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嫁给了死对头》 第1章 第一章(捉虫) 腊月十八,大雪从天际落下,铺满山川,一眼望去看不见边际。 传言往年此时的绥岭,梅花若火蜿蜒在山脉,形成一道奇险绮丽的风景,无数文人墨客曾在此地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引得后人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一睹这通天的梅海。 可如今,漫山遍野唯余白雪茫茫,没有一点梅花的影子。 沈封雪坐在半山腰上梅庐中陷入了沉思,她明明是在前往上京的路上,不过是假寐片刻,怎料到了故地,莫非这就是仙人所说赠与她的机缘? 像是印证沈封雪的想法,没多久,只听吱呀一声,一对祖孙走了进来,却是谁都没看见她。 过了一会儿,老头打开窗户,看着窗外的雪花失神:“二十年了,绥岭竟再无一树梅花,想当年梅海的景色何其壮观!” 那孙儿思忖片刻,道:“二十年前,大祁摄政王林韧与的陛下长兄淮雪王沈封在此地鏖战,淮雪王不慎被擒,好在陛下及时赶到,设计火烧梅海引出摄政王,此计虽成,淮雪王不堪折辱自杀,绥岭梅花也不复存在,不过除去了暴虐成性的林韧,也算失得其所。” 沈封雪听见孙儿说的话,气的怒骂:“本帅被擒?本帅自杀?当年本帅为了生擒摄政王火烧绥岭,何等艰难,如今史书这般篡改,活该你们再也见不到这梅……” 她的声音渐渐没入空气,谁都没有看到墙角生出的一簇新梅,凌寒怒放。 …… 从河西向上京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从东边缓缓驶过,在过关的驿站停下。 眼下年关将至,出入上京的人数众多,但因为当今天子年幼,帝位不稳,为防止有心人趁机图谋不轨,摄政王下令严控,一日只允许五十人入城,余下的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在驿站中排队等待入城,也因为此,有不少奇货商人与小贩盘踞此地,与官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相比,显得热闹极了。 来往的都是平常百姓,忽地见到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停在驿站门口,那马车四周的木柱上雕刻着繁杂而精致的纹路,外围着上好的杭缎保暖,再向上看去,镶金嵌宝,光彩熠熠,不由自主地被吸去了目光。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贵人。 正这么想着,车门吱呀一声开启,还为等人看清里面的是谁,只见一名身穿蓝色棉袍的婢女从马车上移步下车,又迅速关闭车门。 蓝衣婢女向守在驿站的官差递上文书,语气淡淡:“有劳。” 官差扫了眼署名印章,当下惊慌起来,连细看都不敢,粗略一翻,躬身双手奉还给蓝衣婢女,“贵人一路辛苦,雪天路滑,可要歇息片刻?” 蓝衣婢女收回文书,回道:“不必了。” “也是也是。”官差脸上笑容不减:“贵人金躯,小地人多眼杂,是不便停留,由此道向前,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便是上京。” 蓝衣婢女点点头,返回车内,马车缓缓离开后,官差才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百姓中有个愣头青生性胆大,见人离开,张口问:“官家,敢问那是何人,为何可以入京?” 官差避而不答,喝道:“吃你的酒去,闲事莫问!” 马车辘辘向前,车内,沈封雪手捧暖炉,半眯着眼睛打瞌睡。 问寒,也就是之前的蓝衣婢女见她困倦,掖了掖窗帘,“姑娘可要再睡会儿?” 沈封雪抬了眼皮,想到方才梦中新生的梅花,道:“不必,马上就要入京,还是清醒点好,听说河西到上京的官路两旁有许多寒梅,你打开窗户看看,可是虚传?” 姑娘爱梅,想要赏梅也不奇怪,问寒坐在窗牖前,一边为沈封雪遮住寒风,一边打开窗户往外看,等看清楚了外边的梅花,问寒咦了一声:“都说上京官路旁的寒梅好比绥岭,怎会一株也无?” “许是坊间虚传。” 沈封雪不再提赏梅,又想起梦中机缘,心里的火气就压制不住。 她沈封雪戎马半生,一战未败,却被人编撰成了刚愎自用不堪受辱的无脑莽汉,想来能这么做的也只有一人—— 沈启。 那孙儿口中的陛下,也是在她生擒林韧后,为她送上一杯鸩酒的庶弟。 罢了,罢了! 前世种种,红尘旧梦。 沈封雪不愿再想,只是重来一世,这世上不会再有骁勇善战的沈封了。 沈封雪恹恹地歪在马车内,问寒见她神色倦怠,合上窗牖,帮她披上狐裘,安静地坐在沈封雪身边,抱起暖炉取暖。 …… 上京城内,几位身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哥正站在城门前,其中,一位身穿鹅黄色蜀锦,身披厚裘的小公子站在最中,左边的公子身穿青色锦衣,而右边的公子则是穿着布袍,比起其他两位公子稍显落魄,也是寻常人家不可到达的富贵。 雪天大寒,中间的小公子纵使穿的厚厚几层,在城门口站了多时也觉得冷风刺骨,不由跺了跺脚,向身后穿着布袍的公子怒道:“你说那忠义侯之女今日入城,怎地还不来!” 尚未答话,青衣公子先一步开口:“许是大雪路滑,走的慢了些罢,秦二公子,不如我们喝杯茶暖暖身子,若是有人入城,在茶庄上也看的清楚一些。” 秦二公子哼了一声:“我就在这里等,今日就算被父亲打死,我也非要退婚不可!” 话音还未落,只听见车轮声由远及近,只见一蓝衣婢女递过书文,车门开启之间,好像有一窕窕女子坐在其中。 秦二公子踮脚探看,片刻后横眉怒指:“给我拦下她!” 漫天大雪,周遭看戏的百姓仍有不少,因怕冲撞贵人都躲在一旁远远地伸着脑袋看戏,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封雪坐在车内,才被放行未走几步,车辇猛地一停,沈封雪没坐稳,晃了一下扶住车身,眉头微皱,便听见车夫喝道:“何人敢拦贵人车辇,活的不耐烦了吗?” “贵人?”秦二公子冷冷一笑,秀眉微挑:“这上京城里贵人多如牛毛,你家车里算什么贵人,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你又可知我是哪个贵人。” 沈封雪手指微顿。 从两年前忠义侯去世沈家便开始有落败的倾向,父亲子嗣单薄,唯有沈封雪一个嫡女与一个庶出的弟弟,庶弟因年纪尚幼还未承爵,看上去的确凄惨一些,只是这破落户一词,也不必安在沈家。 想起庶弟,沈封雪心有不快,便披上狐裘,带上帷帽,想出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她入上京第一天就触了她的霉头。 问寒本要进车门,却被这秦二公子叫嚣的声音激的收回了脚,表面上仍旧不卑不亢:“我家小姐初入上京,的确不知道您是哪位贵人,可不管公子是何人之子,身后有何背景,您在这上京门口拦人,也未免太急躁了些。” 忠义侯虽去,可边关十万兵权,仍牢牢掌控于沈家人手中,这公子无论是何方贵人,说话也应当客气些。 秦二公子不依不饶:“你算个什么东西,叫你家主子和我说话。” 问寒没动,一双眸子紧盯着秦二公子,秦二公子被这婢女瞧的发毛,想到沈家世代从军,身边下人各个武功高强,无端地有些害怕,嘴里也发虚:“罢了,本公子今天不和你计较,你就告诉你们家小姐,我与她的婚事乃是父母戏言,不作数的,如今……如今我已有了心上人,若是识相,趁早退婚!” 秦二公子说话越来越虚,到最后的忍不住缩了下身体,那婢女的眼神跟要吃了他似的,着实可怕。 沈封雪咦了声,时间太久,她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未谋面的夫家,上一世她起兵之前就收到了退婚书,她无意儿女情长之事,还了婚书便抛在脑后,没想到这回才到上京,就遇上了。 即便重生,她也没想着和人再续前缘,沈封雪推开门,正欲开口,只听得一阵马蹄踏踏,四周一片惊呼,周遭的百姓像是看到什么鬼怪一般飞快的逃窜,四周的商铺也合上了门,就连她面前气势汹汹拦人的秦二公子也慌了神色,他身边的两位公子和余下小厮,皆已跪在雪中,瑟瑟发抖。 只见两列整齐有序的侍卫于道路两旁快速前进,马背上的人穿着整齐的绯色官服,上面绣有七只围绕成环形的青羽,所有人皆带青铜鬼面,却仍挡不住满目萧杀。 侍卫们在沈封雪面前停下,长长一行人,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好一会儿,才见到一轿一马从后向前,不徐不疾地停在方才说话的秦二公子面前停下,四位轿夫停稳后后退一步,伏跪在软轿旁边,马上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下马,恭敬地为软轿内的人拉帘。 来人身穿黑色蟒袍,身量偏瘦,看长相不过二十出头,一双凤眼不怒自威,纵然看上去偏向俊秀,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此人可欺,反而都被他周身浑然天成的气势震慑,越发恭敬起来,被他的眼神扫过,所有人都只觉不寒而栗,不敢与其对视。 上京城中,敢穿蟒袍的只有一人。 摄政王,林韧。 他站在雪中,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冷声问道:“为何闹事?” 秦二公子惧怕不已,却因他身份最高,还是强撑着俯身一拜:“摄政王千岁,左不过是一点家事,不敢劳您大驾。” 瞧这大张旗鼓的阵势,外加车上坐着的是忠义侯府千金,何来“家事”二字? 林韧也不点破,自行替他们裁断:“秦二公子涉世未深,受人蛊惑于城门闹事,思其年幼不做刑罚,其他人全部拿下,每人十鞭,以儆效尤。” 第2章 第二章 林韧语气平淡,只道是说了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可四周的人听清楚他的话,心中的胆战心惊顿时化为哭嚎求饶,跪地的两位公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如此恶劣的天气,若是挨上青羽卫的十鞭,只怕当场就没命了! 摄政王口谕无人敢违,青羽卫迅速动手,四下遍野嘶嚎一片,怎是一个惨字。 秦二公子吓得几欲昏倒,却因对方权势不敢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友人小厮受罚,末了还得强撑着瑟瑟发抖的身子,谢摄政王教诲。 林韧瞥了他们一眼,管家余静立刻示意他们速速离去。 等到人都散去,林韧一动未动,面容淡漠,一双凤眸盯着那紧紧合着的车门,冷漠开口:“本王在此,为何还不拜见?” …… 沈封雪这辈子除了君上父母还未拜见过他人,更别提对着自己的手下败将叩首问安,这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车内没有动静,问寒小声提醒:“姑娘。” 青羽卫正带了一干人等清算闹事者,秦二公子惊慌之中扭头看了眼,只看见一窈窕身影从马车上缓缓而下,他不甘地看了一眼,唇色惨白的离开。 沈封雪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林韧盈盈一拜:“小女沈封雪,见过摄政王千岁。” 她不卑不亢,却没有下跪。 隔着帷帽,沈封雪仍能感觉到林韧在打量她,那目光黏在她身上,似要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林韧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上辈子将他斩于马下的铁血将军。 重生后,经余静三番查证,忠义侯府只有一位名叫沈封雪的嫡女,并无嫡子也无私生子,他怎么也不肯相信他堂堂摄政王会被一个小女子生擒,所以他在重生后第一时间赶去边关查证,等看到那与沈封一模一样妖艳的眼尾,还有什么不明白。 前世举兵叛乱计擒他的大将军,便是由眼前这位看上去瘦弱纤细的女子所扮。 想到这里,林韧脸色也越发阴沉:“令尊不过去世两年,你就把礼仪忘了干净,难道你不知道见到本王,该如何行礼吗?” 周遭的空气似比之前还要冷凝,冬日寒重,余静怕主子动怒,连忙说:“摄政王乃朝中一品大员,便是你父亲忠义侯在世,也要叩拜行礼,姑娘为何不跪。” 提及忠义侯,问寒胸中有气,却不敢发作,跪在一旁。 沈封雪神色未动,似笑非笑:“先父只教过小女跪君上,跪先祖,跪父母,见到京中长辈需见礼问候,却不曾教过小女王爷也要行跪拜之礼,恕小女见识浅薄,不知这上京城中规矩如此繁多。” 大祁官员等级分明,下属见了上司,作揖为礼,官员子弟身份尊贵,除却当今圣上,只需见礼,无需叩拜。 也只有林韧辅政这些年,真把自己当成千岁,还要官员行叩拜之礼。 余静听出沈封雪话中讽刺,高声呵斥:“上京城不比淳洲,姑娘慎言!” 林韧抬手,余静只得后退,看着自家主子走向前掀开沈封雪的帷帽,心里咯噔作响,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如当年一样,妖艳的令人厌恶。 林韧眸中寒光一现,迟早他要剜去这双眼睛扔去喂狗,不,比起喂狗,不如将她这双眼睛存封起来,供他日日把玩。 两人贴的太近,微热的气体呼到沈封雪的脸上,让她十分不舒服,便牵笑问他:“摄政王寻封雪何事?” 如此大雪,林韧总不会是为了给自己撑腰,才特意赶到城门口。 林韧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白巾,掏出手帕擦拭双手,向着软轿走去。 余静见状,连忙躬身为他掀开轿帘,待林韧在轿内坐好,轿夫抬轿,才拾起微笑,虚意恭敬道:“沈姑娘,陛下有请。” …… 马车内,问寒忧心忡忡:“姑娘,我等才入上京,陛下匆匆召见,问寒担心。” 自顾边关将士入京,从来都是先休沐一日去掉身上煞气才可觐见,她未带亲兵,又是女子,本只用寻个日子进宫谢恩,谁想才入城门,便要入宫觐见,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嗤……”沈封雪解开帷帽,对着问寒眨了眨眼:“你担心什么,当今陛下不过五岁,他召见我作甚,只怕要见我的是不是陛下。” 问寒本就不笨,经她这么一提点也明白了:“姑娘是说,太后。” 沈封雪“嗯”了一声:“忠义侯府十万兵马,在淳洲已让人眼热,上京虎豹财狼,谁不想分一杯羹,给自己多一分底气?” 要这么说就更令人担心了,问寒又问:“那岂不是更不安全,后宫妇人心思最重,若是使出什么下作的手段,姑娘可有应对之法?” “你不用惊慌。”沈封雪下巴对着前方扬了扬,“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护身符吗?林韧若对这十万兵马感兴趣,只要我不在皇宫中做出弑君之举,他必护我无虞。” “姑娘莫说胡话!”这大不敬的话一出,问寒再大的胆子都吓破了,她连忙捂住沈封雪的嘴,低声道:“小姑奶奶,管好你的嘴。” 沈封雪唔唔两声,挣脱她的手:“呸呸,你的手冷死了。” 问寒见她一副无畏,无奈地摇了摇头,端出暖炉塞到她手上,又道:“虽说是摄政王邀您入京,可我看他对您并不亲厚,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端端地来什么边关。” 能亲厚就怪了。 前世她二人步步算计,只为除对方而后快,今世相遇虽未结大恨,但一个是把控君主的摄政王,一个是忠君不二的将门后,怎么可能看对方顺眼。 况且,林韧莫名其妙来边关寻她,看到她时一闪而过的惊悚诧异做不了假,而后便是皇帝下旨,让她持摄政王手书回京。 一切来得太突然,沈封雪怀疑林韧与她一样得了机缘,看来她还得找个机会,试他一试。 这些话并不好对问寒说,沈封雪只能糊弄道:“为了什么你不清楚?” 问寒不说话了,要是生在太平盛世,区区十万兵马何尝会让人眼红至此,只是可怜小姐,明明可以在淳洲无忧无虑过一生,只能被迫回这上京虎狼之地夹缝求生。 风雪满程,已无回路。 ……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沈封雪下了马车,便看见一位头发半白,身穿内侍服装的太监与林韧说话,那人虽为内侍,衣襟却绣有金线锦鲤,看上去极为富贵。 太监见她出来,来到她面前拱手:“奴才萧寿,见过贵人,贵人一路辛苦,陛下本想召贵人前去想问淳洲事宜,可惜陛下方才贪食,身体略微不适,休息去了,故特让我前来,传陛下口谕。” 原是陛下近侍,大太监萧寿萧公公。 沈封雪不敢轻怠:“雪天寒重,劳烦公公亲自跑这一趟。” 萧寿摆手:“贵人客气,都是奴才分内之事,谈不得劳烦,请贵人接旨罢。” 待沈封雪跪下,萧寿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道:“传陛下口谕,忠义侯嫡女沈封雪恭顺聪敏,特赐青彭县主,朕念忠义侯早逝,深感痛惜,恐忠义侯府无人,故请王叔亲自教导,即日起,青彭县主移居摄政王府,待来日礼成,王叔应允,方可回府。” 沈封雪身体僵直,一双美眸满是惊诧,大太监尖细的声音又落了下来:“县主,接旨吧。” 她怔愣了许久,勉强笑道:“公公,玩笑可不能乱开,这般旨意……” 不仅强人所难,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乃侯府嫡女,皇帝即便亲赐,也应是宫中嬷嬷,何须王叔教导? “青彭县主。”萧寿面上笑意不减,音量却重了三分:“咱家从小跟随先帝爷,也是传了数年口谕,怎会传错,若是姑娘不信,他日自可进宫当面询问陛下,何苦为难奴才,陛下还等着奴才回去照顾呢”大太监看了眼一旁迎雪而立的摄政王,又尖着嗓子喊了一遍:“青彭县主,还不接旨!” 大雪纷飞,平地忽地刮起一阵旋风,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打起哆嗦。 沈封雪缓缓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落雪,用余光去瞥林韧:“倘若,我不接旨呢?” 第3章 第三章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唯有林韧神色未动,似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 萧寿的笑容僵在脸上,自古皇家最忌讳臣子拥兵自重,若是先帝还在,沈封雪若是敢说出这种话,早就拉出去五马分尸了,可如今幼帝登基,边境不稳,大半兵马尚在沈家,即便沈封雪抗旨不遵,皇家不仅不能对她怎样,还要笑脸相迎。 然而朝政掌握在林韧手中,又岂容别人在他身旁放肆。 若是沈封雪与林韧在此对上,最为难的,还是年幼的陛下。 好在沈封雪也没打算在这里和林韧撕破脸皮,她拍了拍手,漫不经心的说:“旨意我接了,公公回去罢,大冷天的,小心着凉。” 萧寿匆匆一拜,也不管她态度敷衍,带着小众小太监回了宫,方才喃喃道:“这太平的日子恐怕要到头咯,唉……” 回城的马车中,问寒咬着牙,愤愤不平:“姑娘初入上京,先是让人堵在城门口退婚,陛下又平白无故让你去什么摄政王府上,古往今来何曾有帝王下过如此荒唐的旨意!姑娘马上就要及笄,正是说亲的年纪,这般贸然搬到陌生男子府上,上京城中还有谁敢与姑娘说亲!” 沈封雪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问寒。”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问寒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奴婢失言,请姑娘责罚。” 沈封雪取了茶盏,香茶已凉,她略加思索,道:“你去与林韧说,我久未归家,思念侯府,可否先回侯府住上两日,再去摄政王府。” 先帝在位时,忠义侯沈承望奉先帝旨意,率十万兵马驻扎淳洲,正如所有帝王多疑,将领外出,府中亲眷则要留在上京,忠义侯夫人早逝,府中唯有嫡女沈封雪,庶子沈启,和一位萧姓姨娘,当年沈承望带她前往淳洲,留下沈启母子居于上京侯府。 问寒知姑娘不喜那二人,此时提出回府,想必是要拖延时日在想办法,便福了身:“奴婢现在就去。” 不出一会儿,问寒气冲冲回来:“姑娘,那摄政王欺人太甚,您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人家在侯府过得好端端的当着主子,偏生有人看不清形势要回去府上,这主子一下子变成了奴才,若是心生记恨,不是整日与毒蛇为伍,放着好日子不过还要去惹人嫌,当真该遭人算计。’” 问寒将林韧的话一字不漏的背给沈封雪听,恼道:“小姐本就是侯府主人,何须他来指手画脚。” 真说起来,他才是那上京城中最大的毒蛇。 沈封雪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轻笑起来:“果真如此。” 问寒疑惑:“什么果真如此?” 沈封雪没接话,将这一世从遇见林韧开始的每一个细节一一串联,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林韧确实得了和她一样的机缘,而且两个人回来的时间,应当是差不多的。 她与林韧在边境相争五年,知道此人心思缜密,计谋无双,唯一的缺点就是人上人当的太久了,一旦让他有了十全的把握,言语中就会不自觉的泄露情几分情绪。 前世,她生擒林韧庆功之时,让沈启有了机会在她酒中动手脚,那时林韧被囚,尚未处死,她死之时林韧还活着,以他的心智不难推测出是谁杀了她,否则如何称沈启为毒蛇,又如何说她该人算计。 还不是因为前世她错信了沈启。 沈封雪猜测,林韧不远万里前往边城,又借着幼帝的手将她控制在摄政王府,就是不想再重蹈前世覆辙。 折断她的羽翼,让她再也无法成为叱咤风云的沈大将军,从此变成一个深闺妇人陷在上京任人可欺,当真是好毒的心思。 只是不知,若林韧知道她这辈子已无前世志向,此举正中她下怀,会是何表情? 其实摄政王府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一来,她可以不用每日看着沈启徒生烦恼,二来,她知道摄政王此举是为了掌控于她,可京中贵胄未必会这么想,不久之后,应是要有好戏看了。 问寒一脸疑惑地看着沈封雪,几次欲言又止,沈封雪见她憋闷,主动替她解惑:“当年父亲驻守边关,将萧姨娘与沈启一同留在上京,侯府无主母却有庇荫,想来这些年她们过得也不差,府中院内也是她们自己人,他说的不错,我若此刻回去,谁知他二人是否会想起往事,针对于我,若真是这样,侯府大院,可有我容身之地?” “他们岂敢!” 问寒怒极,可也知道,当年忠义侯远去边关,只带走小姐一人,十载未归,如何不让人心生怨恨。 只能又叹息一声:“姑娘处境着实艰难,上京城中,难道真的没有小姐容身之地。” 沈封雪敲了下茶盏:“如何没有,我看这摄政王府倒是不错,他大权在握,想必府中珍奇玩物少不了,我在淳洲过得那么清贫,这下好了,有人将锦绣富贵送上门来,我干嘛不享受,好了问寒,你也别丧着个脸了,给我热杯茶。” 上京城的雪入鹅毛,飘飘扬扬,萧寿从宫门口向着启明殿走,另一侧,一个小太监哭丧着从墙根快步走过,萧寿顿了一下,斜眼看去,身后的太监立刻明了,前去拽人。 小太监乍一看到大总管,连连跪下,萧寿见他是从昭阳宫的方向而来,淡淡开口问道:“昭阳宫发生了何事?如实说来。” 小太监见到掌管内务的大太监,吓得浑身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回,回大总管,太…太后娘娘不知为何发了好大的脾气,李公公要奴才去请韶华长公主。” 想来是太后想要拉拢沈家嫡女,却被摄政王先截胡,连人也没见上一面,闹起脾气来了。 总有人得了权力就不知道几斤几两,想要效仿前朝女帝,也要端着镜子看看自己有几分本事。 萧寿露出和善的微笑:“今日陛下身体不适,太后娘娘想必是忧思过重,等见了公主心中应该能宽慰一二,你快去请吧,等回来的时候去内侍监领药,小心冻着。” 大太监和颜悦色,小太监受宠若惊,连忙擦干眼泪,躬身快步离去。 摄政王府位于皇城脚下的元靖街,周围住的大多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由于大雪,街上连个人影都不见,沈封雪也是在下车之后,才知道摄政王府比她想的还要华贵。 一眼看去,不知数亩,只见门口左右三列青羽卫整齐站立,正门上的牌匾,是先帝亲笔的“嘉阳王府”四字,门口两尊石狮子口中看似无奇,口中却含有拳头大的夜明珠,踏过门口,九曲回廊错落有致,如此寒冬,王府内依旧有盆盆绿植放回廊之内,沈封雪定睛一瞧,那绿植并非此季植物,冻得有些衰败,还没等她缓过神,余静已伸手招来奴仆:“怎么回事,这绿植为何有些蔫了,放这种东西到王爷面前也不怕污了王爷的眼睛,还不快换上新的过来!” 那小厮连连告罪,快速的指挥起其他小厮将绿植换上新的,只消一会儿,又是满目绿意盎然。 余静笑了笑,道:“县主莫怪,王爷喜欢花草,若是一日不见一点绿色,便心中难受,这些绿植,是从和郡那边来的贡品,姑娘若是喜欢,小人也送上几盆到姑娘房中,可好?” 一旁的问寒咂舌,和郡盛行花艺,能呈到上京的贡品,定是不同凡响的奇花,可这些奇花摆在摄政王的院子里,居然只能呆得片刻,如流水般冻坏了换,换了又冻。 好一个泼天富贵的摄政王府! 沈封雪好奇地瞧了瞧,这满园绿植,唯独不见一树梅花,可见当年绥岭战败,给林韧留了不少阴影。 她暗笑不已,冬日不赏梅,偏生要弄这些有的没的震慑她,若是她不还礼,岂不辜负了林韧一片苦心。 沈封雪拍了下脑袋:“哎呀,我有东西忘了拿,王爷,稍等我片刻。” “姑……” 沈封雪看了问寒一眼,问寒低头,退回原地 。 片刻之后,沈封雪捧着一片碧绿的狐裘锦帽走了回来,她屈膝,亲手奉到林韧面前:“此乃我淳洲百年难遇的银狐皮毛所制皮帽,银狐聪颖,封雪也是花了十天才捕获这么一只,狐毛珍贵,封雪丑鄙,不敢衬这上面缎子的颜色,万没想到王爷爱极绿色,王爷天人之姿,若是带上此帽,定能锦上添花,迷得上京城中小姐们移不开眼。” 余静惊慌失色,不过是片语之间,沈封雪精准地踩到林韧的痛脚,普天之下有谁不知,摄政王平时最厌恶的,就是那些随时会扑上来的女人!但更重要的是,她这番举动,若是王爷想起老王爷与王妃的往事,这滔天的怒意由谁承担! 沈封雪自是有恃无恐,林韧想要磋磨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杀了她,再说了,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弱点。 沈封雪身影一闪,一手捏住林韧手腕,一手将绿皮毛扣在林韧头顶,这一系列动作飞快,就连青羽卫都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影子一动,那沈家姑娘后退三步,拍手称赞:“极好,极美,摄政王果然是天人之姿,封雪当真是羡慕极了!” 四下噤声,侍卫小厮仓皇间跪了一地,人人面色惶恐:“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息怒如何,不息怒又如何? 只单凭着他那唯一的弱点,沈封雪便敢在摄政王府中横着走。 摄政王林韧,权势滔天心思缜密,当年仅凭心计便能与她缠斗五年。 可惜,他终究—— 只是个文臣。 第4章 第四章 林韧面色铁青,将帽子甩到地上,拂袖离去。 主子离开,余静紧紧跟上,两个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沈封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捡起皮帽拍了拍,随手扔给问寒,背着手站在雪地。 王府内的小厮们哪见过这种阵仗,凝神屏息跪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请沈封雪入院。 场面僵持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余静去而复返,咬牙切齿:“都愣着干什么,手头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一干人如梦初醒,纷纷忙起手中的活计去了,余静亲自为沈封雪带路:“县主,这边请。” 回廊很长,由于是冬天,景致都被雪压着,沈封雪也看不出来王府里的风景如何,只感觉脚下的路很长,好半天,余静在一处院落停下:“就是这里了,屋中一应设施俱全,若是县主还有什么需要的,和底下的人说一声,自会有人送上。” 说罢又是一拱手:“府中事物繁多,余静还有事情要处理,县主远道而来,早些休息。” 沈封雪浅笑:“劳烦。” 也不再客气,领着问寒踏入院子,放置行囊。 沈封雪住的地方位于王府西侧的小院,名曰霓云院,布局精巧,屋内布置温馨,看上去和京中小娘子闺房并无差别,沈封雪走了一圈感觉不太对劲,退到门口,便发现了端倪。 屋内装饰华丽,每一处家具皆是精雕细琢,颇具美感,可问题就在于,这间屋子太过空旷,家具错落,看似精巧,实则只要有人站在门口,便可以将屋内人的动向一览无遗。 想要知道她做什么,只要在门口瞧上一眼便知。 沈封雪轻声叹道:“如此细密的心思,若是能投入我麾下当个军师,大祁边境只怕无人敢犯,可惜了,这佞臣……” 问寒正收拾东西,听到沈封雪的话,提醒道:“姑娘,你可小点声吧,生怕别人听不见。” “无妨。”沈封雪摆摆手:“我累了,燃香吧。” 与此同时,书房内,余静毕恭毕敬站在书案前,道:“下人们说,霓云院那位已发现屋内关窍。” 林韧手指微顿,宣纸上迅速的染出一小球墨色,画作已废,他撂下笔:“你觉得此女如何?” 余静想了一会儿,谨慎措辞道:“不好招惹。” 林韧将染了墨的宣纸揉成一团,哼了一声:“既然知道,下次说话的时候便谨慎些,她发现了屋内布置,可说了什么?” 余静知道主子是在怪他之前失言,才被那沈封雪钻了空子,打了脸面,连忙跪下:“只说了两句,下人们隔得太远,没有听清。” 林韧冷下脸,想到沈封雪今日当中让他出丑,青羽卫却无一人能拦下她,脸色越发难看。 他只道当年沈封武功无双,没想到现在的沈封雪身手竟已这般好了,看来是忠义侯临死之前,已将毕生武学传授于她,只可恨,他没有早点回来,要是赶在忠义侯离开上京之前,又何须如此防备。 余静跪着,敛色询问:“王爷,可要加派人手?” “不必。”林韧对他摆了摆手:“让十七去跟前伺候,每日将她的行动整理成册,一日不落,汇报上来。” “明白了。” 余静舒了一口气,领命而去,林韧提起笔,重新研墨作画,许久,待画作完成,才长长一叹:“好一颗七巧玲珑心,若是此人是个男儿,何愁没有机会施展抱负,只是可惜……” 林韧抽出画纸,扔进火盆之中,看着火光跳动,缓缓吐出四个字。 “遇上了我。” 火盆之内,一束红梅姿态妍妍,最终化为灰烬。 余静从书房出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惊得一身冷汗,他不敢停留,径直向着天景阁的方向走去,还未走到,便闻得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一穿着紫色罗裙,形态娇艳的女子拦住了余静的去路。 “余管家。”女子捂嘴,一颦一笑媚色无双。 余静见到来人,微微一笑:“九姑娘回来了,此去河西可还顺利?” 女子抬手,垂眼轻笑:“怜九不辱使命,已经拿回册子,不用几日,必会传到左相手中,不说这个,怜九方入府中,听闻下人提起霓云院来了位主子,不知……是哪位主子。” 怜九的心思余静了然,道:“九姑娘误会了,那位并非是后院之人,乃是王爷贵客,暂住于此。”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位脾气不太好,你轻易不要招惹,见了绕路便是。” 不要招惹? 怜九略有不满,她颇得王爷宠爱,在王府中除了王爷从来没有看过别人脸色,然而再多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她向着余静走了几步:“管家行色匆匆,可是要去天景阁,可有要事?” 女子的幽香萦绕在鼻尖,余静那么一瞬间的心猿意马,但他跟随林韧多年,心智还算坚定,只是退开几许,道:“不是什么大事,王爷要十七姑娘前去伺候贵人罢了,九姑娘刚回府,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居然要十七前去伺候?怜九内心醋意滔天,当着余静的面依旧笑意盈盈:“管家事务繁多,正好我要回天景阁,不如我去通知十七姑娘,也省的管家大冷天的还要跑这一趟,如何?” 余静想来怜九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加之他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便笑着道:“麻烦九姑娘了。” * 华萝香燃到三分之一,沈封雪从睡梦中醒来,天已渐渐黑了。 屋内烧着上好的银碳,问寒坐在床边打瞌睡,听见响动,揉眼醒来:“姑娘醒了,可要吃点东西?” 沈封雪将一头长发甩到身后,自己下地穿靴:“不必,我要出去一趟,对了,那绿皮帽呢?” 问寒手脚麻利地帮她披上外衫,束好腰带:“奴婢烘干收起来了,姑娘是有用处?” 沈封雪道:“前些年欠琅轩一顶帽子,正好猎了银狐,索性制好赠他。” 她倒没骗林韧,这帽上的皮帽的确是银狐的,只不过不是给他的。 问寒嘴角微微一抽,严公子虽喜绿色,可不代表会喜欢绿帽子,不过主子行事作风向来如此,她从柜子中取出帽子:“姑娘慢走。” 沈封雪用锦巾束发,看上去干净利落,她翻出来点碎银子揣好,翻身离去,还不忘喊道:“记得帮我煮些解酒汤,凉的也行!” 问寒无奈摇头,向着小厨房走去。 大雪未停,街头积雪颇深,沈封雪穿过堂皇的元靖街,寻了一处小酒家,要了两壶上好的紫薇酒,不出一会儿,男子朗朗的笑声传来:“好酒好酒,大老远的我就闻见这味儿了,醇香浓厚,今天倒可以一饱口福了!” 来人名叫严和玉,字琅轩,年龄二十有七,性格豪迈,最喜饮酒,幼年落难的时候为忠义侯所救,此番来到上京,一来是保护沈封雪,二来是寻找当年落难时,赠他一饭的救命恩人。 严和玉自觉坐到沈封雪的对面,将热酒倒满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好酒,诶,我今日听说,陛下封了你个县主,你这才入上京,就得了这等美事,青彭虽小,但物产富饶,小皇帝是真舍得血本。” “不过是安抚罢了,林韧逼我入府,皇帝总得拿出点什么表示他无奈,不说这个”沈封雪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严和玉擦了下嘴,拿过沈封雪放在桌上的皮帽带上:“这帽子可是给我的,这针脚,应是秀娘的手笔吧,不过你这人还真是,我虽喜欢绿色,但也不见得喜欢绿帽子!” 沈封雪抿了口酒:“又不是我给你缝的,秀娘特意做了这么个帽子给你,还不是想告诉你,你若离开淳洲,她就去找别的男子,说到底是你自己惹的桃花,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我对她又没这个心思,得得得,不提,不提了。”严和玉满意的摸了摸帽檐,又饮下一碗,才从怀里甩出一本小册子,“我比你先到几日,也只能打听到这么多,上京形式颇为复杂,官员之间虚实难辨,你住在摄政王府内,还需当心。” 沈封雪打开册子略略扫了一眼,笑嘻嘻的收到怀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借力打力,又实在不行逃走便是,倒是你,上京何其之大,想要找到当年恩人,只怕艰难无比。” 严和玉端起酒碗与她相碰:“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没有当年一饭之恩,我也不会撑到侯爷救我,活到现在。” 沈封雪知道他执拗,笑笑:“如此,祝琅轩心想事成,不过今日,还需尽兴。” 严和玉哈哈一笑,端起碗又饮一杯,两人只道喝酒,再无多言。 喝完了酒,沈封雪按照来时的路飞回霓云院,脚尖才落在房檐上,便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她皱眉,不过出去一会儿,难不成院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内只有问寒,沈封雪心头一紧,连忙从房檐落下,便看见问寒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地躺在屋内。 桌上的解酒汤还在,不凉不热,温度正好。 第5章 第五章 怜九回到天景阁的时候,裙尾还沾着几点血迹。 她厌恶的踩了下裙摆,还未等到换衣服,十七忽地凭空出现,站在她身后嗅了嗅:“又杀人了?” 怜九吓了一跳,瞧见十七厚捂嘴娇笑:“说什么呢,只不过是给那个婢女一点教训罢了,我让她去请她的主子相见,谁知她主子不在屋内,我就给了她点教训,若是她主子回来的快,兴许还能救回她一命呢。” 十七表情淡漠,并不赞同:“你不应该如此,王爷怪罪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 怜九不屑地看着十七,也就是十七对王爷没有心思,才能做到心如止水,她从七岁被选中,住在王府里将近十年,其中来了多少女人,皇帝送的,太后送的,左右丞相送的,哪个不是被她磋磨致死,王爷也没说过半个不字。 她痴恋王爷已久,平生最恨这些仗着身份进入王府的贵女,那些个贱女人根本就配不上王爷,就算在这王府中住下也不过是浪费粮食罢了,还不如早点去见阎王。 不过是一个失了父亲的贵女,怜九一想到下人说那位贵女所住的霓云院是王爷亲自布置的,就忍不住嫉妒,王爷何曾对其他女人这么好过?但一想王爷平时对她从未发过火,她便觉得去打杀一下霓云院的人也没什么关系,左不过一个奴婢罢了,王爷定不会拿她怎么样,更别提那没什么后台的贵女了。 即便是心有不甘去找王爷告状,难不成王爷还会为了一个奴婢惩罚她不成? 怜九这么想着,娇媚的脸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了:“十七,说起来王爷还想让你去伺候那贵女,现在好了——” “何人擅闯天景阁!” 怜九话音未落,只听得皮鞭落地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她脸色一变,瞬间退回屋内拔剑待发,旁边的十七也同样戒备起来,就在此时,院内的机关触发,密集的箭雨破开长空,火光登时亮起,惊醒整座王府。 比青羽卫来的更快的是沈封雪的鞭子,怜九甚至都看不清楚沈封雪的身法,只见外院哀嚎声不断,渐渐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一女子的影子从空中落下,长鞭一甩,七八只箭矢同时折断,落在怜九面前。 怜九退后一步。 一轮箭雨过后,沈封雪稳稳地站在院内圆台之上。 十七抬头,只看到来人一袭白衣,一头长发只简单的用锦巾系着,随风扬起,遮蔽大片月色。 就像王爷说过的月下仙人。 仙人带着一身酒气,眯着眼看阁楼上的匾额,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天景阁?早就知道你们摄政王有钱,没想到还这么大手笔的养着刺客。” “不过可惜,今日只有你们两个,倒是不能把这祸害人的地方一口气给端了。” 她的视线落在怜九和十七身上,待到看清怜九衣角的血污,眸中寒光一闪。 “啪!” 长鞭破空,怜九平日最为看重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怜九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有一种黏腻的东西往下滑,接着疼痛袭来,她伸手一摸,血污染上了她精致的指甲,她几乎快疯了:“你是谁,你敢打我——” 这么多年,除了王爷,谁敢动她!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怜九拔剑向前,她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她—— “啪!” 沈封雪又是一鞭子,那鞭子正中怜九拿剑的手,只听见“咣当”一声,,剑也不受控制的落在地上,手腕当即皮开肉绽。 她越发的不敢相信,她是天景阁精心培养出来的刺客,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不知名的女人打倒在地,若是王爷知道了,定会觉得她无用! 不,她不能这样,她慌张的叫起来,沈封雪却是向前一步,又狠狠地甩了一鞭。 她轻轻开口:“你一共打了问寒七道伤口,如今我不过才还了三道,你叫什么,你有什么好叫的。” “你是——” 十七终于反应过来,她拔出短剑还未有所动作,便看见沈封雪瞥了她一眼。 只一眼,她僵在原地。 那种眼神…… 身为天景阁精心培养的杀手,她从小就见惯了各种死亡,同样也对杀气敏感,沈封雪此刻的眼神,宛若地狱修罗,而周身释放出来的杀气,只有经历过无数的征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能拥有,可她不过是一个贵女,怎么会有这么可怖的眼神。 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十七清晰的听到了沈封雪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来的真快,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她甩动长鞭,毫不留情地打在怜九的身上。 整整十四道,双倍奉还。 林韧与天景余静赶到的时候,守门的地级刺客全部倒下,不知生死,怜九皮开肉绽地倒在雪地里,浑身是血。 满地断箭,血腥扑鼻,那女子站在雪中,长发散落,见到他后抱拳浅笑:“王爷,您来了。” 一双眼睛,好似盛满了碎星,美艳不可方物。 * 天景阁是从圣祖皇帝一辈开始命内臣养在府内的门客,其中有像十七那样专门杀人的刺客,也有像怜九那样,靠美色将别人玩的团团转,杀人不见血的美人,有早已自立门户的儒生,也有出入江湖的散人,总而言之,天景阁的存在,就是为了培养皇家心腹,做些明面上不能去做的事情。 如今传到林韧手中,已是第四代了。 沈封雪曾经听她父亲提了那么一嘴,知天景阁天级刺客共二十一人,更迭极快,一旦失去用处,便立即处死除名。 皇家辛秘甚多,若有不能公开处理之事,便靠着天景阁悄悄抹去踪迹,现今林韧接手天景阁,沈封雪想都不用想,他会利用此阁做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她不关心这些。 她在林韧开口之前抢先说:“我本无意冒犯贵阁,各中原因王爷一查便知,问寒还在等我,告辞。” 怜九身负重伤,却还在拼死挣扎:“你不由分说动手,怎可就这么一走了之,王爷,你杀了她!我要她不得好死。” 沈封雪嗤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真是蠢货。” 言罢,她不徐不疾地向着门口走去,与林韧擦肩而过。 她身上的酒气还没有散尽,熏得林韧微微皱眉,侧身之际,二人视线相交,皆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待她施然离去,林韧转过头,淡淡地和旁边早已不知所措的余静吩咐:“明日清晨,本王不希望在王府内闻到一丝血腥,你可明白?” 余静一惊,俯身回话:“属下明白。” “你办事不利,处理好这边的事,自己领罚。” “是。” 眼见林韧离开,怜九也顾不得身上狼狈,当下叫道:“王爷,你怎能就这么放她离开,你——” 她还没说完话,林韧头也不回的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怜九不敢置信,她跪着爬到余静脚边,哪里还有白日妩媚:“管家教我,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她不过是个贵女,往常我也没少……” “九姑娘。”余静摇摇头,道:“九姑娘看来还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也罢,看在你我相识一场,我便在你临走之前,替你解惑。” 怜九惊恐地看着余静:“你,我,怎会——” 手起刀落,血迹溅到余静脸上。 看着眼睛瞪大死不瞑目的美人,余静轻声喃道:“咱们王爷,能允许你做许多你不应该做的事情,可却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下令之后,仍然阳奉阴违,做小动作。” “但你最最不该的是,让王爷丢了脸面。” 他说完,对着十七温和的笑了笑:“十七姑娘,王爷命你前去霓云院伺候,你收拾一下,快些去吧。” 十七“嗯”了一声,好像没有看到地上同伴的尸体:“属下领命。” 沈封雪回到霓云院,问寒已经恢复了意识,正在重新包扎身上的伤口,一边拆一边忍不住抱怨:“姑娘可真是,这伤口给我包的跟粽子似的,可忒难受了。” “我亲手给你包扎你还嫌东嫌西,这一身的毛病,你是小姐我是小姐?” 沈封雪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抖了身上的雪,将皮鞭随地一扔,问寒见状,不仅身上疼,连脑袋也开始跟着痛:“我的祖宗诶,我伤的不轻,可没力气给你收拾屋子。” “不用你给我收拾,回头明天我自己洗,今晚实在太累了,我懒得动弹。” 沈封雪凑过去:“你小心点,我才给你上了药,药效虽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沈封雪帮她清理多余的绷带,还是心疼:“为我至此,委屈你了。” 问寒笑了笑:“王府院大,难免有不省心的,今日这事一出,以后没人会轻易找姑娘的麻烦,只不过,不知摄政王会如何处置。” 她怎么说也跟在沈封雪多年,若她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沈封雪又怎敢留她一人在摄政王府,只是当那姑娘前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做了别的选择。 她趁怜九不注意,香包中的磷粉洒在她的裙角,让沈封雪顺利找到天景阁。 姑娘手段,摄政王也应领略一番。 沈封雪饮下解酒汤,道:“自是杀了,那人太过蠢顿,一个不听主人命令的奴才,留她作甚。” 问寒脸色煞白。 沈封雪放下汤碗,轻轻笑了笑:“你不必多想,你我情分不同,你就算擅作主张,我也不会怪你,困了,我去燃香,今夜我守着你。” …… 书房,烛灯闪烁,林韧捏着手中残布,陷入了沉思。 那布片的主人才刚刚殒命,上面沾着两三点血迹,隐隐间还渗出微弱的光芒。 “磷粉。”林韧轻笑:“忠义侯府一个两个,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第6章 第六章 那日天景阁所发生的事情,随着大雪停歇被掩去痕迹。 沈封雪与林韧都默契的不在提起,府中的人一切照旧,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唯一的差别就是下人们对沈封雪越发恭敬,连余静的态度都比第一日客气上许多。 沈封雪安安静静地在院子里呆了几日,期间萧姨娘求见了一次,但没能和沈封雪见上面。 那萧氏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王府威严高贵,怎会让一个妾室侮辱门楣? 沈封雪知道了也只是道了一声知道了。 就是她原本想着找个时间觐见谢恩,谁知小皇帝又犯了咳嗽,入宫这事儿也又耽搁下来了。 几日下来,问寒好转不少,沈封雪松了一口气,便又想往外跑。 她本来就是受不得拘束的性子,玩起来天地不顾,问寒也生怕姑娘憋坏了,便故意说想吃新鲜的糖糕,要她出去买点回来。 林韧并没有限制她的出入自由,可十七却是要跟在她身边的。 身边多了个婢女,沈封雪对十七说不上喜欢,但也不算讨厌,总之默认了她的存在,也不在乎她每天都去报告她一天的行动。 她重生之后,本就不想过原来的生活,提心吊胆不说,还要当别人的棋子,回来的时候她就决定,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快活一把,至少死前也算享受了人生。 这日吃过早饭,沈封雪和十七穿过回廊,恰好遇到一名穿着官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人往林韧的书房走,看到她的时候,那人拱手拜了拜,沈封雪咦了一声,那人又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此人是谁?”沈封雪掂着自己的碎银袋,好奇的问,又想起十七的身份,“噢”了一声:“你不能说就算了,我对他也没什么兴趣。” 分明是有兴趣。 十七回忆了一下,道:“户部侍郎周礼之,应当是来与王爷商量国事的。” 小皇帝身体不适,国家大事都落在了摄政王身上,皇帝不开朝,大臣们干脆就到摄政王府商议相关事宜,沈封雪这两日闲着没事在房顶上看风景的时候也见过几位穿着官服的朝臣,都是来商量国事的。 想来那人应当只是客气一下,沈封雪对他那点小好奇顿时就消失了,她收好钱袋:“上京城中哪家的点心好吃又便宜,你带我去,别找太贵的,我很穷,银子要省着花的……” 十七可不觉得一个侯府的姑娘会没有银子,只当她是客气一下,便领着人往上京城中最豪华的香玉坊去了。 香玉坊以云香糕闻名上京,云香糕呈片状,各个犹如精美的玉器,故被称之为香玉坊,沈封雪听着店家介绍了十几种坊中精美的糕点,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趁着掌柜的还有生意要做,沈封雪拉着十七的袖子,悄声问道:“我说,你们上京的物价也太贵了吧,不过是一小片方糕,就要我五两银子?姑娘我要是有五两银子干点什么不行,就没有更便宜的地方了吗?” 十七也没想到沈封雪是真的没银子,但人都在这里逛了这么半天,总不能什么都不买,她迟疑了一下,建议道:“不然,您报余管家的名字,让他们送到王府去?” 沈封雪摇头:“不妥。” 倒不是她觉得吃了林韧一顿有什么关系,而是她觉得贸然搬出余静的名字,店家没准会以为她们是碰瓷的,还胆大包天碰瓷到摄政王脸上的刁民,沈封雪不想打人,索性她脸皮厚,也不在乎人家瞧得起瞧不起她,便要十七带路,换个地方去买。 人还没走出香玉坊,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嗓子在外高声道:“白掌柜,今日可有推荐的糕点,给我包上两包,再给我来一包云香糕送到府——嘶,你是哪家的姑娘?怎地这般好看?!” 在场的姑娘只有她和十七,沈封雪抬眼,只见一位公子站在石阶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来人穿着一身鹅黄的锦缎,腰间系着一枚刻着“秦”字的玉佩,五官十分精致,乍一眼看去,只道是神采飞扬,颇具少年气,俊俏至极。 俊俏的小公子,早就忘了自己来香玉坊干什么的,只看着沈封雪出神,耳后根还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秦瑾程自认在上京阅览无数美人儿,可从来没有一位,只消一眼,让他心跳如此之快。 那姑娘身穿一袭白色暗纹劲装,头发高高束起,英姿飒飒,没有一点慵懒姿态,皮肤吹弹可破,不施粉黛,仍旧倾国倾城,尤其是那一双桃花一般的眼眸,明媚美艳,勾的人心神荡漾,几乎失神。 “敢问……敢问姑娘……”秦瑾程半天也没姑娘出来一句,身后的小厮看不下去,连忙拉了拉主子的衣袖,秦瑾程这才反应过来唐突了美人,连忙自我介绍道:“在下秦瑾程,家中行二,你叫我秦二就行!” 沈封雪本不想搭理这登徒子,听到秦瑾程三个字,顿住了脚步。 她搓了搓手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秦公子。” “真是幸会。” * 王府内,林韧听完周礼之的汇报后,得了空闲,请他一道论茶。 周礼之先品,闭上眼细细回味一番,道:“香气持久,滋味醇厚,细品之下还有一丝甘甜留存在口中,此乃上等庐山云雾,好茶,好茶啊!” 林韧示意余静离开,问道:“今日周侍郎来此,所为何事?” 周礼之含笑,也没有绕弯子,道:“下官听说王爷请青彭县主住到了府上,特此前来,问问王爷的打算。” 林韧强掳忠义侯嫡女入府不是密事情,虽说是皇帝亲自下旨,但也难抵得住悠悠众口,坊间都说,摄政王是瞧上了沈家女貌美,才有了这么一出。 但朝中支持摄政王的人都知道,王爷素来不近女色,之前太后送了他多少美人,还不是不出一日,便消失了踪影?然而此次,这位县主居住到王爷府上,还是王爷亲自来接的,其中是真情实感,还是有别的原因,实在是让人捉摸不清。 朝中支持摄政王的人都很担心,却又不敢问主子是什么意思,最后只能用抓阄的形式,选出了周侍郎当这个倒霉的问路石。 林韧当然不会说他上辈子被沈封雪所擒,对她忌惮过深,只道了另一个理由::“忠义侯虽去,但兵权都落在了其弟沈承业手中,沈承业至今未成家,只等着侯府后继有人,归还兵权,你家儿子应该也在国子监,应当知道他那庶子沈启,是个什么人吧。” 周礼之想了想:“倒是听小儿提起过,说是身材瘦小,虽说文章写得不错,但好像并不会武,沈承业若是想把兵……” 他顿了一下:“他该不会是想把兵权,交给县主?” 林韧点头:“沈封雪虽说是女子,但颇得忠义侯真传,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虽说我这王府有青羽卫守着,但没有一人能制得住她!” “如此女子,难怪。” 周礼之暗自心惊,青羽卫乃大祁第一禁卫军,选出来的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居然连个女子都拿不住?早年忠义侯在上京便无敌手,没想到其女也如此英勇。 想到这里,周礼之连忙问:“这个消息那两家可知道?” “应是不知。” 大祁民风虽然开放,女子虽能上街走动,但绝无为官的可能,但如今烽烟四起,前线不稳,若是有人能稳住边关,还管她男子女子。 十万兵权,想想都让人觉得眼热! 左右两家若是有一人得到兵权,朝中的形式自然会大为改变,想必王爷将那沈封雪带到府中,以教导为名,实则是想在日常相处中萌生情愫,待沈封雪倾慕与王爷,那兵权,不得乖乖交给王爷? 就是难为了王爷,明明不喜女色,还要整日对着个女人曲意逢迎。 周礼之想通了这一层,觉得自己懂了。 王爷果然是王爷,为了制衡左右相竟然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怪不得人家能身居高位,而他只能当一个侍郎,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对自己不够狠啊! 周礼之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既知沈承业有此意愿,此举的确明智,如此让她住在王府中,左右两家必不会娶一个可能失贞的女子,也就免去两家联姻,王爷要是再有所表示,以王妃之位许之,这十万兵权,便是囊中之物了。” 听完周礼之这番话,林韧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出来。 什么表示,什么王妃之位? 这周礼之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居然在他面前说出这种混账话?! 周礼之全然无察觉,继续道:“虽说此举恐遭人议论,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不妨放下身段,试着讨好一下县主,女人嘛,都要哄……” “余静!”林韧当即恼怒,摔下茶盏,唤人:“本王今日身体不适,送客!” 摄政王脾气向来不好,周礼之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连求饶:“王爷……王爷,下官说错了什么吗?王爷,王……呜呜呜……” 余静连拖带拽将周礼之拖走,临到被扔出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触到了摄政王的逆鳞,只得哭丧着脸和同僚回去汇报。 余静回来,只见王爷的脸布满寒霜,正怒道:“要我讨好那沈封雪,简直痴人说梦!本王即便终身不娶,也不会多看那沈封雪一眼!” 余静惊了一下,连忙唤人收拾地上的茶盏。 一地温茶落在地上,香气四溢。 第7章 第七章 秦瑾程陪着沈封雪在香玉坊里逛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不仅全程充当了掌柜的为沈封雪介绍哪个糕点偏甜,哪个糕点软糯,但凡是沈封雪多看一眼的糕点,秦二公子都痛快的付账,亲自递到沈封雪手里。 颇有一种散尽千金只为美人一笑架势。 身后的小厮几次想说话,都被秦瑾程用恶狠狠的眼光瞪了回去,那场面实在是太过不忍直视,连小厮都觉得丢脸,恨不得把头埋在土里。 沈封雪敲了秦瑾程几十两的糕点,觉得再多就要过夜了,便故作不好意思的开口道:“秦公子,我今日出门仓促,身上未带银子,不知公子家住何方,一会儿我便命小厮将银钱送到你的府上。” 秦瑾程哪会要她的钱,连忙摆手:“一点糕点罢了,你我相见便是有缘,就当是我送你,你可不能不要!” 想到对方不认识自己,秦瑾程问:“姑娘可是刚来上京,我瞧着你脸生……不,我的意思是说,姑娘平时可是不怎么出去走动?” 他连连咬舌,差点就把我见过上京城一大半的美女怎么没见过你这种真心话说出去了。 沈封雪笑吟吟道:“前些日子到的,今日才得空出门。” 秦瑾程点点头,想着她可能是哪家商户的女儿,便主动问道:“姑娘初入上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问我,只要姑娘你一句话,秦某万死不辞!” 这话说的孟浪,但秦瑾程脸上并没有一点轻浮,还有几分情切。 想来他也没把和自己的婚约当回事,沈封雪故意道:“看公子风姿绰绰,应是已有良人了吧,这般说辞,小女子可万万承担不起。” “你有何承担不起!”秦瑾程急了,便开始口不择言:“那人不过是一粗鄙女子,生在边关,常年在马背上跑,又丑又黑,和姑娘简直是云泥之别!况且,我马上就要与她退婚了,到时候,到时候……” 秦瑾程越说脸越红,忍不住偷偷看她。 她长得真是太好看了,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若是……若是能娶回家就好了。 沈封雪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确是常年在马背上跑,但也不至于又丑又黑吧,这秦瑾程一看就是被家里宠着长大,性子随意,一片天真,能说出如此言之凿凿的话,只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一想到有人对她虎视眈眈,沈封雪的心情就不太爽利,也不想和秦瑾程多言,便道:“小女子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恐家里的人会担心,今日便先回去了。” 秦瑾程听闻她要走,心里不舍,却又知道不能强留,便恋恋不舍地问:“姑娘家住何处,可要我送你?” 沈封雪摇了摇头,扬起手中的糕点,她轻笑道:“多谢公子的糕点,若是日后有缘再见,你还愿意,你我便是朋友了。” “这是自然,我自然是愿意当你的朋友的!”秦瑾程见沈封雪走的飞快,连忙追了出去喊道:“姑娘,你可要说话算话!” 小公子眉眼生动,笑意深达眼底,等到连沈封雪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才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哎呀,我竟然忘了,应该问问她叫什么来着!” 身后的小厮忍不住提醒:“少爷,您还忘了,今日老爷让你去探望苏公子和白公子,您若是再不去,今日就不用回去了。” “哎哟,这等大事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快走快走!” 他们可是因为自己被摄政王给打了,他还得去道歉呢! * 沈封雪和十七向着王府走去,十七问道:“姑娘为何骗他,不过是十几两银子的东西,这也……” 太厚脸皮了。 沈封雪瞧了她一眼:“你可知道,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十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右相二公子,秦瑾程。” 是了,那日城门退婚事件中,由于林韧对那位公子的态度实在非常,沈封雪在摄政王府的第一晚就从问寒的行李中找出了婚书,自然看见了他的姓名,联想到上京城中林韧都不能轻易动的权贵,也能是当朝右相的公子。 恐怕当年忠义侯定下她亲事的时候也没想到,对方一个侍郎,短短十几载就成为朝中右相,权势非常。 掂了下点心,沈封雪朝十七说道:“那你可知,此人与我少时定亲,在我来上京当日,欲在城门口当众退婚。” 十七脸色微变,如今这个世道,女人若是被夫家退亲,无异于脱光了衣服任人凌|辱,若是不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便要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活一辈子,更别说,秦瑾程还是站在城门口退亲,这是何等侮辱。 沈封雪道:“他当初想羞辱我,我骗他一次,如此两清,算起来还是他占了便宜。” 话虽如此,十七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连日的相处中,她越发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女子,说她大气,她来到王府当日便因为一点小事捉弄了王爷,说她小气,那么大的委屈,竟然几十两银子就翻过去了。 十七思前想后,觉得这位新主子的脾气与王爷不遑多让,说话似真似假,令人难以猜测。 两个人一路无话,回到王府中,正好看到余静着指挥着人收拾茶碗,沈封雪瞧了一眼,啧声道:“苏窑?我要是没记错,这一个茶杯就要上百两,这等贡品也用来砸响玩儿,你们王爷还真是有钱。” 也不知道这人平白的发什么脾气,这等瓷器说砸就砸,真是令人心疼。 “不过是几个杯子罢了。”林韧从亭内走出,目光淡淡:“县主今日出府,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他极少见到这样的沈封雪。 前世的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神情,永远是不苟言笑的大将军,而今看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 她也会有如此高兴的时候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知道她为了何事如此愉快,以后掣肘她也更加容易。 沈封雪眼睛一亮,问寒在养伤,十七有所顾忌,她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憋闷的都快生病了,听见林韧这么说,她毫不客气的坐在亭中,一副我与你说的架势:“王爷,你可知道我今日遇见了谁?” 林韧眉头一紧,看她这般开心,难不成是遇见了先前旧部,还是…… “就是那秦瑾程!”沈封雪拎着手中的糕点,兴高采烈道:“这混小子先前还要与我退婚,谁知今日一见我便走不动道了,喏,瞧见没有,这些糕点,可都是他买给我的。” 林韧:“……”事情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沈封雪还在滔滔不绝:“要说他之前在城门口故意想让我蒙羞这打算可就错了,我淳洲女儿一向爽朗大气,今日他与我退婚,明日我再找一个就是了,不过捉弄他确实好——” 沈封雪猛然收声,十七正面色复杂的看着她,沈封雪握拳咳嗽了一声:“上京公子,富贵大气,富贵大气。” 原是捉弄了人才这般开心,林韧早知她个性乖张,能做出此事并不奇怪,所以前世才…… 林韧攥紧手中的书。 沈封雪还欲继续说,却发现林韧莫名其妙的冷下脸打断她:“县主,你现在所在之地,乃是最重礼法的上京城,天子脚下岂容放肆,你行事这般没有章法,迟早会犯下大错,你既然住在我府上,陛下又让我教导你,从明日起——” 林韧好像很生气,寒着脸,一字一顿对她说:“我亲自教你规矩。” 第8章 第八章 当夜,林韧做了一个有关前世的梦境。 梦中正是梅雨时节,天气湿润闷热,雨声听得人心烦。 林韧手持堪舆图坐在王帐内,此时是沈封起兵的第三年,以河西为界的东方城池全部失守,若非吴台来犯,沈封带领兵马前往边境,他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余静的声音从账外传来:“王爷,那逆贼确实率兵前往淳洲了,我们可要趁此机会,一举拿回被夺的城池。” 林韧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沈封不在,他的确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拿回城池,可等到沈封回来,她想要打回来也并非难事,再说,此番她前去边境,是为了抵抗外敌,如果他趁火打劫,恐怕会失去天下人的民心。 他合上堪舆图,从王帐中拿出雨伞,换了一身平民穿的衣服,道:“挑上几个人,着便装,随我入城看看。” 画面一转,便是他死死的抱紧一个人的腰,在雨中羞赧的大喊:“沈封,你给我停下,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想杀了我,你要有这个本事才行,啧啧啧,你手底下的人可真是无用,我不过是假装出城,他们一个人都没发现我又折了回来”那女子粗着嗓子,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声朗朗: “你也是胆大,如何,这城中风景比起你大祁,可是好上数倍,你别动怒,我可是在你睡觉的时候搜过了,别说兵器,你身上连个毒药也无,你怎么杀我,用你那提笔的手吗,哈哈哈哈,不过王爷你那双手倒是真的好看,干净修长,就是死在你那双白白嫩嫩的手中,也算我此生无憾了!” “放肆!你想杀就杀,何必羞辱本王!” 他羞愤欲死,自他出生以后,从来都是受人畏惧,何曾遭到如此孟浪的调戏! “我杀你作甚。”沈封故意摸了摸他的手:“你这手,竟比起女子还要柔软,可惜你我此生注定难以两全,不然我定要把你抢回我的帐中,每日摸上一摸……” “放肆!放肆!!” 林韧咬牙,烈马飞驰,他若此时下马,定会摔死,若他身死,大祁无人能左右沈封,江山易主,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不敢冒死,只能不停的怒骂。 她全当没有听到,大笑扬鞭:“难得今日不用打仗,你我且摒弃恩仇,痛快一番,抓紧了,这朗州好风光,今日本帅便带领王爷好好领略一番!” 风声萧萧,她打马从丛林穿过,端的是一身恣意。 然后,便是她死前那日,她仍旧骑着那匹烈马,站到他面前,浑身沾血,神色冷清。 唯有一双美眸,如妖如魅。 她俯视着作为手下败将的他,声音冷冷:“林韧,我瞧你长得甚好,要是你愿意跟了我,今日我便放你一条活路,如何?” 林韧猛然惊醒。 他梦中的那位将军,风流倜傥,引得无数小娘子折腰,他曾以为她之所以不娶妻,是有那断袖之癖,但现在他知道了沈封雪是女子,愈加难以接受。 一个女子,行为如此孟浪,真是毫无教养! 她害得他今日在周礼之面前失态,他决计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她! 林韧闭目,沈封雪此人性格乖戾,又擅声东击西,要对付她,还需谨慎思量。 * 沈封雪此刻正点着烛灯,津津有味地看着画册子。 十七为她添了茶,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册子,问:“姑娘还不歇息,明日不是还要学规矩吗?” 沈封雪压只当林韧是一时兴趣,压根都没放在心上,她对十七招了招手,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这故事编撰的好生有趣,你瞧……” 十七冷冰冰地打断她:“天色已晚,十七要休息了,县主也早些休息吧。” 沈封雪撇嘴:“真是无趣。” 换了个姿势,沈封雪又翻了一页,书中的内容哪还是之前缠绵悱恻的书生与小姐。 整座上京的形势归于小小的书册之中,字字惊心。 沈封雪看了一晚上京中势力的分布,加之严和玉在旁边猜测的批注,对上京城中的势力分布明白的七七八八,等到她全部都看完了,天已蒙蒙亮了。 她将册子塞到枕头底下,毫无心理压力的补眠。 待到第二日睁眼已是晌午,她在床上滚了一圈,觉得有些渴,迷瞪着喊人:“问寒,我渴了,水,水水水!” 等了半天,沈封雪才想起来问寒伤还没好,便迷迷糊糊地起床准备自己倒,没等起来,眼前却出现了一双素净洁白的手,正端着杯子。 沈封雪从小就喜欢文人的手。 她从会走路的时候就被忠义侯拎着练兵,长年累月,手中自然带着厚厚的茧子,摸起来也很粗糙,而那些文人的手,向来都是白净修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她色心横起,嘿嘿笑了一声,想“她”伸出手:“小十七,你的手长得挺漂亮啊,来来来,让我摸……” 话音未落,只见那指节分明的手一动,杯中的水不偏不倚,全都洒在了她的脸上。 凉水泼面,沈封雪顿时就清醒了,也就看清了眼前的人,哪里是十七。 分明是林韧。 他薄唇微抿,眼中氲这怒气,看起来不太高兴。 沈封雪胡乱地擦了把脸,也不高兴道:“大早上的,你来我房间作甚,王爷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 她倒还知道男女有别! 林韧搁下杯盏,不耐地看着她:“本王昨日才说教你规矩,你今日便睡到晌午,难不成本王说的话,你一个字都记不住。” 沈封雪“嘁”了一声,站起身来,她还穿着中衣,隐隐约约露着精致的锁骨,寻到帕子擦干净脸:“王爷稍等,封雪先换个衣服,啊,王爷,你说我是穿这红梅傲雪衫好看,还是穿这唯有暗香裙好看呢,您给个意见呗?” 若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家中娘子问夫君穿什么衣衫,显得颇具情趣,到了沈封雪和林韧这里,别说是旖旎的气氛,连点暧昧的影子都看不见。 两件衣衫,上面皆绣着林韧最厌恶的红梅,分明是想故意气他。 林韧执掌朝政多年,早已练就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眼下即便心生厌恶,声音却没有起伏:“本王看着两间都差不多,县主何须多虑,你这个身材穿什么都一样。” 他由上及下的打量了一番沈封雪,眼眸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同情。 本以为被人如此戏谑沈封雪会生气,沈封雪却大大咧咧的坐在他面前:“王爷说的是,我穿什么都不好看,比不上您,穿什么都跟个仙子似的。” 又来了!她这轻浮的性子,两世都是这般! 林韧只能克制,状若未闻:“论礼之前,我先与你讲讲辈分,我父亲嘉阳王与你祖父感情甚笃,颇得先帝心意,私底下亦有称兄道弟之情,你可知晓?” 他看着沈封雪迟疑的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了一点看不见的笑容:“如此算来,我也算是和你父亲平辈,这般算来,日后你见到我,理应唤一声叔叔。” 沈封雪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说了这般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只是想要当她的叔叔,总得付出点什么东西,让她心甘情愿吧。 当着林韧的面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根,她浮夸地挤出几滴眼泪:“自从家父去后,封雪孤身一人,此番前往上京便被人退婚,封雪心中难受却不敢多言,没想到王爷却对封雪这般亲切……” 林韧渐渐皱眉,她这般配合,不知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果然,她状似哭的情真意切,实则目的明确:“侯府无人,家中连个能说话的长辈都没有,好在王爷雪中送炭,如此,还要劳烦王爷去一趟右相府上,退了封雪与秦二的婚事吧。” 他与左右二相向来不睦,此时上门,还是为了一个背后拥有兵权的沈封雪,不仅上京会传出各种传言,难保二相不会联手。 林韧敛下眉眼:“此事……” “此事就交给您了。”沈封雪干脆地打断他的话:“封雪后半辈子,可就都靠您了,我的好叔叔。” 第9章 第九章 翌日,林韧处理完新上的折子,带着余静一同前往右相府上。 右相府位于皇城脚下的另一侧,与元靖街相通,不多时,林韧便到达右相府的门邸。 人还没有下轿辇,只听得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哎哟哟,今儿个是吹得什么风,竟然把王爷给吹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当朝右相秦元忠,只见此人大腹便便,嘴角上两撇八字胡,外加一双像是黄鼠狼一样的眼睛,显得尤其精明。 见到林韧,秦元忠弯着腰,十分恭敬地说道:“王爷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若是王爷不嫌弃,不如到府中小坐,吃两口小菜,喝两口小酒?您看如何?” 秦元忠本是商人出身,按照大祁律例,三代才能科考,这秦元忠也是个出息的,只一次便考得了榜眼,进了翰林院,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得到了先帝青眼,先是做了礼部侍郎,而后一路青天直上,当了右相。 林韧瞧了他一眼,径直向着右相府中走去,左右两边有青羽卫护航,排场十分之大。 进到府中,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主位,秦元忠也不恼,笑呵呵的在旁边坐下,他先是怒眼瞧了府上管家:“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上茶!” 又笑眯眯的对着林韧道:“王爷,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管家恭恭敬敬上了茶,林韧只嗅了一下,便知这茶乃是茶中极品,远山鹤驾。 此茶极为难得,便是宫中也不多见,秦元忠在朝中的这些年利用职位之便赚的盆满钵满,恐怕右相府中的私库,比国库还要多上不少。 现下还不是收拾他的最佳时机,林韧没动茶盏,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丞相可还记得前些时日,二公子在城门口之事?” 秦元忠恍然大悟:“原是此时,程儿鲁莽惊扰王爷大驾,王爷没有计较,还让程儿长了记性,我正想着哪一日登门致谢……” “致谢就不必了。”林韧打断秦元忠的话:“我此番前来,是为了令郎的婚事,当日二公子所作所为,令县主寒心不已,她家中无人,又受此大辱不愿前来,我受陛下之托照料于她,便担了长辈的名头,与右相说及此事,余静。” 余静从怀中拿出一份看起来有些旧的婚书,外加一枚水滴形的玉佩。 林韧淡淡道:“右相。” 他坐在主坐,狭长的凤眸撇了秦元忠一眼,充满警告的意味。 秦元忠拉长嗓子“哦”道:“王爷您这样,恐怕——” “爹!!”正当秦元忠准备推拒的时候,秦瑾程忽然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瞧见坐在上首的林韧,腿肚子有点软,但为了后半生的幸福,他鼓足了勇气道:“我本来就不想娶那个沈封雪,我和她退婚没退成,她倒是找上我来了,爹,我不管,这个婚必须退!” “程儿!” 秦元忠有些微恼,这孩子真被他给惯坏了,忠义侯府的婚事,涉及十万兵马,岂能说退就退? 谁想到,他还没反应过来,秦瑾程却自顾自的拿走了婚书,连同自己的婚书一道撕了了干净,又从怀中拿出一本书:“这是当年忠义侯送来的信物,今日我还给她,此后她过她的,我过我的,各不相干!” 他是拼了命才有勇气在林韧面前说这些话,说完,他不敢看老爹的脸色,夺路逃了。 秦元忠也没想到秦瑾程会在中途搅局,还这么痛快的撕了婚书,让他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但现下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故作为难地看着林韧:“这……小儿鲁莽,还请王爷不要动怒。” 他哪来的那么多气可生。 目的达成,林韧起身:“我倒是觉得二公子直率,告辞。” 秦元忠好似没有听懂他话中有话,掂着小碎步追在他身后:“王爷,王爷,真的不吃过饭再走吗?府上菜色齐全,还有许多陈年老酿……王爷,王爷!” 他保持着分寸,直到看不见林韧的身影,才冷下脸,对身旁的亲信道:“去,给我查查是谁整日在程儿耳边吹枕头风。” “老爷,这婚真的要退,那侯府可是……” “我当然知道那位县主的价值。”秦元忠眼睛眯起:“不过程儿与她确不合适,婚书已毁,可这婚事可不一定,你去把大公子叫来。” “是。” 等到回了王府,进了书房,余静为林韧端上一杯庐山云雾,才不解的问道:“王爷,您亲自去右相府上退亲,不出多事,京中必有流言产生,可要小人去堵住他们的嘴?” 林韧闭上眼养了会儿神,对他浅浅挥手。 余静见状,连忙将秦瑾程退回的东西放在了林韧桌上,准备退出去,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林韧沉声说:“你去告诉她,婚事已退,至于信物,我先留下,待她嫁人之际再还给她。” 余静眼珠一转,称是离开。 林韧睁开眼,喜怒不辨。 好个沈封雪,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便敢利用他前去相府退亲,此举一来保住了她的颜面,二来让他与右相之间的矛盾深化,三来让京中他二人关系颇深的传言坐实,借着自己的力保全自己,还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谋。 林韧的手缓缓摸过余静留下来的信物,书页微有些泛旧,却还依稀可见《茶元经》三字。 “南朝失传的孤本,有价无市,何其珍贵,可惜秦瑾程有眼不识泰山,呵……” …… 三日后便是除夕夜,按照往年习俗,朝中百官要在清晨参拜,中午留下与皇帝同庆,到了晚上方可回家,等待皇帝赐菜,在接下来的七日,便是休沐的时间了。 沈封雪一大早上就被问寒拉了起来,她有诰命在身,要在早上进宫去见太后,须得好好收拾收拾。 她要穿的命服昨日余静就送过来了,顺带还送过来一位在先帝跟前伺候过的老嬷嬷帮她穿戴,不然就着她和一个受伤的问寒,连衣服都穿不对。 老嬷嬷姓朱,向来喜欢年轻的小姑娘,她为沈封雪盘好了发髻,点了唇妆,笑的眯起了眼睛:“县主天姿国色,稍加打扮便让人移不开眼睛,老身在先帝面前伺候多年,也算见了不少美人,但没有一个人比县主还要好看。” 沈封雪眨了眨眼,对着镜子多照了两下。 她从小习武练兵,每日鸡鸣声为起便被父亲拎起来,平日里随便扎个髻就算了事,根本没有时间描眉贴花,再加上生母早逝,府中也没有几个女人,她记忆里唯一有女儿家的东西,还是冬日梅花盛开的时候,父亲会折下一枝梅花,插在她的发髻中。 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镜中的美人笑意盈盈,因着了胭脂,多了几分平素并不常见的媚色,却不见丝毫艳俗,反而显得精神朗朗,颇有神采,那双勾人夺魄的眼睛,更是横波潋滟,摄人心魄。 乃至于林韧见到她时,都忍不住怔了一下。 沈封雪见状,狭促道:“呀,王爷这是看傻了吗?我今日这番装扮如何,还是穿什么都一样的程度?” 他眉头一蹙,不理会沈封雪,径直走到了前头。 沈封雪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上了之后的马车。 林韧和沈封雪在宫门口分别,摄政王权高位重,见到他的马车,所有官员夫人全部避开道两旁让路。 而沈封雪,则是要在宫门口进行例行检查。 下车的那一刻,沈封雪明显的感觉到无数视线向她扫来,她没有丝毫不适,规规矩矩地走到宫门口等待。 今日只有朱嬷嬷与她一同前来,见到宫中老人,一众命妇贵女收敛了目光,心中暗暗惊讶,都说摄政王对此女极为重视,现下连朱嬷嬷这等先帝面前的红人都送了去,果然传言不虚。 但想到忠义侯府十万兵马,又觉得眼前的女子实在可怜。 自古红颜薄命,她这般好颜色,却也不过是政|治工具罢了。 耗在那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府中,还不知道要收多少磋磨。 沈封雪对这些或是同情、或是惋惜的目光没有半点感觉,她这会儿才发现,她在上京城中除了林韧,几乎不认得旁人,如此漫长的等到时间,居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等了许久,她都要站着睡着了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诶,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这般朝气无虑的声音,上京城中也只有秦瑾程一个了。 沈封雪回过头,打了个招呼:“秦公子,好巧。” 秦瑾程简直快看呆了。 他第一次瞧见她,只觉得这姑娘英姿勃勃,是上京少有的女儿,可今日一见又让他睁大了眼睛,她身穿着繁琐老气的诰命服侍,一张脸却明媚动人,连带着衣服好像都生动了起来,朱唇上一点点红晕,衬得她人娇媚无比,往那边一站,便显得其余家的贵女黯然失色。 天地之间,恍惚只有这一位美人。 他的脸若火烧,觉得说话都是在唐突于她,却又忍不住问:“姑娘此番应当不是一个人来的吧,不知令尊何处,今日碰巧,瑾程也好拜见一番。” 她既然能穿上诰命,家中父亲必是权贵之人,可他却从来都没有在上京城中见过她,莫不是谁家藏了女儿? 这也太可恨了。 沈封雪听他这话,都忍不住为右相捏了把汗,这小公子的脑子里不知道都装了什么,她穿的是二品县主诰命服,加上这个年纪,旁眼人一看便知她是谁,也只有秦瑾程这等天真之人想不到她的身份了。 可丞相府的旁人,却应当是认得出的。 果然,还没等他回话,一个与秦瑾程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公子走上前来,挡在秦瑾程的身前:“我二弟性格鲁莽,多有得罪,县主恕罪。” 县主? 什么县主? 秦瑾程看着大哥一本正经的道歉,疑惑的挠了挠头,但想到近日陛下亲封,也是大祁境内唯一的县主是谁,他的脸色大变,不受控制向后退了几步:“你——” 沈封雪笑了一声:“的确是我,秦二公子,小心脚下。” 第10章 第十章 秦瑾程落荒而逃,沈封雪连看都没看一眼,转身离开。 朝臣们在殿堂上朝拜,女眷们则需要跟随引路宫女,先去昭阳宫拜见太后。 沈封雪进宫之前,听朱嬷嬷讲起了不少前朝的事情,发现这宫中的关系看似简单,实际上有很多东西都像是隐藏在暗处的利箭,稍不小心就会将这看似和平的氛围刺的片甲不留。 根据严和玉给她的册子,和朱嬷嬷的话串联起来,沈封雪大致了解了一番宫中几个人的过往和现在的形势。 先皇一共有七个儿子,太后纪氏,乃是当朝左相的嫡长女,曾为先帝诞下皇长子。 皇子间的争斗却异常激烈,早些年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因为党争分别处死了皇长子和皇五子,皇二子未成年就去了,皇三子倒是多活了些日子,可惜沉迷美色不堪大用,竟死在了美人堆里,原本以为皇四子就此大权在握,谁知他早有谋逆之心,当时先帝病重,昏迷前下的最后一个旨意便是处死四皇子,再将其生母丽华夫人及其刚出生的孩子送去吴台,当了他国质子。 整个皇宫,只剩下了一个由婢女所生,生母早已去了的皇六子林景岚,也就是当朝的陛下。 先帝去时,拼尽最后一口气把这孩子的生母追封为贤妃,并记到当时还是皇后的纪氏名下,改其名为林承彰,再命林韧辅政,可以说是一切都为这位唯一的继承人打点好了,可唯一让他无法放心的,就是六皇子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先帝去时,林承彰三岁,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罢了。 如今的版图,七国鼎立,蒙源为游牧族,凤浪、北周地处边远,国家贫瘠,抚木府位于大祁与吴台之中夹缝求生,余下三国吴台、西照与大祁势力不相上下。 为了暂时的和平,三国之间互换质子,大祁送去的吴台、西照的质子,一个是丽华夫人和其所出七皇子,另一个则是左相的小公子,当朝太后的亲弟弟。 即便如此,当年父亲带她驻扎淳洲的时候,吴台没少前来骚扰,后来被她父亲打怕了,外加中间夹着个易守难攻的抚木府,方才没有犯大祁领土。 然而父亲早去,沈家良将只剩她叔父一人,边境如何不蠢蠢欲动。 外患内忧,四皇子余孽未除,左相太后狼子野心,右相贪腐,一个远在吴台随时回来的七皇子,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能把持的住这个留下了无数隐患的大祁王朝。 这般破碎飘摇的朝廷,林韧居然能掌控它十七年之久,到最后还铲除了左右二相。 虽人人都畏惧他权高位重,说他为奸为佞,但沈封雪总是觉得其中似有隐情。 但前世,她已没有时间深究。 “县主,该觐见了。”朱嬷嬷见沈封雪望着昭阳宫的牌匾出神,提醒道:“王爷让我告诉您,不管县主心中在想些什么,一会儿见了太后,都要维持体面。” 利刃一般的眼神扫到朱嬷嬷脸上,只不过短短一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嬷嬷心惊不已,她侍候先帝一辈子,除了在林韧身上,还从来都没见过旁人有如此威压,这青彭县主,当真如王爷所言,不是常人。 她正欲探寻,却听沈封雪淡淡道:“进殿了,嬷嬷,莫要分神。” * 按照礼制,除夕觐见,三品以上朝中大元的亲眷方可觐见,各家夫人贵女按照品级排列,没有品级的夫人们,则按照家中老爷的品级依次进殿。 大祁朝中女眷,除了左相府上有一位一品诰命老妇人,获了品级的只有沈封雪一人。 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家,却站在所有贵女的最前头,怎会不惹人妒忌? 昭阳宫中金碧辉煌,一砖一瓦都显得奢靡无比,进入宫殿后,所有人齐齐叩拜太后千岁,等到行过大礼,众人依次坐下,等待太后开口说话。 沈封雪落座之后,饶有兴致地听着她们聊天。 这种大聚会,她还从来没有参加过,她对上京城中的各家事情也不了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各家贵女可就不一样了,她们不仅文能话家常,还有各种各样的才艺,不过一会儿,她就听见这家女儿吟了首诗,看着那家女儿跳了支舞,好不快活。 正当她看的开心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早就听闻青彭县主文武双全,不知县主有什么才艺,媚儿不才,想要趁此机会,领略一番县主风采。” 沈封雪懒懒抬眸,一位身姿玲珑,身着粉色水袖裙的姑娘正笑吟吟的看着沈封雪,那女子正坐在太后的旁边,听她这么一说,连带着太后的目光也落到了沈封雪的身上。 当朝的太后不过三十多岁,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虽然看着年轻,但气势十足,她收回了握着那位媚儿的手,很是慈祥的问沈封雪:“说起来,县主已有十年没有回到上京了吧,这次回来,一切可好?” 沈封雪笑道:“一切都好。” 粉衣女子站起来,对她福了福身:“小女乃工部尚书之女陶媚儿,久闻县主芳名,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我瞧县主方才颇有兴致的看诸位妹妹起舞,便想问问县主是否也有什么才艺,正好趁着除夕宫宴,向县主讨教一二。” 忠义侯夫人早逝,又无续弦,淳洲粗鄙之地,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陶媚儿暗自得意,便等着沈封雪出丑。 位于下列的小姐们也蠢蠢欲动,但已有反应过来的夫人们,压住自家女儿的手,低声告诫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沈封雪却心情很好似的,想了一会儿,她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个才艺,不过还得向太后借点东西才能表演的出来,不知太后可能应允?” 太后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问她:“何物?” 沈封雪走到宫殿门口,凌厉迅速地抽出侍卫长剑,那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凌空起飞,长剑直指陶媚儿鼻尖:“本县主这辈子没有别的什么才艺,就是这杀人的本事颇为熟练,像是姑娘这般美人皮,只消一个口子便可剥的完整。” 她漠视一屋子夫人贵女此起彼伏的尖叫,只问那陶媚儿:“姑娘,你想怎么讨教?” * 百官朝拜,本来是极为耗时的事情,但因为皇帝年幼,便一切从简。 虽然步骤简化了不少,还是及其繁琐,但比起往年却是早了不少,朝拜结束,便要去皇后宫中拜见,因着后宫并无皇后,此次除夕宴便设在太后宫中,官员们须得带上府中嫡子,在昭阳宫等待宫宴开始。 今次,官员们依然按照以往惯例前去昭阳宫,林韧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左右二相和一众朝臣,因为有他在场,朝臣和公子们都不敢说话。 一路安静,谁知才走到宫门口,便听得昭阳宫内阵阵惨叫,好像还有人嚷着“杀人了,杀人了!” 林韧脚步一顿,便听得身后的兵部尚书慌了神:“这是内子的声音,这……难不成这宫中是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太后,保护太后啊!” 兵部尚书此言一出,大臣们立刻惊慌起来,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晃,林韧皱起眉,沉声道:“都乱糟糟的做什么,还有没有点样子!” 或许是平日里他的威压起到了作用,有一小部分朝臣恢复了冷静,还没等他们发现刺客的影子在哪里,便看见昭阳宫内,一名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子哭着跑出来,见到林韧,那女子眼睛一亮,哭着飞奔而来:“摄政王,摄政王救我!” 林韧蹙眉,侧身一闪。 陶媚儿顿时摔倒地上,接着便看见了哭着从昭阳殿中的跑出来的女眷,她们口中还在嚷嚷着:“县主杀人了,县主杀人了!” 沈封雪?! 林韧紧紧地皱起眉头,紧跟着寒光一闪,沈封雪已持剑从昭阳殿出来,还在朗声嘲笑:“陶姑娘,不是说讨教吗?你跑什么,你要是不近点看看,怎么知道我这人皮剥的仔不仔细?” 听听,这是什么放肆的话! 一众大臣骇然,连忙护起府上的亲眷,同仇敌忾地看着沈封雪,这女子在宫中便敢持剑伤人,还说出如此狂妄的话语,当真是无法无天! 纵然她有摄政王护着,今日他们也绝对不会让她完好出宫。 那些精明的朝臣,左右两边的势力在第一时间就做了选择,如果沈封雪现在死了,那朝廷还可以恢复之前的平衡,一想到这里,朝臣们蠢蠢欲动,当场就想要和摄政王劝谏。 谁知就在此刻,一支利箭从天际划下,直逼林韧眉心。 因是入宫,林韧身边并无青羽卫,他心中骇然,万没想到有人大胆至此,竟然在宫中安排人手! “铛——” 手持长剑的女子飞身挡在他前面,砍断了迎面而来的箭矢。 所有人都惶恐不已,也不知道是谁先在人群中喊出来了:“真的有刺客,护驾!快点护驾!” “先去太后宫中躲避!快!” 朝臣们匆匆向着太后宫中跑去,混在人群中的秦瑾程看了沈封雪一眼,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想去她那边带着她一起走,还没动上一步,却被右相死死的攥住手拖进了昭阳宫。 殿外,唯有林韧和沈封雪两人。 又是一只箭矢,沈封雪呵了一声将其拦腰砍断,扯下头上复杂的朱钗,女子乌黑的散开到腰间,一身英气逼得人不敢直视。 院内不知何时跑进来一只受惊的小马,沈封雪抓住林韧的腰带,像前世一般将他甩在马背上。 “王爷,保命要紧,你可抱紧我。”她与林韧说了一句,少顷扬鞭策马,大笑高呼:“陶家姑娘,别躲在宫里头了,打开门好好看清楚 ,本县主杀人的功夫到底如何!” 第11章 第十一章 前世的沈封雪,是无数大祁子民眼中的传说。 她是大祁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曾在千里之外取下过敌人首级,连续拿下吴台十五座城池,乱战之中,只要报上沈帅姓名,敌人皆是落荒而逃。 而他是账内谋士,除了落败那天拿起刀,誓死不退一步,从未亲自在战场上拿起利刃,对准敌人。 他从来不知道策马杀人的感觉到底有多畅快,更不知道冲锋陷阵是何等刺激。 此刻,沈封雪策马带着他躲过箭雨,冲出昭阳宫门外,途中见到蒙着黑面的刺客便是一剑封喉,血液飞溅在他们的衣服上,晕染开来,她却没有一丝犹豫,只带着他向前冲,一个人气势若有千军万马。 她曾数次这般冲入敌营,身上不知多少伤疤,踩着飘摇的河山,在淳洲举起为王。 她是将帅,是利刃,却也是逆臣贼子。 那么一瞬,林韧几乎脱口想问,你既然也是为了这天下子民举兵,为什么就不肯再等一等呢,只要在等几年,他定会肃清朝中蛀虫,将这个清明的朝廷还给帝王,再一死谢罪。 可她没有等。 手持弓箭的刺客见他们向着这边冲来,连忙转移位置,朝着他们射箭,可面对沈封雪,那些箭好像自己会拐弯一样,一支都没有中。 她毫不手软,十步一杀,不留余地。 甚至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王爷,你这人也太招人恨了,连在皇宫中都有人想要你的命,你这人缘还真是差。” 他虽气恼,却因为两个人暂且那么一会儿的生死与共,不得不提醒她:“闭嘴,小心前方。” 闻言,沈封雪撇撇嘴,明明是和个姑娘一样被她保护在后面,脾气还真么坏,当真是多活了一辈子,一点都没前世好玩了。 半数刺客已经倒下,禁卫军姗姗来迟,将余下的刺客全部拿下,沈封雪确定周遭再无叛军,停下马,等林韧下去之后,自己也翻身下马。 大半刺客已被她诛杀,仅剩的一小部分刺客禁卫军捉住摁在地上,各个面目狰狞,想要一心求死。 沈封雪笑着捏住其中一个刺客的下巴:“别吃毒药,太老套了,你要是敢吃,就那个人——” 她指了指林韧,威吓道:“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她笑嘻嘻的松开了手,视线落到刺客所用的弓箭上,目光骤然一凝。 那地上的弓箭,不是别家,红底梅纹印章,正是沈家所拥马兵忠义军的标志。 林韧也注意到了,他斜着眼看沈封雪,道:“看来县主的人缘,比本王差的多了。” 沈封雪笑笑,手中长剑猛然划过在场仅剩刺客的喉咙,短短一瞬间,所有刺客全部毙命,她扔下手中的长剑,笑道:“这帮刺客胆子不小,连我忠义军的名头都敢冒充,本县主今日小惩大诫,但凡又再冒充者,形如此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传到从昭阳宫中走出来的朝臣们耳中。 * 勤政殿,小皇帝坐在上首,下列以林韧为首的朝臣。 他不安地看了看旁边站的笔直的大太监,今日他才完成了朝拜仪式,中午还要去太后宫中参加除夕宴,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时间歇息一下,还没走回长寿宫,便看见急匆匆的小太监和萧寿说了什么,接下来,他就被萧寿带到了勤政殿。 他可怜的休息时间就这么没了。 不过,比起没了的休息时间,林承彰更害怕的还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扯了扯萧寿的袖子:“公公,我怕。” 萧寿看着下面明显分为三拨的人,眯了眯眼,躬身凑到小皇帝身边,轻声道:“陛下不必害怕,您是大祁的国君,下属都是您的臣子,自古君王为上,臣子为下,您先问问他们去而复返是为了什么,若是不知道怎么解决……” 萧寿顿了顿,稍微加重了点音量:“您听摄政王的便是。” 小皇帝惴惴不安地点点头,望着下面等他开口的朝臣,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威严的陛下:“诸…诸位爱卿去而复返,所谓何事?” “陛下!” “陛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是左相陈鸿卓和右相秦元忠,二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掩饰眼底的不快,左相世家出身,清高自持,最重面子,平素最厌恶右相这般商贾出身的人,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秦元忠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今日宫中莫名其妙出现刺客一事,臣等商议不决,还请陛下裁断。” 他慢慢述道:“今日朝拜之后,臣等按照惯例向昭阳宫等待,前往途中,忽闻昭阳宫中有求救的声音,事后才知是青彭县主与陶尚书之女起了口角,县主性格激烈,平素喜欢舞刀弄枪的这也没有什么,谁承想之后竟真的来了刺客,好在没有伤及陛下龙体,实乃万幸,那些刺客皆蒙黑面,手持忠义军特制的弓箭。” 小皇帝看了一眼萧寿。 萧寿躬了躬身,问道:“可留有活口?” 秦元忠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甚恭敬:“未有,禁卫军确实留有活口,可县主竟然在宫中把那些人全杀了。” “全杀了?”小皇帝吓了一跳,如此血腥的场面,幸好他没看见! 萧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向着林韧看了一眼,发现他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问:“那按照右相的意思,应当如何?” 秦元忠笑了笑:“臣并没有什么想法,只不过是想跟陛下把事情说清楚了,免得某些人添油加醋,毕竟,左相不是已经命人将青彭县主押守在昭阳宫中,不是吗?” 听到秦元忠点名,左相陈鸿卓向前一步:“陛下,臣只是担心太后的安危罢了,那弓箭上毕竟有忠义军的纹章,虽然臣并不相信县主会做出此事,但为了谨慎起见,还需要委屈县主一段时间,等事情查清楚了,倘若县主没有做这件事,臣便是亲自向县主赔罪,也是没有关系的。” 秦元忠呵了一声:“就是怕有人以赔罪的名义,实际上还不知道做了什么肮脏的事情。” 若真是担心太后,何苦把沈封雪压在昭阳殿?此举到底是看守,还是招安,明眼人一眼便知。 陈鸿卓甩了下袖子,不语。 萧寿心里通透,却并不说明,只是后退了一步,提示小皇帝:“陛下,您看呢?” 小皇帝偷偷瞄了林韧好几眼,可对方悠哉的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只能清了清嗓子:“王叔,您说呢?” 左右二相同时皱起眉,一齐用余光瞥着身后的林韧。 林韧不徐不疾向前一步,一语定音:“左相做法确实谨慎,只不过稍有不妥,青彭县主极有可能带刺客入宫,此女武功卓绝,押在太后宫中恐伤到太后凤体,臣以为,应先将她打入天牢,再做后续。” * 沈封雪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进天牢。 她环顾了一圈,只见四面全部皆是用坚硬的石砖铸造,只有斜上方露出一点阳光,应是特意建成,专门关看她这种有武功的犯人。 许是因为她身份特殊,牢内竟然还有一套枕被。 她倒没什么可挑剔的,牢内阴寒,但也比她征战时候住的地方好太多。 就是一个人,太过冷清。 她天生话多,只不过父亲总说她言多必失,为将的时候平日里总拘束着自己,现下入狱,旁边只有一个狱卒守着,又没了束缚,这话多的毛病不自觉又犯了。 “这位大哥,今儿个除夕夜你咋不回家啊,这可怜的,大过年的就咱们两个人,你有酒吗?给我来一口呗。” 看守她的狱卒名叫季鹏,十八岁做了狱卒,如今二十有三,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中守了五年,今夜除夕,当值的同僚回家过年去了,唯有他上无老母,下无妻儿,便与同僚换了班。 这才知道死牢里又进人了。 从前,只要进到这死牢里的,不是哭哭啼啼状若疯癫,便是灰心丧气一心等死,还从来没见过谁这般好心情,还找他讨酒喝。 他见她是个姑娘,容貌姣好,美的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身着富贵,想来进死牢之前也是富贵人家,应是锦衣玉食供养着的好人儿,才这般不谙世事吧。 季鹏没理她,沈封雪便自己一个人絮叨:“今年还真是倒霉,本以为入了上京第一个新年能吃顿好的,谁知道连口酒都喝不上,实在是恼人,大哥,不然你行行好,我出钱,你帮我买坛好酒,余下的都是你的如何。” 季鹏被念叨的不胜其扰,用手中长矛重重地敲了一下对面,对沈封雪说道:“我们这儿只有一种酒,便是断头酒,姑娘还是省点力气吧。” 沈封雪“诶”了一声:“大哥你会说话啊,那便好那便好,我这个人就是害怕冷清,总想找人说话,天牢本来就令人害怕,再没有个人和我说话,我是真真的害怕!” 一点也没看出来你害怕! 季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他想着这富贵人家的小姐就是事儿多,都快死了还要找别人说话,不过看她长得不错,陪她说说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说吧。” 沈封雪眯着眼睛,带了点笑意:“长夜漫漫,最适合探监了,大哥你不妨猜一猜,今夜有几人来探望我?” 季鹏才想说你一个入死牢的人有谁来探望,便看着监牢之中漏出一个缝儿,光透进来,晃晃的还有两个人影。 第12章 第十二章 监牢内燃着几盏烛火,门开起的一瞬间,火焰随着风跳跃了几下。 季鹏只看见自己的上峰,领着一位公子走了进来,那位公子以夸张的麻布遮着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可偏偏他一身富贵,衣着华丽,身前还佩戴着一枚刻着“秦”字的玉佩。 不是秦瑾程又是谁? 沈封雪还挺意外,她知晓今夜必回有人前来打探消息,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秦瑾程。 或许,他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天真? 季鹏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万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能到死牢探人,如此说来,眼前的两位恐怕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他十分庆幸自己刚才对沈封雪的态度还不错,免得日后有些人寻得错处,前来报复。 按照牢中不成文的规定,像这种探监,他们都是要出去的,以便给探监的人和牢里的人足够的说话机会。 今日也不例外,季鹏跟着自己的上峰走出监牢,他忍不住问道:“牢头,这姑娘到底什么来路?” 上峰瞧了他一眼:“你知道她是谁有什么用,你只需要知道,今夜的一切你都没看见,听明白了吗!” …… 沈封雪饶有兴致地看着秦瑾程从食盒里拿出一道道精致的小菜,其中有上京城中有名的盐水鸭,再加一盘肘子,还有几盘炒的绿油油的小菜,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 秦瑾程做贼似的,捂这自己的嘴,故意粗着声音道:“今夜除夕,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放心吧,都没有毒,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没有恶意就行了,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在天牢,相比吃了不少苦头,我……我也不说那么多了,喏,给你。” 他贼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塞到她手中:“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感情好,知道她穷还有人来送银子,沈封雪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捏着那张银票毫不客气的往怀里塞,却在碰触的瞬间,手指微滞,她借着烛火看了眼那银票,手指转了个弯,将银票递还给秦瑾程:“秦公子一片美意,封雪心领,如此境地还能有一桌暖菜,封雪已经满足了,至于这银票,公子还是早些还给右相大人吧。” 秦瑾程“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偷了父亲的银票,不不不,不对,你怎么知道是我?” 沈封雪指了指他的玉佩。 秦瑾程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我还以为你心仪于我,就算我裹成这般你也能认得出来呢!” 沈封雪略有无语:“秦公子,你我已经退婚。” 秦瑾程闻言脸色微微一凝,气恼道:“我当然知晓,可是我后悔了,当时白三和我说你来自边关,长得又黑又丑,还给我了一副你的画像,那画像那么丑,我自然会心生畏惧,现下我已与白三断交,之前种种,是我不对,你我……” 沈封雪却对他摆了摆手:“秦二公子,你若再说下去,今日我是怎么对待那群刺客的,便会如何你对,右相是怎么教你的我不知道,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昔日你未见到我时,仅凭一幅画便不顾我的颜面在城门口与我退婚,今日你见我真容,便矢口反悔,可公子也应该知道,世间事事并非皆如公子心意,这顿饭我已经谢过你了,若你还来纠缠不休,莫怪封雪无礼。” 她神色冷淡,已然不想多说。 秦瑾程被她的话说的面红耳赤,他当然知道一切都因自己而起,要不是自己耳根子那么软,也不会丢了这桩好姻缘,自那次在香玉坊一见,他日思夜想都是她,知道了她就是沈封雪,他后悔的要命,便想着今日除夕,她一个人在狱中孤单,能吃上一些热菜也好。 他不好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怕惹恼沈封雪便再也没机会了,只能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了嘛,我日后不再提起这事了,只是沈姑娘不是说过,日后再见,你我可当朋友,不知这话还有没有效。” 沈封雪瞥他一眼,终是叹了口气:“你我不是一路人,秦二公子若如此执着,将来痛苦的是你。” 言外之意,便是这朋友也不必做了。 秦瑾程却只当她没有这个意思,痛快道:“那便如此了,沈姑娘全当今夜是一个朋友请你吃了顿饭,不必有什么压力。” 沈封雪只是摇头:“今日你赠饭之恩,封雪已经还了,除夕年关,公子还是早些回家罢,莫要……让右相大人,等的急了。” 秦瑾程也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回家去,父亲大人一定会生气的,便匆匆与沈封雪告别,自行离开。 沈封雪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感叹一般摇摇头:“这般天真,不知右相能护住你几时。” 烛火摇曳,无人回答。 * 秦瑾程赶回府中的时候,便看到秦元忠在门口踱步,面上似乎还带了一层薄怒,他暗道了一声不好,才想要溜,便听得父亲半怒开口:“程儿,还不出来。” 他缩着头,嘿嘿笑了两声:“父亲,大过年的,您怎么在门口站着?” “我怎么在门口站着,你不知道?”秦元忠瞥了他一眼:“除夕夜你不在屋中好好呆着,又跑到哪里疯玩去了?” 他自然是不敢说去探望沈封雪,只道:“去西市那边了,本想着买点零嘴吃,但去到了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吃,所以便回来了。” 秦元忠抬眼:“我书房中的银票,可是你拿去了?” 秦瑾程挠了挠头:“父亲,我……” 秦元忠打断了他:“那张银票,你可花出去了?” “还没,还没。”秦瑾程连忙从怀中掏出那张银票,抱着秦元忠的胳膊:“爹爹,我这不是又没银子了嘛,您别生气,我下次一定不会偷偷拿您的银票了,我发誓!我保证!” 银票完好,秦元忠心里微松了一口气,他向来溺爱自己这个小儿子,索性银票没有花出去,他也不想横生枝节。 只是…… 秦元忠道:“今日之后,你暂且呆在府中不要出去,什么时候把这冒冒失失的性子改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说罢,不理会秦瑾程的撒娇哀求,转头离开。 * 秦瑾程离开之后,沈封雪并没有动那些色香俱全的菜色,将它们收回食盒里,她粲然一笑,开口道:“王爷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秦瑾程能进来,想必也是因为林韧放人,不然他一个公子哥儿没有丞相帮忙,怎么可能混进来。 只听“吱呀”一声,墙上烛火又跳动了两下,墙上晃出了一个影子。 沈封雪抬头,只见林韧提着一盏灯笼,只身一人来到她面前,他瞥了眼地面上收拾完好的食盒,道:“秦二公子这般美意,你就这么辜负了?” 她见到林韧倒是没有先前拘束,她左右扫了下袖子,坐到床上:“这般美意我可无福消受,嗯?你竟然是空着手来的?当真是小气。” 林韧瞥了她一眼,转身欲走:“难不成我给你带的你就能消受得起了?在天牢之中,县主仍旧恣意无比,看来这一趟,本王不应该来。” “别呀!王爷莫走!我们好好聊,好好聊。” 沈封雪等的就是他,岂会这么轻易就让他走人,当即从床上跳下来拽住他的衣袖,手指划过他的手背,激的林韧微微一颤。 如触电一般,他几乎是立刻甩开她的手。 人都已经进了死牢,这轻浮的毛病怎么还不改改! 沈封雪收回了手,朝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王爷深夜前来,有何……不是,您的耳朵怎么红了?” 烛光映在两个人身上,由于林韧是背对着她,所以她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耳朵红的厉害,就和在雪地里冻到了似的,牢中阴冷,可也没冷到这种地步,沈封雪稍加思索,恍然大悟:“莫非王爷长这么大,还没有握过女子的手,我之前不是…” 沈封雪话音一转:“王爷,你好敏感。” 好险,差点就把自己前世故意摸他手的事儿给说出去了。 沈封雪虚咳了一声,而林韧却是被她的言语刺激的呆在原地。 你好敏感…… 他堂堂摄政王,杀人无数,他敏感?! 这女子两世都如此戏谑于他,想他今夜就不应该来! 沈封雪见他更想走了,连忙从后头拽住他的衣领:“莫走莫走,我不打趣你还不成吗?哎呀你莫挣扎,我……” 没成想,这一用力,竟将他华贵的外袍扯了下来,他穿戴的一丝不苟的衣襟,也松散了许多,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 外形上看,应是刀疤。 他一个文臣,为何身上会有如此渗人的旧伤,看着年岁应远,难不成是小时候落下的? 她好奇心一起,捏着林韧的后衣领又往下扒了扒:“你这伤口……” “沈封雪!”林韧猛地转过身:“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别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的脸上带着薄怒,还有几分被看破的难堪。 他将衣服往前一拽,沈封雪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衣襟微敞,胸前似乎也有疤痕,牢中昏暗,她看不太清,瞧着手中衣衫,她心上一计。 “王爷。”林韧正整理衣襟,听得那女子矫揉造作的唤他:“天冷了,我帮你把外套穿上吧。” 她对他浅浅一笑,带着十分浮夸的温柔。 若是寻常男子,像是秦瑾程之类,被这小意温柔看上一眼便要缴械投降,可林韧身居高位,又厌恶女子,他皱着眉,夺过外衫,拧着眉毛,上下扫了一眼沈封雪,嫌弃道:“自己衣服都穿不明白的人,别来添乱。” “……好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沈封雪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清晨朱嬷嬷帮她传好的诰命服。 中途杀了人,她嫌血腥味儿太重,把外衫丢了,现下穿着的繁杂的礼服,因为太厚重被她扯得松快了些,之前倒是没觉得,听林韧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不让人嫌恶都很不错了。 总归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他的辛秘,沈封雪收起假笑,问道:“王爷此番前来,可是知道那群刺客是谁的人了。” 林韧整理了好半天的衣襟,才缓缓回过头:“今日宫宴,先脱口有刺客的制造恐慌的人是兵部尚书周晔,紧跟着说要躲到太后宫中的则是礼部主司胡林,你可知道这两个人,如今听从谁的指派。” 听到这两个名字,沈封雪心中明了,却还是装作不知道,恭恭敬敬地请教林韧:“封雪初来上京,对京中形式不甚了解,还请王爷解惑。” 林韧看她的神色像是真的不知,但心底却是不相信的,沈封雪何其聪明,上京之前怎会没有命人打听京中势力? 不过她想装傻,他也佯装不知,便和她道:“此二人都是左相心腹。” “左相心腹?”沈封雪故意惊讶了一下。 林韧点头:“今日之事,乃是冲着你我而来,若是走运,本王毙命,就是本王没死,把账算在你的头上,也不算亏。” “原是如此。”沈封雪暗自琢磨了一番,笑道:“用一个明眼人都能看穿的栽赃手段,把我困于太后寝宫,若是期间太后礼重有加,他再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亲自道歉,我怎会没有好感,怪不得今日没见到韶华长公主,原是太后怕误伤了心肝,让她装病去了吧。” 林韧“嗯了一声”,继续为她解说京中局势:“如今我与左右两相各自为政,三人势力均衡,想要打破这种平衡,有着十万兵马的侯府,变成了这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上京城中局势莫测,我虽无意你的兵马,但也不可能看着你加入他二人任何一方,搅弄风云。” 沈封雪负手,来回走了几步:“你话说如此,但此番前来恐怕还有要我做的事情,说吧,我若是想出天牢,应当如何?你是想让我当靶子,还是想让我潜入谁的府邸帮你……” 她的手比着自己的脖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杀了谁?” 林韧斜了她一眼:“上元佳节,韶华长公主将设宴于琼华林,县主只需应邀前去,在赛马的时候,赢了礼部主司刘子易的公子刘淓,三日之内,刑部必会查清此案乃四皇子旧部所为,与你毫无关系。” 他似笑非笑:“说起来,将那群刺客伪装为四皇子余党,还要多谢县主。” 若非她当机立断把所有刺客全杀了,但凡有一个活口,都会徒增变数。 她当日之举,只怕早就提前料中今日情形。 沈封雪并不接话,向他走了几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这般心机只为了一个礼部主司?要我说还不住直接一刀砍了,省时省力,你觉得呢。” 