 “有个问题……”乔森突然开口。 姚安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了,乔森心里会产生疑问也很正常,她做好心理准备:“你说。” “公主出来了吗?” “……” 姚安:“什么意思?” “公主的逃亡。” 经乔森这么一提醒,姚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那是自己年少时期,看过了几本童话故事以后,一时头脑发热写的一个故事。应该是夹在给乔森的那堆书里了。 啊啊,这幼稚的书名! “那个,其实这个故事我只写了一半儿,它是个坑,我还没有填完。” 囧! 没想到我们未来的大导三木先生成了她的第一个读者,希望他在看到她的幼稚作品以后,不要对她失望,她还是有进步空间的。 “我会继续写下去的。” 嗯,为了不让三木先生怀疑她的坑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决定把这个童话故事写下去。 - 那一年突然开始流行用彩色的绳子编手链,女生们疯狂痴迷,几乎每个人都在学,姚安当然也不例外。 她当年学过,但是已经忘了,不过学第二遍上手就比较快了。经杨雪梅一指点,她很快就学会了。 将几根绳子的一头用文具盒夹住,固定好,就可以编了,有的女生迷得不行,甚至上课都偷偷在课桌下编。 姚安的第一个作品就挑战难度,用了黑白线,她想把这个处女作送给乔森,为了特别一点,她想把乔森名字的首字母qs编进去,可是这两个字母实在是太难了,最后她放弃了q,勉强弄了个s进去。 歪歪扭扭的s,有点拿不出手啊,但好歹是她的第一个作品,她小心翼翼捧到乔森面前:“乔森,送给你。” 乔森看了一眼,眉头皱着,像是有点嫌弃。 姚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手艺不太好,但意义很特别,这是我的第一个作品。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哪一天我成名了,这就更加意义非凡了。” 乔森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做什么美梦呢?” 姚安揉了两下额头,心道,我这不是都抱上你这条大腿了吗?嘴上笑着说:“梦想还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那一年这句名人名言还没有出现,前后桌的同学听了都觉得新鲜,连乔森都不禁看向她。 前桌的女生说:“姚安,有点儿道理啊,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姚安笑道:“我想当作家,我希望我的作品有一天能拍成电影。” 另一个男生说:“挺有想法的啊。” 先前那女生又说:“姚安,你的写作能力一直很好,加油,将来红了,找我当演员行不行?我不当女主角,能露个脸就行。” 那男生调侃道:“你得了吧,你演二傻子吗?” 女生扬起手对他就是一顿胖揍,男生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姚安心里想,未来影坛名导不就在你跟前吗?想露脸赶紧抱他大腿啊。 第一次,姚安有了身为重生者的优越感,那时总有广告说要赢在起跑线上。 她觉得,她赢了。 不过,姚安很好奇,当年声名狼藉的乔森是怎么就成了导演了呢? “乔森,你将来想做什么啊?” 乔森沉默着,没有说话。 其实他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还没有机会思考这些问题,那些年和爷爷在一起,他们过得很清贫,他考虑得最多的问题就是如何能让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至于梦想,对于他来说,似乎是很奢侈的东西。 过了很久,姚安听见他说:“我不知道。” 他这一刻的茫然姚安看在眼里,突然觉得好心疼。 “我相信,你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会很优秀的。” 其他同学也很赞同,那个男生说:“对,乔森成绩那么好,肯定的,不像我,我妈说,如果我不努力读书,将来就只有去继承她的烧饼摊。” 同学们都笑了。 随意的一次聊天,大家聊过之后很快就忘了,但却让乔森在很多个夜晚开始思考梦想这个词意义。 