林韧神色未动,看着她淡淡道:“本王觉得不妥,想必你身旁的婢女问寒知道了,也会劝县主一句不妥。” 竟是用问寒来威胁她! 沈封雪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林韧则一动未动,与她博弈。 势在必得。 这绝对不是一个佞臣会有的眼神。 片刻后,她拱手笑道,若无事发生:“三日之后,王爷亲自来接我出狱,可好?” …… 从死牢里出来,林韧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那被她碰触的手背好似微微发烫,连带着身上的疤痕也在隐隐作痛。 余静见主子出来,连忙伸手接过他的灯笼,为他引路。 林韧摆了摆手:“命人看好她,此后不许任何人探望,还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像放弃了什么一般,道:“给她买些酒菜,不必太好,…罢了,本王今日心情好,你拿府上的清风醉给她。” * 初四落了点小雪,沈封雪一大早上就被放了出去,她临走之前还和季鹏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吓得那狱卒心惊胆战的,不敢直视她。 她站在天牢门口等了一会儿,别说是林韧了,就是问寒也没见着,她心情不快,忍不住嘟哝:“林韧不来也就算了,问寒哪儿去了,等一会儿我见到她,定要和她打上一架,我……” 她正自言自语的欢快,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 “大姑娘,可是大姑娘?” 一下被人打断,沈封雪心里有点不爽,抬眼一看,一位穿着蓝色衣衫的夫人,正拉着一位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孩儿看着她。 见她抬头,那妇人连忙上前道:“大姑娘,您……您可还记得奴婢?”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中带了些许殷切,还有点泪光,沈封雪对她印象全无,但她的视线落到她旁边的那位小公子身上,人却是一下子浑身僵硬。 她这辈子,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他。 他曾经一身褴褛,从上京逃窜到淳洲求她的庇护,也曾日夜跟在她身后,学习兵法武功,只为了能在战场上一展身手,也是他,在最后,送了她一杯有毒的鸩酒。 她上一辈子,唯一错信的二字,就是兄弟。 他唤她一声长姐,她便真的把他当了亲弟。 这瘦小的身板,假装怯生生却还带着点阴鸷的眼神,不是沈启又是谁。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沈启了,这一眼,恍如隔世。 与上一世善于隐藏情绪的他相比,现在的沈启不过十二岁,还不懂得如何掩藏眼底的厌恶,所以他眼底的愤恨,做不了假。 也足够让沈封雪愣住。 原来,这么久之前他就开始恨她了吗? 可是,他恨她什么呢? 是父亲当年带她离开吗?可不说嫡庶,他先天不足,淳洲苦寒,他一个奶娃娃如何受得? 再不提,再不提她生母不过是个爬床丫头,他的恨从何而来? 可对方是天道宠儿,气运之子,是未来推到大祁的皇帝。 如今的大祁,官员不知民生,只知夺权,已然烂到了骨子里,她自知改变不了朝局,但也不想平白无故将兵权交给他,既然对方是未来的九五之尊,这一切便让他自己去得,而她,冷眼旁观便是。 沈封在心中微微叹息,对着蓝衫夫人道:“萧姨娘。” “县主竟还记得奴婢?”萧姨娘受宠若惊,连忙将手中的披风递上:“今日天冷,这是奴婢为大姑娘亲手缝制的披风,大姑娘尊贵,先披上避避寒罢。” 沈封雪淡淡看了那披风,却没有动弹,只道:“府上近来可好?封雪身不由己,不能回去,还望姨娘见谅。” 萧姨娘连连摇头,眼中饱含泪光:“我知道,姑娘身不由己,只是摄政王府何其可怕,姑娘总要想办法脱身……” “摄政王府如何,还由不得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妇人评判!” 萧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余静由远及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贵人的事情也敢随意评说,来人,将这二人重打三十!” 青羽卫踏踏前来,萧姨娘和沈启早就吓得满脸煞白,跪在地上发抖。 到底是侯府中人,沈封雪不能不管,她向着林韧所承轿辇走了几步,道:“余管家,今日本县主才消了牢狱之灾,不想见血,此人乃我忠义侯府之人,日后我定当亲自教训。” 余静可不敢做这个主,这妇人空口造谣,王爷怎会轻饶?今日不让她皮开肉绽,又怎显得王府威严? “余静。”轿辇内的人声缓缓而来:“县主消灾,不宜见血,让他们在雪地中跪上两个时辰,好好醒醒脑子。” 沈封雪躬身作揖,谢了谢,只不过,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 一路上,沈封雪都在想沈启的事儿,烦闷的不行,等到回到府上也没有和林韧见上一面,反正她的目的也达成了—— 她要林韧走这一趟,不过是一个态度。 这样一来,所有盯着她的人都知道,她选择了林韧,并且受了他的庇护,往后他们算计她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搬动摄政王这尊大山。 林韧想利用她达到目的,不给点好处,怎么说的过去。 既是各取所需,沈封雪也没觉得让林韧走这一趟有什么不妥。 一进霓云院,便看见问寒翘首张望,见到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姑娘。” 沈封雪见她泪光点点,像是要哭,沈封雪拍了拍她的头:“我又无事,你可不准哭,才出来,不吉利。” 问寒听她这么说,连将眼角的泪拭去,道:“我为姑娘准备了火盆,姑娘跨上去消消灾罢。” 沈封雪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一方小火盆,她素来是不信这些的,但想着问寒担心,也就跨了。 “莫要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对了,可准备了热水,这几日在那地方都没办法沐浴,脏死了。” 问寒蹭了蹭眼泪:“自是准备了,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她笑笑,道:“我自己来就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这会儿可别沾了水。” 问寒点头,进去为她准备,十七和朱嬷嬷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待着她的吩咐。 沈封雪使唤起林韧的人从来都不含糊,她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对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会做饭的给姑娘我做点好吃的,另一个去打下手,我沐浴期间,不必过来伺候。” “是。” 她把问寒也撵出去,关了门,才从床底下拿出册子,没找到刘淓,却再一次翻到林韧。 她上次压根没有细瞧林韧身世,这会儿一看,才察觉到了不妥。 林韧,字砺之,嘉阳王郭瀚文嫡三子,其母为蒙源和亲尔雅公主,元观十八年,赐国姓,记皇十四子。 她蓦地想起,摄政王府上的匾额,便是“嘉阳王府”四个字。 在她的印象里,林韧未被封为摄政王之前,的确是嘉阳王,但她不知道的是,嘉阳王这个称号居然是承袭,而他,亦不是真正的皇族。 元观十八年,十二年前。 那年她才三岁,两年之后随着父亲前往淳洲,对京中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这夜,沈封雪带着满腹疑惑,最终沉沉睡去。 第14章 第十四章 才出狱的头一天,沈封雪本以为可以睡到中午,谁知第二日天才大亮,便被朱嬷嬷从床上叫了起来。 她在床上懵了一会儿,才蹙眉问道:“嬷嬷,这么早叫我起来作甚,我还困着呢。”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又要躺下。 朱嬷嬷趁她倒下之前扶住她的身体:“县主,王爷说了,今日要来教你学规矩,请县主早点起床。” “哈?”沈封雪惊诧地抓了抓头:“林韧他发什么疯,教规矩这事儿不是已经过了吗!” 她直呼摄政王名讳,没有半分犹豫,想来是之前便这么叫着成了习惯,朱嬷嬷眉心微动,手中的力道却是是轻了不少:“王爷说了,几日之后便是上元节,长公主设宴,县主万不可像前几日一般莽撞。” 前几日除夕宴上,她在宫中拿剑吓唬了工部尚书家的陶媚儿,可谓是毫无规矩可言。 沈封雪怎会听不出朱嬷嬷的言外之意,但让她对别人以礼相待,也要看那个人配不配。 这会子她也清醒了,翻了个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得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叫问寒把我的剑拿出来,再把十七也叫过来,趁着天色还早,我给你们舞个剑看看。” 她随意扯了一件外衫,用朱嬷嬷递来的帕子净面,再梳顺了头发,拿起一条带有暗花的锦巾将头发高高束起,拿上佩剑冲到了院子里。 她幼时就开始练武,刚会走的时候,就拿着特质的小木剑在练武场上跟着父亲一起比划,稍微长大了点之后,又在父亲严苛的指导下,过着闻鸡起舞的生活。 不过她自从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在早上练过剑了。 问寒只当她是失去了父亲,心中郁结。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纵然把功夫练得千般好,也不过做了别人的嫁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练剑呢? 不过偶尔练练助助兴也不错。 她拔剑出鞘,惊起一地雪花,侧身出招,恍若在跳舞一般,又不似舞者柔软,她的剑招是锋利的,带着凌厉的剑气,也带着不可触碰的威严。 林韧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舞剑的沈封雪。 他停下了脚步。 余静见状,想要出声让沈封雪停下来,却被林韧阻止。 他静静的站在门廊外,看将军挥剑,气势如虹。 一直等到沈封雪停下,他也没从门廊外进去,反而是沈封雪先唤了人:“王爷既然来了,何苦在门外看着,怎地,难不成怕我剑招霸道,在这儿要了你的小命不成?” 十七正沉浸在沈封雪的剑招当中,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王爷来了,连忙和朱嬷嬷一起问安。 问寒只是福了福身,便在沈封雪的示意下回到屋内养伤了。 她又恢复到之前笑嘻嘻的样子,林韧微微皱了一下眉,走进院内:“县主难得雅趣,本王自然不会进来打扰,只是时间宝贵,县主恐怕没有时间用食了。” 他径直入了房间,自然坐到主位,沈封雪跟在他身后进屋,与他相对而坐:“一顿早饭,不吃倒也没什么,只是下次摄政王想要教封雪规矩,还请提前告知一声。” 林韧似乎笑了一下:“那本王现在便通知于你,此后每日上午,本王都会亲自前来。” 沈封雪嘴角一耸,自是万般不愿,却只能道:“那王爷今日,有何赐教?” 林韧抬手,一干小厮有序进入,手中搬着桌椅茶器连绵而入,待到把一切都放好之后,林韧满意的点了点头:“县主从小习武,但在上京城中大多是文人,他们不喜舞刀弄剑,更喜欢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县主既然选择来到了上京城中,像是这样的宴会以后少不了要去参加,那些贵女们也难免会让县主表演一番才艺。” 沈封雪注意道,林韧在提起那些贵女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丝厌恶,但他很快将这种情绪收起,继续道:“我知你从来都没有学过这些,便教你个最简单,只要你有悟性,很快就能学会的才艺。” 沈封雪眼皮跳了一下,桌上的器皿中传来幽幽的香气,她迟疑片刻,问道:“王爷可是要教我烹茶?” 林韧点头:“上京城中喜茶之人甚多,茶宴也有不少,若是能烹出一份好茶,也不失为一项才艺,你不用把它当成一份儿伺候人的活,茶艺流传至今,茶艺大师甚至能在杯盏之间幻化出山水,实乃风雅。” 她听着林韧这般说道,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上京城中之所以那么多人喜茶,该不会是因为林韧喜茶吧! 这么想着,她便试探着问:“那今日,是王爷亲自教我?” 林韧站起身:“你且看我如何做得。” 沈封雪:“……”这表现太明显了。 沈封雪向来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精准,让她看林韧烹茶,就和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煮一杯茶要那么多的时间,还要盯着煮沸的时间,还要一点点往外舀水,在她眼中,煮茶这东西步骤繁琐,麻烦至极,还不如一杯清水。 但她还是坐的端端正正,专心致志看着林韧烹茶。 自然看的不是烹茶的技艺,而是林韧本人。 他今日仍旧穿了黑衣,但衣襟上却没有提醒他身份的黑色巨蟒,反而是用暗线绣上去的翠竹,凸显出几分傲气,又因为身材修长,显得清隽了不少。 平心而论,林韧的相貌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这人的皮肤略白,显得有点病态,看上去还有点扶风弱柳的模样,若非是他周身气场太强,又身居高位,恐怕要惹得不少人“垂涎”,但他的相貌无疑是好的,她两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也只有林韧独一份。 林韧才把茶水分为五分,就感觉到旁边有一道目光正紧紧地盯着他,一回头,便看见沈封雪略带欣赏的目光。 他差点没握住手中的茶盏,他在这里辛辛苦苦教她烹茶,她却享受起来了?! 他面色微冷:“县主!” 沈封雪回神:“茶好了吗?我尝尝我尝尝,啧,这茶真好,比我平日里喝的香上不少,不愧是王爷亲自烹的茶,好喝!” 她张口便夸,谁知林韧见了她到底的茶盏,脸色更黑了:“这云景桃花何其珍贵,就得了县主好喝二字?” 不闻香,不品茶,不知茶器,这茶到了她口中,当真是暴殄天物! 沈封雪的手指蹭了蹭茶杯,谨慎地看了看他的脸色:“那……真好喝?” …… 沈封雪再一次成功把林韧气走之后,带着十七出了府。 她在牢中呆的三日,正巧赶上过年,牢中自然没有过年的气氛,这会儿上了街,看着各家的小孩子在路上嬉戏还有商家贴着的福字,偶尔还传来几声小小的鞭炮响,才有点过年的感觉。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不觉又浪费了大半日的时光。 上京城中,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气,沈封雪正欲打道回府,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人在欢呼,她耳力好,又好热闹,便与十七说道:“前方好像有趣事,你我去看看如何?” 十七面无表情,脑子里还在想今晨的剑招,听到她这么说,也不说话,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沈封雪嫌她无趣,也不搭理她了,加快了脚步,才发现欢呼的声音来自一个茶楼,里面大约坐了七八个书生,正在楼内猜茶。 进去一问才知,因着过年,掌柜的又得了好茶,想提高茶楼的知名度,所以才特意举办了这次活动,若是获得了头筹,便可以免费茶楼喝上一年,不仅如此,第二和第三名皆有礼品相赠,这才引来了这么多的人。 来人多是好风雅的书生,零星的有几个公子,听店内的小二说,还有几个女子在厢房猜茶,看起来很是热闹。 一共七道茶,此时已烹到第五道,之前有一位书生已经连续猜中了五道茶名,只是在这第六道上,却迟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茶。 周遭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想必刚才的呼声便是从这些百姓口中传来。 沈封雪带了帷帽,才上台阶眼睛就亮了,她朗声道:“这不是勾美人吗??” 她话音才落,厢房内,林韧饮茶的手顿住。 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像沈封雪呢? 不,不可能,那人武将出身,只晓得牛饮,怎会品的茶中奥妙,还能分辨的出勾美人,许是他听错了也不一定。 便听得那女声继续道:“此茶香味醇厚,入口微甘,品尝之后好似有甜味,却是没有,闻着浓烈,品起来却略有寡淡,啧,果然是勾美人无疑,十七,你别愣着,此茶可比府上的好喝多了!” 林韧:“……” 很好,他没有听错,此女断是沈封雪无疑。 第15章 第十五章 勾美人,产自湖州,其香味浓烈,味道略淡,和神话故事中长相美丽,却没有什么才华的美人勾湘相似,故得此名。此茶名字好听,但并不算好茶,也不在上京流行,上京的公子哥儿猜不出来也正常。 正在店中央品茶的公子姓白,名叫玉寒,濠州人士,此番上京,乃是来参加春闱的。 他在家乡素来有茶公子知名,正好赶上店家做活动,便想趁此机会拔个头筹,也好为之后的春闱取个好兆头,一连五关他都没有出错,却独独败在了第六关上,谁知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仅凭气味,便知道他手中的茶名曰“勾美人”。 他初以为那女子随口胡诌,可偏偏对方说的头头是道,在她开口之前,他品茶也知道此茶略淡,也着实没什么甜味儿,心下惊了一番,开口便问:“姑娘如何知道这茶的名字,‘勾美人’这名字,在下闻所未闻。” 沈封雪正贪饮。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这茶,而是这勾美人是她父亲与军师在淳洲最喜欢喝的,此茶味道虽然不佳,但提神醒脑的功效却是一流的,军旅之人须得清醒,她之前也会随身带上一点。 闻言她笑笑:“自是勾美人,我还能骗你不成?” 掌柜的也笑:“如姑娘所说,此茶的确名为勾美人,虽颇有药效,但并不入流,只在湖州一带流行,公子即便是不知道也是正常,敢问姑娘姓氏,这里为您记上一分。” 沈封雪抱拳:“小女姓沈。” “沈姑娘,一分!”小二扯着嗓子,手脚麻利的引她找了个地方坐下。 少顷,掌柜的抬手道:“第六道茶已经被人猜出,只剩下最后一道茶了,各位,请!” 众人纷纷落座,唯有白玉寒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失魂落魄落的站着,好一会儿才坐了下去。 只见几位窈窕美人从屏风后面分为两列走出,每位美人手中皆是端着五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端到不同的桌前,将茶水分别分给在场的众人。 许是因为沈封雪猜中了第六道茶,白玉寒脸上有些失落,但还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第七杯茶细细品味。 竟又是不知道的茶味! 周边已有人按捺不住了:“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般甜茶,虽然味道略重,但并不腻味,也不知道是什么茶!” “我也不知,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长了眼界,白公子,你可猜的出来?” 白玉寒摇了摇头,视线不自觉的落到了带着帷帽的女子身上。 沈封雪对掌柜微微点头,闻香品味 ,又是笑了:“醇厚甜滑,还有略微的花香,此茶乃是‘月下牡丹’,产于开梁,于今已有三百年历史,店家,不知我说的可对?” “姑娘又说对了。”掌柜的笑眯眯的对她说:“这‘月下牡丹’乃是小店新得的好茶,上京之中也不多有,诸位,今日七道茶已全部猜完,接下来……” 掌柜的正说话,忽然有一个婢女匆匆而来,对着他的耳朵呢喃几句,掌柜的先是诧异,而后又眯着眼走到沈封雪面前:“姑娘今日来的稍微晚些,头筹虽得不到了,但最难的两道茶姑娘却猜出来了,正好今日东家在此,想请姑娘品鉴新茶。” 还有这等好事? 沈封雪挑了挑眉,这茶庄布置精巧,一应器件都昂贵非常,恐怕这幕后东家应是朝廷中人,对方想必已经认出她来,所以才以邀茶之名,请她前去。 只是不知是谁的人,不过无妨,一会便知。 她带着十七,跟随婢女向厢房走去,耳边还依稀传来掌柜的的声音:“白公子今日拔得头筹,东家甚是高兴,除了头奖,东家还送您一套笔墨……” 声音渐渐淡去,婢女为沈封雪打开厢房的门,待她进入后,十七脸色倏然一变,恭敬着退了出去。 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到婢女把门关上,沈封雪掀开帷帽,:“王爷好雅兴,不知您今日要请封雪喝什么茶?” 屏风后一个人影缓缓出来,他眉毛上挑,似笑非笑:“县主才是好雅兴,今晨县主还不知品茶,怎地到了傍晚,这品茶的功夫就炉火纯青了呢?” 不是林韧,还能是谁? 沈封雪面不改色的瞎诌道:“朝学夕会,王爷当夸我一句悟性好。” 林韧冷笑:“县主这不是悟性好,是在戏弄本王,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明明精通茶道,却装作不知,这不是戏弄是什么! “哦?”沈封雪坐了下来,为自己将茶杯倒满:“可是王爷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会不会品茶,也没问过我到底会不会写诗弹琴,只不过以为封雪来自淳洲边境之地,家中又无母亲教导,从小又惯是会舞刀弄剑,所以这些京中贵女们会的东西,封雪一概不知,不是吗?”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王爷敢说,从未有过轻鄙之意?” 空气好像短暂的凝固了一般,沈封雪轻啜一小口香茶:“月下牡丹,此茶虽好,但凉了之后便会变得苦涩,然而勾美人虽然味道淡薄,却内里甘甜,还有提神醒脑之效,王爷,您既然说我满口谎言,王爷可否坦诚相告,外间那位学子,又是何人?” 她将茶一口饮尽,也不等林韧回答:“天色渐晚,封雪先走一步,王爷,告辞。” 她重新戴上帷帽,转身离开,独留林韧一人站在厢房,久久不语。 她顺着楼梯下去,耳边是偶有学子们品茶吟诗的声音,她却一个诗句都听不进去,好似有什么东西闷在心里,说之不快,不说也不快。 走到转角,白玉寒正在等待着她。 “沈姑娘。”白玉寒见她下来,连忙上行了个礼:“今日猜茶,白某有幸拔得头筹,但若非姑娘来的晚些,没有品到前面的茶,恐怕这头筹便是姑娘的了,白某得了店家馈赠,却觉得并不相配,比起姑娘,白某见识着实短浅,此乃店家为头筹准备的笔墨,白某自认应属姑娘。” 沈封雪见他虽唯有颓色,但目光真诚,说话也没有半分不快虚伪,便放缓了声音:“公子客气,今日猜茶,猜中最多者为头筹,比的是数量,而不是特殊,公子猜中数目最多,夺得头筹理所应当。” “可是……” “公子。”沈封雪伸手,止住了他的话,道:“天下学问无穷尽也,偶有不知也并无不妥,只要不困于一时,保持一颗求真的心,将不知变为已知,便可以了,东家今日赠你笔墨,也是希望你不拘于此,春闱将至,公子万不可因此费心。”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向白玉寒点点头,离开了。 白玉寒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恍然大悟,朝着她离去的方向鞠了一躬。 暮色已至,天空染上薄妆,沈封雪觉得有些饿了,便拐了个弯去茶楼附近的巷子,此地为上京西市,是百姓们生活的地方,比起元靖街,西市多了许多生活的气息,沈封雪远远的便瞧见有不少小贩,还能闻见许多食物的香气。 这边倒是和淳洲有些像了,沈封雪寻了个卖羊汤的店家,还没等坐下,又听见街边又人在吵闹,似乎是打了人,声音中还时不时的带着惨叫。 沈封雪眉头微蹙,她今日似乎运气不太好,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只是这闲事看见了,管是不管? 谁知她还没动,吵闹声顺着街道纷杂而来进店里,沈封雪一抬眼,便可以看到一位身着红色劲装的公子在首,手中挥舞着鞭子,一脚踏上店家的凳子:“店家人呢,小爷我大驾光临,还不快把你们店里最好的东西端上来!” 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手持棍棒的家丁,和一个被拖拽过来的落魄男子。 他像一条狗一样,脖子上被拴了链子,虽然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眼眸中也带着害怕,但面色却保持着不服气的桀骜。 羊肉摊的小老板见状,连忙迎了上来:“刘公子,您来了,快坐快坐,小店简陋,您莫要嫌弃!” “哼,这等破烂的地方本公子还从来没来过呢。”刘公子哈哈一笑:“不过本公子最近新得了一个宠物,你们这的东西破烂,正好给他吃哈哈哈哈!” 他这么说话,旁边的小厮们皆是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踢了男子好几下,可见,刘公子口中的宠物,便是这名男子了。 饶是边关民风剽悍,也断然没有这种把人当狗的事情,他在白日便行如此狂悖之事,难道都没人管吗! 十七已面带愠色,只要沈封雪开口,她能立刻要了这红衣男子的性命。 刘淓却毫不在意,蓦地发现这边有两位小娘子,其中一个带着帷帽,另一个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平生最喜欢这般桀骜的眼神,拍了拍手,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的这般好看,今日正好,爷好好疼疼你如何?” 十七哪还能忍,拍桌而起:“你想死吗?” “哈哈哈哈!”刘淓像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事情:“上京城内谁人敢管我,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十七气急,才想出手便被沈封雪摁住了手背。 “公子的爹是谁我不知道。”沈封雪摘了帷帽,浅笑端方:“我叔叔是谁,你知道吗?” 第16章 第十六章 刘淓眯着眼睛打量了沈封雪一番。 上京城中高门贵女,除了不受宠庶出的之外他都认得,此女脸生,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气,的确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 他自知上京城中贵人众多,平时也只敢在西市放肆。如今见了贵人,便稍作收敛,摆出了点正经公子的架势:“家父礼部主司刘子易,敢问姑娘姓氏?” 他没敢直接问你叔叔到底是谁,但若是知道这女子姓氏,他也能略猜出一二。 礼部主司刘子易? 沈封雪眉毛微挑起。 想来这人便是刘淓,也就是那日在监牢之中,林韧要她在几日之后要赢的对象。 在刘淓仔细打量沈封雪的同时,沈封雪也在观察他,这男子长相柔美,还略带了一点邪气,看上去便不好相与。 沈封雪只是笑:“叔叔的姓氏不好在这里提起,公子若是觉得我诓你,自可随我去元靖街一探究竟。” 不好提起的姓氏只有国姓,元靖街,皇亲国戚住的地方,难不成…… 刘淓想到那人,脸色微微一白,若是别处他定要闹个清楚,可元靖街乃是摄政王所住之地,便是此女撒谎,他也不敢贸然前往。 女子话中尤有震慑他之嫌,他却不敢赌,便甩了鞭子,高声道:“呵,小门小户有什么好吃的,你们切随着本公子去别处便是,今儿个本公子有了新宠物,定要带着他好好逛上一番!” 说完,便带着一众小厮扬长而去。 被链子拴着的男子,跌跌撞撞的往前爬走,看上去可怜至极。 十七忍不住想要上前拦住刘淓,却被沈封雪摁住了手不能动弹,她发出了一声低吼,想要用内力弹开她的手,却觉得手腕一松,正要追赶,却听得沈封雪从容开口:“你素来冷面无情,可今日看到那位公子却骤然失控,所以,他是你什么故人,还是,看到他,你想起了什么故旧之事?” 十七回过头,只见女子素手芊芊,正把玩着店家的杯子,眼眸中略带笑意,人虽未动,却让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 又过了几日,沈封雪果然收到了韶华长公主的帖子。 琼华林乃是皇家林园,先帝在时,此地是用来射猎之处,近年来上京流行马术,韶华长公主得了小皇帝的应允,在琼华林修了跑道,年前方才完工,年后便邀请各家贵女公子,前往琼华林一聚。 严和玉的册子中并没有怎么提到过这位韶华长公主,沈封雪只知道她是太后所出,其余的一并不知,还是问了十七才知道,这位韶华长公主,还是为颇有胆色之人。 韶华长公主,名为平婉,是先帝膝下的第一个孩子,要说她从出生开始也没获得先帝多少疼爱,甚至连个正经的封号都没有,一直到某次先帝狩猎,马儿受惊,韶华长公主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先帝,才在先帝面前露了脸,从此恩宠长盛不衰,还赐下了韶华的名号。 长公主今年十八岁,但并无驸马,只在府上养了几个面首,这在上京城中可以称得上是未嫁人的老姑娘了,但韶华长公主一点都不急,而太后也没有为她择驸马的意思。 沈封雪正猜测韶华长公主当初救下先帝是有心还是无意,朱嬷嬷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她人看起来挺高兴的,见到沈封雪笑出了一脸褶子:“县主,王爷为您送来了后日宴会上的衣服,县主可要看看?” 那日茶楼一别,沈封雪几日都没见到林韧,她能感觉到对方有意躲她,便也懒得往他跟前儿凑,谁想到他今日还有空送了衣衫过来? 她扫了几眼,并不是时下上京贵女们流行的款式,而是按照她平时穿的衣服的样式稍作修改,只不过衣服的料子更加精细、昂贵。 这算什么,示好吗? 朱嬷嬷笑道:“县主,这可是王爷特意为您准备的,您不去试试吗?” 沈封雪迟疑了一下,道:“还是算了,等到后日再穿也不迟。” “也是。”朱嬷嬷呵呵笑了两声:“奴婢看县主好像在想事情,不知道奴婢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但凡是奴婢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 这便是得了林韧的首肯。 如此好的时机,沈封雪自然不会错过,她缓缓踱步,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太后是否有夺位的打算?” 一刹那,屋内的空气安静的可怕。 好一会儿,朱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地答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世间之事无非是能者居之,德不配位,就算抢到了,也迟早会遭到反噬。” 她从袖口拿出一本小册子,恭敬地递给沈封雪:“县主,此乃京城贵人的画册,王爷的意思是,希望县主后日,至少还能认出几个人,不至于丢了脸面。” “我知道了。”沈封雪接过名册:“告诉你的主子,我心中有数。” * 琼华林位于皇城以北,背后琼华山,因是冬日,山上白雪绵延,甚是好看,不仅如此,琼华林内还种植了大片梅花,正值开放的时节,倒也不失为赏景的宝地。 琼华林内设庭院,登上二楼,便可清晰的看到赛马的跑道,跑道上干干净净,一点积雪也无。 沈封雪来的有些迟,待到贵女们都去赏花的时候,才带着朱嬷嬷和十七一同前来,一进门,便看见三两扎堆的贵女和公子们,其中最显眼的,便属右相的大公子,秦瑾瑜。 他正在廊下吟诗,周遭围着不少贵女公子,每每他开口,便有甚多人捧场叫好。 沈封雪瞧了眼,有了林韧的册子,其中大部分人她都认得,倒是围在秦瑾瑜旁边的两个公子,看着尊贵,可画册中并没有提及,她向着那边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朱嬷嬷看了眼,道:“姑娘可是问秦大公子身旁的人,其左边穿着蓝色衣衫的人,乃是吴台四皇子公伯叶,另一个身穿紫色衣衫的,乃是西照六皇子薄临。” 原是吴台与西照的质子,沈封雪还没正经瞧上两眼,便看见一位身穿华服,头顶凤簪的美人款款前来,应是本次琼林宴的主人,韶华长公主林平婉。 见了沈封雪,林平婉抿唇轻笑:“这位可是青彭县主,之前除夕宴上本宫身子不适,未能见到县主,也没有领略道县主的风姿,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非虚,县主果然是位绝世美人。” 倘是别家贵女,此刻定要称上一句不敢,微弱之光岂敢与公主争辉,但沈封雪对于参与设计她的人半分好感也无,哪会儿顺着她来。 便开口点头:“公主说的是,此前在淳洲的时候,我便拿了个第一美人的称号,只是不知道在这上京,比起各家贵女我可更美,公主,您说呢?” 林平婉唇角的笑容一滞,她若回答是,便得罪了在场贵女,若回答不是,便得罪了沈封雪,心里不禁微恼,这人,她不过是客气一下,她竟然还当真了,但面上的笑容却是不变,不经意地岔开话题:“县主今日来的迟了,可是途中不小心耽搁了?” “并无,起晚了而已。”沈封雪笑笑:“公主可是怪罪?” 林平婉笑容微敛,她可是当朝长公主,她的宴会,居然也敢有人迟到,还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这沈封雪拿她堂堂一个公主当什么了! 想到这儿,她冷下脸:“县主既然无意,又何必前来。” 沈封雪困惑的看了她一眼:“自是因为公主下帖子请我,我又不好不去,不然我为何要来?况且…” 她笑眯眯地凑近林平婉:“我还想知道太后娘娘怎么样了,四皇子的余孽,没吓着她吧。” 林平婉心头一跳,她今日特意过来,便是想借着宴会的名义试探沈封雪一番,看看她对那日的事情是否起疑。 可她却先提起来,说话的样子半真半假,偏偏脸上还带了几分真切,着实让她有些难以判断。 想了想,她再次转移话题:“有劳县主担心,母后无事,琼华林中的梅花开的正好,县主不妨先去赏梅,本宫还要准备赛马事宜,县主自便。” 沈封雪冲她弯了下腰,便带着十七和朱嬷嬷离开,她仔细寻了一会儿,才在角落里看到了哈腰含笑的刘淓。 和那日飞扬跋扈的模样相比,他现在可以说的上是卑微到骨子里—— 他面前是一个傲慢的大小姐,隔得太远,沈封雪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大小姐打了刘淓几下,然后气哄哄地走了,而刘淓,在大小姐走了之后,迅速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狠狠地冲着大小姐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 有点意思。 沈封雪躲在暗处,将刘淓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她斜眼,便看见十七愤怒的目光紧紧盯着刘淓,恨不得将其杀死。 她轻声道:“莫要太明显,此地可不是摄政王府。” 十七敛眉,低声道:“别忘了你我之约,你答应我,要救他的。” 沈封雪笑了一下:“自然没有忘,你也别忘了和我说你过去……” 话音还未落,便听得脚步踏踏,接着一道尖锐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摄政王到——” ……林韧? 他怎么来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摄政王一到,原本三两一堆聚在一起的贵女公子们齐齐变了脸色,就连韶华长公主都收敛了笑意,走上前去拜见。 两列青羽卫开路,余静在身后跟随,摄政王林韧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林平婉忐忑不已,还得堆着笑容:“王叔怎么来了?” 林韧淡淡道:“今日得空,途径此地,想到长公主在此办宴,过来看看。” 说话间,视线却落在了沈封雪的身上。 林平婉陡然一惊,她年年举办琼林宴,虽说每次都会给摄政王府递上帖子,可摄政王却一次都没有来过,今年……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林平婉自然看到了言笑晏晏的沈家姑娘, 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得知了对方的目的,林平婉自然要为王叔引路,她浅笑道:“青彭县主才到不久,我刚才还和她说上了几句话,县主可真真是个妙人,啊,王叔是要到屋外赏景,还是到屋内稍作歇息?” 林韧瞧见一院梅花便蹙起眉头:“本王去屋内坐坐,你们不必拘束。” 说完,大步走向屋内。 等到摄政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场的公子和贵女们才纷纷松了一口气,起身继续赏梅去了,却怎么也没有之前的轻松,都显得拘谨不少。 而秦瑾瑜也看到了人群中的沈封雪,那女子和当日在太后宫中一样,英姿飒爽,与众不同。 想起父亲的叮咛,他挂上笑,走到沈封雪身边主动打招呼的:“县主有礼。” 沈封雪闻声看他。 秦瑾瑜道:“之前在宫门口,我们曾见过一面,不知县主可还记得?” 这男子青衫锦绣,发间带了一只玉簪,看起来温文尔雅,虽和秦二长得相似,但比起秦二,稳重不少。 沈封雪礼貌的点头:“自是记得,二公子可好,怎地今日没看见他?” 秦瑾瑜听她关心二弟,笑的越发温润:“二弟前些时日惹得父亲生气,父亲拘他在家,让他想明白才能出去,不过县主放心,父亲只是不让二弟出府,并没有对他禁足。” 不过秦元忠确实也应该关关他了,不然就以秦瑾程的性子,若是再不拘束,恐怕之后会闯下大祸。 她知晓秦瑾程被关起来,想来右相暂时应会有所收敛,便不愿与秦瑾瑜多言,偏生秦瑾瑜却不愿放人:“今日琼华林的梅花开的正好,县主可有人通往?若是无人,瑾瑜不才,愿意陪在县主身侧,与县主一同赏梅。” 倒也未尝不可。 有秦瑾瑜在身侧,她应该可以套出不少话来,沈封雪正想答应,从内庭出来的一个婢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婢女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她对着两位贵人弯了弯膝盖,对沈封雪道:“县主,公主有请。” 她和公主可没什么话说,请她的人只能是林韧,秦瑾瑜和沈封雪都明白这个道理,秦瑾瑜立刻道:“既然公主有请,瑾瑜便不耽误县主的时间了。” 沈封雪对着秦瑾瑜点了点头,跟随着婢女离开,不多时便见到了林韧。 却并没有见到过长公主。 林韧抬眼瞧她。 因着还在孝期,她只穿了一身暗色长衫,头发倒是精心装饰过,还知道带上几个首饰,可算有了点女儿家的样子,他忽地生出几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意,又立刻觉得不太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林韧竟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沈封雪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林韧说话,便先开口:“王爷叫我前来,可是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林韧察觉到自己失神,微带不悦道:“前些时日陛下赐了本王一匹宝马,本王想着你今日一定会凑热闹,便把马带来了,你且先去瞧瞧,若是马儿太烈,再换不迟。” 沈封雪注意到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心道这人走神就走神,还偏要装出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真是不够坦率,嘴上却道:“王爷美意,封雪领情。” 林韧早已回神:“离比赛还早,我随你一同前去。” 便带着余静和青羽卫起身前往,沈封雪跟在后头,不一会儿便到了马厩。 好巧不巧,正好遇上刘淓。 刘淓正在马厩里东张西望,看到有人过来吓了一跳,再看清来人是谁胆子几乎都要吓破了,活阎王似的一张脸,身边两排青羽卫,不是当朝摄政王又是谁? 他伏地而跪,只希望摄政王不要注意到他。 偏生有个脆生生的笑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咦,这不是礼部主司家的刘公子吗?几日不见,刘公子可还记得我?” 刘淓听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见,便小心地抬起一点头。 一眼看到的女子,正是那日在羊肉摊上,目睹他伤人的女子。 那女子正指着令他畏惧无比的男人 ,笑吟吟地对他说:“介绍下,这就是我叔叔,我可没有诓你。” 空气短暂凝固了一下。 刘淓惊惶万状,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瞥沈封雪一眼,并未解释,只淡淡说了两个字:“顽劣。” * 待到众人花上的差不多的时候,琼林宴的重头戏——赛马,也要开始了。 赛马分为两个大场,一个是由京中贵女们组成的女子场,一个是男子之间正经的马术场。 先帝重文轻武,上京城中的贵女们学的多是琴棋书画,少有人学过骑马,说是赛马,不过是一群贵女们骑着马在跑道上溜达一圈,露个脸罢了。 沈封雪自然参加的是正经的马术场,比赛规则也很简单,绕场四圈之后,先到达终点的则算赢,只不过为了玩的有趣,场中央还设置了不少靶子,若是再骑马的时候能够射中红心,便会给予一定程度的加分,至于是谁加分,家多少分,自然是由公主决定。 刘淓心事重重地刷着马匹的毛发,旁边有一个和他玩的还不错的公子用肩膀碰了碰他:“怎么回事啊刘淓,魂不守舍的。” 那公子低声在他耳边道:“孙小姐不是说了,只要你今日马术得了第一,就嫁给你为妻,你的马术可是我们京中子弟最厉害的,今天还不拿下她。” 刘淓瞪了他一眼:“少说闲话,别一会儿上了场丢人!” “怎么了今天这是,火气这么大?”公子嘟囔了一句,便相看自己的马去了。 刘淓心思重重,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沈封雪的方向瞟去。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女子竟然就是前些时候在宫中大打出手的忠义侯嫡女,更没想到的是忠义侯竟然与摄政王有私交,封雪居然还得叫摄政王一声叔叔。 而平时冷面无情的摄政王,还能说出那么宠溺的话来。 这个中的关系不是他能探寻! 但若是沈封雪今日上场,他这头筹可是难拿。 倒不是刘淓觉得沈封雪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和摄政王沾亲带故,若是自己在比赛中表现太盛强过她,万一惹得摄政王发怒,该如何是好,可若是输了今日的比赛,他与孙家小姐的婚约,便越发难了。 他父亲不止他一个儿子,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平日便踩在他的脸上猖狂,若是搭不上孙小姐这条线,在父亲心里留下无用的印象,他在府中的地位只怕越加艰难。 想到此,刘淓便趁着准备的时候,来到沈封雪面前。 一眼,又看到了旁边冷面的十七。 他心里痒痒的,平素他最喜欢这般冷若冰霜的女子,看着她们对他摇尾乞怜,若是平时,他定想个法子勾|引一番,但现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带着笑容来到沈封雪的旁边,故意做了衣服风流的姿态,道:“县主,那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县主大人大量,不要与小人计较。” 沈封雪正抚摸她的新马,一听这话,轻笑:“怎会,我若与你计较,今日你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刘淓连连称是,迎合她道:“县主心胸宽阔,是刘淓小气了,稍后就要比赛了,以县主的英姿,必是头筹。”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内定了一般,沈封雪道:“这还没开始比,刘公子怎知我必是头筹,上京城中的公子,难不成还会输给一个边境女子不成,刘公子,难不成你没有全力准备,是想让本县主不成,这话也便是对我说,若是让公主知道,可是要恼的。” 刘淓可不敢担这么大的罪过,连忙告罪:“嗨呀,小人嘴笨,刚才的话都是瞎说的,瞎说的,还望县主千万不要告诉公主。” “本县主并非多嘴之人,不过我之前听说,上京城中的公子,刘公子马术是最好的,我在淳洲长大,平时也擅骑术,今日你我便比上一比,如何?” 刘淓猝不及防地抬起头,又很快低下,他正在琢磨沈封雪话里话外的意思。 沈封雪却由不得他多想:“今日比赛,你若是赢了,便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必会满足公子,如何?” 刘淓眼珠一转,想到她旁边的十七,顿时邪念横生,却还是问:“倘若我输了呢?” 沈封雪转过身看了时期一眼,像是在思考一般向前走了两步,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转过身,道:“你我相遇那天你牵着的那个奴才,我瞧着长得甚是俊俏,正巧本县主正缺一个奴才,我若是赢了,你把他送我如何?” 第18章 第十八章 琼华林内建立着一个二层的高台,从上面望去,一眼就可以看清楚整个赛马场地的全貌。 长公主和摄政王同时坐在了高台上视野最广的位置,林平婉唤人准备好了瓜果糕点,施施然落座,与林韧并排,而其他的贵女与公子,则分别在两侧落座。 女席上还有一位沈封雪熟悉的脸孔,便是工部尚书之女陶媚儿,她上次在昭阳宫被沈封雪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是拖着带病的身子前来参加琼林宴,便靠了最接近火炉的位置取暖。 一眼向下,便看到了沈封雪。 那女子正在马上遛弯,与上次相见比起来,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温婉。 骗子,陶媚儿恨恨地想,她若早知道那沈封雪那么凶悍,又怎么敢轻易招惹她,不仅丢了面子,回去还被父亲一顿臭骂,甚至不顾她还生着病,明面上要她参加琼林宴,实际上是想让她私下求得沈封雪的原谅。 谁让人家家里权大,有兵权呢。 她窝在软椅内,耳边不断传来旁边有人小声的嘀咕。 “你看,那是不是忠义侯家的,她居然敢去参加男子的马术,当真是狂妄。” “呵,狂妄呗,以为自己骑过马,便觉得自己能赢,真不知道王爷看上她什么了,这种来自边境的女人,居然也能住到摄政王府!” 陶媚儿冷笑了一声,她沈封雪若是没有本事,难不成你们就有本事了,指不定一会儿要怎么打脸呢。 她正这么想着,发现赛马就要开始,便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比赛上面。 长公主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建成的,今日还是第一次使用,场地上的黄沙微微湿润,还带着一点点余留下来的雪花,赛道一共有八条,参赛的一共有七位公子,还有一个沈封雪。 上京郊外也有一处马场,这几位公子平日常在那里赛马,自然知道刘淓在他们中间马术是最好的,此番前来比试不过是给公主找个乐子,压根就没想夺冠,但这沈封雪是怎么回事,一个女子,下场男子的比试中,难不成还想夺个头筹吗? 正这么想着,刘淓凑了过来,他用极小的声音对这几位公子道:“张公子、李公子、齐公子,刘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各位,可否帮刘某一个小忙呢……” …… 沈封雪正在适应新马,林韧送给他的这匹马,通身雪白,虽然比不得上一世一直陪伴她的烈日,倒也是马中不可多得的好马,此马名曰白雪,性格温婉,跑起来却不输于人。 沈封雪命十七拿来箭囊,放上十支箭矢,背上弓箭,站在起点的位置上等待。 刘淓过了一会儿才过来,他一眼看到了沈封雪马背上的箭囊,略微惊讶道:“县主难不成还想射箭?” 沈封雪笑着反问:“不然?难道刘公子竟是不射箭的吗?” 这怎么可能,他一个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一个女子如何做得? 刘淓认定沈封雪此举是狐假虎威,拿了箭囊当装饰,便虚虚的笑道:“县主雅兴,不过刘淓不善射箭,此番还是赛马罢,对了,县主,这赛马场上可经常发生意外,若是不小心伤了县主,刘淓惶恐,还希望县主不要怪罪。” 她看了刘淓一眼,意味深长道:“自然。” 两人不再说话,待到所有人都站在跑道上之后,韶华长公主站在高台上,手一挥动,与此同时,站在跑到边上小太监也同时落下了手中的旗子。 说时迟,一瞬间,所有马匹都冲了出去。 刘淓首当其冲,一举冲到了最前方,沈封雪在一开始没有冲的那么快,只保持了在中间的位置,一来是因为她对白雪并不熟悉,不知道白雪的耐力如何,二来她也想看看,刘淓到底想做什么。 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谁都没有想轻举妄动的意思,刘淓在最前头,而剩下的几位公子哥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在距离沈封雪的不远处,大有想要把她包围起来的架势。 沈封雪眼睛微眯,随即扯起缰绳,低声道:“好马儿,突围出去,我们走!” 白雪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仰头嘶鸣,飞快的向前冲去。 如同沈封雪所料,在她加速的瞬间,周遭的那几个公子哥儿立刻把她围起来,并不让她有冲出去的机会,她冷哼了一声,区区小局,岂能困住她沈封雪! 她打马向前,在转弯的位置上,压低身体,侧身拿出背后箭矢。 “这位兄弟,你若是再拦在我身侧,弓箭无眼,可莫要怪我伤了你!” 言罢,也不管那公子让不让路,利箭脱手,那公子只觉得好像有一阵风从自己的笔尖上擦过,而后立刻惊觉沈封雪竟然对他放了箭! 她不是玩玩,而是来真的! 那利箭,只差一点点就穿过他的脑袋! 那位公子被这冷箭吓得冷汗淋淋,差一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对方可是县主,今日就算他死在了沈封雪手上,也不过是失手,她最多只不过得上几声训斥,可他是会真真儿的没命! 一想到这,他哪儿还敢按照之前和刘淓说好的,左右包围住沈封雪,连忙装作被吓到,退到了后面。 沈封雪抓住机会,扬鞭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弓箭,再度拉开。 台上,包括长公主林平婉在内,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低呼。 先帝重文轻武,连带着臣子们和他们的儿子,都只重视文章,不要求武艺,像是刘淓那样的都能在这种马术的比试上顶尖儿,大祁哪还有人。 林韧只见那女子第一只箭擦着人家的鼻尖直中红心,紧跟着第二箭,又中了另外一个靶子的红心,如此厉害的骑射,怎能不得到别人的惊叹。 若是前世,大祁也有像她一样的武将,他岂会输她! 可惜,那个时候的大祁连以为能冲锋陷阵的将军都没有,他一个文臣,却要肩负着大祁最后的希望,身先士卒。 林韧心中轻叹,纵然他再不喜欢沈封雪,也不得不承认沈家女郎一身好风采,着实让人惊艳。 在场女子,哪个能有她半分风采? 下方,沈封雪已冲开包围,一骑绝尘,那群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哪儿会是她的对手,她又加快了速度,紧紧地跟上了刘淓。 此时已跑过一圈,刘淓本来以为那群公子哥儿怎么也能将沈封雪困住一段时间,谁知连一圈都没到便让她冲了出来,这边境来的女子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可是他刘淓也并非会轻易认输。 他眉宇间闪过一抹厉色。 短短瞬间,沈封雪已经来到刘淓身边,与他并肩。 她挑眉,语气很是猖狂:“我还以为上京城中的男儿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这般差劲的马术也敢与我争锋,放在我淳洲,连一个普通男儿都能跑的比你快!” 刘淓好歹也是上京城中被父亲宠着长大的公子,怎能听得这般羞辱! 他咬牙:“县主未免托大,不过一圈而已。” “是吗?”沈封雪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可你要知道,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便再无追上我的可能。” “哦?” 沈封雪却是摇摇头,没有在和刘淓多做口舌,继续加速。 白雪乃是快马,她又精通马术,很快就甩开了刘淓一大截,刘淓暗暗心惊,想着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拉下来,便越发的快速扬鞭,马儿受了痛,跑的更加飞快。 倒也没落下多远,但是很快,刘淓就发现了不一样。 女子的速度极快不说,她竟然在转弯之后,竟在射箭。 他视力极好,怎会看不出沈封雪一箭命中红心! 她这一次仍旧出了两箭,仍然命中红心。 林韧的瞳孔骤然一缩,他们在上头,因此能清楚地看见,沈封雪的两箭,居然一分不差的射中了她先前射中箭矢上,而原来的箭矢一分为二,落在地上。 连带着林平婉、秦瑾瑜都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这般女子,怎能让林韧一人把控在手中! 而窝在边角处的陶媚儿已然看呆了,她从小到大,书生文人见了不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 若不是顾及着自己上京贵女的脸面,陶媚儿都想要尖叫出来了! 但没等她叫出来,第三圈已经过半,沈封雪在这一圈没有出箭。 刘淓落在沈封雪后面大半的路程,而眼看着沈封雪就要追上先前那群围着她的公子们了! 刘淓先前还以为沈封雪的马术不精,最多也只能和他并肩,他还特意在怀中揣了能让马儿发狂的银铃草,可是沈封雪落下他如此之多,他连用的机会都没有! 怪不得,怪不得她辅才说自己再无机会,原来是这般意思,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死死的盯着沈封雪,谁知女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在马背上转过身,对他做了个口型—— 愿赌服输。 如何服输!他不能服输! 刘淓心气难平,抽马也越发用力,马儿惊慌地叫了起来,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沈封雪已经来到自己的第四圈,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她却将剩下的四只箭矢同时拿了出来,一并放到弓箭上。 四箭齐发。 第19章 第十九章 四箭齐发! 台上的人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陶媚儿甚至都不顾仪态的站了起来,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四只箭矢上,只见空气中一股凌厉的气息闪过,四只箭矢两两命中,再次破开沈封雪在第二圈的时候,射中红心的箭矢。 纵马扬鞭,何等风采。 这便是他大祁曾经的将军!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神采奕奕的女子身上,无人看到林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小小的微笑。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沈封雪跑完全程,干脆利落的下了马,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场上忽然有变故发生,刘淓的马匹忽然地发起疯来,马蹄高高扬起,发了疯一样想要把刘淓甩到地上,刘淓控制不住,狼狈的喊出声音来,沈封雪眯了一眼,并没有出手。 周遭的侍卫反应很快,在马儿把刘淓甩出去之后,齐齐把自己当成肉垫,用身体接住了刘淓。 沈封雪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声,这般滑稽的场面,她还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但心里也同样觉得这大祁气数已尽。 在内朝臣明争暗斗,外无良将守护边境,国之未来如此,守国侍卫如此,这大祁,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她抬起头,隔着数里,与林韧遥遥相望。 值得吗? 这般破碎的河山,真的值得他殚精竭虑,甚至与她不死不休吗? 她没等到林韧的回答,倒是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刘淓,他跌跌撞撞从侍卫们的身上爬起来,衣衫狼狈的散开,看向沈封雪的目光都快冒出火,但仍旧不敢放肆。 他肩头一动,穿好衣衫,来到沈封雪面前,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是县主赢了,不日之内,我会将宠物送到摄政王府,县主,可千万别忘记拿。” 他每说一个字,目光也就越发凶狠,淬毒的眼神让人十分难受,十七主动站到沈封雪前面,为她挡住刘淓的视线。 刘淓的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贪婪。 好在他及时隐藏起来,转身,带上一副深情的模样,望向台上,看着孙小姐。 沈封雪只觉得一阵恶寒,连连披上狐裘,向着台上去了。 一到高台,便听得三声“好”,韶华长公主拍着手,对她笑道:“当年忠义侯在京城的时候,本宫有幸一件将军风采,没想到如今沈大小姐比起当年侯爷,竟也是不遑多让。” 她没有称呼沈封雪为县主,而是唤了她沈大小姐,不提皇恩,只道忠义侯。 沈封雪躬身,恭敬道:“公主谬赞,封雪的骑射比起家父还是差上许多,不敢并肩。” “无妨。”林平婉柔柔地笑了起来:“沈大小姐若是男子,如今只怕也是我大祁的良将,罢了,不说这些,沈姑娘既然夺得了此次赛马的头筹,不知有什么想要的?” 她抚摸过旁边金镶玉的小首饰盒:“本宫原是想着赐头名一盒金子,但想必县主不缺这些,便自作主张取消了这俗物,县主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要本宫给得起,本宫都能给你。” 四下贵女公子的脸色,皆是一变。 瞧公主这意思,是当场和摄政王抢人! 他们偷偷抬眼看向林韧,只见摄政王似笑非笑,不辨喜怒,更不由得为沈封雪捏了一把汗,今日,恐怕她不管怎么回答都要得罪一位主子,但是同样,待到她表明态度,这上京城中的局势,便会明朗起来。 即便之前摄政王亲自接回沈封雪,可沈封雪没有亲自承认,忠义侯府的态度,也就有待商榷。 结盟的人还可以倒戈,更别说这种没有放到明面上的事情。 谁知沈封雪的目光紧紧地定在金镶玉的盒子上,一脸肉痛的说道:“公主若是真心赏赐,还是按照原定的头筹吧,封雪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东西,也就是这些金子了,不然封雪何苦拼命去博这个头筹?” 林平婉眉头微微一皱,随后抚掌大笑:“既然沈姑娘喜欢,还是按照原样吧。” 话音刚落,林韧站起身:“既然比赛已经结束,本王就先回去了,免得扰了你们小辈的雅兴,至于你……” 他从沈封雪身边擦过,语气不轻不重:“跟我一同回去。” 沈封雪诶了一声,同公主福了福身:“公主,告辞。” 还不忘使眼色让十七去取金镶玉的盒子,十七恭敬的拿过盒金子,随着沈封雪一起离开。 韶华长公主神色不明,只是盯着沈封雪离开的背影很久都没有说话,还是在身边婢女提醒之后,才淡淡开口:“开宴吧。” 贵人们如释重负,在角落里陶媚儿痴痴地看着沈封雪与林韧一起离开,等到两个人都走了之后才想起来:“呀,我忘记给她道歉了!” 丝竹琵琶,声声不绝,琼林宴开始,陶媚儿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坐下,与众人一道端起美酒。 * 回到王府的路上,因着沈封雪得了新马,不愿意坐轿子,便骑着白雪跟在林韧轿子的一侧。 她话多,这儿赢了比试心情正好,便在林韧耳旁絮叨:“王爷,我今日做的如何,我和你说,刘淓可忒不是东西了,你知道他怀里揣了什么吗?银铃草诶,那可是银铃草,马儿一闻就跟疯了似的,好在本姑娘马术高超,就拿刘淓,也休想追的上我!” 她洋洋自得,丝毫没有注意到轿内的人被她念叨的头疼不已,还在自顾自的和他说话:“但是别说,你这马儿确实不错,比起我之前的宝马也不遑多让,没想到王爷对我这么好,这等好马也肯相让,您可真是个好人。” 等了一会儿 ,也没见林韧回她,沈封雪伸手敲了下软轿的窗牖:“王爷,你睡着了?”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并无。” 沈封雪挑眉:“那你为何不理我,总是我一个人说话怪没意思的。” 余静在沈封雪的身后跟着,闻言连忙道:“王爷喜静,县主见谅。” 沈封雪瞪了余静一眼,哼了一声策马往前走了,就在林韧以为自己的耳根子终于可以清净的时候,只听见马蹄声踏踏又靠了过来,窗牖外是沈封雪贼兮兮的声音:“不过王爷,你总得告诉我你让我赢了刘淓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真是聒噪!上辈子怎么没发现她的话可以这么多! 林韧握着书卷,揉了揉眉心,冷声厉色:“你也和我说说,你与刘淓的赌局?” 她答应了十七不能说,闻言,沈封雪瞬间拍马:“王爷,封雪先走一步,不等你了!” 这人… 等到林韧回去的时候,只见到小厮牵着白雪正在前往马厩,却不见沈封雪的影子,问了一下才知道,她带着十七出门去了。 这般匆匆,还真的不像沈封雪平时的风格。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时间在意沈封雪,刘淓的事情一成,后续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周礼之他们到了吗?” “回王爷,各位大人已在书房等候。” 寒风吹过,王府内的绿植被冷风掠过,冻掉一地落叶。 * 沈封雪命十七去接人,自己却寻了个酒馆坐了下来,上京西市熙熙攘攘,饶是冬天也有不少人在街上摆摊,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位带着绿皮帽的人找了过来。 见到她,严和玉招呼了一声,笑的贱兮兮的:“怎么着,忽然让问寒找我过来,可是在王府中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哟呵,怎么没看见跟在你身旁的小婢女,我还想和她打打看谁功夫更好来着。” 沈封雪笑了一下:“单凭经验的话,她自然是没有琅轩你厉害,不过要是真打起来,十七也未必会输。” “哟呵。”严和玉给自己倒了杯酒:“这才几日,你的心里就全都偏向小丫头去了,这摄政王府给你下了多少迷魂药,要不要哥给你瞧瞧?” “几日不见,我看你倒是皮痒了不少,怎么着,正好今日我舒展了筋骨,咱俩找个地方打一架?” 沈封雪捏了捏拳头:“这满上京是没一个能打的,琅轩,我很看好你。” 严和玉连连搬着凳子后退了几步:“别别别,我错了还不成,我还没有自虐倾向,有话好好说,冷静一点。” 沈封雪嘁了一声:“我倒是想和你好好说,怎么样,你人找到了吗?” 一说到这件事,严和玉的眼睛里露出了几许失望,不过很快就一闪而过:“人海茫茫,不太容易,不过还倒是发现了一点线索,也算是有了希望,不说这个,你今日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沈封雪笑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帮我查点东西。” 严和玉挺意外的,他挑了挑眉:“我上次给你的东西难道还不够详尽?难不成……你是在其中又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我确认?” “我暂时还没有头绪。”沈封雪托着下巴看他:“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一个人,我猜你应该知道是谁。” 还能有谁。 放眼这上京城中,唯一浑身是谜团,还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查的人,也唯有那位摄政王了。 严和玉的神色也认真不少:“你想知道什么,我可先和你说好,那个人并不好查。” “那我若是还想知道呢?” 沈封雪没有碰酒,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端着茶杯,看着漂浮在上面的劣质茶叶,轻轻开口:“我想知道,二十二年前的陈年旧事,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她放下茶杯,轻轻笑道:“你且先去,若是被发现了,率先保命,必要的时候,可以报出我的姓名,七日之后你我再在此处相见,若我有困,七日顺延,明白了吗?” 她神色认真,虽是问句,却是不容拒绝。 严和玉点头抱拳:“属下明白。” 第20章 第二十章 冬日的太阳颜色淡淡,暮色从天边落下,沈封雪才等到了十七。 素来平淡没有表情的婢女脸上,带了罕见的愠怒,沈封雪见状,了然道:“刘淓纠缠你了?可动手了?” 明知十七是摄政王府的人,刘淓也敢招惹,此人着实胆大。 想到刘淓色眯眯的眼神,十七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若不是为了带回被刘淓当成狗一样满街溜的书生,十七这辈子都不想和这种人多做接触。 她闷着声道:“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 “那就好,不然你还得忍着恶心和他道歉,好歹人家也是礼部侍郎的嫡子。”沈封雪站起身,笑道:“你若是我的人,打他一顿也没什么,只是可惜。” 你是摄政王的人。 十七并未答话。 沈封雪也不在问她,反而看着弓着身子瑟瑟发抖的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去处?” 那人眼睛里全是惧怕之意,瑟缩在十七身后,一句话都不肯说。 十七道:“我去接人的时候才知道他是个哑巴,不知道为何不会说话了,恐怕也没有地方可去。” 原是如此,沈封雪后退了几步,免得吓到他,转而对十七道:“你是想如何安置他,我只答应帮你把人救出来,可没答应你把他下半辈子安排明白,你在府外可有宅子?” 这话问的,好像她要藏男人似的,若不是她是主子,十七当场就想拔剑了。 可惜,她是主子,又可惜,她打不过沈封雪。 所以她只能回答:“并无。” 干净利落的让沈封雪忍不住啧了一声:“那你救他干嘛?主子我可没钱安置他,你别用那种倔强的沉默看着我,我告诉你没用的啊,诶哟,算了算了,我知道了,就一起带着回王府吧,正好小厨房缺个烧柴的。” 她望着十七的眼神,心里还是残存了点善念,便对着男子道:“我的确可以收留你,不过你最好别给我惹什么事情,若是你犯错,我就……” 她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男子又是一抖。 沈封雪也不再看他,叫店家打包了烧鹅,先十七一步回府去了。 十七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对男子道:“你不必害怕,她看上去不靠谱了些,但人还是不错。” 男子弱弱地看了沈封雪的背影一眼,咬了下嘴唇,轻轻点头。 府上新多了个人,林韧不可能不知道,只是韧并没有前去过问,反而是默认了男子的存在。 这种沉默让沈封雪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她猜测林韧应是知道这男子的底细,只不过没有说罢了。 在上京城中,她没有林韧一样无所不在的情报线,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这男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只是暗中观察了几日,发现这男子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干起活来还算不错,便不愿意深究他的身份。 无论他当初是何种身份,到了摄政王府,有林韧镇着,想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转眼,七日的时间便已经到了。 因为她先前帮十七救下了这名男子,自然理所应当的要求十七也帮她一次,以此事为契机,沈封雪独自去见严和玉,十七与她一同出门,却并未跟随。 这一回,两个人在酒肆一里一外见了一面,只是对望了一眼,沈封雪便率先骑着马,向着城郊走去,严和玉在酒肆中喝了不少酒,才醉醺醺的跟着出去。 城郊五里,有一处破败的小凉亭,严和玉顺着痕迹找到沈封雪,她已在亭中等候多时。 女子身着狐裘,雪白的裙摆上绣着几朵暗梅,单从背影上看,她身姿挺拔,比起男儿也毫不逊色,一身贵气浑然天成,世间罕见。 严和玉不觉就弯了腰:“少帅。” 沈封雪回过头,眉毛微挑:“怎地还忽然叫起少帅了?行了,别和我说没用的,直接告诉我你都查到了什么?” 她站在上方,身上带着令人畏惧的威慑,是久在上位的将领才能拥有的气质。 严和玉也是不由自主,见到这样的沈封雪,就好像看到了忠义侯一样,但此地乃是上京,‘少帅’二字是万万不能提的。 他拱手拜了一拜:“之前姑娘让我查的事情,属下虽然没能查到全部,但总归是有了一些眉目,你可知,这摄政王林韧并非真正的皇子,而是嘉阳王郭文瀚的小儿子。” 沈封雪慢慢踱步:“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你且说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严和玉道:“少帅不知道的东西恐怕稍微有点多,且听属下慢慢道来,这摄政王林韧,原本是嘉阳王与蒙源尔雅公主的嫡生子,尔雅公主乃是继妻,嘉阳王的正室,原本是内阁阁老于潜的嫡长女,生前与嘉阳王育有二子一女,嘉阳王府上还有两位小妾,各自育有一女。” 沈封雪的脚步一顿,林韧居住的地方仍然是嘉阳王府,可是王府上除了他,并没有一位主子。 像是猜到了沈封雪所想,严和玉继续道:“十二年之前,京中流行时疫,包括嘉阳王,所有的子女全部都死在那场疫病之下,唯独剩下一个林韧,先帝苦其孤苦,便为他赐下国姓,又因为嘉阳王与太上皇平辈,便认下林韧为皇弟。” “这倒是奇了,先帝若是心疼他,锦衣玉食看着便是,为何还要给他记上玉谍?皇家最重血统,怎能让异姓之人上玉谍?当时难道没有人反对吗?” “自然是有的,首当其冲反对的便是于潜,但少帅可知,后果如何?” 时代久远,就算没有前世的那些年,十二年前她也不过三岁,哪儿知道什么内阁阁老于潜?倒是依稀记得,有一段时间父亲整日忧心忡忡,不允许家中任何一人出门一步。 严和玉道:“那一年,于潜因惹怒圣上,被先帝随意找了个借口,一府上下三十六口,全部处死,但凡提起此事者,一律斩杀,当时朝堂上血流成河,自然没人敢再提。” “如此做法,只会让民心惶惶,臣子离心,先帝并非昏庸之辈,能让他做下这般决定,不顾诛杀忠臣也要保全林韧并让他上皇家玉牒,只怕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会比血流成河,更加荒唐更加令社稷不稳的事情,才会让先帝隐瞒至此。” 沈封雪呼了一口寒气,先帝如此做法,也难免臣子寒心,造成今日四分五裂的局面,他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还查到什么没有。” 严和玉摇头:“当年之事,所有人三缄其口,我能打探到这些,还是抽丝剥茧,寻到了一个半疯的老翁,才打听到了这些陈年旧事。” 老翁?沈封雪眼皮一跳,这种陈年往事,一个半疯的老翁是怎么透露出来的。 不仅透露出来了,还让严和玉确信无疑。 少顷,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必再查,一切到此为止,你且继续找人,若我有事找你,自会让问寒寻你。” * 沈封雪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并没有看见十七,又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沈封雪知道十七今日不会出现,便自己骑着马回府,谁想走到一半,又遇上了一个眼熟的人。 沈封雪最开始还没认出来他,还是来人先打了招呼,她才想起来此人乃是西照质子,薄临。 此人长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略显轻薄,但又带了讨好之色,想来也是,一个是在上京夹缝求生的质子,一个有了摄政王庇佑,哪怕薄临的身份是皇子,也不敢轻易招惹于她。 “天色渐晚,六公子要是出城,可要走快些,再过一会儿,城门可就关了。” 沈封雪就是好心提醒一句,谁知薄临一听竟变了脸色,连忙道:“县主误会,我并没有想要出城,只是闲着没事出来逛逛,买些东西罢了。” 沈封雪哦了一声:“六公子还是快些吧,这商铺马上也要关门了,我也要回府了,六公子,告辞。” 说完便打马离去,薄临侧身让路,平白的沁出一丝冷汗。 他目送沈封雪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匆匆上了马车,向城门走去。 回到王府,灯火已明。 林韧端茶站在前厅,似乎在等着她回来。 十七跪在廊下,面色惨白,看起来应该跪上了一段时辰,她虚虚的抬眼看了一眼沈封雪,又快速的低下头。 沈封雪瞥了她一眼,粗略地给林韧行了个礼,便要回去。 林韧不紧不慢道:“这就走了,你的侍女跪在这里,你都不问上一句?” “我问什么?”沈封雪停下脚步,笑道:“王爷,您是问我为什么不多管闲事,可是您别忘了,十七自始至终都是您的人,您要如何处置,那是您的事情,与我无关。” 林韧抿了一口茶,笑道:“我还以为县主是重情重义之人,好歹十七也跟了你一段时间,你竟是这般冷漠无情?” 沈封雪走到他身边,提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一杯,道:“王爷这话说的不对,其一,此事乃我二人公平交易,她办事不利被发现了,自当认罚,其二……” 她手中的茶杯狠狠掷到十七身前,碎片飞到十七脸上割出一道血痕,她冷冷吐字:“我为什么要和一个为你通风报信的人,演主仆情深呢?” 她冷哼着轻笑,一双妖艳明媚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 林韧只笑,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今夜月光皎洁,不知本王是否有幸,邀县主共赏月色?”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沈封雪乍一听到这话,人没有动,只是狐疑地看着他,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韧对十七挥了挥手:“你去霓云院跪着去吧,什么时候起来,便看县主的意思。” 十七叩首,退下。 他示意余静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并给沈封雪奉了一盏新茶,等到余静也离开之口,才转过身,向着廊外走去。 天空落下簌簌小雪,沾染在灯笼上,显现出朦胧的美感,林韧端着茶,移步到门廊处,轻声道:“十二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从湖州来的时疫席卷了整个上京,但得病的,只有平民百姓,皇亲贵胄们躲在家门,但我却知道,城门口堆放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没有地方埋葬,便一把火给烧了。” “我想想,当初你应该只是个三岁的小娃娃吧,应该是被忠义侯关在府上,对外面所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而我,却像一个难民一样活着。” “你派去的人应当告诉过你,我是蒙源公主的儿子,可她并不喜欢我,连带着嘉阳王也不喜欢我,不过好在,我从来都不需要他们对我有多喜爱,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对他们可以忍耐,所以在我十岁那一年,我把他们都杀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语气平静,只道是回忆了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抬眼看了沈封雪片刻,嘴角抿起一点:“我的父亲。母亲、兄长、姐妹,在那一年全部都死于我的手下,欺负过我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人是全尸抬出去的,呵……” 从别人口中听说,和从林韧口中得知他的故事,是完完全全的两种感受,听着他讲述过往,沈封雪神色微动:“王爷为何忽然告诉我这些。” 林韧回头看她,似是不解:“这些旧事不是县主想要知道的吗?怎么,本王亲自告诉你的,总比那半疯的老翁要更可信些吧。” 那老翁果真是林韧的人。 如此,严和玉的身份应当是暴露了。 她的手指碰了茶碗,在上面缓慢地绕了一圈:“我此次入京,身边只有问寒一人,至于他,是来上京寻人的。” 并非是针对于他,也并非是想反。 她猜林韧此举既是威慑,也是试探,严和玉乃是她帐中军师,忽来上京,谁知道身后有没有兵马,一同前来。 见她这般说辞,林韧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本王本无意怀疑县主,但忠义侯府的力量实在让人心惊,本王不得不防,县主既然与我坦诚,日后凡是有关我的事情,县主无需派人去查,本王自会告知县主,除了……” 他闭上眼睛:“本王不愿说的事情。” 他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红尘旧事,雪落纷纷,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廊上的茶已凉透,人影早已不再。 余静撑着伞,面容是一贯的尊敬:“王爷,夜深了。” 林韧抬眼:“是啊,夜深了。” 连月亮,都不见了。 * 霓云院。 沈封雪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看外面的雪花。 问寒为她披上狐裘,侧身坐在她身边:“姑娘在想些什么,竟这般入神?” 沈封雪回过神儿,余光瞥见屋内跪着的十七,道:“没什么,陈年旧事罢了。” 林韧与她讲的故事,应是只讲了一半。 她可以猜到,林韧身上的伤疤应该与他幼年时间的经历有关,可一个十岁的孩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害死了生父生母,这等狠毒的心思,怎会令人不害怕? 她不相信当年先帝一点都不知情,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先帝为林韧抹去了痕迹,所以真正重要的,是林韧到底为什么改成皇姓,被记载皇家玉谍,甚至先帝为了隐藏这个更大的秘密,不惜血溅朝堂。 所以这是一件,足矣撼动皇权,决不能够让天下人知道的秘密。 她这么想着,又深吸了一口气,今夜林韧算是给她交了底,但她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比如她赢了刘淓之后林韧为何又没了动作,比如今夜林韧告诉她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又比如,他想要的,是清君侧,还是国覆灭。 这才是真正的林韧,心思深沉,连她都难以猜测。 前世,若非大祁连以为良将都找不出来,林韧何尝会输的这么惨,但凡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将领,他年绥岭,被擒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空中落下的雪花,可雪花落到她的手上,融化成一滴水珠,风一吹,只余下寒冷带来的刺痛。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 她站起身,走过十七身边,淡淡道:“夜深了,别跪着了,帮我燃香罢。” * 翌日,沈封雪出府,十七依旧跟在她身侧。 即便她跪了大半夜,身上还有冻伤,但天景阁的刺客在主人说停止之前,从来都不会放弃任务,何况这点伤,比起之前,实在是不算什么。 沈封雪这一次去了长安的东市,相对于西市的市井人家,东市则更多的是一些富庶人家消费的地方,从进市的地方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没有走卒,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每一家的装潢都很华丽,一眼望去,规划整齐,甚是美观。 与西市管理散漫不同,东市不允许骑马,但有专门的马厩为贵人暂时管理。 十七领了号牌,沈封雪方才进入东市,未走多远,便听到一众男子在前方围在一起,脑袋挤着脑袋的,不知道在围着什么东西。 十七瞧了一眼,低声道:“县主,为首的那位,乃是兵部尚书庶子胡元青,此人不学无术,好色蠢笨,平日里总是欺凌弱小,调戏良家妇女。” 他跳不调戏别人,欺负不欺负别人关她什么事儿,沈封雪啧了声,带着好奇的目光盯着十七:“我连对你的基本同情心都没有,你还指望我为别人伸张正义,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这般天真?” 十七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闷声重复道:“他是兵部尚书庶子。” “……” 林韧到底把她当什么人了,怎地收拾一个庶子,还要她亲自出面吗,她又不是祸头子,虽然性格差了些,但也不至于到处惹是生非,就算这人的老子曾经算计过她,她…… 她凑了过去。 一瞧,嚯,她还以为这几个公子哥儿大冬天的聚在这里看什么稀世珍宝的,原是在大街上斗蛐蛐呢! 沈封雪小的时候,沈承望也带她捉过几只,虽不说有多厉害,但看总归是会的,她挤了过去,只见两只蛐蛐分别缩在碗中,一动都不肯动,而先前十七口中的胡元青,正用一根木棍狠狠地戳着两个蛐蛐,肉眼可见的见了血,嘴上还恶狠狠地道:“快给本公子打啊!快打,不然本公子戳死你们这废物东西!” 旁边的人呼声一片,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还在不停助威,让两个蛐蛐打架供他们取乐。 沈封雪自认不是良善之辈,但也干不出来这种摧残生灵的行径,这上京城中的公子,先是有刘淓拿人当狗,现在又有胡元青等人冬日里斗蛐蛐赏乐,上京城中公子们的风起竟已沦落这般了吗?! 她摇了摇头,谁知这时,胡元青也注意到了沈封雪。 她带了帷帽,旁人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从她的身材来看,想必是个美人儿,再一看旁边还有位冷着脸的小婢女,虽然冷清了些,但样貌也是极好的,婢女长得都这么好看,想必主子也不会太差。 胡元青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哟呵,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在旁边看着多没意思,你过来一些,也看的清楚。” 说着,就想去拉沈封雪的手。 沈封雪巧妙地收回了手,似笑非笑道:“公子,这怕是不太妥当。” “你怕什么?”胡元青见沈封雪躲闪,心中不太满意,但又见美人一双手白皙动人,便忍住不满,道:“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 这熟悉的语句,让沈封雪呵了一声。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上京城中的男子还有秀爹的毛病。 她缓缓摘下帷帽,一双妖媚的眼睛看着胡元青,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我是不知道你们的爹是谁,但我觉得,你们得知道我叔叔是谁。” 沈封雪捏了下拳头:“我看你们几个好像很喜欢看蛐蛐打架啊,不知道真人打起来,感觉如何呢?” …… 冬日午后难得出了太阳,林韧见天气不错,便想着去亭中品茶。 今日朝中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很快,朝局又会迎来新的暴风雨,等到再过些时日,他只怕再难有如此清闲的时候了。 忙里偷闲,有多难得。 他净了手,正欲烹茶。 还未碰到茶盏,只听得一阵哭声由远及近,接着,以兵部尚书为首的几位朝中重臣,齐刷刷的向他哭来,其中,兵部尚书胡晔哭的最大声:“王爷,就算你我政见不合,您大可冲着我来,小儿他犯了什么错啊,您何苦下如此狠手!您这是何苦啊——” 他身后的官员,此起彼伏的哭喊这同样的话:“王爷,您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 林韧:“……” 林韧:“?”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林韧皱着眉头,总算是听兵部尚书胡晔说明了来意。 原是今日上午,沈封雪出去溜马,到了上京东市,正好看到了胡元青等几个公子哥儿在冬日里逗蛐蛐,谁知几个人拌了几句嘴,沈封雪便仗着自己会武功,把这几位的儿子全都给揍了,光揍了还不算,她还放狠话,把他给带上了。 这下可是给了胡晔理由。 兵部尚书胡晔已年过五十,这会儿眼角带泪,但话说的却特别明白,他鹦鹉学舌似的与林韧道:“王爷,你可知道青彭县主说了什么,她说‘老子乃是青彭县主,你也不去问问老子的叔叔是谁,摄政王知道吗?就凭你也敢动我!你是哪儿来的脸!’,王爷,您听听,听听,这女子这般张狂,打着您的旗号行这等恶事,实在是天理难容啊!” 余静在一旁听得头直突突,他虽与沈封雪接触不多,也知道这女子虽然个性乖张,但不像是会行狂悖之事的人,便开口问道:“胡尚书,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胡晔只说沈封雪有何不妥,却一个字都没说自己的小儿子犯了什么事情,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胡晔怎么会听不懂余静话中有话,可对方不过是一位管家,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他,但因着摄政王在此,他也不敢给林静冷脸,便轻哼了一声:“能有什么弄错了,沈封雪打了小儿,小儿身上没一处好地方,这难不成还有了假?” 这轻鄙的语气,让余静脸色微白,林韧并未说话,只是吹了吹茶,一片惬意模样。 胡晔在旁边,观察了半天林韧的脸色,谨慎地提醒他道:“王爷……” 林韧抬了抬眼皮,将茶杯放到桌上,轻声道:“胡尚书,你方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胡晔:“……” 胡晔定了定神,再次开口:“回王爷……” 此刻,沈封雪正坐在东市的小石凳上吃瓜。 她发现这上京的东市可比西市有意思多了,寻常百姓关系和睦,拌嘴也不过是家长里短,过一段时间又自己好了,可东市这边的所谓贵人们,吵起架来简直比西市精彩万分。 她才打跑了胡元青那些不成器的纨绔,找了个地方吃饭后,才想逛上一逛,便又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团,沈封雪还以为这又是斗蛐蛐的,凑过去一看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可比斗蛐蛐刺激多了。 事情发生的地方是在一家珠宝行,名叫珍玉轩,一位身穿华美,浑身上下都镶金带银的美妇人正领着丫鬟站在门外破口大骂:“姓白的,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敢背着老娘养外室,你今儿不给老娘当着面说清楚,老娘今儿就不走了,你个老鳖孙儿!” 妇人大骂不停,旁边的掌柜的连连弯腰赔罪,但仍然死死堵在门口,拦着不肯放行,这美妇人怎么也不肯离开,沈封雪瞧这夫人看起来好像是官家人,便小声问了十七:“这人谁啊。” 十七也是想了一下,有点不确定道:“这位夫人应当是文思院提辖官白岩白大人的夫人,不过奴婢也不确定。” 白岩的夫人柳氏,以其凶悍著称整个上京,想必除了她,应该没有妇人敢这般鲁莽。 沈封雪觉得还挺有趣,淳洲民风开放,她经常在大街上看到妇人撒泼,她保持着良好的心情准备看戏,便听得十七平淡的声音:“文思院提辖官白岩,他的儿子白志文,便是当初在秦二公子耳旁造谣县主您是个丑女的那位。” 沈封雪:“……” 她看戏的心情瞬间就不美丽了,要说她之前从未与这些上京城中的公子们接触过,怎地一个两个都这般不知好歹,这么想着,她看眼前的情景,也不觉得好玩了。 一眼瞄见二楼门前好像有一个人影,好像正偷偷往下面打量,想必就是白岩了。 沈封雪啧了一声,今日是他倒霉,子债父偿,当日他儿子平白无故的说她坏话,今日要是他完好的出去了,她都枉看了这出好戏! 她心头有了一计,理了理衣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未走到店门口,掌柜的便也把她拦在门外。 “这位姑娘。”掌柜的瞧她衣着普通,想来应该不是贵人,便对她道:“今日先点暂时不营业,您明日再来吧。” 沈封雪挑眉,蛮横的插着腰:“本姑娘今日心情不错才来你这店铺逛逛,你凭什么拦我?” “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我看你是找死!”沈封雪十分熟练地说道:“就你一个小掌柜也敢在这里跟我叫嚣,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你!说出来吓死你!” 十七眼皮一跳,觉得大事不好,连忙快步冲过去想捂住她的嘴,偏生女子反应极快,还没等她冲过去,已然拍着门框,怒喝道:“老子叔叔就是当朝摄政王林韧,你招惹他,活得不耐烦了吗你!” 趁着掌柜怔愣的一瞬间,美妇人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挤进店里,不一会儿,只听见二楼叮咣作响,接着男人女人的哀嚎声不断传来,沈封雪只听得一道痛的钻心的长嚎,接着,白岩白大人,以一道优美的弧线,从二楼窗户,坠落到了街头。 他的腿好像断了,口中呼痛声不停,目光凶狠至极,似要把沈封雪杀了。 沈封雪哪儿会害怕,她拍了拍手,倨傲地回瞪着他:“看什么看,我叔叔是摄政王,你有本事瞪他去啊!” * 云层遮蔽暖阳,气温也冷了下来,比温度更冷的是周晔的心,辅才他又把事情重复了一遍,但林韧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始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好半天,林韧才抬了抬眼:“胡大人说了什么,方才风大,我没有听清。” 饶是胡晔心再大,也知道林韧根本不是没有听他的话,而是不想为他决断! 正如左相所言,林韧这回是彻底要把沈家女郎护在羽翼之下,否则又怎会纵容她在上京胡闹! 如此,林韧与忠义侯府的关系更加牢不可破,对于左相而言,实在是大大的不利,这般看来,沈封雪绝不能留。 他眼珠轱辘一转,若是沈封雪有个什么意外,林韧与忠义侯府的盟约自然接触,到时候侯府一怒,林韧别说赔罪不行,没准还要搭上自己的小命。 此行目的达到,胡晔也不愿意再大冷天里继续跪着,便冷哼一声站起来:“王爷,您若是不愿意管这事儿大可直说,小儿受的委屈,臣自当全部咽下。 ” “这倒是奇了,你儿子受了什么委屈,让大人您难过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林韧还没说话,便听得一道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而来。 沈封雪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她狐假虎威,借着摄政王的名号在东市看热闹看的正开心,府上的小厮便寻了过来,疑问才知道,胡元青竟然找他老子告状去了,还闹到了林韧府上。 她热闹也不能看,心情正差,一进门还听见胡晔假惺惺的哭惨,顿时就不高兴了。 沈封雪大步踏到胡晔身边,睨着他道:“你儿子想摸我的手,我不肯,他便想对我用强,老…本县主在淳洲十几年,还没见过这般放肆的人,我不过是打断他的门牙,让他回去和你学学怎么说人话,怎么……” 沈封雪鄙夷地看着胡晔,嗤笑道:“如此看来,他告状的劲儿倒是和大人一模一样,也难怪他不会说人话了,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本县主是万万比不得,为了不让您的委屈作假,本县主便帮帮你!” ——“胡大人好一张巧嘴啊,这黑的都能给说成白的,不过无妨,你既然说本将军欺辱与你,本将军今天还欺辱定了!” 脑海里,胡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只感觉多年前的沈承望与如今的沈封雪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只见他们一起出拳,一样的快准狠。 忠义侯曾经带给他的威压,在这一刻,在沈封雪的身上,同样让他颤抖。 胡晔只是身体一歪,却连喊叫都无法喊出口,他带来的大臣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扶住手指颤抖的兵部尚书大人,可他只是指着沈封雪,疯魔一般地喃喃道:“沈承望…沈承望……” 大臣们的视线,齐齐落在沈封雪的身上,凡是上了年纪的无不心惊,那种藐视一切,自成威严的气势,不是沈承望,又是谁? 本以为他去到淳洲,本以为他去世再也不会回来了,在他们以为永除后患可以睡一个好觉的十年之后,他又回来了。 不,不是沈承望。 她是沈封雪,是忠义侯的嫡女,是继承他一切的人。 她带着忠义侯当年的未完成的志向,带着沈承望对他们的仇恨,重新回来了。 胡晔想起当年被沈承望统治的朝局,以及他们几位好不容易才将他陷害,让他不得不前去淳洲的旧事,急火攻心,翻了个白眼,竟是直接晕过去了。 此时的林韧终于开口,对着一地不知所措的左相党羽说道:“胡尚书今日身体不适,便暂时回去养病吧,兵部尚书的位置,便由石泽暂代,等到胡尚书醒来的时候,你们再告诉他吧。” 党羽们大惊失色,正欲辩驳,林韧眼皮一抬,青羽卫长剑出鞘,一地肃杀,无人说话。 他摆摆手,不想看眼前混乱的景象,对余静道:“送各位大人出门,沈封雪,你与我来。”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捉虫) 远离了左相的党羽,林韧耳边重获清净,心情难得愉悦。 他算计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多时,本来以为还要筹谋许久才能让胡晔从这个位置上下来,没想到沈封雪倒是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让他不费一兵一卒便换了尚书的人选。 胡晔在他府中晕倒,样子惨烈,看起来没有个两三天是醒不过来,就算左相反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代替,就算拖延时间等到胡晔醒来,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想要拿回来,只怕是难上加难,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胡晔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必须快一步把刘淓的事情落实,打左相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段时间,可能要委屈沈封雪了。 她光天化日之下对朝中重臣出手,本应是要下狱,不过有他在这儿,没人敢对沈封雪做什么. 但该有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他走到书房,让沈封雪在外面等他,寻了好一会儿,才从尘封已久的地方,翻出来一本《女则》,想到一会儿沈封雪看到这本书的表情,他忍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这笑容稍纵即逝。 沈封雪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见林韧缓缓地从书房中走出来,男人的眉眼冷漠,语气是说不出的淡漠:“你近些时日不要出门了,将这本《女则》抄写百遍,再来找我。” 沈封雪:“……?” 她嘶了一声,揉了揉耳朵:“王爷,你说啥?” 林林韧又疯了? 这厮好不容易才放弃教她琴棋书画,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丧心病狂到让她抄《女则》?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本书长什么样! “王爷。”沈封雪的勉强笑了一下:“你这也……” 太过分了!太太太太过分了!!! 林韧瞥了她一眼:“你要是不抄也行,你在珍玉轩假借我名号,损坏人家财物的事情,便自己去赔吧。” 沈封雪当即怒了:“我什么时候再珍玉轩损坏人家财物了,店又不是我砸的!” 她动都没动,她就站在一旁看戏,这笔账也要算到她头上吗! 林韧不紧不慢道:“你是未动,但你报了我的名号,掌柜找不到别人,自然只能找我。” 怎会找他,他一个王爷,还是摄政王,寻常百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 难不成…… 林韧见她短短几秒脸色变了几变,那表情实在是太过赏心悦目,连带着他一直沉静的声音都有些飘:“就像你想的,店面是我的,不然我们算算,你要赔我多少钱,才能弥补我今日的损失?” 沈封雪深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女则是吧,我抄。” 人穷志短,古人诚不欺我。 见着沈封雪忍着痛离开,林韧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一城,浑身上下畅快的不行,就连余静来报周礼之求见之后又走了,也没当回事儿,回到书房继续布局去了,殊不知,就是这一次没见周礼之,这位脑袋不怎么灵光的户部侍郎,就给他捅破了天。 二月的上京城,春意初到,冰雪开始消融,路旁的树叶慢慢开始抽芽。 天气还有些微冷,但总归冬日已经过去,不少不怕冷的女子已然穿上了春衫,在街上形成了一道姹紫嫣红的风景,沈封雪在憋在院子中大半个月后,总算抄完了令人厌恶的《女则》,迫不及待的出门玩去了。 这半个月中,周晔知道自己的尚书之位被人暂代,想过来之后又气晕了过去,但尚书之位涉及重大,加上左相还不死心,所以石泽到现在仍是暂代兵部尚书一职。 而上京城中,也传出来第一个女子休夫的传说——当初在珍玉轩大闹的夫人,与白岩和离带着儿子回了来家,白岩也因为宠妾灭妻,被革了文思院提辖官的职位。 但这些沈封雪都不关心,她在府中憋闷了半个月,从来没有抄过书的将军抄了整整一百遍的《女则》,每天看人的目光都想杀人,她今日特意带了十七,仍旧去了东市,立誓定要在今天给林韧找真正的麻烦。 他不高兴,她就开心了。 她漫无目的的寻找,只等着哪家的贵公子在街上闲逛,没事儿她也能给找出事情来,却不知,此时的宫中,左相陈鸿卓和周礼之已经因为她与林韧,展开了一场大战。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兵部尚书的事情。 今日小皇帝身子骨好了不少,也开始上朝,也能够面见朝臣了,今日林韧叫了几位朝臣商讨春闱之事,左相便趁着这个空档进宫面圣去了。 兵部尚书,六部之一,手握大权,周晔却因为这乌龙事件丢了官,还是他始作俑让胡晔试探林韧,这番他若是让林韧的当上这个兵部尚书,他的党羽岂不是会认为他堂堂左相,实际上不过空在其位,还怎么让人追随。 他今日来,便是要借着小皇帝的手,让林韧把兵部尚书这个之位让出来。 林韧虽为摄政王,但皇帝手中还是留有一些权利的,最起码下诏的权利仍在,只要有了皇帝的旨意,林韧也不敢不从,加上这两天太后也在小皇帝旁边吹了不少风,今日之事,应当顺利。 但他没想到,今日他时间选的不巧,正好遇上了前来和小皇帝汇报周礼之。 要说以小皇帝现在的年纪,根本就听不懂政事,但林韧为了表示他没有想篡位的心,也不管小皇帝听不听得懂,每隔三日都要周礼之将朝中大小事宜与皇帝说上一说。 陈鸿卓见到周礼之的时候,眉头微皱,他要是没记错,周礼之昨日便来过了,怎么今日还来? 但人都在这,还一副我要听听你说什么的样子,陈鸿卓也不能当着小皇帝的面赶人,只能当着周礼之的面,向小皇帝说明来意。 周礼之是谁,摄政王最忠心的一条狗,他向小皇帝求旨,周礼之能这么看着兵部尚书的位置回到胡晔手中? 自然是当场就与小皇帝道:“陛下,臣以为左相所说不妥,胡大人这一病来的匆匆,然而兵部的事情可等不得,眼下春闱将至,各省各部都要忙起来,若是并不没有一个主心骨,那还不乱了套了。” 左相陈鸿卓哼了一声:“那按照你的说法,我大祁的而官员还不能抱个病了?倘若有一天周大人也生病了,那你户部侍郎的位置,也趁早让出去算了。” 周礼之丝毫不惧,道:“这不一样啊陈大人,像属下这种人生病,最多也就一两日便好了,可胡大人得的可是心病,要不是他家的公子平白无故的招惹青彭县主,又怎么会招来今日祸端,要我说,左相有时间在这请陛下的折子,还不如好好教教胡大人,怎么教育儿子。” “你——”陈鸿卓眯着眼睛,恨不得把周礼之当场给撕了,但在小皇帝的面前他还是克制住了,他不再理周礼之,对小皇帝道:“陛下,周大人不提还好,一提我便要同您说一说,那青彭县主实在是太过分了,你知道她都干了什么了吗?她居然打了胡大人的儿子,那可是一颗牙啊,这是下了多狠的手!” “噗……” 那边周礼之听到这话,笑出了声,不过是打断一颗牙,让左相说的跟打断了命根子似的,接收到左相想要杀人的目光,周礼之定了定神:“下官失礼。” “哼。” 小皇帝在龙椅上,听了两位大臣说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两位大臣到底在争什么,不过他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青彭县主,沈封雪。 先帝驾崩的时候,他还是个奶娃娃,只记得父皇临走之前,一共对他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召回忠义侯,要他帮忙稳住朝局,而另一件,便是要他为林韧寻一门好亲事,让他后继有人。 陈鸿卓还在告状:“陛下,您是不知,那青彭县主,有多目中无人!” 他一个字都没提沈封雪仗着林韧狐假虎威,只说沈封雪有多么不好。 小皇帝还记得,之前王叔还让他下旨,说要亲自教导沈封雪,可是按照陈鸿卓说的,难不成皇叔没有好好教导? 皇叔向来不喜欢没有规矩的人,却能这般容忍沈封雪,他记得父皇在位的时候,也只有对丽华夫人处处忍让,从来不舍得大声说一句。 小皇帝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问道:“那你怎么不与皇叔说。” 陈鸿卓:“……” 他要是能与林韧说的明白还用得着找他请旨吗! 陈鸿卓压住怒气:“王爷似乎是极喜欢她,都不舍得惩罚。” 听他这么一说,小皇帝是真的懂了,皇叔定然是对那沈家女子动了情,应是喜欢上了她。 他点点头,奶声奶气对左相说道:“朕知道了,稍后朕便会下旨,你先回去吧。” 左相才想说陛下您真的会写旨意吗,却在周礼之哂笑声中,不得不先行离开,紧跟着,周礼之也告退。 小皇帝舒了一口气,这群大臣们整日吵个没完,他也很头痛,好在还有萧寿公公在他身旁,也不至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皇帝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扯了扯萧寿的袖子:“公公您说,皇叔是不是喜欢沈家姑娘啊。” 萧寿眼皮一跳,轻声道:“陛下何出此言?” 他谨慎的环视了一圈,耳朵贴近小皇帝。 小皇帝缩了下身体,小声道:“之前父皇在的时候,丽华夫人不管做什么,他都随着她的。” 原是如此,萧寿想了想,虽不知林韧对沈封雪到底有无男女情爱,但摄政王府若得了忠义侯的十万兵马,陛下的皇位,暂时也能稳上一段时间。 大太监垂下眸:“陛下,奴才也是这么觉得的,奴才以为,既然王爷有此意,不如您为他们二人赐婚。” 小皇帝眼睛一亮,拍手道:“公公说的对,朕即刻就下旨,为皇叔赐婚!”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上京东市, 沈封雪绕着街道逛了整整一圈, 也没发现有什么事情可以找给林韧。 她今日未带帷帽,偶尔遇见两个脸熟的公子,看到她之后都掩面而逃, 没等她说话,人都已经走远了,都做到这种程度了,沈封雪也不好意思硬逼着人家和她说话, 便只能带着十七随意逛逛。 偶然路过珍玉轩, 那掌柜的还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看的她心里发毛。 沈封雪叹了一声,没事找事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好在日子还长,她还有的是机会。 拍拍衣服, 她决心明日再来, 上京城中想对她不利的人可太多了, 她总得给人点机会不是? 才想离开,迎面走来了一位穿着紫色衣衫的公子, 见到沈封雪他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很快调整好表情:“县主,许久未见, 今日可是得了空?” 这人眼熟,但沈封雪一时想不起来,还是十七在她耳旁提了一句, 才想起来这人是西照的六皇子,薄临。 先前他们还在西市那边见过一面。 质子住的地方,位于东市南方的驿馆之中,在这个地方见到薄临并不奇怪,她想了想,这质子身在大祁,远离故土,这么多年谨小慎微的,只求生存罢了。 沈封雪还没丧心病狂到找他的麻烦,便笑了笑:“今日天气不错,出来逛逛,王子也是?” 一声王子,让薄临的身体微微怔愣了下。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叫他王子了。 身为质子,他自然是不受西照皇帝宠爱才会被送来大祁,来了之后也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个不对,就会保不住自己的小命,人人都称他一声六公子,谁还记得他是西照的六皇子。 但他也是不敢反驳沈封雪的,眼前的这名女子,不仅是威震边境的大将军之女,还是上京城中全是滔天的摄政王的心尖人儿。 他只能压下那抹苦涩和不适。 薄临唇角微抿,声音温润如泉:“今日得闲,本想独自喝上两杯,正好遇见县主,驿站里有从西照进贡的好酒,若是县主不嫌弃,便与我通往,喝上两杯。” 一听说有好酒,沈封雪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淳洲女儿向来好酒,她怎会拒绝? 沈封雪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如此,便谢过王子美意了。” 沈封雪与薄临一起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质子们住着的驿馆,还未进门,便看见一道拱门立在最前方,几树松柏在旁边,显得空荡荡的。 薄临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见沈封雪的眼里有些许好奇,才道:“先前庭院前是种了梅花的,不过年关之前,摄政王忽然下令将官道上的梅花都砍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不好在这种地方得罪摄政王,便也一道砍了,本想着今年春日再种些花,现下倒是寒酸了。” “无妨,空旷一些也好。” 沈封雪自是知道林韧为什么砍花,心中暗笑这人真是小气,却不便与薄临说,只道薄临在上京城中处境艰难,便是连朵花也不敢种。 可这般谨慎之人,会好心的请她喝酒? 沈封雪的唇角微微上扬,她正愁找不到事情气林韧,这倒是还有人找上门来帮她。 她倒是要看看,今日这好酒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杀机。 两个人一路往驿站里面行走,不多时,便看见一群穿着吴台衣饰的仆人们与他们擦肩而过,那些仆人们见到薄临,个个都是趾高气昂,一脸不屑。 同样是质子,倒是还分出了三六九等。 薄临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沈封雪笑笑,只当没看见,全了他的脸面。 吴台的四皇子今日并不在驿馆,也省去了去拜访的麻烦。 沈封雪入了院,便与薄临一同在廊前的亭中,两人落座,沈封雪方才发现石桌上还放着一盘棋。 她见棋盘上,黑子攻势极猛,看似胜利就在眼前,实际上白子已经将它后方层层包围,只等着一击必杀。 沈封雪落座的地方,正是黑子。 眼看便是满盘皆输。 她饶有兴致地问:“王子喜欢下棋吗?不知这棋局是与谁而下,有些意思。” 薄临坐在她对面,听她这么说面色薄红,道:“自娱自乐罢了,我处境尴尬,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县主也懂下棋?不如县主看看,这黑棋应当如何走出困局?” 她拿起黑子,冰凉的触感传达到手心,纤细洁白的手指在棋盘上前后左右的挪动了几番,也没有办法落子,只能耸了耸肩:“我不怎么会下棋。” 她随手一扔,黑子落在某处,碰乱了棋局。 薄临听她这么说,哪儿还看棋局,只得赶紧说:“县主尊贵,不会下棋也没有关系,棋子只是娱乐,不必认真。” “姑娘,大事不好了——” 沈封雪才想说话,冷不丁的听见了问寒的声音,回头一看,问寒一脸眼泪从外面冲进来,拽住了她的袖子:“姑娘,大事不好了啊,大事不好了啊!” 她翻来覆去的就这么一句,便是话不可以这在里说了,问寒向来稳重,能让她哭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沈封雪歉意地对薄临笑笑:“王子,今日不巧了。” 薄临站起身,道:“县主既有要是,我也不好多留县主,等到县主来日有空,再请县主小酌。” 沈封雪点点头:“告辞。” 薄临很有眼色,知道沈封雪与问寒有话要说,便没有相送,等到两个人的背影都离开之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色一变,快步地向着屋内走去。 身旁的小厮们齐齐散开,为主子开路。 薄临再三确认旁边无人,才谨慎地打开了门,走向了房间的内室,屋内,一个与吴台小厮们穿着明显来自一处的官员,反捆在椅子上,见到薄临,瞳孔放大,写满了惊恐,他呜呜的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嘴上堵着白布,只能发出低声的呜咽,无法求救。 来自西照的皇子,嘴唇微张,深吸了好几口气。 身边的小厮为他递上一把匕首,小声的提醒他道:“王子,机不可失,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西照,便再也没有六皇子了。” 他舔了下嘴唇,双手颤抖的接过匕首,心一横,闭上眼,想着眼前的官员,狠狠一刺。 鲜血落在他的脸上,匕首落地,寒芒中映出他无措的脸。 * 沈封雪走的很快,见问寒不停抹泪,安慰道:“天塌下来了你哭的这么惨,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倒是和我说说,光哭我也没办法帮你。” 问寒跟在她的身后,闻言狠狠瞪了一眼十七,抹泪道:“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哭,这祸到临头了姑娘还这么淡定,我却淡定不了。” 她扭了脖子,愤愤道:“今日陛下到府上下旨,那旨意当真是荒唐至极!” 沈封雪想着她来上京的时候,小皇帝便下了让她住到摄政王府的旨意,便足够荒唐了,他还能干出来什么荒唐的事儿? 沈封雪见怪不怪,还有心情和问寒笑:“那你倒是说说,陛下又下了什么荒唐的圣旨?” 她并未收声,足以见得她对小皇帝也没有多尊重,十七垂下眼眸,不语。 问寒咬着嘴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沈封雪又笑:“你看,我问你你也不说,一个劲儿的跟我卖关子,又心急又不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烦恼的也只有你自己,好了,不管是什么荒唐的旨意我都能接受,你且说来我听听。” 问寒心想这旨意你要是知道了可真不一定接受,但总不能让沈封雪蒙在鼓里,便在脑海中斟酌了措辞,才开口道:“陛下今日下旨,为您与王爷赐婚。” 沈封雪脚步一停。 她扭过头,定定的看了问寒一眼,唇角勾起:“你说什么?” 她表情晦暗不明,但问寒知道,这是姑娘动怒的前兆。 也是,任谁接到这般荒唐的旨意,哪怕是心中早有准备,也难免不会生气。 更别和摄政王关系恶劣的沈封雪了,针尖对麦芒和欢喜冤家,区别可大了。 可陛下旨意已下,她也没有办法,问寒叹息,重复道:“姑娘,陛下下旨,为您与摄政王赐婚。” 果然,这种旨意,姑娘是没办法接受的。 沈封雪“嗤”了一声:“这般旨意,恐怕并非出自林韧本意。” 林韧绝对不会疯到把一个随时会弄死他的人当做枕边人,小皇帝应当也不是那种会随意下旨的人,所以今日撺掇小皇帝的会是谁,是左相,还是右相,他们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沈封雪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这群朝臣了。 不过,有林韧在,想必他也不会接旨,摄政王不同意,这圣旨应该也就不用当回事儿,想到这里,沈封雪放下心,她拍了拍问寒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林韧不会答应这种事情的。” 说罢,沈封雪没事儿人一样往回走。 问寒的脸憋的通红,她现在觉得,姑娘可能也不是很了解那位摄政王。 她几次想张嘴,但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姑娘说,但不说不行,最终,问寒咬咬牙,赴死一般的对沈封雪道:“姑娘,摄政王他,同意了。” 只听“啪”的一声。 一代名将沈封雪左脚拌右脚,一个踉跄摔倒在平坦大路上,她顾不得自己摔的生疼的膝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抓住问寒的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收藏订阅,笔芯!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林韧又又又疯了吗?! 当时沈封雪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她活了两辈子, 还从来没有再大街上摔倒的狼狈, 足以见得林韧在对这件事情的态度给了她多大的刺激,好在沈封雪恢复的也极快,她单手撑地, 迅速起身,向着马厩的方向疾步走去,少顷,沈封雪策马扬鞭, 留给十七和问寒一地尘埃。 她无暇顾及问寒和十七, 她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内问问林韧这是怎么回事。 沈封雪心里烦闷,思绪混乱,蓦然间又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绥岭梅海,通天火光,她向林韧伸出手。 那个时候, 林韧站在满地尸体之间, 他的衣衫破碎, 面容狼狈,周围保护他的人全部丧命, 可他没有跪,也没有降,只是满目悲怆, 无声地看着她。 她鬼使神差地向他伸出手,只要他答应了,便留下他一条性命。 但他没有。 沈封雪也记得前世她起兵的时候, 是何种情景。 淳洲乃是忠义侯镇守之地,但仍有知府治理,忠义侯不问淳洲政事,沈封雪也同样只守边境,他们驻扎地是在淳洲名为水镇的地方。 当时有大量的百姓涌入水镇,这才让她察觉到了不妥,她亲自带兵前往淳洲,却只看到了满地饿殍,家家易子而食,好端端的一个富饶之洲,一眼望去,只有疫病蔓延,未寒尸骨。 再看上京,人间繁华,杨柳玉笛。 当时的世人,皆说摄政王林韧是奸佞,他残害左右两相,享受荣华,最后还要挟天子,命诸侯。 这流言传到淳洲,饥寒交迫的百姓听闻摄政王府的繁华,如何不恨,他们食不果腹,活着的每一日都当做最后一天,怎能不反? 当时的淳洲,各种大王小王层出不穷,眼看着连小孩女人都要拿着武器与自己人相杀,为了阻止这场残忍的厮杀,她身为主帅,亲自扬起了谋反的旗帜。 她亲自杀了淳洲的知府,开仓放粮,方才知道这群官员到底贪了多少东西。 一路从淳洲打到河西,才知道这大祁的天下,早已遍地饿死骨。 在河西,她第一次见到林韧。 帐中军师一袭黑衣,在黑夜中不停的咳嗽,眼睛中带着血丝,视线却一次都没有离开手中的布防图,她本来可以趁此机会要了他的命。 但她也没有。 因为她知道,大祁的气数已尽,她与林韧,谁都做不成这个新王,唯有僵持,给百姓活着的希望与信仰,等待新生。 他们两个人,都是乱世中的牺牲品,都是累在新的盛世脚下的皑皑白骨。 她已经用了一世,成全了一个新的王朝,此生无论如何也不想再重蹈覆辙。 烈马疾行,冲到摄政王府外,她勒住马儿,林韧正在门前等她。 她与林韧对视。 男人仍是一袭黑衣,面色微白,看上去有些孱弱。 她坐在马上,一如当年英姿飒飒,却问:“为何?” * 林韧已在门口,等待沈封雪半个时辰,他身体不好,在门口吹了半天的风,脸看着便有些白,听到沈封雪这么问,他略略抬了眼皮,道:“什么为何?” 沈封雪本想问他为何还要为大祁做到如此,话到嘴边却转了弯:“自是为何要接旨?你我二人并无情谊,你居然还要和我成亲?” 林韧瞧她的脸上通红,但不像是害羞,应该是被气的,心情愉悦了不少,但还是不紧不慢道:“自然是因为我对县主心生喜爱,不由自主,连陛下都看出来了,才下旨成全。” 胡扯! 林韧能对她心生喜爱?啊呸,大祁灭国都没这离谱! 林韧抬眼看她,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慵懒:“县主是想在这里与我说话吗?” 人多眼杂,的确不妥,沈封雪憋着一肚子疑惑和不满,将马绳甩给余静,恨恨地往院内走去,林韧唇角勾了那么一小下,又恢复冷淡,对余静说道:“你去找两坛好酒,再命人做好解酒汤备上,今夜怕是有人有的闹腾。” 有人还能有谁,不就是沈封雪? 余静心知肚明,领命而去。 沈封雪一脚踹开了林韧的书房。 林韧在她后面而来,见到沈封雪的动作嘴角微抽,他今日原本是他的谋士们一起商讨如何处理沈封雪,那女子顶着他的名头,先是威慑了刘淓,又揍了周晔的小儿子,林韧不觉得一本《女则》能让沈封雪收敛性子,只怕她一旦获得自由,便要借着他的名号在上京城中给给他找麻烦。 春闱将至,他须得留着精力对付左右二相,无暇顾及沈封雪,便得想个法子,将她留在府上。 这点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沈封雪这人向来分明,别人给她一寸,她便还予一寸,他之前能将沈封雪困在屋中,一来捏住了她略有那么一点心虚,而来捏住了她没钱,可现下,书已抄完,沈封雪心中的天平到达平衡,认为不再欠他,便不会听他的话。 正在商议的时候,小皇帝的圣旨就在这个时候下了。 初闻他也有惊诧,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能将沈封雪困住的好机会。 大祁女子出嫁之前,按照惯例是要呆在家中备嫁,除非祈福,否则不被允许出门,但这女子是沈封雪,他也不觉得她会这么听话,还需要用些别的理由。 只是这名目,小皇帝给的不错。 是以,他便在所有谋士惊诧的眼中,接旨谢恩。 他须得找个由头,让沈封雪相信他所做的这番,不过是与她牟利而已,只要她这段时间在府上乖乖备嫁,他也愿意为沈封雪开一道方便之门。 林韧话都想好了,才要和沈封雪说明,余静却匆忙赶来。 管事的脸色严肃:“王爷,京兆尹的苏子骞来了。” “苏大人?”林韧眉头微蹙:“他来做什么?” 余静瞥了眼沈封雪,开口道:“今日质子驿馆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吴台使臣司马谷死于驿馆之中,京兆尹府在命案现场,司马谷死前用血字留下县主姓名,故此前来拿人。” 林韧侧身,只听得沈封雪冷笑一声:“原是如此。” * 沈封雪是第二次进死牢了。 她也是这次才知道,她呆得这个地方和天牢还是有区别的,从来还没有囚犯能从这个地方活着出去,也难怪当初季鹏见到她眼中满是同情,但她不仅出去了,今日还又进来了。 恰巧,又见到了季鹏——上次看守她的侍卫。 那侍卫看到她,眼皮明显跳了几跳,接着背过身去,不去看她,沈封雪撇了撇嘴,也没理他。 她心情很差。 先是莫名其妙多了个死对头未婚夫,而后又被西照质子算计进了天牢,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好。 她今日的确去了驿站,也的确停留了一小段时间,但是无人可以证明她前去只是为了喝酒,十七身为她的婢女,证词并不可信,而那薄临则是一口咬定,他是被县主强迫,才领着她去了驿站。 他还说,他也没想到县主在他取酒的那么一会儿,就犯下了如此恶行。 自然,他说的话也没有人能证明。 可死的人是吴台使臣,吴台四皇子公伯叶勃然大怒,去了手书,要大祁给他们一个公道,京兆府尹苏子骞没有办法,只能先将薄临囚禁与驿馆看守,而后亲自去拿沈封雪。 一路上苏子骞都挺忐忑的,他前脚才听说陛下为沈封雪和林韧赐婚,后脚就要去王府拿人,若是摄政王不愿意,引起两国交战可怎么办? 这死的可是使臣呐! 好在摄政王挺配合的,沈封雪也很配合。 这两位谁都没多说话,反而让他更加慌张了,只有余静,多说了一句,让他将沈封雪先关到死牢。 这事儿本就重大,林韧想与沈封雪单独谈话也不足为奇,苏子骞当场就答应了,也因此,沈封雪又回到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她背着手,站了一个下午,如此安静的沈封雪让季鹏不太适应。 一直到了晚上,季鹏咽了一口口水,上次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探望沈封雪,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季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好半天,也没有一个人进来。 他舒了一口气。 沈封雪听见了他的叹息,转过身,将视线落在了季鹏的身上。 不知为何,季鹏觉得那一眼,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间,便听得那女子轻笑道:“这位大哥是不是在想,如此良夜,会不会有人探望于我?” 季鹏咽了一口口水,他觉得这次是真的没有。 上次宫中出现刺客的事情并不是她所做,可这次那使臣临死前用血字写下了她的名字,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救她! 他摇了摇头。 沈封雪笑了笑:“这可说不准,没准今夜来的,也不止一个人呢,更没准,今夜在此地,还有人要连夜审我,帮我证明清白呢。” 季鹏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使臣身死,事关邦交,便是拿她替罪,也无可厚非,如果将她放了出去,怎么平息吴台那边的怒火? 这么想着,门声吱呀,烛火微动。 监狱的门被打开,京兆尹哈着腰引人进入,季鹏只看到黑色的衣角,便被同僚拽着跪了下去。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因为来人的威压,跪在地上。 而林韧却看着站如松柏的沈封雪,神色晦朔不明,道:“今日本王与京兆尹府密审此要犯,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收藏订阅!!! 感谢在2020-04-03 17:47:59~2020-04-04 09:3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好饿 20瓶;橘弋 3瓶;芋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捉虫) 东市驿馆。 吴台四皇子公伯叶坐在堂前, 看着使臣留下来的血字, 眼睛一片猩红。 司徒谷前来大祁本是秘密,他都还没有见到人,却在住宿的驿馆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还留下了直指大祁县主的血字。 他听仆人说,沈封雪今日的确来过驿馆,但不过是坐了一会儿而已,连屋子都没进去, 就算她沈封雪有天大的本事, 也不见得能隔着房门杀人还扬长而去。 此番必是有人陷害。 他先前看过司徒谷的尸体,发现他手上的痕迹,一看便是绑了许久才能够留下,因此推测,此事应当便是西照那位做的, 只是他此举所为何意, 他正沉思, 近侍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西照那边, 派过来一个人,说是有要是求见。” 公伯叶眸光一动:“请进来。” * “所以,县主只是因为贪杯, 答应了西照皇子前去小酌,才坐了一会儿,县主的女婢便去寻你, 接着,县主便回了摄政王府,是吗?” 苏子骞听沈封雪说完,没有皱起:“这便更麻烦了,县主去到的时候正好是司徒谷遇害的时间,但下线西照王子反口,只道是县主强迫,西照那边上下一口,想要证明县主的清白,也就难了,不过,县主进入院内的时候,可曾看到吴台的奴仆,或许其中有人会为县主证明。” 沈封雪看了一眼林韧,他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笑的敲击扶手,好像是在思考。 她转而对苏子骞笑笑:“苏大人所言,封雪认为不妥,如若吴台与西照合谋,便会统一口径,倘若吴台与西照没有同谋,此事若是能出掉淳洲忠义侯的后人,也算是为国家报仇,更有甚,会牵连王爷,所以无论如何,西照与吴台的人,都不会为我作证。” 苏子骞颇为意外,之前胡晔的事儿他也有听说,原以为这县主空有武功,没什么脑子,如此看来,这位也清醒的很。 他叹了口气:“此事疑点重重,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委屈县主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下官必定会尽快查出,谁才是杀了那吴台使臣的凶手。” 就算苏子骞这么说,沈封雪也没觉得他能查出来是谁,就算查出来了,只怕也没有办法将其获罪。 真凶是谁,她与林韧,心知肚明。 只是不能和苏子骞明说罢了,她轻笑了一下:“大人不妨查查,吴台使臣此时潜入大祁,是为了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子骞蓦地惊出一身冷汗,他今日光顾着查证,竟忘了这样的大事!大祁与吴台、西照互换质子多年,从来没有什么使臣跟随,便是有,也是逢年过节聊表心意,如今几国君主蠢蠢欲动,今年年关都没有派人前往大祁,司徒谷一个使臣,没有明召,没有使书,还是偷偷潜入大祁,偷偷潜入驿馆,他来是为了什么? 此案牵扯甚大,绝不只是一件凶杀案那么简单。 苏子骞想起他对西照皇子并没有下重兵看守,连忙站起身告辞:“王爷,县主,下官方才想起驿馆那边的守卫并不森严,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便是要借青羽卫。 事关重大,若是真凶如他猜想是西照皇子薄临,他虽暂时不能做什么,但也要严防死守,不让他们与外人通信,也正好监视吴台皇子公伯叶。 林韧沉下声:“你去找余静,让他持我令牌,现在就去。” “下官告辞。” 苏子骞快步离开,牢房之内,又只剩下了林韧和沈封雪。 好一会儿,林韧才开口:“若我想救你出来其实也很容易,只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县主的意思。” 想要沈封雪出狱,最快的方法便是沈封雪承认是她动的手,只不过是因为见到驿馆内有异动,当成刺客失手才杀了人,这样,吴台为了掩饰使臣进入大祁,自然不会深究。 但终归,这不是长远之计,而且…… “你要我承认莫须有的事情,想都别想。” 沈封雪瞅了林韧一眼:“我若真想杀他,还会给他留下写我名字的时间,这一看就是陷害,手段如此拙劣,当真让人笑话。” 她向前缓缓走了两步,道:“此事一出,朝中的那些老狐狸们自然能看出来端倪,但此时关乎邦交,关乎边境是否还能共存,所以他们即便知道了真相,也未必会帮我,如果死的只是我一个人,能够换来边境安稳,那便是一笔只赚不亏的买卖。” 林韧不动。 沈封雪继续道:“吴台使臣潜入驿站,杀他的人却是西照皇子,此举不是为了除去我,西照皇子所为必是西照,能让他亲自动手,就说明司马谷藏着对西照大不利的消息,我虽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什么,但一定关乎国家存亡。” 林韧闻言笑笑:“前些时日,吴台派出一队先锋,潜入西照边境。” 沈封雪明了:“战事要起。” 林韧点头。 现下三国鼎立,吴台君主却不想维持这种平衡,所以派出一支先锋部队试探西照,近些年来,西照与大祁都越走越下,两个国家都是极好的突破口,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大祁有沈承望沈承业两员大将,而西照却没有一个能震慑他国的将军。 沈承望去世,吴台蠢蠢欲动。 而西照此举,意在祸引东水,让吴台先去攻打大祁,来换的喘息的时间。 前世,她以忠义侯私生子之名女扮男装回到军队,吴台来试探过几次,都被她毫不客气的杀了干净,他们便先将视线放到了西照身上,又怕她出兵围剿,所以多年来只是骚扰,并没有真的打起来。 如今倒是提前了好几年。 生于乱世,各自为战,本就是常态。 想通这些,沈封雪道:“我不想背这污名,也不想平白死去,你想让怎么做?” 林韧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我的确有办法,不过你想让我救你,却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眸光微动。 沈封雪只见他薄唇轻启,眼神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沈封雪,为何要反?” * 他知道她是重生归来。 死牢内的气氛寂静无比,唯有二人的呼吸声,和烛火条跳动的倒影。 林韧见她不答话,主动为她解惑:“我第一次去教你规矩的时候,你拿着两件绣着梅花的衣服问我好不好看。” 他从未说过他不喜梅花,也只有沈封雪,知道他败于梅海。 沈封雪神色如常:“我知道,你让朱嬷嬷告诫我维持体面,我便知道你也知道。” 这话说的绕口,现场的两个人都听得明白。 沈封雪亦是知道,今夜,林韧是想与她摊牌,而今夜之后,二人便可以真正确定,对方是敌是友。 沈封雪闭上眼睛,不愿意回忆当年的场景,只问林韧:“你可知道,当年河西之外,是何等景象。” 他当然知道。 官官相护,民不聊生,左右二相和他,都是大祁的千古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不必那么做,只要再等上几年,我便可以……” “如何去等。”沈封雪打断他的话,声音冷的像是万年寒冰:“世人只知你摄政王林韧搜刮民脂,害得全天下人民不聊生,无人知道你是为了肃清朝廷,也无人知道你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史书中提起你的名字,唯有奸佞二字,就算你一死谢罪,后人也不过是说一声活该。” “陈鸿卓与秦元忠把持朝局多年,你看着权高位重,也不过独掌上京城中的那点兵权,这兵权看着好用,实则缥缈,而朝中大事,都死死的握在他二人手中,你用了十几年才拔除这些蛀虫,但百姓等不了十几年,当年的淳洲,百姓面黄肌瘦,甚至易子而食,这个朝廷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没人想着百姓,他们只想苟活,若我不反,只是徒增内斗,最后成为他国掌上鱼肉。” 林韧身体一颤。 是啊,那个时候若沈封雪没有为那群百姓建立一个活下去的信仰,他们如何过活? 如果是他,也会选择那位看上去最应当死的人,让百姓有战斗下去的理由。 他前世为了迷惑左右二相,所作所为看上去与他二人并无差异。 林韧眉眼微垂,他没有忘记沈封雪最后的结局,所以她这一世愿意从淳洲跟他回来,便是不想再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她已经为大祁洒了一世热血,无愧于天,无愧祖宗,无愧大祁。 他没有资格要求她像他一样,再来一次。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却听见沈封雪道:“那王爷是为何,前路未卜,生死难测,还会可能会遗臭万年,你为何还要做这些?” 她不理解,明知此行只会是惨死,他到底为什么还要再做一次。 二人的视线相交,第一次没有杀意,只有平静。 许久,林韧才轻轻开口:“我所求不多,只为心安。” 灯火摇曳,四下寂寥。 这答案是在沈封雪意料之外,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或是不甘,或是贪权,却独独没有这一种。 她一怔,却听那人又一次开口:“倘若不日吴台来犯,百姓流离,敢问沈将,是重整戎装,还是缩在这上京城中,无所作为?” 他目光如炬,等待着她的答案。 久久的沉默,唯有二人的呼吸声,压抑而沉闷。 沈封雪闭上眼,倏而又睁开:“我既为将,怎可不往?” 林韧双手交叠,竟是对她恭敬一拜:“如此,林韧为大祁百姓谢过沈将,将军且在此地呆上些时日,也请将军细看,林韧的手段。” 他直起身,飒踏而去。 月明星稀,林韧抬起头,望着朗朗夜空。 他大祁的良将,既不可能毁于敌人之手,也不会平白背上污名。 若是有人敢动沈封雪,还是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承受他的怒气。 他这一双手沾满鲜血,亦曾经身负恶名,但以死赎罪之前,自会为将军铺平前路,只请将军再披战袍,百世流芳。 作者有话要说:在一世身负恶名又如何,可我希望,将军可以另有结局,可以百世流芳。 —— 我用周礼之的狗命保证这是个甜文,笔芯。 第27章 决断 夜深十分, 上京东市唯有萤火点点, 忽地,马蹄嘶鸣吵醒了街道,有住在店里的商家听到响动, 嘴上嘟哝着抱怨,手中秉着蜡烛开窗查看,才看到来人的一点衣角,便吓得连忙熄了光, 好一会儿, 才扒着窗户悄悄向外查看。 苏子骞才借青羽卫将西照皇子薄临守住,便听得门外马蹄疾行,紧跟着,一顶软轿落在驿站,他心中惊诧, 连忙向前迎接:“王爷, 这么晚了, 何事令您屈尊前来?” 难不成是沈封雪又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关乎大祁? 林韧未回答, 身后侍卫已经用行动将他今夜为何而来表现的清清楚楚,只见青羽卫快速整齐的冲到两国质子的房间中,不多时, 便将所有的侍从全部控制到一起,而他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下瑟瑟发抖的人。 吴台皇子公伯叶匆匆而来, 他似乎是刚睡醒,衣衫穿戴的并不整齐,见到林韧,公伯叶脸色一变,跪下问安:“王爷千岁。” 林韧只是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公伯叶心中更惊,便壮着胆子问道:“不知王爷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未等到林韧说话,青羽卫又将薄临请了出来,他浑身颤抖,嘴唇泛白,一看就是经历了极大的惊吓。 等两位王子全部都到了之后,林韧才缓缓开口:“昨日,本王未婚妻前来此处小酌,可六公子却道是她强迫于你来到此处,你二人口中所言尽不相同,本王今日,便来问个清楚。” 公伯叶闻言,猛地看了薄临一眼。 方才,薄临才派人与他道,无论这件事情是谁做的,总归使臣已死,不如将这祸事栽给那青彭县主,同样都是质子,他应当理解他的苦楚。 公伯叶自然是知道的,七分天下,三分鼎立,如今吴台想要归一,作为质子的他必须为自己的国家牺牲,才能将自己的地位,从弃子,变成棋子。 公伯叶不想这么快死,所以很快同意了薄临的说法,但他没有想到,林韧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 而且,还这般气势汹汹。 见两个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林韧道:“本王一向不喜欢见血,但事关县主,也关乎我摄政王府的声誉,本王今夜是一定要弄个清楚,动手。” 他不徐不疾地说出“动手”两个字,只见青羽卫快速的将那群侍者拖到一边,只留下一两个在正中间,他们惊恐地跪在地上,便见到一件件酷刑器具搬了上来,公伯叶看到那铜格铁烙,脚底发虚,而薄临更甚,竟“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余静原本奉命协助苏子骞拿人,林韧来后便在身后侍奉,见到这些东西,他面不改色,反而还为在场的两位皇子解释道:“二位皇子远道而来,想必对我大祁的手段不甚了解,一般我们在审理嘴巴牢固的犯人时,先是用板子打,然后再用皮鞭抽,若是他不说,便用这铜格子下煨上火,给犯人拴上铁链,让其在上面行走,如若还是不说,便只能把他埋到土里,在额头上划开一个十字,灌入水银。” 他顿了一下,冷森森地笑了起来:“灌入水银,皮骨分离,乃是制作人皮灯笼,最好的方法。” 公伯叶脸色煞白,他生在皇家,可从来也没见过这等酷刑,他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 就连苏子骞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哪里是什么大祁的手段,这分明是他摄政王林韧自己的手段!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缩着身体,跟在摄政王的身后。 驿馆内的侍从们早已哭嚎一片,纷纷恳请主人救命。 然而青羽卫已然动手,长年累月跟在林韧身边的人,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下手极其狠毒,专门挑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打,再加上青羽卫本身就是武功卓绝的人,才短短一会儿,就有人被打的皮开肉绽。 公伯叶猛地回神,他向前爬了几步,惶恐中残存着几许理智:“王爷,您这样做,恐怕会伤了和气!” 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他国质子,他这般做,就是摆明了没把吴台和西照放在眼里! 这公伯叶还有几分勇气,林韧心里这么想着,并未制止青羽卫,只是道:“哦?我不过是来到驿馆帮助四公子教训几个奴才罢了,怎么会伤了与贵国的和气,若是就因为这点小事,引起吴台与大祁的争端,这和气也太脆弱了些。” 少顷厉色道:“那你吴台使臣,没有经过我大祁允许进入大祁境内,只怕也伤了我们的和气,四公子,可莫要当千古罪人。” 此话一出,薄临的身子彻底瘫软,青羽卫那边,也传来了浓烈的血腥气味,熏得人作呕。 公伯叶才反应过来,他差点着了薄临的道儿,若是像薄临所说,他把这一切都推给沈封雪,是,沈封雪一死的确可以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谁知淳洲那边会不会发难,发难的对象又是谁。 沈承望虽死,可沈承业仍镇守边关,他乃大祁人士,到时候两方对峙,自然也是相信他们大祁人。 而他,因为藏匿使臣,陷害县主,迫使吴台受困,吴台若战,大祁比先拿他开刀,吴台若和,必将亲自动手,以表诚心。 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让他活着。 想通了这层,公伯叶冷汗涟涟,连忙对着身后的侍从们喊道:“昨日可有人见过县主,县主可到了屋内?” 跟在公伯叶的小厮中,还算有脑子灵光的,强撑着自己跪了出来,他压着恐惧手臂发抖:“回公子的话,小的见到了,小的见到了。” 余静示意青羽卫停下,对小厮道:“上前说话。” 那小厮匍匐上前,因害怕而不敢抬头,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回……回王爷,昨日县主前来,只是在前院坐…坐了一会儿,就,就是在那座亭中。” 那小厮为了自己的主子,也算是拼了,他咬着牙,指着林韧身侧的亭台,道:“县主便是在哪里与四公子说话,期间好像还在下棋,之后便被一位蓝衣婢女叫走了。” 那蓝衣婢女便是问寒,一切都对得上,苏子骞心道,摄政王一出果不一般,此案不过短短半日便有了决断,只是不知那青彭县主与摄政王说了什么,才劳得他大驾。 还是,摄政王还真的对沈封雪动了心? 这猜测让苏子骞一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在那小厮身上,问:“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吗?” 小厮道:“不止,还有两人。” 小厮又报上两个人名,那两个人听到之后,连忙从人群中滚了出来,证明小厮说的是真的。 林韧闻言起身,身后的确有一处凉亭,石桌上也有一局才下完的棋,他前去一看,黑棋层层沦陷,白棋层层包围,看上去黑棋像是要输了,可是却有一黑子,撞散了周遭白子,看上去像是随手落下,可就是这一子,使得场上情景逆转,黑子再次突破重围,而白子已无还手之力。 林韧轻呵。 看来沈封雪不仅懂得品茶,还很会下棋。 他转过身,对着公伯叶道:“既然县主从未进过屋内,想必凶手另有其人,可现场为何还会留下县主的名字?” 他这话,既是在问公伯叶,也是在问苏子骞。 哪有人知道为什么!就算知道,他们如何敢说?! 无人回答,只听得林韧又道:“使臣遇刺,事关重大,在没查到凶手之前,县主仍然有嫌疑,不得出狱,苏大人,死的人毕竟是吴台的人,你便与四公子一起办理此案,什么时候找到真凶,什么时候再还县主清白吧。” 他大步向前,走到公伯叶的面前,道:“四公子可快些,本王的耐性一向不好,若是我的未婚妻在牢中过得不好,本王也不在乎血溅驿馆。” 公伯叶连连道:“七日,不,三日,三日之内,我必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案。” 林韧瞥了一眼苏子骞,后者连忙弯腰道:“臣定会全力配合,三日内定会找出真凶,还县主清白。” 林韧这才满意,带着青羽卫离开。 只是那一地的血腥味儿时刻的提醒着在场的两位皇子,此地乃是大祁,纵然他们是他国子民,可若想在大祁境内好好活着,绝对不能招惹林韧。 林韧来的快,离开的也快,余静跟在他身旁,小声问:“王爷,可要再往天牢,让县主安心。” 轿内的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道:“暂时不必,你去准备些棉被,天牢阴冷,备些暖身的酒菜,给她送过去,今日之事,不必提起。” 余静默默记下,犹豫片刻,又问:“王爷,待县主出狱,奴才们应当如何对待?” 实在是林韧的心思太难揣测,起先王爷对沈封雪的态度还是你死我活,这一下转变的太快,余静也不知道林韧是真的对那女子动心,还是那女子身上,仍然有可利用之处。 好在他跟随林韧多年,别人不敢问的,他还能问出口。 林韧也是知道余静的考量,他对沈封雪的态度变化太快,余静猜不中他的心思也是应当,索性全上京的人都知道沈封雪是他的人,不管他是心生爱意也好,利用她想要夺取兵权也罢,总归沈封雪日后,绝不等遭到其他人的轻怠。 他动了动唇,终是道:“待她出来,以王妃之礼待之。” 余静得了信儿,虽仍不知道林韧对沈封雪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却明了,自此之后,摄政王府多了一位新的主人,而上京城中的局势,也越发剑拔弩张。 他敛眉,俯身道:“属下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人,喜欢人家自己不知道,总喜欢搞些七七八八的名目,呵。(亲妈嘲笑) 林韧:“?” ————————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订阅呀,努努力冲啊,我的阿雪可以出道!!!感谢在2020-04-04 00:39:57~2020-04-05 20:3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好饿 20瓶;小恶魔 4瓶;芋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同往 有了林韧亲自施压, 苏子骞的办事效率变得极快, 短短三日,便带着卷宗去摄政王府上交差。 不巧,正撞上林韧与大臣们商议国事, 便在余静的引领下在前厅等待,他看着王府上小厮来来往往脚步极快,好奇问道:“余管事,府上近日是有什么事情吗?怎地每个人都这般匆忙?” 余静为他沏茶:“苏大人的忘性还真大, 之前陛下亲赐的婚事, 马上王府就要迎来新主人了,怎能不忙?” 还真是为了沈封雪。 苏子骞笑了两声:“这般喜事怎会忘记,只不过县主之前一直住在王府,我还以为王府早就准备好了呢。” 余静也跟着他笑:“成亲乃是大事,摄政王成亲更是大事, 王爷疼爱县主, 这准备嘛, 是准备好了,但王爷总觉得还不够好, 我们做下人的,便只能劳动起来了。” 这朝廷中的水太深了,林韧迎娶沈封雪还有一段时间, 只怕这段时间,左右两位都不会安生。 若是再出了这种使臣莫名其妙死了的时间,他不仅官位要到头, 没准连小命也要搭进去,他还是赶想个理由,自请外调,实在不行就只能告老还乡了。 正这么想着,那边林韧的事情处理完了,派人前来请他。 苏子骞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整理好官府,随着余静前往,途中却没有看到一位大人从书房中出来,他还奇怪呢,结果一到书房,额头上瞬间冷汗密布。 书房内,除了林韧之外,还有六部重臣,外加一个户部侍郎周礼之。 也就是说,这屋内除了林韧和他的人,既有左相的人,也有右相的人,想必是左右二相知道他今日前来汇报,所以才派人在这里等着。 苏子骞顿时觉得压力如山。 林韧坐在上首,手中正翻看着奏折,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倒是周礼之笑眯眯地和他道:“听说苏大人此来是为了驿馆杀人案,此事关系重大,本官也想听听,便求了王爷留在此地,苏大人应该不介意吧。” “不敢不敢。”苏子骞瞥了一眼明显分成两边的朝中大员们,擦了下额下虚汗,道:“三日之前,东市驿馆发生一起杀人案,死者疑似吴台使臣,凶手在现场留下血字,意图陷害青彭县主,经查实,死者并非是吴台使臣,只是四公子手下的一名小厮罢了,而下手的则是西照六公子手下的侍卫,他二人同为质子,但六公子性格软糯,平日里总是遭到四公子羞辱,连带着下人们也经常受到欺辱,那天也是如此,六公子手下侍卫心有不忿,失手杀人,事情发生之后,害怕不已,便在现场留下了有县主姓名的血字,其中细节都在卷宗之中,请王爷查阅。” 林韧没看卷宗,他对苏子骞点点头:“苏大人近日辛苦了,既然此案已结,还请大人安抚好百姓。” 便是让他平复近日上京城中的流言。 “哼。” 苏子骞还没说话,只见刑部尚书已拂袖而去,其他几位大人的脸上要么眼睛盯着地上,要么嘴角挂着微笑,着实渗人。 他如何不知道此案漏洞重重,可只有三日的时间,他不眠不休,也只能给摄政王这样的卷宗了。 好在现场也没有人真的想要翻上一翻,他也只能装成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对林韧道:“下官领命。” 后又小心翼翼道:“那…县主?” 放是不放? 林韧这才抬眼,他的视线落在苏子骞身上,吓得苏子骞一激灵:“既已查清,自当……” “我去接她。” “——放”字还未出口,苏子骞便听得林韧开口说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话,他差点没直接把自己噎死在原地,这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林韧不近女色,这是…这是…… 无论苏子骞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都说不出林韧心悦于沈封雪的这种鬼话。 只能感叹,生于乱世,十万兵马都能把一个凶残狠厉之人化成绕指柔。 其余大臣脸上五彩纷呈,纷纷对视,表示惊恐,唯有周礼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分外惹人嫌弃。 * 大祁的春日比其他国家来的早些,才二月,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沈封雪再一次走出死牢的大门,便听见雨声簌簌,林韧撑着一把伞站在正前方。 雨水顺着他的纸伞滴滴答答的下落,余静和青羽卫皆在远处守护,林韧向前几步,将雨伞向着沈封雪那边移了一点:“今日小雨,不知本王是否得幸,邀将军同往。” 有何不可? 沈封雪笑笑,遂钻进他的伞中,与他道:“不过三日,我的罪名便清了?封雪好奇,不如王爷先与我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林韧也笑,与她一起向前:“不过是威慑罢了,上京乃是我大祁国都,本王绝不容许有人在此地放肆,他二人我不能杀,不过薄临已经病倒,连床都下不来了。” 两人绕过软轿,一同漫步在雨中,余静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轻轻抬手,与青羽卫一同跟在两个人身后。 雨滴落在沈封雪的肩膀,她恍若未觉,继续与林韧说话:“之后王爷打算如何?” 纸伞朝着她的方向偏了一偏:“再过几日便是春闱,而明日,会有人在清越坊发现,刘淓在与别人泄露考题。” 沈封雪有些意外:“刘淓?” 林韧点头:“琼林宴中,你可见到刘淓对一位小姐百般殷勤?”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位孙小姐,乃是枢密使孙业林的嫡孙女,其女骄纵,非能者不嫁,先前在琼林宴上,她告诉刘淓,若是能取得头筹,便答应嫁给他。” 沈封雪已了然:“刘淓马术不差,至少上京城中无人能敌,枢密使朝中机密所在,若是得了孙家助力,刘家鸡犬升天,所以你命我断了刘淓后路,再由孙小姐出面,告诉他马术不成还有春闱,逼迫他寻求父亲帮助,礼部掌管春闱,想必不是难事。” 她一点就透,也省的他再做解释:“科举本是为了国家选举人才,但现下,左右二相的人都在礼部有重要的位置,私下借着考试卖题卖官,而像是白玉寒那样的真正有才之人,却只能名落孙山。” 白玉寒,便是当日沈封雪在茶馆中猜茶遇见的那位公子。 沈封雪瞧见林韧肩头也湿了一片,不动声色的向他靠近了一点,道:“只是我没想到,孙业林竟然是你的人。” 她靠的太近,林韧耳根悄悄发红,人却未觉:“并非如此,枢密使乃是朝中忠臣,也是帝王心腹,若是这种人也参与党争,大祁才真是气数已尽。” 无论是多么破碎的朝廷,总还是会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一身正气,不随波逐流,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一世锦绣山河。 他的目光晦朔不明,可沈封雪知道,他胸中信念,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乃至于她都不愿意再重头一遍的事情,林韧仍然愿意,再走一遍。 哪怕会失败,哪怕最终结果,沦为他人踏板。 她微微动容:“明人不说暗话,王爷想要封雪如何,日后告知封雪便是。” 林韧摇头:“你乃良帅,不应在这混沌中蹉跎光阴,上京城中,觊觎将军者甚多,朝中谋士,后宫贵人,其手段防不胜防,恰好陛下赐下圣旨,本王心想,正好趁着这个机遇,护佑将军。” 他停下脚步,沈封雪也跟着停下。 “将军可愿,嫁给我?”他的呼吸略有急促,神色却一如既往的镇定。 他直直地看着沈封雪,为她说明意图:“本王在朝中虽没有什么好名声,但也因此让两边忌惮,你若嫁我,至少在明面,没有人敢为难将军,若有朝一日敌人来犯,摄政王府上金银,全凭将军取用,世事瞬息,谁都不知道将来结果,和离书我已写下,若他日林韧身死,县主自可重的自由,世人只道我算计与你,不会对你多加苛责。” 他竟是连这些都想过了。 沈封雪前世没有喜欢过谁,这辈子也不想沦陷于情爱,与其等着其他人对她的婚事算计,林韧的确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看了林韧一会儿,笑道:“我若是没记错,当年我定亲时候的信物还在王爷手中,这下好了,你不用还了。” 林韧愣了一下,随后也笑:“南朝孤本,有价无市,算起来还是本王占了便宜。” “所以,王爷打算送我些什么?”沈封雪忽地靠近林韧,她踮起脚,脸贴在林韧旁边,一双眼睛里似盛满细碎星光。 她抓住他的腰带,让他无处可逃,小声道:“今日倒是有不少人按捺不住,这前后左右的,可是有不少眼睛盯着我们两个,王爷,既然是演戏,何不演全套。” 她忽然的靠近,让林韧的心跳猛地加快,眼神不必扫向四周,他也知道有很多人想知道,他对这沈家女,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他俯下身,看着曾经那双厌恶无比,美丽的几乎妖魅的眼睛,当着余静,当着青羽卫,当着各种心怀鬼胎,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吻上她的眼皮。 大雨忽停,倏而骤急,银光划过天空,只听余静大喊一声:“保护王爷!” 刺客冒雨而至,与青羽卫兵刃相见,四下萧杀,厉厉寒光。 林韧帮沈封雪整理好额上碎发,摁住她的手腕:“将军稍安勿躁,且先看看罢,我大祁精锐,也并非你想象无用。” 作者有话要说:保护方式千千万,没听说过要结婚。 林韧:“?” 林韧:“???” 林韧:“我怀疑你针对我。” —————————— 7号更新时间恢复到21:00,双更!阿雪冲鸭!林韧冲鸭!!顺便预收文也给我冲鸭!!! 康康孩子的预收文!点进作者专栏最上面《池影帝今天结婚了吗!》给你们笔芯!!感谢在2020-04-06 00:00:00~2020-04-06 23:0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叫虾滑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灼灼 除却大雪, 一场大雨也足矣将一切痕迹抹去。 回到王府之后, 沈封雪还觉得脸有些烧,她说的演全套,是想让他抱一下, 谁知这人这么主动,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了她,可将军岂能认怂,自然是装成没事人一样回来了。 倒是问寒看着自家小姐脸上有些诡异的潮红, 还当她是在狱中过得不好发烧了, 含着泪想去请大夫,好在让沈封雪给拦了下来。 她本就无事,这厢又被问寒逼着踏了火盆,才看到小厨房那边,十七和之前她们从刘淓手下救回来的男子在添柴, 他们两个人没什么交流, 但很明显, 那名男子并不害怕十七。 反而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略略缩了下身子。 问寒看过去, 和沈封雪道:“十七倒是和木头投契,姑娘不在的这几日,他们两个总在一块, 也不说话。” “不说话你还能看出默契,真是奇了。”沈封雪打趣问寒:“你眼力何时这么好了,行了, 你也不必伺候了,出去帮我把严和玉找过来,我和他有事商量。” 问寒欸了一声,才想走又觉得有些许不对,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你方才是说,请小军师……到王府上?” 也确实不能太招人耳目,沈封雪想了想,道:“你带他从后门进来,放心,林韧不会阻拦。” 问寒犹豫再三,终是行了个礼,快步离开。 待到傍晚,问寒才从府外归来,却并没有见到严和玉的影子。 问寒嘀咕道:“小军师平日里就喜欢到处跑,这会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找也找不见。” 严和玉经常如此,也不奇怪,沈封雪点点头:“那过几日再说吧,对了问寒,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她看着问寒,踌躇片刻方才开口:“一个月后,我要嫁给林韧。” 问寒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 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当初林韧狼子野心,下令姑娘来这虎狼之地,她们没的选择,难道现在连姑娘的终身大事,都要交代在这阴谋诡谲的上京城中吗? 问寒太了解自家姑娘,她天生就该是上战场的人,若是姑娘在这里蹉跎一生,她怎么有脸去见忠义侯。 可这是沈封雪的选择。 许久,她才忍住眼泪,对沈封雪屈身行礼:“姑娘既已作出决定,问寒绝不会拖姑娘后腿,无论姑娘出于何种原因作出这种选择,问寒自当跟随,永不背叛。” 沈封雪轻轻笑了一下,她揽住问寒的肩膀:“你还不相信我?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好了,别忍了,也别哭,姑娘我明日带你出府溜达溜达,请你吃云香糕如何。” 问寒吸了吸鼻子:“我要吃两包。” “你这人。”沈封雪敲她的头:“那云香糕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包,不能再多了!” “姑娘,你可真小气。” “怎么和我说话呢,皮痒了是不是……” 暮色下沉,微风拂过,又吹落了一地新叶。 * 问寒自从知道沈封雪打定主意嫁给林韧之后,对摄政王府上的人也开始有了好脸色,不止是十七,就连余静都感受到了如沐春风的笑容。 一个是摄政王府的管事,一个是未来王妃身边的大丫头,两个人前所未有的友好了起来,这也直接促使了问寒可以随意出府,再也不用受到王府之人的脸色。 几日来都没有严和玉的消息,沈封雪正担心,便接到了严和玉的飞鸽传书,原是他有了故人的消息,前往河西那边调查去了,书信上说,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她本是想让严和玉调查一下韶华长公主,此女志向不简单,看她的目光又灼灼,甚至不惜为她与林韧撕破脸皮,她大胆猜测,林平婉或许是藏有私兵,想借用她的力量,扳到林韧。 这事儿无凭无据,不好告诉林韧,她便想着让严和玉先查查。 也不急于此时。 这日,沈封雪正坐在院子里无聊的晒太阳,问寒忽然兴冲冲地从外面冲进来,她手里拎着一包云香糕,脸上一片喜色:“姑娘,姑娘你别躺着了,你可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沈封雪闻见香味儿,眼睛猛地睁开,毫不客气地从问寒手中抢走云片糕,非常配合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啊,看给你高兴的。” “能不高兴吗?”问寒道:“姑娘你可还记得琼林宴时和你一起赛马的刘淓?他前些日子入狱了,据说是偷了科举的题目,在卖题的时候,正好被人撞上了,连带着他爹,好像是个什么主司,都一起下了狱!” 沈封雪拿了一片云香糕,顿时香气溢满鼻尖:“是吗?” 此事之前林韧便和她说过,这几日过来也差不多有了结果,她自然提不起兴趣。 问寒却觉得十分有趣:“姑娘,你是不知道,外面现在都传疯了,说是这事儿不仅是那个主司干的,其实他背后还有人,是帮人背了黑锅。” 她贼兮兮的趴在沈封雪耳边:“听说是礼部尚书栾先做的,他想卖官!” 礼部尚书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是背后受益之人还动不得,暂且就先拉下一位礼部尚书罢了,沈封雪本不想再和问寒说这件事,余光却瞥见木头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她佯装来了兴致,问问寒:“然后呢,这般污蔑,礼部尚书认下了?” 问寒见她感兴趣,自然是知无不言:“当然没有承认,漏题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若是他承认了,这不就是玩完了吗?不过事关重大,摄政王下令严审,这不,明日下午,便要在京兆尹府公审,据说还是刑部主审呢!” 刑部听令与左相,而礼部则是听令右相,此案由刑部审理,只怕礼部尚书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秦元忠经营朝政多年,会这么轻易的将礼部尚书之位放出去吗? 这还是真的有些意思了,想必明日,京兆尹府有一场大戏可以看。 她笑了笑,眉眼都灵动起来:“怎地,要我带你去看吗?” 问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虽然可以随意进出摄政王府,但也只有买些东西的时间,不能离开太久,像是这种热闹,没有沈封雪带她前去,她是断断没有机会看的。 问寒的眼睛里露出强烈的渴望。 沈封雪笑笑:“那我明日带你前去,你先把手中事情做完,免得耽误。” 问寒连忙答应,还不忘从沈封雪手中拿走余下的云香糕,兴高采烈的冲进屋子里去了。 沈封雪回头,似是无奈的笑了一下,实际上,她的视线却落在一旁,正在搬运柴火的木头身上,视线相交,木头低下头,小跑着离开。 她什么都没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去寻找林韧。 木头在小厨房缩了一会儿,也没看见沈封雪回来,他看着在一旁的十七,和在屋内高高兴兴的问寒,他仓皇地捏了捏手指,一咬牙,向着问寒走去。 沈封雪在书房找到了林韧,他正在品茶,见到沈封雪来了,也不惊讶,反而轻笑:“怎么,将军终于对院子里的那个人感兴趣了?” 沈封雪见他坦荡,寻了个位置坐下,也不拐弯抹角:“忽然好奇,便来问问。” 林韧抿了口茶:“此人姓赵,名为赵琪,其父乃是礼部的一位员外郎,一年之前,因发现栾先买卖考题,收集了证据想要举报,却被栾先发现,当夜便灭了赵府满门。” 而一年之后,赵琪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混入刘淓家中,忍辱负重三年之久,才争取到机会,借着他的手,除掉栾先。 只是在那之后,他身心俱损,一命呜呼。 他回来之后,本来是想寻个法子先把赵琪从刘淓手上救出来,谁知道阴差阳错,赵琪居然被沈封雪带了回来。 那员外郎一身忠骨,想必也是为胸怀正气之人,才能教出像赵琪这样的孩子。 只是他到底回来的晚些,无法救那员外郎。 沈封雪听他说完,安慰道:“好在赵琪暂时无碍,你且心安,只是我听说明日刑部要在京兆府尹公开审理科举一案,不知道王爷是否要带领赵琪前往?” 林韧面色犹豫,道:“本王本不想让将军卷入其中。” 此人他不能亲自去领,现下谁都不知道,科举一事乃是他一手策划,若是太早暴露,只怕日后行事会越发艰难,而赵琪正好被沈封雪救下,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 可若是这样,左右二相的矛头,便会直指沈封雪。 沈封雪知道他的担忧,她轻笑:“王爷难不成有更好的法子?我本就身处漩涡之中,一点仇恨也是很,再多一点也没什么差别,只盼到时候,王爷还愿意救我一命。” 林韧手上一顿:“本王定不会让将军出事。” 沈封雪摆了摆手:“我如今已不是将军,王爷不必这般称呼与我,索性你我就要成婚,不如换个称呼,也表示你我亲近。” 林韧似乎又是一顿,他从书案上拿起一本书,翻开一页,看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唤你灼灼如何?” 这下又轮到沈封雪诧异了,她围着林韧绕了一圈,方才笑道:“你竟知道我的小字,只是这般隐秘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也只有她幼时,父亲曾叫过她几次小字,长大后,连父亲也不这般叫她,林韧是怎么知道的。 林韧道:“之前你与秦家定亲的婚书上,有你父亲的亲笔,我扫了一眼,见到吾儿灼灼几个字,料想应当是你。” 沈封雪点点头:“原是如此,王爷好眼力,不过王爷,你纵使眼力再好,也不至于……” 她浅浅一笑,好心动手,帮林韧将手中的书正了过来:“您的书拿倒了。” 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只当随手,不着片语离开,待到出门时,终是忍不住朗声大笑。 却不知,这笑声钻进林韧耳中,使得林韧在她离开之后,怔怔捧着那本书,从下午坐到日暮,也没缓过神来唇角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周礼之保住了自己的狗命,下次再用他的头发发誓好了。 周礼之:“???” ———————— 啊啊啊啊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订阅!!!感谢在2020-04-06 09:03:59~2020-04-08 15:2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erlock hols、方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叫虾滑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与你 翌日, 沈封雪特意换上了一套青色男装, 系好了玉冠,便叫问寒进来帮她描眉。 问寒一改昨日欢天喜地的模样,反而有些难以启齿, 沈封雪见状挑了挑眉:“不是说要看热闹,怎么这般无精打采?” 问寒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道:“姑娘,光就咱们两个去人好像有点少, 我想着, 不如带上十七和木头两个人一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沈封雪抬眼瞧她:“这是你的想法?” 问寒张嘴,自知瞒不下去,便道:“昨日木头来求我,说想出去看看, 不过说起来, 木头虽然不能说话, 但是却写的一手好字,姑娘, 他…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她总觉得木头这人身上好像藏着秘密,这次主动要求一同出去,更加深了她的猜想, 但她又觉得木头对她们是没有坏心的,所以一时拿不准注意,便来问沈封雪。 沈封雪不回答, 反问:“你觉得呢?” 问寒想了想:“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不过谁知道呢,这天下间看着是坏人的人没准是好人,这看着慈眉善目的人也有可能是虎豹豺狼,都说不准的。” 沈封雪道:“你觉得他不是坏人,那就带上他吧,你也去换一身衣服,顺便帮他收拾一下,既然出门,别丢了我的脸。” 姑娘都这么说了,问寒便不再纠结,她应了一声,便去为木头寻找衣衫去了。 不多时,问寒便带着十七和木头一起过来了,在场四人,除了木头,各个看上去精神十足,神采奕奕。 沈封雪提了许久都未带上的佩剑,与木头道:“今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害怕。” 赵琪,也就是木头,微微一怔,低下头去,什么都没说。 京兆尹乃是上京父母官,其府建在西市不远处的西三街上,等到沈封雪到的时候,已经不少百姓在外面围着了,沈封雪让问寒带着木头,找了个前面又偏僻的小角落围观,自己则带着十七到了旁边的小摊上饮茶。 沈封雪还挺意外十七回跟过来,便问:“你不去一起看看?” 十七摇摇头。 沈封雪也不想管她,却听她又开口:“王爷让我保护你。” 嗯? 沈封雪没想到她主动说出这种事,一时拿不准她的意思,便没说话。 十七又道:“从今日起,十七不会在背叛。” 想来是她与林韧达成共识之后,林韧把她叫过去,更新了她的任务,从监视她变成保护她吧,恰好这会儿店家的茶水已上,她拿起杯盏,却没有喝。 “可是,若有一日我与他再度不和,你会如何选择?” 十七没有犹豫,直言道:“十七只听姑娘吩咐。” 沈封雪没再说话,而京兆府尹内,惊堂木拍响,沈封雪起身,道:“走吧,你我也去看看,今日这出戏,能唱成什么样子。” * 科举一案事关重大,此案今日在上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定下由刑部主审,京兆尹配合,于今日公开会审。 恰春闱将至,无数从各地赶来的学子都听闻这个消息,今日都聚集在京兆尹府外,等待此案审理。 这件事情对于学子们来说可以说是头件大事,他们辛苦读书数十载,本以为可以出人头地,谁知道竟然会有人买卖题目! 这是何等令人不齿! 刑部尚书傅弘深,长相威严,只一座下,外界的百姓们便不敢说话。 沈封雪瞧见傅弘深下列还有一位大人,坐在京兆尹府的苏子骞前面,估计他就是礼部尚书栾先,只见此人正襟危坐,倒是没有一点慌乱。 开堂会审,便是宣原告与被告。 一看见原告,沈封雪挑了下眉,这原告她也认识,正是之前与她猜茶的那位书生,白玉寒。 此人虽性格争强,但却也刚正,难怪林韧会选他。 再看刘淓,衣着虽然狼狈,却半点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 此刻,白玉寒已在堂下娓娓道来:“学生白玉寒,出身濠州,前些时日,学生在清越坊与人会诗,正好看见了刘淓刘公子,学生知道刘公子也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便想着与刘公子切磋一番,谁知刘公子行色匆忙,不愿与我等作诗。” 栾先听到这里,冷冷开口:“既然刘公子不愿意,你们为何还要前去,这不是强人所难?” 白玉寒点点头:“学生也觉得这是强人所难,可若不是这强人所难,学生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上京城中,天子脚下,还有这等令学子心寒的事情发生!” 他继续道:“因那日学生的一位同僚喝醉了酒,他平时就与刘公子稍有嫌隙,便一定要拉着刘公子对诗,所作所为虽然非公子言行,但若非是杨公子唐突,谁又知道刘公子竟是在卖题。” 他瞧了刘淓一眼,刘淓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无害怕之意。 “那你又怎么知道,刘淓是在卖题,他们围在一起,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栾先还在狡辩,语气中已有些许不耐。 白玉寒毫不畏惧,道:“学生也算是苦读十年,先前也有幸见得往年试题,自然知道大致模样,况且刘淓言之凿凿,说这就是今年试题,在场的几位,可是都听得清楚!” “是吗?”栾先冷笑道:“傅大人,不如你传上来其他几位学子,一起问问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弘深眉头紧皱:“栾大人,此案你是主审,还是我是主审?” 栾先笑道:“自然是傅大人为主审,只是本官见这学子字字句句,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方才也只是忍不住辩驳几句罢了。” 白玉寒眉头紧皱:“学生并未撒谎!” “你撒没撒谎,一问便知。”傅弘深哼道:“来人,把那几名证人也一同带上来!” 几位书生一同被请了上来,他们见到眼前这般景象,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白玉寒原本以为他们能够将那日看到的事情如实说来,谁知几个人众口一词,竟然当场反口。 其中一位书生道:“当日,我们只是看到刘公子与别人一同探讨,并未听见什么卖题之事,想必是因为白公子几次都没有考过刘公子,心生怨怼,才编出这等事情污蔑刘公子。” 其余几位书生皆是附和,气的白玉寒浑身发抖:“杨公子,张公子,你,你们——” 他又怒又悲:“当日我们听得清清楚楚,你们,难不成是收了别人的银钱,才说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语?!” “贱民放肆!”栾先站起身,对他怒道:“这事儿清清楚楚,分明是你心胸狭隘,故意污蔑刘淓,你方才所言是在暗指谁?傅大人在此,你休得放肆!” 傅弘深也道:“白玉寒,诬陷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你无凭无据,冤枉刘淓,更是有辱斯文,来人,将白玉寒拿下,先重打二十大板,你好好想清楚应当怎么回话。” 此话一出,站在门口围观的学子们,原来还有人想站出来帮白玉寒说话,见到官老爷动了刑,瑟瑟不敢说话。 沈封雪观察在场几位的表情,傅弘深皱着眉头,栾先和刘淓皆是得意洋洋,苏子骞窝在一旁尽职尽责的当一个背景板,那些作证的学子面带羞愧,只有白玉寒一个人,眼中悲愤,无以言表。 她在人群中找到赵琪,侧身挤了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应是知道栾先,刘子易所作所为,我且问你,可有名册?” 此事须得有力物证。 赵琪看她一眼,终是轻轻开口,说出一个地名。 他陡然开口,声音喑哑,旁边的问寒吓得一激灵,怀疑的眼神瞬间就落在他的身上,但沈封雪却像是早就知道,点头问道:“我问你,若我今日答应助你复仇,你可能会遭受切肤之痛,就是上面的那几位,可能会对你使用酷刑,你可愿意?” 赵琪浑身一颤,眼睛里几乎冒出火光,片刻后他平静开口:“若你帮忙,此后我赵琪,任凭差遣。” 沈封雪点点头,附在十七耳边说了几句话,十七面容严肃,迅速离开。 她捏紧手中佩剑,还未开口,赵琪深呼了一口气:“县主,赵琪知道,应该如何去做。”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拼尽了全身力气。 接着他走向京兆尹府,在板子落到白玉寒身上之前,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击响鸣冤鼓。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惊。 尤其是栾先,他弯着腰,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这位男子的面庞,却在看清楚赵琪的脸之后,吓得连连后退,乃至于手指都在颤抖:“你…是你!” 刘淓也傻了,他没想到赵琪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为什么会出现,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对他的种种凌虐,趁机落井下石? 不过是一个哑巴罢了,他能翻出来什么风浪。 饶是此刻,刘淓仍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多了几日牢狱之灾,等到过上一段时间,便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 却只见赵琪跪下,说话虽然喑哑难听,却字字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草民赵琪,今日击鼓鸣冤,状告礼部尚书栾先买卖科举试题,并在家父发现之后,杀人灭口,草民手中有名册作证,还请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 他伏地而跪,声音悲痛。 栾先见到他,早已慌乱手脚,却还拼着镇定道:“贱民,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污蔑于我,来人,讲这个人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给我打!” 县衙的人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应当听这位礼部尚书的话。 傅弘深心中猛跳,原本他便知道,科举一事根本就扳不倒栾先,这次不如就卖他个面子,权当不知,可这忽然冒出来个赵琪,若是他有册子,此事便要另做考量。 能扳到礼部尚书,对于左相,可是大功一件。 他还未做出决断,只听见鸣冤鼓又起。 “草民谢沛,状告礼部尚书栾先草菅人命,害我全家一十二口,请大人明察!” “草民张珏名,状告礼部尚书栾先、礼部主司刘子易买卖考题,杀人夺命,请大人明察。” “草民元朗,曾与礼部主司刘子易买官,今日自愿投案。” “草民……” 沈封雪隔着人群,向外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茶楼雅间,一间窗户透了个缝隙,看见她的视线,那扇窗牖微微敞开,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林韧站在那里。 二人遥遥相对,同时俯身作揖。 一切都不必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所幸风雨一程,你我同行,此生相对,路途遥遥,你我都无需说明。 ———————— 有的时候打字过快检查也检查不出来错别字,待我写完慢慢改,爱你们! 第31章 回家 赵琪看见刘淓被拖拽着重新回到天牢之后, 还觉得有些恍惚。 方才栾先倒在地上的表情, 刘淓愤怒的叫骂声好像还在耳边,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太真实,但他知道, 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今天的事情,尘埃落定。 一年之前,他全家被栾先灭口,父亲拼尽全力将他保下, 只为了让他活下去, 等到将来有机会,状告这群在官场上玩弄权术,买官卖官的大祁重臣。 少年壮志,谁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怀着一腔热血,愿为大祁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可朝中浑浊, 唯有依附他人, 成为党羽才能平步青云,他的父亲本是先帝亲封的状元郎, 却到处遭人排挤,不受重用,空有一腔凌云志, 最后还惨死在自己的上峰手中。 他用了一年时间,潜入刘淓府邸,日日遭受辱骂毒打, 为的就是今日。 他终于等到了今日。 本以为即便自己大仇得报,他也不会在回来这污浊之地,但是他现在,看到了新的希望。 清明自在人心。 十七带回的名册,这些日子,他便要呆在京兆尹府,等待案情的再次审理。 赵琪向着京兆尹府的门外瞧,一瞥之间,不见林韧,也不见沈封雪。 但此刻的赵琪心中,已经有了新的方向。 沈封雪并未与林韧相见,如此关头,林韧的所作越晚被人发现越好,她带着问寒和十七,从西三街离开,便要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走。 问寒脸色发白,一想到刚才的事情,她有些惊魂未定地对沈封雪道:“姑娘,这可真真是吓死我了,那木头居然会说话,而且身上居然还藏了那么一桩大案子,你说他接近我们,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姑娘在京中处境本来就不好,身边还有这种人物,这要是被人盯上了…… 问寒不安的揉搓着自己的帕子。 “这话说的,可不是他找上我,算起来,应当是我们的小十七主动招惹的他。”沈封雪笑着敲了敲问寒的头:“咱们十七,平时最爱那种扶风弱柳的美男了,若不是当日色心一起,又怎么会救人于水火之间呢。” 青天白日,她的瞎话是张口就开,十七唇角动了动,终究没有反驳。 倒是问寒看不下去,伸手拨开沈封雪的折扇:“姑娘休要瞎说,没事的就在这里戏弄十七,十七之前不也是好心嘛。” 十七噎了一下,她先前一直想找沈封雪说她当年的事情,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 此时倒也正好,她简短说道:“我在遇见王爷之前,所处情形,于赵琪相仿,若非王爷救我于水火,也没有今日十七。” 问寒惊了一下,赵琪之前什么情况她也大概知道,只是没想到十七…… 她向来是心软之人,知道十七过往,再看她的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她这短短几句话,别后心酸无人能知,沈封雪闻言点头:“后来呢,人杀了吗?” 问的是那虐待她的人。 十七眸中闪过一抹厌恶,她轻声道:“自然。” 沈封雪也没有再问了,生于乱世,谁没有过往,如何继续生存,才是应该需要思量的事情。 却不料,在街角转弯的时候,遇到了等到她许久的人。 沈封雪收起笑容,脸色淡漠:“萧姨娘,你怎么来了?” * 沈封雪回到上京城后,还是第一次回到忠义侯府。 说起来,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当年陛下赐给她父亲的一个宅子罢了,她家时代镇守淳洲,连祖宅都位于淳洲水镇,所以忠义侯一去数年,都没有回来过。 这里只有萧姨娘和沈启两位主子,余下有一位管家和几个婢女,都是萧姨娘的自己人。 她父亲当年离开,并没有带走先帝赐下的金银珠宝,这些金银足够萧姨娘和沈启两个人过得很好,不过沈封雪看着,屋中陈设简单,也并没有太多奴仆,看起来很是朴素。 入厅堂,沈封雪自然落了主坐。 萧姨娘亲自为沈封雪奉茶,沈封雪瞧着她手上有许多老茧,看样子像是经常劳作,又闻得四下一片药香,道:“我记得之前姨娘对医术颇为精通,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保持着原来的习惯。” 萧姨娘小心地笑笑:“闲来无事罢了,府上没有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也只能和这些草药打打交道,打发时间。” 沈封雪等了一会儿,不见沈启,便问:“今日弟弟不在府上?” 萧姨娘没想到沈封雪居然会过问沈启的行程,她有点受宠若惊,道:“马上就要春闱了,启儿也要下场,近几日在先生家中温书,不在府上。” 她嗯了一声:“倒是用功。” 萧姨娘道:“启儿愚笨,比不过大姑娘聪慧,所以只能用功,听先生说,若是春闱没有变故,启儿应当也能拿下名次。” 他现在不过十几岁,能在春闱之中拿下名次尤为难得,足矣说明沈启天资聪颖。 但在沈封雪的记忆中,前世的沈启并无功名在身,否则也不会前去投奔于她,不过现下没了栾先,春闱也不会像前世一般无法公正举行。 她这么想着,也不忘记问萧姨娘正事:“姨娘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 总该不会是让她看看旧日庭院,她没这个兴趣,想必萧姨娘也没有这么无聊。 萧姨娘深吸了一口气,倏而在沈封雪面前跪下,她对着沈封雪,向她磕了个头:“大姑娘,奴婢前些日子听说,陛下将你赐给那摄政王,奴婢逾越,大姑娘断断不能嫁给摄政王!” 气氛凝固了那么一会儿,十七几乎想要拔剑,却被沈封雪瞪了一眼,不甘心地站到后面去。 沈封雪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问道:“这是为何?” 萧姨娘声声切切:“奴婢知道,奴婢并没有资格插手大姑娘的婚事,可是摄政王乃是凶狠残酷之人,此番想要迎娶姑娘,也只是为了侯爷手中余下兵马,奴婢虽然不知道摄政王许下姑娘什么好处,但那些皆是虚情假意,为了姑娘日后着想,姑娘是断不能嫁给她。” 屋内的气氛压抑的几乎令人窒息,沈封雪单手扣了扣桌面,不知是否动怒,道:“那姨娘的意思是,让我抗旨不遵,然后连带着你和沈启,都因着我的关系被株连?” 萧姨娘一抖,她动了动唇,似也不知道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再次叩首:“大姑娘,您真的不能嫁,摄政王此人太过阴险,如今朝堂晦暗不明,不管是谁都有失败的风险,姑娘,老爷已去,沈启年幼,若是大姑娘有失,让我有何颜面去见夫人。” 听到此处,问寒脸上略带薄怒:“姨娘这话说的可就错了,难不成姑娘不嫁过去,你就对得起夫人了?” 她是侯府家生子,年纪比沈封雪长上不少,也听得长辈们说过忠义侯与夫人旧事,自然看不上一个会爬床的姨娘。 萧姨娘嘴唇微张,面上惨白,她当年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可就是这一错,便错了一辈子。 所以她知道,若是沈封雪也嫁给那种心性薄凉的男人,下半辈子便要蹉跎一生,她怎么舍得她受这种苦,她可是夫人的孩子啊! 萧姨娘无言反驳问寒,只是坚持:“姑娘,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您都不能嫁给摄政王,我是真的为您好。” “母亲——” 沈封雪未说话,只听得门外一阵嘈杂,沈启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见到她就怒目相向:“沈封雪,你对母亲做了什么,为何母亲跪在这里,你要耍威风到摄政王府耍去,既然当初你回来的时候没有回府,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忠义侯府不欢迎你!” 他的话音刚落,萧姨娘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她气的浑身发抖:“沈启!你是怎么和你长姐说话的,向你长姐道歉!” 沈启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但他仍旧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咬着牙:“是她欺负人在先,我为什么要和她道歉,她贪恋摄政王府的富贵,巴巴的要嫁给那摄政王,母亲,你管她做什么!” “沈启!”萧姨娘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我这些年是怎么教你的,你就是这样…我,我打死你,我今日便要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今日母亲便是要打死我,我也绝不道歉,明明是她欺负你,为什么我要道歉!” 沈封雪都快要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气笑了,她素来情薄,对于无关之人从来都没有放在过心上,只是这沈启把自己当成忠义侯的主人让她略有不爽,现下她之所以还对他留有忍耐,只不过是不愿意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动手,而她更想看的是,是没有了她的助力,他如何再一次称帝。 现在的沈启,还不至于入了她的眼睛,乃至于他真的是什么天命之子,她也不至于怕了他。 沈封雪见这两个人争吵不休,一点想要劝着的心思都没有,反倒是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冷清的声音:“忠义侯要是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就是这等家教,只怕都能气活过来。” 一听,便知道是林韧来了。 她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萧姨娘与沈启,同时一颤。 只见身穿黑色蟒袍的男人信步前来,周身贵气浑然天成,只不过是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看,他站在沈封雪的身边,眉目一下便温和了起来。 而后又道:“想当年忠义侯何等风姿,万没想到他的儿子如此心胸狭隘,无视长幼,好在侯府之中,沈大姑娘从来没有丢了将军风采,不然你沈家百年清名,今日便要尽数折在你手中了。” 他走到沈封雪旁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沈启瑟瑟发抖,伏在地上,也不知道他刚才的狂悖之词,摄政王听了几句,会不会就此杀了他们。 但林韧显然没有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他伸出手,对沈封雪道:“今日出门甚久,我在府中找不见你,便前来寻,此地既然没有人欢迎你,你不如与我回去。” 他冷冷地瞥着萧姨娘,声音逐渐加重:“忠义侯府没有的,我摄政王府有,灼灼在本王心中,如天上明月,手中珍宝,你等算是什么,也敢污了灼灼的耳朵。” 这露骨的词语,让沈封雪不自然的打了个寒颤。 要么说林韧能当上摄政王,他演戏演的也太逼真了。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林韧的手。 他看着她,语气坚定而温柔:“灼灼,我们回家。” 第32章 推延 回家。 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前世的她天下为家, 重新归来,忠义侯已去,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侯府, 不愿为家。 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沈封雪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怔怔地看着林韧,以前瞧着他的时候, 总觉得这人虽长得好看, 但那张年脸常年带着病态,却也不输给上京城中各家温润的公子哥儿。 他这人确实是不应该上战场的。 如此俊美的儿郎,外加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他应是风光霁月白衣书生,挥斥方遒, 提笔山河。 她在那一刻, 忽地生出了几许想要护佑他的想法。 等到出了忠义侯府, 沈封雪方才反应过来,扯了扯林韧的衣衫, 在他的耳边低语:“王爷,已经没人看见了,你不用这么拼。” 她理智回笼的很快, 她当然知道林韧此举只是为了演给别人看,内心里那点零星的失落,她快速的抹去。 林韧笑笑, 也贴着耳朵与她说道:“侯府中的人看到了,可是该看到的还没有看到。”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随后又不太满意地看着沈封雪:“你好歹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样子,这般表情,好像我强迫你一般。” 沈封雪心道你本来也没问我的意见,只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脸红是不可能脸红的,将军能统领战场那么多年,靠的就是那张厚脸皮,纵使心跳的有些快,还是很难娇羞,为了让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干脆低下了头。 可这幅场景落在别人眼里,只觉得二人郎情妾意,好不般配。 尤其是问寒,她本来就担心姑娘的终身大事,现在看到林韧对姑娘恍若珍宝,心里放心不少。 谁都没有觉得这是假的。 实在是林韧太过温柔,朝中诸臣,上京百姓,平日里只见到过铁面无私的摄政王,何曾见过这样的温柔的林韧。 右相探子将此事一字不落的报告给秦元忠,老奸巨猾的右相大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所以,按照你的意思,林韧对沈封雪,分外珍重?” 探子回道:“不似作假,属下是亲眼瞧见二人姿态亲密,摄政王的轿辇,还从来都没有旁人上去过,若是演戏,摄政王的演技,也太过出神入化了些。” 秦元忠想了想:“此事左相可知?” “忠义侯府附近当时也有左相的探子,相信这消息左相应该也是知道的。” 秦元忠点点头:“那便好办多了,若是林韧对沈封雪动心,第一个坐不住的人应该就是左相了,我们如今只需要隔山观虎斗,其余的都不用管,呵,陈鸿卓他废了我一个礼部尚书,以为这样就可以填上去自己的人了,真是天真,好了,你们且继续监视,到时候再与我汇报。” * 礼部尚书的事情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终于尘埃落定。 沈封雪本以为林韧此局只是为了对付一个栾先,没想到案子审理到最后,栾先为了保命,还咬出了另外一条大鱼,便是吏部尚书齐玉。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朝廷上下震惊无比,就连小皇帝也第一次在上朝的时候发了脾气,命左右二相严查此事。 天子一怒,又有摄政王在旁边瞧着,左右二相即便是胆大包天,也没有办法粉饰太平。 这齐玉本是左相陈鸿卓的心腹,这一案下来,两边同时失去了自己的一条臂膀,更是互相憎恶起来,而林韧在这件事中的所作所为,被悄悄的掩盖过去,谁都没有发现。 最后,栾先数罪并罚,定于三日后斩首,齐玉撤去官职,下方南境,而刘淓一家,也因为做了栾先的走狗,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 此案一了,但春闱的试题泄露,考试的时间一拖再拖,最后定在了案情结束的三日之后,由林韧亲自选人,在皇宫之中出题,等到考试的那天,由青羽卫护送到各个考场。 期间还出了一件事儿,就是在审理科举一案的时候,右相秦元忠听闻有许多贫寒的学子没有办法负担的起平日的开销,便主动地将自己名下的一处客栈供学子们免费使用,甚至还供应了每日三餐,让诸多学子连连盛赞,只道右相仁慈,朝廷中有他,乃是百姓之福。 谁又知道,卖题的主使人,也是这位为国为民的右相。 但总归,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唯有左相陈鸿卓,既丢了个朝中人脉,也没给百姓们留下什么好印象,独自一个人憋在家中生闷气。 好在也因为此,朝局暂且平静下来,但平静之下的暗潮,从来都没有停歇。 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更改,便是沈封雪与林韧的婚期,从原来的一个月,推延到了年底。 原本赐婚的时候,小皇帝只想着佳偶天成,林韧也没多想,就连沈封雪自己都忘记了,她如今,还未及笄。 当初问寒只知道姑娘要嫁人,又加上身边总是发生各样的事情,等到王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才惊觉不对,好在这段时间她与余静的关系不错,便把这事儿跟管家说了,余静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妥,报给林韧,这才想起来,沈封雪现在还不过是个女娃娃。 她不是风华正茂的将军,而他,已经二十二岁了。 他比她,要老上很多。 终归是改了婚期。 但空下来的尚书之位还有待商榷,林韧进宫之前,特意嘱咐沈封雪,要她近几日不要出门,他身在宫中,一时半会没办法出来,此时若是有人找沈封雪的麻烦,他无法帮忙。 沈封雪倒是不怕有人招惹她,不过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林韧惹麻烦,干脆借了林韧的院子训练青羽卫,她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只不过苦了青羽卫,经过一个月的重压训练,现在见到她,像老鼠遇见猫似的,一个个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一直等到了殿试结束,状元游街,沈封雪才得空出门。 四月乍暖,春意已深,各家贵人们也开始走动起来,沈封雪上茶楼的时候,便看见楼前满满当当的客人,若不是茶楼乃是摄政王的产业,她连个坐着的地方都没有。 也终于见到了许久没有露面的严和玉。 因是春暖,严和玉终于卸去沈封雪带给他的绿皮帽,不过身上仍然穿了一身青翠,在人群之中格外亮眼,问寒许久没见到严和玉,看到他第一眼便嫌弃道:“小军师这身儿可真是难看,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整天穿的和个植物似的满地跑,也只有秀娘才能看上你这种人。” 提到秀娘,严和玉脸色微变,他没有接话,只对着问寒笑话:“你还敢说我,你这年纪都这么大了,也没见过有哪个男子喜欢你,问寒姐姐,你要是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咯!” “姑娘,你看他!”问寒跺跺脚,道:“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这辈子都要跟在姑娘的身边。” 严和玉伸出手:“可别,回头你家姑娘都要烦死你了,还是趁早嫁人的好。” 又看向旁边的十七,他不正经的摸了摸才留出来的小胡须:“这位便是摄政王府上的人吗?看上去精气神就是不一样,小妹妹,不如一会儿和哥哥比划两招,看看谁更厉害?” 沈封雪白了他一眼:“你少在这里招惹我的人,怎地,你此去河西,可有找到故人?” 严和玉稍微怔愣了一下,才笑着道:“时间过了太久,实在是难以寻到,我听说你之前找我来着,可是有事情要我帮你查?” 沈封雪才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楼下锣鼓声喧天,顺着窗户往外瞧去,之间白玉寒骑着白马,身着红袍,头顶金花乌纱帽,看上去意气风发,还端了几分风流倜傥。 沈封雪瞧他身边落了不少帕子,唇角弯了弯,明明是在看白玉寒,她却不知怎地想起了林韧。 人人只道新状元英姿勃发,却无人知道,他能获得今日荣耀,背后是多少人的谋算。 她笑笑,抬眼,却看到严和玉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新任状元郎,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感受到沈封雪的目光,严和玉迅速的回过头,道:“我看着状元郎风采绰绰,一时之间有点走神,姑娘莫怪。” 沈封雪摇摇头:“无妨,新科状元郎长相俊美,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家姑娘。” 尤其这白玉寒身后无权无势,倘若想要在上京城中快速站稳脚跟,便需要娘家助力,也不知来日,他能否保持昔年初心。 沈封雪不再提起白玉寒,和严和玉说道:“我今日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查证一下,长公主林平婉,是否藏有私兵。” 她话音刚落,只见严和玉端茶的手一颤。 严和玉放下茶盏,眉头紧皱:“姑娘,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林平婉乃是当朝长公主,若是藏有私兵,难不成她是想……” 沈封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藏,只不过是这么感觉着罢了,便让你前去查查,等到有了结果再来告诉我。” 她如同往常一样叮嘱他:“尽力而为便可,若是查不到,也就罢了,你行事的时候,先保住自己。” 严和玉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沈封雪起身:“今日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等过上几日,我再让问寒找你。” 她正想离开,却听得门外吵吵嚷嚷,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年声音从门外响起:“你们放开我,让我进去,我未婚妻在里面,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沈封雪眉头皱起。 这个声音,是秦瑾程?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看看有多少人忘了灼灼还未及笄?林韧想娶也得给我等着哈哈哈哈!!! —— 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4-09 15:26:59~2020-04-10 20: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玖 5瓶;堇悸@、芋头、爱吃柠檬的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流言 茶庄掌柜自然也是认得秦瑾程的, 右相府上的二公子, 整个上京谁不认识,若是放在平时,茶庄掌柜怎敢拦着着秦瑾程, 可是秦瑾程叫的人,分明是摄政王妃! 这不是不要命了吗这! 秦瑾程却不管不顾,从年关开始,他就被父亲关在府上, 整日憋闷的不行, 脑子里却全是沈封雪的模样,他日夜期盼,希望父亲早点把自己放出去,这样他就可以早点去见沈封雪了。 好不容易过了快两个月,总算等了父亲松口, 他便要前去寻沈封雪, 谁知他一出门便听到了陛下为沈封雪和摄政王赐婚了的消息, 如同晴空霹雳,劈在秦二公子的头上, 他自然是不愿意相信。 她、她退了与自己的婚约,怎么转头就要嫁给林韧? 林韧可不是个好人! 她怎能这般作践自己! 秦瑾程知道了消息,也顾不上害怕, 第一时间冲到了摄政王府,却得知沈封雪不在府上,一问才知, 沈封雪原来是去了茶庄喝茶。 他当然就跟了过来! 谁知这掌柜的的好没眼色,连他都敢拦着。 却不知,雅间内的沈封雪,因着他口无遮拦的话,已经黑了脸。 严和玉听见秦瑾程的喊话,拱手道:“姑娘既然还有事情,那琅轩就先走了,姑娘这桃花运不差,可这桃花,质量却着实不高。” 沈封雪懒得理会严和玉的调侃,打开雅间的门,便看到了多日未见的秦二公子。 他气色很好,精神头十足,一张脸涨得通红,一看这段时间就在家中休养的不错,只不过说出的话,着实难听了一些。 见到沈封雪,秦瑾程在安静下来,他甩开拦着他的小二,整理好衣冠,只看见沈封雪旁边有一名带着帷帽的男人,他手持长剑,好像是江湖人士。 他那一双带着怒气的眼睛扎在严和玉身上,恨不得要把他吃了似的,可当他看到沈封雪以后,眼神又柔和了下来,也不像之前一样发飙了,他瓮声瓮气地道:“这些时日,你可安好。” 沈封雪笑笑,侧身:“二公子进来说话吧。” 因着他方才声音大了些,现下茶庄里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在看着他们,秦瑾程脸微微红,进到雅间内。 为了避嫌,雅间的窗户从一开始就是开着的,能够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景象,有好事儿的顺着窗户望去,在看到十七冷下来的脸之后,悻悻缩回了头。 严和玉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秦瑾程哼了一声,问:“此人是谁?你不是都有林韧了吗?怎么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问寒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秦二公子,注意你的措辞,我们家小姐与方才那位公子不过是朋友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好像有什么龌龊一样!” 秦瑾程自知失言,连忙道:“我…我就是有点生气罢了,沈封雪,你…你同我说,你为什么要嫁给林韧?” 问寒怒视他道:“我们家小姐嫁给谁关你什么事,秦二公子可别忘了,昔日可是你在城门口退婚,难不成你不要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便不能再嫁了!” “问寒。”沈封雪对她摇了摇头,她听了秦瑾程的话的确也有些生气,但此人孩子心性,没有必要和他认真。 她让十七去重新去点了茶,和秦瑾程道:“秦二公子,我嫁给谁,与你并无关系。” “怎么会无关,你可是我的未婚妻。”秦瑾程急了,他见到沈封雪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绝不可能让她嫁给别人,更何况那人是林韧! 沈封雪也没发脾气,只是笑道:“二公子说这话的时候可小心些,若是让摄政王听到了,只怕你父亲都保不住你。” 秦瑾程也知道,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你是不喜欢林韧的对不对,他身居高位,满脑子里都是争权夺势,像他这种人是不会真正喜欢一个人的,他只是在利用你!” 他本来以为,这样和沈封雪说,她就能清醒一点,谁知她只是摇了摇头:“那二公子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利用王爷?摄政王府,权势滔天,你又怎知我想要的,不是他人跪拜?” “秦二公子,你也太天真了些。”她敛下眉眼,浅笑如常:“我想要的,秦二公子从来都给不起,所以秦二公子,此后莫要再找我说这些话了,我想要做的是摄政王妃,所谓情爱,于我于你,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新茶已来,沈封雪亲自为秦瑾程倒下一杯茶,道:“还是那句话,秦二公子,你与我不是一路人,若是你再来烦我,届时休要怪封雪不客气了。” 说完,便不顾秦瑾程惨白的脸色,带上问寒与十七,径直离开。 问寒离开之后还是很生气,这秦瑾程每次出现都对着姑娘大放厥词,着实让人讨厌,便忍不住抱怨道:“姑娘,是秦瑾程毁了婚约在先,你怎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见问寒气的不行,沈封雪揉了揉她的头发:“也不为什么,他没什么脑子,倒是还有些真性情罢了。” 可就是这点真性情,在上京城中,有多么难得。 问寒撇撇嘴,姑娘在淳洲的时候,就对那些不是很聪明相当宽容,只要他们不触及到姑娘的底线,姑娘从来都不和他们计较。 那她也不理会好了,不过…… 问寒定了定心神,问:“姑娘,恕奴婢多嘴,您想要嫁给林韧,难不成还真是为了……为了权势吗?” 沈封雪啧了声,斜着眼问问寒:“姑娘我稀罕他那点权势。” 当然是不可能的,问寒心中也是知道,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要嫁给林韧。 其中原因,自是不能说的,但心悦林韧这种鬼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问寒,沈封雪想了想,道:“虽然不是为了权势,不过我也的确别有所图。” 图他能还她沈家世代守护的大祁,朝局清明,河山锦绣。 问寒点头,只要姑娘不动心,回头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与林韧和离就好了,左右淳洲那边女子再嫁不是难事,来日等姑娘回了淳洲,害怕找不到好儿郎? 这事儿在问寒心中也就罢了,可谁知道就过了几日,上京城中却忽然蔓延出来许多有关于沈封雪的流言。 问寒喜吃甜食,但香玉坊的云香糕昂贵,问寒只能忍痛舍弃,转而去了西市寻找一些民间糕点,这日她像往常一样前往西市,买好糕点,兴冲冲地往回走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好像在说沈封雪。 她一开始没听太清楚,但事关姑娘,便驻足听了一会儿,谁知她越听越生气,到了最后差点没克制住自己去撕了他们的嘴巴! “姑娘,你知不知道外面都说你什么!他们太过分了!” 问寒气呼呼地跑回来,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听的沈封雪不明所以:“外面说了什么,给你气成这样了?怎地,今日没买到酥饼?” 问寒跺脚:“这可不是买不买得到酥饼的事儿,姑娘,你可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如何编排你的!” 她几天都没有出去了,听问寒这么一说,来了兴致,便问:“你且说说看,他们都是如何说我的?” 问寒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话语,咬了咬牙,道:“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他们都说姑娘和摄政王有了婚约,还和秦家二公子不清不楚,甚至还养了个面首!” 问寒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气的牙都痒痒:“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传出来这些话,我非要把他的牙都给打掉!” 流言猛于虎也,问寒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当下没有动手,便用了最快的速度回来禀报沈封雪,问问她能否找出源头。 沈封雪听问寒说了个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现下想对付她的人不是左相就是右相,这二人不敢直接对着林韧出手,干脆用了最恶心人的一种——抹黑她的名声。 若是林韧真如传言所说对她喜爱至极,得知她与别的男子有染,岂会不怒? 他俩若生出间隙,这两个人便又有机会了。 好在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真感情,旁人若是想说便说,总归林韧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她浑不在意,问寒却不愿忍耐,便趁着余静不忙的时候,把这事儿告诉了管家。 余静自然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味道,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情汇报给了林韧,与消息一道呈上来的,还有坊间最新流传的话本—— 《与县主不得不说的那几个男子》 林韧的眼皮狠狠一跳。 他翻了几页,整本书的内容都围绕一位沈姓县主与好几位男主的风流韵事写成话本,那位郡主在几位男人之间徘徊不定,简直荒唐至极。 便是因为这话本,乃至于沈封雪的风流事传遍了整个上京。 林韧敛眉:“去查查是谁,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余静俯身,迅速离去。 因秦瑾程闹一场,沈封雪谁也不相见,干脆躲在了王府中不出去。 她不想见别人,但却有人十分想见她,一个秦瑾程,一个萧姨娘,每日一封信准时准点送到沈封雪手中,这俩人的目的还挺一致的,都是劝她不要嫁给摄政王。 若不是确定这俩人从未相识,沈封雪都要怀疑他们两个才是亲母子,沈启是捡来的了。 这些信林韧未曾碰过,沈封雪也不喜欢看,只有问寒一个人,每日乐此不疲的拆着两个人的来信,每次看完还要骂上两句,当真是闲的发慌。 林韧这些日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早上离府,半夜才回来,沈封雪也没和他见上几面,她偶然去了次书房,发现林韧藏书甚多,左右她闲着无事,便和林韧说了一声,窝在他的书房看书。 林韧自然应允。 只不过,得到应允的只有沈封雪一人,十七和问寒是不允许进入的。 这日,沈封雪照常来到林韧的书房,她昨日看了一本游记,里面介绍了许多百年前的奇闻异事,十分有趣,昨日她没看完,便想着今日看完。 谁知她找寻昨日放下书的位置,却并没有看到那本游记。 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沈封雪也不太清楚,便在书架上翻找了翻找了起来,她知道林韧极其爱书,下手也不像是平日莽撞,连放书的时候,手都轻轻的,没有用力。 谁知道她以为没有用力,还是不小心扯到了别的书,“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沈封雪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几本,将地上的那本小册子捡了起来,谁知道一看到这本书的封面,沈封雪有那么一瞬间的微怔。 准确的说,这本书并不是书,而是近日在上京城中流行的话本册子,题目也很霸道,叫做《与县主不得不说的那几个男子(叁)》。 嚯,这上京城中的县主,不就只有她一个吗! 沈封雪好奇极了,她平时也挺喜欢看江湖话本的,再加上这本册子没准还是在影射她,顿时也不找什么游记了,坐到林韧的书案前,有点激动,也有点颤抖的翻开了第一页。 啪!沈封雪才翻开第一页,又迅速地合上书。 她看见了什么?她看见了什么!!! 这第一页,为什么就是一个束发的姑娘,垫脚亲一位穿着黑衣蟒袍的男子! 这也太不写实了! 就算是要亲,也应是她亲林韧! 沈封雪觉得写书的这人不太行,简直是在侮辱将军的尊严,她气的将那画册子一摔,她绝对不会继续看这种无聊的东西的! 片刻后,她再一次翻开了册子。 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 夜色渐深,科举的事情了结,林韧终于将后续的事情处理完毕,今日早早的回了府上,他向来是直奔书房,却见书房内烛火微动。 沈封雪? 她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书房? 林韧皱起眉头,推门进去,却见案首女子正抹着眼角的眼泪,言语切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连他过来都没有听清楚,待到走过去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这……这册子! 他骇然回头,只见还有两册还平稳的放在书架上,沈封雪还没有看到,想到最后一本册子上两人的缠绵旖旎的爱情故事,平素风雨不动的林韧第一次慌了神,正巧这会儿沈封雪合上册子,看到了他。 那姑娘还挺高兴的,见到他笑着打了声招呼,道:“没想到王爷还收藏了这种册子,我瞧着还挺有趣的,一起看吗?” 林韧想到那书中旖旎场景,脑子都快炸了,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冷着脸道:“不妥。” 沈封雪咦了一声:“有何不可?” 她好奇的盯着林韧,等待着他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林韧:“我怕我控住不住寄几,对你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沈封雪:“?” 我:“你当人家武功白练的吗?回头一jio让你这辈子都没有幸福了。” —————————— 感谢订阅!以及,我是不会放过周礼之的嘻嘻嘻。 第34章 话本 自然是不可的。 林韧昨日才将这话本看完, 自然知道这话本最后一册的内容乃是她二人情事, 他绝对不能把这种东西给沈封雪看! 若不是他昨日就将那写书的人抓了起来,在他的房间内搜到了最后一本册子,这要是传了出去还得了? 谁知道他还没销毁, 竟然让沈封雪看到了?! 这要他如何解释? 还能跟她说,你年纪还小,这种书不适合你? 还是说,这本书的最后一册中只有你和我上上下下那点事儿, 若是你看了, 没准当场就怒到想要杀人。 林韧考量了下沈封雪的武力值,肯定自己绝无还手之力,心中忐忑,却依旧没什么表情道:“今日已经很晚了,若是再看, 该伤眼睛了。” 沈封雪有些诧异, 没想到林韧还挺关心她的, 不过正好她今夜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的确不能多看书, 便笑着合上了手中的话本,道:“那我明日再来看好了,王爷还有事情处理?” 林韧点头, 道:“的确是还有些事情的。” 沈封雪了然:“那我便不打扰你了,今夜我要去一个地方,借你的十七用一下, 晚些时候翻墙回来,” 要出去,还是在晚上? 林韧挑眉,没问她去哪儿,只道:“只要十七一个人吗,可用我在天景阁中再为你寻一个武功高强的,也好保护你的安全。” 沈封雪笑笑:“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就不劳烦王爷的人了,再者说人,若是我去了都难回,你的人只怕也回不来。” 也是,如若沈封雪都回不来,那他的人十有八九也是白白送死。 想到这里,林韧也不强求:“一切小心。” “知道了。”沈封雪屈身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林韧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唤来余静:“昨日抓住的那个书生,关到哪里去了?可曾用刑?” 余静想了想,回道:“暂时还未用刑,昨日我去探望此人,但他太过害怕,什么都说不出来,咱们的人去查了一下,此人家境贫寒,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看样子不像是被人买通的。” 不像是被人买通,那就是被人利用了。 林韧坐在案首,手指在沈封雪留下的画册书面上敲了一下,道:“你去把他带过来。” 来人是一个穷苦的书生,名叫姜黎,为了贴补家用才壮着胆子写了上京城中官人门讨论的最多的沈封雪,他若是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会招惹来摄政王,他当初是万万不敢写这些的。 只是写都写了,他后悔也来不及,一想到今日就要命丧于此,姜黎无比痛心,他家中的老母日后要如何活下去?都是他造的孽! 他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只听得上首之人声音冷清,问他:“此话本乃是你所写?” 后悔已晚,姜黎闭眼叩首:“正是小人。” 还来的是上首之人长久的沉默。 他浑身上下如有针毡,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许久,林韧才道:“我瞧着这结局不是太好,我说你改,今夜写完。” 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结果,姜黎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王爷,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不要伤害我家中……王爷,您……说什么?” * 是夜,四下一片漆黑,整座上京城都陷入了沉睡,楼宇的屋檐上,飞快的穿过了两道人影,一路疾行,直到进入了长公主府上。 沈封雪和十七两人,伏在公主府的房檐上,伺机而动。 公主府上,唯有几盏灯火点点,看起来和平时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十七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呆好,而沈封雪则脚步轻巧,潜入了公主府上。 她与十七说好,若是一个时辰内她没有回来,便去寻找林韧。 当然,沈封雪没觉得自己会出不来,这整个上京城,还没有谁能拦得住她。 她今夜是要来查证一件事情。 沈封雪轻快地从屋檐上翻身下去,避开了守卫巡逻,进入正厅的门,只看到屋内上好的陈设,沈封雪巡视一圈,没有看到类似于暗房之类的东西,想来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沈封雪只是略略寻找了一番,便向着林平婉的书房寻去。 一路上,没发现有异常的地方。 沈封雪快速的走进书房,她仔细的搜寻了一番,仍然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难不成林平婉当真没有私藏兵马,一起都是她想多了? 原以为此行不会有什么收获,沈封雪借着黑暗快速的隐去身形,准备与十七回合,无意间匆匆一瞥,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侍卫的服侍,低着头快步的向公主寝殿行去。 只要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人的身形。 她在黑夜中愣了片刻,随后隐去身形,与十七会合。 沈封雪与十七快速的离去,而公主府上,微微燃起了一盏灯光。 严和玉谨慎的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才悄悄进殿,关上门,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却听见背后一阵娇笑:“琅轩,你怎么来的如此之晚,可要本公主好等。” 严和玉听到这娇媚的声音,身体微颤,只感觉腰上一双柔软似无骨的手缠了上来,随后身上便燥热的厉害。 他轻笑了一声,握住那双心心念念的手,道:“公主可按照我说的去做了?” 林平婉松开手,向着屋内走了几步:“自然是按照你说的,将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烧毁了,不过那沈封雪倒还真的有本事,本公主什么都没说,她居然知道我私藏了兵马?这女子当真是厉害至极。” 严和玉叹了口气:“她的父亲可是忠义侯,当年沈承望有多厉害不需要我多言,我帮你这一次,可不会在帮你第二次了,公主,你不是她的对手。” “被亲近的人这么说,可真是让人难过呢。”林平婉掩嘴轻笑,却并不把严和玉的话多当成一回事儿:“她沈封雪是聪明,可是我的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你呢吗?琅轩,你应该没有忘记吧,若不是当年我救你,你也不可能活了下来。” 她这么说着,看向严和玉的目光中,带了一点审视:“琅轩可会背叛我?” 严和玉皱了皱眉:“公主当年一饭之恩,琅轩绝不敢忘,只是公主,夺嫡之事何其凶险,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公主。” “严和玉,你既然是我的人,就别给我说这么丧气的话。”林平婉冷色道:“当年便有女帝登基,执掌政事,如今也有沈封雪这样的女子可以驰骋沙场,我林平婉又比他们差到了哪里去?林承彰不过是个黄毛小子,这天下交在他的手里,还不如给我。” 她林平婉哪点比不必那黄毛小子强,不过是错生了性别,否则这皇位,有他林承彰什么事情。 但她深知,现在的严和玉对她还并没有那么臣服,便又浅浅一笑,拉着他的手道:“琅轩,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今夜,你便不要走了…” 烛火跳动,人影缓缓,春宵帐暖,一夜旖旎。 沈封雪回到王府,当即研墨,手书一封,叫醒了问寒。 问寒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见到姑娘这么严肃,登时就清醒了,信未封好,问寒大致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惊颤不已:“姑娘,这…” “你先不用知道。”沈封雪道:“你现在就去,快马加鞭,赶赴淳洲,务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严和玉。” 是连小军师都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问寒怎会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迅速收拾一番,带上沈封雪的亲笔手书,穿上黑色斗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十七在一旁,见问寒就这么离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姑娘,不必知会王爷吗?” 怕沈封雪误解,她解释道:“若有王爷手书,问寒姐姐便可快速出城。” 沈封雪自然之道十七这句话并不是站在林韧的角度考虑,她轻笑了一下:“若是得了林韧手书,的确是可以快速出城,可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王爷,若是如此,只怕明日所有人都知道此事。” 若是如此,问寒能不能活着去到淳洲,还是个问题。 十七一点就通:“是奴婢思量不周。” “无妨。”沈封雪捏了一下眉心:“今夜之事,我亲自与林韧去说,你不要多言。” *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沈封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昏沉着的,睁开眼已过了晌午,问寒不在,其余人又不敢叫她,大半的日子就这么浪费了。 她眼睛一瞥,便看见前厅一抹黑衣,坐在椅子上看书。 这端端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若是没了摄政王的名头,在外面,恐怕要惹得不少姑娘倾心。 沈封雪从床上滚了下来,掀开帘子,一双明媚如星辰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他:“王爷来看我?” 他将手中的书放下:“你昨夜没睡好?” 沈封雪点点头:“正想与你说这件事,烦了一夜也没有个人说话,王爷可愿意听?” 林韧抬眼,道:“先吃些饭吧,余静,上些清淡点的东西。” “我想吃鱼。”沈封雪趴在桌上瞧他:“我也不想吃清淡的,我还想吃烧鹅,若是顺便再给我一杯酒就最好了。” 余静脚步一顿,等待着林韧首肯。 林韧才想拒绝,只见那姑娘可怜兮兮的盯着他,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让后厨给她做。” 余静诶了一声,急忙去了。 这会儿十七在外面伺候,物理只有林韧和沈封雪两个人,他正了神色,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昨夜都看到了什么?” 沈封雪叹了口气,也不瞒他:“我先前猜测林平婉私藏兵马,便派了心腹前去,可谁知,这心腹还是心腹,只不过再也不是我的心腹了。” 她拿起一只杯子,放在手中玩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我忠义侯府,也从来都没有欠过他。” 背叛的感觉不好受,林韧从她说的话中,大致拼凑了事情的经过。 沈封雪身边那个人他已经查过,只是没想到,严和玉来上京城中来寻的人,竟然是林平婉。 他敛眉,问道:“你那位军师,知道多少有关淳洲的事情?” 沈封雪闭着眼睛哼笑道:“目前来说没有多少,说起来虽别人称他一句小军师,但他也只不过是军师的徒弟了,以为等到将来军师退了下去,就是他来接任,啧,造化弄人,若是我当初没有来到上京,只怕也没有这般变故。” 林韧见她惆怅,也不知如何劝慰,又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你的军师并不是他。” 前世,她身边出谋划策的人,好像姓江。 “的确不是。”沈封雪玩着杯子:“那时他去找人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林韧顿了一下:“命数如此,你不必多想。” 沈封雪笑:“我当然知道命数如此,可我还是希望,他能坦诚一些,譬如现在,林韧我问你,林平婉是否藏有私兵?你且告诉我答案。” 她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看着林韧。 林韧没有犹豫,道:“自然是有。” “你瞧。”沈封雪笑道:“我们之前也算是敌人,可是连你都可以对我坦诚以待,我与他一起长大,他又是我淳洲军师,对我竟是欺瞒。” 她沉沉一叹。 林韧知道此刻的沈封雪不需要任何的劝解,她天生聪慧,也知道如何做出决断,只不过林韧看着,心中却是有些为她难受。 索性也不再提这件事儿,他从袖口拿出一本册子:“你昨日不是说想看结局?话本我带过来了,可要看看?” 沈封雪这才想起来她和林韧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还没结束呢。 那作者的文字功底深厚,写的引人入胜,马上就要进到精彩紧张刺激的环节,沈封雪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当下便接过了册子,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林韧也松了一口气。 怎料,沈封雪还没翻两页,眉头紧紧皱起,甚至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目十行地翻看了起来。 