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地活法,有时候不得不认命,但有的时候,也很不服输,想要拼一拼。 临近期末考试,发生了一件事。财财被打狗的人打死了,杨雪梅眼睛都哭肿了。 那天下午,姚安和乔森一起去看小黑,发现小黑也没精打彩,也许它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在感伤着。 安慰了杨雪梅和爷爷,他们告别回家,走了一半,乔森像是有一种预感,猛然回头,发现小黑竟然跟上来了。 它只是远远地跟着,没敢靠近,像是知道自己这个做法不妥,怕乔森生气。见乔森发现它了,它便停在原地不走了,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杨雪梅发现小黑不见了,追了过来,看到小黑跟他们在一起,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说:“安安,乔森,小黑这两天好像有点害怕,其实我也挺害怕的,怕它像财财那样遇到坏人,到时我没法跟你们交待。” 姚安理解她的想法,而且显然,小黑不愿意再离开乔森了。狗跟人一样,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本能地靠向最依赖的那个人。 后来,他们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们把小黑带回小区,偷偷藏在了天台上,并用旧纸箱给它搭了一个窝放在一个淋不到雨的平台下。 期末考试一过,就放寒假了,领通知书的时候开了个家长会,姚国华和费丹都去了。这一次家长会,姚安和乔森都受到了表扬,尤其是乔森,这一次是双百分,连作文都没扣分,是年级第一名。 小年夜,下起了小雪,费丹和姚国华刚好都休息,费丹特意买了肉和面粉回来包饺子。 饺子馅已经和好了,姚国华负责擀饺子皮,费丹负责包,姚安和乔森两个人也洗了手来帮忙。 从这一学期乔森的表现看来,他从前也没少做饭做家务,但包饺子他应该不会,不过他看了一会儿很快就会了,刚开始包的两个形状还有些别扭,后来就非常好了。 姚安很愧疚,多活了二十多年,包出来的饺子还是分不清到底是饺子还是包子,囧。 费丹和乔森两个人包,姚国华擀面皮都快跟不上了,姚安索性也不包了,揪了一团面来捏着玩儿。 第一次,姚安觉得乔森和他们有了一家人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抬起头,发现乔森脸上沾了面粉,还刚巧在眉毛的位置。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白眉大侠。” 乔森明白了,可手上都是面,没办法擦,弄不好越擦越糟糕。姚安的手倒是干干净净,她去拿了一张湿毛巾来,轻轻替他把脸上的面粉擦掉了。 女孩的脸带着善意的微笑,眼睛亮得像两颗葡萄,鼻子小巧,小嘴粉红,脸蛋儿像那剥了壳的鸡蛋似地,白白嫩嫩。 也是这一刻,乔森突然发现,女孩似乎长变了一些,变得更好看了。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饺子正要下锅,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去开门。” 姚安雀跃地跑过去,一打开门,寒风一卷而入,而她的笑容也僵住了。 站在门外的是姚玉真和宋小荷。 第16章 第16章 费丹原本端着饺子进厨房准备下锅的,听到敲门声放下盘子就冲了出来:“是玉真和小荷啊,快,快起来。” 她一点也不意外,只有开心,由衷地开心。看来姚玉真和宋小荷今天会过来的事,他们提前就知道了,或者说是他们安排好的。 姚玉真和宋小荷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落了雪花。宋小荷身上的粉红色棉衣是新的,脖子上的围巾和手上的手套也是新的。 这些东西姚安前不久都见过。 双手沾着面粉的姚国华也过来了,热情地说:“进来吧,冻坏了吧?” 宋小荷抬起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舅舅,舅妈。”她把目光移向姚安,顿了片刻,轻声喊:“姐姐。” “玉真教得好,这孩子真有礼貌。”费丹一面夸一面去牵宋小荷,转头时姚安却见她红了眼。 也许是因为宋小荷刚刚那声舅妈吧。 