林韧心一跳,这可是他昨天晚上不眠不休的和姜黎一起修改的结局,他将里面一切不适合沈封雪看的内容全部删除,留下了一段将军王爷终成眷属的爱情佳话,他动了动,觉得沈封雪应该会喜欢。 那可是他熬了一夜的结果。 应该是会喜欢的吧,林韧想。 谁知她怒气冲冲把话本往桌上一摔:“这阿离先生也太过分了,我原以为他能给我写出一本卿卿我我,结果给我写出了一本才子佳人!我看这东西做什么!” 林韧:“……” 好像有什么不对。 林韧眼皮一跳,强撑着一口气问:“才子佳人有什么不好吗?” 沈封雪才要和他说道,忽地想起这人最是风雅,连忙把脑子里那些乌糟的东西都去掉,嘟囔道:“反正就是不好看,和我以前看的东西,真真儿是差得远了,我可真是倒霉,属下背叛也就算了,连话本都让人索然无味。” 林韧瞧她失落,只能忍痛再问:“……你以前都看什么东西?” 他写不出来,但他可以让姜黎写。 “自然是市面上见不到的话本。” 市面上见不到的? 电光火石,林韧觉得自己懂了,但他还是不太相信,便强迫自己冷静道:“是吗?我能看看吗?” 沈封雪见林韧也有兴趣,做贼似的靠近林韧身边。 那姑头发有些凌乱,眉眼却生动极了,她趴在他的耳边,兴致勃勃道:“王爷你也想看吗?我手头上还想有许多,你要不要挑一本拿走?” 林韧紧紧地捏着手中话本,笑的温和庄重:“好啊。” 余静再度返回的时候,才要走进霓云院一步,便听见院内传来女子求饶的声音: “不行!林韧!不行!我死都不会给你啊啊啊啊啊——” 余静:“?” 大白天的,这么刺激吗? 作者有话要说:余静:“王爷,冷静一下,这是白天!” * 林韧:“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的,清水文不好吗?” 沈封雪:“不,我不想看。” —————— 我希望晋江不要再抽了,这起起落落搞得我都快没了呜呜呜。 感谢在2020-04-10 09:02:20~2020-04-11 09: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喝酸奶不舔瓶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柠檬的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纠缠 这声音让余静踏进院门的脚步活生生给收了回来, 他也是有家室的人, 自然知道这声音代表着什么,可他没想到王爷如此孟浪,这大白天的, 况且他二人还未成亲! 不过,王爷这么多年没碰过女人了,忍不住也是常事。 他十分识相地带着人退了出去,谁知一眼看过去, 十七还守在院内, 余静看不过眼,连忙走过去:“小十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守在这里,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跟我出去。” 十七皱着眉头:“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你这个死脑筋。”余静拉着十七:“在院外守着也一样, 你说你, 回头王爷生气了,还不知道怎么处置你呢。” 十七想了想, 没有动。 余静也知道十七认死理,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七打扰王爷,便又道:“回头县主也生气了, 我看你怎么办。” 十七咬了下嘴唇,终于动了。 余静满意极了,带着人退到了院外, 甚至还贴心的安排人烧了热水。 县主还未及笄,只盼着王爷还是稍微留情的些好,不过王爷那般疼惜县主,应该也不会让县主难受吧。 院内,沈封雪趴在床上,用身体捂住她的精神食粮,以一种誓死不屈的姿势对着林韧道:“不可能的林韧,你给我死心吧,这些东西就是我的命,你休想抢走!” 林韧气的牙都痒痒,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收集的东西倒是挺成熟的,这禁书恐怕连上京城中都找不出这么齐全的,沈封雪竟然带着它们从淳洲一路搬到了上京! 他若是不没收还得了?! 这忠义侯也是,家中没有夫人,难道不知道请个嬷嬷来教导沈封雪吗? 林韧冷下脸:“沈封雪,你若是再不交出来,别怪我对不客气!” “你何时对我客气过!”沈封雪捂着怀中的宝藏,毫不客气的瞪着林韧:“你就从来都没有对我客气过,你还罚我抄书,我不管,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你不能没收!” 林韧头痛无比,他吸了一口气,才道:“沈封雪,你好歹也是个将军,你……” “将军怎么啦,这跟我是不是将军有什么关系。”沈封雪委屈巴巴的:“再说了,这书中也没有什么太过分的,最多不过是亲两下罢了!” 林韧都快被她气笑了,看她这样子知道的还不少,一想到自家孩子这般顽劣,他就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她现在的模样,生动的可爱,但作为家长,该做的事情也一定要做。 他在沈封雪的床沿边上坐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灼灼,把书给我。” 这像模像样的,倒有了忠义侯的些许气质,沈封雪好不情愿,才从身下拿出了一本,递到林韧手上。 林韧收了一本,面色不变:“剩下的也都交出来。” “一本都不能留吗?”沈封雪可怜巴巴的问。 林韧厉声:“一本也不能留。” 她不情不愿的侧开身,脸埋在枕头里,假哭的超大声:“林韧,我恨你呜呜呜呜——” 院外的余静浑身一颤,这么激烈的吗?瞧瞧,县主那么厉害的都哭成这个样子了,正这么想着,只见林韧拿着许多书从房间走了出来,余静急忙小跑着冲了过去:“王爷,热水已经备好。” 他俯身,等待着林韧吩咐。 林韧脚步一顿,扭过头去看他,那双冷漠的眼眸里布满杀气:“余静,你是不是闲出病了?” 余静一惊,这是不满意吗?也是,县主年龄太小,怕疼也是应该的。 林韧瞧着余静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对方是跟了他多年的老管家,他也不愿因这种事惩罚于他,只能冷声道:“去把前院扫干净,让风好好吹吹你的脑袋,今日不必见我!” 屋内,失去了精神食粮的沈封雪瘫在床上,人颓废的不行,十七进屋侍候,只见到沈封雪目光呆滞的盯着床顶,平素精神百倍的姑娘此刻恹恹地倒在床上,一点鲜活气儿都没有。 十七眼皮一跳。 问寒姐姐这才走,姑娘便受了这委屈,若是让问寒姐姐知道了,回头非得要杀了她不可,她好不容易才与问寒和平相处,决不能就这么打破她们的关系。 问寒不在,她必得尽职尽责。 先前余管家说送了热水过来,问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主动道:“姑娘可要沐浴?热水已经备好了?” 沈封雪长叹了一声。 洗洗也好,权当放松了,左右那些书她暂时要不回来,还是暂时收敛几天,等到林韧轻心,再去要也不迟。 便应允道:“你去准备吧。” 十七应了声是,便手脚麻利的去准备了,这消息传到前院正在扫地的余静耳中,他激动的扫地的手都在颤抖,甚至连眼睛都带了一点泪光。 这么多年了,王爷他终于开窍了,陛下,您终于不用担心王爷无后了! * 翌日,没有了精神慰藉,在王府里憋了数天的沈封雪,约了严和玉去茶楼。 几日未见,严和玉的精神越发的好,还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见到沈封雪,他俯身问好,瞧了一眼,没看见问寒,还主动问起:“今日怎么不见问寒?这小妮子现在对我这么冷淡,连个信儿也不愿意给我传?” 沈封雪笑笑,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这你可怪不了她,我与林韧的婚期虽然拖到了年底,不过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交给别人,我放心不下。” 轻轻一抿,头脑清醒了许多,便听见严和玉道:“也是,王府人多,但终归不是自己人,还是问寒盯着点好,不过姑娘,此事难道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吗?” “我都答应他了,还要什么转圜?”沈封雪猜他应是保留了那么一点良心,不愿与她为敌,便道:“他也不见得那么不好,你别管他是为了那十万兵权,还是真心钦慕于我,总归我二人已开诚布公的谈过了,他年若是兵权交给旁人,若我愿意,王妃之位,只能是我。” 严和玉心头一惊,林韧并非儿女情长之人,自然做不出宠妾灭妻之事,这等说辞便是确保沈封雪日后无忧,此等诱惑,的确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 见严和玉有些心不在焉,沈封雪唤他名字,强行让他回神:“琅轩,我先前让你查的那件事情,你办的怎么样?” 她将茶盏放下,等待着一个答案。 这是她为少时交情,给严和玉最后的一次机会。 严和玉神色如往,道:“此事不好打听,前些日子我亲自去公主府上打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事情,我见那林平婉虽然跋扈,但应当没有不臣之心,她不过是个女人,就算得到了那至尊之位,又能如何,姑娘为何要怀疑她?” 要他说,这上京城中最想要谋逆的,当时林韧才对。 沈封雪的手指在茶盏上溜了一圈,方才开口:“前朝也并不是没有女帝登基的旧事,若她真有帝王之才,拥护她也未尝不可,如今大祁内忧外患,须得一位能够统领天下的帝王,可此人虽有小聪明,但绝非帝王之才,我之并非是在怀疑她,而是不希望在上京城中,还要杀出一片血雨腥风。” 沈封雪笃定道:“有林韧在,她不会胜,若是能就此收手,日后或可还有一线生机。” 严和玉微怔,后又浅浅一笑:“姑娘说的是,不过我看着林平婉似乎并没有这等心思,或许姑娘是多虑了。” “也是。”沈封雪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我估计她最近也没什么时间,今晨我还听林韧说,太后昨日请他进宫,说起了长公主的婚事,听太后的意思是想将公主许配给新科状元白玉寒,我瞧那白玉寒长相俊秀,颇有才学还无背景,当真是成亲的大好人选,嚯,你瞧……” 说曹操曹操到,沈封雪指着窗外,严和玉扭过头去,便看到他日夜思念的人,跟在一位白衣公子身后,一脸天真浪漫的笑着。 不是林平婉和白玉寒,又是谁。 沈封雪呵了一声:“今日可真是巧了,琅轩,你说是不是?” 此刻严和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不管是林平婉背着他想要嫁人,还是沈封雪戳穿了他心中所想,每一样都让他浑身僵硬,无法说话。 “怎地不说话了?”沈封雪淡淡一笑:“你不说便由我来说好了,既然你心中另择明主,你我今日便饮罢此盏,来日再见,还请严公子不留情面,放手一搏。” 她一口饮尽杯中清茶,狠狠一掷。 “我侯府之恩,公子这几年尽心尽力,便算扯平,从今以后,你与我忠义侯府,再无瓜葛。” 她起身,神色如往,信步离开。 可情谊已断,少年时光,再也不复。 沈封雪走出茶庄一会儿,忽地顿住脚步,十七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沈封雪的后背,只听得姑娘笑了一声,道:“怎么,跟了我这么久,不与我说说话?” 十七回过头,只见旁地巷子中,一人探头探脑,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出来。 她惊觉自己失职,方才她一直沉浸在沈封雪与严和玉的对话之中,这会儿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翻脸了,一时出神,才发现居然有人跟着姑娘,而且她还没发现! 这要是跟在林韧身边,纵然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抵消她的罪过。 可沈封雪压根就没想跟她计较,反而走到秦瑾程身边:“我跟了我这么半天,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和我说那些酸话就算了,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十七松了口气,但见到这秦家小公子,眉头微皱。 他难道不知道沈封雪是林韧的人吗?怎地还来纠缠?! 秦瑾程一见到沈封雪,脸就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他喃了半天,见沈封雪有了不耐之意,才堪堪叫住她:“我今日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沈封雪,其实你除了想要摄政王府的权势,实际上还是想要一份真挚的爱情的,对吧。”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封雪,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沈封雪神色不耐,手指捏在剑柄上,极力克制。 秦瑾程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我就知道,阿雪,我能叫你阿雪吗?若是以后林韧不喜欢你了,或者他对你不好了,等你和离,你嫁给我好不好?” 这种人,真是和他道一万遍也说不明白,哪怕今日她动手,没准他还会觉得打是亲呢。 沈封雪冷声道:“我与你说几次你才懂,你我之间注定是不可能的,你有这个时间缠着我,还不如让你父亲多给你指几个好看的姨娘,岂不快哉?”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秦瑾程固执道:“你定是不知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也肯定不知道,世间情爱是如何动人,我之前心思确实不定,可我遇见你之后,我的身旁就再也没有别人,他……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他抓了身后的一个小厮,拧着脾气,道:“你和她说,公子我的身边,是不是早就没了那群莺莺燕燕,是不是!” 小厮期期艾艾的,不敢与沈封雪说话,但却一直在点头。 沈封雪摇摇头,她与秦瑾程是说不明白,还是改日去拜访右相,稍作提点,想必到时候右相碍于林韧,也不会让秦瑾程这般放肆。 她拱了拱手:“秦公子,我还有事情要办,你不要跟着我了。” “我就知道你拿我没办法。”秦瑾程见她一脸无奈,高兴极了:“我就是喜欢你,谁也拦不住,沈封雪,我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女儿,又与林韧是不是有婚约在身,总归,只要你愿意嫁我,我就愿意娶你,诶,你别走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他抬手想要挽留,但沈封雪去极快,他追了一会也没追上,只能气的在原地跺脚。 好不容易气儿散了,他抓过一个小厮:“你,去给我查查长公主,也去给我查查那个什么白,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做了什么,惹得我的阿雪这么生气。” 他是没有听清沈封雪和严和玉说了什么,但也看到了他们是因为窗外的两个人起了争执,那男人气的他们家阿雪摔了杯子,惹阿雪生气,就是惹他生气。 那小厮一听秦瑾程的话,吓得魂都快掉了,那可是当朝长公主和新科状元郎,公子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可秦瑾程是秦元忠的命根子,他们也不敢不听,便只能互相对视了一眼,前去探查。 而此刻正在书房的林韧,听闻余静传回来的消息,手指一顿。 没想到上京城中还有这般不畏惧他的人,要知道在他与沈封雪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左相右相的人全部都收回了心思,秦元忠甚至还紧赶慢赶地为府上大公子寻了个亲家,就是为了避当日琼林之嫌,可没想到这秦二公子,道真当真无畏,还敢在他的手里抢人。 他的眼前分别是两张白纸,一张纸上写着“左”,而另一张,则写着“右”。 他听余静说完,唇角微弯。 名册已经在左相手中多时,陈鸿卓也是真的能按捺的住,居然几个月都没有对秦元忠出手。 他不出手,便由他来帮上一把。 他拿起写着“右”字的纸张,递给余静:“将这张纸带给石泽,他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上京城平静了太久了,他也应该为右相找点事情做了,只是不知道,来日右相府倾塌,秦瑾程是否还能保持今日求娶之心。 与此同时,问寒日夜不休,快马加鞭,不日便要到达淳洲。 作者有话要说:林韧:“真当我不存在?” 秦老二跳不了多久了。 ———————— 我的小天使们,要是我在作话里写话本我号就没了,阿江不允许我造作!!感谢在2020-04-11 09:00:49~2020-04-12 09:3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恶魔 10瓶;橙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逼迫 小改 此后又过了五六日, 沈封雪几次试探林韧, 都没能要回自己的精神食粮,林韧瞧她整日往书房里溜达,对她的那点心思清楚明白, 不过书既然被他藏起来了,他就没打算还。 见沈封雪如此清闲,便干脆给她找了点事情做。 原是前两日,王府上的布庄失窃, 掌柜上报京兆尹府, 两日来也没有任何线索,因着是丢了一匹昂贵的布料,掌柜如坐针毡两天,最后报到了林韧的这边,求得帮忙。 正好沈封雪闲着, 林韧就把这活儿交给她了。 沈封雪最开始还有些不太愿意, 她一个将军, 领兵打仗她在行,查案的事儿她又不懂, 过去添乱嘛这不是? 只不过林韧敢让她查,她自然就敢查,只是今日十七返回天景阁修补武器, 并未跟随。 布庄的掌柜看到沈封雪明显愣了一下,但在余静的介绍下,知道了她是摄政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自然不敢怠慢。 历代王妃主持府中中馈,待她过了门,她便是真正的主人。 尤其是现在摄政王便放权给她,足以说明在王爷心中,王妃的位置举重若轻。 布庄的掌柜姓曲,为王府经营了数十年的布庄,从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这会儿见到未来主母,曲掌柜不敢隐瞒:“不瞒县主,这次丢失的布匹乃是阳城那边送过来的贡品,都是上好的金丝锦布,这种布匹在阳光下可以发出淡淡的金光,颇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每年这个时候都能卖出去不少,谁知道,这批货过来的时候还好好地,在布庄仓库里放了一夜,它就离奇的失踪了,我们本来还想着为县主定制一批新衣,您说这……” 沈封雪没有理会曲掌柜故意讨好的话语,而是问:“你是说,货物运过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你可验货了?验货的时候,感觉到了什么异常没有?” 这话苏子骞也问过,曲掌柜回答的很快:“自然是全部都验过了,这批布料可是要卖给贵人的,我怎么能不谨慎?要说货物中有什么异常,这还真的没有发觉。” 沈封雪点点头,正准备去现场看看有什么线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敢问掌柜的,货物丢失的时候,是连着箱子一同丢失,还是只丢失了布匹。” 这声音有点耳熟,沈封雪回头一看,原是赵琪。 科举的案子了结,赵琪人就不见了,沈封雪也没管他去哪儿了,这会儿见到,便多问了一句:“挺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他的样子看上去风尘仆仆,脚底上沾满了泥巴,故此没有进门,只是站在店门口听沈封雪与掌柜的说好。 赵琪恭恭敬敬对沈封雪行了个礼:“之前赵琪不告而别,乃是为了将父母遗棺送回老家,县主位高,赵琪不敢打扰,此番回来,一是向县主请罪,二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县主的。” 沈封雪点点头,笑道:“那你来的正好,我看你信心满满,可会断案?” “断案是不敢说的,不过父亲在世的时候,跟着他学了点识人寻物的手段,希望能帮到县主。” 曲掌柜看这人衣着朴素,但周身的气质不卑不亢,还能与县主说话,顿时知道这个人身份不一般,嘴角上也带了一点笑容:“我看这位小哥风尘仆仆,不如先在店里换套衣服,洗个澡,吃点饭,而后再进行查看,如何?” 赵琪看了眼沈封雪,道:“吃饭便不必了,我来的匆忙,劳烦掌柜借套衣服。” 曲掌柜自然应允,沈封雪也不差那点时间,便去了二楼等待,掌柜的引着赵琪去了后院,而她才上楼,便听到伙计恭维的声音:“贵人大驾,小的在这里给贵人们请安了,不知贵人今日需要点什么,小的马上给您去拿。” 沈封雪瞥了一眼,哟呵,这不是林平婉和白玉寒吗? 今日林平婉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襦裙,头戴着闪闪发光的石榴串子的流苏,阳光照在上面,顿时闪烁出光华,她妆容精致,唇角带着温婉的笑容,可身旁的白玉寒却板着一张脸,眉头拧紧,一片不耐烦的模样。 可林平婉一改先前尊贵模样,见他如此也不生气,而是笑着朝伙计问道:“今日金丝锦还没有到货吗?本小姐这春衫是等了又等,怎地,你们这生意是不想做了吗?” 她虽是在笑,可说出来的话实在是让人心颤,伙计急忙对她解释,可林平婉笑意盈盈的,并没有在听。 等到伙计说完,林平婉才道:“你们丢了布匹,这是你们的事情,今日我一定要金丝锦,你们若是拿不出来,便别怪我不客气,若我向王叔告状,你们想想,王叔是会让你们全部都走人,还是说我无理取闹。” 白玉寒在一旁面无表情,道:“原来公主还知道你无理取闹。” “白郎。”林平婉情意绵绵道:“我这不是想要穿给你看才这般迫切,你瞧你,总是对我这般冷淡。” 这一嗓子,沈封雪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别说白玉寒,人都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两步。 他恼火道:“你应当心里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陪你,公主,下官还有要事,还请公主快些。” 说话间,曲掌柜已从后院回来了,见到林平婉连忙哈腰:“贵人大驾光临,小的本应拿出最好的布匹供贵人挑选,只是这金丝锦小店实在拿不出来,不过后日,还有一匹金丝锦到达,贵人不妨到时候再来?” 林平婉挑挑眉,一双眼睛里媚色潋滟,她乃公主,这金丝锦虽然好看,但比起宫中用度,实在是不够看,若不是她知道此地没有金丝锦,她才不会亲自前来。 林平婉对白玉寒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想为难你,白郎,你后日便同我一起来看吧。” 白玉寒张嘴欲言,只见林平婉转了转手上的玉镯,他便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看样子,应当是有什么隐情。 林平婉是敌非友,但光天化日之下,沈封雪料想她也不会对自己怎样,便现身相见。 实在是,林平婉这般让她浑身上下十分难受,若是不做些什么,实在是不像她。 再者,若是出了事,还有林韧兜着呢。 林平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而后又弯起唇角:“没想到沈姑娘也在这里,白郎,我没说错吧,这上京城中的姑娘,可是没有谁不喜欢这金丝锦的,哦对了,我忘记和你介绍,这位沈姑娘便是王叔的未婚妻,也是我婶婶呢。” 沈封雪对白玉寒点点头:“许久不见,公子已是状元郎,恭喜。” 这声音一出,白玉寒如何听不出来,这便是几个月前,在茶馆中猜茶,并为他解惑的女子。 他心中一下被狂喜填满,但又猛地回过神,方才林平婉和他介绍的时候已经说明,她是林韧的未婚妻,也就是说,她便是忠义侯府家的大小姐,当朝唯一的一位县主。 身份之高,岂是他可高攀! 他瞬间敛了神色,拜道:“见过县主。” 林平婉的脸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变了几变,最后仍保持体面的笑容:“白郎,你们之前见过?” 白玉寒直起身子,没有回答。 林平婉探寻的视线又落到沈封雪身上。 沈封雪知她个性,此事若是现在不解释明白,只怕来日有够白玉寒受的,便道:“一面之交而已,几个月前偶然看到白大人与别人猜茶,我看着有趣,也玩了一会儿。” 那便是没有私交。 想沈封雪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林平婉点点头:“我今日有些乏了,白郎,你先送我回去吧,等我回府,便不缠着你了。” 白玉寒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若是自己不从,林平婉只会更加缠人,还不如送她回去,也能早早脱身,便点了点头。 却只对着沈封雪笑了笑:“县主,告辞。” 沈封雪嗯了一声,随后想起来什么一样,对林平婉笑道:“公主,严公子最近在你的府上过得可好,总归是故旧,虽然他换了主子,可我总是念旧情的,还请公主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对他冷淡才是。” 一句话,说的林平婉与白玉寒脸色同时一变,白玉寒忽地发出一声嗤笑,甩袖大步离去。 “白郎,白郎……”林平婉追了两步,猛地回过头:“沈封雪,你这是何意?本公主何处招惹于你了?!” 沈封雪不解道:“公主,应是我问你何意,我不过是问候一下故人,您激动什么。” “你——”林平婉的手抬起来,见沈封雪动也未动,蓦地想起她身后的人,只能咬着牙放下手:“沈姑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之事,还请你务必记得。” 他年她林平婉得势,必要报今日之耻。 说完,她头也不回,便冲了出去。 一旁的曲掌柜舒了一口气,看沈封雪的眼神也稍微变了。 那边,赵琪也净了面,换好了衣物,从后院走了进来,见店内无人说话,他沙哑着嗓子道:“掌柜,可带我去金丝锦失踪的地方,查看一下。” 布庄的仓库,就位于后院之中,打开大门,便看到里面凌乱的脚印,和开着的空箱子。 曲掌柜道:“京兆尹府查看之前,我们慌了手脚,但是所有人都在仓库中翻找,这现场也就乱了些,这还是京兆府的人来查看过后,才保留下来的,只不过,他们的人也说,现场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实在是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京兆府的人倒是说了此地不能靠近,只是无人看管,伙计们也就没当回事儿,再加上布庄还要营业,总要出入仓库。 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 沈封雪也知道这个道理,她看了看赵琪:“现在还要看吗?” 赵琪点点头:“自然是要看的,也许会发现别的线索,掌柜,你去把那日发现布匹丢失的人,以及这几日进过仓库的人都叫过来,我要一个个询问。” 这架势,倒有点捕快的模样。 曲掌柜向沈封雪望去,见她点了点头,才去找人了。 与此同时,赵琪也在探查仓库,就像掌柜的所说,仓库里的脚印非常凌乱,可以看出在金丝锦丢失之后,店内的人确实是在慌乱的寻找,而仓库中间开放着的两个大箱子,也就是平常运送货物的木箱,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沈封雪瞧着赵琪仔细探寻屋内的每一寸角落,看那样子很是专业,不像是一个员外郎的儿子,反到像是个捕快。 曲掌柜很快将人带到,沈封雪打了个手势,让人侯在门口,并不打扰赵琪。 赵琪在屋中每个角落都寻找了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到两个箱子上,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箱子,沈封雪看见他眉头紧锁,好一会儿,又伸出手,在木箱上刮下了一点什么东西,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随后唇角露出一点微笑。 “可是有了线索?”沈封雪好奇道。 她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若不是怕打扰赵琪,她方才就进门去了。 赵琪擦了擦额上的汗滴:“倒是有了些许线索,不过还要问过才知道,县主可要与我一同问话。” 沈封雪摇头,道:“我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你自行去问话吧,等有了结果,在同我说。” “也好。”赵琪看了眼曲掌柜身后的几个伙计:“就是这些人了?” “就是这些。” “你准备好一个房间,我要分别问话,在这之前,请掌柜的看好人。” 说着,便点了一位小厮,进入房间。 沈封雪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外等着,谁知过了没一会儿,便听得门外一阵嘈杂,守着店的小厮慌张地跑了过来,惊慌失措道:“不好了,掌柜的,不好了,公主……公主她……” 话音才落下,便见到林平婉带着侍卫冲了进来,她看起来怒气冲冲,却仍旧盛气凌人地看着她:“沈封雪,本公主府上今日多了一盆新绿,我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花,我听琅轩说你见多识广,还请你去本宫府上看看如何?” 沈封雪环视了一眼,林平婉的侍卫们各个佩戴利剑,脚步沉稳,纪律有序,如此,怎是普通侍卫。 她轻笑:“公主,我今日身体不适,你若想请我去看花,不如改日?” 林平婉挥了挥手,周边的侍卫们顿时拔出手中的长剑,沈封雪知道,只要这个时候自己说一声不,恐怕林平婉今日便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丧命在此。 总不会是因为一个严和玉,就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 她今日来此处的目的,旁人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道,所以,林韧布庄上的丢的那几匹金丝锦里,到底藏着谁的秘密。 在场的人皆皆是不敢呼吸,沈封雪看着疾步过来的绿衫男子,轻笑:“严公子是觉得,这几个人便能困住我了?” 严和玉拱手拜了拜:“我知道县主武艺高强,不过这布庄里里外外,皆是被公主府上的人包围,县主若是想走,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是吗?”沈封雪向着林平婉走了几步,忽地抽出其中一个侍卫的长剑,其身形之快,那侍卫都没反应过来。 严和玉的脸蓦地一白。 沈封雪却道:“你想逼迫于我,我倒要看看,你说的不容易,是多不容易。” “不止姑娘想看看,连我也想看看,严师弟你有多大的本事。”门口传来一男子朗朗声音,严和玉闻声一动,便见着问寒和一位他许久未见的男子,带领着普通农家打扮的精锐,冲入院门。 而沈封雪的剑锋,已落在林平婉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灼灼的人生观念就是你不让我快乐一分,我便让你每一天都不快乐。 我把莫欺少年穷改了改,本来想说的是林平婉乱用成语连赵琪都嘲讽他,但好像不是很恰当,改了改了。 ———————— 关于严和玉,等我过两天写到再说说这个人,既然各为其主,也只有一死方休,以及,前世沈封雪的军师已经就位! 感谢在2020-04-12 09:39:24~2020-04-13 15:4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cvvv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cvvvv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江延(捉虫) 短兵相接, 两边皆是气势汹汹, 只不过一方是新兵,而另一方,则是忠义侯府久经沙场的精锐, 甚至不用动手,在士气上,公主府的侍卫们,就输了一筹。 而就在他们怔愣的短短瞬息, 沈封雪已近身到林平婉前, 剑锋倒映着林平婉惊慌失措的眼神,使得她瞬间惊慌的尖叫起来。 无论是公主遭挟持,还是问寒身后的那个男人,都让严和玉有些慌神。 终是没有办法理会林平婉,向着来人长长行礼:“江延师兄。” 江延冷哼了一声:“你这一声师兄我可不敢当, 我原本还不相信你能做出这等叛主之事, 才求了师父跟来,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背叛了侯府,亲眼见到了也好, 省的我对你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正好,我也将师父的话传给你,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不要再提师父。” 江延, 与严和玉师出同门,皆是淳洲军师墨惜门下徒弟。 墨惜,少时便以其聪颖闻名上京,年过中旬与沈承望投契,弃了笔墨,跟随他一同前往淳洲,广收门徒,颇负盛名。 江延乃是墨惜的第一位徒弟,为人温和严谨,是所有人钦佩的大师兄。 某种程度上说,江延便代表了墨惜。 严和玉在沈封雪与他相谈后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算算路程,沈封雪竟是在他第一次夜入公主府的时候,便派了问寒前去。 何等迅速,又何等不留情面。 眼前的一幕再一次刺激到了林平婉,她的指尖掐进手心:“沈封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是伤了我,可是死罪,就是王叔也没有办法救你!” 严和玉心头一惊,正要出口阻拦,却只见沈封雪冷笑一声,剑锋划过林平婉的脖子。 她出剑的速度一向很快,利落的让人几乎看不到她出手的动作,只见下一秒,林平婉的脖子上就渗出血迹,染红了领口白衫。 “公主——” “护驾!护驾——” 一片混乱中,沈封雪将手中长剑凌空甩出去,趁着打退侍卫的当口,对问寒低声道:“带江延去见林韧,保住赵琪。” * 死牢,阴沉的空气中带带着几许发霉的味道,两盏烛火跳动着,映衬着沈封雪的脸庞。 沈封雪是第三次进这个地方了。 季鹏也是第三次见到沈封雪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季鹏扭过头去,沈封雪却还挺高兴的:“季大哥,好久不见啊,最近过的怎么样,我之前听说你讨媳妇儿来着,怎么样,成亲了没?准备要孩子了吗?要是按现在这个时间来看,没准年底就能抱上孩子了!” 季鹏的嘴角抽了一下,俯身行了个礼:“县主,莫要打趣小人了。” “怎么,难不成你还没讨到媳妇儿,不是我说啊季大哥,你这有点不太行。”她十分自觉地打开了死牢的大门,不仅顺手关上,还顺手将锁头也扣上了,嘴上也不停:“我淳洲的汉子娶亲那叫那个爽利,你这也太慢了些,若是不行,本县主以后帮你找个媳妇儿便是,也算是全了你我这么多次的缘分。” 季鹏无奈极了,这位县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每次到了牢狱里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但她权高位重,又有前两次的经验,季鹏没敢问这回还有谁来看你,反而问道:“县主,这次几日出去?” 左不过不到一周的时日罢了。 沈封雪摇摇头,笑道:“这回你可要多忍我一些日子了,本县主心情太差,觉得这死牢里的风景不错,准备多住些时日,季大哥,可有好酒,若是没有,你帮我带点呗……” 季鹏语塞,抬眼看了看始终都没有说话,背景板似的苏子骞,又扭过头去了。 背景板苏子骞可算还知道自己是上京城中的父母官,他叹了一口气,与沈封雪道:“这些时日便委屈县主了,臣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查清楚案子的原因,总之,这些日子,还请县主在这里呆上几日。” 他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求求你消停点吧,让沈封雪的难得生出了一点愧疚,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苏大人,辛苦了。” 苏子骞都快哭了,自从这位县主进入到上京城中之后,他就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今天可好,本来摄政王布庄的事儿还没找到头绪,她又挟持公主! 那可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大祁的长公主,她沈封雪可真是什么都敢! 他都快吓死了好吗! 好在这事儿怎么算也用不着他管,可光是想到沈封雪会呆在他京兆尹府的死牢,他就觉得头痛。 京兆尹这个官真是太难当了,他一定得找个机会辞了。 苏子骞扶着额头拜了拜,意味不明地看了季鹏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离开之前,还听见沈封雪的声音:“季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等我出去,我帮你寻寻,别客气,我淳洲女儿最是热心,只要是你说,只要这上京城中我能找到,我就是说破了嘴我也得给你说去啊……” 苏子骞加快了脚步,这上京城他是绝对不能呆了,他要辞官!他一定要辞官! 此时,摄政王府,林韧得知了沈封雪对林平婉动手,又被关进了京兆尹府的死牢,手掌一抖,墨汁迅速染上纸张,他撂下笔,脸色阴沉的可怕:“怎么回事?” 说完,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余静,火急火燎的向外走:“她现在在哪儿,本王去找……” “王爷这般着急倒也不必,姑娘做事向来有分寸,您不必惊慌。” 朗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余静只见一位三十多岁,抚摸着胡子的人缓缓而来,才要问他是谁,便看到他旁边的问寒,以及原本心急不已的王爷,顿住脚步。 此人青衣白衫,见到他丝毫不慌张,只道言笑晏晏。 林韧认得这个人。 这名男子,便是前世智计无双,随沈封雪,不费一兵一卒智擒敌首的叛军军师。 此人心智过人,手段非常。 而此刻,江延见到他,轻轻一笑,拱手行礼:“草民淳洲江延,见过王爷。” * “江延师兄,是我师父墨惜的关门弟子,此人知识广博,心计无双,若是相帮林韧,对于我们来说,是大大的不利。” 公主府中,严和玉紧紧跟在林平婉的身后,道:“公主,你这件事情做的着实不妥,为什么不与我商议一下呢,此举一出,林韧那边势必要与你施压,你……” 林平婉转身,一脸怒容:“你这是在和本宫说话的态度吗?沈封雪如此羞辱与我,难不成我就什么都不做吗?再者说,舅舅已和我说明,此事若是闹大,林韧必会严查,秦元忠必不能逃脱。” 严和玉摇摇头:“秦元忠老奸巨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扳倒,倒是公主,您为了这一件事情,只怕之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林平婉回过头,眉头紧紧皱着:“此话怎讲?” …… 与此同时,江延站在林韧的书房,不慌不忙道:“按照现下上京城中的局势来看,公主此举,只怕是左相的意思,但是她也不会想到,自己也是为他人当了靶子。” 林韧眼皮一跳:“江先生似乎对上京城中的局势很是分明,淳洲的消息已经这么灵通了吗?” 江延轻笑:“淳洲的消息是不灵通,只不过江延的志向如此,加上姑娘只身来到上京,不打听清楚些,若是姑娘遇险,我们便只有束手无策了,好巧,在打听的消息的同时,江延倒是发现了一点不为人知的东西。” 林韧眯起眼:“哦?” 江延继续道:“说起来,本来我只是怀疑,不过看了姑娘后面的态度,却让我更加确定了起来,王爷,恕草民逾越,敢问王爷对那九五之位,是否留有想念?” “你在说什么——”余静当场恼怒:“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要诛九族的!” 江延浅笑,一双眼只看林韧,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韧拦下余静,短短思忖,道:“若说本王从未想过九五之位,的确是假的,但本王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么,若先生想获得从龙之功,本王只能说先生选错了人,林韧并无意称皇。” 江延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轻声道:“她倒是会选人。” “先生在说什么?” 江延却正色,对林韧道:“王爷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知道这条路并不算是一条康庄大道,乃至于身死之后,史书上都只会徒增骂名,此番大义,江延佩服,若王爷同意,江延也愿意同往。” 林韧站起身来,安静地打量江延。 江延又道:“我与你麾下的石泽,周礼之一样,不求身前身后名,说起来有些无奈,我曾空有一身志向,只可惜,先帝疑心太重,逼走沈将军后,我的老师也只能在淳洲度日,如今沈将军已去,姑娘年轻,虽然聪慧,但因为个性直率,只恐怕容易遭人算计,她虽为女子,但却和她父亲一样,都是不二将帅,我大祁需要这样的将军,也同样需要在背后谋算的谋士。” 他上前一步:“王爷,你虽一举扳倒左右二相的手臂,空出礼部和吏部两个位置,可拖到现在,也没有办法确定这等重要官职到底由谁来坐,无非是左右二相太过强势,而王爷手中空有兵权,对六部影响并不大,所以王爷才破釜沉舟,决定连坐到底,这一次布庄失窃,丢的东西,可是直指户部?” “然后,王爷再施手段,扳倒右相,紧跟着便是戳穿左相谋逆之心,将其党羽拿下,可是如此?” 余静每听一个字便心惊不已,这江延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把王爷的所作所为猜的清清楚楚,而他不过是初见王爷,竟比他一个常年在王爷身边伺候的人,还要了解王爷的心思。 林韧却轻笑一声,重新坐了下来:“先生所言,的确是我所想,只不过,一切都是理想化罢了,如今的朝局,比先生想的要更加复杂,若是我贸然出手,只会让河山更加飘摇,的确是我将右相近年来贪腐的册子交给左相,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利用我的铺子。” “更没想到,咱们的姑娘,这暴脾气一上来,连公主都敢动。”江延笑笑,瞥向门外站立的笔直的赵琪:“更更未想到,姑娘的身边,还来了个不得了的人。” 林韧也笑:“这般说来,最不得了的人还是江先生。” 江延俯身:“不敢,只是王爷,现下可不是去看姑娘的最好时机,如若是我,便让姑娘在牢中住上个十天半月,等到林平婉自行惊慌,唯恐咱们算计些什么的时候,便会自己道歉了。” “此事与大祁的朝廷,都需得等待,急不得一时。” 林韧自然听得明白他的意思,为了维系朝廷,左右二相暂时动不得,当前的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出能够胜任礼部和吏部两位尚书的官员,甚至还要找出户部的备选人员,只有朝局稳住,他扳倒左右二相的日子,才能真正到来。 而左相向来多疑,若是他按兵不动,他不然会怀疑他是否藏有暗招,自然会再次把林平婉拿出来当靶子,让她亲自去放沈封雪,以维持现在的平衡。 可是,他一旦想起沈封雪将要在牢中度过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就觉得无法忍耐。 她值得天下最好,值得朗声大笑,在那种阴暗的地方,多待一天,都让他觉得不该。 林韧站起身:“我自然知道先生意思,也知道先生所言的确符合局势,可有些事情,并不能从局势判断,我愿为大祁继续容忍左右二相,但我绝不容忍,有人在我眼前,给沈封雪委屈。” 他向着门外走去,声音淡漠,却异常坚定:“本王谢过先生愿意相帮,只是这件事,本王只想凭借本心,余静,备轿。” 他脚步很快,方才他已经和江延浪费了太多时间,此刻他只想用最快的时间,见到沈封雪,带她出来。 他既答应护佑沈封雪,便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江延见他疾步离开,满意地一笑,看来姑娘的确是没选错人,他也值得他不远万里前来相帮。 走出门外见到忧心忡忡的问寒,笑道:“小问寒,你还在这里瞎担心呢,咱们家姑娘不会有事的,若是你脚程快些,现在就往公主府那边去,接下来,定会让你看到身心舒畅的一场戏。” 作者有话要说:江延:“我觉得这人还行,少帅可以嫁一下。” —————— 真正的智囊头子来了!感谢在2020-04-13 15:47:43~2020-04-14 16:0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拒绝吃土,拒绝狗粮、民政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拒绝吃土,拒绝狗粮 30瓶;染柒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饮酒 死牢, 沈封雪与季鹏, 正隔着牢门对饮。 季鹏有点喝多了,他一张脸通红,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县主, 不瞒你说,我最近可真是太惨了,先前媒婆都和我说好了,这聘礼我都快送过去了, 结果呢, 那姑娘她家忽然不愿意了,不就是嫌弃我是个守死牢的,不知道什么就被哪个贵人弄死了都不知道,这要是日子过得去,谁愿意受这份罪。” 他哭唧唧的, 沈封雪听着也叹气道:“如今的光景, 的确是不太容易, 来,季大哥, 我们再来一杯!” 二人并未碰杯,只是举起酒盏各自饮下。 季鹏抹了一把泪,道:“县主是尊贵之人, 我们这群百姓的苦楚,你们是不会知道的,不过像县主这样真性情的人, 我倒是还真没见过。” 他又饮尽一杯:“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个头。” 沈封雪没有说话,自古以来,朝廷便是一个上行下效的地方,如今风气浑浊,他么这些在下面的人自然是更不好过。 只得默默地灌了一口酒,看着墙上的烛火动了动。 再抬眼,便看到一条金蟒在她眼前,而后,便是季鹏吓得魂飞魄散,打翻了酒盏,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来人皱着眉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她打了个酒嗝,从地上爬起来,笑道:“王爷,您不该来的。” 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他们心知肚明。 林韧紧紧地盯着她,蓦地视线变了,他靠近她,轻轻的为她拍掉身上的灰尘:“女儿家还是少喝些酒,监牢里面到底沉闷,你还是随我出去罢。” 沈封雪眯着眼睛,瞧了他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倏而对着季鹏笑了:“季大哥,今日我怕是没有办法和你一同饮酒了,这些就你便自己喝吧,算我请你。” 她捏了捏鼻子,驱散醉意,眉眼却一下变得犀利:“走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纵然化主动为被动,此时的情形对他们有大大的不利,甚至会被人捉到错处,大肆宣扬。 可那又如何? 既说同往,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自前往。 * 公主府,严和玉还在为林平婉陈述利弊:“公主,若是你相信我,此时你就不应该与沈封雪置气,林韧手中既然有右相的把柄,又怎么会没有你的把柄,再者说,沈封雪已经知道你私藏兵马,只这一条就足够要了你的命,公主,且要暂时忍耐,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啪!” 林平婉抓起被子就是往严和玉脸上一扔:“你总是要我忍耐忍耐,但是你看看你现在对我有什么助益,我是真的后悔,早知道你这么快就在沈封雪面前暴露,我就不应当寻了你。” 这话说的扎心,严和玉本就是放弃一切追随林平婉,听到她如此说话,当即身体便是一颤,可他如今已无后路,便只能忍耐道:“公主,此时解决此事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释放沈封雪,只要您亲自去道歉,大家都能维持体面,如若不然……” 他语速很快,生怕晚一秒就来不及,可林平婉满脸不耐,哪儿还有当初的温柔小意,她再度不耐地抓起手中的茶盏向着门外甩去,却只听“咣当”一声,竟是被人从空中打碎,碎渣瞬间落在地上。 林平婉和严和玉一齐回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平婉,她迅速的堆起笑容,走到前方盈盈一拜:“韶华参见皇叔,皇叔今日怎么忽然有空,来到韶华府上,府上的人也真是的,皇叔来了都无人向我通报,来人,还不快去给王叔看茶。” 她的视线掠过林韧旁边的沈封雪,呼吸有那么一瞬的急促,瞬息又浅笑道:“县主也来了。” “自然是要来的,不然本王还不知道,你竟然想要拿下你的皇婶。”林韧冷笑了一下:“几日不见,韶华好大的本事,在这上京城中,连本王的人都敢动了,怎么,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谋权篡位,来证明自己尊贵?” “皇叔!”林平婉佯装惊慌的跪了下来:“皇叔这是说哪里的话,韶华一介女流,怎么会有这种心思,定是哪些不长眼的小人在皇叔面前说些平白无故的话语,才让皇叔误会了吧。” 这是说谁呢? 沈封雪啧了一声,看向严和玉,后者规规矩矩的跪在公主身后,眼睛微闭上,也是,林平婉不了解沈封雪的性格,可他严和玉却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还不知道她的性格。 她沈封雪何时吃过亏。 果然,沈封雪坐在林韧旁边,一起接受了林平婉的跪拜,她笑意浅浅,道:“公主这是说谁呢,你不如说出名字,也好让王爷知道,是谁这般胆大妄为,敢在背后告公主的黑状,别说是王爷,就连我也想瞧瞧,这告状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能让公主知道。” 这话说的讽刺,林平婉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尴尬的笑笑,站起身:“县主这话说的……” “我让你站起来了吗?” 上首的男子偏着头,淡漠的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林平婉本要站起来,冷不丁的听见林韧这话,半站不站,仪态全无,她咬住嘴唇,倔强的看向林韧,可林韧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怎么,现在连本王都不能教训你了,韶华?” 他压低了声音,原本气势就带着些许阴鸷的林韧在此刻变得更加可怕,林平婉再怎么不想,凭她目前的实力,没有办法撼动林韧半分。 今日便是她舅舅在此,林韧让她跪,她也是要跪的。 她带着一身屈辱,再度屈膝下跪。 却怎么也不愿意看沈封雪的方向。 林韧见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不满道:“收起你那副样子,我皇家女儿尊贵大气,孝顺长辈,可你不仅顶撞于我,还因一时不忿伤害你的皇婶,韶华,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番话语中,一字未提沈封雪拿剑指着她的事儿,她脖子上甚至还缠着纱布,可林韧只说她无理取闹,伤害沈封雪。 这怎是一个偏心了得! 但她知道,就像严和玉所说,若今日她不道歉,这事儿恐怕没法善了,但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即便自己道歉,沈封雪也不愿与她和解。 林韧来势汹汹,价值严和玉所说,若她继续坚持,只恐对自己有大大的不利。 她暗自掐着掌心,面上依然带着完美的笑容:“是韶华失礼,一时气急,才纵容京兆尹府的人拿下了县主,韶华真的只是一时冲动,绝对没有轻慢县主的意思。” 她这么说着,眼泪就从眼睛里滴落了下来,沈封雪被这当场就来的演技吓了一跳,她一度以为那些一句话之内就能哭出来的女子,只能存在于画册之中呢。 可林韧却是毫不动容,甚至还明显地带上了些厌恶。 他看过太多女人的眼泪。 她们的眼泪是武器,是刀子,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予别人致命一击。 他不为所动:“你知道错了就好,也省的我还要教你,总归今日你的人得罪了本王的王妃,若是本王不小惩大诫,谁都敢来冒犯,你就将你府上前来拿人的刺客都杀了吧,按照本王的想法,就别留活口了!” 林平婉眼睛瞥看向严和玉,严和玉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她略带不甘,却也只能咬着牙认了:“是。” 她的亲兵,不过几千人罢了,今日围困沈封雪便动用了几百人,一下折损这么多人,岂能不让她心痛! 却是再痛也要忍下! 不就是因为他是林韧,他是先帝亲封的摄政王! 权势!皆是权势!别人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她费尽筹谋,不就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她伏地而跪,听着外面声声不绝的惨叫,恭送林韧与沈封雪离去。 待二人离开之后,严和玉走到林平婉面前,小心地搀住她的手臂,女子手心一片通红,他心疼极了,道:“公主不必如此,我们徐徐图之,有我在,定会保你平安。” 林平婉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严和玉手中:“琅轩,本宫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帮本宫。” 严和玉怔怔地望着她,握紧她的手:“琅轩此生,愿为公主肝脑涂地,绝不背叛。” 沈封雪与林韧走出老远,还能依稀听见公主府中不绝于耳的惨叫,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反而是林韧有些担忧。 仍是她骑马,他坐在轿辇之内,这一回,却是林韧先开了口。 “我今日之举,灼灼可会认为我太过狠辣?” 他素来以狠辣出名,也从来不介意别人的看法,如今却小心翼翼,语气温柔的问沈封雪。 余静摇摇头,这一次,王爷身在局中,只怕没有他一个外人看的还要清楚。 他藏起来多时的情意,如今,已全然展现,再也控制不住。 还是要多谢,季鹏的那杯酒。 沈封雪诧异一下,笑道:“王爷这话说错了,若是我找到这样一个机会,也会将他们全部斩杀,今日若是他们不死,来日死的便是你我,我也从来都不会对敌人留情。”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林韧心情好了不少,道:“今日府上做鱼,你若是想饮酒,我且陪你。” 沈封雪“咦”了一声:“这下可好,我算是不用到处找别人讨酒喝了,王爷可不要藏私,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哼。”林韧声音冷冷,唇角却带了笑意:“整日就只道喝酒,不思进取,以后你想喝酒,我来陪你,可好?” 他凝神等待女子回答,终是听到她浅浅一笑。 “自是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林韧:“你只跟我喝酒,行不行?”委屈.jpg ———————— 提示个小细节吧,严和玉向公主保证的时候,没有说我定会助您夺得帝位,而是说徐徐图之,保你平安。 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生于乱世,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选择与成败。 而他选择了当年救他一命的人,就没有回头路。感谢在2020-04-14 16:05:03~2020-04-15 10:1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喝酸奶不舔瓶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藏匿 因林韧允了与她一同饮酒, 沈封雪心情不错, 一路上都非常安静地不打扰林韧,却不知有人因为她的没有说话,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 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 一到王府门口,便看见问寒惦着脚在门口等着,她手里还捧着一包云香糕,沈封雪见了, 侧身下马, 道:“我今日可真是走运,不仅有酒喝,还有人特意给我买了云香糕,早知道能有这种待遇,我可得多进去几次。 ” 问寒一听这话, 就知道姑娘那不正经的毛病又犯了, 她恼道:“呸呸呸, 姑娘每天就知道瞎说,这天牢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你总去那里做什么?你若是再这么说,这云香糕就别吃了!” 她背过身去,沈封雪揽住她的肩膀:“你还跟我生上气了, 好了,我不逗弄你了,火盆呢, 我这就跨。” 问寒闷闷道:“跨火盆有用的话你还能进去,我算是看出来了,就姑娘您这性子,就算给您跨一万个火盆,这霉气都能让您自己作到身上。” 她拨开沈封雪的手:“您呀,还是消停点,比什么都强。” 林韧缓缓地走过沈封雪身旁,道:“你这婢女可比你明白事理多了,不过也无妨,总归我不会不管你,在上京城中,还没人能欺负的了你。” “这话可是你说的。”沈封雪转而抬手想揽林韧,却被后者狠狠一瞪,只得悻悻收回了手:“那岂不是麻烦你了,放心,我还是有数的,别人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别人。”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姑娘只要活着在这上京城中,便是他人眼中钉肉中刺了。”谈话间,江延摸着胡子缓缓而来:“姑娘看起来精神不错,果然一切如师父所料,姑娘来这上京城中,是正确的选择。” 沈封雪和问寒一样,小的时候没少遭到江延的毒手,看到他撇撇嘴:“军师派你前来,想必淳洲一切安好,好了,我们别在这里说话,人多口杂的。” 她跟在林韧身后进府,余下的人也随着他们一同进入,沈封雪本想回到院子里歇会儿,可江延却不放人。 江延指了指站在霓云院门口的赵琪:“我看这位小哥骨骼惊奇,很有前途,但是他不愿意跟我说话,你去给我做个说客,让他搭理搭理我呗。” 沈封雪略有无语:“……你又想干什么,有事儿自己说去,你这人向来不安好心,我可不帮忙,回头倒霉的人指定是我。” 实在是小时候留下的太多恐惧,她太了解江延了,此人看着正派,实际上花花肠子一大堆,比她还不靠谱。 江延长叹:“我就是想收个徒弟,哪有这么多歪心思,姑娘你这么说话,可真的伤我的心。” 沈封雪呵了一声。 江延对来自小主人的嘲讽完全无视,而是掐了掐手:“今日就算了,我估计他们两位也快到了,走,和我去找摄政王去。” 沈封雪一脸懵:“谁快到了,你在上京还有认识的人呢,怎么不早说?” 江延却卖关子:“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反正我又不会害你,走走走,一起走。” 他推了推沈封雪,走到门口,看到守门的赵琪,道:“姑娘让你继续去查失窃的案子,你且去吧。” 赵琪抬眼看着沈封雪,正巧这个时候十七也从天景阁回来,沈封雪便道:“你且去查,遇到事情保命为先,十七,你保护他。” 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林韧的书房,周礼之和石泽面面相觑,还是周礼之先摸了摸脑袋,道:“王爷,下官是接到了王爷的通知,才前来的,传信的是府上的小厮,我之前还见过来着。” 和他一样摸不着头脑的是石泽,他自从当上了兵部尚书,整日里忙的厉害,几乎有一段时间没来王府了,这次摄政王忽然召见,他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得这位主子生气的事情了,便跟个鹌鹑似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林韧也皱起眉,他是去接沈封雪的,压根就没叫这两个人过来,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冒用他的名义,把周礼之和石泽叫来了?! 但当他看到沈封雪旁边的江延之后,答案呼之欲出。 江延见到他,先是眯着眼睛笑了一笑,随后拜道:“王爷恕罪,草民初来上京城,不得已之下才借用王爷的名义将二位大人请来,草民行事鲁莽,愿意请罪,不过在王爷罚我之前,且让我问几个问题。” 林韧的视线落到了沈封雪身上,却见女子悄悄嘁了一声,又好像是怕江延发现,谨慎地转过身去。 真是难得还有沈封雪会害怕的人。 他只觉得心底一软,便冲她招手道:“灼灼,过来。” 都是自己人,还要把戏做全? 他是性格谨慎,沈封雪也不想被江延看出来个所以然,便利落的过去,坐到林韧身边,抢了他的茶水,痛饮一口,果不其然,又看到身旁的人嘴角微微一扯。 江延见到两个人坐在一块,倒颇有些举案齐眉的模样,也不得不感叹二人般配,但现下他却不是来欣赏二人姿态的,而是对石泽和周礼之一起拜了一拜,而后道:“二位大人,草民江延,乃是淳洲忠义侯府上谋士,如今王爷与我忠义侯府就要结姻,既然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总得认识认识,江延先问一个问题,二位大人凭心而答,待到答完这个问题,我再告诉而为大人,今日我找你们来,到底是为何事。” 周礼之与石泽对视一眼,一起看向了林韧。 林韧点了一下头,算作同意。 周礼之这才敢开口:“先生请问。” 江延拱手:“这个问题对于二位大臣,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我知道二位在成为王爷心腹之前,亦是朝中清流,若是以后,王爷大业得成,二位该如何自处?” 这一问,让在场的三位男子,同时沉默下来。 世人只知林韧是佞臣,也自然会觉得石泽和周礼之是走狗,来日他们心愿达成,没有人会知道是他们在背后谋划。 周礼之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能活,谁不想守着一方妻儿,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石大人而立之年,仍未娶妻,不就是害怕他年连累妻儿,这条路太难走了,没有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且不说这些,便是真的成功,宫中那位,又岂不会有防备之心?” 周礼之看了一眼林韧:“我不知道石大人是怎么想的,总之我是早已做好身死的准备。” 却只听得石泽笑笑:“周大人,你我同袍多年,怎地,你想抛下我一个人先去,那可不妥。” 周礼之哟了一声:“可别咒我,你个老不死的,我还想好好活着呢,要是能活,谁想死呢?” 他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笑起来。 林韧党羽虽多,但更多的都是因为一时的利益不得不依附,可谓有这周礼之和石泽二人,是他真正的心腹,无非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往后的路,他们都会一起前行。 林韧听完二位大人的话,沉声道:“二位大人也不必如此悲观,此事不论成还是败,本王都会允诺你二人无事。” 沈封雪拨弄了一下林韧的杯子,她想起来了,前世林韧与她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朝廷中的事情,便是依靠周礼之和石泽两位大人撑起来的,这二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但她更明白的是,江延问这一番话的含义。 沈封雪笑道:“二位大人确实不必悲观,虽说我们所做的事情不被世人认同,但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的史书,只要赢了,我帮你们编撰就是。” 想到沈封雪平时看的那些玩应儿,她编的东西可不敢给人看。 林韧扶了一下额头,而后冷下神色:“江先生的话可问完了?” 江延笑道:“自然是问完了,现在,我要说我此行的目的了。” 他向前一步:“如今礼部和吏部的位置都有人暂代,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草民虽远在淳洲,但对上京形式还算了解,也大概知道各部之中谁是清流,谁是暗潮,不过密报终是可能不准,所以草民斗胆,请任户部尚书一位,做王爷的第三把刀,待他年之后,臣自会归隐田园,颐养天年。” 沈封雪站起身来:“先生,你可想好了?” “若不是想好了,我怎会千里迢迢来到上京。”江延道:“师父也说过,大祁气数已尽,可我不甘心,想必在场的诸位,也都不甘心。” “既然先生也带着这份不甘,今日之约就此达成。”林韧向来干净利落,江延时沈封雪的人,他信任沈封雪,也信任她的人。 沈封雪也对他拱手:“先生高义,封雪佩服。” 江延摆摆手:“这天下高义之人多得是,只不过我比较走运罢了,好了,我也不和你们掰扯那么多了,接下来我就仔细和你们讲讲,如何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挪到我身上。” 谋士眯起眼睛笑了笑,周礼之和石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寒而栗起来。 林韧也好奇的看着江延,他也很想看看,沈封雪前世的军师,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江延笑眯眯的看着沈封雪:“本来我想着,姑娘个性一向乖张,惹祸这种事情最适合你了,不过,你现在身份特殊,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王府中吧,我可不想出师未捷,就先被王爷砍死了。” 他一转身,揽住周礼之和石泽:“两位大人,京兆尹府的天牢好像风景不错,你俩谁想进去看看?” …… 月亮挂在夜空,沈封雪如约来到林韧所在的寝院,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林韧的院落,院内有淡淡的梨花香气,很是清新。 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怎么会有梨花的香味? 等沈封雪走进一看,才发现原是桌上放着一坛梨花酿,沈封雪快步走上前去,鼻子贴在酒坛上嗅了嗅,只道香味纯正,不愧是摄政王拿出手的东西。 “你这人,竟是半分都等不及。” 正当她想偷偷摸摸喝一口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林韧的声音,她轻笑一声,转过头去:“若不是好酒,我又怎会等不及,你——” 她所有的话,在看清林韧之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古人有云,女子一笑倾国倾城,可要是她说,这男子俊美起来,也应当是可以倾国的。 那男子一改往日黑袍装扮,今夜穿了一袭白衣,皆是她平日所喜,书中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她甚至有点结巴:“你…你今日,如…如何穿成这般模样?” 林韧面上冷清,道:“前些日子陛下赐了我几匹缎子,今日余静正好送来成衣,我瞧着还不错便试了试,你若是喜欢,我送你几匹?” 衣衫的确是余静送过来的,只不过这套衣衫并不是给他,而是陛下赏赐给诸家公子的。 这套衣衫,用的是边角料子,比起他平日穿的蟒袍,做工不知道差上多少,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把这套衣衫留了下来。 更是鬼使神差地,在今夜约她饮酒后,换上了这套外衫。 “不用不用。”沈封雪回过神:“陛下赏赐,自然好看,只是我从来都没有瞧见过你穿白色,有点惊讶罢了。” “嗯。”林韧赢了一声,与她同座,亲自为沈封雪满上酒盏:“你今日受委屈了,本王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沈封雪笑:“王爷说的话我相信,不过是今日事情发生的突然,我没来得及报你的名字就是了,不然在上京,我在哪儿不是横着走?” 她一口饮尽,笑道:“酒香浓烈,你这王府可真是好,像我府上,酒水都被军师拿走了,一杯都不肯留。” 林韧无奈地笑了。 他本不是贪饮之人,府上也没有多少好酒,只不过在她来了之后,才命余静到处搜罗。 他与沈封雪一起把盏,只见她笑意盈盈,犹如她带着他当年策马而行,成全了他一生唯一一次的放纵。 他曾想不顾一切的杀了她,上辈子是为了大祁,为从不想承认,死死压在心底的龉龃。 是以这辈子他也想杀了她。 他本也能在淳洲便要了她的命。 为她几次三番的戏弄,为他不争气的因这戏弄动情。 前世无数个夜里他都希望将“他”千刀万剐,可到最后,也只是让她不远万里,从淳洲前来上京,谁都以为他是为了兵权,就连他自己也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来日沈封雪逆反之前,亲手将她诛杀。 感情于他,乃是藏匿。 他不允许任何人发现,甚至自己,可每每看到她与别人谈笑,只能忍着不甘,一字一句,只为大祁,偷来片刻温情。 乃至于他看到她与别人饮酒,那股不甘心从心口涌动,席卷,铺天盖地而来,却也只是不言半字,为她拍去裙摆上的尘埃。 他正想着,却没有发现沈封雪一杯接着一杯,越喝越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姑娘早已满脸通红,在一旁嘿嘿的笑了起来。 而后,沈封雪对着他的脸打了个酒嗝儿,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她眯着眼睛,星光融入进去,晃晃悠悠的起身,捏住林韧的脸,若前世无数次对他的那般语气不正经:“哟,这是谁家小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你要是愿意,嫁我如何?” 梨花酒酿,他选了最烈的那种。 只盼谁也不知道,他在酒盏倒着的月色中,轻轻说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林韧与沈封雪的前世,文中会有穿插,但关键情节应该都会放在番外讲,关于林韧为什么动心,这和他的成长背景有关,都会在番外讲。 林韧是一个极其擅长隐藏的人,我写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藏在只言片语中,许多细枝末节都早就出现了,但看上去可能会有点让人感觉跳跃,他不是一下转变,而是藏了太久,一下没有克制住。 给各位小天使鞠躬,接下来的章节我会写的明白一点,嗷呜,请你们不要抛弃我啊啊啊啊啊!感谢在2020-04-15 10:19:34~2020-04-16 20:5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懒阿津 20瓶;qiu三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失眠 林韧这一声 , 只道是偷了片刻光阴, 在她浑然不知的时候,得了些许温柔。 却不知道这一声在沈封雪的耳朵里炸了锅,她眯着眼睛盯着他好久, 当场就大笑起来。 他还不知到她在笑什么,又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醉了,便是在这个当口,沈封雪忽地凑近他,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抱起了他的腰, 往上一提,愣是把他扛到肩上。 林韧:“……?” 沈封雪呼着酒气,脚下却稳当的很:“你既然说要嫁我,便跟我走,不许挣扎!” 前世种种, 她每次故意对他说出暧昧之词的画面又闪过他的脑海, 他知道沈封雪酒品向来不好, 可没想到…… 她不好到这种程度。 好在身旁无人,他纵是羞恼也无人看见, 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气,若前世一般与她道:“沈封雪,你给我放下来。” 可沈封雪哪里会管他, 眼下的她只觉得这人既然说要嫁给他,她便要抢他回去,所作所为哪儿像个大将军, 反到像个土匪头子,抢回了压寨夫人。 她轻车熟路地将人扛到了到了屋内,又轻车熟路地将人扔到了床上,随后勾着他的下巴,像个混不吝的公子一般,嘿嘿地笑了两声。 然后,在他想要用毕生所学劝诫沈封雪这样做不行的时候,她栽倒在他的身上。 他原本还有点生气,看她这般行云流畅的作风,恐怕是没少调戏别人家的小公子,一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一位,林韧心情怎能好? 可现在,前世叱咤风云的将军,现下依偎在他的怀里,呼吸均匀,陷入了睡眠之中。 他还怎么生气? 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睫毛微微颤了两下,又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便靠在他的身上蹭了两下,也没找到适合躺着的地方,便嫌弃的往后一倒,扒住被子不松手。 看样子,是嫌他身上硌得慌了。 林韧无奈,他身体不甚硬朗,她不喜欢,也是应该的。 不过再怎样,她也不能就在这里睡着了,不然明日,忠义侯府的人知道了,还不要把他剥了皮? 他轻轻地拍了下沈封雪的肩膀:“灼灼。” 她睡得还不是很重,听到他的声音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闷声道:“别吵。” 一副睡觉大过天,死活都不想要搭理他的样子,林韧无奈,只得唤人为她准备解酒汤,还没有叫余静过来,却又听得脸都埋进被子里的人嘿嘿了两声,声如蚊呐的叨咕了一句。 他距离的不远,哪怕她声音小,也听得清楚。 她说,林韧,你长得可真好看。 …… 沈封雪从床上翻滚的时候,鼻尖忽然少了些许味道,她眉头一皱,再用力的嗅了嗅,果然没有了熟悉的香气,她下意识地去摸枕头底下,也没有平日藏着的匕首,一下睁开眼睛,睡意全无。 入眼,一片金丝锦绣,富贵非常,沈封雪瞧着帷帐上绣着的金丝,便倒抽了口气。 好是富贵。 这一晃神儿的功夫,沈封雪也想起来了,她好像是晚上喝了太多,耍起酒疯来睡到林韧这儿了。 她脸色一变,连忙看向自己的衣服,发现除了鞋子被人脱去以外,她前夜穿的衣衫,还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 她长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穿上鞋,发现天还未亮,屋内烛火通明,林韧斜在小榻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她轻声轻脚地靠近他。 映着烛光,便显得这人更加白净,不愧是住在上京城中锦衣玉食的王爷,尤其是那双握着书的手,怎么看都觉得好看的不行,向来他是因为自己霸占了他的床铺,才屈尊睡到了这里,沈封雪略有心虚,便偷偷抽了他手中的书册,见他没有反应,便寻了个披肩,盖到林韧身上。 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将满屋的烛火剪灭。 却不知,烛火灭下的瞬间,林韧的唇角弯起,如何也克制不住。 沈封雪撑着脑子,因着有风,回去的路上也清醒了不少,此时天光刚从一片黑夜中晕染开一抹白色,四处静悄悄的,连整个上京戒备最森严的摄政王府,都变得脆弱随时可以攻击。 她回到自己的院内,问寒正趴在门口打瞌睡,听到了脚步声,睁开眼睛,见沈封雪回来了,立刻清醒的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好在是姑娘你回来了,不然奴婢以后真是无言应对王府里的人了。” 姑娘酒品向来很差,而且说句实在的,那摄政王仔细看上去,五官的每一寸都长成了姑娘最喜欢的模样,她还真怕姑娘借着醉酒,对摄政王用强。 到时候摄政王要是一怒之下要杀光他们,她还得跟着姑娘跑路。 她一点都不想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沈封雪一听就知道问寒在说什么,她本来还想义正言辞的和问寒说自己绝对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后来又想起林韧的脸,面上一红,便不再多言,走进屋内洗漱,重新爬上了床。 一夜香尽,沈封雪也没能睡着。 第二日,赵琪带着最新的消息进来汇报的时候,一主一仆带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坐在堂中,分外明显。 等到江延打着哈欠过来之后,赵琪才开口,道:“禀告县主,属下按照线索,昨天晚上一路探查,最后终于有了一点结果,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属下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沈封雪精神不济,点了点头,江延却是来了兴趣,问:“你昨天查到了什么,不妨说说看。” 赵琪犹豫片刻,江延此人形式怪异,让他很是反感,不过同为下属,他们两个隶属一个阵营,他也没有必要隐瞒,便道:“属下昨天在检查运送金丝锦的箱子中,发现了箱子两端的地方印染着不同痕迹的,像是墨水之类的东西,乍一看上去,只当是箱子可能太过陈旧,有点发霉,可仔细一瞧,的确是墨色,但这墨色又不是正统的黑,反而像是在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一般布匹之中,是不会存在这种东西的,可箱子中沾满墨水,便只可能是在布匹的中间,掺进去什么东西,偏偏这东西的质量不太好,染了布匹,才会让运送这些东西的人慌了手脚,买通布庄的小厮,偷走了布匹。” 沈封雪一边听一边点头,待他说完好一会儿才抬眼问道:“你是说,偷走布匹的人是布庄的小厮?” 赵琪拱了拱手:“这点不难探查,只要稍加审讯便能得出结果,我那日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知道,只是抓出来个小厮并无用处,恐怕那小厮只是拿钱做事,一不知道对方姓名,而不知道对方用去何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我已暗中告诉布庄老板是谁做的,估计过上两日,曲掌柜便会找一个借口,辞退那位小厮。” 也是,那小厮不过是一个无关轻重的人,辞退了便可。 她打起了精神,继续问:“那你后来又查到了什么? ” 赵琪道:“属下想着,这匹货物是通过漕运而来,若是按照我的猜测,这匹货物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在运送的途中,恰好和别人想运送来的东西在同一条船上,便让人用了法子狸猫换太子,于是属下便想去这港口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便前去探查了一番,但属下能力有限,只能探查到与布匹同时达到的货物之中,可疑的一共有三家,分别是户部度支,西市春雨阁,以及长公主府。” 这下可好,左右二相全都混在其中。 沈封雪眼皮一跳:“春雨阁是个什么地方?” 赵琪道:“春雨阁乃是烟花之地,但私下里做的却是情报买卖的地方,只不过贩卖的并不是朝中大官的消息,一般都是平常人家的秘事,家父生前也曾在春雨阁买卖过情报,所以属下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过属下认为,春雨阁的嫌疑比较小,重点还是在户部和长公主府两方。” 江延听完,对沈封雪挤眉弄眼:“怎样,我可没糊弄你,这小公子所查出来的线索,和我昨日猜测相差无几,这箱子上落得墨,应当就是户部印制的银票时候用的墨迹,户部做事自然不可能这般不谨慎,只是被有心人故意加了几点,只可惜京兆尹府办事不力,竟没能发现这般重要的线索,所以我才说,这位小公子天赋不错,若是做了我的徒弟,日后必然会大有作为。” “得了吧您,若是做了你的徒弟,还不知道要受到何种戏弄。” 沈封雪都没说话,问寒先鄙视道。 江延“嘿”了一声:“小问寒,你这话说的可是不对,算了算了,我也不与你计较,总归剩下的都安排好了,只要静静等待便可。” 这倒也是。 沈封雪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道:“赵琪,你可有入仕的想法?” 赵琪顿了一下,道:“最先前有,先前又无,不过,如今还是带着几许残念。” 她轻轻笑了笑:“那你便跟在江延身边几日,也好看看这位到底有什么本事,我也不是想逼你,左右不过是几日的时光,到最后,还需要你自己选择。” 江延人不靠谱,但学识广博,赵琪跟在他身边,只有益处。 主人开口,赵琪虽不太愿意,但还是应下,江延一听,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沈封雪一夜都没怎么睡,便想着回去补觉:“既然事情算是解决,你们先去吧,先生当日便已算到今日,便自行安排,若有问题,便去寻林韧,让他解决。” 江延却像是偏不想让她睡觉,感叹道:“姑娘这话可是说错了,林韧此人心思巧妙,怎么想不到这层关窍,只是不愿意让手下之人以身犯险罢了,若是当日我不提,只怕他又要想出来什么乌糟手段,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了。” 望着沈封雪顿下来的脚步,江延俯身一拜:“姑娘,属下斗胆,请求姑娘,若是他年王爷身陷囹囵,还请姑娘,务必救他一次。” 半晌,他才听到沈封雪冷呵了一声:“还用你说。” * 平静的时光不过短短几日,朝廷上又出了一起大案,原是枢密使孙业林在户部侍郎周礼之周大人家做客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一张假银票,最开始他也没有察觉到,只不过在周礼之去给他倒茶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张银票的数量大的惊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户部侍郎能拿出来的,便趁着周礼之不注意,将那张银票拿了去,原本只想告周礼之一个贪污之罪,可他回家细细查看的时候,竟然发现这银票是假的。 户部掌管国库与银钱,造假可是大罪,若这些可以以假乱真的银票在市面上流行,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混乱。 枢密使本就可以直达天听,孙业林当着小皇帝的耳边把周礼之这么一告,当天就把周礼之送进去了。 还是京兆尹府,沈封雪最熟悉的地方。 此举一出,林韧震怒,第二日便和孙业林当堂对峙,可孙业林是谁,三朝老臣,一身正气,手持先帝赐予的免死金牌,纵是林韧出言相逼,也依旧不后退一步。 甚至还放出狠话,若是林韧在查证期间敢去与周礼之放狠话,他便先杀周礼之,以儆效尤。 这话一说出来,林韧在早朝上当场拂袖而去,除了孙业林,所有朝臣皆被吓得跪在地上,就连小皇帝也面色发白,紧紧握着萧寿的手,不敢说话。 此后一连数天,林韧都没有上朝。 孙业林寸步不让,还派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亲自去查此案,不管是左相的人还是右相的人,连孙业林的府上都进不去,便是在散朝之后也没有办法探得这位老臣的口风,几天下来,两位朝中忠重臣皆是如坐针毡,可就这么拖了一周,也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就在左右二相都要坐不住的时候,他们听闻了一件事情。 青彭县主沈封雪,亲去京兆尹府探监去了。 说是探监,不如说,这位从淳洲而来的县主,继承了她父亲忠义侯的一身血性,竟是不顾一切地打进去了—— 此刻,沈封雪面对着将她围在中心的京兆尹府的侍卫,眉毛微微一挑,她左手握着剑鞘,右手则做出了拔刀的姿势:“我且再说一遍,你们若是今日不让我进去,可别怪我不客气,不是我托大,就算你们所有人都加到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 侍卫怎会后退,他们奉枢密使之令看护周礼之,绝不会让任何人进去。 “冥顽不灵。” 沈封雪未拔剑鞘,人却已动,京兆府外顿时乱成一团,而十七则趁着混乱,悄悄潜入牢中。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灼灼知不知道林韧喜欢不喜欢她? 你们再猜她喜不喜欢林韧? 反正你不说,我不说,明天周礼之就gg。 周礼之(嚎啕大哭):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 之,下狱,雪不蹲,你蹲。感谢在2020-04-16 09:56:45~2020-04-17 20:2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心静自然凉 5瓶;芋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耐心(捉虫) 右相府, 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脚步飞快, 走进了秦元忠的书房。 二人耳语一番,秦元忠面带惊疑:“你可看清楚了,她身边那位侍女, 当真进了京兆尹府的监牢。” 来人道:“属下看的清清楚楚,青彭县主故意引起骚动,才使得那侍女有机可乘,也当是青彭县主武功了得, 一个人与京兆尹府上的那么多侍卫相对, 竟也没有落得下风。” 秦元忠仔细想想,道:“她是忠义侯之女,武功高强不足为奇,那侍女进去了多久?” “约莫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应该是没有说几句话。” 秦元忠踱步思考, 一边点头一边道:“如此情形, 话是没有办法说的, 不过若是带了些什么东西进去也未尝不可,比如说, 林韧的手书。” 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且也符合林韧的性格,否则沈封雪又怎么会当着众目睽睽, 亲自刁难京兆尹府? 她倒是真护着林韧! 秦元忠挥了挥手,那人退去,他坐在书案之后暗暗思考, 户部乃是他的手下,制造假银票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甚至之前户部尚书魏修竹还送给他许多,还有一次不小心被秦瑾程拿了出去,这几日户部尚书每日都心惊胆战的,只能求到他这里,他也不想失去这一个助力,但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银票会出现在周礼之的家里? 魏修竹胆子再大,也不会对摄政王的人下手。 难不成,这件事情和左相有关? 若是左相的值了户部尚书私制假银票之事,必会有所行动,若是他聪明一些,寻到了一张造假的银票命人塞在周礼之那里,摄政王暴怒之下必会严查,左相再做好线索,那矛头不就是直指他呢吗! 秦元忠想到这里,惊出来一身冷汗,他连忙唤来管家,问道:“二公子今日在干些什么,可还在追着青彭县主?”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长舒了一口气,道:“把二公子叫来,我有要事交代给他。” 与秦元忠有一样想法的人,便是左相陈鸿卓。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他明明是在魏修竹运送□□的时候,将那些□□藏在了摄政王的布庄之中运送,而后又造了一个失窃的名头,把这件事情扔给京兆尹府查去了,眼看着京兆尹府若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他正准备抛出线索引导,谁知道这个紧要关头,周礼之竟然出事了? 打死他都不相信周礼之会参与制作□□这档子事,就算退一万步讲,周礼之当真背着摄政王做了这件事情,他会这么巧的让孙业林发现,抓了个正着? 只能是有心人的算计。 谁不知道周礼之是林韧的心腹,这般一来,林韧势必严查。 按理来说,林韧严查他应该高兴来着,但是周礼之这事儿出的突然,让他颇有一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便越发担心起来,正这么想着,下人来报,竟是沈封雪闹到了京兆尹府去了! 她这般做法,只能是林韧授意,林韧在这种关键时期递话给周礼之,难不成是查出来什么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又有人快步来报:“大人,属下查到了一件要紧事,孙大人前往周礼之宅邸之前,见过一个人。” 陈鸿卓心里咯噔一跳,不好的预感顿时横生。 “谁?” “兵部郎中,蔺青。” 听到这个人名,陈鸿卓顿时大骇,此人他也不是不知道,正不就是他安排在秦元忠身边的探子! 他说呢,好好的孙业林去周礼之家干什么,原来是秦元忠想要祸引动水,借力打力,把这一滩水搅浑,让孙业林去怀疑他! 蔺青明面上却是秦元忠的人,平时也总是为秦元忠做事,旦他把孙业林那么一引,孙业林再一查,秦元忠在顺手蔺青给卖出去,孙业林怎么会不怀疑他! 论朝中秦元忠最想斗倒谁,他陈鸿卓是头一份! 好一招杀人诛心!只怕蔺青都不知道为什么秦元忠会让他请孙业林去周礼之家中,更有甚者,说不定是秦元忠做了什么暗示,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陈鸿卓恨得咬牙切齿,他迅速招来府上谋士,此事刻不容缓,他一定要再最快的时间内把自己摘出去,废掉户部尚书这个位置! * “左右二相现在都已经行动起来,等到接下来,陈鸿卓必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放出他设局中的漏洞,引导京兆尹府查证,看他二人鹬蚌相争,谁都不回想到背后是我们在推波助澜,只是可惜周大人身子金贵,还要在牢中多委屈一段时日了。” 摄政王府,江延缓缓对着坐在上首的林韧说道:“就是不知道右相还有什么底牌。” 还能有什么底牌,不过是仗着沈封雪脾气好,利用他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罢了。 林韧冷哼了一声:“虽然暂时不知道秦元忠会使用什么手段,但恐怕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等他发现了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就会干净利落的舍弃户部侍郎,届时还需要运用手段,让魏修竹写下一份罪己诏,待到来日找到合适的人选,便是扳到右相的最佳时机。” 江延思考了一会儿,道:“王爷说的没错,只可惜我大祁无人,一时半会儿之间还真找不到能够代替右相的人,秦元忠此人老奸巨猾,但也能勉强维持平衡。” 林韧道:“这便是本王之后要做的事情了,朝中虽然无人,但也不能因为这种理由让秦元忠和陈鸿卓继续祸害,若是是在不行,废了这两个位置又如何?” 江延略微一思考,觉得林韧说的也不无道理,左右二相的位置原本就是□□皇帝为了掣肘朝局才设置的,如今边境不稳,朝局不定,比起平衡,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人。 他道:“但若是这般,必定会触及到朝中大多数人的利益,只怕一时之间,又会掀起血雨腥风。” 林韧也点头:“本王自然明白,短时间内本王自然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可要是他真的自寻死路…对了,沈封雪可回来了?” 江延向外看了看:“应该是没有,此番姑娘打闹京兆进府,没有被重新关进去已是大幸,不过现在还没回来,恐怕是被请去孙府喝茶了,王爷若是现在出发,没准还能和姑娘赶上同一壶茶。” “哼。”林韧站起身来,一脸愠色:“你教唆沈封雪出手这件事情本王先记着,日后再与你算,若是沈封雪有失,本王便让你去地下陪你的主子。” 江延喏喏称了两句不敢。 待到林韧走后,江延也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胡须,看着摄政王快速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林韧此人,最无情也最有情,对待无关之人毫不客气,但最大的弱点就是不愿在他羽翼之下的人受到伤害,可这乱世之中,谁能置身事外?林韧不愿意利用的人,就由他来利用好了。 他拂袖,唤来赵琪,一同上街打探消息。 * 孙府,枢密使孙业林府邸,沈封雪在小厮的带领下前往后院,她大致看了一下孙大人家中的布局,这位孙大人的府邸和林韧的摄政王府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如果是林韧府中是人间富贵,那孙业林的府邸,可以称得上是清寒了。 府上的景致还算是不错,但是房屋建筑明显有些老旧,还有几处墙皮都脱落了下来,沈封雪跟着小厮往前走,偶然发现动静,一回头,就看见好几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正在墙根后面瞪着大眼睛瞧她。 她玩心一起,拿起手中的剑对着他们努了努鼻子,那群小孩儿一下做鸟兽散,让她笑了出声。 从闺房赶来迎接客人的孙小姐,见到眼前这一幕,也弯了弯唇角:“那些都是爷爷的学生,并无恶意。” 沈封雪闻声,只见一位穿着淡粉色长裙,长相清秀的姑娘。 便是之前在公主设宴的时候,刘淓躬身讨好的那位,她曾与这位孙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只是这位孙小姐,应当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对着孙小姐抱拳:“幸会。” 她声音朗朗,姿态爽利,让孙若灵微微一愣,才赶忙对她行了个标准的姑娘礼仪:“孙家若灵,见过县主。” 沈封雪眯起眼睛笑了笑:“若灵,孙姑娘的名字起得还挺好听,孙大人怎么让你来招待我,看这样子,是不准备亲自过来了?” 孙若灵笑笑:“爷爷公务繁忙,只怕没得功夫,县主放心,若灵定会细心招待县主,不会让县主感到有半分不妥。” 她都这么说了,沈封雪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反正林韧差不多也要杀过来了,只盼到时候,他能稍微稳重一点,别当着众人的面,给老臣难看。 她今日所作所为,乃是与江延商议的结果,根本就没有通知林韧。 罢了,罢了,到时候林韧若是生气,她便哄哄就是了。 眼下,她还是先探探孙若灵的口风,看看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奉命而来,还是稍微知道些内情。 沈封雪才与孙若灵去到后院,林韧便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孙业林早就在府邸门前等到,历经三朝的老臣,手持免死金牌,一脸英勇状若赴死。 林韧在门前落轿,一眼就看到了孙业林一副今天你敢动我我就血溅当场的模样,当即便冷了脸:“孙大人这般架势是做给谁看,本王难不成还会杀了你不成?” 孙业林也是冷笑:“这可说不准,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王爷您最是冷血无情,今日便是我死在您的青羽卫手里,只怕您也不会在乎。” 林韧怎会不怒,但沈封雪还在孙府,他也不愿与孙业林计较,便让青羽卫为他开路,直奔府内。 孙业林被他晾在原地,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了,才放下手中的免死金牌,关上府门,回到内宅。 二人齐齐进入到内院,一直走到了孙业林的书房,挥去了所有伺候的人,孙业林一下跪在跪在林韧面前:“老臣无礼,望王爷恕罪。” 林韧连忙扶住孙业林的胳膊:“孙大人何出此言?若真论起来,还是林韧得罪。” 孙业林颤颤巍巍站起身:“王爷,您在做什么,老臣心知肚明,先前我之所以不愿意参与,就是知道,若是连我也涉及到站队,陛下身旁便真正无人了,可老臣是真的没想到,秦元忠连私下制作银票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若是老臣再不做些什么,只怕着大祁的江山,到了陛下这里,就算了了。” 林韧皱眉:“孙大人这是什么话,大祁的江山有你这般忠臣,怎会轻易倒下?” 孙业林这般,也只是想听林韧交个底,看看右相到底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林韧不愿与他多言,便是不想把他引入这场争斗当中。 他心中无奈,也不再试探林韧,只能正了姿态:“此番老臣引王爷前来,乃是为王爷推荐一个人。” 即便不参与,仍旧做陛下的纯臣,他也仍然能够为大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林韧的眸光变了变:“孙大人想要引荐谁?” 孙业林躬身,道:“王爷,比起户部尚书的位置,想必您对右相的位置更感兴趣,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先帝在时,曾派过一位使臣远去吴台,换来大祁吴台数十年来的和平。” 年代久远,林韧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确听过几次有关于这位大人的故事。 是一位傲骨铮铮的臣子。 见林韧皱眉,孙业林继续道:“此人名叫许焕,本是先帝最为倚重的一位大人,此人一心为民,忠义不二,但是你也知道,先帝为了你的事情血洗河山,许大人也因此受到牵连,如今在上京城不远处的一个村庄中教书,我有把握劝他重回朝堂,但却没有办法,让他改变对您的看法。” 当年帝王一怒,寒了多少老臣的心,与他一起为官的那些人,如今,也唯余一个他了。 林韧眼眸一黯,他的身份永远是禁忌,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永远都不能被人提起。 可不过片刻之后,他的神态已经恢复如常:“若是孙大人真的能劝许老先生回朝,林韧感激不尽。” 他言语诚恳,看上去不像是在糊弄他,却又听林韧道:“本王既然来了,总要带着沈封雪一同回去,一会儿,还有劳孙大人,陪本王演一出戏。” 孙业林表情一滞,他原本是想着多留沈封雪一些时日,也好让左右二相看看他的决心,可听林韧意思,是并不打算这样做。 孙业林还想再劝,便听得门外恣意的女声扬起:“孙大人,您与我未来夫君的话谈完了没有,若是谈完了,我还等着我未来夫君带我回家呢。” 门口,英姿飒飒的将军,持剑等待。 林韧见到她的那刹,一眼温柔。 孙业林愣在原地。 沈封雪抬眼,瞥向孙业林的眼睛中满是不耐:“孙大人,你这话还要说多久,本县主的耐心一向不好,如今我该配合的已经配合了,你也不用留我了。” 话音才落,她走到林韧面前,语气略带着一点小心,她瞧了他许久,直到他眉宇间的怒气消散了一点之后才笑嘻嘻的问道:“林韧,你怎么才来接我,这地方闷气的很,你带我回家吧,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她笑意盈盈伸出手,明明是曲意逢迎的姿态,可在孙业林的耳朵里,她说话的模样一如当年沈侯爷,不容任何人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惹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沈封雪:谢邀,说两句好话就行了。 林韧:“……”我真的没有这么好哄!(你就是这么好哄) ———————— 沈.老子就算哄你也很霸道.封雪。 这两天要换封面嗷嗷嗷,晋江搞了个字体版权,但我已经找不到当初给我做封面的美工了,我也分不清这是啥字体,我还挺喜欢这个封面的,希望新封面好看一点叭。 第42章 畏罪(捉虫) 孙业林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封雪。 之前除夕宫宴的时候, 他才从外地回来没有来得及进宫, 之后几次听说这位县主的不羁言行,却是从来都没有一睹她的面容。 这乍眼一看,孙业林一下就明白了, 为何当初胡晔一见到她,便吓得晕倒过去,乃至于在府上闭门不出,就连陈鸿卓亲自去请都不愿意出门。 沈封雪真是太像她的生父了, 那眉宇间的傲气, 便是此刻声音轻轻,也能让人感觉到她身上玩世不恭的恣意。 当年忠义侯远走淳洲的事情他也很清楚,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毫无作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忠臣远走,一去无归。 如今见到沈封雪, 看到她和忠义侯五分相似的容易, 和如出一辙的神态, 怎能不回忆起当年的忠义侯。 当年的沈侯爷何等意气风发,巡街走马引得无数小娘子抛花, 他还以为自沈侯爷走后,再也看不到这般恣意儿郎,直到今日见到沈封雪。 且不说林韧不愿意利用沈封雪, 便是他,也不希望忠臣之后,掺和进阴谋当中。 他对林韧一拜:“老臣知道应当怎么做了。” 沈封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老头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说出来的话也古古怪怪的,但沈封雪也能理解,老臣嘛,还是历经了三朝的老臣,人总是有些坏脾气的。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林韧身上,只看见这人薄唇抿着,来到她身边。 林韧瞥了她一眼,道:“还知道过来?”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沈封雪笑道:“自然是知道的,我听闻你来了,不是第一时间就过来找你,莫不是,未来夫君不愿带灼灼回家?” 一口一个未来夫君的,当真是不知羞。 可这几个字偏偏戳中他的心口,只道若是少了未来二字,他会更加愉悦。 便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和她生气。 林韧握住了她的手,佯怒道:“你若再有下次,看我来不来。” 沈封雪轻笑,她纵使再有一万次,他也回来一万次。 她敢保证。 她没有说出口,万一林韧恼羞成怒,不理会她了,那可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林韧正要带着沈封雪回去,便看见孙业林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瞬间哭嚎了起来:“王爷……臣可是三朝老臣,您不能这么对我啊——” 这惊天一嗓,吓得沈封雪打了个激灵,林韧回神瞬间把她拉到身后,皱着眉头看着孙业林。 却见孙业林对着林韧挤眉弄眼,他便知道,这是孙业林再配合他表演了,林韧对着孙林业微微点头,带着不明所以的沈封雪扬长离去。 等到出了门,沈封雪仍然能够听见老臣的哭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声与林韧道:“孙大人这演技也太浮夸了些,你又不是什么牛鬼蛇神,他至于哭的这么惨吗?” 林韧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封雪。 沈封雪被他瞧的有些发毛:“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粘东西了?” “没有。”林韧轻笑道:“只不过,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从第一眼看到我,没把我当成牛鬼蛇神了。” 世上所有人都对他忌讳莫深,唯有她,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任何偏见。 沈封雪知道他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捏了捏他的手:“别想那么多,前路还未明,你我都没有时间沉湎往事。” 林韧轻笑:“这是自然。” 二人相携而去,而枢密使哭天抢地的模样,顺理成章的传到了左右二相的口中,两位丞相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撇清自己的脚步,就像林韧所说,不过一日,沈封雪又一次见到了秦瑾程。 还不是在街上被他缠上的,而是她好端端的在王府里与林韧吃茶,那人自己寻过来,非要见她。 听见余静通传,沈封雪厌烦不已:“我不是早就和他说过我和他之间并无情谊,这人怎么这般厚脸皮,躲在府中都躲不过去。” 她先前还觉得秦瑾程难得真性情,可这点真性情别说让她动心,就连最后的耐心都消失殆尽。 林韧放下茶盏,道:“你若是不想见他,赶走了便是,这是我摄政王府,不是他右相府,还由得他撒野。” 说话间,小厮又来报:“王爷,县主,秦二公子说他手上有韶华长公主的消息,一定要见到县主,才肯说消息是什么。” 沈封雪被他气笑了:“就他的情报,顶多是知道林平婉喜欢吃什么,若是林平婉的消息让他知道了,长公主别说是夺嫡,就连明日能不能活着从上京城中走出去都说不准。” 林韧笑道:“你如此烦他,便不要见了,余静,你去与秦二公子说,县主近日心情不好,不便见客。” 余静领命。 沈封雪摇了摇头:“当真是烦人,你且遣人把他今日所说的话传到林平婉那边,右相管不了他,便让别人管管,也好让他知道,他的护身符,也并非那么有用。” 她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茶杯落到石桌上,发出一声重重的敲击声。 王府门口,秦瑾程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知道前些时日沈封雪在打听林平婉的事情,今日从父亲那边得了消息,特意赶过来告诉她,虽说摄政王府还是这般可怕,周围人也没有一个人给他好脸色,可他为了那点念想,还是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林韧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管家缓步而来,见到他脸上也不带着恭敬,而是冷漠道:“秦二公子,县主近日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秦二公子若是没有要事,便请回去吧,若是有事,我可以带您转达。” 秦瑾程才想说我找沈封雪有要紧事,话还没出口便被余静堵得死死的,他只能掂着脚尖向王府内看,可心中期盼的人连一个影子都看不见。 此地乃是林韧府邸,他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地从袖口拿出一封书信,对余静道:“这是我给沈封雪的,你把这封信地给她,不许偷看。” 余静嘴角微抽,恭敬接过信件,便要关门。 可秦瑾程却是仍不死心一般,又问:“那个……你知不知道沈封雪为什么心情不好啊,若是她心情极差,我过些日子办个宴会,也让她开心一下,到时候,我把帖子递到你们府上,可一定要她去啊!” 他自言自语间,已把事情定下,也不管沈封雪是否愿意,自己说完了话,便快速溜走,一会儿也不愿意在王府门口多呆。 正如沈封雪所料,秦瑾程的信件里除了长公主的衣食住行这些没有用的信息,就只剩下好几页我想你的酸话,沈封雪压根连看都没看,倒是林韧在看完之后沉了脸色,吓得那日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卫们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当了王爷的出气筒。 三日后,与秦瑾程下的帖子一块到达摄政王府的,是户部尚书魏修竹畏罪自杀的消息。 这消息一传出来,沈封雪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京兆尹府才顺着陈鸿卓给出的线索插了个头绪,怎么这人就没了? 沈封雪本想唤来江延问一问,却被告知林韧一大早上就带着江延和赵琪去了户部尚书府。 闻言,她挑了挑眉:“这般热闹林韧也不带着我去凑,还带上江延那个老古怪,真是,我现在在他心里,还没有一个谋士重要了吗?” 问寒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大小姐,今晨王爷可是亲自来请你的,你自己贪睡,还用枕头扔王爷,这会儿你是醒了还开始不认账,您是不知道奴婢差点没被吓死,那可是摄政王啊!” 沈封雪挠了挠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但即便是有,她也不会认账,便笑了笑:“近日是怠惰了些,从明日起我便恢复晨起,每日早上练剑,你看如何。” “这倒是好。”问寒总算是笑了:“姑娘已有好久都没有练剑了,兵不在一日,总要操练起来,您让我从淳洲带来的精锐,可是每日清晨都整装训练,这一日都不见主帅,也不是那么回事。” 她风沈封雪之命,从淳洲带来一千精锐,借林韧的手混在青羽卫中,等待沈封雪调遣。 沈封雪点头:“左右今日无事,便去看看好了,张大哥来了没,我许久未见他了,上一次离开的时候,他还说等再见到我一定要把我打败,走走走,叫上十七,我们一起去。” 青羽卫是皇家亲兵,如今听从林韧调派,大约有一百人左右常驻林韧府上,而剩下的几万人,则在京郊驻扎,有林韧的亲信为帅。 青羽卫的统领名为穆勒,从小习武,在京中卫兵中声望颇高,尤其是统领青羽卫的这些年,京中鲜有对手,前些时日林韧忽然在青羽卫中增加了一千人,而这些人各个孔武有力,像是常年演兵之人,一问才知,这些人来自淳洲,乃是忠义侯的部下。 忠义侯虽不在上京多时,但凡是习武的,哪个没有听过忠义侯的威名,穆勒见他们每日凌晨便起,操练整齐,再一看自己的青羽卫,难免生了比较之心,几日下来,心痒难耐,便与张一磊约定,在今日比试。 沈封雪到达京郊的时候,便看到搭的高高的台子,台上,张一磊与一个不认识的人打的正酣,两方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不多时,张一磊便获得了胜利,男人敲了敲自己壮硕的胸肌,大笑道:“还有谁来比试,哈哈哈哈,上京小儿的兵马,也不过如此,怎么,难不成你们无人了吗?” 这般狂妄的语句,让穆勒眉头紧皱,可这张一磊着实屋里高强,还有一身怪力,他的青羽卫中,还真没谁能打得过他。 他正愁苦,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落在台上,手持未出鞘的长剑,向着张一磊攻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第43章 生气(捉虫) 这熟悉的剑招一动, 张一磊便知道来人是谁。 他本就嫌青羽卫中根本没人能打, 正巧这个时候少帅到了,他苦苦磨练了几个月的时间,今日也算是能一展身手了! 他凝神屏息, 与对待青羽卫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穆勒只见台上的人一下紧张起来,紧跟着便是双方拳拳到肉的拳法,那白衣女子虽然身体纤弱,可是力量却丝毫不必张一磊逊色, 二人你来我往, 谁都不让这谁,而渐渐地,张一磊的速度开始变慢起来,那女子的招式以柔克刚,消耗了他不少力气。 而后, 那女子的只用剑柄, 便使得张一磊步步后退, 逐渐没有还手之力。 他正惊讶此人是谁,一旁围观的侯府精锐之中便有人不满地嚷嚷起来:“少帅, 你又作弊,每次都照着张大哥的穴道打,神仙也顶不住啊!” “就是就是, 少帅!你不能这样!” “瞧你们这些人,我觉得少帅打的挺好的,比武场上谁说不能打穴道了!” “就是就是, 少帅别客气,老张好久都没挨打了!” 穆勒听得“少帅”二字,便知道这人应当也是从淳洲来的,只不过,这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姑娘吧! 这是一个姑娘吧! 穆勒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而台上,二人的比试结果分明,沈封雪收了拳,笑道:“张大哥,我不在的时日里进步了不少,不过比起我来,还是差得多了!” 张一磊扭了扭手腕,道:“少帅武艺高强,不过老张我也不差,迟早有一天我能打败你!” 他又是一振臂:“今日少帅难得在此,有没有人趁着这个时候来挑战少帅?” 底下一阵骚动,正当淳洲的人都跃跃欲试的时候,沈封雪先开了口:“比试随时都可以,今日我来还有事情,你们且自行继续,倘若真想与我比试,好歹也直接选出来最强的,我可没有时间和你们浪费!” 她说完便下了台,台下的侯府精锐见状,纷纷退开,以表尊重。 穆勒也终于瞧出端倪,他虽不认得沈封雪,但跟在沈封雪旁边的十七乃是摄政王府上的人,如此,怎还猜不出这女子的身份? 不愧是忠义侯府,连女子都这般出色。 不过感叹归感叹,他并没有把沈封雪的身份戳穿,甚至还下令让军中的人三缄其口,不许提起。 比赛仍在继续,沈封雪一下台,便道:“张大哥来上京城也有些时日了,可曾带着兄弟们出去逛过?” 张一磊憨笑了一下:“倒是还不曾,我瞧着青羽卫着实有趣,这几日都在和兄弟们观察他们的训练方式,再说了,没有少帅首肯,兄弟们怎么会轻易出去,我虽然是个糙人,但也知道上京不比淳洲,若是我等肆意胡闹,只会给姑娘惹来麻烦。” 沈封雪笑了笑:“倒也不用这般谨慎,不然这样,你且先挑选一批人随我一同去看看,一会儿我告诉你何处可以去,何处不可,待到休沐的时候,让兄弟们分批前去,这样也不引人注目,只不过委屈了兄弟们。” “这怎么能算是委屈兄弟们呢!”张一磊有些兴奋,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上京这么繁华的地方,淳洲汉子眼睛都带着亮光:“等我选几个认路的,少帅稍等。” 沈封雪点头应允,回头看到台上台下人打斗的热闹,也没有因为来自不同地方而生出间隙,心中一暖。 她浅浅一笑。 如今不仅是她和林韧,就连淳洲与上京,亦会携手同心,抵御外敌。 她晃了一会儿神,只见张一磊已经带着几个精神头倍棒的小子来到沈封雪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少帅,我都选好人了,咱们去哪儿?” 沈封雪抱剑,无人看到她帷帽下狡黠的笑容:“我们啊,先去户部尚书的府上看看。” * 魏府,苏子骞一个头两个大,眼前,魏夫人带着一种莺莺燕燕在他耳旁哭的厉害,旁边还站着两个摄政王的人检查尸体,让他压力倍增。 谁知,这尸体还没检查完,就有管家哭诉,说自家老爷今日压力太大,终是顶不住自杀了,甚至还拿出了魏修竹的罪己诏,苏子骞一看笔迹,并不像作伪,但他还没有看清楚内容,就被一脸怒容的魏夫人差点抓花了脸。 魏夫人声音尖利,道:“魏修竹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苏大人,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就算我府上的人都自杀光了,魏修竹也不会自杀,我告诉你,此事若不给我一个决断,你这京兆尹也别想再当!” 魏夫人身出名门,是右相旁戚,是以这般放肆,苏子骞也不敢多言一句。 而这边,赵琪已在探查尸体,好一会儿,才对着江延摇头道:“从表面上来看,大人的确像是悬梁自尽,只不过从脖子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在死后被人吊上去的,草民以为,这并不是自杀。” 而旁边的魏夫人悲切的跪在地上哭了出来:“我就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们老魏,今日你们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江延摸了摸胡子,一脸高深莫测,而赵琪在他旁边,不言不语。 苏子骞心里一咯噔。 这两个人是今晨摄政王塞给他的,他只知道这个看上去挺会查案子的年轻人,是先前状告礼部尚书的那位,而他旁边这位有些年纪的人,更是看上去心机深沉,不好招惹。 这摄政王府,到底藏了多少人? 想他辞官是来不及了,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向林韧投诚。 毕竟在他看来,摄政王府能人甚多,看起来赢面比较大一些。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门外一阵私语,接着便看着一身白衣的姑娘,身后带着十几个壮汉站在门口,定睛一看,不正是青彭县主沈封雪? 苏子骞连忙走过去,而之前摄政王派给他的两个人,也快步出门。 沈封雪先是和苏子骞见了个礼,便问江延道:“怎么不见林韧?” 她特意过来寻他,还以为林韧在这儿,本想给他介绍一番她淳洲的精锐,让他抽空选两个护身,谁知却扑了个空。 江延眯着眼睛笑道:“王爷应是进宫去了,不过姑娘来的正好,正好我们需要人手,老张,你来的可真巧。” 这笑容,让沈封雪和其身后的精锐们闻言齐齐后退了一步。 江延嘿嘿笑了两声:“瞧你们这避讳的模样,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顺便帮我个小忙——” 他转过头,对着魏夫人笑道:“魏夫人不是想知道是谁杀了魏大人吗?且给草民几日时间,草民必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伸出手,对着赵琪摆手:“乖徒儿,走了,我们马上便去找凶手了。” * 江延带走了张一磊和赵琪,也不知道去街上干什么去了,沈封雪对他们做的事情没有兴趣,总归魏修竹的死十有□□是秦元忠所为,就算他们揪出来了,也不过是揪出来一个替死鬼。 她无聊的很,便干脆去宫门口等林韧。 却未曾想,在宫门口,正好遇到了才出宫的林韧,以及正要进宫的孙业林,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衣着破旧,神情桀骜的老人。 她还正想这老头是谁呢,就见那老头对着林韧就变了脸色,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字字铿锵,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呵,我当这是谁呢,原是我大祁的摄政王,王爷如今手握大权了倒是精神勃发,怎么,看见昔日老臣,连一点礼数都没有了吗?你当年不过是王府不得宠的庶子,却是有让先帝为你一怒,血染河山的本事,要我说,便是那祸国的妲己,也没有你这般本事,祸害的我大祁朝廷混乱,祸害的百姓苦不堪言!” 沈封雪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站在远处,看着林韧的眉头皱起,但他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地进入自己的轿辇,全当看不见那人。 可那人却不依不饶,继续扬声道:“看看呐,大家都看看呐,这就是我大祁的摄政王,先帝是怎么放心把河山交到你这种人的手上,我大祁的百年基业,迟早要毁在你的手上!” 余静脸色发白,但碍于林韧的脸面不敢说话,许焕乃是王爷特意请回来的,已吩咐他忍让,他纵然是再生气再想反驳,也不能说话。 他闭口不言,可不见得别人愿意忍耐。 林韧在轿内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只当听不见许焕的话,才吩咐起轿,便听到沈封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平时说话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听起来觉得有些不正经,但此刻,她的声音里满是愤怒:“这位大人,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也请你说话注意一些,我们且不说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摄政王又是什么身份,如今的朝局如何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大祁的基业是毁在林韧手上,还是毁在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老人手上,你说的那些陈年旧事,哪一件是林韧所谓,你愤,你恨,你且冲着先帝去,您为臣子,不敢话说先帝,却在这里为难林韧,算是什么本事!” 林韧猛地睁开眼睛。 他快速的掀开轿辇的门,第一次没有在外面使用那些繁复的礼仪撑着自己的脸面,他站起身,看着气的面红耳赤的沈封雪,只觉得心里缺失了已久的东西被填的满满当当,哪怕是许焕还在旁边,不停口吐恶言,他也不觉得那些厌恶他的声音刺耳了。 见那姑娘气的撸袖子,都要不顾礼仪动手打人,林韧终于开口。 “许焕,本王念在你是先帝旧人,本不愿与你计较,但如今上京城以本王为尊,本王今日纵要你死,这全天下,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他抬手,青羽卫立刻堵上许焕的嘴,将他拿下。 他不管许焕愤怒的□□,只走到沈封雪面前,伸手抚上她的头发:“灼灼,不要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沈封雪:“你敢骂我男人,我骂死你!” 林韧:“你敢让我女人生气,我打死你。” 许.一代忠臣.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周.背锅.礼.牢里蹲.之:别问,问就是爱情。 —————— 许焕是好人的,但先帝孽力回馈太重了,导致他看到林韧就想起自己死去的无数兄弟,才针对林韧,所以林韧愿意忍他。 但灼灼不愿意,嘻。 第44章 许诺(捉虫 ) 回府的途中, 仍是沈封雪骑马, 林韧坐辇。 沈封雪明显被气的不轻,她闷声跟在林韧旁边,一言不发, 浑身都散发着我不高兴的低气压。 林韧斟酌片刻,先开口道:“你不必介怀,这些话我从小都在听,早就习惯了, 并不会受到影响。” 沈封雪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一会儿, 她才道:“是我鲁莽,他应该是你请过来的人吧,我这样做,只怕会徒增敌人。” 她这会儿也有些自责,她向来不是逞一时之快的人, 可当时的情景, 她怎么都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 一时没有忍住,便又把林韧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明日之后, 朝臣们还不知道怎么议论他,他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只怕又要增加一项罪名。 林韧何尝不知道沈封雪在想什么, 他唇角弯了弯:“你无须想那么多,我的敌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的身边总会有无数敌人,再者说,被你这么一闹,有些事情反而可以水到渠成。” 重回朝堂,许焕本就对他心有芥蒂,纵有孙大人劝说,能不能成还要另说,但他今日这么一打,等再见到小皇帝之后,许焕怎会不心生悲痛,如此,许焕定会以辅佐小皇帝为己任,留在朝堂。 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思。 沈封雪也知后悔无用,总归她不会让别人轻易伤害到林韧就是了,便不再延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今日进宫,可有人为难与你?” 林韧轻笑:“这世道只有我为难别人,被人何尝会为难我,不过今日,却是太后召见,问我给小皇帝请师傅的事情。” 林承彰之前并不是太子,也未定下太傅,之前小皇帝只跟着宫中的师父过学,如今小皇帝已经五岁了,也应该定下师父,教授小皇帝学问。 皇帝的师父,虽然只是虚职,但却是可以影响小皇帝一辈子的人,林韧对此深有体会,所以,这个人的选择必须慎之又慎。 沈封雪一想就明白事怎么回事了,她道:“前朝都乱成这幅模样了,太后还有心思为小皇帝选择老师?看来左相大人已有定夺,来问你,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林韧暗自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三位大员位置未定,他害怕争不过我,便想从小皇帝身上打主意,不过许焕回来,他的打算可能要落空了。” 又提起许焕,沈封雪按捺不住好奇:“这个许焕到底是什么人,听你说起来,好像还挺厉害?” 林韧道:“我只知道他乃先帝帝师,曾一人远赴吴台,在大祁最艰难的时刻为大祁争得喘息的机会,此人傲骨铮铮,两袖清风,平生最容不得像我这种玩弄权术之辈。” 他说道最后,忍不住自嘲的轻笑起来。 余静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也忍不住劝慰道:“王爷心中清明,许大人虽一时不知,但以后肯定会明白您的用心良苦,不过,据属下所知,这位许大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仪表堂堂,连中三魁,被太上皇赏识,亲封了状元,那个时候提起许大人,大家都要说上一句‘文能提笔安天下’,可见,许大人博学才名。” 沈封雪瞥了余静一眼:“你知道的还不少。” 余静轻笑:“属下年岁比县主长上不少,所听所闻自然是要多谢,不过,我也只能知道些过去的事情了,只盼着这些消息,能对王爷有些许助益。” 沈封雪哼了一声,拍马向前,不想与他说话。 轿辇行使到西四街,便看到张一磊等人簇拥着江延,大张旗鼓地在街上喊道:“今日户部尚书在府上遇害,凡知情者上报者,赏银一百两,凡提供有用线索这,赏银五百两,只要你知道是谁3可能杀害户部尚书,发家致富的机会就在眼前,还不快速速报来!” 这夸张的喊叫声让沈封雪当场勒马。 眼前,百姓们围着江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可他没有一点不适,反到还笑眯眯地和百姓们问好,反而是张一磊几个硬汉,脸上都带了一层薄红。 沈封雪有些不忍直视:“江延这人可真是,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欸不对呀,他哪儿来的钱?” 忠义侯府的钱全都用来养兵了,她虽然稍微富裕那么一点,但比起上京城中的贵人们,简直可以用穷苦二字来形容,不然她也不会好一段时间才能吃上一次云片糕。 林韧也没想到江延说的方法竟是这种,不过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江延的用意:“他或许是想逼得凶手现行。” 右相本就不是愿意忍耐之人,否则也不会在局势未明的时候就对户部尚书动手,露出破绽,江延越是大张旗鼓,越是会让秦元忠自己生出怀疑,是不是有人看见,又或是有人知晓此事背叛于他,为万无一失,就这几日,秦元忠定会派人对江延下手。 江延这是以身犯险,也难怪在这个时候找她要人。 沈封雪了然:“想我也不用和张大哥说,江延也会扣住他们保护自己,他倒是厉害,只是这银子我可没有,到时候他要到我头上,我可要找你。” 林韧闻言轻笑:“自然,本王怎会让县主吃亏。” 前方着实太过吵闹,林韧也不像打扰江延发挥,便对余静道:“绕个路吧。” 一行人从西四街转路,江延余光瞥见二人同行离去,摸了摸胡子,命张一磊继续喊话。 此时的宫中,孙业林为许焕请了太医,好半天,才等到太医处理好伤口,从房间内出来,一问才知,林韧并没有下狠手,这伤口也不算太重,只不顾许焕年纪太大,还是要好生将养,免得加重伤势。 孙业林还在担心林韧这么做会不会让老臣寒心,正要进去劝慰,便听见许焕咬牙切齿道:“林韧小儿,如此嚣张,我大祁难道真的无人,让这等人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吗!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太上皇的江山毁在这般肆意妄为的人手中,我绝不能,等我养好了伤,我非要让那小儿知道我们老臣的傲骨!!!” 看许焕这个样子,孙业林知道自己不用再劝,只是他也没有办法为林韧说话了。 时间还长,许焕迟早会知道林韧所为,不过现下嘛…… 孙业林苦笑一声:“许大人,您稍微小点声,这可是在宫中。” “我偏不要,有本事就去告诉他啊!我偏要说!林韧小儿!林韧小儿!!!” …… 夜深,江延带着累了一天的赵琪、张一磊等人,回到了摄政王府。 张一磊这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当场就看呆了,半晌,才嘀咕道:“奶奶的,少帅这可是占了大便宜啊,这要是嫁过来了,一辈子好吃好喝不愁了这是。” 江延啧了一声:“这满上京城,估计也就你一个人觉得少帅嫁得好了。” 其余人谁不觉得,林韧所为,不过是沈家兵权? “那还能差了去?”张一磊憨憨地挠了一下头:“咱们忠义侯府穷成那样呢,好不容易捡到个钱袋子,还不得牢牢抓住。” 江延一想也是,林韧就算有万般不好,有钱可是真的,但他还想再逗逗张一磊,便道:“一磊啊,你说这摄政王有钱归有钱,万一以后他对少帅不好,这有钱不也没有嘛。” 张一磊闻言立刻呸了一口:“他敢!我管他是摄政王还是什么,要是他敢对少帅不好,我便领着人掀了他的摄政王府!” 再说下去,估计张一磊这个没脑子的就要去找林韧了,江延急忙转移话题:“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再去街上。” 张一磊一听立刻苦着脸:“啊?先生,明天还要去?!” 这也太丢人了! 江延哼了一嗓子:“让你办点事儿怎么还难道你了,我和你说,也就是这两日,就要有人看不惯我来刺杀我了,你不想着保护我,还想逃命?你信不信我告诉少帅!” “先生可别!”张一磊知道江延向来说话算话,这么丢脸的事情他可不愿意让少帅知道,便道:“我保护你还不成吗?等会我让小五回去再叫几个人,明天我们敲锣打鼓地去,不过先生,你这惹人厌的个性还没改呢?这上京城的人可比咱们脾气暴躁多了,搁咱们淳洲,顶多把你套麻袋里打一顿,搁这儿您连命都要没,还真可怕。” 一提套麻袋的事儿,江延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此生唯一一次失策就是被还是小屁孩的沈封雪套上麻袋揍了一顿,虽然之后她挨了忠义侯更狠的打,但这绝对是他这辈子的耻辱! 他一扭头,道:“赶紧睡赶紧睡,明日多叫几个人过来保护我!” 深夜,右相府,蜡烛燃尽了一根又一根,秦元忠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谨慎地推开了书房的暗门,对立面静坐的人道:“先生,求您最后再帮我一次吧,只要您派人杀了那个江延,我绝对会为让您得到更多的助力,求您了!” 里面的人久久无言,许久,才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 “好啊,我就,再帮你一次。” * 江延连续在西市街道上敲锣打鼓了三日,也没见到想要动手伤他性命的人,本以为今日又要无功而返,谁知夕阳才落下余晖,果真有人按捺不住了。 张一磊虽打不过沈封雪,但也算是个中好手,再加上他们这群人跟着江延这么多天,早就被折腾的不行,这会儿来人冒犯,怎会不全力以赴? 当场就把那群刺客拿了下来。 当夜,江延连夜审讯,那群刺客闭口不言,可最后,却有一位死士脱了口,随后咬舌自尽,而在他的身上,则搜到了一封秦元忠亲笔的信件。 江延在搜出这封信之后,当即便带着信件找到林韧和沈封雪:“信件上所说,他们是一个叫做新月阁的组织,受秦元忠指使,来取我的性命。” “这封信来的蹊跷,属下怀疑,秦元忠的身后还有他人,知道这枚棋子失去了用处,便故意要弃掉此人,保全自己,只不过右相权力已经滔天,他背后的人,回是谁呢?” 江延细细思索,也找不出这个人,只能道:“不过眼下,确实可以按照此信上的内容引出秦元忠,一举拿下。” 林韧听完,点头道:“就按你所想,暂时先拉下秦元忠,余下的事情,我们且走再说。” 江延瞧了一眼沈封雪,见她也点头,便俯首告辞。 等到江延走后,沈封雪才问:“秦元忠的背后真的还有别人吗?如今的朝廷不就是你们三方,这人总不能是左相吧?” 林韧为她添了茶水,道:“他二人早就势如水火,怎会合作,你还记得,陛下是怎么得到这个皇位的吗?” 自是先帝的儿子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不得已才被扶持上位。 林韧道:“我先不和你说那些复杂的原因,你可还记得,先帝有一位四皇子,因为谋权篡位被先帝赐死,而他的母妃,丽华夫人,则带着她的小儿子远去吴台,当了质子?” 沈封雪挑了挑眉:“你是说,他身后的人是四皇子旧部?” 林韧点头:“我也是在前世快要扳到秦元忠的时候,才知道他身后还有这么个人,连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做初一,乃四皇子近侍,后来丽华夫人带着七皇子从吴台回来,便是此人帮助她们,想要篡夺皇位。” 沈封雪疑惑道:“这段事情我怎是一点都不知?” 她虽远在淳洲,但朝中的大致动向还是知道的,可这些人,她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林韧道:“此人隐匿许久,但脾气差了些,他忍耐秦元忠许久,一旦不想忍耐便会痛下杀手,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察觉到端倪,早在丽华夫人带着七皇子回来的时候,便叫我的人秘密除掉了,哪儿还会给他机会,只不过此人尚在京中,如今局势有变,我担心你。” 她才是唯一的变数,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想到这里,他握住了沈封雪的手:“灼灼,若是有一日,我是说若是,我再也护不住你了,你答应我,一定要舍我保命,可好?” 沈封雪抬眼看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许久,她才对着林韧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好啊。” 可那双手,却紧紧地攥着林韧的,没有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江延:“王爷,你听我的,她说的话您一个字都别信,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信她就是傻。” 周礼之:“你们是忘记我了吗?!朋友们我还在蹲大狱呢!!!” ———————— 我今天核对了好几遍,希望不要有错别字了,每次我发的时候怎么看都没有,一发出去打开app就发现了,我可能是瞎了…… 对各位小天使造成的差劲阅读体验深表歉意,跪下ing…… 第45章 表白 五月初一日, 天气向暖, 上京城中却爆出了一件惊天大案。 前些时日,户部尚书魏修竹在府内遇害身亡,经查实, 此案因秦元忠唆使户部制作假银,害怕魏修竹暴露自己,为此□□,在交易途中, 人赃俱获, 无从辩驳。 随着秦元忠被抓获,他先前所犯下的案子若鹅毛大雪一般纷沓而至,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百姓们才知道,先前让寒门学子有免费客栈住的右相, 乃鱼肉百姓所得, 更有甚, 他还买官卖官,印制假银, 还有余下种种案件,皆浮出水面。 小皇帝震怒,将秦元忠处以极刑, 并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而所缺的三位尚书之位,在林韧的运作下, 周礼之转调礼部,任礼部尚书,江延破案有功,命户部尚书,而吏部尚书的位置,则由原吏部主司,一位刚正不阿的大人上任。 即便是不合情理的事情太多,可如今的朝局,礼部、兵部、户部三部全都被林韧的人掌控,工部尚书陶堰原本是右相的人,但自从右相倒了之后,便迅速对林韧投诚,整个朝廷,左相只剩下刑部一分,如此情形,谁又敢和林韧置喙。 便是再不合情理,只要林韧说出口,也无人敢反驳。 就连枢密使孙业林,都只能避其锋芒,不敢多言。 周礼之从死牢里出来的时候,是林韧亲自去接的,周大人虽有为摄政王赴汤蹈火的勇气,奈何身子骨不允许,他在死牢里呆着的这半个月,头发都快掉秃了,这会儿终于出来,周礼之老泪纵横,他好想找个人哭诉一番他这些时日的委屈,他本来想扑到林韧的怀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只不过在接触到林韧快要杀人的目光之后,他愣是硬生生地刹住脚步,一转弯,扑倒了江延的怀里。 江延若无其事的抱住周礼之,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周大人,别怕,别怕啊。” 那画面过于辣眼睛,连林韧都不愿意看。 几个人一同回去,而死牢中的季鹏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位周大人可太能说了,比起沈封雪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天天的来到死牢,每天都说的口干舌燥,当真难受极了。 什么时候死牢里才不会进这么奇奇怪怪的人,他真的太难了! 而右相府被抄的那日,沈封雪带着十七和问寒,亲自前去。 虽然秦元忠犯下滔天大案,跟随着他的党羽也没有一个幸免,但在林韧的授意下,陛下并未波及,只斩要犯,对于没有参与过事情的妇孺和孩子,并未诛连。 沈封雪在右相府门口,遇见了在秦府门口发呆的秦瑾程。 她打马从远处路过,停在他的不远处,秦瑾程听到动静,回头看她,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热忱,也没有再说昔日总是挂在嘴边,想要求娶的旧话。 右相夫人在判决的当日,便亲自毒死了全府上下的小妾,然后便用一根白绫上吊自尽。 她不愿苟延残喘,便干脆再别人羞辱她之前,先行求死。 秦瑾瑜已虽秦元忠而去,不可能活下来,而秦瑾程从头到尾对父亲的所作所为都不知情,幸免于难。 是以,偌大的秦府,此时只有秦瑾程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发呆。 他的身旁再也没有一个小厮,也再也不是当时天真活泼的秦二公子。 见到沈封雪,他的眼睛微微湿润,随后苦笑起来:“难为县主今日还愿意来看我一眼,没想到最后,居然只有你。” 他原本以为,父亲倒台,她是最快活不过的。 毕竟他纠缠她多时,惹她厌恶的连一眼都不愿意看。 回应他的是沈封雪的沉默,好一会儿,沈封雪才对着问寒点了一下头,问寒得到主子示意,拿着手中的东西走到秦瑾程面前:“秦二公子,昔日主子在香玉坊骗您买了许多银子,如今,特意来还上那日欠您的银钱,还请您日后,自行珍重。” 他咬了咬唇,本来想拼着一口傲气狠狠拒绝,可右相府中的东西如今尽充国库,他身上一分银钱都没有,若是不拿着这些银两,他日后余生,要如何过? 他已没有任性的资本,只能恭恭敬敬接过钱袋,屈身道谢。 沈封雪在心里轻轻一叹,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被秦元忠宠着长大的一个孩子,除了骄纵和自以为是了些,至少心思纯正,可就是这点纯正,注定他们此生绝不可能是一路人,也正是因为这点纯正,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在上京城这种地方生存下去。 只道他留下来一日,昔日因他权势忍耐的贵人们,便会不断来找他的麻烦。 但这些事情,皆与她无关。 她还了在香玉坊时候骗他的银钱,也在秦瑾程第一次探狱的时候,没有戳穿他父亲印制假银的事情,无论如何,她不欠他一分一毫。 她未曾下马,唤回问寒,只道:“秦二公子,后会无期。” 沈封雪打马从西市路过,这里还是如同往日一样,家家户户看上去极为和睦,往来的熙攘人群中散发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儿,一切皆如常态。 可一切,也才拉开序幕。 右相倒台,陈鸿卓怎会不慌,加之现在朝中还有不少像许焕之辈,认为林韧乃是玩弄权术的朝臣,这样的声音一多起来,怎会不惹得小皇帝忌惮? 他虽年幼,可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任重而道远啊…… 沈封雪顺路买了两块糕点,慢慢悠悠地骑马回到了王府,正巧遇见了火急火燎往外冲的余静,见到她,余静连忙道:“县主,可算是找到你了,边关那边好像是传来了消息,王爷正派我找你呢!” 边关? 沈封雪眉头一皱,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一阵风一样的往屋内走:“可知道是什么消息?” “王爷并未说明,县主慢点,诶呦,县主你慢点哟。” 事关边境,她岂敢慢,一口气冲到了林韧书房,却见这人正慢悠悠地拿着茶,手中还捧着一本书,看上去悠游自在,一点都没有边关告急的模样。 看到她,林韧抬眼:“你回来了?” 沈封雪嗯了一声,问:“边关怎么样。” 林韧从书案上拿起一张折子,向前一抛:“你看看便知道了。” 沈封雪向前一步,拿起折子便看了起来,却听见林韧问她:“你今日,见到秦瑾程了?” 她一目十行看完折子,原来是抚木府的事情,吴台近日蠢蠢欲动,大有举兵之嫌,此事虽与大祁无关,但抚木府与大祁毗邻,若是失守,则下一个要面临吴台重压的,就是大祁。 沈封雪合上折子:“见了一面,赠了他一些银钱。” 林韧点头,道:“今日,白家公子也会去接他,你不用担心,他远离上京,有益无害。” 沈封雪挑了挑眉:“白家公子?” 这人又是谁? 见她不记得,林韧只能再一次提醒道:“还记得那位宠妾灭妻的白大人吗?当初白夫人与他和离,在上京城中闹得好大的风雨,你当时不是还在一旁添了一手?” 这么说起来她倒是有些印象了,别的不记得,就是这位白家公子造谣她长得丑,才引得秦瑾程与她的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不过,她还以为白岩是左相的人,不然他挑拨秦瑾程做什么? 看出她的疑惑,林韧继续为她解释:“白岩的确是右相的人,可能从你回到上京开始,白岩便察觉到事情有变,又知道自己绝无活路,为了保全妻儿,所以才闹了宠妾灭妻一说,白岩的夫人柳氏,与秦元忠夫人关系极为密切,便是秦元忠夫人临死托付她照顾,也未可知。” 沈封雪轻叹一声,这位白大人很是聪明,只不过再聪明的人,也没有办法逃开权利的争斗。 身处漩涡,谁都无法逃离。 她抬了个椅子坐在林韧旁边,十分自然地拿起他的毛笔,又抽了几张纸,道:“我先给叔叔去上一封手书,若是抚木府没有办法支撑,他也好早做支援。” 前世,抚木府在夹缝中生存,并未参与到几国的斗争中去,但沈封雪与林韧相争的时候也听说过,吴台趁着大祁内斗,攻进抚木府的城门,只是后来如何,她也不曾得知。 林韧点头:“你写完,用我的名字送往边关。” 摄政王金印的威力她也知道,当初她来的时候,便靠着他的名字,一路畅通无阻。 沈封雪一边写信一边回忆:“我记得抚木府的情况与咱们大祁差不多,都是摄政王掌政,只不过他们的皇帝好像都十几岁了,也没有个实权。” 说道最后一句,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林韧。 林韧也瞧她:“怎么,觉得我也会贪恋权势?” 沈封雪继续写信,道:“我不觉得你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只不过你好像有不能登上皇位的理由,你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林韧轻笑,眼看着墨汁要用完了,他亲自为沈封雪研磨:“我没什么可瞒你的,你应该知道,我的母亲是蒙源的公主,而我的身上,留着一半蒙源人的血。” 血脉不纯,只此一点,他永无登位可能。 沈封雪的手一抖,一点墨汁落在之上,晕染开来。 “得重新写了。”林韧帮她拿走脏了的纸张,笑道:“你且专心写,不然让沈承业看见了,还以为是我逼迫你写的。” 沈封雪却撂下笔:“所以那另一半,流的是皇家血脉,还是嘉阳王的血脉?” 林韧的手指伸直,又蜷缩起来。 倏而,他笑道:“我是先帝拼死也要亲封的十四皇子,你说呢?” 是皇家。 答案已经这么明显了。 二十二年前,蒙源公主尔雅身负和亲使命,从蒙源来到上京,公主何其美丽,竟使得帝王一见倾心,可彼时帝王已有后宫众多佳丽,蒙源虽来和亲,却不愿自己的公主嫁给帝王,成为妾室,当时嘉阳王原配离世,放眼上京,也只有他堪称公主良配。 帝王也自然应允,可应允的同时,也藏了不该藏的心思。 一个是寄人篱下的他国公主,一个是只知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但没人会喜欢这样出生的林韧。 他是一切错误。 可帝王却偏偏对他充满赏识,在他设计反抗杀死嘉阳王之后,先帝不顾朝臣阻拦,册封他为自己的亲弟,明面上为了他杀出了一片血海,可所有反噬都落到了林韧身上。 帝王亲自培养他,教他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臣子,教他阴谋算计,教他如何稳固这个江山。 林韧开口道:“其实我的心中早有猜测,所以当我清楚了我的身份之后,我杀了那个向我告密的人,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也恨过,我也想过让大祁颠覆,但我不能否认,他把我养成了一个有用的人,哪怕我只是一枚稳固江山的棋子。” 今日的林韧,是先帝一手养成,他对他说了太多百姓疾苦,让他变成了一个心忧天下的人,然后才告诉他,他的身份,让他胸中猛兽与慈悲博弈。 促成今日林韧。 先帝驭人之术,他如今想起,仍是胆颤。 也因他极擅权术,故此导致朝中之人,皆是谋算在前,朝廷在后。 沈封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有时候我真的宁可你是个心胸小一点的人。” 那样,就算大祁没了,他也不会心怀愧疚。 林韧笑笑:“我本也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心胸开阔,这么多年了,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早就灭的差不多了,影响也没有当初深远,当时我在宫中他宠信于我,自然有嫔妃看不过眼,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小宫女偷偷对我好。” 沈封雪怔然:“陛下生母?” 林韧点头:“她走之前,恳求我保住林承彰。” 沈封雪心酸的不行,却还在强撑笑意:“那陛下可真是走运,居然得你两世庇护。” 林韧靠近了她一点,嗅到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灼灼,我能抱你吗?” 听到她轻轻嗯了一声,他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只应诺护佑林承彰一世,他低估了我的恨意,我本心无天下。” 唯独没有料到,他当年应诺而去,遇见了闻动大祁的沈将。 世人皆道一见沈将误终身,说这话的,又岂是女子。 他多少天日夜里揣摩她的心思,她的每一个言行都被他记在脑子里,又怎会不知,此人是真真正正的心怀天下,一身正气。 她身上是他无法触及的希望与幻想,他曾在每个日夜,都希望成为沈封雪那般身怀浩然之气的少年郎,可造化弄人,他终是成为自己年少时,最瞧不起的权臣。 他如何不倾慕。 甚至为了靠近她,便也去学心怀天下,便也去学一身正气。 纵使摊牌那日沈封雪真的放弃,他也不会放弃,只因为将军曾说,愿这天下海晏河清,山河朗朗,而他让这河山飘零,百姓疾苦。 他不愿重蹈覆辙,为天下,为前世那个真正改变他一生的将军。 他有胸怀,有意气,有不甘。 但他念念的天下,是有将军的天下。 护佑她,也护佑她的理想,便是他所求心安。 他闷在她的肩膀上,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笑出声,沈封雪瞪了他一眼,却听见他自嘲一般地笑道:“灼灼,你可知道,前世我一直有一个错觉。” 沈封雪瞥了他一眼。 他藏住眸中狡黠,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曾以为,自己是个断……” “王爷——”余静的声音高声响起,打断了林韧的话语:“王爷,翰林院的白大人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作者有话要说:林韧:你是我的一切理想。 ———— 前世番外见。 阿礼出来了,我的青春没有了。 第46章 错觉 余静的声音一出, 沈封雪立刻推开林韧, 快速且专心致志地写起信来。 旖旎的气氛一下消失殆尽。 这翻脸堪比翻书的速度让林韧无奈,他若是这个时候再对沈封雪说那些话,便是不合时宜, 只能狠狠地瞪了余静一眼,道:“先写信吧,别耽误了时间。” 余静摸了摸头,也不知道他哪里得罪王爷了, 怎么感觉王爷看他的目光好像要杀人似的。 王爷的心思, 可真是越来越难猜测了。 林韧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下面上的薄红,等到沈封雪写完信,唤来问寒盖上她和林韧两个人的印章,送往驿站之后, 才去叫白玉寒。 白玉寒等待多时, 可脸上没有半分不耐, 他恭敬地向林韧请安,瞥见了旁边的沈封雪, 稍微惊诧了一下,又向沈封雪行了个礼。 林韧神色不愉,先开口:“今日是吹了什么风, 白大人有空来到本王府上?” 要知道白玉寒自认清流,并不愿意与林韧同谋,再加上翰林院历来一心为陛下, 他这会儿前来,倒是奇怪。 白玉寒恭敬地地上手中文稿:“前些时日,陛下命下官为王爷草拟了一份诗赋,微臣今日方才写完,特拿来给王爷看看,若是微臣写的有哪里不够好,还请王爷说出来,以便微臣改进。”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的。 小皇帝为了讨好于他,前些日子确实是让翰林院为他写了一篇诗赋,他本也没在意,像是白玉寒这种文人,不提笔骂他都是大幸了,以往小皇帝也干过这种事儿,只不过翰林院的学士们要么借口拖延,要么借口写不出摄政王风采,一个两个都不愿意写,没想到今年这苦差事落到了白玉寒身上,他还真真地给写出来了。 想必也是因为他出身寒门,无人告诉他官场诀窍,才被抓了壮丁。 余静从白玉寒手中拿过,奉给林韧,林韧扫了一眼,只见里面堆满了华丽的辞藻,但一看就是没走心。 倒是沈封雪,从他手中接过文稿,看完之后,差点笑了出来。 林韧瞥她一眼,提示她克制,他对这些素来不在意,也不想为难白玉寒,便打算让他走人,谁知就在这个当口,白玉寒却是对着林韧直直一跪:“下官斗胆,求王爷救我。” 这是怎么了? 林韧与沈封雪对视一眼,道:“你且说有什么事情?” 白玉寒跪在地上,面色凄苦:“不瞒王爷,下官苦读十年,本以为中举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谁知长公主她……下官虽然家境贫寒,但也不会为了权势娶自己不爱的人,万没想到,长公主为了逼我妥协,竟将下官年迈的老母掳了去,想以此来挟持下官,下官万般无奈,这才请求王爷相助,下官知道,对于王爷来说,下官可能是一个没用的人,但还是愿意略尽自己的一丝薄力,只要王爷肯帮我救出母亲。” 他面容恳切,不像说谎,沈封雪也记起来,当日他与林平婉同游,林平婉好像是转了转手上的镯子,想必那个时候白玉寒的母亲,便被她掳掠去了。 可他居然能隐忍到这个时候,才找林韧求助。 她轻轻笑了:“白大人,你所说不过是一言之词,如何得信?再者说,韶华公主乃是当朝长公主,你娶了她,只会平步青云,为何要拒绝。” 白玉寒一听这话,气恼道:“县主,这平步青云非我所愿!我堂堂男儿,怎能做别人的裙下臣!” 林韧闻言微动,悄悄看了一眼沈封雪。 他倒是想做别人裙下臣。 沈封雪感觉到他的视线,脸上微燥,但还是保持清明,道:“是我失言,大人勿怪。” 白玉寒摇摇头:“我怎敢怪县主,只是无奈罢了,下官现在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不知道在哪里,实在是走投无路。” 这件事情还有待商议,林韧将手稿从沈封雪手中取出,对白玉寒说道:“白大人说的事情本王知道了,本王会派人出去查证,若是韶华真的掳走了你的母亲,本王自会给白大人一个交代。” 这便是答应了帮他! 白玉寒总算是露出了一丝欣喜,他从余静手中接过手稿,含着眼泪对林韧叩拜而别。 待他走后,林韧方才捏了捏眉心:“林平婉最近还真是长本事了,我本来以为她空有野心,没想到还开始跟我玩计谋了,灼灼,你说白玉寒这些话,有几分可信?” “自是全都是真的。”沈封雪浅笑道:“我猜测,他的母亲的确是被林平婉掳走了,但来此地的真实目的,并非让我们救出他的母亲,而是想凭借这件事情,成为您的谋臣之一,这样您一旦有什么动向,他便可以通知林平婉,我只怕,他的母亲身上,不知道被下了什么林平婉才有的毒|药,不然,又怎能要挟到状元公呢?” 林韧也笑:“这般聪明的做法,可不太像是林平婉能做出来的。” 沈封雪道:“自然是严和玉的主意,他了解我,他笃定我不会相信白玉寒说的话,必会派人查看,且看着吧,待到你的人去查,也只会发现他的母亲是真的被掳走了,继而佐证了他说话可信,不过不巧,之前林平婉与白玉寒同游,我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镯子,成色老旧,不像是公主之物。” 这般细致的心思,当真也只有沈封雪才有。 林韧轻笑:“你认为我们当如何,将计就计让白玉寒暂且成为我们的人,而后再放出一些假消息给他,让他们自己猜疑去?” 沈封雪摇头:“我素来不喜欢被人算计,而林平婉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烦我,我若不做出反击,她还真当我是好招惹的,我乃淳洲将军,想要救出什么人,轻而易举,只是到时候没有解药,我倒要看看林平婉怎么应对白玉寒,对了,你方才和我说你以为自己断什么来着?” 林韧面色一凝,好半天才道:“我以为,我断然是打得过你的。” 沈封雪了然的点头:“那还真是个错觉,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 * 公主府。 林平婉懒懒地躺在严和玉的怀里,在他耳边呢喃道:“琅轩,你可确信,林韧会按照我们的想法,帮白玉寒一把?” 严和玉贪婪地吮吸着怀中女子的香气,他的手握住了女子的玉手,道:“白玉寒亲去,林韧自然会查证,左右你真的藏起了他母亲,还怕他查证不成?” 林平婉轻轻一笑,从他怀里站起身来:“我自然是不怕他查证,但是你说,白玉寒会不会抛弃他的母亲,把这件事情完完全全的告诉林韧?” 严和玉安抚她道:“这是不可能的,白玉寒最为孝顺,绝对不会不听话的。” “呵……”林平婉轻笑:“若是林韧不帮他也罢,我便以此胁迫他当我的驸马,倒也快哉。” 哪怕看到了严和玉微变的脸色,她也丝毫不避讳,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道:“琅轩可是生气了,不过你要知道,我迟早会有驸马的,而这个人,不是白玉寒,也不会是你。” 她勾手,笑道:“所以琅轩,在我公主府内,收起你的那些手段,若是让我知道白玉寒的母亲出了半分差错,我就要了你的命。” 她为公主,而他不过是帐中臣,二人身份天差地别,也只有在此刻,能残存半点温柔,让他忘记这些苦闷。 他从背后抱住林平婉:“公主莫要再说这些了,我一颗心已给你,只求公主有了驸马之后,不要忘记琅轩。” 林平婉吃吃一笑,转过身勾住严和玉的脖子,当是芙蓉帐暖,红烛摇摇,却不知,梁上君子沈封雪,将二人的对话都听了去。 好在沈封雪对真人春宫没什么兴趣,况且这两个人着实有点辣眼睛,便重新隐匿在夜色当中。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猜测,白玉寒的母亲不是被林平婉藏到公主府,就是藏到她的某个庄子上,因为这不是寻常的老妇人。 若是来日白玉寒知晓自己的母亲饱受虐待,林平婉只怕没有办法面对白玉寒,更别提她仍然抱着将白玉寒招为驸马的想法。 所以她定是藏在某处,细心照顾。 沈封雪仔细的搜索起来,时值长夜,整个公主府都陷入了安静之中,唯有西侧的一间小屋内,浮动着暗淡的烛光。 这间屋子看似不起眼,但房门外却是有四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守门,门口金锁,下方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倚在门框上昏昏欲睡。 许是深夜,那四个壮汉也松懈了起来,几个人虽在门口守着,却是无精打采,拉耸着脑袋,还有人在抱怨: “真是不明白,咱们大晚上的不能睡觉,非要守着一个老婆子,唉……” “少说两句吧,回头让人听见了,又该告你的状了。” 就是这里。 人已寻到,但她并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趁着几个人都没看见,倒挂在房梁上,从窗上戳开一个小口子,丢进去一张纸条。 随后,隐去身形,消失在黑夜之中。 白玉寒的母亲李氏,原本在房间内掌灯绣花,忽地烛火一跳,便看见一张纸条从窗户中投了进来,短暂的惊吓过后,李氏谨慎地捡起那张纸条,看到里面如小儿插画一般的东西,额头上掉落两滴冷汗。 这位恩人,当真不必,她认得字。 沈封雪从公主府归来,快速换了衣服,又向着林韧的书房奔去。 一到书房,江延果然在,老谋士如今穿了一身官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见到她风尘仆仆赶来,江延摸着胡子嘲笑道:“姑娘大晚上的闯进一个男子书房,还这般猴急,唉,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沈封雪嘁了他一声:“先生,我求求你了啊,少说两句吧,大晚上的我可不想与你动手,认清楚现实,你现在又没人可以告我的状。” 这句话倒是说的实在,忠义侯去后,沈封雪纵是捅破了天也没人敢管她,不过…… 江延笑眯眯道:“我本也不想告姑娘的状,只不过,关于姑娘小时候的许多往事,却还是可以和王爷说道说道,想当初——” “江延!你若再说话,我可真把你扔出去了啊!” 她气急败坏,差点就冲上去捂住了江延的嘴,上首在翻看折子的林韧总算是抬起头,饶有兴致道:“哦,灼灼的往事听起来很丰富?” 江延笑道:“姑娘自幼聪明活泼,往事自然不少,不过看起来能够成为暂时掣肘姑娘的法宝,王爷,只能来日告诉你了。” 沈封雪又气又恼:“我没往事,一点也无,林韧你别听他瞎说。”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起忍笑,默契的不再提起,江延转口问道:“姑娘今日夜探公主府,可有发现白郎母亲?” 这一声白郎让沈封雪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啧了一声:“寻是寻到了,我把你准备的纸条扔了进去,就是错了也不怕被别人发现。” 也只有江延这种人,能想到用画画这样的方法传达信息,便是白玉寒的母亲不认字,又或是被人发现了,也不怕有人想到是她。 她本来是想直接把白玉寒的母亲劫出来的,然而晚上江延听到这事儿,却提供了一个更好的方法——让白玉寒的母亲自己去闹,逼得林平婉一把,岂不更好? 他描了画,详细的画出了如何在恰当的时机一哭二闹三绝食,若林平婉有心保她,必会每日头痛不已,若是厌烦她给杀了,白玉寒又岂会放过林平婉? 此等狠辣的方式让沈封雪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的手段是直率逼迫,让人退无可退,而江延。 他的手段根本就不是人。 沈封雪忍不住感叹,幸好他是淳洲的人,若是他是左相的人,她也只能趁着哪个夜半,摸到他的府上,一刀给他砍了,永绝后患。 上首,林韧合上了手中的折子,对江延道:“先生到访多时,到底有什么目的,灼灼已经回来,你应该能说了吧。” 江延轻笑,看了一眼沈封雪,笑道:“马上就要六月了,姑娘可知,马上到了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沈封雪扒了扒手指头,也没记得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林韧皱起眉头:“先生所说,可是选秀之事?” 选秀? 是她想的那个选秀吗? 小皇帝不是才五岁吗?怎么这么小就要选秀了? 沈封雪挠了挠头,便听江延意味深长地道:“姑娘,别挠头了,小心变的和周大人一般,年纪轻轻就秃了顶,陛下虽年幼,但按照我大祁的规矩,幼帝身边依然要有适龄女子伴驾,只不过相比于从前的三年一次的大选,改为了五年一选,形式上也简略很多,都是由太后与皇家长辈甄选,如今陛下正好五岁,也是第一拨秀女进宫的时机。” 还有这般规矩? 沈封雪有点不太相信,却听江延却继续道:“据我所知,再过不了几日,太后便会邀请诸家贵女进宫,届时,您身为皇婶,不仅要亲去坐镇,还要帮忙甄选,到时候一群女子尽态极妍,使尽手段互相拉踩,应该还挺有意思的,若不是我是外臣,还真的挺想去看看的。” 沈封雪:“……” 见沈封雪脸色很不情愿,林韧轻笑,道:“你别吓唬灼灼,我且和你说说这选秀要注意些什么,你不必害怕,总归你身份高贵,她们也犯不到你的头上。” 不过届时,当如江延所说,会是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沈封雪:“真是笑话,居然还有人觉得他能打过我!” 直女发言ing。 林韧:“呵呵。” 笑不出来.jpg —————————— 秃头老周,恶趣味老江,快乐建朝,值得拥有。感谢在2020-04-21 15:58:47~2020-04-22 16:0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柠檬的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秀娘 皇家选秀, 一般由皇后主持, 太后与太妃们一同为陛下掌眼。 但如今陛下年幼,后宫并无皇后,此事就落到了陈太后身上, 先帝嫔妃虽多,但在他死后不是陪葬就是送到齐华山当尼姑去了,所以对于小皇帝来说,称得上是长辈的, 除了陈太后, 还真就只有可当皇婶的沈封雪。 勉强也能算上一个长姐林平婉。 这次选秀,与往日最为不同的是,所选女子并非已经及笄的女子,而是与陛下适龄的女孩儿,说白了, 就是为陛下选择一个玩伴。 但从此以后, 那个女子一生的命运都维系在小皇帝身上, 除非老死,否则一辈子都无法逃宫闱。 沈封雪对这种选秀一点好感也无, 可其他人却不是这样想的,即便知道自己的女儿一生就这么定下来了,仍然选择会挤破了脑袋, 送进宫中。 江延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张纸,递到沈封雪手上:“这是左相选出来的女子,姑娘且先记一下人名, 虽说为陛下选秀选的都是小女孩,但带着她们去的,可不是年幼无知的良善之辈,谁也说不准有没有人会趁机暗算姑娘,所以还是要小心谨慎的好。” 沈封雪大致扫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让她看着头痛,便折了折收到袖子中:“届时我带朱嬷嬷一起去,这名单我让她帮我记着。” 朱嬷嬷认人,总比她认人要靠谱一些。 沈封雪收好字条,想起江延来意,问道:“你今日来就是说这件事,莫不是你也要我们选出一个适龄的孩子,送去宫中?” 让她去做这种事情,她是不愿意的。 林韧知晓她的心思,况且他又不是陈太后,还要寄希望于一个孩子去吹小皇帝的耳旁风,便道:“我想先生来到此地,并不是想要让我也寻几个孩子送到宫中,而是想与我商议,如何废除这项国政。” 江延道:“下官斗胆猜测王爷心意,王爷勿怪。” 林韧摆手:“你也不算猜测我的心意,最近国事繁忙,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到这点,若不是先生提醒,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说不准选秀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江延忙道:“王爷国事繁忙,这等后宫之事想不起来也是正常,只是这项国政由来已久,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废除。” 沈封雪啧了一声:“先生你才入官场,别的没学会,马屁拍的还挺不错,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倒是告诉我应当如何做?” 江延瞥了她一眼,道:“姑娘若是在户部也呆上几日,这拍马屁的功夫也会无师自通,如今虽然大形势仍在我们手中,可各部底下的官员还有不少左相的羽翼,他们根深蒂固,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清除,如果再让他们的人到小皇帝身边,没事儿吹吹耳朵风,咱们在朝局中的处境,可要一夜回到从前了,所以,废除这条规矩,是为了这群孩子也好,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也好。” 林韧的手轻轻敲了一下书案,道:“此事不可人为。” 江延笑道:“而需神祗。” 林韧又道:“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江延道:“的确如此。” 二人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让一旁的沈封雪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她叹道:“我觉得我最近脑子好像不太够用,听你们说话都有些费力气了。” 林韧张口,才想安慰,可江延却迅速抢过话头,语速快的让他无从接口:“姑娘,你终于对自己有了正确的认知,说句实话,江延一直认为,打仗领兵您在行,这勾心斗角的事情,您能听明白,已经是我大祁大大的幸运了。” 沈封雪:“……” 沈封雪靠近江延身边,皮笑肉不笑的捏着拳头:“先生您说什么,您再说一遍?” 拳头咯咯作响,江延迅速退了两步行了个大礼:“下官说,姑娘运兵如神,聪慧万分,我大祁有姑娘这等将帅,真是万世之福。” 呸,马屁精。 …… 皇帝选秀,即便再从简,也需与礼部商议,定下名单,再送到宫中。 周礼之早就做好了准备,今日得到陈太后召见,也算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来到昭阳宫前,还特意整理好了仪容,礼部事情繁重,他近日总是掉头发,实在是让人心情烦闷。 谁知一进陈太后宫殿,便看到了眼底乌青、一脸冰冷、看起来比他还烦闷的林平婉。 她斜倚在贵妃榻上,面容中带着肉眼可见的疲倦,周礼之敏锐的嗅到了不应该说话的气息,便请了个安,呆在一旁等陈太后出来。 林平婉这几日过得着实不好,最近几天,也不知道那老婆子发什么疯,每日不是哭就是闹,若光是哭闹也就算了,偏偏这老婆子还使劲儿折腾她府上的宫女,一有点什么事情就坐在地上大哭,活活一个市井泼妇。 更有甚,她一个不顺心便叉腰怒骂,要她前来。 若是她不来,便动辄对她府上的奴才打骂,若是她过去,便要听她各种无理的要求。 也就是这老婆子是白玉寒的亲生母亲,她暂且不能动她,等到她以后和白玉寒成婚之后,她非要找个时机真把这老婆子毒死不可。 一想到那老婆子身上还带着秘制的毒药,林平婉的心情才稍微平缓一些,抬眼看到周礼之,也能挤出一丝笑容了。 周礼之打了个颤。 这公主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没事儿冲他笑什么,早就听闻韶华公主荤素不忌,这万一…… 他可是有妻室的人! 好在陈太后很快就过来了,正如摄政王所说,陈太后的意思是在昭阳宫办一场家宴,将各家适龄的女孩请过来,让小皇帝自己选择玩伴。 周礼之并无异议,敲定了具体事宜,周礼之恭敬的退出昭阳宫的门外,而后,拔腿逃跑。 昭阳宫内只剩下陈太后和林平婉两个人。 见到林平婉脸色不好,陈太后懒懒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你把青彭县主给得罪了,甚至还牵动了摄政王,平婉,你也太不小心了些。” 这都多少日之前的事情了,陈太后是她生母,她不问自己受没受伤,反而只关心会不会影响与林韧的关系! 更像今日,为陛下选秀,明明是把自己叫来商议,可所有事情都是陈太后定下,她一个字都不能插嘴,只能尴尬的应和。 好在这样的事情先前总有发生,她早已习惯了,便恭敬道:“回母后,平婉自知有错,已向求得青彭县主的原谅,皇叔也原谅我了,此事是平婉鲁莽,望母后恕罪。” 陈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你既然知错,日后便不要再犯,林韧如今执掌朝政,你舅舅也不好过,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平婉知道。” 五月的天气已有些闷热,宫女们恭敬地站在陈太后旁边为她轻轻打扇,而陈太后闭着眼睛,好一会儿,在林平婉想要告退的时候才开口道:“平婉,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本宫想着,你也应该择驸马了,我看那翰林院的陆大人不错,他是榜眼,长相俊美,才学也是不错,而且,他的父亲还是工部的大员,你若是得空,便前去翰林院看看。” 又是这般。 林平婉暗自攥紧了手,她的亲生母亲,心里只有陈家,就连对待自己的婚事上,也只是在考虑能不能用她的婚事来稳固陈家在朝廷上的地位,根本就不考虑她的意愿! 若是他日她受了委屈,她的亲生母亲一定会相帮他人,不会顾及她! 所以她才想选择白玉寒,一个没有背景的寒门状元,这样她嫁过去以后,决计没有人敢对她使脸色! 林平婉心中愤恨不已,面上却恭恭敬敬,她对陈太后行礼,道:“女儿知道了,女儿明日便去翰林院,看看那位陆大人。” “好了,本宫累了,你且退下吧。” “是。” 等到林平婉离开,陈太后缓缓张开闭着的眼睛,冷冷吐字:“不愧是那个贱人的女儿,与她的母亲一样是个蠢货。” 旁边的大宫女手上动作沉稳,应和道:“陈太后说的是,那个女人要是知道她的女儿被您这般对待,还不知道怎么痛心呢。” 陈太后轻笑:“本宫就是要她死也不安生,呵……清河,你去传哥哥进宫,本宫还与他有要事商议。” 大宫女喏了一声,将手中的蒲扇递给身旁的宫女,快步离去。 * 近几日,林韧和江延他们忙于国事,唯有沈封雪一个人落得清闲,秦瑾程离去之后,上京城中没有敢堵她路的人,这让沈封雪很是畅快,便每日拽着问寒到处闲逛。 如今,上京城东西市的两地都已经认得这位县主,她便连帷帽也不带,每天笑眯眯的和各家掌柜和小摊贩们打招呼,倒还落了个亲民的名声。 甚至还有人偷偷议论,这么好的县主嫁给摄政王,还真是可惜。 沈封雪听到之后笑的肚子都疼,她自己都不觉得可惜,这群人倒是为她操心不已,但坊间流言遏制也一直不住,总归是像风一样,只要有人吹,便可以听到声音。 这日她正准备要出门,却听得门外响动,问了一下才知道,门口有一个衣衫朴素的女人来寻她。 沈封雪记忆中,衣衫朴素的女人只有萧姨娘,她闲着没事儿来找她做什么? 她本不想见,但想想也有一段日子没看见她了,便忍了耐心前去,一见才知,来人并不是萧姨娘,而是她的一个熟人—— 也是严和玉的熟人。 杨秀儿瞧见沈封雪,欣喜地抬手:“姑娘,问寒,是我,我从淳洲过来了,这一路可累死我了,严和玉那个死人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没找着他?” 沈封雪与问寒对视一眼。 终是沈封雪对她笑了笑:“秀娘,你先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她来了。 第48章 雨夜 五月末, 淳洲的天气还是严寒, 可上京城中却已烈日炎炎,空气中都涌动着令人烦躁的闷热。 杨秀儿顶着烈日,在公主府的门外站了许久, 额头上的汗滴如雨一般滑落,一直到暮色四合,她才看到从外面一路奔波回来的严和玉。 他脚步很快,让人看不清身形, 可心心念念的人只要一眼, 她又如何认不出来? 姑娘派问寒回来的时候,她担心的不行,生怕姑娘一个人在上京被人欺负,更怕严和玉在上京受伤送命,如此日夜反复, 辗转反侧, 总算是和军师说通, 方才一路跋山涉水,从淳洲来到上京。 她还记得从淳洲出发的那日, 军师特意提醒她,道这一去,可能会看见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即便如此,也要去吗? 其实她在之前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严和玉多年来心中总是会惦念着当年给他一饭之恩的小女孩儿, 但时间太久了,她从来都没觉得严和玉真的能找到那个人。 谁知,他不仅找到了,那个人还是当朝的长公主。 她虽然对上京城中的形式不了解,但也知道,当年侯爷就是被上京城中的人逼迫才来到淳洲,淳洲百姓敬佩王爷,自然对上京城中的贵人没有好感。 这也就意味着,严和玉为了自己当年的那段往事,背叛淳洲。 她不敢相信。 她从前认识的小军师,说话风趣,谈吐幽默,虽然偶尔行事有些轻慢,但绝对不是一个会背叛主人的人,所以就算是姑娘亲口对她说,她也执意在公主府门口等待,非要亲眼看见,才愿意相信。 便真的看到。 他在淳洲的时候,总是一身青翠,如同绿竹,如今白衣一袭,公子如玉,无一不说明,她心中的翩翩少年郎,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俄顷风云变色,乌云忽地将太阳遮住,豆大的雨滴肆无忌惮地开始下了起来,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杨秀儿在雨中怔愣许久,大雨淋湿了她的衣衫,可却不愿意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公主府的大门忽然打开,里面出来一个穿着蓑衣的小厮,左右探头,看到了杨秀儿之后,提着衣服跑过来,道:“姑娘,这把伞您先拿着。” 见她没有反应,他焦急地走了两步,又道:“公子让我跟你道一句对不起,杨姑娘,雨势越来越来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他再度把手中的雨伞递给杨秀儿。 杨秀儿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分不清里面有没有眼泪。 许久,她才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推开小厮手中的伞,大步离去。 距离她稍远的地方,沈封雪与问寒撑伞站在雨中,目送杨秀儿离开。 问寒咬着嘴唇,单手抱着怀中的伞:“姑娘,这伞,还送不送了?” 沈封雪摇摇头:“不必了,她现在未必想见我们,回去做些暖身的汤药给她送过去,我们回去吧。” 雨夜沉沉,一夜簌簌,林平婉听着属下人来报,乌青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居然还是从淳洲找来的,想必这女子应该与沈封雪关系不错吧,呵……” “她既然敢来,就不用活着回去了,如此雨夜,最适合杀人。” 雨声淅淅沥沥,夜色中,血红色的雨水在深夜悄然绽放,如一朵盛开的花,美艳不可方物。 却稍纵即逝。 第二日,沈封雪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客栈寻秀娘,顺便把她接到王府中,为她找点事情做。 秀娘的情况让她着实放心不下,便让问寒做好了姜汤,带去给孙秀儿在的客栈,谁知去到一问,才知道秀娘昨夜根本就没有回来。 问寒很是担心:“姑娘,要不要去找找,秀娘初来乍到,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秀娘素来稳重,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做出这种夜不归宿的事情,但她昨夜才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的确也有不回去的可能。 沈封雪道:“我们先去找找,若是半日之内找不到,再请京兆尹府的人帮忙。” 二人正说着,又听到外面一阵人影攒动,期间还有人说着什么‘死人了’、‘死人了’,问寒见往来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随手抓过来一个人,问:“大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大爷一拍手背,道:“还能怎么啦,死人啦,听说还是个姑娘,我去看了一眼,那衣服那个乱哟,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惨,啧啧啧。” 旁边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道:“我看着那姑娘好像是个外乡人,穿着不像是咱们这边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家人在这里,听说京兆尹府的人已经去了……” 沈封雪与问寒听到了外乡人三个字,皆是脸色一变,二人快速向着人群最多的位置上飞奔而去,心底都在期盼,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 距离发生凶案发生的地方并不远,沈封雪很快就看到了京兆尹府的苏子骞,远远地,只看到女子浅红色的衣角,她推开人群,无视苏子骞的请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掀开了白色的棉布。 昨日见她还欣喜的姑娘,如今变成一副冷冰冰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她的眼前。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而一旁的问寒,眼泪瞬间填满了眼角,她扑到孙秀儿的身旁,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 “秀娘——” “秀娘,你醒醒啊,秀娘——” 姜汤落在地上,连带着瓷碗,碎了一地。 * 公主府,严和玉不顾仪态,闯入林平婉的寝殿。 林平婉身边的大宫女惊慌的跟在他的旁边,口中一个劲儿的说道:“公子,您不能进去,公主还未起来,严公子,您真的不能进去。” 严和玉怎会听她的话,一手将她推开,只隔着一道朦胧的红纱,问道:“公主,你为何要杀了她?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你何必如此!” “嗯……” 床帏内传来林平婉的低吟,而后一个陌生的男子从帷帐中起身,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严和玉,拽着自己的衣服出去了,好一会儿,床帏内才传来林平婉懒懒的声音:“怎么,你心疼了?” 严和玉强压着自己的愤怒,但他的胸脯上下起伏,明显是气的不轻。 不知道是为了那名男子,还是为了杨秀儿。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公主,你不应该这样做的,若是沈封雪知道是你所为,定不会放过你。” 床帏内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她拉开帘子,一双手环住严和玉的脖子,贴在他耳边道:“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怎样?我就是要让她知道,这上京城中她就算有了林韧也不能肆意妄为,就算我杀了她的人,她又能对我怎么样呢?” 她一双眼睛,荡漾着无限春意:“琅轩,不过是一个玩意儿,难不成在你心中,我还没有一个无关的人重要?” 严和玉重重呼吸了几声,终是忍下了满眼悲痛,揽上了她的腰肢。 事到如今,他还能如何选择。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退无可退。 * 苏子骞站在沈封雪面前,战战兢兢道:“禀告县主,仵作已将初步的验尸结果呈上来了,杨姑娘死前的时候应当是遭到了……有心人的凌辱,杨姑娘当是烈性之人,便拼死挣扎,应是在挣扎途中,不堪受辱,所以用金簪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苏子骞越说声音越小,尤其是看到沈封雪一个字都不说,便更加惶恐。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县主,京兆尹府定会全力追查凶手,也请县主宽心,县主,您若是知道杨姑娘昨夜去了哪儿,为我们提供线……” “不必了。” 苏子骞的话噎在口中,沈封雪的心情明显不好,若是他再问也只会触她的眉头,便道:“那下官先行回去,待到您心情好些,再传下官。” 沈封雪转过头,冷冷道:“我说,不用。” 一闪而过的杀气,让苏子骞猛地打了个寒颤,回头再看沈封雪,她的眉目如常,说话的声音也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不必再验尸了,我要带她回去。” 苏子骞蓦地一惊:“可是……” 案子未结,这不能带回啊。 沈封雪只道:“你只当她是自杀,将一应文书准备好便是,还是苏大人想要趟这淌浑水,得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连颐养天年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说来,她已经知道了谁才是凶手,而这个人,他招惹不起。 苏子骞躬身:“下官明白。” 林韧与江延赶到的时候,沈封雪亲自抱起杨秀儿,为她盖上棺木。 这棺木还是苏子骞为自己的老母准备的,忽然出了这种事情,只能献上棺木,也算是留了几分人情在沈封雪这儿。 见林韧与江延赶到,他自知不能停留,便快速离开,给几个人说话的时间。 问寒已从客栈回来,她的眼睛红成一片,见到她,屈了屈身,道:“姑娘,我将她的东西带过来了,您看看。” 她的手在抖,忍着泪水为沈封雪打开了包袱。 除了几件旧的衣服和姑娘家的物品,最显眼的便是两套衣衫,一套上面刺的是傲雪寒梅,而另一套,郁郁青青,翠竹葱茏。 杨秀儿是淳洲最好的绣娘,沈封雪还记得,她自幼失了母亲,无人帮她缝制春衫,可每年杨秀儿都会亲自为她缝上几件衣服。 这两套衣服,一套是给她的,而另一套。 是给严和玉的。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将两件新衫留下,剩下的,随着她一同去吧。” 问寒点头。 江延第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半晌,他走到杨秀儿的棺木前,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秀娘,你且先行,不必害怕,等到再过上几日,我必让那负心之人,生不如死。” 他含着眼泪,语句悲痛,但泪水兜兜转转在眼眶中,好不容易才没有掉落下去。 林韧的视线落到沈封雪身上,平日那恣意放肆的姑娘目光沉沉,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的可怕。 他到沈封雪旁边,温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灼灼,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做。” 沈封雪没有动,她盯着杨秀儿的苍白的面容,抬眼看向林韧:“王爷,若是我想让那人生不如死,夜夜痛苦,该当如何?” 林韧面色平静,道:“断其爪牙,割其血肉,伤其软肋,废其神志。” 沈封雪嗤笑一声,松开林韧的手,单膝跪在杨秀儿面前:“秀娘,等我七日。” 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如此雨夜,的确是最适合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她从淳洲跋山涉水而来,而后再也没有回去。 林平婉说,想看看沈封雪会对她怎么样,她很快就知道了。 ———— 我写这段的时候,是真的难受,正好今天编辑离职,心酸加倍,阿雪,杨秀儿,琅轩,可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可终究,秀娘错付了。 入戏有点深,勿怪。qaq。 —— 感谢在2020-04-23 16:25:48~2020-04-24 16:1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玖、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暗杀 近几日的大雨着实是让人心烦, 尤其是到了晚上, 连出去找乐子的时机都没有。 连大是公主府中的死士之一,他抱着一坛酒,牛饮了一口, 与身旁的人抱怨道:“这几日的天气怎么这般差,害得老子连出门寻个姑娘都不行,妈的,可真是倒霉。” 旁边和他同样是公主的死士道:“哈哈哈, 老大,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搞女人呢,昨天你还没被吓死?” “我呸!”连大一想到昨天那个女子便厌恶的不行:“一个女人,千里迢迢来到上京找男人,还装成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碰都不给碰, 给谁看呢!” “可不是, 也就是她自己动了手省了咱们的事儿, 不过那小娘子长得还真好看,可惜了。” “是可惜了, 没好好让爷爽一爽,哈哈哈哈……” 雨声越来越急,一片树叶从空中划过, 割裂雨珠,在连大两人一起回到房间准备睡觉的时候,精准的割破了他旁边那人的喉咙。 连大还没有反应过来, 血迹飞溅到他的眼睛里,视野变得一片鲜红。 他连尖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只觉得喉咙一痛,倒在地上之前,只看见来人一袭身披蓑衣,手持长剑,在雨夜中冒着渗人的寒气。 他想开口报信,却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只看见那人缓步而来,紧跟着,血红色便覆盖视线,再也看不见其他。 翌日,天才蒙蒙亮,公主府的管家打开了门,正准备出门采买,凉凉的如同雨滴一般的水东西落到了脸上,管家骂了一声,这不是才晴天吗?怎么又下起雨了。 一抬眼,几只脚在眼前摇晃,鲜红的血滴从他们身上滑落,再一次滴在他的脸上。 管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啊——” 尖锐的声音划破公主府邸,将林平婉从睡梦中惊醒,她皱起眉头,怒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大清早上也敢吵本公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掀开锦被,唤来宫女梳妆。 不多一会儿,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踉跄摔进了她的房内:“公主,大事不好,尸体…都是尸体!” 林平婉手一抖,连忙穿好衣服,向着府门口的方向跑去,过了门,她看到眼前的景象,腿一软,差点吐了出来。 二十一具死士尸体,整整齐齐割断头颅,挂在她的府前。 一地鲜血渗在地上,已然干涸。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赶到死士住着的小院儿,只见屋内一片鲜血淋漓,而墙上钉着一只利箭,上面挂着一张纸,纸上只有三个字—— 第一日。 严和玉听到消息赶过来,只见到林平婉手中拿着一张纸,脸上的怒气不言而喻,他将那张纸拿回来一观,只见上头笔迹凌冽,犹如剑锋。 他与沈封雪从小相识,怎会不认识上面的字迹。 他敛下眉,抱住林平婉:“公主莫怕,琅轩……定会拼尽全力保护您。” 林平婉眸光中转过狠辣,她推开严和玉,一脚踢上他的膝盖,迫使他向自己跪下,她捏住严和玉的下巴,咬牙道:“本公主不要什么保护,本公主要她死,你听明白了吗?本公主要她死!!!” 她是当朝长公主,何曾受过这般羞辱,不过是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竟然引得她出手,做出如此大的动作! 她沈封雪真当有了摄政王的庇佑,便可以在这上京城中为所欲为了吗! 林平婉回过神,下令用最快的速度清扫了梁上的尸体,然而渗在地上的血迹却一时半会怎么也弄不干净,来送菜的小厮一看到这般光景,当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很快传到了京兆尹的苏子骞耳中,他前来询问,可林平婉却只道是私人恩怨,不愿意让他插手。 苏子骞无功而返,心里却在喟叹,摄政王的手段果然狠辣。 那可是二十一条人命。 公主府上的死士,谁不知道他们忠心耿耿,武功高强,没想到他们在上京城中横行了这般久,一夜就被人全都杀光。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无声无息潜入公主府,又无声无息要了二十多个人的性命,还大张旗鼓地放到了公主府的门梁上,光是想想便令人胆寒。 苏子骞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做下这种事情的人,其实是沈封雪。 而这,不过是才开始。 今日本应上朝,但林韧担忧沈封雪,便递了事假的折子,没有上朝。 他特意带了沈封雪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只盼着能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些。 隔着院门,他只看见浑身沾满鲜血的沈封雪。 她在院中,用烈酒擦剑,浇下一壶又一壶,长剑泛着凌冽的寒芒,早已洗刷干净,可她还是没有停手。 问寒去为秀娘守灵,沈封雪的身旁只有十七伺候,她恭敬地站在沈封雪的身后,纹丝不动。 如何看不出她的惧怕之意。 十七为天景阁刺客,虽从未真正执行过任务,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上京城中哪位贵人杀人的时候,就像是习惯了一样。 昨夜她悄悄跟着沈封雪出门,只看见她出剑的时候又狠又快,就连割下他们头颅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犹豫。 若她是杀手,必是天景阁最锋利的刀。 她见到林韧,轻轻的抬了一点头,昨夜主子已连夜将天景阁余下二十名刺客全部召回,只怕这接下去的每一天,上京城中,都是血雨腥风。 她看着林韧走向沈封雪,知道自己不可在此停留,躬身退去。 林韧走到沈封雪面前,挥退了余静,亲自拿起石桌上的帕子,沾了水,擦拭她的脸颊。 将军的脸上有好几道斜着的血迹,他上次见到她这般模样,还是在战场上,她举起长剑,奋勇杀敌。 他知道沈封雪的脾气向来是不好的。 也知道这个人平生,最是护短,只要是她认可的亲人、朋友,若是有别人伤害他们,她从来都不会手软。 他一边为沈封雪擦拭,一边道:“我已命天景阁的人回来了,之后你想要杀谁,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告诉我下一个目标。” 血液晕染在她的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的将军抬眼看着林韧,忽地笑了出来。 她自嘲一般低下头:“就算我杀了所有人又如何,秀娘不会再回来了。” “我非儿女情长之人,只是秀娘死的那日,我本可以阻止这一切。” 是她自己为是,认为秀娘当一个人静一静,所以她没有跟随,也没有派问寒跟随,若是那日她陪着秀娘,她怎么会死? 林韧手上一顿,重新拧了帕子,安慰她道:“这不是你的错,谁又知道,林平婉会这般疯狂。” 沈封雪从他手中接过帕子,自行擦了擦:“我管她疯不疯,总归七日之后,我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扔下帕子,将剑扔在石桌上,对林韧道:“我去换一身衣服,你不必担心我。” 林平婉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收拾好了一地尸体,和满是血迹的屋子,当夜,她几乎都没怎睡,谁知道第二日,朝堂上又传来了让她愤怒无比的消息。 这消息仍然是由管家跌进来上报的,他的表情比起昨天还要惶恐,但说话却说得明白不少:“公主,不好了,不好乐,今日朝堂之上,户部尚书江延亲自参本,朱大人,张大人,还有李大人,但凡是朝中咱们的人,全都……全都……” 林平婉从贵妃榻上站起来,惊慌道:“怎么了?他们被江延设计,是下狱了吗?” 管家摇了摇头:“公主,哪儿是下狱啊,江大人列举了数条罪状,皆是证据确凿,摄政王当堂下令,全部诛杀,一个不留啊!” “一个不留?怎会一个不留?”林平婉不敢置信:“他林韧是疯了吗?他们都是朝廷命官,怎由他轻易就给杀了,舅舅呢,舅舅都不管吗!” 管家瑟瑟发抖,他方才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传来圣旨,只道林韧将他们的亲眷全部拿下,其速度之快,连让人筹谋的机会都没有,但他不敢告诉林平婉,只说:“回公主,左相今日抱病,并未上朝。” “并未上朝?”林平婉踉跄了两步,差点都要哭出声音来。 她怎么会不明白,左相这是不打算管她的事情了,那可是她的亲舅舅啊! 她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在这个时候不上朝,不就是想放弃本宫保住自己的人,严和玉呢,你去把他叫来。” “公主,严公子今日出府了。” “那就去给我找!”林平婉从桌上抄起一个杯子,扔到管家的身上:“说着会保护我,结果在最关键的时候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滚,都给我滚。” 茶杯碎在管家脚下,他的头伏在地上,身体颤抖,一动都不敢动。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冲进来一个小厮,他和管家一样,快速的跑过来,跌在林平婉脚下,道:“公主,方才有一封信从外面钉在了咱们门上,您……您要不要看看。” 林平婉一把夺过信封,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三字。 第二日。 严和玉是第一次站在摄政王府的门口,他追随沈封雪从淳洲而来,知道她住在王府之中,也为她打听过摄政王的情报,但却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来到摄政王府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摄政王府的侍卫想要上前拿下他之前,跪倒在地。 “学生淳洲严和玉,求见县主。” 两边的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走进王府之中上报,不出一会儿,便回来对着严和玉道:“这位公子,我们王爷说了,他不知道谁是淳洲的学生,请公子回吧。” 严和玉闻言,身体稍微摇晃了一下。 他自称淳洲而来,为的就是当年和沈封雪的那点旧情,但如今,林韧听见淳洲二字也不愿意放他进去,他怎能见到沈封雪? 严和玉咬了咬牙,再度道:“学生长公主府谋士严和玉,请见县主,请王爷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4 16:15:45~2020-04-25 14:5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馨雨倾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一梦 严和玉从白日一直跪到深夜, 仍然没有等到沈封雪, 反而是等来了深夜造访的江延。 江延原本目不斜视,就要走过去,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又后退了两步,站到严和玉的面前。 曾经,他二人为师兄弟,举杯对饮, 无上下之分, 好不快哉,而如今,江延一身贵人官服,严和玉仍是一袭白衣,天差地别。 他摸了摸胡子:“严公子, 我若是你, 便不会浪费这个时间, 姑娘是什么人你应当比我清楚,你还记得你刚到淳洲的时候, 因为身子瘦小,总是被别人欺负,那个时候的姑娘才几岁, 便敢冲到你前方咬住别人的命脉,她有多护短,又有多恨背叛之人, 不用我对你多说。” 严和玉咬了咬牙:“我自然知道,可她救过我一命,我发过誓,此生若是再见到她,便会用生命去守护她。” 冥顽不灵。 江延摇摇头,道:“你守护了你幼时的承诺,可是严公子,当年林平婉给了你一命之恩,可你能够平安长大,乃侯爷心善,你有今天所学,乃师父看中,你与姑娘,与秀娘,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非常,论恩情,忠义侯府给你的何尝比那一口饭少,论情谊,姑娘与秀娘皆是真诚待你,没有半分利用之心,可这些,在你的眼里,都不及当日林平婉随意施舍给你的一口饭,我不评价你做的对错与否,可你已做出选择,也知道结果,又何苦来求?” 他摆摆手:“姑娘既然现在没有杀她,以后也不会,你不必再来了,还是快些回去,安抚你心尖尖上的那人吧。” 他说完,便进入摄政王府,周围的侍卫见到江延,皆是躬身行礼,这让严和玉的心头微微一痛。 “师兄。”他唤住江延:“师兄不过是暂时选对了阵营,日后若是失败,你的结局只怕不会好过。” 江延顿住的脚步,听到他这话的时候低头笑了一声,接着一声长叹:“严公子,江某既然选择阵营,便从来都没有想着回去,倘若失败,便不苟活,此心无愧天地,无愧自己。” 他说完,便迈步向屋内走去。 严和玉抿唇,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不知道江先生的结局会不会好过,但我知道,若是有一日我与林韧倾颓,也会拼死保住江延,保住与我们同行的人。” 是沈封雪。 严和玉回过头去。 她今日未着女装,一袭白衣马靴,手持长剑,英姿飒飒。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我的确不知来路如何,但严和玉,这一段路,本应是你我一起走。” 她单手推出手中长剑,严和玉只觉得一阵寒风从自己的头上掠过,他的发饰应声而落,头发披散下来,沈封雪收回剑,道:“你我二人,志向不同,既已互为敌手,严公子便不要再来见我了。” 她踏踏离开,与江延一同进入摄政王府,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严和玉披头散发跪在那里,看见两个人的背影一同在他的视野里消失,终是踉跄着站起,一步一步返回道公主府中。 是啊,他今日回去,还要接受林平婉的怒气。 也不知道,林平婉还可以这般任性的发几次脾气。 江延都说了,他们不会要她的命。 是啊,不会要命。 他们要的,是比她的命更可怕,更加残忍的事情。 是除了她的生命,她的所有一切。 他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是深夜,公主府的管家还在门口等待他,见他衣冠不整地回来,老管家关心道:“严公子,公主她发了好大的脾气,今夜叫了徐公子去,您……” 他瞧见严和玉狼狈的模样,道:“公子你这是何苦,入京上京城中谁不知道公主处境,您倒是真心对待公主,可她浑然不知,只顾自己欢愉,公子也算是不世之材,如此,当真可惜。” 严和玉瞥了一眼这位老管家,他仍是像白日一样,面容上带了一丝惶恐,可说出的话却分外清明,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位管家,好一会儿才笑道:“你是太后的人。” 身份被人戳穿,老管家也并未惊慌,他叹气道:“我虽并非公主亲信,但也算是一路看着公主长大,知道她这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我忠于自己主上,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总归我也侍奉了她这么多年,她从小凄苦…严公子,我知您对公主心意,只请日后,好好待她吧。” 严和玉何等聪明,从管家的之言中的细枝末节,已将其中的故事说出七七八八,他苦笑了一声:“他们只道我无情无义,可这个世界上,对她真心的人,却只有我一个了。” 他不断地摇头,嘴角带着苦笑,缓缓地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途经公主寝宫,此起彼伏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第一次没有往日刺耳。 是他没有办法忘记,当初自己被人羞辱的时候,她若神明一般,从漂亮的轿辇上下来,对他伸出手来。 “今天我救你一命,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我命令你,等到以后你出息了,就回来帮我,你听见没有,喂,你怎么还不吃东西!” 昔年种种,黄粱一梦。 终究是物是人非,谁也不是当年模样。 林平婉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严和玉和自己认错,她与那沈封雪不死不休,严和玉竟然敢瞒着她去求沈封雪,这岂不是再打她的脸面,她当夜便叫了徐源,便是要他知道,她除了他还有许多人。 可直到第二天,也没有看到严和玉。 严和玉没来之前,林平婉最喜欢的面首便是徐源,这会儿她早早的醒了,胸中一股闷气难抒,回头看见徐源还在旁边酣睡,更是不快。 她伸出手,恍若昨夜与人欢愉的人不是她自己,狠狠地将徐源推了下去。 好一会儿,也没见徐源有什么动静。 她谨慎地下了床,踹了徐源一脚,他仍然是没有反应,林平婉强忍着惧怕之意,将徐源翻过身来,只见他面色苍白,身体冰冷,早已死去多时。 而他的手中,掉出一张宣纸,上面的字迹,让她无比熟悉,又无比惧怕。 第三日。 * 清晨,林平婉带着浑身不适,前去昭阳宫请安。 明日便是为陛下选妃的日子,她身为皇家长姐,须得与太后商议选秀事宜。 昭阳宫,陈太后的声音缓缓道:“明日便是为陛下选妃的日子,你身为长姐,一定要随时保持自己的仪态,让那些在宫外的贵女们敬仰,平婉,你可在听?” 陈太后抬眼,便看到林平婉一个劲儿的揉着自己的眉毛,看上去还有几分害怕,当下便冷了脸。 “平婉,本宫和你说话呢!” 听到陈太后威严的声音,林平婉这才反应过来,她松开了捏着眉心的手,起身半跪:“母后恕罪,平婉身体不适,这才分了神。” 陈太后声音冷冷:“好端端地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身体不适,本宫早就叫你不要沉溺于那些龌龊的事情,你就是不听,前些日子我让你去见陆公子,你为什么不去见?竟是连母后说的话也不听!” “母后,不是这样的,我……” “你什么你,丢人现眼的东西。”陈太后走到林平婉身边,她神情冷漠,道:“若是身子难受,便早点找太医好好看看,明日你要以长公主的身份出席陛下的选秀宴,届时别给我丢人,还有,明日青彭县主将以你皇婶的身份进宫,到时候给我恭敬一些,本宫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最好不要在明日给我表现出来,否则,本宫定不会放过你,好了,你别在这里碍本宫的眼了,自己去找太医吧。” 陈太后说完,嫌恶地看了林平婉一眼,领着一众宫女太监,扬长而去。 独留林平婉一人在宫殿内,死死咬着嘴唇。 林平婉本来以为今日她已经够倒霉了,先是和一张尸体睡了一晚上,而后又被太后臭骂了一顿,谁知道,在她出宫门的时候,便遇到了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长裙,极少点缀朱钗的头发上带了几根绚烂的簪子,而她身边素来只穿黑衣的林韧,今日的竟系了一点都不与他身份符合的湖色腰带。 谁人不知道林韧平素有多注意仪容,他何曾穿戴过这种样式的腰带! 她远远地看着,愤懑,不甘,嫉妒都在她的身体内愤怒的燃烧,凭什么世界上所有的好的事情都是沈封雪的,而她,只有从沈封雪手中偷来的一个严和玉,愿意真心相待。 另一边,沈封雪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转头向她站的地方看去,看清了是她,沈封雪轻笑了一下,正好这会儿萧寿也到了,她对着大太监点了点头,而后对林韧笑道:“你先去见陛下吧,我也要去见太后娘娘了。” 林韧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轻声道:“你不用克制,便是对她做了什么,也没人敢动你。” 沈封雪笑:“你就不怕我当场杀了她?到时候你可怎么护我?” 林韧哼了一声:“我总是有我的办法,你且去便是,别委屈自己。” “知道了。”沈封雪抬手稳了一下头上的簪子,她太久没有带过这些东西了,头上摇摇晃晃的,总觉得不太舒服。 林韧看不过眼,啧了一声,抬手帮她插好簪子,道:“忍忍吧,等出了皇宫再摘。” 萧寿见两个人腻乎的不行,只能笑着提醒:“王爷,陛下还在等着您呢。” 沈封雪道:“你且去吧,我去和林平婉说几句话,公公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萧寿笑着应和,便跟在林韧身后,一同前去小皇帝的寝殿。 而沈封雪,也向着昭阳宫,林平婉的方向走去。 林平婉看着她走过来。 沈封雪站在林平婉五步之外的距离,一双妖媚的眼睛盯着她,似笑非笑道:“公主看上去看是疲倦,可是近几日没有睡好,莫不是对本县主近日给你的礼物,不甚满意?” 林平婉冷笑道:“县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沈封雪轻轻一笑:“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公主,明日便是陛下选秀的日子,还请公主打起精神,好好应对。” 她走上前,摸了摸林平婉的脸颊:“公主这张脸,我瞧着是真真的好看,你说说,就这张脸,你应该很重视吧,若是明日我当着诸家贵女的面儿划破你的脸,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骚动。” 沈封雪声音平淡,提醒她道:“公主,明日,便是第四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严和玉和公主就下线了,小可爱们不想看他们俩的可以下周再来?我也不知道具体哪天反正快了。 —————— 最近莫得加更,预计下周周日日万,参加五月份日万!感谢在2020-04-25 14:54:19~2020-04-26 15:5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柠檬的猫 5瓶;澜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选秀 上京城中的天气连续阴霾了好几日, 直到为小皇帝选妃的这天才见了阳光。 沈封雪一大早上就被朱嬷嬷抓起来梳妆, 今日她不用穿诰命服,但也要向着端庄温雅的方向打扮,以此来显示天家雍容。 铜镜下面罗列着一排精美的发簪, 步摇和手钏,看得人眼花缭乱。 朱嬷嬷一边为她梳妆,一边和沈封雪介绍道:“这些东西都是当年先皇赏赐给王爷的,您看这只凤蝶鎏金银簪, 是太皇太后带过的东西, 就连宫中那位,都没有呢。” 沈封雪瞧着是挺好看,心道先帝对林韧从赏赐方面来说还是不错的。 不过也只有赏赐方面了。 她笑了笑:“宫中那位没有,我带着,岂不惹她生气?” 她任由朱嬷嬷为她梳妆, 首饰华美, 就是戴起来太沉了, 她有点不太习惯。 朱嬷嬷也笑:“县主莫要说这种话,她生不生气哪儿能碍着您?王爷说了, 便是真的有人惹您生气,您大可把这发簪掷地听个响儿,也没谁敢拦着。” 这话说的她喜欢听, 她摸了摸那银簪,道:“这簪子当值不少钱,我若是摔了得心痛死。” 朱嬷嬷掩嘴笑了, 宫中的东西纵然值钱也不能变卖,也就是县主平日不太注意这方面才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只怕真的能做出金银玉珠掷响玩这等奢靡的事情。 今次朱嬷嬷为她穿的是一套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是王爷特意命宫中秀娘赶制的,一走起来恍若有蝴蝶跟在脚边,不仅能够凸显女子身材,还让人看上去如仙女下凡,清新可人。 沈封雪换好衣服转了两圈,当真是好看极了。 若是秀娘在,必定也会觉得这种衣服好看,说不准过上两日,便能给她做出更加好看的夏衫。 她眸光微动,整理好衣衫,道:“走吧。” 踏出院门,便看见林韧站在前面等她,那人仍旧是一身墨色,只是袖口处用金线绣了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沈封雪的视线落在上面,浅浅一笑。 等她站到林韧身边,只见那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而后道:“宫中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你且随心便是,不过,白玉寒今日带了点东西进宫。” 沈封雪一边同林韧往外走,一边问:“白玉寒?你前几日不是给他去过消息,让他在等上几日,便可以救出他的母亲了吗?” 况且林平婉虽然精力憔悴,但对待白夫人还是真不错,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白玉寒不死心。 出了府门,林韧拉开马车的车门,道:“你今日这身衣服,骑马太方便,且我与一起。” 他伸出手,拉沈封雪上车。 等到两个人都坐下了,他才道:“他带了一包药,一种能够让女子意乱情迷的药物。” 沈封雪才拿了马车上的零食,一听到这话又把手中的酥饼放下,道:“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不像是白玉寒能想出来的,便是江延也不会使出这种手段,他这是受了谁的指点?” 林韧道:“这番行事作风,我猜应当是初一,自从右相府倾倒,他便消失了踪影,他想利用白玉寒废掉长公主,他久居后宅,做事总像是后宅妇人计策,但不失为一种好计谋。” “后宅妇人心思深沉,又岂能轻看。” 沈封雪抿了一口茶:“若是白玉寒真的听从初一的话,今日你我的准备倒是用不着了,可这个初一当真是个狠角色,若是不早日除掉,只怕后患无穷。” 林韧道:“我自是知道,我把天景阁的刺客召回,也有此意。” 沈封雪点头:“那便交给你了,若是你的人伤不到他。我也可以帮你,杀人这事儿,我在行。” 林韧无奈,她的确在行杀人,无论是暗杀,还是在战场上。 那她当年,若是想暗杀自己,便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他的手停在空中微息,而后低下头,端起茶杯,自顾自地轻笑了一声。 宫中今日可以算是分外热闹,林韧的马车从宫门口过去的时候,她掀起一点点轿帘,便看见各家的夫人们站在宫门外整整齐齐的站着,她们的旁边大多带着一个或者两个年纪不大,梳着孩童发髻的小女孩,她们有的绷紧身子站着,也有人四处张望,好奇地向着宫内望去。 沈封雪想到自己这般大的时候,除去练功的时间,便是漫山遍野地跑,自由自在地像一只鸟儿,而这群孩子,便要背负着家族的使命来到宫中,难免感慨。 “县主,到了。” 余静小声在窗外提醒,沈封雪才反应过来,放下帘子,与林韧一同下车。 诸家夫人与身旁的小孩子们一同叩拜,目送林韧与她一起进了宫门,才敢抬头。 等到两个人的背影都消失在宫门口,才有耐不住的小孩子悄悄问身旁的大人:“方才那位贵人是谁呀,怎么生的那般好看。” 身旁的贵妇浅浅一笑:“那位便是大祁唯一的县主,芳儿你看,她的衣衫,她的首饰可是好看?只要你也入宫,得到了贵人的赏赐,也能拥有那般好看的衣物,做人上人,受人跪拜,你懂了吗?” 那芳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再望着朱红的宫墙,生出了更多憧憬。 沈封雪与林韧在长乐宫门口分别,今日,林韧要先去小皇帝那边商议国事,等到中午过后再带着小皇帝过来选人,而沈封雪则需要一大早就到太后宫中。 她人到的时候,陈太后和林平婉都已经在了,陈太后的身边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沈封雪记得她,这位便是左相府上的那位一品诰命的老夫人,也就是太后的亲生母亲。 这边二人正在热络的谈话,见到沈封雪过来,太后亲自起身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行礼:“县主今日,可真是好看极了。” 她眯着眼睛,眼角瞥过她头上的簪子,笑意微凝,而后又拉着她的手道:“今日选秀,县主作为长辈,可要好好帮陛下选选,待你成婚以后,也少不得与后妃打交道,总归要顺眼才是。” 沈封雪笑着应了一声,轻轻地抽出她的手,仍旧对她行了个标准的礼,也对着陈府的老夫人行了个礼,之后才在林平婉的身边坐下,她见林平婉眼底乌青,便故意问道:“韶华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林平婉恨恨地看着她,昨夜她夜半去寻严和玉,偏偏那人还和她闹脾气,不肯见她,这让她如何能安眠? 后果便是今日她只能带着厚厚的黑眼圈来到宫中,便是遮了一层厚粉,也挡不住她疲倦的容貌。 偏生她还故意叫她韶华,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份,让她怎么能顺气。 可察觉到太后的视线,林平婉只能低声道:“昨夜没有睡好,并无大碍。” 太后瞥了她一眼,又笑着与沈封雪道:“韶华这睡不好的毛病是从小就有了,县主不必介怀,想来贵女们也都快到了,县主,我们走吧。” 沈封雪淡淡笑了笑:“也罢,改日我求王爷找找治失眠的法子,再送给韶华好了。” 林平婉几次张唇,但在太后警告的眼神中,只能憋屈着感谢,大祁最尊贵的四位女人,在昭阳宫中又话了一会儿日常,等到宫门口的贵女都接受完检查之后,才从殿内起身,向着贵女们所在的位置过去。 * 昭阳宫中,从正殿出门,向着偏殿的方向,便是一大片后花园,这里地方宽敞,风景优美,不仅有种类繁多的花朵,还有一弯流水,几处凉亭。 沈封雪看到有水眼皮子就一跳,孩提本就贪玩,这次为陛下选秀,人来人往那么多,万一有人无故落水可怎么办? 还是她想借着这水,测试这几家贵女的手段,也未可知。 陈太后走在最前列,沈封雪与老陈氏跟在后面,时不时地跟在后面的二人说上两句话,而林平婉则心不在焉地跟在最后面。 行至中央,沈封雪便看到一株参天古树,树叶摇摇晃晃的,大片阳光顺着缝隙洒落在地上,周围还有许多小太监勤勤恳恳地围在旁边,见到来往的几个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跪在地上。 太后瞧她对着这株古树好奇,便主动开口道:“这株拂柳乃是太祖皇帝建国之初,在老家许下愿望的那一株,后来太祖皇帝称帝之后,便把这株拂柳移接到宫中,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日志向,励精图治,如今百年已过,此树早已成为大祁的象征之一,县主应当听过太祖皇帝的故事吧。” 沈封雪点头:“幼时听父亲说过,但不知道是那一株,今日倒也算是开了眼界。”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来到此次为陛下选秀的凉亭之中。 远远的,沈封雪便看到一群孩子在院子中戏耍,周边的各位夫人站的整整齐齐,不时地说上几句话,一群孩子玩玩闹闹的,只有一个孩子端坐在亭中,不与任何一个玩耍。 太后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与沈封雪道:“县主看的那个孩子,和我陈家还有些关系,若是算辈分的话,说起来还得叫我一声表姑母。” 沈封雪仔细看了看,道:“的确有些像。” “好了,我们先过去吧。” 太后笑吟吟地走到过去,各家夫人贵女齐齐跪拜,待到几个人全部都坐下之后,再次行礼下跪。 她伸出手,朱红色的指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只听到一声“起”字,那群小小的女孩子们一起起身,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是个过渡章节。 ———— 我以为日万活动只是周日日万,原来周六也要,我尝试了一下,觉得质量太过糟糕(本来就不是很行)就删掉了重写了,再加上时间不够用,就不日了,五月开始周日双更,偶尔加个更,应该集中在五月后半段加更,因为预计五月月底之前至少会写完正文完结!啊啊啊冲鸭! 感谢在2020-04-26 15:52:02~2020-04-27 18:2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澜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设计 这群小女孩们穿着统一的服装, 梳着一模一样的发髻, 除了高矮个头不太一样,其余的看起来都差不多,沈封雪一眼扫过去觉得每个人长得都一样, 便掩嘴悄悄地问:“陶大人家的是哪一个?” 工部尚书陶堰,原本是右相的人,在右相死后迅速投入林韧麾下,他还有一个女儿, 便是之前在昭阳宫中为难过沈封雪的陶媚儿, 陶媚儿的年龄偏大,不符合选秀的规矩,不过她还有一个年龄正好的表妹,便送了过来。 之前陶堰还特意为了这件事情来找过林韧,便是想通过这次机会, 给陶家一个助力, 也给林韧一个助力。 陶堰见风使舵, 不可轻信,但该利用的还是可以利用。 戏要做全套, 纵使他们压根没准备让这群孩子入宫为妃,但该有的形式也不能少,正好陶堰求过来了, 林韧便让沈封雪在选秀会上提点一下,让陈太后以为她要抬举陶家姑娘。 朱嬷嬷悄悄为她指了一个小姑娘,下面, 一位夫人对着沈封雪微微点头。 太后也瞧见了这一幕,她在心中冷笑一声,此次选妃,可不只是她一个人想为陛下填人。 且看着吧,陶家姑娘,能不能进宫,还要两谈。 她垂眸,看着自己精致的指甲,唇角泛出一抹浅笑。 眼前的这些小女孩从六岁到十二岁都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们从才艺上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但是从才艺中,却可以看出来孩子们的个性和仪态,这是此次选秀的最为重要的标准。 而后才是皇帝的眼缘。 这些小女孩儿都是从朝中大臣的女儿或者亲戚,她们整齐地站在一起,等待太后发话,好开始表演。 陈太后温和地笑了一下,道:“你们不用害怕,今日只当是在自己家中与姐妹们玩耍,不用拘束,你们有什么才艺,也展现出来即可,让本宫看看,有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出来表演。” 小女孩们低着头,好一会儿都没人动一下,沈封雪注意到老陈氏微微点头,那人群中微微大一点,方才看上去最稳重的小姑娘从人群中站出来。 她稳稳地朝太后的方向跪了下来:“民女陈蕊心,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韶华公主,见过县主娘娘。” 沈封雪见太后的眼睛眯起,明显是满意极了,她拿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只道这茶水比起摄政王府中差了许多,但还是抬眼,想知道这小姑娘有什么好表演的。 等到琵琶拿上来的时候,陈蕊心弹奏起来之后,她才稍微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 陈蕊心弹得还真不错。 沈封雪搓了搓手指,才这么小,就能把琵琶练得如此娴熟,看来陈家为了培养后妃,也没少使力气。 陈太后的脸上带着几许回忆,好像透过陈蕊心,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上京女子,有几人不是这般走过来的。 唯有沈封雪,远离上京,不做寻常女子姿态。 若非有林韧庇佑,谁人不说上一句她像个异类一般存在。 一曲落罢,周围人纷纷鼓掌,在场的夫人们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赏,脸陈太后也轻轻拍手,笑道:“蕊心这琵琶弹得甚好,赏。” 后面跟随的一位夫人,立刻走上前来,和陈蕊心一同谢恩。 太后转过头来,笑着问沈封雪:“县主觉得如何?” 沈封雪道:“自然是极好,朱嬷嬷,赏。” 打点的东西都是来自林韧府上,要么说林韧府上是真的泼天富贵,便是她让朱嬷嬷从库中随便搜罗的小玩应,看起来都比太后赏赐的东西好上不少。 陈太后的脸上仍然笑意盈盈,可手指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当年先帝偏宠那个从蒙源来的女人,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里塞,好不容易等那个女人死了,他便把国库中的大半东西都转手送给了林韧,她是他的发妻,却从来都没有享受过一日! 如今,就连一个未过门的沈封雪都敢来羞辱于她。 其实沈封雪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有多难得,只是她到了陈太后的手指,便猜到了自己可能捅了娄子,便转移话题道:“太后,当看下一位姑娘了。”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陈太后回过神,笑着对下面的女孩儿们道:“看到你们,本宫也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那会儿本宫还与你们一般大的时候,便遇到了先帝爷。” 她适当地露出一点怀念的情绪,表现的好像她与先帝的感情很不错的模样。 林平婉的嘴角微抽。 她母后便是这般,明明父皇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还要佯装与父皇恩爱。 她正与众人一道听着太后回忆,等到太后说完了,下一位小姑娘开始表演的时候,身旁的心腹却凑了过来,小声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平婉的腰瞬间便直了起来。 沈封雪瞧着她脸上先是出现了一抹不可思议,而后又带了一层少女的薄红,猜到她应是知道了白玉寒进宫的消息。 也许,不止是进宫。 看她的表情,是邀约也说不定。 她懒洋洋地倚在贵妃凳上,除了在陶家女孩表演的时候多说了两句赞扬的话,剩余的时间都是半眯着眼,回太后的话,对于她们的表演,不做评价。 一直到中午。 按照圣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午膳是要她们与小女孩们在院子中一块用的,以便观察女孩们的仪态。 这看了一上午的吹拉弹唱,沈封雪早就疲倦了,总算是能吃上饭,她松了一口气,殊不知,这才是战场的又一次开始。 皇家的午膳向来丰富,御膳房为了讨小主子们的欢心,特意做了许多小孩子们喜欢的吃食,但同样,这些吃食样貌好看,但数量却是不多,每一份只有一点点的量,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下手慢了,就会吃不饱。 像陈蕊心这般年纪大的还稍微能克制,但有年纪小的,吃不饱饭,当场就哭了出来,而这其中一个哭,剩下的也跟着一起哭。 沈封雪这筷子还没下去,就被这震耳的哭泣声闹得头疼。 太后见她的筷子悬着,轻笑道:“县主当是没有见过这阵仗,左不过是几个小孩子哭罢了,不必理会。” 她面色如常,一点都不为耳边的哭声打扰,沈封雪着实看不下去,挥了挥手,让齐嬷嬷端下两盘糕点,才对太后笑着道:“太后莫怪,只是封雪喜静,一群孩子哭哭闹闹的,多影响食欲。” 她笑的不羁,也没有打算再搭理陈太后的准备。 有了那几盘糕点,下面的小姑娘们也安静了不少,只有陈蕊心几个年纪大的,始终保持着端庄的仪态,没有多吃。 可还是有人饿。 其中一个小萝卜头,可能是见到沈封雪好说话,便趁着自家长辈与别人说话的那么一刻,提起裙角蹬蹬蹬地跑到沈封雪身边,奶声奶气地与她道:“县主娘娘,您可以再分我一些点心吗?月儿还没有吃饱。” 沈封雪乍一看到这圆润可爱的和雪团子似的小姑娘,倒是和淳洲经常围着自己的那群小孩子很像,顿时便生出了几许喜爱,她从桌上拿了一块点心递到她手上:“你叫什么?” 带小姑娘而来的夫人,被她大胆言行吓了个脸色惨白,见沈封雪不怪,连忙走向前来,道:“回县主,臣妇乃是……” “夫人不必回答,我是在问她。” 沈封雪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儿,笑道:“你自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团子啃了一口点心,口齿不清道:“唔…唔叫严月,今年五岁啦,县主娘娘叫我月儿就好啦。” 倒是天真,沈封雪又为她递了一块糖糕,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下了,而旁边其余的小姑娘见到了,也只是心里稍微羡慕,却不敢到四位贵人身边讨要吃食。 午后,是孩子们自由游玩的时间,太后与老陈氏要回宫小憩,林平婉也推脱不太舒服,要回寝宫休息,小豆丁们被允许在宫中玩耍,原本还有些困倦的小孩子们,顿时撒了欢一样,就连一向注重仪态的陈蕊心,也不禁生出些许向往。 偌大皇宫,却是有机会遇到小皇帝的,谁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得了这个机缘。 但只因有这一丝机会在,她们都会拼尽全力,谁人不知,若是得到了陛下青睐,之后便是泼天富贵。 沈封雪没有富贵可寻,便去寻林韧,正好林韧和朝臣们才与小皇帝商讨完国事,准备回宫休息,沈封雪行了礼,才想与林韧说话,一个雪团子忽然冲到她的怀里,软乎乎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眼泪:“县主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何时如此惊慌。”林韧皱起眉毛,这小女孩儿不好好地在昭阳宫中玩耍,为何会找到这里来? 倒是小皇帝欸了一声,他见这小姑娘长得雪玉可爱,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了,为何会在宫中,又为何会哭成这样?” 他听了一早上国政,头昏昏沉沉地,根本就不记得太后为他选妃这回事儿,这会儿只看见这小姑娘可爱的很,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哭,有些心疼。 那小姑娘也不认得他,更不认得他身后一个个身材高大,面色可怕的大官,只缩在沈封雪的怀中,哭闹道:“县主娘娘,我方才瞧见公主娘娘拐了一位大人进寝宫,那位大人脸上红红的,浑身上下好似没有什么力气一样,是不是要死了啊。” 她这话音才落,所有朝臣皆是色变,只见林韧的脸瞬间就冷凝,他袖子一挥,冷哼一声,快步地朝着公主寝殿走去,萧寿眼珠一转,迅速提醒小皇帝跟上。 其余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周礼之率先跟了上去。 余下所有人,尾随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快下线了,严和玉还会远吗! 第53章 枯萎 沈封雪帮严月擦干了眼泪, 见她眼睛里虽有怯怯, 但并没有惧怕之意,可紧紧捏着沈封雪的那双手,却冰凉无比。 沈封雪蹲在她的面前。 小女孩的眼睛里是不带一丝杂质的透亮, 她为严月重新绑好头花,轻笑道:“我与你有缘,接下来几日,无论是谁, 给你何等威压, 你只说自己是吓得太害怕了,慌不择路才遇到了我,之前无论是谁让你看到了什么,教你说了些什么,全当没有发生过, 你听明白了吗?” 她一个不过五岁的孩童, 便是再聪慧, 也不至于将公主将人带进寝宫这件事情说的这般朦胧,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雕琢, 看似是童言无忌,实际上每个字都直指林平婉,挟持重臣入宫。 