她替宋小荷拍落了身上的雪花,宋小荷同时脱掉了手套,费丹心疼地看着她的手:“这孩子,手都长冻疮了。” 她又忙不迭给她灌了个热水袋给她:“快,赶紧捧着。” 姚国华拿出买好的水果和奶糖,坐在沙发上一面给她削苹果,一面关心她的成绩。 费丹已经忘了锅里的水还开着,她一会儿给她递这个,一会儿给她递那个,一会儿问她要看什么电视,把遥控器递到她手里,她那般急切,似乎恨不得把亏欠的爱一股脑都献给她。 宋小荷成绩不太好,两门都只考了七十多分,但姚国华和费丹不失望,更不会指责,他们只会把宋小荷成绩不好的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 若是孩子由他们自己亲自照顾,想必不会是这个成绩。因为心里对宋小荷的亏欠,他们对她没有苛刻的要求,宽容无度,似乎只要她好好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姚安记得前世她也跟他们一样,对她特别好,尤其是后来知道她是她妹妹以后,更是把所有的温柔和爱都给了她。 可是现在,一想到前世宋小荷所做的一切,想到她的自私、冷漠和残忍,她就没办法再像前世那样对她了。 乔森默默地包好了最后一个,然后端进厨房倒进翻滚的锅里。 饺子的份量很足,无疑是已经准备了姚玉真和宋小荷的那一份。 姚安端了煮好的饺子出来,三个大人都不在客厅里了,她知道,他们躲在房间里去说悄悄话了。只是表面的关心几句怎么够呢?他们想知道更多关于宋小荷的细节情况。 宋小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在播放着那年很火的一部清宫戏。她手里拿着半个苹果,歪着脑袋盯着电视。 可姚安发现,她其实没有看电视,她在看电视机,看完电视机,她又打量四周,还用手摸了摸沙发。 姚玉真家在农村,家里没有这么舒适,电视也没这么大。 前世宋小荷第一次进家门也有这些小动作,那时姚安看不懂,可现在她什么都看懂了。 这位未来的十八线小演员虽然演技一流,但毕竟还小,有些心思藏得没有那么好。当她走进这个家里,亲眼看到这个家的好条件,她心里的不甘就更浓了。 心里也就更恨了。 窗外雪下得更大的时候,三个大人出来了,张罗着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饺子。 大家其乐融融,仿佛他们在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谈。 宋小荷确实瘦,下巴尖尖地,显得眼睛也大。她安安静静地吃饺子,偷偷打量桌上的每一个人。 她看起来那么像一个会察颜观色的懂事孩子,那模样确实招人疼,费丹一直关注她,不停给她夹饺子,甚至自己都忘了吃,眼底的那份心疼完全毫无保留。 宋小荷咬着饺子,对上姚安冷静的视线,两个人谁也没有避闪。 宋小荷当然不会忘记,那天是谁阻止了她踏进家门。这可真是她亲姐啊。 目光转移,她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乔森。 那日在安置区,她觉得他跟她也没什么分别,穿得一样的狼狈,而且眼睛还看不见。可今天她总算明白她那亲姐为什么不要她,却千方百计要带这男孩回家了。 他长得是真好看啊! 他穿着上好的棉衣,住在这个温暖的家里,不再狼狈了。可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她的,爸爸妈妈也是她的。 坐在他对面这么久,他一眼都不看她呢,是她长得不如姚安好看吗? 饭后,费丹挽留宋小荷寒假在这边玩。姚安知道,这些都是他们商量好的。 晚上,费丹安排了宋小荷跟姚安一起睡,姚玉真跟她睡一间,姚国华去跟乔森睡。 宋小荷进到姚安房间,大眼睛单纯又新奇地打量着,最后视线落在床头那两个娃娃上,很久很久。 “姐姐的房间好漂亮啊。” 她爬上床,脸颊蹭着柔软的被子,摸了摸娃娃的头,抬头看着她:“姐姐,你的床真舒服。” 她的笑让姚安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麻,她知道她的笑容下面藏着怎样的险恶。 姚安很艰难才上了床,两个人中间隔着距离,她根本不敢睡。 今生第一次,她和前世把她推向深渊的人离得这么近,前世的一幕幕从她脑海中闪过,心里的恨像一把燃烧的火焰,她快要被烧死了。 可宋小荷现在,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后来姚安终于扛不住睡意,可身边躺着一个魔鬼,终究睡不踏实,半夜又惊醒。 