上京城中谁人不知, 林平婉倾慕白玉寒已久,甚至不惜使用手段捆白玉寒在自己的身边,今日议事, 也唯有白玉寒一个写赋的先一步离开,这是谁被公主带走,不言而喻。 林韧很快走到玉阳宫的门外,外面的侍女见到林韧,怎会不害怕,然而还没等他她们开口,青羽卫已经提前让人闭了嘴,林韧一路走到寝殿,只听得里面暧昧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身后的臣子皆是面色潮红,不敢说话。 唯有小皇帝懵懵懂懂地,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停住了脚步。 只听林韧又是重重一哼:“去请太后。” 便脸色极差的离开。 诸位大臣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他们的视线全都落到了周礼之身上,希望他能快点走,也好让他们有一个走的机会。 谁知周礼之一动不动,看那样子,便是要等太后来了。 江延在朝臣身后,看到姗姗来迟的沈封雪,视线顺着她落到了小女孩的身上,眼睛微眯,笑而不语。 陈太后适才躺下,这会儿匆匆而来,只见到林平婉跪在地上哭泣,小皇帝一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坐在上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她还是撑住了太后的威严,等小皇帝行礼之后,坐在了小皇帝的旁边,问道:“这般大的阵势,是发生了什么?” 前去请她的小宫女已将事情简略和她说了一些,但她怎么都不敢相信,林平婉竟然敢在宫中做出这种事情。 掳走朝中重臣到寝殿,她是多缺男人! 若是在她的公主府也就算了,可她身处皇宫,这不是在掉她的颜面吗! 况且,后宫由她把持,林平婉还敢做出这种事情,还是在众位朝臣面前,若是…… 陈太后不敢再想,只冷了脸,道:“韶华,你和我说。” 一众大臣的视线全部都落在林平婉身上,这火辣辣的视线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穿衣服一般,哪怕她方才,是真的没有穿。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只哭诉道:“母后,女儿是被陷害的。” 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萧寿只能帮她说,他道:“回禀太后,今日陛下与众臣商讨国事,才商讨完毕,便听到有人看见公主寝殿进去了一位大臣,摄政王挂念公主安危,本想着前来查看,谁知……” 他顿了顿,见到太后微怒的容颜,才缓缓道:“谁知,公主好像没什么事情,只是白大人,不是太好,奴才寻了宫女进去的时候,只看见白大人面色潮红,浑身上下冒着虚汗,神志也不太清醒,现下移去了偏殿,太医正在为其诊治。” 这一番话下来,陈太后怎会听不明白。 分明是林平婉对白玉寒用药,这才把白玉寒拖到了寝宫之中。 古往今来,何曾有过这般荒谬又淫|秽的事情!堂堂公主,挟掳外臣,若是此事没有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大祁朝堂上的臣子,怎会不心有恐惧! 谁知道公主哪天会看上谁! 果然,她还没说话,底下的朝臣们就按捺不住了,江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面色惊慌,看林平婉的眼神犹如洪水猛兽,但说话却是条理清晰,滴水不漏:“太后娘娘,臣实在是惶恐,我等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为陛下分忧的机会,可公主这事儿做的实在荒谬,臣还未娶妻,实在是害怕啊。” 林平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就是瞎了也不会看上这种人好吗! 可偏偏,江延的这些话多少触动了一些臣子,他们闻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这位长公主一个不小心就看上他们了,他们可都是有家室的人,当真经不起林平婉这番折腾。 林平婉气的脸庞发红,这群人一个两个都是老冬瓜了,她又没有恶趣味,怎么会看上他们!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今次是白玉寒主动邀请于她,她见白玉寒身体不适,才好心扶了一把,谁知道她这么一扶,浑身上下便燥热难耐,她不是未通人事的女子,当即只觉得是个好机会,便把白玉寒拖回了寝宫。 往来都是男子主动伺候自己,而今天她则是主动伺候一个男子,当下只觉得刺激无比,哪儿还管的外边的动静,又哪还想到是白玉寒算计自己。 也的确是怪她太蠢,白玉寒从未心悦于她,连他们二人的相处时间,都是她使了计谋,强行扣了白玉寒的生母,才换来的。 他对她,本就无情。 所以用了这等下贱的法子陷害她。 她竟然都不感觉到伤心,只觉得颜面无存。 连严和玉都不愿意帮她,她便知道自己会输,但却没想过会输的这么狼狈,只怕明日之后全天下都知道,大祁的长公主,是多么淫|荡无耻之人。 但林平婉岂会这么认输,她恶狠狠地指向沈封雪:“这一切都是她陷害我的,是她陷害,母后,你相信我,今日之事,绝对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纵使知道自己无可辩驳,也要把她拖下水吗? 沈封雪冷漠地瞧了她一眼,道:“先前你府上的尸体的确是我所为,我沈封雪想要杀你,何须这般龌龊的手段。” 说罢,转身离去。 不是她所做? 林平婉猛地一怔,她愣了好一会儿,忽地大笑起来。 沈封雪是什么人她很清楚,若非林韧授意,那也就是说,此是乃是白玉寒一人所为。 她也算对白玉寒有过些许真心,而他却这般算计于她。 呵,真心,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便是真心! 重臣只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公主崩溃的大笑起来,皆是不敢说话,太后见局势越发收拾不住,只得最快的做出决断:“长公主言行有失,暂且关在玉阳宫中,选秀照旧,诸位大臣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 太后已开口,大臣们本来都想走了,江延却道:“为陛下选妃乃是朝中大事,想必这会儿太后应当有了决断,不如也告诉告诉我们,是谁家的姑娘当选。” 又是这个江延。 他可当真是摄政王的一条好狗。 陈太后的眉心突突的跳,但还是笑着道:“江大人关心国事,本宫知晓,可是陛下还没有亲自去看,本宫怎会有所定夺,江大人不必如此心急。” 江延笑笑:“是我太心急了,那我等便先回去了,只盼着太后娘娘的能够仔细些,免得未来,再生出今日事端。” “你——” “臣告辞。” 在太后发怒的瞬息,江延已带着满面笑容告退,可在场的谁不知道,江延说的是太后失德,连长公主都教导不好,选出来的秀女,又怎么回事德行兼备之人。 可人已告辞,太后纵使愤怒,也没地方发泄。 她素来精致的脸上第一次没有控制住,好在身旁的心腹大宫女及时提醒,不然她便要在朝臣们的眼中失态。 等到诸位大臣全部离开,太后才缓和了情绪,便看见小皇帝揉搓着衣角,惴惴不安地问道:“母后,他们说的选秀是什么呀,您是要给我选玩伴吗?” 见他这般懵懂,陈太后放下心来:“自然是这样,陛下不是总说在宫中的日子太过无聊,母后便想着干脆给你找上几个玩伴,正好你在,便与母后一同去选,不管是几个,只要陛下喜欢,我们就都选进宫中,陛下意下如何?” 小皇帝一听有人陪自己玩,顿时高兴不已,他拍着手:“母后待我真好,我要选,我要选!” 说着,便急哄哄地带着萧寿快步向着昭阳宫走去,太后无奈的摇摇头,少顷目光一凛,对身边的宫女道:“你去玉阳宫,问出今日事情始末,待到白大人醒来,亲自赔罪,再送他出宫,知道了吗?” “奴婢明白。” 昭阳宫内,严月正趴在严夫人的怀中,小女孩的手指发凉,但脸上却没有一点害怕之色。 先前爷爷说过,宫中险恶,唯有摄政王林韧,与那位从淳洲远道而来的县主才是好人,果然,今日县主娘娘不仅给了她好吃的糕点,还教她说话,爷爷果然没有说错。 她正眯眯着眼,准备在母亲怀中休息一会儿,便听得太后娘娘的声音由远及近:“陛下可要看好了,你瞧这一屋子的姑娘家,有娇憨可爱的,有稳当持重的,你看,那边正在摘花的,便是咱们陈家的女儿,若是陛下喜欢,不妨叫她过来。” 她说完,也不管小皇帝说出是否,只想着陈蕊心招了招手。 那小女孩见到太后,连忙走了过来,却是仪态端庄,没有半点慌张。 陈太后笑着对他说道:“你看着可喜欢。” 陈蕊心一听,知道是太后有心引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盛满笑意,当即便跪在小皇帝前面,稍微抬了点头。 小皇帝愣了一下,道:“自然是好。” 陈太后笑道:“那便定下来了,来人啊,赏。”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好了,树,树——” 尖叫声此起彼伏从远处传来,陈太后抬起头,承载了帝王心愿的百年古树叶,上午还郁郁葱葱,如今—— 满地枯萎。 作者有话要说:这并不是击溃公主的最后一根稻草,七日之期还未到呢,她的一切悲剧起源,应当来自……明天见! 第54章 妖星 时值盛夏, 御花园中的花草树木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活力, 无论是枝叶还是花朵,皆是死气沉沉,而那代表着大祁帝王心愿的拂柳, 原本郁郁葱葱的绿叶一瞬凋落,棕色的落叶散落在地上,灰暗又破败。 一干伺候拂柳的小太监跪倒在地上,惶恐不已。 这株拂柳在宫中近乎百年, 向来是被宫人们精心呵护, 如今一瞬枯萎,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遭了天神的惩罚。 是林平婉,是选秀,还是……她才说的那句话?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了,陈太后看着满地残叶, 终是气急攻心, 昏倒了过去。 在她昏倒之前, 还依稀听见耳边有人喃喃。 “这是天谴,天谴啊……” 沈封雪出了宫门, 林韧正等待她。 她走到林韧身边,道:“百年古树一夕凋零,看来这今后暂时有一阵子, 不会再有人提起为幼帝择妃的事情了,只是我瞧着陈蕊心尚且年幼,这浑水只当往太后身上泼, 莫要伤了今日入宫的孩子。” 林韧让她先上马车,待到坐定后才开口:“虽说稚子无辜,但就在上京城中的这些孩子,有哪个不是无辜,便说今日撞上你的那个孩子,只怕长大之后也不简单。” 沈封雪笑道:“的确,只不过到时候也不是我们的朝堂了,对了,我还未问你,待此间事了,你可愿随我回淳洲。” 这冷不丁的一问,让林韧的耳根微红,沈封雪见他这般,也不问了,只道:“且不说这件事了,你可知道今日撞我的那个孩子是谁家的,我只知道她姓严。” 林韧懊恼不已,可那个好字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无畏,偏偏每次对上沈封雪,都不知道当如何回答。 也只能道:“若是姓严,我知道他是谁,我跟随先帝的这些年,也曾得到这位大人教授学问,不过这位大人早就无心朝政,如今在翰林院中谋了个闲职,编编书罢了。” 能在先帝身边那么久,还曾受到先帝许可教导林韧,可见此人也是心智非常。 林韧道:“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察觉到我的动向,并且帮忙,前世,他也从来都没有……” 他倏地住口。 前世的他虽也一心为了大祁,但重诺占了一大部分,所以做事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很多不妥,若是前世的他碰到今日情形,当会利用此事扳到政敌,绝不会为那些孩子做一丝考虑。 严哲当是也观察到了他如今的改变,才出手相帮的吧。 一个孩子的童言无忌,可比他们说破口舌要更加容易让人相信。 沈封雪见他不说话,疑惑地问道:“他从来没有什么?” “没什么。”他轻笑了一番:“只是觉得,原来明处暗处,我都不曾是一个人。” 沈封雪笑道:“这是自然,你心中清明,纵使身披恶名,也总有人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上京城中聪明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谁都不知晓,况且,就算他们不知,我知便好。” 因是你知,因是你相信,所以他们才信吧。 忠义侯沈家,铁骨铮铮数十载,他们不相信林韧,但却愿意相信沈封雪。 他垂眸轻笑:“回去休息一下吧,明日我们还有得忙,你若心软那陈家女子,还得进宫为她辩驳。” 沈封雪点头:“我知道了,先回去吧,我不仅要去辩驳,还要去见林平婉。” “明日,可就是第五日了。” 翌日清晨,沈封雪掐着林韧上朝的时间与他一同进宫,此时的昭阳宫中,陈蕊心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一张小脸上满是因害怕而留下的眼泪。 陈太后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旁边穿着暗红色衣服的大臣正开口道:“太后娘娘,臣昨夜观星,发现有妖星闯宫,这掐指一算,才知道昨日白天妖星进了宫中,阻挡了帝王的运气,而圣树通灵,为了阻挡妖星,这才一刹凋零,若非如此,恐怕伤及陛下啊!” 陈太后抬眼:“按照你的意思是说,妖星就是眼前的这个了?” 大臣瞧了一眼那小姑娘,一点同情的表情都看不见,冷冰冰道:“就是如此,这妖物平日里并不会显形,只有进了皇宫,感受到陛下的真龙之气,这才显现出来。” 陈蕊心拼命地磕头:“太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蕊心不是妖物,太后娘娘明鉴啊。” 陈太后捏了捏眉心。 旁边的大臣立刻接话:“你这妖物,太后娘娘岂是你能喊的,若不是陛下见到了你让你显形,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说不准,还要祸害我大大祁王朝,来人呐,将着妖物带下去,用火炙烤,还不快去。” 这一声令下,陈蕊心害怕的大哭起来,可整个昭阳宫中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神情麻木的太监们拉住她的肩膀,就要把她拖下去。 “哟,这大早上这么热闹啊,我瞧瞧这是在干什么?” 陈太后听到这熟悉的令人心烦的声音,眉头微皱,而后又笑道:“县主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这应当不是请安的时间吧。” 来人还能是谁,自是那肆意的青彭县主沈封雪。 沈封雪笑容不减,瞧着趴在地上的陈蕊心,笑道:“这不是昨日太后最为看重的那个孩子吗?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您生气了?她还是个孩子,太后您心底最为善良,还是原谅她吧。” 她不请自来,也不行礼,径直坐到旁边,看起来粗鄙不堪,惹得陈太后眼中生刺:“县主,这是昭阳宫。” 沈封雪收整坐姿,却反讽道:“这是昭阳宫吗,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刑部监牢,要极刑处理人犯呢。” 陈太后冷笑:“青彭县主,容我提醒你,此地乃是昭阳宫,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却不料沈封雪大笑一声:“太后这话可就说错了,本县主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这昭阳宫中的刺客在昭阳宫是如何放肆的,看来时间太久,太后已记不清了,还是要我在为你详细说说那日情形?我瞧着他们训练有素,如今想想,也未必是四皇子的余孽。” 提及往事,陈太后神色微动,隐隐有动怒的气色。 沈封雪便不再与她说话,而是转向了旁边的这位大臣:“你是钦天监的人?看起来当是学艺不精,所以才在这里妖言惑众,你的师傅难道没有告诉你,昨日圣树凋零,乃是因为违逆天命,如今陛下尚且年幼,大祁四面楚歌,正是励精图治,重振国邦之时,可偏偏有些人硬是要为陛下选妃,让陛下沉湎玩乐,圣树如何不动怒,这才凋落。” 那大臣见她言之凿凿,眼神早已变了:“你胡说,分明是——” 沈封雪站起身,径直打断他的话:“分明是你妖言惑众,居心叵测,我大祁百年基业,岂是一只妖星所能干扰,你言之凿凿,欺骗太后,居心何在?!” 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气势岂非常人可比拟,只见她信步向前,逼得那大臣后退连连,最后腿一软,竟是摔倒在了地上。 她周身的气场,如鬼煞修罗,让人凭空就感受到了杀气。 见那官吏倒在地上,她睨着他轻笑,道:“看来这钦天监的人也该好好重新筛选了,这般胆小,万一真的遇到什么事情,岂不是没等报上来,就自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她转过身,无视太后怒容,道:“我想过不了一会儿,就会人告诉您朝堂上的消息,这个女孩我先带走了,太后娘娘,稚子无辜。” 她一字一顿,压重了后面四个字。 便是告诉她,朝堂政局无论他们如何争斗,都不应该牵扯无辜孩童。 陈太后恨死了她这般惺惺作态之词,朝堂生死,功败垂成,该利用的当然要利用,不就是一个孩子,要是她的死能让自己的位置稳固,便是死得其所! 何来稚子无辜一说! 可她也只能看着沈封雪不太耐烦地瞧了陈蕊心一眼,用那惯是的不太着调的语气对着陈蕊心说:“还能站起来吗?我可抱不动你这么大的孩子了。” 然后,陈蕊心满是泪痕地抬起头,颤颤巍巍站起身,跟在沈封雪的身后,踉跄离开。 她却不能阻拦。 只因她是沈封雪,武功卓绝,背靠忠义侯府与摄政王两座大山。 她便拿她无可奈何。 沈封雪不出意外地听见了昭阳宫内瓷器破碎的声音。 她带着陈蕊心走到了守在昭阳宫门口的朱嬷嬷身边,道:“往后的路你会很难走,如何谋求生机,便要看你自己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里,去吧。” 陈蕊心吸了一口气,女孩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回头望着身后端庄威严的昭阳宫三字。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发誓:“总有一日,我还会回来这里,县主大恩,蕊心铭记。” 沈封雪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命朱嬷嬷带陈蕊心出宫,而自己,则向着玉阳宫的方向走去。 公主寝宫,富丽堂皇,此刻却是重兵把守,不容任何人进入。 沈封雪手持摄政王令牌,侍卫对视一眼,不敢阻拦。 她顺理成章的进入到了玉阳宫,看到了在正殿端坐着的林平婉。 她比往日打扮的更加华丽,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到来,只不过那目光晦涩,像是历经生死的老人,没有半点生机,见到沈封雪,林平婉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我总算是等到你了,如今我沦陷在这里,只怕是再也没有自由的日子,我倒是想知道,你还能杀谁,又或者,这第五日,你又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消息,不过是一个贱女人,居然劳得你这般兴师动众,呵。” 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她根本就不怕。 事到如今,她对秀娘仍无悔过之意,也是,她的心早在多年之前就被陈太后养废了。 沈封雪不与林平婉说秀娘,只问:“韶华公主,你可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线。 第55章 崩塌 四下寂静的可怕, 沈封雪甚至能听到林平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只见她倏地一下站起身, 冲到沈封雪面前抓住她的衣领,状若疯癫:“本宫是当朝长公主,是太后亲生, 你休要胡言乱语,若是我将此话告诉太后,告你一个混乱皇家血脉的罪名,我看你还能活命!” 沈封雪捏住她的手, 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扯开, 她定定地看着林平婉,缓缓开口:“公主,我手中乃是大祁十万兵马,若我想反,你们争来争去的大祁王朝便会一夕倾塌, 你以为为什么我有恃无恐, 你以为为何当初林韧都不敢直接杀了我, 而是带我回上京,你又以为是为什么, 你的好舅舅那般狠辣之人,面对我都要处处退让。”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若是我死了, 边境不稳,敌人来犯,他们如今的权势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你看看现在的大祁,除了我沈家,还有谁敢守在边境!” 她的目光落在林平婉身上:“你且去告诉太后,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复述给她,除了昭阳宫中多了几个砸碎的茶盏花瓶,你们还能做些什么?” 林平婉连连后退,堵住耳朵:“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沈封雪只是看着她,唇角带上一丝冷笑:“你不想听,还是你早就知道了。” 帝王薄情,先帝尤甚。 林平婉的生母出自民间,是一名教书先生的女儿,先帝南下出巡,对其一见钟情,便接回了宫中,虽没有封她为妃,却百般宠爱,甚至让陈太后也忍不住嫉妒。 那时的陈太后,还不知道帝王是何等薄凉之人,也不知道这宠爱背后皆是假象,只看着林平婉的生母恩宠不断,而后有了身孕。 她几次想动手,却在帝王百般维护下没有一次得手。 谁知也算是老天帮她,林平婉的生母入宫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先帝也不过是伤心了一阵,便把林平婉送到陈太后宫中,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的生母。 他甚至都忘了林平婉,直到林平婉拼着自己的命,救下了先帝。 先帝又是何等聪明,看到她拼死求生,便给了她一个生路。 韶华,韶华。 他为她起的封号,是回忆青春不再的时光,是他与林平婉生母的时光,可这一切,皆与林平婉无关。 林平婉做梦也想不到,陈太后之所以对她这般冷漠,并不是她做的不够好,也不是她和大哥不一样,是个女孩儿,而是她从来都不是她的女儿。 她犹记得,小时候陈太后对她严厉,却总会哭着抱着她,痛惜她为何不是个男儿,让她以为陈太后其实是爱她的,只是皇兄不在,她又是个女儿,她无法实现她的理想。 陈太后恨,她也恨,恨自己女儿身,不能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可忽地有一天,一个人来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陈太后不是她的生母,她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一切都是假象。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假象。 纵然是先帝下令,也不代表没人会偷偷提起,可她从来不愿意相信,也不远相信这么多年,陈太后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沉溺在自己编织的梦境当中,始终自我欺骗。 她以为这样一直自我欺骗下去,便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温情,无论是从先帝那边,也无论是从陈太后那边。 但这并不可以成为她伤害别人的理由。 沈封雪看着快要疯掉的林平婉,蹲在她的面前:“这一切严和玉都知道,你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利用他对你的同情,强行把他留在你的身边,对吗?” 林平婉早已泪流满面,她微微抬起眼眸:“是又如何,他是喜欢我的,我怎么可能放任别人,有一丝抢走他的机会?” 所以,她便杀了秀娘。 林平婉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唯有真心最不值一提,我对白玉寒倒是有一丝真心,可他是怎么对我的?” “那你又是怎么对他的。”沈封雪不愿与她提起秀娘,只和他说白玉寒:“你扣了他的亲生母亲,这种真心,给你你敢要吗?” “我不管!只要是我想要的,我都要拿到手里,我要这天下,我要这世界上所有,沈封雪,你以为这样就是你赢了吗?你以为想做上皇帝之位的人只有我一个吗?哈哈哈,就算你是忠义侯府的后人又怎么样,该你上战场的时候,你是大祁最尊贵的县主,可他年边境平稳,你就是所有人的敌人,你不会赢到最后的。” 沈封雪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她今日亲手撕碎了林平婉的梦,却感受不到一丝畅快。 她本不必如此。 可如今种种,唯有造化弄人,四字而已。 当梦醒了,林平婉会比以前更加疯狂,更加想要毁掉眼前的这一切。 也不知今夜,会惊醒沉睡在梦境里的多少人。 她从宫门出来,径直骑马奔向青羽卫所在的营地,赵一磊见她目光中再无往日笑闹,便知道她有战意。 淳洲儿郎,从不惧战。 一日时间过去很快,待到凌晨,沈封雪带着问寒,换上一身戎装,准备前往西郊。 林韧许久没有见过她这般打扮了,将军银甲长木仓,风姿俊朗,一如前世模样。 他相信沈封雪这一仗定会能赢,也相信此一战之后,上京城中的那几位,再也不会有举兵造反的心思了。 他站在府门前,轻轻开口:“一切小心,待你回来,我陪你饮酒。” 沈封雪看着他,伸出手将他的衣领整理整齐,道:“酒水是要准备,却不是给我的,你且放心,区区一千人马,我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她擒获。” 江延拱手:“少帅一切小心,切莫轻敌。” 沈封雪嗯了一声,与问寒一道出门,今日,她们便要废去林平婉最后的希望,以此祭奠。 淳洲将士们早已列阵整齐,等待将军调遣,而此时的宫中,陈鸿卓与陈太后一起坐在宫中,他们两个人皆是惶惶,他们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把林平婉当一回事,但他们想不到,林平婉真的有这个本事敢举兵! 皇宫之中,青羽卫听从林韧调派,自然以保护皇帝为己任,而后才是她,若是林平婉直接杀到她的寝殿,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陈鸿卓见妹妹如此担忧,劝慰道:“太后不必担心,就算林韧的命令,青羽卫也会保护您的 ,再者说了,我已经让府中的精锐在宫门口设防,不过是一千精锐,想要冲到皇宫之中,不过以卵击石。” 他听闻林平婉逃出宫,便猜到她会举兵造反,用了最快的速度收整人马,来到宫中,安抚他的亲妹妹。 一千精兵虽少,但谁知道她会不会一个侥幸就打进来了。 上京城中的侍卫,哪怕是皇家护卫,都不敢打这个保证。 如今的大祁,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他们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哪怕她手中的人那么少,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陈太后神情狠厉:“早知道她会如此,当初我就应当杀了她。” 若是瑾妃还活着也就罢了,先帝薄情,一个没什么用的女儿,说没了他也不会心疼,谁知道林平婉还真的有勇气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陈鸿卓叹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咱们手中没有兵权,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如今大祁四面受困,就连这上京城中也不消停,若是我们也有一支能够亲兵,又怎么会处处受人掣肘。” 陈太后咬牙,道:“本宫自然也是知道,可想要说服小皇帝给我们兵马,还需通过林韧,那小贱人的儿子当真是与他娘一样狡猾,连一个兵营都不肯给我们,他这等狼子野心,也就是仗着林承彰年纪小,才敢如此放肆!” 陈鸿卓伸出手,安抚她道:“妹妹不必生气,总归他每日与小皇帝的相处有限,不比后宫的时间长,只要你摆出慈爱的模样,迟早会让他心中的天平倾斜。” 陈太后眉眼恹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本宫知道,我能和林平婉母慈子孝这么多年,自然也能和林承彰母慈子孝,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她可打进来了?” 她的话音才落,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太后娘娘,右相大人,长公主,长公主她……” “她怎么样了!”陈太后焦急地问道。 小太监稳定下了心神:“长公主并没有攻进宫门,长公主的私兵才走到宫门口便被人拦截下来,她……她亲自动手,生擒了长公主。” 陈鸿卓与陈太后对视一眼,而后问道:“她是谁?” “回相爷,是……青彭县主。” …… 林平婉造反的事情,第二日便有定夺,小皇帝念其是先帝留下唯一的血脉,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后果,将她残存下来的私兵编进了青羽卫中,而林平婉本人,被废去公主称号,永远地被关进了公主府中。 沈封雪是亲眼看着萧寿,将一碗疯药灌进林平婉的口中,送回公主府上。 原本繁华的公主府,如同宫中那棵拂柳一般,一兮凋落,整座公主府,除了看守林平婉的人,留下来的,只有严和玉一人。 他仍旧一身翠色,如同昔年模样。 沈封雪手捧着秀娘亲制的衣服,站在他的面前:“我曾问林韧,如何废去一个人,他告诉我,断其爪牙,割其血肉,伤其软肋,废其神志。” 严和玉淡淡笑了:“短短七日,少帅便做完这些事情,当真厉害。” 所以他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他根本就拦不住。 沈封雪垂下眼帘:“这套衣衫,本是秀娘带给你的,你从来都喜欢穿她做的衣服。” 她抬手,小厮端上燃烧的正盛的火盆,当着严和玉的面,她将那套衣服丢入火中:“今日,我代替她,绝了你们的情谊,从今日起,你与秀娘,再无关联,往后不论何处,不论何年,她的忌日,你都不必祭拜,也不必怀念。” 火焰跳动,发出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她的声音隔着零碎的火花,好似秀娘与他隔着千山万水,重新对话。 她说:“严和玉,你我生世,再也不见。” 严和玉怔怔地看着那簇火花,忽地想到自己初到淳洲的时候,忠义侯整日沉迷练兵,不知道如何养孩子,他和沈封雪每日穿的乱七八糟的,直到遇到秀娘,那时她方才豆蔻年华,见到他们两个,笑的花枝乱颤,还嘲笑他们两个活像个野孩子,却在第二日,为他们二人送上了亲手缝制的衣衫。 他们都曾以为,这般天真无邪的日子,会持续的很久,待到他们百年之后,看着儿孙胡闹,谈论幼时相遇的情景。 而今,他与沈封雪,从此陌路。 他与秀娘,生世不见。 他终于忍不住,跪在那盆火堆前面,放声大哭,可纵然他的声音再悲切,心中再痛苦,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造化弄人。 祝大家五一小假期快乐! 感谢在2020-04-30 15:52:19~2020-05-01 15:4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riah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典范 日子一转就到了十月, 自韶华长公主疯了之后, 太医在公主府搜到了解药,白夫人也完好无损的被接了回去。 白夫人中毒的事情让白玉寒心有戚戚,他也没想到林平婉会这般疯魔, 竟然对着他的母亲下毒,若不是林韧帮忙请了太医,只怕他的母亲便要一命呜呼。 他想要感谢林韧,林韧却不愿见他。 又如何不知, 林韧对自己私自带着药物去陷害林平婉的事情, 心有不满。 当初他经人指点,知道是用这种方法,心中也有犹豫。 林韧答应他救出他的母亲,他本应当相信林韧,但最后他还是选择用那人给他的方法, 带着他给自己的药物, 进宫陷害林平婉。 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和林韧, 为官态度不同,自然没有办法走上同一条路。 而严和玉, 在沈封雪前去看望他之后,只有问寒还特意前去打听了一番,知道是他一心一意地在公主府上照顾林平婉, 哪怕那人疯了,他仍然是不离不弃。 这般深情的模样气的问寒牙疼。 分明是秀娘对他用情极深,甚至他对秀娘也是有那么一丝感情, 可那点感情,比起林平婉,根本就不值一提。 再往后,问寒也懒得再打听他近日的情况,只当从来都没认识过这个人。 而陈太后与陈鸿卓最近都安静了不少,就连小皇帝亲自修改了选秀的制度,他们都没有进行任何的反对,只不过,为了让小皇帝身边有个伴,陈鸿卓还是从世家的子弟中,选了一个与小皇帝年龄相仿的男孩送进了皇宫。 但小皇帝的老师,左相却没有办法为他选择。 这些日子许焕养好了伤,通过孙业林的引荐重回了朝廷,他不喜林韧,但也看不上陈鸿卓,自然对陈鸿卓挑选的老师百般挑剔,那人一看,若是别人也就算了,许焕可是太上皇亲封的状元,曾数次称赞他博学多闻,这下谁还敢反驳,谁还敢凑到许焕跟前抢太傅的位置? 太傅一位,尘埃落定。 唯一让林韧稍有不满的是,经过林平婉一事,陈鸿卓向小皇帝提出了再建新兵的请求,而小皇帝也没有问他,便直接同意了。 他察觉到,小皇帝已经开始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或许用不了多久之后,便学会蛰伏,然后寻得一个恰当的时机,露出爪牙。 不过在这些事情来临之前,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林韧。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便是他和沈封雪成亲的之日,在这一日来临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日子。 便是沈封雪及笄的日子。 女子及笄,乃人生中的大事,她上无父母,唯一的亲戚远在淳洲,原本她的及笄礼应当在忠义侯府举行,可林韧怎么可能瞧的上萧姨娘,便自行定下来将她的及笄之礼,在摄政王府里办。 余静得了命令,自然在提早就在王府中做准备,毕竟等到此次及笄礼过后,摄政王府就要迎来女主人。 而林韧最发愁的事情,便是送沈封雪及笄的礼物。 甚至还为了这件事情,把周礼之,江延等人都给叫了过来。 周礼之最开始还以为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儿呢,韶华公主造反的事情,虽如蚍蜉撼大树,但造成的影响却不小,谁能知道什么时候,这群不长眼睛就拿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底试探皇家? 再加上礼部的事情又多,他的发际线近日越发靠后,让一向注重礼节的周大人越发愁苦,这会儿摄政王叫他到府上,他蹬蹬蹬跑过来才知道,原来朝中没什么大事儿,是摄政王家里出了大事。 县主及笄礼啊。 他是礼部的人,对这些章程自然无比熟悉,正当他想表现一下自己,为摄政王介绍一下女子及笄礼的章程的时候,摄政王却问他们,该送什么东西。 周礼之当场就傻了。 搞流程,搞盛大,搞仪式,他懂。 可是送女子这东西这事儿,他是真的不懂啊!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个女人送过东西的周大人,他表示很是头疼,一摸头发又掉了几根,这下可好,周大人不仅是头疼了,心肝脾肺都疼。 旁边的石泽倒是爽快,林韧一问,便直截了当地说:“王爷,这事儿下官真的不在行,我两袖清风,这么多年也没有个妻子,更别说女儿了,家中除了我之外也只有男丁,您问我,我也真不知道,我瞧着周大人不仅有原配,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这种事情,自然当问周大人了。” 周礼之当场就抬手,指着他怒道:“我说老石,你这是推卸责任啊,王爷之所以把我们照过来不就是相信我们吗?你可倒好,不仅不为王爷分忧,还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你我同僚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石泽淡定地拨开周礼之的手:“我又没说不帮忙,你急什么,总归是你比较有经验,所以你先想,我在决定妥当不妥当,这不一样都是为王爷分忧嘛。” “我呸,你这个狡猾的老匹夫,出谋划策你不行,偷奸耍滑第一名!”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两个小孩儿似的,林韧捏了下眉心,无奈道:“两位大人别吵了,江大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就应该问他。”周礼之走到江延旁边,对林韧道:“江大人也来自淳洲,也算是看着县主长大,自然知道县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事儿交给江大人,准定没错。” 江延笑眯眯地推开周礼之:“我的确是知道县主喜欢什么,只不过,王爷肯定是不愿意送的。” 林韧的脸色微白。 江延所说,沈封雪最喜欢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话本,以及…… 长得好看的男子。 但这两样东西,就算是林韧死,都不会送给她的。 绝对不会。 林韧皱着眉头:“她就没有别的喜欢的东西吗?” 江延笑道:“若说还有,便是在演武场上揍人了,姑娘与上京城中的女子不同,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侯爷平日里除了练功的时间也不怎么管她,说起来她也算的上是野蛮生长了,根本没有常理可循,我也不好猜测她的心思,只不过,寻常的东西,我估计她是不会喜欢的,或许王爷可以试试以身……哦,我是说亲自问问。” 眼看着林韧的脸色越来越差,江延连忙道:“不过王爷也不必苦恼,姑娘喜欢的东西是略有奇葩,但是只要王爷心意到了,她自然会懂得。” 林韧眉头越皱越深:“若是她想要,便是要本王整个摄政王府也给得,就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也罢,我们就不讨论这件事了,本王找你们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女子及笄,必要有人为她正发簪,这个人,你们可有好的选择。” 纵观全上京,比沈封雪身份还高的便只有陈鸿卓的母亲了。 但要让老陈氏给沈封雪正发簪,就算是林韧愿意去请,沈封雪恐怕都不愿意让老陈氏为她正簪。 这点周礼之也想到了,他与江延和石泽互相对视,谁都想不出如今能为沈封雪正发簪的人。 周礼之挠了挠头:“不如,王爷您亲自为她正发簪如何?总归您身份尊贵,也不算辱没县主身份。” “周礼之啊周礼之,你说你莫不是老糊涂了不成。”石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古往今来,赞者皆为德高望重的长者,你让王爷去算怎么回事,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周礼之袖子一甩:“那你倒是给我找出来一个合适的人啊,你总不能让太后娘娘出山吧,若是真当如此,那县主及笄那日,可有的是热闹可看了。” 见周礼之和石泽有越吵越闹之嫌,江延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话:“让王爷去的确是不合规矩,我倒是知道一个德高望重的夫人,只是若是想请她,只怕王爷要受些委屈了。” 林韧身体前倾,道:“本王有何委屈受不得,你且说是谁。” 江延拱手,道:“许多年前,在上京城中一度流行起女子之间互相作诗传阅,在当时一度成为佳话,此人创办女子诗社,在当时也算是女子中的典范了,若是王爷能够请得此人出山当县主的赞者,既符合身份,也不会伤了和气。” 经他这么一提,周礼之也想起来了:“对呀,我倒是忘了,杜若夫人当年才满京华,上京女子若是得了夫人一句称赞,媒婆都要踩破门槛,这到当真是个好人选,就是……” 周礼之抬眼,望了一下上首正在思考的男人,道:“我们还是再另选他人吧。” 林韧皱着眉头:“我听你们的意思,这位杜若夫人颇有才名,为何还要另换他人?” 江延露出一抹笑容:“王爷有所不知,这名满上京的杜若夫人,乃是……许焕,许大人的发妻。” 此言一出,书房内陷入了奇怪的寂静当中。 周礼之一想到王爷与许焕对上的场景,越发头秃,果断道:“王爷,我们还是另择他人吧,这上京城那么大,还找不到一位合适的夫人了?” “不必了。”林韧起身:“县主及笄之礼还需劳烦周大人,你且把一应流程告诉余静,剩下的,皆不用担心。” 他说完这句话,便抬脚离去。 周礼之踮起脚尖目送林韧离开,才低声对石泽和江延道:“我的乖乖,王爷该不会是真的去请杜若夫人了吧,那可是许大人的府邸啊,想当年我入仕的时候,还挨了许大人好一顿骂,那些日子痛苦的我现在都不想想起来,哎,哎哎哎,江大人,石大人,你们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哎呀你们走那么快干什么,你们等等我呀……” 许焕重新回到官场,住的地方自然也就从京郊搬到了上京城,小皇帝为表尊崇,特意将他以前住的宅邸重新归还,是以,许焕如今住的地方距离林韧并不远。 他没用多久,就到了许焕住的地方。 今日休沐,有不少身着布衣的学子从许焕的家门中进出,冷不丁地见到林韧,他们吓得连手中的书都拿不住,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 许焕原本在庭院中讲学,听闻林韧来了,脸色一下变差,但他也知道自己再不高兴也不能在这群学生中表现出来,便让他们去温书,自己去见林韧。 他年纪已老,但胜在身子骨硬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的,就是看见林韧也一点都不发虚,甚至还端出了一丝高高在上的姿态。 见林韧嘛,怂了什么都不能怂了气场。 趁着林韧还没到,他自己小声嘀咕道:“这林韧小儿,当真烦人,好端端的来我府上做什么。” 老大人看不上林韧,也不想挨打,他都一把年纪了,再来一次是真的遭不住。 但一看见林韧,老臣便忍不住扬声嘲讽,道:“哟,今天是吹了什么妖风,把王爷您吹倒我的府上了,您是最近日子过得太顺当了,想让我骂你两句清醒清醒?” 林韧瞥了他一眼:“本王不是来找你的,我有话直说,过些时日便是青彭县主及笄之日,本王想请夫人当她的赞者。” 许焕惊奇地围着林韧走了两步:“王爷,我没听错吧,您这是来请人的?” 他虽这么说,可心中却带了一抹不可置信,林韧这般冷心冷肺的人,居然肯为了沈封雪求到他的头上,即便他态度不甚多好,但他知道林韧的性格,他人亲至此地,便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但他还是道:“我告诉你啊,就算是你亲自来了,也别想请出我的夫人,林韧小儿,今日我便让你知道,这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被权势所欺,你……” “你什么你,老娘的事情什么时候由得你决定了!” 许焕正这么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爆吼,紧跟着便是一个身体硬朗,眉目清明的老夫人,手持一个鸡毛掸子走了进来。 她看到许焕,狠狠地抽了一下门廊:“他是来找老娘的,你给我滚一边儿呆着去。” 而后扔掉鸡毛掸子,露出了一个温柔端方的笑容,对林韧道:“王爷可是请臣妇参加灼灼的及笄礼,臣妇去得,臣妇去得!” 林韧看着方才还斗志昂扬的许焕,现下像是一个小鸡崽子一般吓得退开了好几十米远,再看着江延口中“女子典范”的杜若夫人,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周礼之:听说你们想我了,我来了。 —————————— 我今天找了这一章一早上,莫名其妙给我崩没了,我都打算重新写了,发现它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存稿箱的最后,而且刷新好几遍也无法显示在手机上,我差一点就重写了,好气。 第57章 故旧 林韧回来的很快。 沈封雪最听说林韧为自己去许府请人, 好一阵担忧。 上次许焕在宫门口骂林韧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那人素来隐忍,今日还不知道许焕要怎么针对他,她可不希望林韧因为自己的事情, 在许焕那边挨骂。 见他无事,沈封雪放下心来,又看他一脸若有所思,便好奇道:“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怎么去了一趟许大人家中, 好像带着困惑回来了。” 林韧回过神,想起方才许夫人的态度,问沈封雪道:“灼灼可认识杜若夫人?” 沈封雪想了想:“并无印象,怎么,她认得我?” 林韧点头, 道:“我今日去请她, 她脸上的开心不似作伪, 而且,她还知道你的小字灼灼, 我在想,她是不是你母亲的故人。” 沈封雪对于生母的记忆几乎没有,忠义侯极少提起她的母亲, 唯有在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唤她母亲的乳名,而她有能回忆起的时光皆在淳洲, 那里无人知道忠义侯与她母亲的往事,是以她对母亲的事情并不了解。 那位夫人既然知道她的小字,若是先前与她母亲认识也是有可能的。 沈封雪道:“改日我递帖子拜见,且去看看,这位许夫人到底是什么人好了。” 林韧点头:“也好。” “说到这个。”沈封雪蹭了蹭手指:“我听余静说,你今日叫了周礼之他们,问我想要什么,可是这样?” 林韧怎料她问的这般直白,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他耳根倏然变红,随后恼道:“你听余静跟你瞎说,我今日是找了他们商讨国事,又想起你快要及笄,才问了问周礼之是什么流程,毕竟我对这方面的事情,着实不太熟悉。” 沈封雪听他说完,猛地垫脚凑近他,和他脸贴着脸,看他的神情。 时间静默好一会儿,林韧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狂跳不已,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应当说些什么的。 他必须说些什么的。 这般情形,这般近的姿势,他如果不说话,也应当主动做点什么。 况且他是男子,这个时候应当主动,怎么能让一个姑娘与他面贴面,却只心跳,什么也不做,可若是他做了些什么,她会不会气恼,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无良的登徒子。 林韧的脑子在那一瞬间转了好几转,可他还没做出什么动作,那姑娘却眯起眼睛,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去练剑,你忙去吧。” 林韧怎会看不见她唇边戏谑的笑意,当即只觉得脸更加发烫。 “等等。”他唤住沈封雪,见她不明所以地回头,只见林韧快步走上来,他像是发了脾气,狠狠地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而后袖子一甩,大步离开。 就算是沈封雪气恼如何,就算是沈封雪觉得他是个登徒子如何,他今日就是有所表示了! 他就是亲她了! 如何? 余静捂着脸,笑的满脸褶子开花,而沈封雪则呆在了原地。 他这是……不打算藏藏掖掖了? 若是如此,倒也好。 她摸了摸额头,傻兮兮地呆在原地笑了半天,直到看到问寒和十七两个人不忍直视地眼神,才收敛了笑容,虚咳了一声:“看什么看,走,练剑去。” * 沈封雪在自己及笄的前一天,总算见到了名满上京的杜若夫人。 她长相温婉,但眸光中却又一丝犀利,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她是一位十分精明的老人,杜若夫人知道沈封雪前来,也不管许焕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念叨,当下便冲了出去。 她仔细地盯着沈封雪,好一会儿,才抹了抹眼角的泪光:“你长得像你的父亲,但眼睛却和你母亲长得很像,我看见你,好像又看到了你的母亲。” 听到她这么说,沈封雪也笑道:“夫人认得我母亲?” 杜若夫人泪光闪闪:“自然是认得的,你母亲还小的时候,便是在我这里习得诗书,当时我的徒弟也不算少,可唯有你母亲,我最喜欢,她做的诗啊,可是当时最有灵气的,那会儿她和你一般大……她及笄的时候,我是她的赞者,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为她的女儿扶簪,只是可惜,你母亲的身体向来不好,竟比我这个白发人走的还早。” 想到故人,杜若夫人有些晃神,眸中也是泪光点点。 不过很快她就拉着沈封雪的手,亲昵地对她说道:“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理当送你见面礼,走,我带你去看看我收藏的那些……” “哼,你这老婆子,就自己兴奋,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能看上你的诗。” 一旁,许焕一张口就酸的不行,老婆子的那些诗词本子,他都没见过几次,这就领着沈封雪去看了? 这可是摄政王的人! 杜若夫人眼泪瞬间就没了,反而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给老娘滚一边去,怎么哪儿都有你,滚滚滚,别再这儿烦老娘,教你的学生去。” 转过头,她又对沈封雪温和地笑起来:“你别理他,一把老骨头了,还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走,我们去看诗册去。” 沈封雪:“……” 这变脸速度当真是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杜若夫人笑眯眯的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向着后院书房走去,沈封雪本来以为杜若夫人要拉着自己作诗,可当她进了书房以后,杜若夫人却递给她一幅画。 她展开,发现这是一幅女子的小像。 画中人穿着青罗纱裙,一笑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眸,恍若有流光藏在里头。 与她的眼睛,很是相似。 杜若夫人看她对着这幅画出神儿,也带着怀念道:“这幅画是许多年前我帮你母亲画的,我想你应当没见过她,当年你父亲与你母亲,可是上京城中好一段佳话,若不是那位姨娘怀揣了不该有的心思,想你母亲也不会早逝。” 沈封雪的手指抚摸过画中女子的脸庞。 杜若夫人见她微有恍惚,道:“其实当年的事情也怨不得你父亲,那位姨娘是你母亲府上医女,与你母亲相处数十年,谁都不知道她会萌生这种心思,你母亲相信她,连带着你父亲也从来都没有对她防备,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得手,也是当年你母亲心软,这才让她活了下来,还生下了孩子,只是可惜后来,她还是没撑住。” 沈封雪的手指微顿:“夫人今日与我所说这些,是为何意?” 杜若夫人伸出手,拉住她的:“韶华长公主的事情,我有所听闻,你与你父亲的性格一样,皆是眼中容不得沙子之人,我愿意猜想,你父亲的胸中的天下,是否也在你的身上,所以灼灼,你可以告诉我,你与林韧现在所做之事,可是为了大祁的未来?” 沈封雪抬眸看她,方才笑笑:“是不是又与夫人如何,夫人颇得文人赞赏,亦是亡母旧友,您若为我簪发,封雪愿意,您若是不愿,封雪也无话可讲,这些事情,应当不是您想过问吧。” 她收起母亲的小像,道:“感谢您赠我母亲小像,今日若是无事,封雪便先回去了。” 杜若夫人摇摇头:“灼灼,我并不是想过问你的事情,如今朝局渐渐明朗,陈鸿卓已成不了大气候,只要你们想,便可随时除去,你们现在的敌人,已不是陈家,而是当今圣上,他慢慢长大,与此同时带来的便是无限的猜测与忌惮,当年你父亲为何要远走淳洲,不就是因为圣上不愿意相信他,当年忠义侯可以远走,但现在,你们不能。” “边境不稳,战事纷纷,想来你前去战场,也等不了几年,当下之急,便是要获得陛下的信任,以免重蹈覆辙。” 沈封雪定定地看着她:“夫人对朝局如此明朗,可许大人,好像却和你想的不一样。” 杜若夫人轻笑:“他心里头透亮的很,也只能逞嘴上功夫,先帝当年为了遮掩他的丑事,血流朝堂,他的恩师弟子皆未能幸免于难,怎会不恨,若不是他心中也清楚,又怎会只是骂上两句了事?” 她将画卷收好,用锦布小心包裹起来,对沈封雪道:“今日你来,想必也是想探我与你母亲的过往,然而往事不必再提,我只想告诉你,若是林韧始终保持此心,我们许家,愿意同往。” 她后退了一步,认真对沈封雪道:“他不愿意当面与林韧说这些事情,便想借我之口来告诉你,朝堂之上,许家定会竭尽全力,他年战事若起,也请王爷与县主护佑大祁河山,保住祖宗基业。” 沈封雪怔愣一会儿,方才点头:“我明白了。” 杜若夫人继续道:“朝堂之上,许焕仍会为难,也请王爷如往常一般,无需特殊对待。” “封雪明白。” …… 沈封雪回到摄政王府,才想和林韧说一说杜若夫人的事情,却得知边关那边又传信过来了。 是沈承业的亲笔书,上面署了沈封雪的名字,林韧并未拆开,只等着她回来,边关事情紧急,沈封雪暂且把杜若夫人的事情抛开,拆开信件,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而后递给林韧。 她拽了个椅子坐下,皱起眉毛:“吴台这般大张旗鼓,想来战事不远,抚木府做出这般选择,既是无奈之举,也是最后的保全。” 林韧连忙展开信件,待他看了内容,才知道沈封雪为何这么说。 与其说这封信是沈承业的手书,不如说是沈承业誊抄的,另一个人的书信。 此信乃是抚木府君王,递给沈承业的泣血书。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感谢在2020-05-02 15:28:54~2020-05-03 16: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海以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兰馨 吴台侵犯, 抚木府国君亲写手书, 递给的却是他国边境将士。 信中内容字字泣血,他愿以全国金银,换取淳洲收留抚木府遗民, 他国摄政王早已逃走,而他则选择带着最后一直皇家军队,战至最后一刻。 君王从未亲自临朝,却在最后一刻, 选择用自己一死, 为他的子民求得一线生机。 他甚至没有求援。 沈封雪闭上眼睛,难免悲凉:“若他生于太平盛世,至少应是一位爱民如子的皇帝,不日消息传到朝堂,你便把这封书信, 带给陛下吧。” 林韧合上信件, 道:“抚木府告破, 淳洲必然吃紧,好在江延掌管户部, 便是小皇帝不允,我也能让他亲发粮草,只是你……” 他很想问, 沈封雪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去边关。 沈封雪摇头:“我暂时不能回去,吴台还没有对淳洲骚扰, 其余五国也不会放任他一家独大,所以应当还有一些时日缓冲,虽然急迫,却不至于火烧眉毛,当前最紧急的事情,还是肃清朝堂,等到你我离开,不用担心身后的事情。” 林韧微怔:“你,真愿我与你同去?” 沈封雪瞧他一眼:“这是自然,江延已成为户部尚书,他必须留在朝堂,与其让他当我的军师,不如让他在后方稳住阵脚,你打仗不行,但兵法用的不错,况且你留在上京,只会遭人忌惮,还不如与我一起回去,总归你是淳洲的姑爷,有我罩着,谁还敢动了你去。” 她这么一说,林韧的唇角带了淡淡的笑意。 但若想要与沈封雪一同前往淳洲,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朝堂拨乱反正,免得他日战争起时,后院起火。 他已开始计算,如何将陈鸿卓及其党羽,一举拿下。 正这么说着,只见余静匆忙地跑了进来,见到两人,连礼都来不及行:“王爷,县主,大事不好,前些时日阿四刺杀初一,意外发现他与另外一个人联络颇深,阿四怀疑他留有后手,故意让他脱逃,虚虚实实试探了几个月,方才找到那个人的藏身之处,王爷,您猜那人是谁?” 未等二人发问,余静一字一顿,面带惊悚,对他们道:“是贤妃,王爷,是贤妃啊!” 话音才落,沈封雪与林韧,同时起身。 他们对这个名字都很熟悉。 林韧故旧,陛下生母。 贤妃兰馨。 …… 十月十七,沈封雪及笄之礼。 这日一早上,摄政王府上上下下便忙碌了起来,他们为今日早就做好了准备,青羽卫地守在门口,为今日的宴会增加了几分威严。 陶媚儿一大早就打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妆容,她许久都没有见到沈封雪了,之前在昭阳宫中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机会道歉,这次因为她父亲的关系,受了邀请,便是她父亲不嘱咐她,她也会亲自向沈封雪道歉。 哪怕沈封雪可能早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能去到摄政王府的人不多,她长这么大也是平生第一次,她兴致勃勃地坐上轿子,谁知轿子走到一半,忽地一阵猛烈地摇晃,轿帘晃晃悠悠,掀开一角,陶媚儿当场怒道:“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呢!” 她只听见外面一阵叫骂,而后车夫在道:“姑娘,是一个老妇人不小心撞上了咱们的轿辇,我瞧她像个瞎子,已经赶走了。” “真是晦气。”陶媚儿哼了一声:“别管她了,我们走吧。” “是。” 却没有看到,方才的那名妇人,望着远去的轿辇,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层层戒严,江延、周礼之等人一大早上就被叫道王府中商议,周礼之乍一听贤妃的名字,魂都快吓没了,身为先帝后妃,贤妃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还回来了呢? 他觉得他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但他来不及发出疑问,就算是贤妃今日来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他又没见过贤妃,他不认得啊! 周礼之把无助的目光投向江延。 江大人抱着胳膊,沉思了许久,才道:“按照王爷所说,那位初一当是一位心思敏捷,但性格易怒之人,若真是如此,此人必定不会选择走暗棋,而是会光明正大的走上门来,在背地里嘲笑我们。” 周礼之听得一脸懵:“江大人所言何意,为何我听不明白?” 江延道:“王爷将王府戒严,只怕也料想他会有如此举动,只不过见过贤妃的还是少数,青羽卫认人也比较难,今日王爷无法抽身,只得我替王爷走这一趟了,王爷放心,此事便交给我来办,至少在今日,贤妃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让县主难堪的事情。” 江延这般说了,林韧放心不少,但还是嘱咐道:“本王现在还不知道这人目的为何,你且先寻个理由绊住她,我先去看灼灼,劳烦江大人了。” 江延摆摆手,向着门口走去,和余静打了个招呼之后,两个人一起在外面迎接贵客。 林韧则去见了沈封雪。 她今日及笄,换了大袖礼服,朱嬷嬷为她点妆,整个人若一朵娇嫩的花儿一般,原本就妖艳的眼尾变得更加勾魂夺魄,他只见了一眼,脸上便觉得微热起来。 见林韧过来,朱嬷嬷连忙去赶人:“王爷今日当要迎接宾客,怎么过来这里了,县主只是及笄,又不是今日要嫁给您,您啊,可别在这儿拦路了,平白的叫人笑话。” 沈封雪父母皆已不在,反倒是林韧这个未婚夫成为主人,即便于理不合,也无人敢违逆摄政王旨意。 他轻轻笑道:“我就是来看一眼,灼灼,我走了。” 他唇角带笑,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起来,沈封雪对她挥了挥手,又觉得袖口太重,放了下来。 她前世这个时间,都已经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了,每日不是打架就是饮酒,根本就想不起来还有及笄之礼这一说。 问寒正帮沈封雪收拾裙摆,见到王爷这般认真,心中的不踏实总算是放下来一点,自打严和玉那件事情出了以后,她对男人几乎绝望,好在王爷一心只有姑娘,且不说天长,能持续几年便是好的了。 沈封雪望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 女儿红妆,一笑百媚。 听着院内震耳欲聋的礼乐声,她缓缓地站起身,拖着长长的裙摆,向着观礼的地方走去。 * 江延站在门口,慢悠悠地向着来往的宾客打招呼,前来观礼的人都是大祁朝廷中,叫得上名字的官员亲眷,乍一看到户部尚书亲自站在外面,脸上皆是闪过一瞬的诧异,后来又想起来,这位江延乃是淳洲的人,也就明白了他此番作为。 他百无聊赖地和余静站在府门口,一边听着庭院里礼乐奏唱,一边估摸着时间。 果不其然,等到赞者为姑娘梳头的时候,门口忽然跑出了一名老妇人,她跌跌撞撞地向着门口冲去,还未进门,便被青羽卫拦下。 那老妇人急切道:“管家,奴婢乃是工部尚书家的奴仆,今日小姐前来观礼,却把礼物弄错了,您快些放我进去,不然到时候……奴婢惶恐。” 江延打量她一番,问道:“你说你是工部尚书家的奴仆?” “正是。” 江延道:“这位夫人,不是我故意刁难于你,只是今日县主及笄,事关重大,未经检查的人一律都不能进去,你且和我说说,你们家小姐姓名,今日穿了什么衣服,几时出发,若是都对上了,我便放你进去。” 兰馨低下头,一切如初一所言,林韧果然派了亲信查证。 他心思缜密,但她也算是有备而来,今晨在陶媚儿的轿子面前那么一撞,她看的清清楚楚,根本就不怕江延提问。 兰馨挤出来一个微带惶恐的笑容:“回官爷,我们家小姐姓陶,名叫媚儿,乃是工部尚书家的千金,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水衫长裙,今巳时出发。” 这番回答,倒是算得上滴水不漏了,只是兰馨可能是太久没有当奴婢了,竟连奴不可直呼主人姓名这项最基本的规矩给忘了。 江延挥了挥手,对着身旁的小厮道:“你带她进去。” 兰馨一喜,径直进去,却没有察觉到江延的视线微变,在她未察觉到的时候,已有另外的两个人,跟在了她的后面。 沈封雪的及笄之礼还在进行,她一身华服,又是美貌非常,怎么会不引人嫉妒。 想她才应当是大祁最尊贵的人,这沈封雪也不过是一个县主,今日的及笄之礼便是已然让人眼睛直了,若是她回到宫中,岂不是荣华富贵在手,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活着了。 兰馨看了看她,又看到了自己如今这幅模样,不禁怒火中烧,想到初一对自己的吩咐,她当时就推开了身旁的小厮,清了嗓子,准备开口:“王——” “王爷”二字还没喊出口,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粗蛮的拉过她的手,把她拽了一个踉跄,道:“你这婆子,不好好干活在这儿偷懒干什么,走走走,赶紧和我回厨房,还等着你烧火呢!” 兰馨伸手,才想指着那人怒骂,却只觉得身体一软,随后昏倒过去,不省人事。 余静从树荫下走了出来,道:“先把她拖去后院,再去请朱嬷嬷。” 兰馨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在一处小小的柴房之中,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手脚,才动了两下,便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再一抬眼,便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 朱嬷嬷端坐在她的前方,如梦魇一般对她轻笑:“贤妃娘娘,许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及笄都到了,嫁人还会远吗! 第59章 发簪 若说兰馨最害怕的人是谁, 除了先帝, 便只有这位跟随帝王多年,铁血无情的朱嬷嬷了。 她被先帝临幸,最开始还带了几许不可告人的心思, 以为能够凭借着孩子一飞冲天,可就是这位朱嬷嬷。硬是把她摁在一个小小的奴婢上,在她生了孩子之后,也没有给她见到先帝的机会。 好在她还留了一丝小聪明, 眼看着老皇帝就要死了, 在他死之前便吃了一副能够让人看上去假死的药,逃出宫去,本来以为这辈子自己和富贵再也没有关系了,谁知道,她竟然听到了自己儿子成为皇帝的消息! 这让她如何不动心。 只是途中遇到了许多麻烦, 她用了差不多快两年的时间才来到上京, 本来她还不知道应当如何让人相信, 自己就是陛下生母,好在中途她遇见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承诺,她只要乖乖听话,一定能帮她得到太后的位置。 她之所以听从那人的话选择林韧, 无非是她当年还是个小宫女的时候,也算是对他不错,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当年的恩情。 谁知道, 今日她连林韧的面都没有见到。 望着朱嬷嬷可怕的脸,兰馨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嬷嬷,你既然还记得我,便先把我放了行不行,我们好好说话。” …… 书房内,林韧与江延等人,正在商议兰馨的事情。 沈封雪今日折腾了一天,腰酸背痛,本来她还想着早点休息,但听闻兰馨被扣在王府中,又忍不住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她,便换了衣服来到林韧书房之中。 此刻江延他们已经开始讨论如何处理兰馨了。 周礼之率先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贤妃娘娘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死而复生这件事情本来就骇人听闻,要是传了出去,皇家的脸面可就都丢光了,总之我们也不能杀了她,还得想个合理的理由让她留下来,难啊……” 林韧不语,问江延道:“先生怎么看?” 江延摸着胡子道:“我想若是县主,应当是想杀了便是,我猜的如何?” 沈封雪嗤了他一声:“先生,我再莽撞,也知道此人杀不得,否则来日若是陛下若是知道了,只怕会与王爷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她坐到林韧旁边,一眼便看到了书案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制盒子,上面还刻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梅花,她眼睛一亮,正欲出手去拿,可林韧却在她出手的瞬间,把那盒子一敛,藏到了袖子中去。 她扭头去看他,却见林韧一本正经地道:“灼灼说的没错,兰馨的确不能杀,我看江先生好似已有想法,不如直接说出来。” 周礼之抢话道:“就是啊老江,你这人就是这般拖拖拉拉,就不能痛快一些。” “你急什么你。”石泽嫌弃地看了周礼之一眼:“你急,是能把贤妃给急回去,你且听江大人慢慢说。” 江延不徐不疾,道:“此事我确实有一些想法,还得需从初一说起,我今日才听说此人,王爷可否为我讲讲,此人性格如何?” 林韧思索了一番,才道:“我对此人了解不深,只知道他是四皇子身边近侍,当是有些小聪明,否则也不会在四皇子身边留了这么久,四皇子死后,此人蛰伏在秦元忠身旁,应当是没少为他出谋划策。” 沈封雪摸了摸下巴:“你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来,之前秦元忠找人杀江延的时候,是一个叫做新月阁的组织,如果是初一帮忙,那他应当与这个新月阁有着莫大的关联。” 江延综合两个人的话语,想了一下,道:“若我没有猜错,此人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皇位,也不在于推翻皇权,而是为了复仇。” 林韧若有所思。 周礼之则不明所以,问道:“江大人,此话怎讲?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他若是想复仇,不是应当对陛下下手吗?可你又说他不是为了皇权,这……” 江延道:“周大人稍安勿躁,听我为你慢慢道来,当年四皇子被陛下处死,其中渊源我们不得而知,但这位初一与四皇子关系匪浅,恐怕不止是近侍这么简单,若我们从这方面想,他与四皇子关系非常,在四皇子死了之后,他蛰伏在暗处,甚至呆在秦元忠的府上,他最想要的,会是什么?” 周礼之一点就透,他拍掌道:“若我是初一,当然是为了报仇雪恨,但如果敌人太过强大,那就搅得他不得安宁!” 江延点头:“所以说,我说他是为了复仇,却不是为了皇权,而是单纯的爱与恨,他想要皇家蒙羞,想要那个曾经先帝最为珍重的皇家尊严分崩离析,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杀了谁的意思,而是把皇宫中的这一滩浑水越搅越浑,他为何费尽心思找到兰馨,又为何费尽心思将兰馨送到摄政王府?” 林韧沉下声音:“兰馨回来,势必带着不甘,如此怎会忍耐陈太后在后宫之中独揽大权,她必定会用尽一切方法打压陈太后,而她最大的武器,便是她乃陛下生母,而由本王送进宫中,陈太后忌惮于本王,更不敢对她轻举妄动,如此,陈家兄妹二人必将把全部矛头指向我们,他只送过来一个兰馨,便可以让本王与陈鸿卓再度对立,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再次失衡。” 江延道:“不仅如此,后宫不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令天下人耻笑的事情。” 周礼之听得遍体生寒:“这初一的手段也太狠了些啊,我倒是不怕他把矛头直指皇家,可他这般做法,便是让整个大祁都不得安宁啊!” 石泽道:“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林韧道:“他想祸引东水,我们难道就不能借刀杀人了吗?” 三位大人齐齐对视一眼,沈封雪已明白林韧的意思了,她起身:“我先去休息了,你们继续商议吧。” 总归后续的事情不用她担心,比起朝中争斗,她更关心的是边关的形势,明日还要练兵,她得早些休息。 就是没见到林韧袖中的物件,让她的心里有些痒痒的。 总归今日看不到,明日也无妨,回到房间,问寒清点好了礼物,把单子交给她过目,沈封雪只是略略的扫过一眼,便又将单子交还给问寒:“这些东西就不用给我看了,寻个地方好好放着,没准以后能有用呢。” 问寒应了一声,难免好奇道:“姑娘,我看礼单上并没有王爷送您的礼物,他是不是忘了呀。” 说完又觉得不太妥当,王爷那么喜欢小姐,肯定不会忘记的。 沈封雪怔了一下,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还要你提醒,今天可累死我了,还不快去帮我准备热水,姑娘我要沐浴休息了。” 只是一丝失落划过,稍纵即逝。 问寒收好礼单,道:“早就准备好了,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 洗漱之后,沈封雪斜倚在软塌上,闭上眼睛等问寒帮她擦干头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地笑了出来:“还真是没想到,王爷还会帮我擦头发。”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正是林韧。 他语气温柔:“什么时候发现是我?” 她眉眼灵动,唇角笑容满满:“自然是你一来我就知道了,只是今日着实太累了,便想着……” 她轻笑:“奴役你一番。” 若是平日的林韧,早就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但他今日不知怎地,竟伸出手把沈封雪抱住了沈封雪。 她方才沐浴完,只穿了里衣,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 沈封雪散地靠在他的怀中,嘴里嘟囔道:“头发还没干呢。” 林韧抬手抱她到腿上,慢慢为她擦头发。 偶尔有水滴落在他的身上,沈封雪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林韧,今日在你桌子上的那个盒子,可是给我的?” 林韧轻轻拍了她的脑门一下:“不然,还能给谁?” 她从他的怀中一滚,坐到旁边:“那你方才为何不给我,难不成是怕江延他们耻笑你?” 林韧放下帕子,从袖口拿出沈封雪方才看着刻着梅花的盒子:“我会怕他们笑话,还不是怕你太高兴了。” 他将盒子塞到沈封雪手中,撇过头去:“你自己看。” 沈封雪颠了颠盒子的重量,猜道:“莫不是送了我根簪子?你倒是讨巧,今日送簪子的确是……” 她打开盒子之后,才说了一半的话忽地止住。 林韧瞧她像是傻了一般,忍俊不禁,道:“怎地,不是才说完我讨巧,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沈封雪定定地看着手中的木簪。 上面的花纹并不复杂,但可以看得出来,制作的人十分用心,每一个纹路都是精雕细琢。 样式简单了些,但莫名的好看。 林韧脸色微红,对着她道:“我手工不好,短时间内只能做出来这种簪子了,若是你喜欢再复杂一些的,且给我一些时日,我再做给你。” 见她不说话,林韧有些急了,他咳嗽了两声:“可是不喜欢?你若是不喜欢,我便送你其他的。” 沈封雪轻轻笑了一下,抬眸看他:“王爷,你可知道送女子木簪的意思。” 许君结发簪,恩爱两不移。 林韧见她眸中认真的神色,认真道:“自然是知道的。” 只见她的眼眸微垂,而后又看向他:“若是王爷知道,此发簪便是许诺,王爷以后可要小心了,我并非上京城中那般沉稳大气的女子,若是你以后敢纳娶妾室,我必会杀了那小妾,而后再杀了你。” 原是在想这些。 林韧唇角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若有一天我负你,你自来杀我便是,本王从不相信誓言,但却愿意以性命做赌,真有那日,你动手之时,我绝无二话。” 沈封雪微微一滞,忽然抬手,拽过林韧的衣领,两人面贴着面,暧昧在空气中蔓延。 她眸中满是认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林韧,我能亲你吗?” 回应她的是男人落下来的深吻。 当然可以了。 又或者说,求之不得啊……沈封雪。 作者有话要说:林韧:“我超主动的!” 呵,主动的人会让小姑娘问你嫩不能亲吗,弟弟。 ———————— 许久不见的小甜饼。 第60章 谈话 兰馨的事情不必沈封雪来操心, 可与林韧的婚事, 沈封雪总是要关心的。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沈封雪便要嫁到摄政王府,按照习俗规定, 这一个月的时间,沈封雪都不能和林韧相见。 便是林韧在不情愿,她也要回到忠义侯府待嫁。 临走的时候,林韧百般不舍, 只能揉了揉她的头发, 道:“一个月的时间很快,你……莫要太想我。” 沈封雪唇角弯弯,知道他不舍得,也没有说那些惹他的话,带上问寒、十七, 还有朱嬷嬷一同回府。 一进门, 便看到萧姨娘在忙前忙后, 见到她,萧姨娘的脸上热切不少:“大姑娘, 您回来了。” 一旁的沈启,虽脸色微有不耐,但还是在萧姨娘的强压下, 不情不愿地给她行了个礼。 沈封雪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沈启了,这孩子比起年前长高了不少,也比年前的时候更知道藏起来自己的锋芒, 沈封雪瞧他想走,也不做挽留,只对萧姨娘道:“姨娘不必多礼,我这次只府中住上一个月,你也不用特地收拾。” 萧姨娘揉搓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奴婢知道,只是奴婢想着让姑娘过得好一点。” 她双手奉上一份礼单,道:“这是我为姑娘准备的聘礼,还请姑娘过目。” 问寒好奇地接了过来,她乍眼一看,里面的东西她都没见过,只不过光从名字上来看,这些东西都是极为珍贵的。 朱嬷嬷从问寒手中接过礼单,不一会儿便看出了端倪:“这可是侯夫人的嫁妆?” “嬷嬷慧眼。”萧姨娘想起往事,有些伤神:“当年奴婢做对不起夫人的事情,夫人心存善念留奴婢一命,侯爷当时伤心太过,只怕睹物伤神,这一应东西都没有带走,这些年来,都是奴婢保留着,只想着等到姑娘嫁人,这嫁妆,也不输了人去。” 女子的嫁妆,便代表着娘家的脸面,若是沈封雪什么都没有带,只会被摄政王府中的人看轻。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封雪一眼:“奴婢位卑,但这么多年来也算是有些管家的本事,若大姑娘不嫌弃,随时可以召我说上一二。” 沈封雪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 她随性长大,母亲早亡,又怎会知道女子嫁人之后的门道,这会儿萧姨娘这么一提,她才反应过来,嫁给林韧,并非是像表面那般容易的事情。 可她还没来得及与萧姨娘细说,便听得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 回头一看,大太监萧寿正站在门外,一脸喜气地看着她:“县主,陛下有赏。” * 沈封雪回到忠义侯府之后,林韧也坐上了轿辇,前去左相陈鸿卓的府邸。 左相乃是文人,所住的地方也十分雅致,四周绿植盖盖,看起来十分清新,他人到了的时候,明显地看到了左相府上的人皆是非常诧异,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紧要的关头林韧会突然前来。 陈鸿卓并不在府上。 自从陈鸿卓从小皇帝的手中讨到了些许兵权,他每日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兵营之中,他现在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对这件事情特别上心。 陈鸿卓不在,林韧也并没有走的意思,直接进了前厅,好一会儿,老陈氏才带着陈夫人走了出来,对林韧行礼。 “王爷千岁,不知王爷今日匆匆来访,是有什么事情?” 林韧做了个起的手势:“陈老夫人,我今日来找左相是有一件要紧事,还是请您快去找他回来,今日我若是不等到左相,便只能厚颜留在府上了。” 老陈氏一听,神色微有惊慌,能让林韧都这么重视的事情只怕不是好事,便连忙命令小厮去兵营请人,而自己则坐在一旁,不安的等待。 等待陈鸿卓回来的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的气氛严肃而凝重,老陈氏不知不觉中,额头上已落下了些许汗珠,而她旁边的左相夫人,脸上已然带了慌张的神色。 又等了好一会儿,陈鸿卓才快马赶了回来,他气喘吁吁的,走到前厅之前才放缓了脚步,对着林韧行了个礼:“王爷。” 又看向老陈氏:“娘,您带着夫人回去休息吧,这儿还有我。” 他又伸出手,对着林韧道:“王爷,请随我去书房。” 他看着淡定,实则心里也在嘀咕,林韧好端端地来他这儿干什么,他这段时间已经很低调了,不管是朝中的事情还是其他的,能让着林韧的地方没有一点跟他争锋,难不成这样还不能打消林韧的疑虑,林韧还想要什么? 陈鸿卓琢磨着,自己一退再退,得到的反而是对方的贪得无厌,若是林韧今次还要提出什么让他不能接受的要求,他也势必要开始反击。 谁知,林韧来到他的书房,坐到上首位置第一句话便是:“相爷可知道,昨日县主及笄,本王的府上来了一位什么样的客人?” 县主及笄,诸家贵女,夫人皆要前去,昨儿个他夫人也在现场,回来只说摄政王府泼天富贵,王府如何如何壮观,那沈封雪的及笄之礼居然还请到了当年闻名上京的杜若夫人,除此之外并没有说及其他的内容。 难不成,林韧是嫌弃他准备的礼薄? 陈鸿卓眼角下垂,作出了无奈的眼神:“王爷……” “昨日宾客之中,混入了一位装成老妇的女子,经朱嬷嬷验证,此人乃是陛下生母,先帝亲封的贤妃,兰氏。” 此话一出,若石破天惊,将陈鸿卓镇在原地。 他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嘴角的笑容也凝住了:“王爷你说……是谁?” 林韧抬眸瞧了他一眼,道:“看来这人不是你送过来的,本王昨日也很惊讶,若不是本王向来对入府的人都要严查,还发现不了此人的破绽,昨日没准便要她大闹了去,本王明人不说暗话,此人的确不是本王找来的,现下的形式你我都很清楚,后宫之中,没人比太后娘娘能维持和平,本王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你撕破脸皮,但是恐怕有些人,迫不及待的想让你我兵刃相向,相爷,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陈鸿卓听得林韧这一番话,心思已转了几转。 他相信林韧这一番话是开诚布公,并没有隐藏,如今的形式没有比他们维持和平更好的选择,若这个时候,贤妃从林韧府上而出,他势必会以为林韧想要谋取后宫权利,又怎能不与他撕破脸皮? 可这个人并非是林韧的人,那就说明暗处仍然有人对着他虎视眈眈,他在暗处撺掇他与林韧斗法,按照目前他手中的势力分布,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这个人恐怕,是冲着他和后宫的陈太后去的。 陈鸿卓心思百转,问道:“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兰氏?” 林韧道:“她是陛下生母,如今在本王摄政王府客居,相爷也知道,本王马上就要和县主成亲,她留在我府上着实不合适,本王明日应当就会送她进宫,与陛下相认,今日还请相爷早日入宫,与太后娘娘说明,本王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 后宫之中,本是陈太后一人独大,可陛下生母回来,小皇帝难免会对生母产生慕孺之情,这个兰氏,谁都不知道她是抱着什么心思,还是要早做准备才是。 陈鸿卓想明白这个道理,对林韧恭敬一拜:“本官知道要怎么做了,多谢王爷今日前来,事情紧急,我要准备一下入宫去,便不留王爷了。” 林韧点头:“本王还有其他事情处理,便先行一步。” 待到林韧走后,陈鸿卓抬了抬手,唤来亲信,道:“你去查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要在背后害我,来人,准备轿辇,我要进宫。” 摄政王府,兰馨战战兢兢地“客居”在小柴房的角落里,眸中满是惊恐。 眼前的侍卫们像是一个个死人,他们也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四肢僵硬地将她今日的吃食送到她的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这眼神让兰馨浑身上下都十分难受,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有点咽不下去。 等到她吃完了,那群侍卫们又面无表情地将碗筷撤走,她鼓起勇气叫了他们一声,可是他们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径直越过她,走出了房间,锁上门。 兰馨在这会儿迫切地想念朱嬷嬷,她虽然可怕了些,但好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至于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让她更害怕。 她现在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让她不禁有点后悔,若是她没有重新回到上京,也许还能有一份安逸的生活,可是…… 钱财富贵,滔天权力,无论哪一个都是致命的诱惑。 更何况,她以前对林韧也算是不错,他应该会念在过去的情谊,帮她一把吧。 正当她这么胡乱的想着的时候,小黑屋的门再一次打开,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那群冷着脸的侍卫,而是笑眯眯的余静。 “娘娘,今日过得可好?” 兰馨本来想问林韧去哪儿了,乍一听这个声音有些许耳熟,再一仔细的端详他的容貌,内心颇为惊骇:“你是——” “嘘。”余静的手指比在唇上:“娘娘,许多事情说出来可就不好了,您想回到后宫,享受常人享受不到的富贵,最先学会的,就应当是不要说出多余的话。” 他轻笑道:“明日我会带您回宫,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娘娘忘没忘记宫中的规矩,王爷为您请了几位宫中的教习嬷嬷,您势必要在今日将一切礼仪做全,免得明日见了陛下,惹得陛下不喜。” 他一抬手,身后的侍卫架住她的胳膊,无视她的挣扎,将她带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余静是谁的人,之前我有一两笔的伏笔,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不记得也没关系,以后就知道了。 第61章 想你 此时的忠义侯府, 沈封雪才接过小皇帝的圣旨。 小皇帝今日下旨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沈封雪瞧着许多好似林韧府上才有的,便知道应当是林韧之前就找过小皇帝了。 县主嫁人,岂能寒酸, 但忠义侯的家当在淳洲,上京的确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若是皇帝赏赐,就不一样了。 没想到他连这些都想好了。 萧寿见沈封雪谢过恩, 正要说上两句喜庆的话讨沈封雪开心, 朱嬷嬷却走上前来与他说话:“萧总管,好久未见。” 萧寿一看,原是前朝旧人,面上的笑容也带了不少真心:“朱嬷嬷,的确是许久未见了, 近日可好?” 朱嬷嬷递上了手中的荷包, 笑吟吟道:“萧公公今日辛苦了, 若是宫中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留下来吃杯茶?” 她的手指, 在萧寿的手背上用力点了两下。 萧寿眼珠一转,掂量掂量了荷包的重量,小心地藏到了自己的袖子中, 笑呵呵道:“奴才今日只是为陛下传个话,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不在这里多留了。” “那我也不留公公了。” 二人相视一笑, 大太监踩着小太监的后背坐上小小的轿子之后,方才掏出袖口荷包,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除了几锭金子,便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写了一行小字。 贤妃,死而复生,明日回归。 他蓦地惊诧,而后眸中冷光一闪,将纸条撕碎扔进了香炉当中。 * 上京城中,各方势力都忙着用自己的棋子探听消息,唯有沈封雪一个人乐得清闲。 她许久没有回到忠义侯府,这回倒好,她闲来无事,便在府上闲逛起来。 忠义侯不在,她便是府上主人,府中的奴仆们不仅早就得了萧姨娘的吩咐,更是因为她马上就要成为摄政王妃,这个时候哪儿还敢有人敢得罪她,便只看着沈封雪向着沈启的院子走去,也没人提醒。 沈封雪进去以后才察觉到不妥。 这个小院儿简谱素净,但不失风雅,但她很快地就发现这样的陈列有些眼熟。 有点像她庶弟的风格。 她正想出去,谁知沈启在这个当口正好出来,他见到沈封雪,先是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便皱起眉毛:“你来我的院子做什么?” 他的脸庞比起当年还是很稚嫩。 沈封雪发现自己再次见到他,心中竟然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她看着他手中的剑,笑道:“就你这个身板,还能练剑?” 前世的沈启身体就不怎么好,他从上京远远地来到淳洲,因为自己弱不禁风的身体,没少被淳洲的士兵嘲笑,但他后来硬是凭借着自己的毅力,日夜锻炼,终于也成为了如同淳洲勇士一般骁勇的士兵,跟在她身后征战四方。 沈启听到她这么说,脸上羞恼万分,道:“要你管我!” 沈封雪笑道:“我瞧你院子里还有练武的地方,想必这些年应该是有请武师傅吧,来吧,我和你练练,看看你能与我过上几招,我且让你,不用兵器,如何?” 沈启一听,便又觉得沈封雪是在羞辱他,当下便拔了剑冲过去。 沈封雪一个侧身,沈启便刺了个空。 他咬牙,又是一刺,沈封雪再一个侧身,他便又扑了个空。 还是少年的沈启,只觉得自己遭到了戏弄,当即便丢下剑,恼道:“你羞辱我,我不和你打了。” 长剑叮咣砸在沈封雪的脚下,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表情一凝:“你把剑捡起来。” 她陡然厉色,让沈启有些不知所措。 她面容严肃,沉下声音对他道:“我不知道你为何练武,但你既然习武,也应当知道,剑对于我忠义侯府有多重要,你我先祖长剑在手,征战四方,我沈家儿郎,便是丢掉所有,也不能丢掉手中长剑,沈启,我不管你是否怨怼于我,你既然为我沈家儿郎,就给我把剑捡起来。” 沈启被她的气势威慑,心下却委屈无比,他从来都是从别人的耳朵里听着忠义侯的故事,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忠义侯。 他只知道,忠义侯是一名大英雄,但这名英雄,却不是他的英雄。 他打小就是不受人欢迎的孩子,他们都说父亲抛弃了他,远走淳洲,也有人说是因为他母亲当年设计了忠义侯,才惹得他不喜,但总归,家中没有男子,他走到哪里都遭人轻视。 哪怕他发奋读书,和他同大的那群孩子们,还是瞧不起他的。 姨娘每日与他说的最多,便是当年她一时贪念,惹得夫人离开,这么多年来只见她每日为夫人守灵,对他也只是想起来的时候才照顾一下。 还从来没有人以长辈的姿态训斥过他。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冲击的有点心慌,可他不愿意像沈封雪示弱,才想开口,却见到对方弯下腰,将他的剑捡起来,而后重新递到他的手中。 沈启只听见沈封雪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左右我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月,你便是不喜欢我也得忍着,我没有心情和你整日吵架,你我且相安无事共渡这一个月,等我走了,你仍然是这里的主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唯有平静。 她与他说完这些话,便回身向着自己的院子中走去。 留下沈启一个人,呆呆的望着手中的剑。 是夜,沈封雪才要入眠,忽然听到外边一阵响动,她寻着声音出去,正准备动手,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架在她院子的围墙上,一脸愤恨地蹬了一脚墙面。 那玄衣上金闪闪的游蟒,不是林韧还能是谁。 林韧也没想到自己才爬上来,便被沈封雪发现了,而且他方才若小孩子的似的举动也让沈封雪一览无余,不由得微恼道:“你还在那边看着作甚,快来帮忙。” 沈封雪忍俊不禁,施展轻功,拽着他的腰带把他从围墙上拽下来,平缓地放在地上之后,才忍不住笑道:“你好好地爬墙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看见,当今摄政王,冷面无情的摄政王,连一个围墙都爬不上来。” 林韧脸色微微变红,但他怎会让沈封雪耻笑,他哼了一声:“各有所长罢了,我不过是身体差了一些,没翻过墙而已,我可是费了大力气才来见你,你就让我站在这里说话?” “还开始拿乔了。”沈封雪眯着眼睛笑,引他入内,道:“你大晚上来做什么,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林韧瞧她面色红润,一点都不想自己,可他才一日不见,便想念的厉害,便又是哼了一声,嘴硬道:“我瞧瞧你过得好不好,你那个庶弟,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沈封雪知道他向来喜欢藏着自己的心思,便也不戳穿他,道:“他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能对我做出来什么事儿,若是我想,随便给他一下便能要了他的命,你不必担心。” 林韧在她的贵妃榻下坐下,道:“这般信誓旦旦,可前世的时候还不是被他下毒给杀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直接将他斩草除根,还留在这里?” 若是他,沈启早就活不到今日。 沈封雪坐在他旁边,她回忆了一下当初看到的场景,道:“你可知道我死后,他都做了些什么?” 林韧想起当年得知她死了之后的回忆,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痛苦,瞬息后他平静道:“自然不知。” 沈封雪猜也知道,待她身死,世上恐怕无人愿意留林韧一命。 她叹了一口气:“我死之后,江延辞官离去,他虽心生愤恨,但却没有为难江延,当时军中没有主帅,乱成一团,他便带着人马,从梅岭一路杀到上京,剿匪灭敌,踩着我的军功一路青云直上,登上九五之巅,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帝王。” 林韧面色一沉,他的手紧紧捏住。 没有他,林承彰守不住大祁的山河,可让他更加痛心的,是沈启称帝之后,必会把污名栽在沈封雪的头上。 果然,她继续道:“他把在梅岭生擒你的功劳算在了自己头上,不过他的确是有帝王之相的人,他统治的时代,百姓和乐,安居乐业。” 林韧皱眉:“那又如何,若是我悉心教导林承彰,他也会变成一位好君主。” 沈封雪轻笑道:“这些都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了,你只看他一路青云直上,但你别忘了,除了抢走我的军功,他在之前,是怎么一路变成淳洲的良将的。” 林韧想了一会儿,豁然开朗:“是你——” 沈封雪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自然是我,当年的上京城中他能学到什么,文不成武不就,说的可不就是当年来淳洲的他,他的一身好武艺,是我教的,而对于文章和政务的处理,则是江延教的,所有的格局从我回到上京开始就变了,他早就不是当年的沈启了。” 沈启害她,她怎会对他还敢保持前世真心。 自然不会教他武艺,也不会让江延教他学问。 他便始终只是沈启,那个在上京城中苦苦挣扎的沈家庶子。 没有她,他根本就不成气候。 她又何须多此一举,要了他的性命。 沈封雪道:“除非有一天,他和我们一样得了机缘回来了,才能算得上我们的敌人,到时候我再对他动手也不迟,而今麻烦事这么多,我可没空去管他。” 见林韧放心不少,她轻笑:“王爷可安心了,这会儿是不是该回去了?” 林韧见她赶人,怎还会继续口是心非,他从背后抱住她,像一个孩子一样轻声道:“灼灼,我想你了。” “让我抱会儿吧,就一会儿。” 他卸去白日所有伪装,在她身侧轻声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的林韧:“你别太想我。” 晚上:“我想你了。” —————— 余静不是叛徒嗷,只是在林韧之前还有一个旧主,后期他也不会叛变。 第62章 昭阳 翌日凌晨, 一顶小小的软轿从摄政王府悄然出发, 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萧寿亲自来接兰馨。 小小的轿辇一路向着后宫的方向去了,大太监眯了眯眼,也没让轿子停下, 只是抬手让这顶轿子拐了个弯,而后才回到小皇帝的寝宫。 林承彰等的很焦心。 他对于兰馨的记忆很少,也从来没想到还能有日与自己的亲生母亲重逢,天生的孺慕之情让他对今日的相见无比期待。 见萧寿回来, 小皇帝急忙从床上跳了下去, 问道:“怎样,朕的母妃回来了吗?” 萧寿轻声道:“奴才已经瞧见了贤太妃娘娘了,等到今次陛下见过太后,应当就可以与贤太妃娘娘相见了。” 林承彰皱起眉毛:“为何朕还要去见太后?” 萧寿叹了一口气,又道:“陛下, 您应当知道您的处境并不好, 陈家势大, 若是得罪了太后娘娘,只怕贤太妃娘娘也会有危险的。” “朕不会让母妃有危险的!”林承彰握着拳头, 气鼓鼓道:“朕明白了,朕今日便去讨好太后,这样就行了吧。” 萧寿点点头, 他看着林承彰这般辛苦,也是心疼的。 上次林承彰没有询问林韧,同意了太后的请求, 已经让林韧有所不满,这回忽然冒出来一位贤太妃,还不知道宫中会出现什么乱子。 现在只求贤太妃是个明白人,不要与陈太后对上,否则她一个宫女出身的,拿什么和陈太后斗? 到时候,左右为难的人也只有陛下。 昭阳宫,陈太后望着铜镜中姣好的面容,一边为自己描眉,一边问身后的大宫女:“你说,兰馨那个小贱人应当已进宫了吧。” 大宫女半俯着身体,对她道:“回娘娘,算算时间,她也应当进来了。” 陈太后放下手中的眉笔,轻笑道:“本来以为疯了个不争气的女儿,这皇宫之中便没人来烦本宫了,这会儿又进来了一个兰馨,不过她也算是有些小本事的,知道自己当初若是活下来必然要给先帝陪葬,还假死出宫了,这会子知道自己儿子当了皇帝就回来了,呵……皇宫哪儿是这么容易就进来的地方。” 她站起身:“走,且去看看这位贤太妃有什么本事。” 清和宫。 兰馨等了好久,才小心谨慎地从轿子中走了下来,她许久没有回到这座宫殿,感觉眼边的景象一切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先前在当宫女的时候,无数次走过红墙碧瓦的宫殿,陌生的是她这是第一次进入主殿,有了自己的寝宫。 她不断提醒自己,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她不再是当初哪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女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圣母皇太后。 一想到这里,她心底便有了底气。 看着宫殿内外来回为她忙碌的宫女太监,兰馨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颐指气使的拽过来一个小太监,语气很是嚣张:“本宫回来,为何不见陛下?” 那小太监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鄙夷,但面上却分毫不显,跪下道:“娘娘恕罪,奴才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兰馨一听他这么说话,当场就扬起了手:“狗奴才,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本宫……” “这天才亮起来,怎地宫中居然有鸡鸣,还吵得这般厉害。” 冷冷的女声从宫殿外传了进来,兰馨身体一僵,便看到了衣着华丽,一脸威严的陈太后。 她望着陈太后,犹如望着天上明珠。 遥遥不可触碰,同时也滋生无限嫉恨。 * 天才蒙蒙亮的上京西市,四处都透露着生活的气息,小商贩们支起了早市摊子,各种香味溢满街头。 初一已经有很久没有到这种地方吃过东西了,记忆中,四皇子还在的时候,总是会穿着便装,带着他行走于长安西市的每一个地方。 那如同昭阳的少年,终究也逃不过被灭门的命运。 他还记得,往常他总是一口气点上很多东西,就算吃不完也要带走,余下的东西,十有□□都是进入到他的腹中,还总是嘲笑他迟早会变胖,到时候就保护不了他了。 但到了最后,他也没保护得了他。 反而是得了他的庇佑,一路远去,避开了那突如其来的灾难。 自此生命中再无光明,他便如同黑夜一般,永远藏匿在阴暗的角落,白日的时候从不出门。 也许是因为兰馨终于被送进了宫中,他们势必会因为她的存在而陷入内斗,一想到将会不断传出来的皇家丑闻,他就忍不住想笑。 人人皆道天家尊贵,威严不可侵犯,可又有谁知道,所谓的天家,正是一切藏污纳垢所在之地,是所有肮脏与龌龊开始的地方。 “客官,您要点些什么?” 一旁卖羊肉汤的老板,见这位客人迟迟不点东西,连忙上前询问。 只见这人用黑色的帷帽遮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凌冽的气息,看上去十分不好招惹,就因为有他在,他这向来都是人满为患的摊子无人问津,甚至连旁边的店铺都受了影响。 他也不点东西,就坐在那里饮茶,当真是烦人。 老板正想着要不要说点好话,或者是送点什么东西打发了他,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影子从街边过来,那老板眼睛一亮,当即清了嗓子喊道:“哟,县主过来了,今儿喝什么汤?” 县主啊,大救星啊! 沈封雪大老远就听见老板的声音,又怎么会不注意到,在旁边释放冷气的初一,以及在看到她来的时候,那个人身上陡然生出来的杀气。 啧,看起来好像是个仇家,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她照常走过去,对着老板笑笑:“还是老样子。” 那老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县主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去做!” 谁不知道沈封雪身份尊贵,他就不信了,有沈封雪在这儿,这倒霉催的还能翻出个什么花儿来! 沈封雪本就比普通人敏锐,这会儿初一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犀利的眼神就算是隔着一层帷布也能让人感受的清清楚楚,若是普通人被这充满不善的眼神盯上,只感觉浑身上下都会泛起鸡皮疙瘩,令人难受不已。 别人都对她产生了这么不加掩饰的杀意,沈封雪怎能退缩,她向着初一的方向走过去,轻笑开口:“这位公子,店家地方太小,我且坐在你对面,你介意吗?” 因为又初一到来,整家店面都变得空荡荡的,哪儿还会小。 在这便是冲着他去了。 沈封雪才一动,只见初一腰间的剑便冲着她飞快袭来,她人一动,径直将那飞剑拍到桌面上,横着一推,回到了初一面前。 沈封雪坐定:“公子气性有点大啊,这般不做掩饰的杀气,我已经许久都没见了。” 初一面带帷帽,也不怕她看穿,只压低了嗓子,恶狠狠道:“滚开。” “你让我滚我便滚,那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她在初一面前坐定,稍微想了一会儿,笑道:“我应当唤你什么,我记得你好像叫什么一……” 他有武功,又不能露面,还莫名其妙地对她有敌意,在她所认识的人之中,细数下来,唯有这位四皇子的余孽对得上。 她便猜上一猜,若是错了也无妨。 初一沉下声音:“何须你管。” 这便是了,沈封雪没想到大早上用个饭的时间还能遇到他,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朝食不言杀人,她抬手,扬声道:“老板,再来一份一样的,我请这位客人。” 那老板唉了一声,他麻利的为他们二人盛好汤,端到两个人面前,与沈封雪道:“县主若说一个叫什么一的,我倒是认识一位,我瞧着这公子的身形也与他差不多,只不过那人早就死了,说起来,那人与他主子一同来我摊子上喝汤的模样老头子我仍然记得,他的主子,可是个难得的好人啊,当真是可惜了……” 沈封雪明显地看到初一持剑的手攥紧,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平静,凶神恶煞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的声音太过凶狠,吓了老板一跳,他小声嘀咕道:“所以我就说你不可能是初一,初一多好的人啊,真是……” 他“咣当”一声,砸碎了老板送上来的碗,冒着热气的汤汁洒在桌面上,冒着滋滋的热气。 老板都快吓死了,就在老板以为初一要动手杀了自己的时候,只见他一身怒气的走了。 他吓得拍了拍胸脯,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装什么,不就是回点武功吗?也就能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去了,有本事去边境杀敌去啊!” 沈封雪望着初一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笑眯眯的向着老板甩出了一锭银子:“莫要生气,这钱我替他赔给你了,只不过,我还得问你些别的事情。” 老板一见到银子,立刻笑了起来,算下来这些银子可比这顿汤水和瓷碗多多了,他蹭了蹭银子,快速地收拢到袖子中间,问道:“县主想要知道些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沈封雪向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我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位初一,还有他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那老板一听,当即色变,他快速地从袖中将那锭银子取出来塞回沈封雪手中,惶恐道:“县主,这我真不知道,您别问我,我还要做生意呢,这顿饭就当是我请您了,您可千万别再问了。” 他说完,逃也似的忙自己的去了。 如此避讳莫深,那位四皇子,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沈封雪掂着银子,微微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笔芯! 第63章 回来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距离沈封雪与林韧的婚期越来越近, 不仅摄政王府忙了起来, 就连萧姨娘也忙碌了起来,她自知不是正经长辈,所以平日总是跟在朱嬷嬷身边忙着忙那的, 倒也真的把忠义侯府布置的一片喜气洋洋。 沈封雪近些日子一直在打听四皇子的事情,由于距离的时间太过久远,林韧对当年的事情也不太清楚,更别说周礼之他们, 提及四皇子, 他们也只知道当年四皇子意图谋逆,最后自尽于死牢之中。 个中细节,竟是没有一个人清楚。 但越是不清楚,越是没人知道,其中的线索便越是直指一人——先皇。 沈封雪有时候, 是真的猜不透先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似乎是个好皇帝, 毕竟在他在位的时候, 推行出来的国政皆为民众称赞,但他同样的也留下无数隐患, 从来都没有想要填补漏洞。 他似乎是一位好父亲,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总是拼尽全力给他最好的, 但也从来无情,不管是最后无能为力立了林承彰为太子,还是当年处置四皇子时的手段, 又或者对待林韧,都充满狠辣。 而他也似乎是一个好丈夫,他对每个在身边的女子都极尽宠爱,可到最后,他又比任何人都不顾她们的死活。 这般心思诡谲的人当上皇帝,对于大祁一半幸运,一半不幸。 幸运的是大祁还在七国之中苟延残喘,不幸的是烂摊子实在太多,林韧收拾了这边,那边又出了乱子。 先前见了初一那日,沈封雪本来是想当天再去找他问个清楚,人还没去,便被出来寻她的朱嬷嬷给抓了回去。 索性一时半会儿,初一应当也会与他们一般,观察着皇宫内的动向,什么都不做。 也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 而近日的皇宫之中,也着实有趣了不少,也不知道兰馨给林承彰吹了什么风,小皇帝近几日十分叛逆,连陈太后都敢顶撞。 她听朱嬷嬷提起过几次,宫中那位气的不轻,又怕和小皇帝生出间隙,这几日都没有见林承彰,反而是称病躲在昭阳宫中,本来以为林承彰会心有愧疚前去道歉,谁知兰馨又不知道对林承彰说了什么,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陈太后。 一切都如江延所料,陈太后与兰馨的矛盾不断升级,两边越是对立,越能尽早把陈鸿卓手上的底牌逼出来,她前些时日才接到叔叔的书信,抚木府恐怕已坚持不了几日,消息马上就要传到上京,也就是说,待她与林韧成婚之后,不日便要回去淳洲。 谁知,淳洲的人比其她,先来了上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与江延的老师,跟在沈承望身边多年的军师,墨惜。 这日她才要出门,还没从忠义侯府拐过弯,便远远地看着一行人骑着马向她驶来,她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熟人? 人还未到,沈封雪便惊喜地迎了过去:“老师?” 来人并未下马,与沈封雪笑了笑后反而将视线落在她的身后,道:“怎么不见问寒?” 问寒身为沈封雪身旁的贴身侍女,小姐出嫁,自然要尽心尽力,她本就看不上萧姨娘,见到萧姨娘跟在朱嬷嬷身后,自然不会落了下风,一大早就去摄政王府送信去了,故此她的身后,只有十七。 十七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纵然给她再大的威压,她也不会有这般表现,可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是恐怖,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狠狠地咬上一口。 那人看上去差不多有四十多岁,和江延一样留着长长的胡须,只是样貌比起江延要更加严肃一些,看起来不像个谋士,更像是一位大儒。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她,而后对沈封雪哼笑道:“你大清早上的,又要去哪里闲逛,老子我千里迢迢从淳洲赶过来,你也应当请我吃饭,后面的那个小姑娘,你们上京何处最贵,你只管报上名来,今日我们一起吃垮她。” 十七:“……” 方才还极为锐利的人,一开口整个气质都变了,十七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人,人也有点恍惚,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沈封雪帮她解围:“您少来欺负人,回头她知道你的性子,凶狠起来能把你的牙齿打掉,得了,您大老远的从淳洲赶过来是想干什么,有话直说。” 她闪过身,对墨惜道:“您先行进去。” 墨惜嘿嘿笑了两声,一边轻轻拍马一边道:“死丫头,自打来了上京,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臭男人的身上,怕是我教你的东西都给忘了,行了行了,你别动箱子里的东西,那里面都是你的嫁妆,你别看了,还不快进来。” 沈封雪才好奇墨惜拖了一堆什么东西过来,这一听原来是她的嫁妆,顿时心生好奇:“您还为我准备了嫁妆?” 说话间,墨惜已到了忠义侯府门口,他下马道:“咱们家虽然清贫,但女儿出嫁,便是再穷也不能只收聘礼,他心疼你是他的事情,我们的礼也不能虚给人家。” 正说着,朱嬷嬷和萧姨娘听到响动迎了出来。 萧姨娘见到墨惜,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连忙对他恭敬行礼,也不敢多说,只带着人将墨惜带来的东西挪放到库房,并命管家招待跟随墨惜而来的淳洲将士。 沈封雪与墨惜一同向着正厅走去,墨惜感叹道:“这里的陈设和你父亲当初离去的时候几乎没有改变,算起来,我有十多年没有来到这个地方了。” 沈封雪轻笑:“那借着这个功夫,您在这儿多住上几日?” 墨惜笑道:“景还是旧日景,人可不是当年的人了,即便我住上再多日,我怀念的时光也不会再回来了,你近日可见过初一?” 这突如其来的转换话题,打了沈封雪一个措手不及。 她诧异道:“老师认得初一?” 墨惜道:“你去上京之后,我也在关注着上京城中的动态,秦元忠落马,再到贤妃归来,这其中的推手定不会是林韧,更不可能是左相,这般手段,也只可能是四皇子府上旧人了。” 沈封雪更加诧异了:“老师还知道四皇子的事情,更有甚,您认识初一?” 墨惜哼了一嗓子:“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来到淳洲,只是为了你们的婚事,虽然的确是占了大头,不过还是有带了带点私心,不然这上京城,便是天王老子亲自去请我,我也不会回来。” 沈封雪“哦”了一声,而后又好奇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也和我说说呗。” 墨惜看了她一眼,道:“都快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多问题,你说说你,不想着好好嫁人,每天就关心这些跟你没关系的事情,你烦不烦呐。” “我就是这么烦,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沈封雪满脸都写着你快点告诉我,“师父,你我师徒多年情谊,就应当没有秘密,再者说了,您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若是那个初一对你做了些什么,我连去救你都不知道当不当救。” 墨惜嘿了一嗓子:“他若是动我,你还能不救我怎地,不说这些,我想见见严和玉,他是囚在公主府吗?” 