前世宋小荷来到这里的第一晚,也是跟她睡的,姚安把大半的被子都给她,第二天她却依然感冒了,说晚上没盖到被子,害得姚安挨了一顿骂。 当时姚安根本没有多想,以为真是自己半夜把被子抢了,心里还内疚得很。可现在她分明看到是她故意把身子露在了外面。 这是宋小荷惯用的伎俩,苦肉计。 - 清早,费丹从房间里一出来,就听到客厅里传出喷嚏声。 沙发上裹着一团,听见脚步声的女孩从裹紧的被子里抬起头来,用囔囔的鼻音喊了一声:“妈妈。” 阿嚏! “安安,你怎么睡在这里?” 姚安用卫生纸揪住通红的鼻头,小声说:“我想我那张床可能容不下两个人,我怕妹妹盖不到被子感冒,所以就出来睡了。” 费丹走过来摸了一下姚安的额头:“这么冷的天,睡沙发怎么行呢?你感冒了。” 她打开姚安的房间,见宋小荷一个人在床上睡着,半边身子还露在被子外面, 宋小荷平时睡觉什么状态她不知道,但姚安她是知道的,她一直很乖的,基本不踢被子,不会让她操心的。看这状况她就懂了,一定是宋小荷不会睡觉,导致姚安盖不到被子,所以姚安才出去的。 她走过去给宋小荷拉好被子,宋小荷惊醒了,睁眼就听见费丹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好好盖上被子,感冒了怎么办?” “因为,因为姐姐……”她委屈地看向身侧,才发现姚安不在,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阿嚏! 姚安裹着被子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见证了她表演史上的第一次ng。 费丹有点心烦:“这么大张床睡你两个人还睡不下吗?一个个地要是都感冒了怎么办?真是不让人省心。” 费丹去找来了感冒药给姚安吃,同时也给宋小荷泡了一包板蓝根,预防一下。 她考虑了一下说:“晚上安安还是睡回自己的房间里吧,小荷跟我们一起睡。” “哦。”姚安吞下感冒药,心里很满意,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宋小荷也乖乖回应:“好吧。” 姚玉真第二天就回去了,姚安的感冒也很快就好了,白天姚国华和费丹上班去了,家里只有他们三个孩子。 宋小荷带了作业过来,有时候她写作业,不会做的还会拿来问姚安或者乔森,嘴里姐姐哥哥叫得很甜,就好像他们之间无事发生。做完作业她就看看电视,表现得很乖。 自下雪以后,姚安比较担心天台上的小黑,怕它冻着,于是她和乔森又找了些破旧的石棉瓦围在他的窝四周,希望能让它暖和一些。 两个人在天台顶着风雪忙活着,并没有注意到,门内探出了一个头,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除夕,姚国华和费丹只上半天班,早上出门前,姚国华拿了十块钱给姚安,让她们三个下去玩,别成天在家看电视。 姚安并不想带宋小荷下去玩儿,乔森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他站在窗边,将窗台上的雪收集起来,堆了个小小的雪人。 可能是雪人实在太小了,给他发挥的余地很有限,这个雪人并不精致,看着还有点别扭。 姚安没忍住说了实话:“好丑的雪人。” 乔森没有生气,竟然还勾了勾唇,用一根细树枝点了点小雪人的脑袋说:“这是你。” “什么?那,那我收回刚才的话,这雪人还挺可爱的。” 宋小荷扭过头,看见姚安和乔森站在窗边摆弄一个雪人,她笑得那么开心。 都是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她凭什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她打断了他们:“姐姐,乔森哥哥,我想下去玩。” 想起姚国华的叮嘱,她到底还是带着她下去了。 小区里今天格外热闹,有退休的老爷爷摆了桌子在下面给邻居们免费写春联,还有不怕冷的孩子在打沙包,放鞭炮。 乔森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小区里很多人都认识她的,听说他考了年级第一,大家赞不绝口。 几个孩子在雪地上打沙包,宋小荷主动请求参与进去。乔森不怎么想玩,姚安也觉得幼稚,可是出去以后如果不活动起来就会很冷,于是他们只好加入其中。 期间宋小荷淘汰了,说口渴,回去喝了水又下来继续玩。