秀娘的事情已传回淳洲,墨惜知道也不为过,但一提起来严和玉,沈封雪便不是很愉快:“若师父想见,我自然可以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墨惜叹了一口气:“当初秀娘来的时候,我便猜测她此行可能送命,甚至也和她说明,她执意于此,我也拦不住,我不是想见他,只是想从公主府拿点东西。” 沈封雪这会儿倒是困惑了:“长公主府我去过几次,没感觉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啊。” “那东西又不是你藏的,你当然不知道,再说了,那对于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我的一位故人曾经在那里放下的,我这次去取回来,也只是想怀念故人,我那位故旧,乃是位芝兰玉树的少年,怎地,你要不要见上一面?” 他认识的芝兰玉树的少年,恐怕如今都和他一样变成糟老头子了。 沈封雪不愿意多做探究,便道:“明日我寻个时间带您过去。” “拿个东西罢了,随时都可以,不过若说是我真的想见什么人,我倒是挺想见你未来的夫君的,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多年长成什么样了,不过能被你看上,应当是长得不错,不然你怎么可能选择嫁给他?” 沈封雪更加惊讶了:“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般肤浅的人吗?不过您认识的人可真多,连林韧都认得,这是见过几面的关系,还是更加深入的关系啊?” 墨惜哼了一声:“我认识的人可多了去了,你想象不到的,别再这儿探我口风了,老子饿得半死,你赶紧去给我找点吃的。” 沈封雪诶了一声,才要去喊人,忽然猛地转身:“谁——” 她话音未落,抬手将茶案上的茶杯向门口一甩,茶杯炸裂的瞬间,沈封雪见到了沈启的脸。 少年的脸庞惨白,眸中阴鸷的气息还没有散去,见到她,不仅没有说往日那些刻薄之词,在短暂的畏惧过后,透露出了些许怀念。 他抿唇,口中喃喃二字,沈封雪没有听见,但看着他的口型,已然猜测出来。 他说,长姐。 漫长的时光,所有的不可能,在这一瞬,都变成了可能。 种种过往,透过云雾蔓延在此地一方,她们两个人隔着前世今生,重新站在一处。 是了,他才是真正的大运者,既然她能回来,林韧能回来,他为什么回不来? 但沈封雪没有惊慌,也没有激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轻笑道: “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那位故旧,是为芝兰玉树的少年。 可惜时光荏苒,少年不再。 —————— 感谢在2020-05-07 17:02:42~2020-05-08 16:1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柠檬的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出嫁 沈启是今晨一睁开眼才发现不太对劲的。 他登基数载, 每日睁开眼睛第一眼是雕刻者金色祥云的龙床, 身旁有无数小太监的等待着他醒来,但他今天一睁开眼睛,只看到了灰蒙蒙的床板, 而身下也不再是上好的绒缎,而是硌得人生疼的木板。 他伸开手指,发现自己的骨节比起以前小了不少,在一翻不动声色的暗查之后, 他终于确定自己回到了十三岁 , 未去淳洲,未去见到沈封雪之前的日子。 也许是隔着的时间太过遥远,沈启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回忆不起来,他十三岁的时候都做过什么。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 沈封雪远在淳洲, 绝对不是在忠义侯府待嫁。 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保存在如今十三岁的沈启中的记忆, 发现有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沈封雪不仅来到上京, 甚至还与林韧有了关联,更有甚,江延还做了大祁的朝臣! 这变化让他措手不及。 他第一反应, 便是去找沈封雪。 才一靠近,便听见沈封雪与一个陌生的人说话,还未等他听出个所以然, 沈封雪便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差不多有十几年没有见过沈封雪了。 他本以为再一次见到她,他可以昂首挺胸,告诉她那个她当年瞧不上的庶子已是九五之尊,本以为他当了多年帝王,一身威压,再也不会畏惧当年的沈封雪,可真当他再一次见到沈封雪之后,对上她的眼睛,他仍会心存畏惧。 一如当年,他跋山涉水,第一眼见到沈封雪时,被她浑身上下的凌冽所刺。 他也曾想过沈封雪再一次见到他之后,会心怀不甘,会歇斯底里地问他为什么要害自己。 毕竟是她教他武功,带着他一路成长,最后成就了他登上至尊。 却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淡淡的,不起波澜地问他,你回来了。 而他也只能,恭敬地朝她行礼,道一声:“是。” * 三日后,便是沈封雪与林韧的大婚的日子。 一早上,整个忠义侯府便充满了热闹的气氛,朱嬷嬷与问寒两个人忙着给沈封雪梳妆,而萧姨娘则忙的脚打后脑勺,总觉得到处都忙不过来,虽说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侯府仍然忙个不停,就连沈启都被抓出来帮忙。 沈启最开始对这件事儿挺抗拒的。 他还没从自己的身份进行转换,还想着和沈封雪再度交手来证明自己,结果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他手中既没有兵权,也没有谋士,他用什么和沈封雪去斗? 只能憋屈地每日呆在院子里。 他在屋内憋了三日,萧姨娘忙着为沈封雪嫁人做准备,便更没时间搭理他,后来还是他是在饿得不行了,才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垫垫。 他像个空气人。 却没想到他这个空气人,愣是被他亲娘在沈封雪大喜的日子抓了出来,要他帮忙招待客人。 笑话,他两个敌人今日成亲,他忙个什么劲儿。 “诶哟,这就是忠义侯府家的小公子吗,模样长得也像忠义侯,我听说小公子之前还在春闱中得了名次,来日不可限量啊!” “恭喜恭喜,哟,这就是小公子吗?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 沈启佯装谦逊地听着周遭人恭维的话语,嘴角带着完美无缺的假笑:“大人说笑了,学生愚钝,并没有大人说的那般好,哦,大人里面请。” 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的旁边的墨惜忍不住调侃:“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挺会装模作样。” 侯府无男主人,萧姨娘一个女人自然无法在前厅招待宾客,原本江延想来帮忙,但墨惜到了,自古恩师如父,墨惜在,自然不用江延。 沈启本来还想见见江延,与他叙旧。 他虽然也知道墨惜才是真正的大儒,但墨惜每次看他的时候都让他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故此他不太喜欢墨惜。 他轻声道:“先生还是去招待客人吧,莫要管……我。” 他的朕字,几乎脱口而出,好在还能克制,没让墨惜听见了去。 墨惜不喜欢沈启。 与其说沈启是一个姨娘的儿子,不如说他觉得沈启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少,尤其是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实在是难以看出来他是沈承望的儿子。 不过两个人纵使再不喜欢对方,仍然维持着表面的体面,笑呵呵地在门口迎接客人。 此刻的沈封雪,一身红装,跪在家祖之前。 大祁风俗,女儿出嫁前日,要前去家庙叩拜,沈家的家庙在忠义侯远去淳洲的时候,便一同迁走了,按照规矩,若是无法前去家庙叩拜,便要在成婚当日,身着喜服,祭拜宗族。 她今日的礼服十分华重,长长的裙摆散在地,绣面精致无比,栩栩如生,而她头上的凤冠,镶嵌这红色和蓝色的宝石,上面点缀了将近上百颗珍珠,老远一看,鎏溢着淡淡的光。 她一个人跪坐在祖宗的牌位面前,望着沈承望的牌位出神。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沈承望了,父亲对于她来说,除了年幼时候的记忆,几乎只剩下一个远去的背影,除了教她习剑的那些日子,便是胸中抱负,与对她母亲无限的怀念。 她轻轻开口:“父亲,许久未见。” “您之前总说,希望我能嫁给好人家,还说这天下男人都一样,便是您也逃不开被命运作弄的命运,我还记得那时您对我说,届时若是我的夫君敢纳妾,便亲自去要了他的命。” 许多过往,顺着回忆逐渐清晰了起来,她的声音,微带着哽咽,但因为脸上带着新娘的妆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落下来。 “女儿今日便要嫁人了,嫁的是您最不喜欢的权势,但女儿相信,他会是一位好夫君,其实女儿最早之前并没有喜欢他,那会儿女儿也就是瞧他长得好看,出言调戏了几句,谁知道我们这辈子真的会在一起。” 她轻笑了一番:“父亲,若是您和母亲也能见到我今日的模样,灼灼便是一死也无憾。”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叠在额头前,对着沈家祖宗的牌位,恭敬地磕上三个响头。 她抬起头,压下心中怀念,虔诚道:“前路未明,凶险重重,还请先祖保佑。” 门外的喜娘已在催人,沈封雪起身,再次看了一眼父亲的牌位,转身离开。 林韧已经到了。 其实按照规矩,他只需要请喜娘来接人,自己是不用亲自到场的,他却选择亲自到场,足以见得他对沈封雪的重视。 他是摄政王,无人敢真的拦他的门,小孩子们象征性的闹了一会儿,便乖巧的收了糖果和银锭子欢天喜地的退到一边去了。 她在屋内,头上披着精致的盖头,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影子。 新娘上轿的路,理应由兄长来背,沈封雪并无兄长,也无表亲,林韧本来想亲自背她,却见到一个人在他之前,走向了沈封雪。 他才抬起的脚步收回,眯着眼睛打量突然出现的少年。 沈启抢在林韧之前,站在沈封雪的面前,他开口道:“今日我长姐出嫁,本来应当是兄长来背,但我忠义侯府并无男丁,所以我便自作主张背长姐出嫁,也在此许下誓言,日后无论如何,我沈启,都是长姐的后盾。” 他这番表忠心的话,落在旁人的耳朵里,便是男儿有担当,即便还没有成年,但却愿意为长姐担负起这个责任。 众目睽睽之下,沈封雪与林韧,谁都不能拒绝。 林韧的脸瞬间便沉了下去。 今日是他大婚,沈启也敢这般放肆,此人当真是留不得。 沈封雪稍微愣了一下,才道:“好啊。” 她越是漫不经心,越让沈启觉得背脊发凉,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也只能在沈封雪面前蹲下,等着沈封雪上去。 他身子骨向来不是很硬朗,但背起沈封雪的时候,却觉得没有多少重量。 四周都是撒花的小童,来往的宾客无声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沈启的步伐稳健,背着沈封雪一步一步向着林韧走去。 “沈封雪。”他用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对她道:“我一直都很感激你当年教给我的东西,或许这辈子我没有机会再接触淳洲兵马,可在这上京城中,也未必没有我一展宏图的机会。” 沈封雪淡淡地“嗯”了一声,也轻声和他道:“有理想是好事,我身为长姐,也不会拦着你为沈家建功立业。” 沈启轻笑:“那若是我杀掉林韧呢,别忘了,沈封雪,我连你都能杀死。” 他察觉到,沈封雪抱着他的手臂稍微的用了一点力。 她似乎是哼了一声,而后道:“沈启,说大话之前先把你的小身板练好了吧,你现在背着我都费劲儿呢,还想杀了我,怕是没走到兵营门口,人就累死了吧。” 沈启也是轻笑,他的步伐分明沉稳有力,也只有沈封雪不服输,才做这般说辞。 路途不远,很快,沈启就背着沈封雪到了轿子门口,在他放下沈封雪的瞬间,沈封雪的指甲划过沈启的脖子,她笑吟吟的对他道:“沈启,一切都与前世不一样了,我若想要你性命,易如反掌。” 指甲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渗出一点点血迹。 林韧冷眼瞧他,而后重新骑上白马,随着喜娘的一声喊,轿辇抬起,向着摄政王府的方向行去。 沈启愣在原地,左手摸上自己的脖子,神情晦朔不明,而萧姨娘终于在人群中找到时机,她拽回沈启,眼眼里分明是不喜:“你今日这般是做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你长姐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行了,别在这傻站着了,回房间里去,近日不要出门。” 沈启木然地回过头,望着萧姨娘出神,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娘。” 作者有话要说:沈启对沈封雪的情感比较复杂,可能要写到很以后才能写出来,重生的人只有三个,一切都不一样了,启弟弟是真的弟弟,他折腾不出来啥,也就能放放狠话了。 第65章 意外 大祁的摄政王娶妻, 自然是极尽奢华。 沈封雪坐在喜轿之内, 只听得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才想要探头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便被在旁边的喜娘摁回了头去。 又怎会知道, 轿外红妆,让多少女子羡慕的红了眼眶。 百姓们只看见摄政王骑着马走在最前方,而后是隆重的八抬轿子,轿辇的顶梁镶嵌着宝石, 显得华丽非常, 再后面抬着的嫁妆,等到摄政王都走出街头了,街尾的百姓们还没瞧到尽头。 仍然有清流之辈,在林韧走过去之后冷笑:“这年头都什么光景了,摄政王还如此奢华, 当真是我大祁只不幸。” 旁边的人看不过眼, 道:“你若是不喜欢你在这儿看什么, 再说了,人家出身皇家, 本来就比咱们老百姓富裕,你要是有本事,也去投个好胎。” 孩子们却是不管大人们的争吵, 跟在后面捡洒在地上的糖果。 兜兜转转绕了大半个上京城,终是来到了摄政王府。 林韧停马,回头看向沈封雪所在的地方。 她终于成为了他的夫人, 在今日。 马上他们就要拜天地,入洞房,白头偕老,共赴百年。 他的唇角荡漾起微微的笑意,拿起手中系着红花的箭矢,对着轿辇的横梁,正欲准备射箭。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与箭矢一同而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他的身影极快,林韧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那男子手中的暗器打落他的,红花落在地上,而那人,冲他而来。 一切都来的太过飞快。 眼看着刀刃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红色的喜轿中忽地飞出来了一只簪子,在暗器打在林韧身上之前,先行击落那暗器。 簪子与暗器相碰撞,在空气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咣”,一齐掉落在地上。 余静瞬间反应过来,连忙高呼:“保护王爷!” 来宾霎时乱成一团,开始互相推挤。 沈封雪当下便从轿子中冲了出来,可偏偏她今日穿了厚重的礼服,身体的敏捷度自然是不如从前,那刺客也是一个极擅长轻功之人,沈封雪一时竟然拿他不下。 青羽卫围了过来,可那人似乎并不是想要林韧的性命,只是短短一瞬,便趁着人群最混乱的时候,向着围追他的人洒了一把迷烟,沈封雪后退了两步,等到迷烟散去,哪儿还见到那人的影子。 “去追,还不去追!” 余静焦急的呐喊,见青羽卫都追了出去,他连忙冲到林韧的旁边:“王爷,您没事儿吧!” 林韧目光一冷,沉声道:“本王无事。” 他走上前,从袖口拿出一方手帕,将刺客落下的暗器与沈封雪的发簪一起包好,揣到袖口当中,再站起来回过头,将视线落在沈封雪的身上。 她今日是极美的,尤其是她的眼尾,今日被喜娘点缀的微红,像是书中能勾魂夺魄的妖精。 唇上一抹朱红,让她看起来十分娇艳。 本来这一幕,应当是他在洞房之中,自己一个独享的珍宝,现下她为了救他,自己掀了盖头,站在众人之前。 他沉默着捡起她落在轿辇之内的盖头,亲自为她披上,对着吓得不行的宾客,勾出一个摄人的笑容:“本王的婚礼继续举行,诸位大人,入座吧。” 人群之中,唯有墨惜与江延,最为镇定。 尤其是江延,他率先笑了两声,为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解围,道:“诸位大人,还是快些进去吧,酒席已经准备好,莫要耽误了吉时。” 周礼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对着往来的宾客道:“对对对,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快些进去,快些进去吧。” 他这么说,前来贺礼的朝臣们也只能提心吊胆的往里进,这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摄政王成婚的时候前来,若是之后有更多的刺客过来,那他们…… 原本热闹不已的婚礼,因为有了那刺客忽然来闹了一场,所有宾客都心不在焉的,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新成婚的两个人身上,反而在忧心自己的小命。 是以连晚上的酒席都没有几个人参加,等到沈封雪与林韧拜完天地,他们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先行离去。 林韧也不愿意看他们,也不管他们找的借口有多么糟糕,一律放人。 最后留下来的,也只有江延,周礼之,石泽,远道而来的墨惜、和张一磊。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人,便是一个一直憋着一口气儿的许焕,和一个莫名其妙被许焕强行扣下来的孙业林。 他们几个人凑成一桌,场面莫名其妙的带着诡异和尴尬。 张一磊端起一杯酒闷了一口:“娘的,这群老头子胆子也太小了一些,不过就是个此刻,竟然就把他们吓成了这般模样,今日少帅成婚,咱们准备了这么久,就被一个毛头小子个弄没了,真是令人生气!” 江延也饮了一口酒:“敌暗我明,也不知道这是谁的人,总归今日之事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看那人的来势,估计只是想恶心咱们一些,这可别说,还真的挺成功的,你瞧王爷……” 江延欲说不说,手中的杯子像着林韧的方向比了比。 男人坐在廊下,手中握着一杯酒,配合着夜晚的冷风,看上去愁苦又凄清。 墨惜这还是第一次见长大后的林韧,他轻轻地拽了一下江延的袖子:“欸,你的王爷怎么了,我怎么看着他好像有点多愁善感的。”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此子心思狠辣,怎会是这般模样。 江延看了一眼自己的恩师,墨惜马上就要到了知命的年龄,说起话来还像个孩子一般,但恩师如父,他敢怼沈封雪,可不敢怼墨惜,便道:“我猜王爷应当是在懊恼,他准备了一个月,结果变成这般,任谁心情都不会好的。” 周礼之见墨惜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一脸愁苦的揽住他的肩膀:“别说是王爷愁苦,就连我也愁苦啊,为了今日的婚礼,我都快秃了,结果就被这么一个不长眼睛的捣乱成这般,若是哪天我抓住那人,非得把他头发都给薅光了,诶,我怎么看你有些许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许焕终于忍不住拍桌子了:“无知小儿,你可知道你身旁的人是谁,墨先生的肩膀,也是你能揽着的!” 周礼之:“……?” 哈?啥情况啊?! 一旁的林韧整提着酒,望着天上的月亮,周礼之那边吵嚷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也提不起兴趣,眼看着就是喝合卺酒的时间,他站起身,命余静招待余下宾客,前去新房。 她还在等他。 婚礼已被人破坏,这合卺酒的礼仪,却是不能再差分毫。 喜娘递上了挑帕子的喜秤,唯唯诺诺退到一旁,谁都没有发觉,林韧的手有微微的抖。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下来,轻轻挑开遮着她面容的帕子,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她望着他,嘴唇轻轻噘起来一点:“王爷,可让我好等。” 这般娇俏的模样倒映在她的眼里,先前围绕着他的苦闷,忽地一扫而空。 管他是谁破坏了他精心准备的婚礼,管他有没有人愿意参加他们的婚礼,只要她在,只要她还愿意嫁给她,一切都不重要。 他坐在沈封雪的旁边,与她视线相对。 喜娘拿来合卺酒,他与沈封雪一同拿起,脸颊贴近,交杯饮下。 四周伺候的喜娘和奴才通通退去,把时间留给大婚后的两个人,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沈封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来:“快快快,把我头发上的发簪帮我拆了,我脖子都快断了。” 林韧无奈,轻笑着慢慢为她拆解头上的发簪,道:“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准备些东西吃。” “我方才吃过了。”沈封雪揉了下脖子:“在你在前院陷入自我迷茫的时候。” 林韧:“……” 他越发无奈:“我想什么,你倒是都知道。” 沈封雪笑道:“自然,你我为敌这么久,我每日都在揣摩你的心思,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她转过身,看着林韧:“你心思细腻,想的比旁人都多,顾虑也比旁人都多,这些我都知道,今日之事我并不在意,就算是被人破坏了我们的婚礼,但真正愿意祝福我们的人,不是还在前厅坐着呢吗?与其让那些勉强过来的人祝福,我倒是想和外面的几位喝上一杯。” 林韧为她拆发簪的手一顿,他声音微沉:“你还想和他们喝酒,沈封雪,你想都别想。” 厚重的发冠拆去,沈封雪挑了挑眉,笑道:“王爷这是吃味儿了?” 林韧没有回答,转而把她抱到怀里:“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今日一直苦闷下去,不敢来见你,该当如何?” 沈封雪怔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你不会的,王爷待我,何其珍贵,我都知道。” 他不会不来,不会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握住他的手:“就算退一万步来讲,若王爷不来,我便亲自前去寻你,今日就算是抓,我也要把你抓进来洞房。” 她倚在林韧怀里,蓦地有些委屈:“林韧,你不能丢下我的。” 即便对林韧无比相信,她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害怕。 她对他是喜欢的,乃至于一提起林韧,她都变得有些不像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将军。 铁血柔情。 他是所有柔情。 林韧的呼吸越发的重,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儿,一下一下吻着她的脸颊。 他吻了她很久,好久才道:“等我们去淳洲了,再重新办个婚礼吧,那种不会被人打乱,三五好友聚在一起的那种,好不好。” 沈封雪抚平他眉间的皱纹,轻笑道:“好啊。” 只要你说,一切皆好。 第66章 打破 新婚之夜, 红烛摇摇, 林韧让余静看着府上的那几个老醉鬼,自己温香软玉在怀,一觉睡到天明。 倒是什么也没做。 一是他觉得沈封雪年纪还太小, 怕伤到她的身体,二是…… 昨夜林韧正与沈封雪表明心迹,余静却忽然敲门,抬进来几箱东西, 林韧认得那箱子的外形, 是侯府为沈封雪填的嫁妆。 墨惜来的太晚,沈封雪也没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余静挑着这个点儿送过来了,想必里面有什么一定要让她知道的东西,她从林韧怀中钻了出去, 要打开箱子。 整整三抬, 各个重的要命, 沈封雪最开始还挺疑惑的,心说她淳洲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老师这是把家底儿都给搬来了? 谁知一打开,沈封雪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人都懵了。 第一个箱子之中, 是一把流星铁锤,就连她拖了半天都没拖出来。 她又打开了第二个箱子,里面零零散散地装了一堆暗器飞镖, 而第三个箱子中,也装满了铁器暗箭。 沈封雪折腾了半天,头痛不已:“我的天,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行,我得出去问问,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成亲,嫁妆都是金银珠宝,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是铁木仓银棒的。 林韧拦住了她。 他自然能够猜到,墨惜从淳洲而来,在他们洞房之际让人送上来这些,一来是为了未来做准备,至于二来…… 他抱住沈封雪:“老师还在外面喝酒,你且明日再去问吧,我猜应当是他知道上京城中日后不会太平,所以借着送嫁妆的名义,送来这些东西,以便我们早做准备。” 至于为何偏偏选择这个时候送过来,林韧在心底哼了一声。 便是他不拿这些东西吓唬他,他也不会欺负沈封雪。 这人当真是操心。 但让他就这时候与沈封雪分床而眠,林韧也是不愿意的,王爷抱了沈封雪一晚上,满足的不行,哪怕清晨醒来的时候,听说周礼之他们醉酒在王府里躺了一晚上,也没有发脾气。 他心情好,甚至还主动去看了看周礼之。 结果一看,嚯,客房里哪儿只是周礼之一人。 因有沈封雪在,林韧收集了不少好酒,正好用来招待这几位大人,谁知昨夜他们不知道为何喝了太多,连路都走不动了,唯一一个站着走出去的,只有张一磊一个人,至于剩下的人,都被余静移到了厢房。 林韧到的时候,周礼之还在哭。 林韧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让余静上前查看,发觉周礼之是真的在哭,而且还是在睡梦中哭。 他大喜的日子,他哭个什么劲儿? 林韧眉头紧皱,余静连忙解释道:“周大人昨天晚上回忆起过去,许是今日还没有走出来呢。” 原是周礼之昨夜和墨惜勾肩搭背,被许焕好一阵训斥之后,才知道自己身旁这个看上去不太正经的人竟然就是当年比起许焕也差不了多少的大学士墨惜。 墨惜当年在上京城中,可以称得上是传说一般的人。 周礼之当年只听其名,未见其人,只知道他随着忠义侯去了淳洲,是一位智计无双的妙人。 周礼之为官多年,最害怕的就是那种学问高明的老大人,昨夜的周大人,先是经历了许焕从头到尾对他的一顿批判,再听墨惜从四书五经说到诗词歌赋,许焕和墨惜两个人两个人如同友人重逢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快活,石泽和江延倒是还好,唯有周礼之一个人,想起了当年科举时候,被老先生打手板的恐惧。 周礼之从以前在学堂的时候开始,不论是是作诗还是写赋,都属于中下游的,原本按照他的本事是根本就考不上科举的,但他这个人从小运气就不错,每次都是踩着线得了最末的名次,一路跌跌撞撞地考过来,谁知在殿试的时候,得到了先帝的赏识,便得以留在了上京城中。 哪怕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做的文章狗屁不通。 好在他这个人除了运气好,做事的能力也不差,很快就在上京城中混得风生水起。 然而谁也不知道,周礼之此生最害怕的,就是那些满腹经纶的大人,因着他是摄政王的人,又身居高位,没有人会闲着没事考究他的学问,这么多年了,周礼之几乎忘记了当年每日折磨自己的四书五经,直到昨天晚上。 他被许焕和墨惜两个人问的都快哭了。 一直到喝多了,梦里面还是两位大人喋喋不休的理论探讨。 乃至于林韧才皱着眉头想把周礼之叫醒,周礼之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别问我,我真不知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想听呜呜呜,许大人,你放过我吧……” 林韧:“……” 他扶额,对余静道:“把他们都给叫醒,全都给送回去,告诉周礼之,让他清醒的时候再给我过来!” 说完,便留下余静一个人离开,余静无奈的摇头,开始唤醒各位大人。 沈封雪收拾好了,才出门,便看见走回来的林韧,她笑了笑:“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江延他们还没睡醒?” 她的头发,已经束起,不再是少女模样。 只是这样微小的改变,便让林韧心底一软,他轻声道:“昨夜没顾得上他们,喝的太多了,我已命余静把他们叫起来了,不碍事。” “如此也好。”沈封雪也没有见醉鬼的意思,她道:“昨日袭击你的刺客可有线索,你且把那暗器借我瞧瞧,也许能得出什么线索。” 破坏婚礼倒是其次,她更想知道的是,如今上京城中,还有谁敢做出这种举动。 陈鸿卓是没有可能,初一孤木难支,不会选在他们大婚的时候动手,这就说明除了他们,还有人隐匿在暗处,并且用这样的方法告诉他们,他已经做好准备,与林韧争锋。 这次刺客事件,便是他们给林韧的警告。 总归还是要快些找出来这个藏在暗处的人,以免夜长梦多。 此时的宫中,陈太后揉着自己的眉心,神情狠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怒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本宫不是说过了吗,让那个兰氏去学习礼仪,为什么她还能在陛下面前出现!” 为首的宫女吓得浑身颤抖,哭诉道:“奴婢已经传达了太后的懿旨,可是,可是陛下亲自免了贤太妃的规矩,奴婢们是真的没有办法。” “林承彰!” 陈太后甩手将身边的茶盏打碎:“他怎么敢!” 陈太后直呼陛下名讳,整个昭阳宫的气氛及其压抑,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也许是因为有了贤太妃,小皇帝才觉得自己可以硬朗起来,连带着她都不怎么尊敬,这些日子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窝囊气,便是以前先帝处处留情的时候,她都没有这般生气。 陈鸿卓赶来的时候,便看见一群太监宫女整齐的跪成一排,连平日里最的脸的大宫女都在一旁跪着,便知道陈太后最近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好,不过他已经打探到了消息,这会儿前来,就是专门和陈太后说这件事的。 挥退了太监宫女,陈鸿卓道:“妹妹看起来十分疲倦,看起来那兰氏当真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陈太后疲倦地摆了摆手:“她是皇帝生母,又惯会装模作样,我本来与林承彰相处还算融洽,如今她来了,几次挑唆,林承彰便不再与我亲近,呵,本宫早就知道,他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鸿卓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这兰氏倒是真的有几分本事,这才几日,便把你逼到这般境地。” 陈太后冷笑道:“她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陛下生母,本宫无可奈何罢了,兄长,兰氏这小贱人,真的不是林韧塞进来的吗?” 陈鸿卓道:“我今日来便是与你说这件事情的,兰氏回来的蹊跷,我暗中探查,却查出来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你猜,这兰氏到底是谁的人?” 陈太后凝神屏息,陈鸿卓靠近她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个字。 她当场面色大惊,从贵妃榻上站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自然是真的。”陈鸿卓神色认真:“可的的确确就是这位的人,娘娘别忘了,除了赐死的那位,她可还有一个儿子。” “是啊,是啊,我怎么忘了。”陈太后喃喃道:“她虽然被先帝送去了吴台,但还有一个七皇子,她是想让我们陷入内斗,而后渔翁得利。” “正是如此。”陈鸿卓道:“我也是预料到此,怕是连林韧都想不到,她虽然远在吴台,但对大祁的皇位仍然抱有觊觎之心。” 陈太后目光狠辣:“呵,她怎么可能没有觊觎之心,本宫如今的这个位置,可差一点就是她的,想让我们互相厮杀,最好两败俱伤,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来,坐享渔翁之利。” 陈鸿卓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们的敌人除了林韧,还多了个丽华夫人,前朝还好说,林韧近日成亲,估计暂时不会与我们为难,可后宫之中,娘娘可有办法应对?” 陈太后冷笑一声:“本宫是先帝亲封的皇后,执掌后宫数十年,还会怕一个远在天边的夫人,既然软的不行,那本宫就告诉林承彰,谁才是他可以依仗的母后!” 茶盏应声而破。 另一边,才被扶出摄政王府的墨惜摇摇晃晃地推开余静的手,自己晃悠着走了好一会儿,视线忽地清明。 他拍了拍衣领上的尘埃,对着天空叹了一口气:“这平衡,先打破的人,就输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些忙,努力冲存稿,冲冲冲! 第67章 暗查 上京城中身手高明的刺客并不多见, 而养刺客的地方, 除了摄政王府中的天景阁,便只有新月阁。 之前秦元忠就曾在此地买凶,加之是初一指使, 是以新月阁应当与四皇子有着密切的联系,沈封雪无论如何也得去探探。 新月阁,隐匿在长安西市春雨阁下,因在雇主选人之时会有新月做的印章, 所以有心人只知新月, 不知春雨。 她也是在秦元忠那边才知道这个信息。 再说春雨阁,此地乃是上京城中最大的一家青楼,白日里出现的是弹琴卖唱的姑娘,这些姑娘一般只卖艺不卖身,不说文采非凡, 也算是别有情趣, 而晚上则是卖皮肉生意, 专门招待那些有钱寻乐的人。 照说这般规矩定会有不长眼睛,仗着自己有点钱便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不遵守, 可春雨阁这么多年来盘踞在上京城中,白日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有谁在此地放肆,想要轻薄某个姑娘的消息。 如此反常, 其中猫腻谁也不知晓,只是人传人,上京城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春雨阁背后有座大山,若是得罪了,只有一死。 但所谓的贩卖消息,豢养刺客,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般隐秘的事情。 寻常百姓或许也有听说过新月阁的,但是谁都不会往春雨阁的方向去想,只知道那是一个江湖组织。 一般情况下,一个杀手组织训练出来的刺客,大多同源同宗,即便学了不同武学,在出招的时候也有迹可循,她须得找一位上等杀手试一试他的武功路数,虽然有可能是后续加入的杀手,但他们现在一点线索也无,只能从这里探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沈封雪今日扮了男装。 这等烟花之地,若是让林韧知道她亲自前去可不得了,好在近日小皇帝与陈太后之间闹得不太愉快,甚至闹到了他的面前,他才成婚,本是休沐,愣是被宫中两个人请去裁断,一刻都不得安生。 她才有了空过来。 但上京城中见过她的人着实不少,即便是女扮男装,应当也有不少人能认出来,无他,实在是她的眼睛长得太有特点。 所以当初林韧也才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坐在春雨阁斜对面的客栈厢房之中,看着往来的人群,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光明正大的进去,正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视线一瞥,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的单薄,明明是一张十二三岁的脸,却写满了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只看见他压着怒气,不知道与在门前守着小厮说了几句什么,那小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收了钱便放他进门了。 还能有谁,这不就是沈启吗? 正好沈封雪还愁她一个女子要如何进这烟花之地,沈启倒是正好给她送上了一个借口。 沈封雪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从荷包里拿出了二两银子,招呼过来小二,对着他轻声说了几句话,看着他离去之后,又在茶馆里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不紧不慢地向着春雨阁的方向走去。 白日里的春雨阁,没有晚上的烟花之气,院内琴声悠悠,隐隐营造出了仙境之感。 沈封雪才踏上一个台阶,就被旁边守着的小厮拦住了,那人仔细将她打量一番,仍是笑脸相迎,说出的话却狠厉不少:“这位姑娘,春雨阁乃是男人寻乐的地方,您一个姑娘家,就莫要凑这个热闹了。” 这些男人们从小就在春雨阁长大,认识的姑娘少说也有百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沈封雪是女扮男装。 沈封雪道:“几位大哥,我并不是来凑热闹的,只是近期家中弟弟无心学习,家人心中担忧,我这才跟着过来的,方才可是有一位大约十二岁的少年进去,那人便是我弟弟,我只想进去寻他,并不想闹事。” 在那小厮还没有说话之前,她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我不管你们的靠山是谁,在这上京城中,我若想让你们一夕被夷为平地,任谁也没办法留你们,若是你们做不了这个主,便把能做主的人给我找来,要是你们敢糊弄我,你且看你的命还留不留的住。” 在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迅速抵住他的喉咙。 又迅速松手。 那人短短一瞬间只觉得剧痛无比,虽然这感觉很快就没了,但也让他震惊不已,他与旁边的热对视一眼,快速的跑向屋内寻人。 春雨阁的老板名叫怀蝶,一般白日里她都把事情扔给管事,自己在后院休息,今日她才躺下没多久,便有人来报前院有人闹事。 她接手春雨阁以来,还从来都没有人敢在她的头上动土,当即便觉得事情不对,连忙换了衣服迎了出来,一眼看过去,怎么会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这位在成婚之前,素来喜欢在长安西市闲逛,虽说她平日里待人向来温和,但谁不知道,她身后是怎样的滔天权力。 况且若是她有心探寻春雨阁背后的势力,只怕到时候春雨阁便留不住了。 但怀蝶也是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不会就轻易地表现出害怕,她言笑晏晏地来到沈封雪身边,道:“这位公子,有话里面去说。” 怀蝶给旁边的人使了颜色,那小厮迅速撤开,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模样。 怀蝶却是想要带着沈封雪走向厢房。 沈封雪去了几步,各种混乱的胭脂味儿熏得人头痛,她干脆道:“我并不想与你绕弯子,今日前来我只为了一件事,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若是你所言为真,我日后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如此开诚布公,倒是让怀蝶有了几分诧异。 还是上午,春雨阁的客人寥寥,厅堂内也没有几个姑娘,她径直往那里一站,还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 之前早就听主人说这位不好糊弄,但她也没想到,此人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她定了定心神,道:“姑娘所问之事,主人已有所回答,当日前往摄政王府中刺客,并非新月之人,新月存在多年,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 沈封雪眸光一动,道:“他认得我?” 怀蝶一怔,而后笑道:“上京城中有几人不认得王妃,他自然是认得你的。” 沈封雪听得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也猜不出来背后之人是谁,至于他有无恶意,是谁的人,一概不得而知,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之前说的话倒也没骗你,我弟弟的确是进来了,我身为长姐,自然对他的成长忧心。” 怀蝶对上京城中的贵人也算了解,当然也清楚沈封雪唯一一个弟弟是谁。 不过年纪…… 怀蝶唤来小厮一问,知道那沈启当真在这儿,神色微恼,而后对沈封雪道:“是我失察,贵府公子只说欣赏楚楚姑娘的琵琶,您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只管银子,不管年纪的。” 沈封雪点头,道:“是我府上家教不严,一切与贵阁无关,只是还请……帮我把他给叫出来,也好让我带他回去。” 她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当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只得省去了称呼,直说目的。 怀蝶也不介意,像沈封雪这等贵人,向来也不会记住她的名字,她问了沈启的位置,少顷,沈启便被四个壮汉拖拽而来。 沈启前世的时候也听说过春雨阁的事情,虽说春雨阁在他继位之后消失无踪,前世的他重兵在手,也没有探寻,但如今他手中再无兵权,自然把主意先打到了江湖人之中。 蓦然重生,他怎会甘心? 便想着先来到春雨阁打探消息,谁知人才坐下,忽地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几个小厮,愣是把他给拽了出去,他前世为帝王,怎么愿意忍耐这样的屈辱,当场便要怒骂,还未开口,便看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挣脱开壮汉的手,用阴鸷地目光盯着沈封雪:“你跟踪我?” 沈封雪瞧他浑身上下都带着刺一般,故意逗弄他道:“我跟着你干什么,不过是顺路撞见而已,没想到啊沈启,你才多大啊,便学会流连于笙箫之地,也太早了些吧。” “我做事情,用不到你管!” 沈启才要对着沈封雪愤怒叫喊,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管不了你,难道我还管不了你吗!” 沈启一转眼,便看见了怒气冲冲的萧姨娘。 沈封雪先前要小二去传话,就是去请萧姨娘,她本就不想与沈启多费口舌,是谁的儿子,就由谁教去。 这边,萧姨娘浑身上下气的发抖:“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这般对待你的长姐,你跟我回去。” 她走上前,拉住沈启的手,眼泪绕在眼眶里,却是不敢看沈封雪的。 沈启咬着牙,表情痛苦,触及到萧姨娘的手,再看沈封雪的目光,又带上了强烈的恨意。 沈封雪瞧着他的模样,再瞧他与萧姨娘的相处模式,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过她并没有时间去劝慰那对母子。 在萧姨娘拉着沈启离开之后,沈封雪面对怀蝶,做了最后一次试探:“我忽然想起来,你们这儿好像有个叫什么罗云姑娘的,弹得一手好琵琶,正好我今次来了,你且把她叫过来,给我弹上一曲。” 春雨阁之中,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姑娘不少,但绝对没有一个叫罗云的。 若是那人真与她相熟,即便今日没见到,来日也算是有了机会,借用怀蝶的名字与她相邀。 怀蝶才想拒绝,内院里忽然走过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她对着沈封雪娇柔一笑:“罗云姑娘已在这里等待夫人多时,夫人,这边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0 11:42:09~2020-05-11 16:4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008744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小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长大 春雨阁的后院层层叠叠, 各种脂粉的味道混在一起, 冲的人头脑晕眩。 偶尔有路过的衣衫不整的女子,先是好奇地瞧着沈封雪,而后又掩嘴偷笑起来, 甚至还有姑娘对着她抛媚眼。 待她走到了楼上之后,便再也看不到那些女子,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没有了廉价的胭脂味儿, 沈封雪清醒了不少, 便开始暗暗打量起来眼前的房间。 此地说不上多么精致,但却有一种独特的雅致,那侍女领着沈封雪进了房间便退了出去,屋内没有奇怪的味道,四周挂着几幅山水画, 沈封雪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熟悉的笔锋画法, 沈封雪顿时明了:“我还以为这是谁的地方, 原来是你,老师。” 她转过身, 果不其然,见到了正摸着胡子的墨惜。 墨惜摸着胡子笑了两声,道:“我猜你迟早会探查此地, 与其让你顺着线索一路查到淳洲,还不如我主动过来,不然你以为, 为何我对上京城中的形式如此了解。” 沈封雪想想春雨阁在京中的地位,很多不符合逻辑的东西在这一刻清明起来,墨惜是她父亲的人,春雨阁背靠忠义侯府,即便远在淳洲,也不是旁人可以轻易动的。 但她又觉得不太对劲,问道:“我父亲并不是会做这种生意的人,先生莫非……” 身后还有他人? 墨惜苦笑,他长叹了一口气:“你父亲自然不会做这般事情,他那个人正直刚毅,嚣张恣意,若是看到什么人不顺眼自己便收拾了,何须春雨阁此地,少帅可知,被先帝送去吴台的那位丽华夫人,姓什么?” 沈封雪微微一动。 陈年旧事,她无从得知。 墨惜又道:“先帝平生,也算的上是励精图治,可是唯有两件事情,让人无法原谅,一件你已经知道了,便是当年他执意认回林韧,血溅朝堂,而另一件事情,仍是血流成河,乃至于逼得你父亲远走淳洲,此事与我,与初一,与你父亲,皆有莫大联系。” 沈封雪怔愣一秒,问道:“何事?” 墨惜并没有直接回答,道:“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到上京,便把此地交给初一,我并没有阻止他在上京城中搅弄风云,是因为我也没想到,林韧此人心性,并非外界传闻,若我知道他并非骄奢淫逸之人,便不会放任初一。” 沈封雪想了想,不与他转弯抹角,道:“您要是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尽可直说,若我能帮到你,又怎会推辞?” 墨惜感慨道:“若是当年他活到现在,应当也会是你愿意追随的帝王,我在上京呆了几十年,除了你父亲,也只有他能让我全然相信,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自然也存了其他的心思,若是你能让摄政王重新审理此案,我愿意用所有来换,包括春雨阁。” 沈封雪微微皱眉:“你说的案子,是四皇子谋逆一案?” 墨惜对着沈封雪,双手放在前额,竟是一跪:“他当年的冤屈,何其深重,我本以为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还请少帅细听我所言,为四皇子洗刷冤屈!” 沈封雪并未扶起他,怀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你前来上京,本可对我直说这些,也本可对林韧直说这些,但你却选择引我露面,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他只是想为四皇子平反,大可不必这般费事。 墨惜闭上眼睛,道:“因为我怀疑,四皇子还未身亡,那日在你婚礼上现身的刺客,所用的暗器,乃是他当年亲手打造,我有幸见过一次,绝不可能认错。” 沈封雪缓缓起身,她的眸光几次闪动,道:“若是四皇子归来,你可要重新辅佐四皇子上位?” 墨惜道:“姑娘,我先前问你可知丽华夫人姓名。” “她的闺名思颖,姓氏,乃是一个墨字。” * 勤政殿。 林韧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突突的一直跳,今晨沈封雪出门之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的,总觉得今日要出什么大事,说起来他今日本来不用进宫,偏偏最近林承彰和陈太后闹得厉害,眼看着两人就要向着决裂的方向走了,他不得不进宫调和。 林承彰向来惧怕林韧,他面对陈太后的时候还有几分底气,可面对林韧的时候,他又变得唯唯诺诺的。 林韧知道他是想藏起来自己的爪牙,但他若是真的想藏,至少也得与学会面对陈太后的时候,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见林韧半天不说话,林承彰糯糯的问道:“皇叔今日不去陪皇婶,怎么进宫来了。” 他微微有些不安。 林韧抬眼瞧他,反问道:“本王为何进宫,难道陛下不知?” 林承彰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并非是朕与母后为难,只是母后不喜欢我母妃,总是处处刁难母妃,皇叔,朕也不能看着母亲受辱呀。” 他眼眸中带着点点泪光,其中的委屈不似作伪。 林韧也大致从萧寿那边听说了近日发生的事情,兰馨不愧是当年朱嬷嬷一定要摁死在奴婢位置上的女人,此人稍微得了点权势,便开始在后宫兴风作浪,由此看来,她当年对自己的那些旧恩,只怕也有惺惺作态的成分。 先帝当年偏宠于他,纵然其他人不喜,对他百般刁难,可同样,若是有人表达对他的善意,先帝怎会注意不到。 一切不过是演戏罢了。 他心知肚明。 但因着她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真心,林韧才愿意帮林承彰。 但现下光景大不相同,恩情已去,他不会看着她兴风作浪。 林韧才想开口,外面忽然滚进来一个小太监,他哭着向着小皇帝跑过去,道:“陛下,陛下您快去看看太妃娘娘吧,今日太后娘娘忽然去见太妃娘娘,也不知道娘娘说错了什么话,太后娘娘竟然罚太妃娘娘跪下,如今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奴才逼不得已,这才来求见陛下,陛下,求求您救救太妃娘娘吧!” 林承彰瞬间便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你说什么?她…她,朕立刻就去!” 说完,也顾不上林韧,径直冲了出去。 萧寿原本想拦着,可小皇帝走的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和林韧解释,只能无奈地看了林韧一眼,紧追着小皇帝离开。 那名小太监抹了抹眼泪,正准备追着小皇帝离去,却听到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站住。” 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战战巍巍回过头,却只看到那个如煞神一般的摄政王,对着他露出了渗人的笑意:“本王倒不知道这勤政殿,什么时候也由得一个小太监肆意进出了,来人,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拖出去,尸体给我扔到清和宫中,让他们好好瞧瞧,随意出入勤政殿的后果是什么。” 那小太监甚至来不及说话,人便被堵上了嘴巴,拖了下去。 他眸光阴沉,这兰馨这般放肆,也确实该治一治了。 看来他近日心情太好,没功夫搭理这些人,有的人便耐不住自己躁动的心,不知道当今的朝政,到底是以谁为尊了。 他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转身走出勤政殿外。 林承彰几乎是小跑着赶到清和宫的,他才进门便嚷嚷道:“母妃,母妃我来了。” 他一看到清和宫内,只看见他的母亲兰馨跪在青石板上,汗水浸染了衣襟,她看起来脆弱无比,却还在咬着牙苦苦坚持。 林承彰心疼不已,连忙跺了跺脚,对坐在上首的太后跺脚道:“母后,您这是做什么,母妃,你快些起来,别跪着了。” 他说完,便想扶兰馨起来,谁知太后却没有向着往常一样给他面子,而是冷冷吐字:“本宫让她跪着,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叫她起来了?!” 她这般冷漠的话语一出,就连小皇帝身边的萧寿都眉头一跳。 更别说小皇帝,他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陈太后向来对他不错,今日怎么…… 兰馨看到自己的儿子,咬了下唇角,泫然欲泣,道:“皇儿,母妃无事,你莫要伤心,母妃……” “给我闭上她的嘴巴。” 陈太后见兰馨开口说话,几乎是立刻,她身边的大宫女便一个巴掌扇到兰溪脸上,兰馨的眼泪还在脸上挂着,猛然挨了这么一下,不可置信的尖叫起来:“你——你怎么敢打本宫,本宫可是——” “啪!” 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印落到兰馨脸上,打人的大宫女扬起下巴,倨傲道:“贤太妃娘娘,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这宫中的人总有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您说,该不该打!” 兰馨憋着一肚子火气,可是哀求的目光却落在了小皇帝身上。 小皇帝反应过来,才喃喃这开口:“母后…” 陈太后冷哼一声:“这声母后本宫可担待不起,你的亲生母亲可是在这儿呢,今日本宫便是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你若尊重本宫,本宫仍是你的母后,你的背后仍然是陈家,可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本宫,陈家为何还要支持于你,皇帝,你是大祁的皇帝,你的言行代表着大祁的脸面,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你这般不顾一切,你的椅子可坐的安稳!” 她话音才落,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太监,他对着陈太后和皇帝请过安,再抬手,门外便抬进来一具还留着血液的尸体。 兰馨一看,这不正是在清和宫中伺候她的小太监,怎么会…… 那小太监笑容满满,只道:“贤太妃娘娘,今日您殿上的这名太监擅闯勤政殿,已被摄政王处死,王爷的意思是,您宫中的人好像不太懂得规矩,便让奴才将这尸体拖到您的宫中挂上三日,好让您的宫人们好好记记宫中的规矩,知道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 他说罢,便命人将那尸体挂在清和宫的侧殿。 鲜血滴滴,林承彰一阵反胃,他抓住萧寿的手,不敢去看。 萧寿叹了一口气,终是将他的身子扳正,大太监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怅然,却异常坚定:“陛下,睁开眼看看吧,您也应当长大了……” 第69章 过去 林韧回到王府中, 没见到沈封雪 ,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眉头皱起,才要唤人去寻, 沈封雪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只见她神情凝重,见到他之后,几欲开口,但只是望着他的脸, 而后又握住他的手, 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低下头,摸了摸沈封雪的头发,声音温柔:“怎么了?” 沈封雪仔细地瞧他,越瞧越觉得这人好看,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憋闷地对他说道:“遇到了些棘手的事情, 稍后与你说吧, 我有些饿了。” 林韧顿了一下, 而后轻笑:“好,我们先吃饭。” 这还是林韧与沈封雪在婚后第一次一起用饭, 林韧明显能够感受到沈封雪有些心不在焉的,但他没有戳破,只是隔一会儿便帮沈封雪填菜。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等到用过晚膳, 林韧照例去书房看奏折,沈封雪跟在他的身后,几次都想要开口, 却不知当如何与他说明。 林韧见她这般难受,也看不进去奏折,伸出手把她圈进怀里,轻轻的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不管是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出口便是,你还不相信我吗?” 沈封雪被他蹭的有些痒,她往后退了一点,偏偏她后退,林韧又主动蹭过去,她忍不住笑了:“哎呀,你别闹了呀。” 她的眸光湿漉漉的,勾人的很。 他几乎快克制不住自己吻上去。 好在林韧还记得正事儿,他弹了一下沈封雪的脑门,道:“你心烦,我便心烦,若是这样下去,整个王府都得陷入沉闷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惹得你如此?你我既为夫妻,我这个做夫君的,理应为你解决烦恼。” 他都这么说了,沈封雪吸了一口气,才道:“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今天我去春雨阁,本想着能不能找到有关新月阁的线索,我去了才知道,原来这春雨阁背后的主人,是我的恩师。” 林韧的手指微微一动,墨惜当年何种风采,他也略有耳闻,但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小,对墨惜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通过沈封雪的话语里,他也能窥见一点不寻常的地方:“你的这位恩师,是谁的人。” 沈封雪从他的怀中钻出来,端正了身子:“你可知道,丽华夫人的闺名。” 林韧一动:“四皇子。” 他对那对母子几乎都想不起来了,他前世轻而易举地废掉了丽华夫人与他所出七皇子,自然不会想起一个妇人的闺名,沈封雪这么一提起,林韧才想起来,这位丽华夫人与墨惜是同一个姓氏。 他对墨家了解的不多。 在他被封为皇十四子之后,进宫的那段时日里,只跟着先皇学习阴谋算计,治理国家,对于外界的信息一概都不了解,而后来他逐渐把控朝政之后,早已没有了墨家的影子,更别说,四皇子早在他进攻之前便已经诛杀,他怎会…… 林韧的眉头紧蹙:“说道四皇子,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谋逆乃是在十多年前,可先帝驾崩的时候召我过去,却提到了一句将杀了四皇子,我当时只当是他因为四皇子谋逆耿耿在怀,现在看来,或许那个时候,四皇子还活着。” 沈封雪听着他的推测,不寒而栗:“今日墨惜找我,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与我说,那些暗器,是四皇子独制,旁人当是寻不来的,若是如此……” 林韧眸光一沉:“他还活着。” 可却不知道,是如何活着的。 在墨惜的口中,四皇子林景骅,在当年也算是一位风流人物,当时的大皇子和五皇子皆因党政而被先帝处死,所以人都以为,太子的人选便是林景骅了,他的生母乃是丽华夫人,除了太后之外,整个大祁最为尊贵的女人。 而林景骅本人,也是一位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 当年的林景骅,颇得文人推崇,百姓爱戴,彼时的内阁阁老于潜,大学士严哲,帝师许焕,乃至于沈承望,都与他交好。 怎会不引起帝王忌惮。 那是一场屠杀。 一夜之间,林景骅府上所有人皆死于帝王刀下,他本人也被先帝扣在死牢之中,无论林景骅如何恳求,先帝都不愿意他一面。 于潜求情,严哲求情,许焕也在求情。 而这个时候的帝王,借着接林韧入宫,借着让他成为十四皇子的当口,一举斩杀于潜一家七十六口人。 整个上京城,血流成河。 没人再敢求情,严哲自请前去翰林,许焕一身傲骨,不愿上朝,辞官离去,沈承望远走淳洲,带走了墨惜。 先帝又怎会为他们所动,唯一的误区,就是所有人都以为,林景骅是真的死了。 先帝留了恩典,并未处死丽华夫人,甚至还与她有了六皇子。 沈封雪很难想象,丽华夫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六皇子生下来的,失去了一个极为优秀的儿子,乃是蚀骨之痛,可她忍耐了十多年后,竟还为先帝生下来一个皇子。 而后又被他当成棋子一般,送去吴台。 她会怀着多么滔天的恨意,苟延残喘至今。 而再说林景骅,当初先帝驾崩之时,那句处死四皇子,又印证了,其实这么多年来,四皇子一直都活着。 无人知道他活在哪里,是不是日夜遭受到□□,是不是每日都在忍受痛苦,是不是想要了此残生,可先帝偏偏吊着他的性命,一直到他驾崩,才愿意放过他。 他是真正的薄情寡性,是真正的容不得任何一个人比他更像一个皇帝。 他废掉了林景骅,所以他用帝王心术,培养林韧。 他想要林韧,做大祁最忠诚的臣子,最忠心的皇子。 但他同样不会让他为万民敬仰,而是永远走在刀尖,万人唾骂。 沈封雪迟迟不知如何与林韧开口,担心的不是四皇子是否还活着,而是林韧。 他的理想,他的信念,不过是另一个人精心算计,不过是一场权利的游戏。 像是锋利的刀刃,可以轻易把林韧割得遍体鳞伤。 谁愿意守护这样的河山?! 谁愿意守护先帝留下来的河山! 他自己都将这一切当做笑话,可他们,却还在为那一丝理想始终坚持。 沈封雪抱住林韧:“你若想放弃,你与我一同回去淳洲,我们就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再也不管这些事情了,我与你,都已经为大祁做的够多了。” 她感觉到,林韧环着她的手变得紧了一些。 熏香一点点绕在书房,沉闷的气氛压抑在整间房间,林韧抱了沈封雪许久,才缓缓开口:“当初我问你,若是有一日敌人来犯,你会如何,你告诉我,仍会前往,我现在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或许他自以为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可他应当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帝王权术,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许焕回来了,严哲也在暗中帮忙,你的叔父镇守边关,让敌人不敢来犯,他们守护的,从来不是他的江山,即便他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无上之巅,殊不知无人敬仰的帝王,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他抬起头,目光镇定:“若四皇子真的回来了,林承彰当不起的位置,或许他更加合适。” 沈封雪轻轻抚摸上他的脸:“可若是林景骅回来,第一个针对的人就是你,而在此之前,还需要你为他平反,林韧,我不愿意你这般,再者,他被先帝困住数十年,可否还是当年胸怀天下的少年,谁都不知道,若他一腔愤怒,又当如何。” 他若归来,谁也不知道严哲许焕之辈,还会不会帮助林韧。 若是他们从此倒戈林景骅,他又要怎么支撑。 林韧握着沈封雪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蹭了蹭,道:“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如今我身边多的,也唯有你一个。” 所以他根本不怕他们倒戈。 好在沈封雪本身是墨惜的徒弟,又是不可多得的良将,即便是来日他失势,也不用担心她会丢掉性命。 他想守护的从来不是大祁,而是他唯一的珍宝,是大祁的将军。 可这并不是沈封雪所求。 她咬了一下嘴唇:“林韧,我从来无惧生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自然会帮你,我想近日边境的事情便要传过来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处理好四皇子的事情,首先,我们必须知道,如果他还活着,如今可能藏在哪里,而当初,又是谁放他走的。” 林韧听她这么一说,仔细回忆当年的先帝驾崩时候的场景:“他所说的那句话,不是对我所说,若他不是因为心魔而说出那句话,便是说明他驾崩之际,围在他身边的人之中,有他的暗子。” 当时留在他身边的人,有他,有林承彰,有萧寿,朱嬷嬷,还有…… 林韧神情一凛。 沈封雪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你想起来是谁了?” 林韧揉了一下眉心。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门框吱呀一声,脚步声缓缓而来。 余静走到二人跟前,跪在地上,伏首道:“王爷,罪奴余静,前来请罪。” 林韧站起身来,靠近余静。 他在余静面前站定,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本王想起来了,先帝驾崩的时候,你就站在我旁边,他的那句处死四皇子,是对你说的,是也不是。” 余静闭上眼睛:“是。” “好,很好。”林韧语气平淡,话语却字字凌厉:“那你再告诉我,林景骅是不是你放走的?” 书房内十分安静,甚至可闻针落。 许久,余静再度回答:“是。” 第70章 规矩 余静是先帝身边的人, 林韧从一开始就知道。 先帝何其多疑, 便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嘉阳王,身边也有他的眼线,林韧知道余静是他的人, 但他没想到余静会得先帝这般信任,甚至在最后还委以大任,命他亲手了结四皇子的性命。 事到如今,余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道:“在天景阁还未交到王爷手中的时候, 奴才本是天景阁排行七的刺客,后来不慎伤了筋骨,便开始潜伏在嘉阳王府中,以监视为主,实际上, 是为尔雅公主与陛下……” 余静沉默了一会儿, 又继续道:“当年四皇子谋逆, 陛下怎会轻易饶恕,便寻了个与四皇子相似的人, 在牢中赐了死,由青羽卫亲自送走,谁也不知道那个死去的人根本就不是四皇子, 而是一个替身,真正的四皇子,被陛下囚禁在皇宫中的暗牢之中, 折磨了近十年。” 虽沈封雪也猜到了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可真当她从余静口中听到,却还是觉得骇人听闻。 余静继续道:“陛下一直都是清醒的,甚至在最后一次下令的时候也是清醒的,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后悔了,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后悔,所以他把天景阁,交给了林韧。 知道他心软,会在他死后违背他的意志,放走林景骅。 他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了,又怎会不知道大祁的江山在他的折腾下,满目疮痍。 无人能揣测他的想法,也无人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一生所求,到底是什么东西。 余静说完话后,书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沈封雪率先开口:“既然是你放走的四皇子,那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余静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当时的时间不多,我也只能把他送去宫外,唯一知道的是,前来接他的人,乃是于潜后人。” 林韧略微惊讶道:“于潜府上还有人活着?” 余静再度摇头:“先帝做事何其狠辣,怎会留有后手,那人乃是于家一个微末的不能再微末的旁支,有幸在于大人身前学习了两三年,后来便回去本家了,因此才能幸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方才来来到上京。” 世间哪儿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林韧揉着眉头,什么后悔,他只是想让大祁亡国而已。 他为何做出这些林韧不得而知,也不愿得知,当前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林景骅既然在他婚礼上示威,便是来者不善。 沈封雪见他面色凝重,安慰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纵使回来,如今的朝局也不是当年的朝局,我且不说别人,若他真是带着仇恨归来,我的父亲,虽会为他难过,却也绝对不会与他为伍。” 那些撑着朝廷的老臣,哪个不是胸中清明。 他们会为四皇子同情,会为他不甘,那是出于知己之间的悲恸。 可他们仍是朝臣,仍带着使命,就不会与他同谋。 “当务之急,还是稳住宫中那位,你想要一个乾坤朗朗的天下,还得需要一个能承担的起天下的帝王。” 沈封雪一语中的,林韧也没空痛苦,他对着余静道:“你之前做的事情,本王只当没有发生过,先帝已去,再追究已无意义,余静,你当知道此后应当怎么做。” 余静一听林韧这话,便知道他留了自己的性命,他上半生无从选择,如今终于可以放下过往,重新开始。 他再度叩首:“罪奴,谢过王爷大恩。” 门外传来一声哨响,这是天景阁传来密报的声音,余静抬头,见林韧对他点了点头,飞快地站起来离去。 一盏茶之后,余静再次前来,他面容凝重,为林韧递上一张纸条:“王爷,天景阁密报。” 林韧展开,一目十行,而后交给沈封雪。 沈封雪看完之后,道:“虽说林景骅意图未明,不过初一倒是能帮上你不少忙,这番下来,只怕小皇帝对兰馨的慕孺之情会消失的一干二净,此事初一定会想方设法透露给陈鸿卓,若是他不行,我们再去推他一把。” 林韧点头:“宫内也不能放松,看来,我们还得请出朱嬷嬷进宫一趟。” * 清心殿,林承彰缩在龙床上,抱着被子一个劲儿的发抖,萧寿弓着身子站在他的身旁,不断的劝慰着。 “陛下,没事的,您不必害怕,尸体在清和宫中,不再这里,他不会出现的。” 这还是小皇帝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他在清和宫中差点吐了出来,他不明白,萧公公向来最疼自己了,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看那么血腥的东西。 萧寿叹了一口气,跪在他的床边,道:“陛下,明日还要上朝,您若是再不睡觉,明日可就起不来了。” 林承彰不说话,被子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好像是在哭。 萧寿跪着凑近了林承彰两步,掏心掏肺的与他说话:“陛下,奴才知道今日的事情吓到你了,但您是一国之君,很多事情您必须去面对,奴才是先帝亲赐陪着陛下的,怎么会想看着陛下不好过,如今朝局的形势虽有那么一丝明朗,可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若是摄政王一家独大,您想想,您会处于什么境地。” 小皇帝抽泣的声音小了一点。 萧寿又继续道:“奴才知道,您心疼您的母妃,您也从来都不喜欢陈太后,可为何先帝临终之际仍要将您记在陈太后名下,不就是因为陈太后无子,而您也可以获得陈家的支持,可若是陈家没了,陛下,您要如何自处啊……” 他说道这儿,也有了一丝哽咽:“奴才知道,奴才说的这些您不愿意听,可整个皇宫之中谁不知道贤太妃娘娘撺掇您与太后娘娘不睦,您心中,当真不清楚吗?” 小皇帝抽噎了半天,才回答了一句:“可是公公,她是朕的母妃啊……” 骨肉亲情,血浓于水,纵然很多事情他都清楚,但就是没办法做到。 萧寿在心底叹气,若是陛下出生于寻常家中也就罢了,可偏偏他生在帝王家,还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对于普通人来说的亲情,谁都能有,唯有他不能。 身为帝王,情之一字,永远要排在江山社稷之后。 萧寿再度开口:“陛下,您顾念骨肉亲情,可贤太妃却未必如此,先帝驾崩之际,她本来是要随着先帝一同去的,可她却假死出宫,这么多年来一直到没有消息,偏偏您登基之后她才回来,若说她没有点别的心思,您可相信?” 林承彰年纪虽小,自从坐上龙椅之后每日都活的战战兢兢的,从三岁开始,他每日都活在各种阴谋算计之中,就算是什么都不明白,整整两年,也足够让他不再懵懂。 偌大的皇宫之中,他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萧寿了。 若是没有这位大太监,他夹在陈太后和摄政王之中,根本不知道如何自处。 他是相信萧寿的。 许久,他才抿着嘴唇,轻声开口:“公公,朕应当怎么办……” 萧寿见他眼眸通红,但总算是打起来一点精神,心中也宽慰不少,道:“明日早朝过后,您便去昭阳宫中对太后道歉,只说是太久没有见到亲生母亲,不知道如何去做,也不知道惹了她生气,请她原谅你,也请她教你如何面对贤太妃,您明白了吗?” 林承彰抱着被子,点点头。 好一会儿,他擦干了眼泪,侧过身子,伸手握住了萧寿的手:“公公,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呀?” 萧寿回握住小皇帝稚嫩的小手:“陛下可要听实话?” “自然,公公,您不要骗我。” 萧寿道:“奴才也不知道她回来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又或无上权利,也许这些都有,也许还有些别的,但奴才唯一确定的一件事情是,她绝不是为了陛下回来的,若说对您的心意,只怕连陈太后对您的好,都抵不上。” 小皇帝又抽噎了两声,他毫无仪态地蹭了蹭鼻子,而后松开了萧寿的手。 “公公,夜深了,朕要睡了。” “喏…” 翌日,兰馨掐着林承彰下朝的时间,特意往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粉,显得自己因为昨日的事情孱弱苍白,谁知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林承彰来看自己。 她皱着眉头,叫过来跟在自己身边儿的宫女,道:“今日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没有过来?” 这名宫女也算是半个太后的人,她向来瞧不上兰馨这般献媚的女人,更别说陛下根本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这浑身的功夫没地方放,扒拉着陛下是怎么回事? 但她身在清和宫,只能恭恭敬敬回答道:“回太妃娘娘,今日陛下下了朝,去昭阳宫请安了。” “什么!” 兰馨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他怎么会去昭阳宫?!” 自然是昭阳宫那位才是陛下真正的母后。 宫女心中讥讽,却惶恐地跪下,道:“奴婢不知,请太妃娘娘责罚。” 兰馨气的胸脯不断起伏,她不过是一个宫女,也敢这般敷衍于她,可她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在派人去请小皇帝,昨那具尸体还在偏殿挂着呢。 她既然不能派人去请小皇帝,便自己去找。 她怒气冲冲,命宫女为自己整理好妆发,正欲向着昭阳宫的方向去,一出门,却被一个衣着端庄的老嬷嬷拦住了去路。 她见到这熟悉的宫装,猛地后退一步。 而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朱嬷嬷,大清早的,您拦在我的宫门前,是想做什么?” 朱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奴婢奉摄政王之命,再次为贤太妃娘娘教授宫中规矩,之前为了让娘娘和陛下相聚,这规矩教的太快了些,想必贤妃娘娘并没有听懂,从今日起,奴婢会好好教导娘娘,势必让娘娘对宫中规矩,了如指掌。”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阿江抽了,我看到章节发出去就睡了,万万没想到……感谢在2020-05-13 16:15:21~2020-05-14 15: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靠山 上京西市, 陈鸿卓提着一只鹦鹉在街上缓步走来走去, 他时不时地逗弄着手中的小鸟,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的老爷子一般。 然而他的视线,却透过鸟笼落在一对父子的身上。 那对父子身着普通, 男的头上围着破旧的麻布,一双手看上去黑黝黝的,正抓着饼子大口的吃着,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看起来刚会走路的奶娃娃, 正努力的抓着手中的面糊糊一点一点的喝。 那奶娃娃白白净净的, 和那男人长得并不太像。 陈鸿卓提着鸟笼,对着身边的侍从扬了扬脖子,低声问:“就是他们了?” 身旁的人低声道:“就是他们。” 陈鸿卓眸光一闪,轻轻招了招手,低声道:“按照原计划行事。” 正在吃饼的那对父子, 父亲名叫陈壮, 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他此番进入上京城中,是为了寻找孩子的娘的, 两年之前,他从人牙子手中买走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婆娘,虽说那婆娘不是处子, 但对于陈壮来说,能用几两银子就换到一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实属是赚到的,反正老婆嘛, 不听话打就是了,很快,他就和那婆娘生了一个雪玉可爱的儿子,本来以为这婆娘会安下心来过日子,谁知道她竟然跑了! 陈壮一开始也没想去找她,毕竟儿子还在,婆娘嘛,再找一个就是了。 可前些日子,他忽然听到同乡的人说,在上京城中看到了他的婆娘,原来那婆娘还是宫中的贵人,这会儿回去了,是回去享受荣华富贵的! 他这一听可不得了,他怎么也是那婆娘的男人,既然有荣华富贵,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独自享受! 他与自己的老母几经思量,最后拍板决定,带着儿子去上京寻他的婆娘。 这一路走来坎坎坷坷的,总算是赶到年前容易入城的时候进来了,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地方,只觉得一双手都没有地方放,但更为要命的是,他的银子不多,只能吃得起几文钱一个的烧饼,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找不到人就要自己饿死了。 陈壮这会儿正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快速地找到他婆娘,怎料手中的饼还没吃完,手上忽地一痛,他的饼落到地上。 “哈哈哈哈,你们瞧,上京城中也有这般的乡巴佬,可真是笑死人了,本公子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丑的人了哈哈哈哈。” 陈壮只听得一阵嘲笑的声音,他一抬头,便看到好几个身着锦衣的公子,正对他比比划划的。 他在乡里也算是一霸,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当即拍了桌子:“小兔崽子,你他娘的跟谁俩呢,也不怕爷爷剥了你的皮!” 那公子一听,笑的更厉害了:“哎哟哟,你听听这口音,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乡巴佬,可真是难听。” 只见那公子身后的人也笑成一团,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口:“喂,乡巴佬,你要是把掉在地上的那个饼吃了,爷爷给你一定金子怎么样?” “哈哈哈,对,爷爷也给你!” “吃呀!吃呀!” 陈壮听得青筋凸起,这群小屁孩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嘲笑他,当真是欠打,他就是乡下的莽汉,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能听得这般羞辱,当下就挥了拳头冲了上去。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只听得那公子嗷了一嗓子,而后怒道:“你他妈居然敢动小爷,你们都在那边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揍他!” 他的话音才落,身边的小厮随从们立刻冲了上去,将陈壮围在中央,有壮实的随从一下就捏住陈壮的肩膀,将他掀翻在地,在他还没有出声的时候,一群人就这么围了上来,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陈壮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拳头就冲着他的眼睛砸了下来,他吃痛的嗷了一嗓子,便感觉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有人击打,顿时疼痛的哀嚎起来。 旁边的奶娃娃见到自己的父亲被人打了,顿时手足无措的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打架的人混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小摊店主的惊呼的和小儿啼哭的声音,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就是在这个时候,陈鸿卓拨开了看热闹的人群,走过去,沉下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群公子哥儿门一件事陈鸿卓,顿时吓得不敢动手,还是那个打头的公子瑟缩着说道:“大…先生,我们就是闹着玩,闹着玩!” 接收到陈鸿卓的视线,那公子生生把大人连个人吞咽下去,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不停地想着借口。 陈鸿卓瞥了这几个人一眼,沉下声音道:“还不快走,难不成还要我去找你们的父亲不成?” “走了走了,这就走了!” 那公子一听,连忙带着身后的人逃走,陈鸿卓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光天化日的,这几个小子,当真是目无王法,这位小兄弟,你没事儿吧……” 远处的阁楼内,沈封雪与林韧坐在窗户面前,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沈封雪把玩这手中的瓷杯,笑道:“我是真没想到,陈鸿卓对此人如此看重,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亲自演了这么一出戏,看来陈太后对兰馨实在生厌。” 林韧望着楼下,陈壮正一脸感激地看着帮助自己的陈鸿卓,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壮的表情越来越激动,最后竟然是抓着陈鸿卓的袖子跪了下去。 林韧道:“看起来陈大人的事情办的很是顺利,想必用不了多久,宫中便能安宁许多。” 沈封雪闷了一小口茶水,啧了一声,道:“这件事情,你准备让小皇帝知道吗?” 林韧抬眸看她:“这可不是我想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再说了,他也要学着长大了,光是让我帮他守着江山,他的皇位又能坐多久呢,呵……” “王爷。” 门外传来余静叩门的声音,听到林韧喊他进来,余静才毕恭毕敬道:“王爷,清和宫那位说是想要见您。” 沈封雪欸了一声:“这早上才让朱嬷嬷过去,这么快就支撑不住想找你求救了,让我猜猜,她这是不是要和你回忆往事旧情?” 林韧瞪了她一眼:“莫要胡说,我与她之间可没什么旧情。” 他站起身:“你与我同去。” 沈封雪撇了撇嘴,道:“人家又没找我,我去做什么?” 虽然这么说着,沈封雪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林韧的身后,与他一同进宫去了。 清和宫中,兰馨紧紧掐着掌心,咬着牙听着朱嬷嬷的训斥,那些宫规在她当宫女的时候早已熟背,哪怕是到现在仍然没有忘记,可朱嬷嬷一次又一次的反复的讲,不就是在提醒她,就算她现在身处高位,她仍然是宫女出身,身份卑微。 经历了昨日一事,也算是想明白了,在皇宫之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自然就是靠山。 若不是陈家势大,在朝中有人撑着陈太后的底气,她怎么可能这般嚣张,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女,就算是当了太妃,也是被人欺负的宿命。 这让她如何甘心? 想她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重新回到宫中,却得到这般结果,兰馨实在是不能接受。 若是如今的朝局,谁的势力比陈鸿卓还要大,那个名字简直是呼之欲出。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当初能被先帝看重,无非就是因为面容姣好,天生貌美,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些的,可她的身材却没有走样,至于脸上的那些细纹,只要继续留在宫中,好好保养,想必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从以前,就有太后为了稳固小皇帝的政权,下嫁给摄政王一说,凭借着她的姿色,她就不信林韧不会多看她一眼! 若是她能成功,便可以为林承彰拉来最强有力的助力,也一定能压过陈太后一头。 “娘娘,你可在听我说话。” 朱嬷嬷冷冰冰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兰馨咬着嘴唇,应答:“本宫听见了。” 朱嬷嬷点了点头:“若是娘娘听明白了,且照着我说的来做一遍,免得到时候又忘了,娘娘,请。” 兰馨满脑子都想着□□摄政王的事情,哪儿会注意到朱嬷嬷到底说了什么,她胡乱的做了几个动作,没有注意到朱嬷嬷的眉头越皱越深。 朱嬷嬷看着心不在焉的兰馨,厉色道:“娘娘这几个动作没有一个是对的,难不成娘娘方才根本就没有听我说话?娘娘,恕奴婢直言,若您还是这般姿态,只怕永远都上不得台面!” 朱嬷嬷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兰馨心底最痛的一块地方,她当即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朱嬷嬷道:“你这奴婢,你说什么,本宫——” “摄政王到——” 小太监扯着嗓子的一声,让兰馨的眼中瞬间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她一咬牙,猛地推了一下朱嬷嬷,向着门外奔去。 “王爷救我!” 她掐着嗓子,用尽了浑身力气让自己看上去楚楚可怜,向着林韧冲了过去。 按照她的设想,她会撞进林韧怀里,也许林韧回因此对她…… “贤太妃娘娘,小心点,别摔着。” 兰馨正幻想对林韧投怀送抱,谁知道人海没摔倒,就被一个女子摁住了脑袋,她的手十分有力气,竟让她不能往前走一步。 她猛地一抬眼,只见一个衣着华贵,媚眼如丝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而她心心念念的摄政王,浑身上下都写着厌恶,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沈封雪:敢觊觎我男人?摁住! 一众宫女太监:画面太美不敢看。 第72章 冬日 因着有沈封雪在, 兰馨支吾了半天也没有支吾出个所以然, 她还没有疯到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在这种情况下对林韧说出来。 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对她表现出来的目的都心知肚明,但为了维持体面, 谁都没有说多余的话。 朱嬷嬷的眼神已经变了,她绝对不可能让像兰馨这样的女人去接近林韧,纵然是有一丝可能都不行。 沈封雪对她的心思了然,不过她是真的没想到, 兰馨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想到了攀附摄政王这棵大树。 这心思, 当真是活络。 兰馨没办法与林韧说话,急的汗珠都掉下来了,才想开口,便听得林韧冷冰冰的声音:“朱嬷嬷,好好教她规矩。” 他哼了一声, 便拂袖离去。 沈封雪瞧林韧走了, 自己也不好在这儿多留, 眼见着兰馨愤恨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摇了摇头, 跟上林韧。 林韧的心情很不爽利。 他成亲三日,先是婚礼被人破坏,紧跟着这两日宫中不断有麻烦的事情发生, 今日又遇见一个想要投怀送抱的兰馨,若非她是陛下生母,林韧当场就想处死她了。 这女人让他想起了许多很不好的记忆, 尤其是她身上厚重的脂粉味,让他几欲作呕。 沈封雪看着林韧脸色越来越差,有些担心他,因着这是在宫中,她轻轻扯了扯林韧的袖子,小声道:“你没事儿吧?” 听到她的声音,林韧回过神儿来。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无事。” 只是那声音听起来,莫名的带了点委屈。 沈封雪初起惊疑,她还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而后她便接到了林韧带着怨念的目光。 他盯着她,声音低沉,不是很高兴:“她对我投怀送抱,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封雪疑惑道:“我不是把她摁住了吗?” 眼看着林韧好像有越来越气的倾向,沈封雪不明所以,只能道:“早点知道她的心思也好,后宫之人手段颇多,若你下次见她,身上最好带着能让人清明的药,若是她图谋不轨,你也有反抗的余地。” 林韧见她好似并不在意:“那若药没用呢,我若失身了呢?你可别忘了,我并无武功。” 沈封雪瞥了他一眼,唇角弯起:“林韧,你这是在和我闹别扭?” 林韧怔愣了一番,懊恼道:“并无,你莫要瞎说。” 沈封雪哦了一声,随后又道:“我今日好像遇到了个人,他和平日里一点都不一样,和个大姑娘似的在生气,林韧你说,我应当如何对他?” 林韧哼道:“我本就不是心胸开阔的男儿。” 他本就心思深沉,擅使诡计,自私狭隘,只是在遇见她之后,因倾慕生出了守护之心,因倾慕模仿她的胸怀,可若是剥去那层外衣,他仍旧是那个敏感多疑的林韧。 他微微垂眸,将那点自卑隐去,抬眼望着她,冷声道:“你应当握住他的手,好生安慰一番。” 沈封雪这会儿再也忍不住,唇角扬起,漾出灿烂的笑意,她牵住他的手,道:“我且不知你还这般敏感,是我的错,你且安心,我不会让她对你有分毫伤害,如何?” “倒也不用你这般保证,如你所言,我不会单独见她。”林韧握紧她的手,心底愉悦。 沈封雪感到他明显放松了不少。 沈封雪知道他为何会如此,自古人无完人,而林韧所有的弱点,便是在意,他幼时的梦魇,让他渴望有一个人真正的关切他,他害怕失去,一切东西只有抓在自己手中才能确定是自己的,就像现在这般,他握住她的手,才敢相信,她一直在他身边。 若没有在意的东西也就罢了,他一旦在意起来,自是日夜胆战,生怕失去。 可她也同样知道,正因为他的在意,他会把她当成所有的一切,给与了所有相信,若是有朝一日她想要杀了他,只怕他也会笑着说一声好。 她与林韧十指相扣,却听见林韧忽地转过头,叫她的名字:“灼灼。” “我知道,我不好,你可以给我点时间吗?”他似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开口:“我不希望日后你每每都要顾虑我的情绪,更不希望你因我束手束脚。” 他应当与世间男子一般,成为她的依靠,为她遮风挡雨,而不是自己像个姑娘一般,计较得失。 他愿为她奉上所有,也应当为她奉上所有。 是以,那些根植在心中多年的不安情绪,也愿意为她通通拔除。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又怎么会希望沈封雪喜欢这样的他。 天空中乌云阵阵,竟是要下雨的模样,细小的雨滴从天空中落下,再过一会儿,只怕有大雨倾盆,沈封雪抬眼看看天空,已有小太监步履匆匆走过来递上油纸伞。 沈封雪轻笑,道:“保护我的时候到了,林韧,为我撑伞吧。” 他仍是冷面,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接过油纸伞,护住她不被雨水淋湿。 雨声沥沥,二人一同前行,另一头廊下,身着明黄的小皇帝见到二人,原本飞快的脚步暂停了下来,他站在拐角处,看了他二人许久,方才开口问道:“公公,朕当初为王叔下旨赐婚,这件事算是做对了吗?” 萧寿为他撑着雨伞,保护他不被雨水淋湿,见那二人离去的背影,他温声道:“陛下,您觉得呢?” 林承彰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笑了笑。 他转过身,向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今日还有许多奏折没有念呢,公公,我们回去吧。” 萧寿一怔:“陛下,我们不去贤太妃娘娘……” 陛下今日听闻林韧前去清和宫,当即担心不已,就连早上再陈太后那边的保证都忘了,只怕林韧对他母妃做出些什么,当消息传来,说是兰馨主动扑向林韧,林承彰怒气冲冲,不愿相信,便一定要前去清和宫中瞧瞧。 还没到宫门口,便看到了林韧与沈封雪,一同出来的背影。 林承彰的脚步顿了一下,轻声道:“不去了,也没什么好去的,王叔不是命人教导母妃了吗?等到什么时候……教导好了,我们再去看望他吧。” “喏。” 他年纪虽幼,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深宫之中,他生母身份卑微,他跌跌撞撞活到两岁,便知道只有讨好身边的宫女太监才有一口饭吃,三岁坐上龙椅,朝堂之上日日看着那群大臣们阴谋算计,后宫之中又有陈太后徐徐图谋,他每一天,每一日,抽筋剥骨一般的成长。 别人不允许他天真活泼,他又怎么敢不谙世事。 他才走到勤政殿,萧寿还没来得及为他拭去身上雨水,便有使臣急报。 抚木府,失国。 同样的急报,在第一时间也传到了摄政王府上,他们比小皇帝多收到的一封,是沈承业的手书。 这也使得沈封雪他们得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抚木府唱了将近一个月的空城计,终于被吴台发现了端倪,吴台大将军打进去的时候,却只发现一个空了的城邦,而他们的帝王,在他们攻打进去的同时,站在皇宫之中最高的瞭望台上,亲自下令,跟随他的一千精兵举剑自刎,而他,同样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宁死不降,何其傲骨。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信的末尾,沈承业还写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凤浪与北周结盟,各自在边境集结,预备吞并吴台。 江延看到这封手书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最不想见到的情况还是来了,吴台以为自己一家独大,以为吞并抚木府便可以增强自己国家的实力,殊不知抚木府所有东西皆已秘密送达淳洲,好在凤浪与北周结盟,否则吴台接下来的战火,便要冲着我们而来。” “凤浪与北周相隔甚远,吴台不会给他们机会合作,如此只有一种可能,在他们中间的西照当了这个信使。” 沈封雪皱着眉头:“它且不言明自己的态度,就是想看着吴台与这两个国家斗到最后,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只是西照想当这个渔翁,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吴台扩大了自己的版图,平衡已被打破,现在就看凤浪北周的盟约能坚持多久,西照维持冷眼旁观的事情又有多久。 江延道:“我已经让张一磊赵琪他们连夜回去淳洲了,王爷,恕江某之言,如今的青羽卫不能再掌握在您的手中了,作为最后一支皇家军队,您必须尽快让陛下学会如何使用他们,否则来日,陛下的后果,与那抚木府的君主,一模一样。” 林韧沉下声音,道:“我明白。” 江延又道:“现在还有一件不得不让人在意的事情,便是四皇子了,不知道身在何处的人往往是最恐怖的,您……” “王爷,王爷!” 余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焦急无比,气喘吁吁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闯进门,对着林韧跪下,已是满脸泪痕:“王爷,他……他来了。” 林韧还没来得及问是谁。 门外又闯进来一个小厮,对着林韧跪下道:“王爷,不好了,宫中传来消息,贤太妃娘娘在今日用过晚膳之后便觉得不舒服,经过太医检查之后才发觉贤太妃娘娘是中毒了,而……而下毒的人,直指陈太后,陛下大怒,萧公公怕事情闹大,遣了人来求您,您快去看看吧。” 林韧看了沈封雪一眼,沈封雪已为他做了决断:“你且留在这里见见故人,江延,你和我走,我倒要看看,宫中的这位,今日又耍了什么好手段。” 事发紧急,林韧只能点头:“你且小心陈鸿卓,若有不对,只管自保。” 窗外雨水萧萧,忽地变小,再过了一会儿,混杂着带着杂质的雪花落下,砸的人生疼。 冬日已到。 第73章 假象 清和宫, 兰馨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她这回没有为自己上任何妆容,是真的面色惨白,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无。 陈太后坐在上首, 一脸怒容,青羽卫将她围在正中,但因为她太后的身份不敢动手。 而小皇帝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直直站立,两边的人就这么僵持着, 谁也不肯让谁。 沈封雪到了的时候, 便见到这般场景。 她向着在场的几位行过礼后,问小皇帝道:“陛下,这是……” 林承彰见来人是沈封雪,面上微微露出一点诧异,但看见在门口候着的江延, 又放下心来, 他扯了扯萧寿的衣袖, 萧寿连忙道:“王妃,事情是这个样子……” 与那小厮传过来的话差不多, 兰馨是吃完晚饭之后才觉得身体不对的,朱嬷嬷察觉到之后唤来了太医,方才知道兰馨是中了毒。 经过查验, 毒药是一种名为绯玉碎的□□,中毒的人最开始会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力气,每日精神萎靡, 到最后,会像是患了疾病一般死去。 这毒药,便是在太后宫中找到的。 萧寿道:“因贤太妃娘娘执意是太后害他,太后娘娘又准许搜查,这才在昭阳宫中搜到这毒药的,现下……” 萧寿看着僵持着的两位贵人,不说话了。 陈太后怒道:“本宫的确是有这幅药,但这幅药乃是本宫养花用的,陛下,你仔细想想,我为何要害她!” 小皇帝梗着脖子,朝着陈太后道:“自然是因为她是我母妃,你……” “陛下。”沈封雪适时打断了小皇帝的话,若再任由他说下去,只怕维系小皇帝与陈太后之间的最后一点体面也要被撕碎。 她皱着眉,道:“我来时的路上,正好遇上了江大人,在淳洲的时候,江大人便是一把断案的好手,不若你们两边再把这件事情仔细与他说说,也好做出评断。” 兰馨一听,怎会同意,她撑着爬起身子:“本宫……” “娘娘,身体要紧,你还是好些休息罢。” 她还没说上一句话,人便被朱嬷嬷摁了回去,甚至连口都被捂住,只是在小皇帝的视线中,朱嬷嬷只是帮兰馨盖上了被子,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他也就没有多想。 兰馨被闷在被子里,想要挣扎却不能发声,只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朱嬷嬷,但朱嬷嬷乃是皇宫之中的老人了,面对这样的目光不为所动,只是把持着力度,让她不被闷死。 那边江延已被召进来,开始对两边的人进行询问。 其实不用询问,沈封雪便已将事情猜出来个大概,陈太后做事何其隐秘,若是真对兰馨下了毒,怎还会这般轻易地让小皇帝查了去,偏偏去了也就罢了,还真的被小皇帝寻出了端倪。 绯玉碎的确是毒药,但也确实可以养花,若是她没记错,这种药可以促使植物的花期提前,虽然同样也会伤害植物的寿命,并没有多么难寻。 所以这种毒药,可能连陈太后都没有想起来,才让兰馨钻了空子。 她好歹在宫中呆过多年,当年还能用了手段假死出宫,知道绯玉碎也不是难事。 再加上兰馨的反应,此事多半是她自导自演。 沈封雪能想到,江延又怎么会想不到,如今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如何让小皇帝相信,陈太后并没有下毒。 兰馨赌的就是一个小皇帝的相信,就算事后真的有什么,只说是误会,再道个歉,此时便可以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若是小皇帝从此和陈太后心生隔阂,便是再好不过。 江延问完了话,心中已有决断,他并没有直接向着皇帝说出自己的猜想,而是向他说明:“陛下,绯玉碎的确是毒药,但是这种药物只怕在宫中到处都能找到,尤其是陛下的御花园。” 陈太后冷声道:“本宫早就与陛下说过,但陛下就是不愿意相信,本宫有什么办法,呵……” 她再看林承彰的眼神,早已冰凉无比,这么多年,这小崽子终究是养不熟的。 也是时候该除去了。 江延道:“陛下,可否让臣和贤太妃娘娘问上几句话,也好快点决断。” 林承彰本不想这般,可偏偏宫殿内,朱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贤太妃娘娘愿意接受问话。” 兰馨顿时怒气横生,她根本就没想要说话,这个朱嬷嬷! 既然生母已经发话,林承彰自然应允。 兰馨张了张口,才想为自己辩驳,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陈太后身上,便听得江延道:“太妃娘娘,臣近日在民间听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传闻,巧了,那人和娘娘的症状差不了多少,都是有气无力,浑身乏力,那人平时身强力壮的,大家都怀疑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有一个赤脚大夫过来了,查看了半天,原是这名男子有一个喜欢吃花的毛病,尤其是那些颜色鲜艳的,而那些花,恰好又用了绯玉碎,这才让毒素蔓延到了身体里。” 兰馨开口,横眉道:“你说的这些和本宫……” “娘娘稍安勿躁。”江延抬手,轻笑道:“您可知道臣是从哪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此人来自泰苏,前些日子到了上京城中,在西市当做笑话讲的,臣没事的时候凑过去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 他咬重了泰苏二字。 兰馨猛地打了个激灵,她像是听见了十分恐怖的话语,忽然抱着脑袋尖叫了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说了!!!” 江延不为所动:“娘娘好好想想,今日可是不小心吃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身体不适,若是如此,一切便都只是误会了。” 兰馨如何听不出江延的言外之意,她知道,若是今日她将一切都推到陈太后身上,那她苦苦隐瞒的事情,便会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她原本还想攀附林韧,可林韧早就把她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 根本不由她有任何分辨。 林承彰很是紧张地盯着兰馨,他心底隐隐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希望,兰馨这次没有欺骗于他,若真是如此,他几次三番怀疑自己的母后… 屋内的气氛沉闷了许久,兰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指尖狠狠地掐在掌心:“许是我最近贪吃了些鲜花饼,才不小心用了毒药吧,一切都是误会,太后娘娘,臣妾一时心急,求您不要怪罪。” 陈太后嗤笑一声,起身离开。 陈太后走后,青羽卫自然也离开宫殿内,小皇帝终于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站在宫殿内,抿了抿嘴唇,最后连安也没有问,便转身离开了。 江延跟着小皇帝一同离开。 今日他提出泰苏之事,不仅震慑了陈太妃,也有敲打陈太后之意,如今虽然无辜的人只有小皇帝一个,但总不能让兰馨继续这般胡闹,与其来日让兰馨继续让小皇帝伤心,不如快刀斩乱麻,把泰苏那位的事情告诉小皇帝,早早死了他对兰馨的孺慕之情,也是好事。 是以,偌大的宫殿之内,只剩下兰馨和沈封雪两个主子。 兰馨身子还很虚弱,但她却丝毫不怵沈封雪,她恶狠狠地瞪了沈封雪一眼:“王妃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本宫可没工夫招待你。” 沈封雪随意找了个绣墩坐下,笑道:“贤太妃可知,我并不需要你招待,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是需要提早和你说明,不然来日你招惹到我身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扯开嘴唇,微微笑了笑,兰馨不知为何,遍体生寒。 回勤政殿的长廊上,江延紧紧地跟在小皇帝的身侧,对他道: “绯玉碎虽为毒药,但用在人身上,如果是投在食物之中,大约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会显出毒性,想必贤太妃娘娘只知道它的用处,却不知道它毒性发作的时间,若非是时间太久,或者直接吞食,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江延跟在小皇帝身后,慢慢道:“臣无心为陛下决断,只是这件事情已不再是后宫的争斗,而是陛下您与陈家的争斗,今日之后,您和陈太后最后一层的脸皮已经撕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小皇帝闷了半天,才小声地说:“朕知道。” 江延没再说话,而是一路跟着小皇帝来到了勤政殿,萧寿几次的视线都落到江延身上,却见他安稳不动如山,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一直到进了勤政殿,小皇帝才道:“江大人可有要事,若是没事,朕想休息了。” 江延道:“臣还有一件事想要和陛下说,这件事情关乎贤太妃,也关乎陛下,陛下,您可知道,方才我说的故事之中,那位来自泰苏的男子,是为何人?” 萧寿心思敏锐,一听江延这么说,心中已有猜测。 他看向小皇帝的眼神中,带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 小皇帝心情极差,道:“朕不想知道这些事情,江大人,你退下吧。” 江延动也未动,只道:“陛下可曾想过,当年贤太妃假死出宫,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生活了这么多年。” 小皇帝怔然地看着他,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 一个弱女子,假死出宫,一路被骗,只能利用自己天生的美貌和那点小聪明,免去了被卖去青楼的命运,但也没嫁到什么好人。 却还是和那人生出来一个孩子,还被人寻到了上京城中。 林承彰知道这件事若是呈现在天下人的面前,会是一件多么惊天的丑闻,会多给皇家蒙羞,但他更在意的却是,她明明和另一个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却又一次把他丢下来,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来到上京城中。 他和那个孩子,都是她利用的工具。 他试图拥有的慕孺亲情,都是假象。 作者有话要说:换了个知道字体的封面,再不换明天就是个秃子了hhh。 第74章 对立 沈封雪从清和宫中出来的时候, 天上已带了点点繁星。 她在宫门口见到了在寒风中等待她的江延, 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坐轿辇,身边也没有侍候的人,一起走在回去摄政王府的路上。 江延率先开口:“陛下已经知道兰馨过去的事情了, 想必今夜,宫中的人没有一个能睡个好觉,不止是陛下,陈鸿卓在近日也会有动作, 吴台既然发动战事, 只怕在年前就会派出使臣,来换质子。” 双方交战,不斩来使,交战之前,归还质子。 如今战争的号角已然打响, 想必要不了多久, 最多也就是年后, 丽华夫人便会带着她所出的七皇子回到上京城,若是像前世一般, 林韧大可在她们二人回到上京的途中便把她们斩草除根,可今生,有太多的事情不一样了, 尤其是今夜到访的那位,他才是最大的变数。 甚至于前世很多扑朔迷离的东西,都因着他们的重生, 命数的改变,开始从迷雾之中抽丝剥茧,慢慢展现出来。 她不知道前世七国最后的结局是谁统一,但她隐隐觉得,真正气数未尽的其实是大祁。 他们重新归来,乃是为了它拨乱反正。 沈封雪道:“的确,想必陈鸿卓应当也已经知道丽华夫人不日回到上京的消息,或许她们会把希望放在丽华夫人身上,也说不定。” 江延轻笑,道:“同样的敌人会使人暂时携手,他们都不会希望陛下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确是可能达成盟约,这一切,可都要看今夜造访摄政王的那位,是怎么想的了。” 沈封雪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林韧与那位,交谈的怎么样了。 她与江延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有走。 沈封雪初一看到他,还以为当初墨惜说的芝兰玉树般的少年,是在骗人。 她也曾经猜测过林景骅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在墨惜的描述中,在初一的怀念中,也在她的打探之中。 怀念他的人都在说,四皇子当年是一位极其貌美的男子,那个时候,上京城中最威猛的男儿是忠义侯沈承望,最儒雅的男儿是墨家墨惜,最俊美的男儿,便是来自皇家的四皇子。 这三个人,一路行过,引得无数女子红了脸颊。 可眼前的那人一身丑陋的伤疤,便是用衣服遮住,也能在手背上看到剑锋划过的伤疤,更别提他的脸,黝黑无比,上面有好几道斜着的刀疤,还有那双浑浊的眼睛,其中一只用厚重的白布蒙着,而另一只,则带着无边的冷漠。 岂是一个物是人非就能形容的。 那面容冷漠的人,见到沈封雪,却忽地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喑哑,与当初赵琪开口的时候差不多,甚至更加难听,他发出了两声“桀桀”的笑声,道:“你如今长得竟这么大了,想当初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沈封雪怔愣了一下,犹豫道:“四皇子?” 