一直玩到中午姚国华和费丹下班了,他们才一起回家。 费丹看见他们玩得那么开心,心里也很高兴,还说买了鸡和鱼,晚上要好好煮一顿年夜饭,可当他们快到家的时候,发现门竟然是开着的。 而家里的情况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整个家凌乱不堪,沙发套扯在地上,玻璃杯掉在地上打碎了,桌上的菜盘子也翻了…… 明明应该在天台上的小黑,此时趴在餐桌底下,无辜地看着他们。 看到这一幕,费丹脑袋都要炸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小荷事不关已地站在一边,像在看戏。 姚安想起之前宋小荷回来了一趟,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狗怎么又回来了?我成天上班那么忙,你们还嫌我不够累吗?” “妈妈,不是这样的。”姚安努力想要解释,可又无从解释,小黑把家里捣乱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她知道,这一次是小黑背了锅。 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家里给打扫干净,买回来的鸡和鱼也没心思做了,最后午饭只一人煮了一晚面条吃。 宋小荷表现得非常懂事,吃完还帮着收碗,乔森在洗碗,姚安在扫地,小黑可怜巴巴缩在阳台一角。 好在费丹虽然生气,到底还是没让他们大雪天把小黑扔出去。 姚安拖完外面又拖厨房,闯了祸只有闷头做事才能让大人不那么生气。 可突然,外面传来宋小荷一声尖叫,紧接着她就大哭起来。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丢了拖把就冲了出去。费丹和姚国华已经先一步到了阳台。 “妈妈,它咬我!好疼啊!”宋小荷哭得超大声,甚至直接喊了妈妈。 她是故意的。 姚安看见她的手臂上确实被咬破了,在流血。 小黑是不会主动咬人了,除非是有人主动去攻击它。 一个不过九岁的孩子,为了达到目的,对自己都可以狠到这种地步,所以她长大以后对家人也可以那么冷血无情。 姚国华和费丹急坏了,虽然姚国华自己就是医生,可被狗咬是很严重的,必须马上去打疫苗。他抱着宋小荷先出门,费丹慌慌张张拿了纸巾心疼地替她擦血,擦眼泪。走到门口,她回头瞪着姚安。 “愣着干什么?去拿个毯子。” “哦。”姚安赶紧去房间里取了个薄毛毯跟上去。 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姚安坐上车才想起,她把乔森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她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安慰的话。 赶到医院,值班的医生赶紧给宋小荷处理伤口,又联系了负责防疫的医生赶过来打疫苗。 宋小荷全程眼泪就没有停过,费丹一直用毛毯抱着她,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转头她又瞪着姚安:“你看看那个畜牲干的好事!” 宋小荷窝在费丹怀里看着姚安挨训,姚安在她眼中已经看到了得意和挑衅。 她在告诉她,这一局,她赢了! 姚安清晰地意识到,她不需要再对这个九岁的小姑娘手下留情了。 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家里到处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黑不见了,乔森也不见了。姚安把家里四处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 窗台上,那只小小的雪人还立在那里。就在白天,她还在这只雪人面前看到了乔森难得的笑容。 雪人旁边有一盆仙人掌,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除旧迎新的日子,家家都在团圆。 窗外天寒地冻,乔森带走了小黑,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只留下了三个字: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