不是她故意怔愣,她在一开始的时候也猜到今日来拜访的人是林景骅,但她实在想不到,先帝能下如此重手。 乃至于,她都不敢认,眼前的人,是林景骅。 林景骅呵呵笑了一声:“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四皇子了,有的只是苟且偷生的林景骅,这个名字我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你只叫我墨忘便是。” 沈封雪挑眉:“墨忘?是莫忘前尘,还是莫忘初心?” 若是莫忘前尘,便是铭记仇恨,此番前来,当是牟取利益,若是莫忘初心…… 她可不觉得一个被先帝折腾成这般模样的人,还有包容天下的胸怀。 林景骅的表情稍微凝固了一下,而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封雪疑惑道:“我是问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吗?” 林景骅看了一眼林韧,轻声叹道:“也不是多有趣,这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你与他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一模一样。” 沈封雪找了个地方坐下,笑道:“我是他的王妃,自然与他所想相似,所以,您是怎么回答他的,不如再与我说一遍?” 林景骅道:“我已经回答过了,你晚些自己去问他吧,我留在这里,也只是想看看故人的孩子,如今是何种模样,很好,很好。” 他的两次很好,皆是对着沈封雪所说。 他们当初如兄弟一般的三个人,唯有沈承望先行离开,也唯有沈承望有两个孩子,他再也见不到当日的威风凛凛的将军,也只能透过沈封雪,怀念故人。 她长得很像他,无论是从哪个方面。 林景骅站起身来:“今日我与王爷所言,句句肺腑,不管王爷信与不信,人我已经见到了,剩下的事情,就凭王爷了。” 他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木制的小盒子,放在沈封雪面前,道:“这是我欠你父亲的。” 说罢,他对着沈封雪露出了一个几近狰狞的笑容,而后离开。 待他走后,沈封雪将放置在她身边的盒子打开,而后拿到林韧的身旁。 盒子内,静静躺着一枚白玉做的棋子。 * 林景骅带上帷帽,正准备从后门离开,看见小跑过来的余静,停下了脚步。 他辨认了半天,才道:“是阿七啊……许久不见了。” 余静已很久没有听见有人唤自己阿七了,他眼眸湿润,从袖口掏出一个钱袋子,道:“您受苦了,属下没有什么能帮您的,这些银子,还请您收下。” 林景骅轻笑:“你当初违抗他的命令救我,已是无以为报的大恩,如今我在于家虽然过得清贫,也不缺这些银子的,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我并不需要。” 当年若没有余静相救,他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又怎么会要他的银子。 余静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眼前这位当初如何风光霁月,他不再坚持,只道:“我送您出门。” “不必了。”林景骅道:“墨先生还在等我。” 他推门出去,余静也看见了远处的墨惜。 作为暗子,墨惜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容,他其实却见过墨惜无数次。 也不知道这一次,王爷能否带着所有人的遗憾,重整大祁。 他摇摇头,不愿意多想,只关上了门,回到王府中,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墨惜等待林景骅已多时,见他出来,他轻笑了一声:“怎样,你应当见着她了吧,可有当年阿望的模样?” 林景骅轻笑:“的确是很像,甚至连怀疑我用心的时候,都与阿望一模一样,我看见她,就好像阿望还在我的面前。” 墨惜跟在他身侧:“当年我们之中,唯有阿望最具意气,也最儿女情长,要是今日阿望还在就好了,我们三个人还能喝上一杯。” 林景骅道:“只怕阿望知道了我所做的事情,并不愿意与我喝酒,毕竟我在见到他女儿之前,并不打算放过林韧。” 隐藏在暗处两年,借着于家的势力筹谋,带着当年无法忘记的痛与恨,他每一日都在痛苦中苦苦求生。 先帝那样残忍的对待,怎会让他还有当年雄心壮志。 唯有恨意支撑着他苟延残喘。 但墨惜知道他的软肋,他带着那副尘封的画卷找上他的时候,林景骅就知道,自己的筹谋,恐怕要有很大的改变。 那是一副女子的画卷。 是他在那人大婚的时候,亲手为她做的画卷。 他低下头,轻声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就在想,只要她和阿望有一丝的不一样,我就会毫无顾忌,但是看到她的时候,我不仅想起阿望,也想起兮若。” 他的心智,在经历过先帝的折磨之后,变得无比坚硬,可再坚硬的内心,也有不可触碰的柔软。 他敢伤害林韧,甚至敢杀死林承彰,可在面对沈封雪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能下手。 不是因为沈封雪,而是因为,她是沈承望,与兮若的女儿。 他虽与兮若并无血缘关系,但他看着她长大,将她捧在手心,一直到她嫁人。 他心中最柔软的回忆,那二人的后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伤害。 可若是她阻止他…… 林景骅的眸光越发深邃。 墨惜道:“兮若姑娘在天有灵,也定会赞同你这样的选择。” 林景骅看了墨惜一眼,道:“你不用这般游说我,我虽可以不对林韧下手,但这并不表示我会让林承彰顺顺利利地坐着这个皇位,也并不代表着,我不想颠覆这个朝局,就算是沈封雪也是一样,若是她阻拦我,我也只会保留她的性命,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向你保证。” “大祁王室,是一个多么腐烂的地方,这里只有肮脏与污秽,早就该毁掉了。” 他眸中的冷光更深:“我与林韧,只是暂时合作罢了,等到我身上污名洗清的那日,便是大祁毁灭的时候。” 他看向墨惜:“我知你的选择,也因故旧之情前来与林韧相叙,但此恨不报,我此生难平,我也知道你的选择,你追随阿望多年,自然不会做出倾国覆灭之事,小舅舅,你我二人,注定不能同行。” 墨惜停住脚步,他已明白,今夜来见沈封雪,与林韧暂时合作,已是林景骅最大的退步。 待此事之后,他们二人,便只能互为敌手。 他拱手,语气深深:“即是如此,公子来日,不必留情。” 林景骅笑笑:“墨先生,后会无期。” 他二人相视作揖,向着更深的夜色中走去,夜月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分开不同的方向。 硝烟战火,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皆已燃起战意,汹涌待发。 作者有话要说:小四是没有办法当皇帝的,再风光霁月的少年,经历了这么非人的折磨,也不会是当年的少年了。 他没错,林承彰对他也没错,可他们注定对立,就只能你死我活。 帝王之上,白骨皑皑。 第75章 孤身 “喂, 听说了吗?最近到处传着的那些童谣, 好可怕啊。” “就是就是,他们都说是那位回来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要是他真的回来了, 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回来上京,他可是大罪人呐,还是找个地方活下去,也好比在这里强。” …… 沈封雪放下轿帘, 接过问寒地给她的暖炉, 道:“近些日子城中都在流传些什么,你可打听清楚了?” 数九隆冬的寒天,马上又是新的一年,像是这种天气,沈封雪也没办法骑马, 想要出门的时候, 便只能乘坐暖轿。 想起自家姑娘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来到上京, 不管短短一载便已嫁为人妇,问寒心中百感交集, 这会儿只顺着沈封雪的话到:“打听清楚了,近日来京中忽地出现许多流言,说的都是四皇子死而复生的消息。” 沈封雪闭着眼睛, 想了一会,道:“这些消息传出来不足为奇,除了那些虚无缥缈的童谣, 在这些百姓的话语中,你可打探出来这位四皇子,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年先帝震怒,血溅朝堂,引得这么多年来百姓之中都没有人敢提起四皇子。 人人对他避讳莫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如今先帝已去,很多东西都开始慢慢松动起来,就像是百姓之间流传的话语,随着时间流逝,许多人没有那般感同身受的痛,沉寂在时光之中的过往,便会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当中。 林景骅想要重新归来,过往也定会展示在人们的眼前。 问寒想到自己近几日打听到的消息,有些感叹,道:“奴婢这些天寻了不少有关四皇子的消息,几乎所有知道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那时候的上京城中,一共有三位让人念念不忘的少年,一位是四皇子,一位是咱们老爷,还有一个则是墨先生,当时的他们,可以说是上京城中独树一帜的风景,不管是走到哪里,都能惹得一阵惊叹。” “那个时候,咱们老爷与夫人已经定亲,墨先生清高自持,旁人不敢沾惹,三人之中,四皇子却是最得百姓喜欢的,他长相俊美,文治武功皆是人上人,再加上他平时总是喜欢在长安西市闲逛,百姓们对他甚是喜欢,奴婢猜测,也是因为这般,四皇子在上京城中的声望,当时极其高的。” 沈封雪揉了揉眉心,一切皆与墨惜所言相差不远,当初林景骅那般少年,断然不会有不臣之心。 她纵使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先帝为何一定要把这般罪名摁在林景骅的脑袋上,难道单单就因为林景骅看起来比他更得民心? “王妃,到了。” 她正思量,问寒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今日是来参加杜若夫人举办的诗会的,算起来,杜若夫人已有几十年没有举办这种诗会了,许焕重新为官,她作为他的妻子,也必须要上京城活跃起来。 问寒帮她推开轿门,一下轿,便有侍女前来迎接。 她来的并不算早。 院内已有许多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们站在雪地中赏梅,一簇簇新梅伫立在雪地中,分外好看。 沈封雪想起前些时日林韧还念叨着要把府中的梅花重新移植过来,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笑容。 她前世的时候,就知道林韧是个十分雅致的人,也知道他府上养了好几株罕见的梅树,本来还想寻个机会去上京看看,谁知道这辈子来了之后,竟全被这人给砍了。 更没想到,这人连带河西到上京官道上的梅树也一道砍了。 这会儿与她成亲之后,林韧又命人将这些梅树重新种了过来,总归他在百姓心中已是奢华浪费之人,也不在乎折腾这些之后,又会遭到多少人的病诟。 “王妃。”杜若夫人笑着走过来,对她行了个礼:“您来了。” 沈封雪道:“夫人不必多礼,今日既是诗会,自然是以诗会友,不必尽这些虚礼。” 杜若夫人笑眯眯的,她瞧着沈封雪气色饱满,一看就是婚后过得不错,也放下心来:“王妃说的是,今日王妃亲至,臣妇受宠若惊,已为王妃做好茶点,还请王妃移步内室。” 这般便是有话想对她说了,沈封雪心下了然,便点点头,随着侍女去了。 她如今分位极高,与外边的贵女已是天壤之别,自然不能同她们一样肆无忌惮的在外面赏花玩乐,只能屈在室内,维持端庄。 她才在内室做了一小会儿,等到侍女端上来一份新做的茶点,便发现了一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家伙。 她对上沈封雪的视线,憨憨地笑了笑,蹬蹬蹬跑过来,抱住沈封雪的膝盖:“县主娘娘,您可还记得我?” 沈封雪瞧着她的两个冲天揪,只觉得可爱不已,她点了她的鼻子一下:“自然是记得你的,你叫严月,对不对?” 严月一下子高兴起来,还带着点得意:“我就知道县主娘娘不会忘记我的,奶娘还不相信,哼,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和奶娘说,县主娘娘才不会忘记我?” 沈封雪将茶点递给严月:“怎么不去外面玩,还跑到我这里了。” 严月接过茶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往嘴里塞,她含混不清地说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呀,爷爷让我再见到县主娘娘的时候,和县主娘娘说,月儿这段时间很用功的,以后也一定能成为像县主娘娘一样漂亮的人。” 她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让沈封雪微微一怔。 让严月像她一般,不就是告诉她,严家已作出了抉择。 杜若夫人在此时进门,她将严月手中的糕点放回桌子上,将她抱起来道:“小月说的对,王妃娘娘是一位非常好的人,我们小月以后,也要学着向她一样,就连我,也要像王妃娘娘学习呢。” 她目光落在沈封雪身上,蕴含的深意,无须言说。 * 四皇子死而复生的消息,不仅在民间广为流传,在宫中也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不是先帝在世的时候,自然有人偷偷议论,又怎么可能不传到林承彰的耳朵里。 林承彰纠结了几日,还是选择了宣林韧进宫。 他真的很想知道林景骅的事情。 这些天,因着他的冷淡,兰馨消停了不少,但他与陈太后之间的间隙越来越深,现在几乎连表面的和平也维持不住了,后宫一向是由陈太后管理,若不是她想让他听到林景骅死而复生的消息,后宫之中还有谁能在他旁边嚼舌根。 这一点林承彰想不到,但萧寿自然是能想到的。 想到当年的四皇子,大太监只道惋惜,他当初也是隐隐约约只道先帝将他藏了起来,尤其是先帝临走前留下的那一句,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这会儿有流言传到宫中,他并不惊讶,只是不知道那位,还有没有当初的理想。 若是有机会,他也很想见一见林景骅。 再怎么说…… 那人当初,可是所有人都看好,也是最形似先帝的俊朗少年。 林韧来的很快,他也知道林景骅为了回来,这段时间做了不少动作,这件事情本就没有办法隐瞒,小皇帝找他也是预料之中。 他看着龙椅上的小皇帝,他比起之前稳健了不少,也不像先前那样总是粘着萧寿了,倒是真有了点皇帝的模样。 他恭敬地对他请安,佯装什么都不知道,问:“陛下今日召臣来,所为何事?” 林承彰在吭哧了一会儿,才道:“我近日听说了很多关于四哥死而复生的消息,还说他就在上京城之中,这次请皇叔来,就是想让您探寻一下,四哥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他有些不安地看向林韧。 正巧,林韧探寻的视线也对上了他的,林承彰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对上林韧的目光,不敢直视,只能迅速地转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 林韧见小皇帝迅速的撇过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站在那儿冷声道:“陛下,您别忘记,四皇子之前犯下的可是谋逆的大罪,若是他回来了,您也要下旨诛杀他。” 林承彰咬住嘴唇:“朕就是问问。” 林韧又道:“陛下,我们且先不论当年四皇子是否真的谋逆,若他回来,觊觎陛下的龙椅,又当如何处置?” 林承彰吓了一跳,道:“这怎么可能?” 林韧看了一眼萧寿,见他一脸若有所思,道:“看来陛下对四皇子之前的事情并不了解,也罢,您且听萧公公和你说说当年的四皇子,若陛下听完萧公公的话,还想问四皇子的下落,再宣臣也不迟。” 他说完这句话,便告退了。 林承彰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摸了摸脑袋,不解地望着萧寿。 大太监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道:“陛下,您想问的事情,只要是奴才知道的,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这件事情呐,将会是您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做出决断。 林韧这般放权,想必他日,也不会留在上京了。 所以请您,再快些成长吧。 林韧走出宫门,这里的景色一如既往,与他幼时来的时候,几乎没有改变。 他知道,他说的话,林承彰不会相信,可若是萧寿说的,小皇帝便会多信上几分。 萧寿既然说了,又怎么不会吧所有的利弊都与林承彰一一展开,让他知道,四皇子归来,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虽为辅国摄政王,但终究,也是一个辅字。 大祁真正的主人是林承彰,林景骅到底应当怎样处置,也应当由他做出决断。 丽华夫人即将归国,他要如何对待宫中不安生的两个女人,又要如何对待已经归来的四皇子和即将归来的六皇子,这一切一切,都只能他自己来面对。 无论是谁,都不能帮他。 只因为,他是帝王。 受万人敬仰,承天下之重,至高无上。 却永远,孑然一人。 第76章 下策 丽华夫人回来的时候, 摄政王府才移植过来的梅花, 开的正好。 近些时日的雪有些大,却是比以往都要冷上不少,来自吴台与西照的皇子皆已返程, 而陈鸿卓家中的小公子,再过上几日,也要回到大祁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沈封雪正在温习兵法, 听闻丽华夫人回来, 她合上了书,问道:“她住在哪里?” 问寒帮她披上狐裘,道:“我听周大人说,按照礼制,丽华夫人近日应当会住在驿馆, 等到选出一个黄道吉日, 再回到宫中。” “这么说来, 我们还有机会在她进宫之前见上一面?” 问寒道:“应是如此,不过就算是她进宫之后, 姑娘也可以随时见到的。” 这话说的不错,但宫中总有许多限制,总不得外边自由。 再者说沈封雪也很想单独见见她, 这位丽华夫人,一来是墨惜的亲妹妹,二来也是先帝独宠多年的美人, 甚至在四皇子谋逆之后仍然得到陛下的宠爱,这般神奇的女子,怎可不见。 沈封雪让问寒找了摄政王府专用的帖子,亲自写好了拜帖,再让十七晚些时候送出去。 她垂下眼眸,重新打开兵书。 * 勤政殿,小皇帝微带着不安,等待着林韧到来。 上次林韧离开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有上朝,这些天来,朝中的大事都是许焕与孙业林两位大人辅佐他完成的,这两位的大人不像林韧一般,会把每一件事情都交代的清清楚楚,而是逼迫他想应对的方法,一定要他想出来了,再交到摄政王府,等到林韧首肯,才算完事。 这程序比以前复杂了许多,但谁都没有提出异议,小皇帝每日不仅要学习治国章法,还要对着一堆自己根本就看不懂的东西发愁,他连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没有。 他虽然非常累,但却非常努力。 他在萧寿那边,听说了有关他四哥的消息。 自然也就知道,林景骅以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他不知道为何,心中生出了比试的心思。 与此同时,当年四皇子被冤枉的传言也越演越烈,近日已有不少朝臣在朝堂上谏言,想让他为当年先帝所行的错事翻案。 但仍然有不少人反对,他们认为,帝王尊严不可磨灭,若是林承彰想要为四皇子翻案,则是对祖宗的大逆,实在是天理难容,更何况,有关四皇子的信息都是传言,真真假假的,谁能凭借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就把当年的案子重新翻开,再度审议呢? 这般言论自然是把那些相信四皇子的人气的不轻,当年四皇子是何等风姿,他们历历在目,自然不相信四皇子能做出谋逆的事情,若不是当年先帝什么话也不肯定,一定要再朝堂上杀个血流成河,他们又怎么会不敢发声? 现下总算是有了机会,他们自然愿意为了过去的懦弱,坚持己见。 这两拨人每日在朝堂上吵个不停,以陈鸿卓为首的大臣认为不能翻案,以许焕孙业林等人为首的,则认为应当翻案。 倒是摄政王的人,在这件事情上出人意料的一致,他们谁也不帮,完全置身于事外。 小皇帝没有办法,只能去宣林韧。 林韧这次的回答仍然和上次没有什么区别,仍是要小皇帝自己做决断,只是这一次,他把其中的利弊和小皇帝说的清清楚楚。 “陛下,臣并不想为此事进行决断,这一切都取决于您,若是您相信四皇子是冤枉的,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自可为四皇子重新翻案,可若是您害怕违逆祖宗章法,从而扣上大逆的骂名,自可只当此事从未发生。” 林承彰抿了抿唇。 他知道这又是一次抉择,按照萧公公的说法,皇叔恐怕过一段时间便会离开,将一切权利交给他。 而这一次,便是测量他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君主。 他想了想近日许焕对他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道:“皇叔,朕认为事情既然存疑,便要探查清楚,上京城里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一定要弄清楚之后,才能下定论,也只有弄清楚之后,才能平息流言。” 林韧眼眸稍微抬起:“陛下以为,应当如何弄清楚呢?” 林承彰悄悄地看了萧寿一眼,见他轻轻点头,他顿时充满了勇气,道:“皇叔,您应当知道四哥的下落吧,朕想悄悄地,先见见他。” 他略显局促,但在接收到萧寿的示意之后,挺直了自己的腰板,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朕想见他。” 林韧对小皇帝的要求并不诧异。 萧寿对着他点了点头,这就说明林承彰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去见林景骅。 林韧垂眸:“臣知道了,这件事情还请陛下不要告知其他人,臣自会为您安排。” 小皇帝与林韧又说了许多今日朝政上发生的事情,在得到了林韧的指点之后,才放林韧走人,萧寿亲自来送,也不知道是得了小皇帝的旨意,还是自己想要与林韧说话。 话题自然是离不开四皇子的。 萧寿已许久没有与林韧单独说话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口。 还是林韧先开了口:“公公亲自来送我,若是有想要问的,我且看着回答你。” 萧寿也算是跟在先帝身边的老人了,也是一路看着林韧长大,自然对他的性格比较了解,他也不和他弯弯绕绕的,直接问道:“奴才想问的问题确实很多,这第一,四皇子可是王爷找回来的?” 林韧见萧寿不与他绕弯子,也干脆道:“不是。” 萧寿点了点头:“那四皇子,可觊觎陛下之位?” 林韧道:“本王并不知道,这种事情也可能只有他本人知道,本王说他不想,难道他就不想了吗?” 这么说也是,萧寿叹了口气,道:“奴才知道四皇子是受苦了的,可这件事情渊源已久,奴才无法妄下定论,也罢,届时看到他了,再说其他吧。” 林韧眸光一沉,他听出了萧寿的弦外之音,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谈论渊源的时机,只道:“你记得提醒陛下,如今的林景骅,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他现在的面目,陛下应当是会怕的。” 萧寿脚步一顿。 他的手难得抖了抖,低下头去的时候,眸中竟涌现出来点点泪光,他长吸了一口气:“奴才知道了,奴才……会提醒陛下。” 林韧点点头,嗯了一声。 忽地他皱起眉,向着斜侧的方向看去。 一抹蓝色的衣角快速从后面闪过,林韧皱眉,冷哼了一声,道:“陈太后若是治不好这个后宫,便把手中的权利换个人使用,本王倒是不知道,这后宫的人竟能在前朝的地方随意走动。” 萧寿瞧见兰馨离开,心里对她更加厌恶,当下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林韧,眼睛一眯,对着身后的小太监道:“去,咱们往昭阳宫中走一趟。” 林韧回府的这段时间,摄政王府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林韧不在,沈封雪便是主母,面见客人这种事情自然是她来做,她看余静慌慌张张的,还以为又活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一问才知,这次想要求见林韧的,竟是初一。 此人说重要不重要,但若说不重要,也算是个特殊的人物,余静不知道当不当见,便去请沈封雪拿主意。 沈封雪本就对他充满好奇,自然是会见的。 一进前厅,便看见初一捏着剑柄,一脸怒容的盯着旁边的青羽卫,明明是前来见人的,偏偏又生出来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 这要是林韧在这儿,可能还需要青羽卫顾及,沈封雪倒是不怕他的。 她挥退青羽卫,带上了一点笑容:“怎么,今日来找谁,又什么事情?” 初一见着是她,不是林韧,微微松了一口气,片刻后闷着声音道:“找你。” “奇了,你没事不去祸害别人,来找我做什么?” 沈封雪半点王妃的架子也没有,只好奇地盯着他,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因为初一带着帷帽,根本就看不见脸。 初一被她这么一怼,当下就有点想发脾气,但想到他有求于人,即便再生气,也忍耐了下来,道:“我找你自然是有事的。” 沈封雪点头:“你且说说何事。” 初一在帷帽底下瞪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他回来了,对吗?” 这个他,指代的人只有四皇子一个。 沈封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道:“他是你的主子,他回没回来,你不知道,还需要来问我,难不成……” 沈封雪已猜到了初一今日的目的。 如今四皇子归来的消息已传的沸沸扬扬,但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四皇子,包括初一。 林景骅不愿见他,自然不会让他从新月阁知道他的下落,初一百般打探,仍然找不到人,怎么会不心急。 万般无奈,唯有下下策。 求她便是下下策。 但也唯有这个下下策,是他最大的希望了。 沈封雪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你,但总归这是他自己的意思,或许你可以忍耐一段时间,等到时机成熟了,他愿意见你了也说不定,至于求我,我便与你明说了吧,若是你身上没有有价值的东西,我也不会帮你。” 话音才落,她便看到眼前的人,面对她直接跪了下去。 他声音坚定,甚至还带了一丝恳切:“求你,让我见他。” 沈封雪轻笑,她眸光落在他的手上,上面带着许多陈年旧伤。 “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放在草稿箱没发,全勤无了,我裂开了啊啊啊啊!!! 第77章 秘药 初一找不到林景骅的住处, 沈封雪却是能找到的。 她也大概能猜出来林景骅为何不愿意见初一。 彼时相见少年得意, 如今相见,唯有恨意重重,物是人非。 他怎会愿意相见? 此番沈封雪也不过是随口问问, 初一知道的东西大多是些陈年旧事,对现在的局势已造不成影响,即便知道了,不过是多些过往罢了。 却不知初一为了见林景骅, 竟是一咬牙, 道:“你府上的萧姨娘,乃是先帝暗子,她的代号萧五,还有一个身份,是宫中萧公公萧寿的亲生妹妹, 这个消息, 可够?” 他一语落罢, 如惊雷贯耳,炸在沈封雪耳边。 他见沈封雪并无反应, 又道:“你的母亲白芷郡主,从小身体虚弱,乃是先天不足, 只因为她的生母,你的外祖家中势力庞大,先帝害怕他们会对他的江山不利, 便派去萧五下毒,那时的萧五,不过一个几岁的孩子,又有谁会怀疑呢。” 她的外祖宋家,与沈家一样,乃是武将出身,她的外祖,也是驰骋战场多年的大将军,娶的是先帝的亲姐姐,当时的长公主林朝夕,唯一的女儿宋兮若,才一出生便荣宠加身。 没人怀疑宋家是怎么消失的。 宋家与沈家一样,皆是人口极少,待到宋将军与长公主辞世,再到白芷郡主宋兮若病故,没有任何人怀疑。 他们年纪到了,再加上宋将军本就驰骋疆场多年,身上大病小伤无数,早去本就是正常,长公主与他情感颇深,一时之间承受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谁都不回想到,做出这一切的,竟是一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孩子。 沈封雪定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地问:“我父亲的死,可与萧姨娘有关。” 初一低下头:“我不知道。” 而后抬起头:“我想见他。” 沈封雪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去找墨惜吧,他愿不愿意见你我不知道,但在墨惜那边,你至少会获得他今日的动向。” 初一点头:“你给我个信物。” 沈封雪心烦意乱,随手从腰带上扯一块玉佩扔给他,便不再说话了。 初一捡起来那块玉佩,踟蹰了半天,才道:“陈年旧事,你也莫要痛惜,人总归是要向前看,只要你愿意等待,或许会有奇迹。” 他说完这些话,便径直离开。 她目光空洞,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问寒与余静听到了这惊天的秘密,两个人皆是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许久,余静才开口道:“王妃若是想要去寻天景阁的旧日记录,奴才可以帮王妃去找一找,只是天景阁的代号只要一换人,便会销毁其记录,时隔这么多年,五字号早已不知道换了多少人,虽找不到卷宗,但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沈封雪屏住呼吸,而后轻笑:“不必了,我出去一趟,你且让林韧等着,不必寻我。” 说完,迈开脚步,便要出去,问寒匆匆跟上,却只见沈封雪冷冷瞥她一眼:“不必跟来。” 问寒被她这凛冽的眼神吓到,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姑娘……” 她轻唤沈封雪,声音没入尘埃。 * 忠义侯府,沈启今日照常是跪在祠堂之前温书,自从上次在春雨阁被萧姨娘抓了回来,她似乎是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需要教养,先是罚了他在祠堂跪了三日,而后每天盯着他的行动,只要他有一点想要出门的意思,便能瞧见迅速赶来的姨娘,这还不算,因为府上的人没有看住他,萧姨娘一生气,竟然把所有人都给赶走了。 如今的侯府,只剩下萧姨娘与他两个人,虽然没有人伺候,每天还要在祠堂跪着两个时辰,不知道为何,他的心底竟然会出现一丝诡异的满足。 萧姨娘在他出生之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管过他几次,他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在自己好不容易抢走了沈封雪将军之位之后,前来上京城中接她的时候,却只获得了萧姨娘服毒自尽的消息。 她死的很是惨烈,五脏六腑皆已破开,据说是服了天下最毒的毒药,活活疼死的。 她的尸体,还是邻居帮忙下葬的。 他算过萧姨娘去世的时间,当时沈封雪离开之后,她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又第一时间选择了自尽。 这般不顾一切,好像是沈封雪才是她真正的孩子。 他将萧姨娘送进了皇陵,除了必须的时候,也再没有去见过她。 不是不曾恳切的想要温情,也不是没有奢望过她能回头看上他一眼,所有人都把他放置在无关紧要的角落,他也只有走上万人之巅,才能让别人看得见他。 他垂眸,继续温书,谁知还没有看上一会儿,便听见前院一阵惊呼,其中还夹杂着萧姨娘继续痛苦的□□。 他猛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便看到沈封雪的剑锋,直指倒在地上的萧姨娘。 她冷声开口,似是质问:“为何不还手?” 沈启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萧姨娘平日里的叮嘱,对着沈封雪便道:“你做什么,我娘她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想打架,去找别人打去!” “沈启。”萧姨娘手掌因磕破而渗出血迹,然而即便这样,她仍旧没有忘记叫住她的儿子:“别这么和你长姐说话!” “我不明白,娘——” “别让他叫我长姐。”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传来,沈启闻声看向沈封雪,她目光中再无往日轻佻,似乎还有……一丝决然。 萧姨娘此刻已是满脸眼泪,她从地上呜咽着爬着,而后跪在沈封雪的脚边,张了张嘴,却是失声痛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启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沈封雪只持剑,不说话,萧姨娘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悲切,哭的他烦闷不已,他只能强行去拽萧姨娘:“你又不欠她的,为什么跪她,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 前世是这样,今生是这样,她永远在沈封雪面前抬不起头来,连带着他也永远都被人瞧不起。 萧姨娘却是甩开沈启的手,不住的痛哭。 三个人就这么僵持在这里,沈封雪不愿听她哭泣,语气十分冰冷:“把你的眼泪收回去,我问你,我父亲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沈封雪,你莫要在这里瞎做攀咬。”沈启怒道:“父亲是在淳洲死的,当时我与我娘都在上京城中,怎么会害了他去!” 见萧姨娘伏在地上,沈启忍不住道:“娘,你倒是说话啊,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萧姨娘的哭泣的声音,终究是在沈封雪的问话当中止住了一点,她没有办法去擦眼泪,只能哽咽着,勉强的发出声音:“是。” 仅仅一个字,让在场的两个人,浑身发冷。 尤其是沈启,他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他到现在还认为,萧姨娘是在顺着沈封雪说话,可萧姨娘在他说话之前,已抹干了眼泪,缓缓开口。 “姑娘……姑娘既然前来询问我此事,想必已经知道当年旧事,我与兄长,少时皆受皇恩,哥哥进宫成为了阉人,而我则被选入天景阁中,成为了一名刺客,杀人的本事千万种,而下毒,是最阴暗,最卑鄙的一种,更卑鄙的是,他们把我送进宋府,学的却是医道。” 医者仁心,宋府的府医带她百般照顾,她却为了不被发现,杀了她的恩师。 宋将军长公主都待她极好,宋兮若更是待她如姐妹,甚至在她到后来不愿意继续喂她们药物,被先帝威胁爬上了沈承望的床,有了沈启,也没有对她下狠手。 先帝的棋子何其之多,她不过是其中最渺小,地位最卑贱的一个。 沈封雪手中的剑缓缓放下,少顷她再度举起手中长剑,便是冲着萧姨娘而去。 锋利的剑意划破虚空,萧姨娘拼尽全身之礼,死死的抓住了剑身,剑锋刺破了她的手,血迹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她近乎哀切地求她:“姑娘,您不能这么杀我。” 她悲切道:“若奴婢只是普通贱妾,您自可对我随意打杀,可奴婢是您母亲身边旧人,认过将军为继父,乃是一个长字,您的手上,可以沾染敌人的鲜血,却绝不能沾上奴婢的血迹,否则有心人一朝知晓,您必会遭人病诟啊姑娘。” “我管他病诟不病诟我,今日我想杀你,我倒看看谁还敢拦着!” 沈封雪几乎失去理智,她越发用力,萧姨娘的手已不能看,却还是拼尽全力握着,她咬着唇,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姑娘,您难道不想知道为何先帝会频频做出这种事情吗?您就不想知道,王爷为何身体会那么虚弱吗?” 她察觉到沈封雪手上的力气稍微去了去,道:“姑娘且等我七日,七日过后,我向姑娘保证,您的仇恨,由奴婢而起,也由奴婢亲自解决。” “灼灼——” 林韧冲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沈封雪怔然的松开手中的长剑,她抓起了萧姨娘的衣领:“你再和我说一遍,林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顿住脚步。 却听得那卑贱的女子,伏在地上,一字一句,将大祁皇室,埋藏了数十年,甚至是数百年的秘密,缓慢说来:“大祁王室有一味秘药,此药名为石削骨,凡是服下者,每日痛苦不堪,犹如蚂蚁噬骨,而戒掉的过程中,又是另一个无比折磨的过程,只有经历过这些,才算磨练帝王意志,才能成为真正的帝王。” 零散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沉寂了百年的秘密,如今,终于撕裂开来,显露出腐朽的伤疤。 作者有话要说:在冲了,在冲了! 第78章 辞别 大祁开国皇帝, 圣祖显德皇帝林卿许, 在还没有当上皇帝的时候,乃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神医,在大祁的史书记载中, 这位开国皇帝建国之前,游走四方,治愈了无数病人,在当时颇受百姓的喜爱。 史书之外的传言之中, 当时的叛军张梁虽一身武功, 但声望极差,为了能让自己成功开创疆土,须得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登上皇位,张梁与林卿许相识幼年,亦受过林卿许大恩, 故此, 张梁设计让林卿许登上皇位, 自己跟在他的身侧,一路厮杀。 太过久远的故事, 任凭时间如何追溯,都已经找不到当年的真相,只能通过史书, 窥见一点蛛丝马迹。 张梁在大祁朝廷稳固之后的第三年,因病去世。 传闻那天帝王痛哭,上京城中覆白三日, 举国哀思。 从林卿许之后,大祁的帝王子嗣皆是凋零,每一次朝代的更迭便是不见硝烟的厮杀,而大祁的武将,因要奔赴沙场,英年早逝的极多,可历代帝王皆是励精图治,从不重文轻武,乃至于边境之上,亦有良将。 直到七国逐渐平衡,谁也不愿意先行动手,那些早在开国之初的忌惮逐渐凸显,武将们不再受到帝王的青睐,朝堂之上,皆是玩弄权术的谋臣,尤其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他将重文轻武发挥到了极致,唯一能真守边疆的忠义侯沈承望,因对他寒心不已,远走边境,自此上京城之中,再无良将。 却无人得知,后续的所有痛苦,皆是由一种名叫石削骨的毒药而起。 许是林卿许知道皇帝的位置有多么难做,他在自己的子嗣出生之后,待到他们五岁之后,凡是身体健康,生母为嫔以上的孩子,皆会种上这种毒药。 他告诉后人,这是成为帝王,磨练意志的所在,噬心碎骨,重生之后,方能在乱战之中,坚定存活。 这毒药埋在林家人的骨子里,经历过数代人,终成为一个病根,使得林氏后人,子嗣单薄,多是早逝。 林韧接回沈封雪后,将军的手指冰凉,无论他怎么暖都暖不热。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萧姨娘的话语:“当初侯爷选择离开的时候,先帝的确命令过奴婢对他下药,但奴婢当时已铸成大错,又怎会残害侯爷,只是先帝暗子颇多,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人下手。” 如此,沈承望如何身故的原因,永远不得而知,但萧姨娘谋害她外祖性命,已得到证实。 林韧抱着沈封雪,眸光沉沉,若不是萧姨娘最后说了一句他身体里带着的毒素可以根除,沈封雪无论如何也不会听她继续说话,定会当场就要了他的性命。 偏偏有他,让她踟蹰不前,举步维艰。 他很想告诉沈封雪,自己身体里带着的弱症已存在多年,只要好好调养便可以活的很久,可如何让沈封雪相信。 他身体孱弱,是事实。 若是萧姨娘真的有办法,她又怎么会不试一试。 亲人已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人。 他轻轻拍了拍沈封雪的头,想要告诉她,他始终都在她的身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诉她:“灼灼,我在。” 我始终都在。 忠义侯府,沈启默默地为萧姨娘包好了伤口,饶是做了多年帝王,他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处变不惊,仍旧被今日的秘密震到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萧姨娘之所以对沈封雪如此卑微,根本不是因为她当年爬了忠义侯的床,而是因为她们中间,隔着血海深仇。 她后悔当年的过错,苟活至今,应是想守着他的长姐至最后一刻,以弥补心中的懊悔。 他又能说什么呢。 甚至于他的父亲,也有可能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提起,不明不白的死去。 她没有对沈承望下毒,可动的,是诛心的残忍。 当年谁不知道,忠义侯与白芷郡主两情相悦,可白芷郡主,因她而死。 扪心自问,若是有人伤害他的家人,他又怎么会不去复仇。 可萧姨娘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亲人,纵然他百般过错,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去。 所以他与沈封雪之间,永远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也永远隔着血海深仇。 他帮萧姨娘系好绷带,垂着眼眸,轻声开口:“娘,您真的要去赴死吗?” 他不知道萧姨娘要了这七日到底做什么,但他知道,前世沈封雪死后,萧姨娘万念俱灰,在府上自尽。 如今,沈封雪什么都知道了,她又怎会选择活着。 她想赎罪。 萧姨娘抬了抬手,摸了一下沈启的额头:“姨娘是罪人。” 饶是这么多年,他也难以克制悲愤与不甘:“可是娘,您还有我啊,您真的,半点都不为儿子考虑吗?”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眸中闪烁,似在忍耐,却又抑制不住想要知道答案。 明明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萧姨娘的回答。 “阿启,对不起……” 林韧带着沈封雪回到摄政王府,沈封雪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太医为林韧把脉,前来把脉的老太医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这好端端的,摄政王怎了这是,若是在这个关头摄政王出了什么事儿,大祁不就完了吗! 那老太医仔仔细细的把了好几次脉,疑惑道:“王爷身体并无大碍,这先天的症状这些年来也好了不少,这……恕老臣无能,实在是看不出来王爷身体有哪里不妥。” 林韧想她亲自听到太医所言许是会安心不少,便任由她折腾,这会儿太医都这么说了,林韧便挥了挥手让他退去,安慰她道:“灼灼,你听见了吗?我无事。” 他知道她在担心。 沈封雪提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了下来,也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抱歉,我今日失态了。” 林韧心疼她都来不及,一听她这么说,道:“你与我乃是结发夫妻,何须道歉,只是因为我,你的仇却不能报,论说道歉,理应是我。” 沈封雪看着他,怔愣了片刻,才轻道:“林韧,你还是活的长久一些吧……” 她这么说着,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没有掉下眼泪。 宋府灭门之仇,她必须要报,可那一刻她听到林韧身体有恙,一想到他可能活不长久,却第一次,不知所措起来。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希望林韧离开,她可求他长命百岁,可求他陪在自己的身边。 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是孑然一人,她又何尝不是形单影只。 她环上林韧的脖子,呜咽了好一会儿,才趴在他的身上,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男人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梢,喃喃道:“沈封雪……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沈启在第二日,登门求见沈封雪。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摄政王府,如无意外,此生也是最后一次来到摄政王府了。 他是来辞行的。 林韧最开始是和沈封雪一起面见沈启的,但听见沈启的话,知道他应该与沈封雪有很多话要说,便没有再停留。 沈封雪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不留下劝劝你娘?” “没用的。”沈启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我要是能劝得动她,就不会想离开了。” 他没有办法亲眼看着母亲赴死,也没有能力阻止她的决心,最终他同意了萧姨娘的话,在她离去之前,自己远走。 他从来都是懦弱的。 与沈封雪,有天壤之别。 他当时只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封雪身上,明明她与他都是沈承望的孩子,可他却永远不被世人看见。 他渴望认同,渴望注视,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应当如何去做。 数年帝王生涯,日以继夜的努力,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当年做的事情,有多么错,多么离谱。 只是不甘,只是不愿。 如今一切都说开,他唯一自认与沈封雪一齐的身份,其实不过是谎言与仇恨,他又怎么不知,自己是的确没有资格和她比的。 无论是身世,还是谋略。 沈封雪道:“你我本就没什么关系,你既然想走,我也不会留你。” 沈启摇了摇头,道:“我这次来,只是想心平气和的与你谈话,顺便告诉一些,你并不知道的东西,在……那个世界,我也没有笑到最后。” 沈封雪微微抬眸。 沈启的声音很平淡:“其实我始终都记得,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意承认罢了,我篡改的历史,在你死后第四十年,终于有人为你平反,而我的皇位,也在那一年被人夺走,他是一个很年轻的人,他没有姓氏,却叫怀雪。” “我猜他应当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而养大他的人,应当是你的旧部,否则,也不会为他起上这么一个名字。” “那一年,绥岭的梅花,沉寂了四十年后,终于一日一日的复苏生长,漫山遍野的开放。” 他眼睛里满是怀念,犹记那日怀雪冲上勤政殿,问他可还有心愿,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挺起胸膛说一句没有,却还是忍不住求他,再去一趟绥岭。 漫山遍野,火红的寒梅,烈烈在风中,他好似能看到他的长姐。 嫉妒,憎恶,羡慕,恩情,怀念。 复杂的情绪在这位皇帝胸中涌动,当了三十多年的皇帝,他从未有一日梦见过沈封雪。 可到最后,他最想见的人,却只有她一个。 沈启望着沈封雪,苦笑了一声:“沈封雪,我对上你,从来都没有赢过,即便是你离去之后,他们仍然在怀念你,怀念有你在的大祁,我真的好不甘心。” 沈封雪没有说话。 沈启笑了笑:“此生,我还是会去军队的,淳洲不需要我,可是蒙源那边,也要有人镇守,如今守在熙宁的将军,虽比不上你骁勇善战,也算是大祁为数不多忠心的将士了,这一次,我会堂堂正正地获得军功,等你再前往淳洲的时候,熙宁有我,绝不会破。” 他后退了一步,对沈封雪叩首行礼:“长姐,此去一别,后会无期,沈启别无所求,只请您在她离开之后,薄棺一副,不要让她做孤魂野鬼。” 他的额头点在地上,一字一句,虔诚无比。 泪水夺匡而下,他对着沈封雪不住的磕头,饶是声音细小,沈封雪也听清楚了他到底在说了什么。 他说,对不起,长姐。 他一句一句的道歉,似乎通过这样,便可以求得她的原谅,让她忘记前世背叛,忘记他亲手奉上那杯毒酒时候的狠辣与绝情。 “我不原谅你。”沈封雪抬眼:“我非圣人,无法原谅你,但我也不想杀你,你的血,不配沾染我沈家的剑,你若离开,便不要再用我沈家姓氏,你我于此永不相见,日后种种,好自为之。” 沈启一愣。 她从来都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东西。 无非一句,虎父无犬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是否,自行评断吧。 第79章 安葬 七日的时间并不算多, 但正好卡在了丽华夫人的接风宴会上。 对于丽华夫人的回归, 宫中的人喜忧参半,陈太后想借着丽华夫人和她的孩子敲打林承彰,但同样又对他们充满忌惮, 而兰馨仅仅是因为丽华夫人回来,又有一个人和她争夺权力而睡不着觉,至于小皇帝则是觉得后宫之中又多了个女人,只怕他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丽华夫人回来的这段时间里, 从来没有出过驿馆的大门, 连带着她身边的六皇子林景亦,都没有人见过。 朝臣们本就心思活络,今日四皇子死而复生的消息犹如野火燎原,在上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丽华夫人还有一个儿子, 相比于原来只有林承彰一个人的选择, 现在的他们大可趁着小皇帝帝位不稳, 来谋取自己的利益,是以, 原本才被林韧镇压安静了一会儿的朝堂,又蠢蠢欲动起来。 今日宴会,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说不准, 还要兵戎相见。 只是丽华夫人回归,请的大多都是女眷,男人们就算有心想要参加, 可却是没有办法前往的,出门的时候难免叮嘱自己的夫人们,见势不对立马逃跑,千万不要多留。 事实证明,他们的顾虑全都是错的。 沈封雪不紧不慢地咬着口中的雪花酥,饶有兴致地看着丽华夫人身边不断流着口水的少年,不仅是她,今日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那个痴傻的少年身上。 丽华夫人面色如常,用帕子为他擦干净了脸,又在他手中塞了些小糕点,而后继续饮用自己的饭菜。 丽华夫人如今差不多已有四十多岁的,远去吴台这么多年,模样却仍旧如二十七八的女子,不仅美貌犹存,还更有风韵。 而她身旁的六皇子,骨架看上去很小,但身子却微微有些肥胖,他的脸圆滚滚的,好似没吃过东西一样,不断地向着自己口中喂食,吃的快了,还有东西从嘴里落出来,掉到地上。 在场的宫女太监们看见了,难免露出了一丝嫌弃的姿态,兰馨也觉得眼前的一幕太过恶心,只是看了两眼,便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点。 丽华夫人回来,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带着六皇子与林承彰抗衡,谁能想到,六皇子原来是这般模样的人。 气氛一度沉寂到了冰点,还是陈太后看不下去,皱着眉头多问了一句:“丽华,六皇子是怎么一回事。” 丽华夫人神色淡淡,脸上不悲不喜,从座位中站起来,行了个礼,平淡道:“去吴台的路上,生了高烧,没来得及请大夫,便成了这幅样子了。”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丽华夫人的语气,实在是太平淡了,就像是诉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的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爱与恨,反而像是淡出世外,漫不经心。 给人感觉很是奇怪。 陈太后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这个女人就用她不争不抢的假象迷惑了陛下,她有时候也看不清楚,这女人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真正的心无杂念,便道:“倒是可惜了,好在宫中的太医多,届时请他们来看看,说不定会有好转呢。” 她这般说辞,便是想看看,是不是丽华故弄玄虚,害怕自己的六皇子被她当枪使,故意让他装疯卖傻。 谁知那女人对她点点头,只道:“那就麻烦太后娘娘了。” 说罢,又没什么表情地坐回了座位上,在林景亦口中掉出东西之后,拿起帕子给他擦了去。 这般平静的,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沈封雪也皱起了眉头,这位丽华夫人看起来波澜不惊,乃至于看起来竟然有一点像行尸走肉。 她将视线收了回来,谁知不过是这短暂的功夫,丽华夫人忽地身体前倾,嘴角吐出一口深红色的血迹,只见她眉毛皱起,姣好的面容因疼痛而变得有些许扭曲,但这般疼痛难忍,她却没有吱一声,径直倒了下去。 宫宴瞬间就变得混乱起来。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句有刺客,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夜空中燃起了零星的火光,转眼间,便燃烧成熊熊烈火。 通天火光,沈封雪却瞧清楚了出事的位置。 那地方,分明是大祁的圣树。 * 这一夜,宫中的几位贵人都无法入睡,丽华夫人才一回来,便生出了这么多的事端,好在丽华夫人没什么大事,可圣树却是被烧得体无完肤,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做的,可即便陈太后百般盘问,也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萧寿,为小皇帝查出来了是谁在丽华夫人的饮食中下毒的。 这毒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可怕了些,可见此人没有害人之心,但却铁了心的要磋磨丽华夫人,陈太后与丽华夫人相争多年,早就不屑用磋磨这种方式,论说后宫中还有谁有这种心思,有了人选,又怎么查不出来。 兰馨的手段从来都不高明。 小皇帝听到了消息,沉默了许久,终是对萧寿道:“公公,您亲自出宫一趟,请皇叔定夺吧,不论是什么结果,朕……全都接受。” “还有……那对父子,你想办法杀了那个男人,至于孩子,找一个好人家养着吧。” 萧寿一怔,而后垂眸,应了一声喏。 其实今日就算是小皇帝不让他出宫,他也是要出去一趟的,今夜的这场大火起的蹊跷,却让他想起了一个已经当做陌生人多年的一位亲人。 宫外的事情瞬息万变,能让她做出这种选择,只怕是沈家的那位,已经知道了宫中龌龊。 今日他有许多事情要善后。 他派了手底下两个办事利落的小太监,一个前去昭阳宫中告诉陈太后小皇帝今日决定,另一个去请摄政王做定夺,自己却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里还和多年前一模一样,四处都是破败的痕迹,杂草乱堆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她的腹部带着一个伤口,鲜血从伤口中流出,蔓延在地上。 她听到门外的响动,勉强地睁开了眼睛,看清了来人,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哥,你来了……” * 林韧并未入宫,却派了朱嬷嬷去审兰馨,朱嬷嬷呆在后宫多年,对于阴私之事了如指掌,很快就让兰馨溃不成军,她把人送到了陈太后那边,才回去报告摄政王。 “王爷。”朱嬷嬷从宫中回来,第一时间去报告摄政王:“奴婢已经问清楚了,当年先帝临幸她的时候,枕边放了一本册子,她偷偷翻看,才几下这几种毒、药的。” 林韧的眸光微动,林卿许本就是医者,能留下什么可以传阅的东西也不奇怪,兰馨只是单单看了几页,便能这么轻易的使用毒、药,可见这本册子,绝不简单。 “她可知道那本册子在哪儿?” “回王爷,应当是不知道的,时间太过久远,兰馨也是在欢愉之后记下来几页,余下的,应当不知。” 这么说,那本册子,应当还在皇宫之中。 若是他没有猜错,这本册子应当是帝王代代相传,如同传国玉玺一般的珍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先帝没有把他传给林承彰。 林韧微微皱眉:“让她闭嘴。” “兰馨的嘴暂时封住了,陈太后应当不会知道这些消息,只不过以奴婢对兰馨的了解,恐怕只能封住她一时,不是长久之计。” 林韧自然也知道这般,正想着要不要用什么方法让她永远地闭嘴,余静从外面走过来,道:“王爷,今夜萧寿出宫,去了那对父子所在的地方,可要让人拦着?” 此言一出,倒是让林韧也稍微怔愣了一下。 萧寿亲自去,这就代表着小皇帝已知道了一切,而他今日做的这般选择,不是为了兰馨。 他终于也知道如何选择,拥有了所有帝王都会选择的道路——哪怕是手上沾染血腥,也会维持皇家体面。 林韧哼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是为小皇的成长开心,还是要为大祁将来再多一位铁血无情的帝王担心。 他揉了揉眉心:“王妃呢?” 余静道:“今日宫宴之后,王妃好像不是很高兴,说是出去逛逛,晚些回来。” 沈封雪素来有自己的主意,林韧也没有多问。 既然小皇帝已作出抉择,林韧自然会帮他到最后一步,他对朱嬷嬷道:“当日赐给林平婉的疯药,让太医再制上一副送到清和宫吧,从今天开始,后宫之中,只有身体不好需要静养的贤太妃,你派人去好生照料,除了陛下,任何人不得探视。” “奴婢明白。” …… 萧寿亲自了去了那壮汉的性命,将他的尸体处理掉之后,望着怀中的婴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长命锁,挂在孩子的脖子上,递给身边的小太监,道:“去寻个人家吧,离上京城远一点。” “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待到身边的人全部离开,萧寿终于轻声唤人:“王妃,您久等了。” 黑夜中,沈封雪从暗处走了出来,天空无雪,她却撑着一把伞。 大太监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本沾满了血迹的旧本:“待王妃把此本带给王爷,一切过往皆如尘埃,陛下已用他最大的努力,毁去大祁百年传承了百年的残忍,虽然此等代价甚大,可改变,就总有人牺牲,不是你我,便是他人。” 他说的陛下,指的是先帝。 他手段残忍,放肆生杀,做了一件又一件荒唐的事情,却没有把石削骨下在林承彰身上。 他漏洞百出,又罪无可恕。 任凭是谁,都无法原谅这般任性的帝王。 既然不可原谅,便会倾尽全力,将他所做一切事情拨乱反正,将他留在史书,供所有人鞭挞。 他用一切荒唐,终止荒唐。 而萧姨娘,早在多年前就已做了抉择,若是有朝一日一切事情被人发现,她便会亲自前去皇宫之中,拿出册本,了结一切。 这是先帝,为她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萧姨娘此生,愧对宋将军,愧对宋兮若,愧对忠义侯府,愧对沈启,唯一没有愧对先帝。 正如同先帝,一生手段很辣,行事荒唐,从无真心,从无慈悲,他残忍对待所有人,他试图毁掉大祁,也终于,会让大祁消失在史册当中。 他们一生,归根结底,都只做了一件事情。 不日四皇子一案重新审理,罪诏公布,边境战起,国境重定。 自是改国号,开新朝,行新政。 是毁灭,也是真正的重生。 萧寿面色沉静,轻声开口:“陛下在四皇子的身体里种下了石削骨,他能活下来这么多年,只怕内里早已掏空,这皇位,只能是小陛下的。” 林承彰不知石削骨,从此以后,也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如此,只待大祁开疆扩土安定家邦,而那历经数朝,残忍又血迹斑斑的帝王之策,随着那象征着帝王心愿的圣树烧毁,永远沉寂在历史背后,从此无人知晓。 沈封雪将手中的雨伞递到萧寿手中:“公公,快要下雪了。” “为她寻一份薄棺,安葬罢。” 第80章 求助 四皇子谋逆一案, 在林承彰与许焕等一应大臣的坚持声中, 终于重新开审,孙业林主审,三司协同。 林承彰也在宫中, 第一次见到了林景骅。 即便有萧寿提前和他打好了招呼,林承彰第一眼看到林景骅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 他听说过林景骅的事情之后,对他越发好奇, 自然会命萧寿去帮他找一找林景骅当年的画像, 虽说这些东西宫中都已经烧毁了,但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找不到的。 就像萧公公说的那样,林景骅单从画像上来看,的确是一位芝兰玉树的妙人, 那画师似乎也倾注了许多情绪在里面, 让人觉得如同天上人遗落凡间一般。 可是在他眼前的人, 虽说穿着整齐,但凡是暴露出来的地方皆是伤疤。 更别提那张脸。 林承彰支吾了半天, 竟然不知道应当和他说些什么。 还是林景骅先轻声笑了一笑,而后向他问安:“陛下。” 他没有下跪,只是普普通通的问安。 林承彰好不容易才缓过神, 不确定开口:“你……是四哥?” 林景骅轻轻笑了一声:“是我,我们应当还从来没有见过呢,陛下。” 他的声音有些略冷清, 实在是回忆太过难熬,林承彰出生的时候,他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忍受着那个男人非常人一般的折磨,偶尔他也能听他像个精神失常的人一般说说宫中的情况,也听过林承彰。 他知道,林承彰的生母是一个心比天高却没什么脑子的宫女,而林承彰也没有个皇子的样子,若不是宫中还有几个好心人,他人早就没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若是他和林承彰一样,生母都是不得宠的,那他会不会好过一点。 世上无如果。 他定了定神:“我听林韧说,陛下想见我,不知道陛下是想知道什么?” 面对身高还没有他腿长的小皇帝,林景骅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以一个成年人的方式与他对话。 皇宫之中,有的都是勾心斗角,根本就不存在片刻温情。 他以为,林承彰是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又或者是来试探他,对皇位有没有兴趣。 他唇角微微抿起,轻呵了一声。 这一点细小的表情变化落在了萧寿眼中,但林承彰却没有看到,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呢喃着对林景骅道:“四哥,您受苦了。” 他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想哭,可又顾忌着自己的身份,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愣是让眼泪没有掉下来。 林景骅微微一怔。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林承彰,那段黑暗的时光中早已过去了,他不需要迟来的同情,林景骅垂下眼眸:“陛下,您说笑了。” 林景骅和林承彰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林承彰是面对这样的四哥根本就不知道说些什么,若是赏赐,只怕林景骅觉得他在施舍,若说家常,他们也没什么家常可以说,至于不臣之心。 他们两个莫名的心意相通了起来,谁都没有说起。 本来是林承彰好不容易求来的见面机会,可见了面以后才觉得非常尴尬,好半天,他才问出一句话:“四哥,丽华夫人,您想见吗?” 想起自己的母亲,林景骅稍微变了变脸色,他瞥了林承彰一眼,道:“我死而复生的消息只是谣传,想来她也不会相信,有些事情想起来只有痛苦,不如不见。” 林承彰听他这么说,点点头,而后又问:“那要不要朕安排人,你远远地看上一眼。” 此时距离丽华夫人中毒,已过了数天,她喝了几天的药,已没什么大碍,她每天只在宫中照顾林景亦,闲暇的时候,就对着宫门口发呆。 林景骅知道的,她是在等他。 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宫中的探子告诉他的,他此次回到上京,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宫中又怎么会没有人? 但是他不能见她,若是心中最后一块柔软的地方坍塌,他又怎么毁灭这里,以报这数十年来的大仇。 柔软啊,是他最不配拥有的东西。 他垂下眼眸:“谢陛下美意,不过,还是不必了。” 林承彰张了张嘴,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在林景骅快要走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朕,并没有想掣肘你的意思,四哥……你毕竟是我四哥啊……” 他的声音没入尘埃,林景骅的身子微微一动,却像是没有听见一半,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怀宁宫中,丽华夫人裹着狐裘,坐在宫门口呆呆地看着。 仍是波澜不惊,一言不发。 * 摄政王府。 林韧用了十几日的时间,才将沈封雪带回来的册子全部看完。 不是书中的内容太过深奥,他看不懂,而是书中的内容大多骇人听闻,除去林卿许行医多年所用的秘密药方,剩下的内容,便是帝王心术。 所谓的帝王心术,就是如何利用朝臣,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这本书提到了如何塑造成一个合格的帝王。 林韧想起来,大祁的帝王从林卿许开始,几乎都是按照模板生长的,再一看这本书,里面详细的记载如何摧毁一个人的神志,又如何利用药物的培养重新塑造一个人的人格,里面的控制手段令人毛骨悚然,乃至于林韧想到自己,想到林景骅,都觉得先帝对他们都已经很温柔了。 若是真如这般书上所写,先帝在小的时候,受到的是比林景骅更加残酷的摧残。 他在几次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上,再次重新站起来,试图反抗这一切。 书房内烛火攒动,沈封雪拎着一壶酒,从外面进来。 她身上有很大的寒气,应是才出门回来,一见到林韧,她的眼睛眯了眯,道:“还在那里看呢,我在外面买了些红玉烧,在你这儿喝一点。” 雪天夜寒,她又不想一个人,便拖着酒水来寻林韧。 她坐在下面,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对他笑了笑:“你是在纠结这些东西是要全部毁掉,还是毁一半吗?” 林韧合上册子,揉了揉眉心:“是啊,实在是很难令人抉择,圣祖皇帝留下的许多药方,对后世都大有裨益,可我又怕有人看出这些药方的端倪,若是有心人……” 林韧顿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沈封雪明了:“且留着药方罢,剩下的,不是我们能管的。” 即便是后世有再有人效仿圣祖皇帝,也总会有人改变这样的结局,不管是什么样的朝代,总有清明盛世,也总有腐朽黑暗,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林韧听她这么一说,无奈地笑道:“你说的对,我总是多想。” 他从书页下方摸出了一张泛黄的信封,道:“我割破书页,发现里面还藏着这么个东西,我猜应当是他写个林景骅的手书。” 泛黄的信封,上面只有刚劲有力的“赠景骅”三个大字。 沈封雪倒酒的手腕一顿:“可要打开?” 林韧将信封放下,道:“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觉得,这封信,要么使他心中最后一点软弱消失,要么让他脆弱到无法选择活下去,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 也是凭借着那本帝王心术,得到的结果。 沈封雪自己也翻过那本册子上的内容,她与林韧不同,对书中的那些内容只觉得骇人听闻,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她也同样能猜到这样的结果。 沈封雪顿了顿,道:“你且把这封信带在你身上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我近日忙得很,没有办法一直跟在你身边,若是有人有心,你且得拖些时间,等我去救你。” 她说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有了林承彰的首肯,四皇子一案已渐渐水落石出,孙业林那边已经找到了当年污蔑四皇子的旧人,按照这个线索抽丝剥茧查下去,只怕要引出不少人。 可对林韧威胁最大的人,仍是林景骅。 “王爷,王妃。”余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得了林韧的首肯,从门外进来,他请了个安之后,将手中的密报递给林韧:“孙大人递上来的密报。” “孙业林送过来的?” 林韧微有诧异,他向来清明,理说若是真的查出来了什么,也应当是送给小皇帝,请他决断,可这密报送到他府上,还是暗中递过来的,就耐人寻味了些。 沈封雪琢磨了一会儿,道:“看来孙大人应该是找到当年暗报四皇子谋逆的人了,此人身份不简单,所以他不敢继续调查,前来问你,寻求帮助。” 林韧已打开折子,沈封雪继续道:“当然,这个身份不简单的人一定在几十年前就叱咤朝堂,先帝对他也是信任的,这满朝文武细数下来,也只有那么一个。” 林韧合上折子。 沈封雪一语定音:“陈鸿卓。” 林韧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左相大人原来在当时,便已经有了那么大的野心。” “重要的不是他的野心,而是他的野心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沈封雪站起身来:“看来我得早早准备了,不仅边关有仗要打,就连宫中也不消停,林韧,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无心称帝,辅佐林承彰坐稳龙椅?” 冷风吹过门框,渗入屋内,悄然散开。 林韧看着她:“帝位无情,可我心有灼灼,无法修那无情道,自然只能随你远走。” “如此甚好。”沈封雪望着门外的风雪,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啊……” 第81章 志向 一转眼, 便到了年关。 四皇子的案子明明在一开始查的很顺利, 但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进度忽然停滞了起来,小皇帝催了几次,孙业林都推脱说是陈年旧案, 查起来要费上许多时间,就这么一直拖到了除夕,也没给个准信儿。 总归这事儿急也急不得,小皇帝知道孙大人难办, 特许了他年关之后继续查办。 可这就这么拖着, 有一个人是绝对坐不住的,那人就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左相陈鸿卓。 陈鸿卓自诩文人,走的是清流,实际上最会揣测帝心, 当年他看出来先帝百般不满意四皇子, 便横下心来做了四皇子谋逆的证据, 也是他寻了人,将这些证据放给先帝。 先帝看没看穿他他不知道, 只是那件事情之后,先帝倒是对他和颜悦色不少,甚至还提拔了他的官职, 并准建放给了他不少实权。 想到忠义侯等人的下场,陈鸿卓就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是没错的,好歹他保住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 不至于像忠义侯他们那般,为大祁肝脑涂地,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随着先帝驾崩,永远的不会被人提起,谁知道在这个当口四皇子竟然死而复生了,陈鸿卓确定他的确是活过来了,林韧不会弄出这般大的风雨给四皇子翻案,也只有他本人才会对此事如此执着。 可这样下去,不仅后宫之中,陈太后利用丽华夫人威胁小皇帝的事情告吹,只怕他的命也很难保住。 尤其是孙业林这么拖着,更是让他每日胆战心惊,辗转反侧。 终于,他下了决心,在进宫与陈太后密谋了一番之后,他踏着积雪走出宫门,回过身,望着偌大的皇城,喃喃道:“你们不仁,我便不义,这可是真的怪不得我啊……” 今年的除夕宫宴仍然在陈太后宫中举行,沈封雪觉得顺心不少,比起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故意找茬的人,也没有暗戳戳想刺杀林韧的刺客。 过年,是大祁王朝中君臣最为和乐的一年,大臣们分男女席位坐在两边,小皇帝和太后自然是坐在上首,丽华夫人不喜热闹,在怀宁宫中守着林景亦,稍微向下一点的位置,却只有沈封雪一个人。 今日林韧抱恙。 林韧身体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虽说近两年的时间好了不少,但总会时不时的犯上毛病,陈鸿卓派人偷偷打听了,这两天摄政王府汤药不断,也没见谁偷偷溜出去,自然放心不少。 却不知,此时正躲在家中称病的林韧,正坐着一顶普通的轿辇,前往林景骅暂住的府邸。 而整个上京城最大的变数——沈封雪,正悠悠地坐在那里吃点心。 陈鸿卓的视线落在沈封雪身上,冷笑了一声。 若是之前他还会忌惮沈封雪,可是现在,她既没有淳洲的兵马,青羽卫也不由她掌控,即便沈封雪再厉害,她一个人,还能抵得上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吗?! 他凉凉地瞥了一眼正眯着眼睛笑的沈封雪,心里哼道,她也就能笑这么一会儿了,等过了吉时,看她还怎么笑出来。 * 林韧到达林景骅落脚的地方,林景骅正要往外走。 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有再穿着普通的布袍,反而穿了一身盔甲,像要前去战场一般。 见到林韧不紧不慢地从轿辇中下来,林景骅微微诧异道:“王爷不是抱病在身吗?为何会出现在我这里?” 林韧身边未带侍从,也没有往日气场,说起话来的模样倒是与沈封雪有几分相似:“大过年的,本王怕你觉得闷,便想着来这里与你一起过年,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叔侄,怎么,你这要是出去?” 锐利的视线扫到林韧身上,林景骅冷冰冰道:“林韧,若说辈分,你应是我弟弟,这一声叔侄是与不是你我心知肚明,大可不必用来压我,让开。” “这天寒地冻的,本王身子骨又弱,不如进去说话。” 林韧径直向着院子中去,还不忘记与林景骅说:“皇兄之前留下来不少东西,倒是让本王给忘了,如今你回来了也正好,他留下来的东西,总算是可以物归原主了。” 林景骅脸色微沉,左右距离陈鸿卓想要动手的时机还有许久,林景骅抬了抬手,吩咐道:“让雀弧看着。” 旁边的人应了一声喏。 林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小院,此地没有多少景色,看起来简单大方,倒像是于家的风格。 于潜一代大儒,家中子弟,便是个末枝,也学的有模有样。 不过短短两年,林景骅手中有如此人脉,看来于家也没少添一份力。 上京城中从来都不缺勾心斗角的官员,最缺的就是守家卫国的将士,战乱年代,谁的手上有一支亲兵,便是可以决定他的地位。 “禹城守将方康若,手中五千精锐,一万府兵,竟都是在听你调遣。” 林韧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让孙业林拖了这么久,他通过这个时间前去调查林景骅,倒是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林景骅与他同座:“方康若本就与于家交好,于阁老受到这么大的冤屈,又怎会不明大义。” “大义?”林韧挑了挑眉:“你这府上有没有茶水,太劣质的本王喝不下去。” 林景骅哼了一声,命人奉上茶水,却只有劣茶一杯,水温尚烫,林韧碰了一下,指尖便缩了回去。 他又问道:“那跟着你过来上京的有多少人,今日陈鸿卓谋逆,你可有把握将他们尽数拿下?” 林景骅道:“林韧,你似乎是搞错了,我今日前去宫中,可并非是为了救驾。” 林韧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就您这般样貌,还能做了皇帝去?” “你——” 这话说的诛心,林景骅克制住心中的愠怒,道:“我做不做的了皇帝且另论,但我绝不会让大祁……” “让大祁继续苟延残喘。” 林韧接过话,抬眼看他:“林景骅,从来没有人想要让大祁苟延残喘,但今日若是你去,便会永远背负骂名。” “我还在乎什么骂名?” 林景骅怒极反笑:“我只知道,只有登上了那个位置,也唯独有那个位置,才能让我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消失,才能让更多人不受这般苦难。” 林韧忽然正色起来,他轻轻笑了笑:“你若是得到了这个位置,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与他做出一样的事情?” “我和他自然不一样。” 林景骅话音才落,却见林韧从袖口掏出一本册子,语气淡淡地:“看看吧。” 眼前的这本,正是他之前苦想多日,不知道当不当销毁的帝王之策。 他已将页面标注,所有不应当让小皇帝看见的内容,在林景骅看过之后,便会销毁。 林景骅神色倒是很镇定,他并没有看眼前的册子,只是嗤笑了一声:“你这个时候把这个东西带来给我,必定是会扰乱我心智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看。” 林韧也不答话,又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一张泛黄的书信。 熟悉的字体,让林景骅的瞳孔骤然一缩。 “林韧,你这是何意?!” 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情,几乎是瞬间就要破裂,再看林韧的眼神,已经恨不得直接将其杀死。 他明知道自己被先帝折磨了数十年,还将这东西放在他面前,简直找死。 他拔出腰间别着的宝剑,寒光一现,剑锋落在林韧的肩膀上,他冷冷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敢杀……咳咳……咳咳咳……” 他还没有说完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了,手中的宝剑应声而落,林韧的视线落在剑上,若有所思。 他等了一会儿,见林景骅咳嗽的没有那么厉害了,才道:“你想凭借这今日宫变,杀了陈鸿卓,又可以威胁小皇帝,从而掣肘本王,可林景骅,就算做了这些,你又能撑上几日呢。” 他将林景骅的剑拾起,放在桌子上。 又将他不愿意看的那本帝王之策拿起,道:“这本书,害人害己,本王本想着给你看上一眼便销毁它,既然你不愿意,便不用看了,这封信就放在你这里,什么时候看,取决于你。” “今日宫变,你若前去,只做闲王姿态,本王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可你若趁此逼宫,别忘了,本王的王妃,还在宫中。” 沈封雪何等身手,不说以一敌百,但在乱战之中找到一个女人和神志不清的小孩,要了他们的性命,也不是难事。 “林韧,你——” 林韧不慌不忙:“今日青羽卫全在宫中待命,本王没有带随从前来,便是最大的诚意。” “你可用本王,去要挟沈封雪。” 林景骅神色微动,沈封雪乃是他故人的女儿,他并不想利用。 林韧看着他眼睛,道:“为大祁,你已奉献了前半生,如今你好不容易得到平反,真的要用自己后半辈子,继续与大祁消耗,背负骂名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想拨乱反正,我们又何尝不想,如今四方为战,来日不是覆灭便是扩土,你一案,于潜一案,再加上之前种种,改国换号,势在必行。” “若你已完全陷入仇恨,本王不会来这一趟,本王用了些时日打听你的事情,知道禹城那边有一位人人称赞的四公子,救助百姓,一身清明,本王斗胆猜测,你胸中仍有当年志向,只是……” 林景骅皱着眉头,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清风霁月的林景骅永远不会回来了,你给我闭嘴!” 第82章 长命 昭阳宫, 林承彰缩在萧寿的身后, 吓得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原本好好的宫宴,却在新年来临的时候骤然惊变,陈鸿卓的人闯进来的时候, 陈太后还在与场下的贵女言笑,谁知不过片刻,便是兵刃萧杀,一地慌乱。 诸位大臣瑟缩在自己的椅子上, 然而震惊过后, 挡在小皇帝面前的,却不止沈封雪一人。 此时此刻,孙业林,许焕等人用身体,挡住了小皇帝的视线, 而沈封雪则站在最前列, 平淡地看着陈鸿卓。 陈鸿卓见到是她, 并不惊讶,反而眯着眼睛笑了笑, 道:“沈家小姑娘倒是意气,只是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个道理,叫做双拳难敌四手, 如今你身旁一个人都没有,难不成还妄想一个人与我为战?” 今日除夕,是整座皇城之中守备最松懈的时间, 为了表示皇恩,皇帝每年在固定的时间,对青羽卫进行赏赐,这段时间,大部分的青羽卫都会聚集在一处,这也就给了他机会,用自己的人困住青羽卫。 留下的零星一点,根本就不够看的。 青羽卫的营地驻扎在上京城郊,此时城门已关,宫门内的人由他掌控,一时之间不会有人得到消息,等到林韧知道了,他想要做的事情早就完成了,根本就不惧。 沈封雪瞥了一眼林承彰,与陈鸿卓道:“我不想与相爷为敌,只是相爷,好像是想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陈鸿卓不做言语,只是伸出手,让陈太后站到自己的身后:“我陈鸿卓入仕三十一年,自得先帝赏识后,荣宠加身,掌握半个朝廷,还从来没有人让我如此狼狈,您说是吗,陛下?” 萧寿挡在小皇帝身前:“左相大人,请注意您的态度。” “哈哈哈哈,态度?”陈鸿卓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萧公公跟在先帝身边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今日陛下若是写下退位诏书,我自可保住陛下一命,若是不写,今日,谁也别想活着走走出昭阳宫中!” “陈鸿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没想到你居然还意欲逼宫谋反!” 许焕从来无畏强权,听到陈鸿卓这么说,顿时横眉怒目道:“你谋权篡位,难不成还想自己当皇帝!” 陈鸿卓早就不耐烦许焕,道:“我自然是没有办法当皇帝的,只是想效仿前朝女帝,太后娘娘跟随先帝多年,幼时举案齐眉,也曾指点国家大事,自然可当帝位,诸位大臣觉得如何?” 昭阳宫中死气沉沉,没有一个人答话。 好一会儿,江延才悠悠地站出来:“下官觉得不妥,若是太后娘娘真有本事也就罢了,可太后娘娘居于后宫多年,论说妇人的手段,江延还是佩服的,但若是国家大事,啧。” 这一声“啧”,余味深长,听得陈太后眼皮一跳。 这一声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周礼之当人不让地扬起下巴,用行动表示自己的不满:“哼。” 石泽:“呵。” 满朝大臣:“……”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气氛明明应当是凝重而沉闷的,愣是被这三位大臣嘲讽的,显得有些许搞笑。 陈鸿卓脸上一阵扭曲,道:“你们死到临头了,还有时间做这般姿态,来人,把他们给我杀了,都杀了!” 他的人马向上一步,却听得沈封雪冷声道:“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往前一步。” 她周身上下的杀气已释放,强烈的气场让这群从未真正见过血的壮汉们,顿时一愣。 陈鸿卓道:“还愣着干什么,她不过是个女子,你们这个多个男人,还打不过一个女子吗!” 沈封雪没说话,只是随手抓起了一个酒杯向前一掷,当即震的那男子手臂一痛,手中的剑还未落到地上,便看到一个身影从他的身边闪过。 鲜血从那人脖子上喷涌而出。 夺剑刺敌,不过片刻。 除了江延,几乎所有人都被沈封雪这般姿态吓得不敢说话。 那群想要上前动手的男人们见到这般,也是一震。 她却只是提着剑,似笑非笑:“陈大人,你说的不错,双拳难敌四手,可你莫不是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 她在说话间,已然动身。 陈鸿卓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接着,脚尖便脱离了地面,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挟持的,只听到陈太后一声尖叫,他便已经摔到了小皇帝前面。 脖子后面还抵着一把剑。 只听那女声冷冷的:“相爷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该不会是以为造反这件事情是可以闹着玩儿的吧,区区不过千人,便真的能把青羽卫困住,便真的能在这里掣肘陛下?” 她斜着头,去看陈太后,笑的异常放肆:“当初林平婉以为自己能造反,如今太后与相爷也觉得自己能造反,你们这些个人,把造反当成了如此儿戏的事情,只怕先帝知道了,都会被你们气活了。” 陈太后眸中燃出烈火:“沈封雪,你想做什么?!放开我兄长!” 沈封雪唇角微微抿起:“想让我放他,好啊。” 她将陈鸿卓往前一踹,陈鸿卓滚了一圈,滚到了小皇帝的身侧,异常可怜。 她托着剑,眸中藏着许久未见的戾气,一步一步向着陈太后走去:“或许你们从来都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所以不知道与敌人厮杀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今日,本将就让你们知道,若想谋逆,当有何种觉悟。” 林承彰眸光动了动,他握着萧寿的手还有些许颤抖,人却已经从龙椅上站起来了。 “皇嫂。”他鼓起全部的勇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朕……朕要你即刻捉拿乱党,但凡有作乱者,当即斩杀,一个不留!” 这狠厉的话语一出,所有大臣的脸色皆是一变。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啊,林承彰也不过快要六岁,他身上便已经有了予夺生杀的决断。 许焕第一个站了出来:“纵然是文臣,只要陛下需要,臣亦不会后退一步,近日你陈家想要谋逆,便要他这我的尸骨,踏着我们这群人的尸骨。” 沈封雪轻笑:“许多人不必如此,陛下既然已经发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岂敢不从。” 飒踏的脚步声传来,沈封雪抬起手:“诸位大臣,烦请看好了,但凡你们其中谁,来日有了谋逆之心,便好好想想,今日陈大人,都遭遇了些什么。” * 先帝赠与林景骅的信已被打开,林景骅看起来很是颓废,又咳嗽了好几次,桌边已有血迹,先前的那位侍从赶了过来,见到眼前这样的清醒略微一惊,但他不敢多问,知道:“宫变已经发生,雀弧说,沈家那位在宫廷之中大打出手,若鬼修罗,以一人之力杀出重围,青羽卫听她号令,已将叛军拿下。” 林景骅微微抬了抬眼,对林韧冷笑了一下:“一切皆如你所料?” 林韧笑而不语。 林景骅对着侍从道:“你先下去吧。” 等到那人走后,林景骅冷嘲了一声,道:“不愧是他悉心培养的人,平日里一副沉迷权势的模样,可若说林承彰能靠得住谁,还真的只有你一个。” 林韧淡淡道:“你这话说的不对,陛下有难,站出来的岂止我一个,若是你的故人仍在,如今会选择什么,你自然应当知道。” 不仅是忠义侯府,也不仅是许焕于潜严哲,更是墨惜。 他不知不觉之间,已与故人站立两端。 他闭上眼睛,仍然固执己见:“大祁必须亡国。” 林韧道:“大祁的确必须亡国,他也的确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但他们说的亡国,一个是想要所有人全都去死,而另一个,是想要开创一个新的篇章。 林韧没说什么,转而把视线落到了先帝赠与林景骅最后的书信当中,那上面并不是他所想的诛心之言,而是两份药方。 这两份药方,上面皆有一味药,名字乃是千顷雪莲,整个大祁只有一株,藏在皇宫之中。 而这两份药方,一副可解石削骨亏损,一副可解痴傻之症。 他垂下眼眸,先帝到最后也没有放过林景骅,他逼着林景骅进行选择,若是他活,他的弟弟,一辈子痴痴傻傻,永远不会像正常人一般,只有他死,才能换林景亦一个正常的人生。 先帝太了解林景骅了。 林景骅从来重情。 林景骅抬起头,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林承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韧想了想,道:“他成长的很快。” 他有过优柔寡断,心中尚存悲悯之心,却也识时务,会决断。 林景骅呵呵地笑了两声,又问了一个和之前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若说你这一辈子,当是身负恶名,等到林承彰可以一人承担起大祁的时候自尽谢罪,把一切丢给林承彰,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完成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多做这么多,我可不觉得,你是那种胸怀天下的人。” 林韧顿了顿,轻笑了一声。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 林景骅疑惑道:“那是为何?” 林韧道:“不为什么,我想活着。” 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飘荡着的雪花,想来现在沈封雪已在清扫叛军,用自己手中的剑教会那些上京城中只会阴谋算计,暗中下手,从未见过厮杀的人,什么叫做真正的战场。 他始终记得,那人叫她,多活一会儿。 他又怎么敢留下她一个人。 他无惧生死,无畏骂名,可遇见她之后,便只想长命百岁。 他对上林景骅的目光,轻笑:“我不仅想活着,还想长命百岁,含饴弄孙,共享天伦,怎可轻易赴死。” 林景骅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忽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约这周末可以正文完结,我冲一冲, 第83章 所求 昭阳宫中, 沈封雪的裙摆被染成一片鲜红, 她的脸上沾着一道长长的血痕,加之剑上寒芒,更让她整个人若修罗一般, 让人不敢靠近。 陈太后和陈鸿卓两个人,分别跌落在宫殿的两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从林平婉的的事情发生了之后,他们两个人就知道沈封雪的实力比起当年的沈承望也惶不多让, 便特意等到了宫宴这一天, 让她没有办法接触到青羽卫,这样,即便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无法作为,到最后, 只能束手就擒。 可他们低估了一位上过战场的将军。 也高估了从未亲眼见过杀戮的自己。 先帝重文轻武, 世家之中本就没有多少人学过武艺, 再加上上京城中安逸了太久,平时杀人, 大多使用的是阴谋算计,又或者是暗害,像沈封雪这般, 一刀见血,招招狠辣的人,他们怎么会见过。 更别提陈鸿卓特意组建起来的新军。 在一场战争之中, 气势是必不可少,她这般杀戮,又有几个人不心存畏惧,一旦往后退上一步,便是输的前兆。 穆勒率领青羽卫赶到的时候,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中亦是胆寒不已。 比起宫中那些不成器的,穆勒率兵剿过匪,见识总比这些贵人多上一点,再加上刚经历了一场厮杀,他倒是不怕见血,只是…… 她只有一个人。 为了围剿叛军,大部分的青羽卫将士都隐匿在宫门外,而在宫内的青羽卫,被陈鸿卓困住,等到他们前来支援的时候,只怕这里早就血流成河。 穆勒再瞧她,却见她神色镇定,眉宇间却怎么都挡不住戾气。 林韧早前让沈封雪帮他练兵,又有张一磊等人在青羽卫中呆过一段时日,知道这位在淳洲的时候也是一位小将军,身上有杀戮之气也是正常,很快便镇定下来,走上前去:“王妃,宫门外的叛军已擒获,应当要如何处置。” 沈封雪手中的剑,滴滴答答滴着血。 她此刻的样子,让很多前朝的老臣想到了沈承望,那人当年也是,一人之身,奋力厮杀,将先帝从暗杀中解救出来,可是最后的结果却不是嘉奖,而是皇帝更深的忌惮。 有不少机灵的人已转过头去看小皇帝,试图在还年幼的帝王脸上看出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 沈封雪瞥了穆勒一眼,冷漠道:“你问错人了。” 穆勒一惊,方才看向林承彰,慌忙跪下:“臣有罪。” 林承彰抿了抿嘴唇,他知道,如今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一言不发,不是畏惧于他,而是畏惧沈封雪。 可许先生说过,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虽要留有一份存疑,但要有九分相信自己的臣子。 林景骅回来之后,他缠着许焕讲了许多他们的故事,不仅知道他四哥当年的故事,也知道皇婶的父亲沈承望,是何等威风凛凛。 将军啊,谁不知道,大祁能够安稳百年,靠的就是一个个忠心勇猛的将军。 他愿意相信沈封雪。 自然也愿意相信,如今的林韧。 他推开萧寿,向着前方走去,萧寿怔愣了片刻,低头垂目,跟在小皇帝的身后。 他遵从先帝遗命,此生誓死追随小皇帝,可今日之后,他大概需要重新找一个人陪在小皇帝身侧。 林承彰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从沈封雪的手中,拿走了她的剑。 他年纪小,幸而沈封雪手中的是轻剑,才没有让他抬不起手来,不过就是这样,他也十分费力的托着剑刃,一步一步走向陈鸿卓。 昭阳宫中,所有人凝神屏息,看着小皇帝。 陈鸿卓上一秒还一脸不屑地扭过头去,下一秒,只觉得胸口一痛,他猛地转过头,只看见林承彰双手捏着剑柄,狠狠地刺在他的胸口。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捅进了陈鸿卓的身体。 他目光冷冷地盯着陈鸿卓,只见他费力的抬起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 陈太后见到眼前的景象,愤怒的从地上站起来,便有小太监在萧寿的示意下,把她的嘴巴堵了起来,她还没开口,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林承彰。 林承彰没有松开手中的剑,亲眼看着陈鸿卓慢慢咽了气,才轻轻说道:“所有叛军,全部诛杀,此后若还有人存谋逆之心,此人,就是你们的后果。” 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帝王的威严。 可此时,在可闻针落的昭阳宫中,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 江延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对着小皇帝跪下:“臣江延,此生愿为陛下肝脑涂地,绝不会有不臣之心。” 众臣见状,纷纷效仿。 “臣绝对不会有不臣之心。” “陛下明鉴!” 人群之中,沈封雪一个人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等到声音渐渐停止的时候,她对林承彰行了将士才可以对帝王行的单膝跪拜礼。 “臣,此生绝不背叛陛下。”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林承彰微微一愣,而后仰起脖子,俯瞰着跪在地上的臣子。 他在今日,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脱下稚嫩,予夺生杀。 * 侍从再一次为林景骅报告消息之后,屋内长久的沉默终于再一次被打破。 林景骅好一会儿,才在悄无声息的笑了笑:“边境那边,我并没有派人潜入,你和我说说那边的消息吧。” 林韧顿了一下,也不隐瞒,道:“凤浪与北周已结盟,等到年后,本王会请求陛下,与王妃一同回去淳洲。” 淳洲与沈封雪确实不用担心,可…… 林景骅抬眸:“朝廷这边,你就这么放下了,据我所知,你这些年来徐徐图之,也算是费了不少功夫。” 林韧回的也很简单:“非我所求。” 林景骅闻言嗤笑了一声:“你这个模样,倒是又让我想起了你的岳父,只可惜啊……明日我想见林承彰,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 他站起身来:“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王爷自己回去吧,我不留你了。” 林韧动了动嘴唇:“你,已做了决定?” 林景骅之前并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林韧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他,他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些话,像是不愿与林承彰为敌,又好像完全没有透露出这般意思。 林景骅哼了一声:“我做什么,不用你管,总之,给我一段时间吧。” 他的视线,落在了林韧为他带来的东西身上:“这些你都带走吧,我看了也是烦闷,还有,这些东西,不必拿给林承彰。” 他的手指,将其中的一份药方扣住。 林韧瞥了一眼,已然明了他的决定。 他站起身来:“谢过四皇子,林韧告辞。” 稍后又道:“若是四皇子想要远走,只管提条件,林韧定会尽全力帮您。” 等到林韧走了之后,林景骅嗤笑了一声:“远走?他倒是为我留了后路,可我从来都没有后路。” 翌日,林景骅入宫。 再看到小皇帝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然有了萧杀之气,稚嫩的面庞上,也带了几许严肃。 想到他昨晚的表现,林景骅唇角带上了一点笑意:“陛下。” 他笑的并不是很好看,甚至于林承彰看到他的模样,还有一些狰狞。 林承彰对于他的四哥还是有亲近之意的,见他笑了,连忙也笑了笑:“四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他昨晚没怎么睡好,一晚上都在做噩梦,可是听到林景骅想要见他,还是早早地起来了。 林景骅淡淡道:“昨夜,林韧前来找我,与我谈了许多。” 林承彰的笑意微凝,他对于林韧,有相信,但更多的是防备。 “您应该知道,我的存在对于您,是天大的威胁,虽然我如今的相貌已难登大雅之堂,但只要有足够的威压,便无人敢置喙于我。” 林景骅见林承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又道:“昨夜林韧,想让我远走上京,若是我答应了,虽没有以前的富贵生活,却也可以一生无忧。” 小皇帝愣了一下,他才想说话,却被林景骅先一步开口。 “可我却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陛下,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是对您最大的威胁。” 他走上前,将手中的药方放在林承彰的面前,声音轻柔:“我想要我的弟弟,像一个正常人一般活下去。” 萧寿的瞳孔,骤然一缩。 林承彰一开始并不明白林景骅在说什么,可是当他努力辨认这味药方的时候,心底却隐隐有了猜测,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四哥。” 林景骅轻笑道:“陛下,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情,若您始终清明,林韧永远不会夺权。” 他对小皇帝跪下,行了大礼:“陛下,臣想见丽华夫人。” * 怀宁宫中,丽华夫人倚在宫门口,来往的小太监与宫女们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但她并不在意。 她在专心致志地等她的孩子。 景骅这孩子啊,从小就喜欢到处乱跑,一玩起来就不知道回来,先前在宫中的时候她还能去将他带回来,可是后来,他离宫建府之后,就总是不回来了。 那人是个疯子,她不愿意见,只能等着林景骅回来。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丽华夫人的脸也越发失望。 今日,景骅还是没有回来呢。 她叹了口气,才想回宫,却听到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借着月色,想要看清来人。 她先是诧异,后是浑身发抖,而后止不住,大声哭泣了起来。 林景骅跪在雪中,望着不知所措的丽华夫人,柔声道:“母妃,儿子来接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饼在番外嗷! 第84章 少年 林景骅与小皇帝会面之后的半个月, 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林韧本以为经过上一次夜谈之后,林景骅愿意离开,按这么看来, 或许林景骅还想要在上京城中搅弄风云。 他的谋逆案件,在孙业林的努力下,有陈鸿卓之前的心腹作证,终于沉冤得雪。 陈鸿卓一家, 因为谋逆一案, 满门诛杀,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逃过去,陈太后因为是陛下的母后,林承彰无论如何也不能处死她,便把她关在佛堂。 陈太后不愿苟延残喘, 在她入佛堂的第二日, 便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 一头撞死在佛像面前。 林承彰听了消息,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便吩咐萧公公按照规矩办事。 陈鸿卓一倒,跟着陈鸿卓的臣子人人自危,没做错事情的还好, 做错事情的人每日都是心惊胆战,生怕皇威落到自己身上,可再害怕, 他们也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次肃清之后,朝中唯林韧独尊,如此情况,臣子不必再进行选择,有不少大臣不愿与林韧同谋,竟渐渐形成了纯臣之风。 这倒是在林韧意料之中,所谓朝廷,一旦有势力存在,尤其是不止一方的势力存在,心思活络的臣子自然会为自己的前程选择势力,但若是引起这种风气的人不在了,大部分的朝臣还是愿意好好辅佐帝王的。 还是那句话,谁在年少的时候,没有一颗为家国社稷无畏生死的心。 只不过现实太过残酷,他们为了求生,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如今谁都知道林韧不日就要前往淳洲,所有人都知道他无意把控朝政,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谁都不想成为亡国之臣,一时之间,大祁的风气竟开始清明了起来。 唯有林景骅始终隐匿在暗处,没有露面。 林韧不敢掉以轻心,在准备前往淳洲的同时,也在注意着林景骅的动向,却意外得到初一前往西吴台的消息,林韧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去那边干什么。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淳洲那边又传来了消息,凤浪与北周的合盟,攻破吴台边境,一举夺得两座城池。 二月天气仍是寒冷,尤其是今年,就连上京城中仍是寒风烈烈,更别提淳洲那边,好在沈封雪找到了自己压箱底的狐裘,样式虽然旧了一点,但胜在暖和,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摄政王府的人,已在为远行做最后的准备。 余静并没有跟随着一同前去,王府需要有人打理,到了后期,若是国库不足,便要将府上的东西兑换成银两粮食,这些都需要一个林韧绝对相信的人来办,故此,余静必须得留下,帮助林韧守护摄政王府。 一同留下的还有江延、周礼之和石泽。 这三位大人,如今已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三位大人虽然是林韧的人,但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与林韧并不相同。 才幡然醒悟,林韧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余静不能同往,跟在林韧身边伺候的人便换成了天景阁的六字刺客,此人名叫元六,此行为了方便,便叫了余元。 沈封雪在离开的前一天,去了杨秀儿的墓地。 秀娘生于淳洲,安葬与上京,她本不想打扰杨秀儿,墨惜却接到了杨秀儿父母的书信,此番要带着杨秀儿一同回去,入葬杨家墓地。 她坐在杨秀儿的墓地旁,为她洒了一壶甜酒。 她不畏寒,呆在杨秀儿的墓旁,与她说话,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前往了摄政王府。 林韧早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应事宜,除去摄政王府中的一千青羽卫,余下的青羽卫,皆归还给了林承彰,穆勒虽想跟随,但守卫皇城一样重要,几经纠结,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上京,做小皇帝最后的屏障。 他今日没什么事情,沈封雪又不再,便想着去后院赏梅。 已过了花期的梅花,并没有开放,只剩了几朵快要凋谢的花,他正看着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方康若求见。 林韧最开始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方康若的主子是林景骅,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他才迈出一步,脑子里电光火石,很多让他觉得怪异的东西,一下变得清明起来。 余静只看见自家主子眸色一变,快步地向着前院走去,他连忙跟上林韧。 林韧冲到前厅,一向镇定的他见到眼前的将领,眉头微蹙,正要越过他去寻林景骅,方康若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爷。”那人的声音里满是悲戚,双手奉上一物:“禹城守将方康若,携手下兵马拜见王爷,此乃常庆军虎符,请王爷收下。” 林韧的脚步,就这么生生的顿住,他睨着方康若,道:“林景骅在哪儿?” 林韧这段时间极少发怒,忽地一下子有了滔天的怒火,连余静也吓了一跳。 方康若跪在林韧面前,又一次说道:“王爷,他的去意已决,此番让我来找您,是希望您带领兄弟们前往淳洲,他说,这是他作为兄长,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作为兄长…… 是为了林承彰,还是为了林景亦。 林韧知道林景骅身上的石削骨,虽然将他的身体损毁,但认真保养,总能延续许多年的生命,他也已经做好让林景骅远走的准备,却没有想到,他还是选择了最极端的解决方式。 方康若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此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近几日,他将兄弟们都聚在一起,并非是为了搅乱朝政,而是想为兄弟们,寻找出路。” 他手中兵权,对于大祁不算少数,若非迫不得已,怎会选择林韧。 可除了林韧,他别无选择,他当年选择追随林景骅,就没想过活命,可他知道,兄弟们宁愿选择死在战争之中,也不想死于权斗。 将士热血,须得洒疆破土。 林韧攥紧拳头:“别和本王说这些,林景骅到底在哪儿?” * 怀宁宫。 冬日大寒,丽华夫人之前总是在门口等人,终于经不住冷风感冒了,她近些日子总是躲在屋子里,也不要人照顾,宫中的人知道她性格怪异,也不会主动凑上去,谁也不知道其实她的宫中,还藏了个人。 她心情很不错,最近景骅不出去乱跑,连带着景亦也乖觉了不少,她觉得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今日,她做了上好的梅花酥饼,哼着歌儿,带给了林景骅。 景骅最喜欢吃她做的梅花酥饼,连带着那个宫外头,整日和景骅一起疯的小子也喜欢吃,还有哥哥,明明都快比这两个人大上一轮,还每天都和两个孩子抢吃食。 但总归啊,每个人都不能少的。 丽华夫人带着小酥饼敲开了林景骅的们,她见林景骅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内,笑了笑:“今日不是约了沈家小子下棋,你且把这个带给他去,母妃记得他最喜欢吃了,对了,听说沈家小子已经和白芷郡主订婚了,你可想好了到时候给他们送上什么贺礼?母妃去为你准备。” 林景骅笑了笑:“倒也用不着什么,承望他那个人平时就大大咧咧的,母妃还是多为兮若添点嫁妆,免得到时候承望对她不好。” “也对。”丽华夫人笑了笑:“母妃这就去库房找些好东西。” 她拍了拍手,正要往门口走,而后又拍了一下脑袋,回过头,对林景骅道:“哎呀,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要找沈家小子下棋?” 她转过身,却看见林景骅正在向着才做好的梅花酥饼上,倒了些什么东西。 她怔愣了片刻,泪水忽然大片大片的掉落下来。 而后,她擦了擦眼泪,坐到林景骅的面前:“是不够甜吗?怎地又加这么多的糖?” 林景骅也笑:“是啊,不够甜呢,对了母妃,宫中近日太过沉闷,我想让景亦跟着小舅舅出门历练,你看可好?” 丽华夫人才擦干的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叫舅舅,不是小舅舅。” 林景骅笑而不语,他咬了一口母亲新做的梅花酥饼,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他忽然觉得浑身上下不是那么疼了,那些加之在他身上的伤痛,好像飘飘然的,就那么飞走了。 门口有打斗的声音传来。 丽华夫人也咬了一口酥饼,她喃喃道:“还是有些太甜了,不过没关系的,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她看着林景骅,面容带着微笑,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 她知道自己也是这样。 殿门被破开,林景骅抬眼,本以为看到会是林韧,谁知道第一个冲进来的,竟是许久未见的初一。 他抬手,一双眼眸再也不带仇恨,恍若年轻时候一般,清风明月藏在眸中,肆意妄为,最是年少。 “你回来了。” 初一不顾一切扑倒在林景骅的脚边,哽咽道:“殿下,初一来晚了。” 林景骅费劲的扯开一个笑容:“不,是你回来的太早了……” 要是再晚一点,他就不会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殿下……” 初一泣不成声:“属下无能,没有找到雪莲。” 林景骅摇摇头,他不会找到的,吴台根本就没有千顷雪莲,他本也只是随口说说。 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初一啊,初一。 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但意识逐渐模糊,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手,还抚摸在初一的头上,一如多年之前,初一第一次见到林景骅的时候,骄傲的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叫初一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侍卫了,以后,你我生死系于一体,你可明白?” 方是糯糯的初一,望着林景骅,若天上明月。 他俯下身,亲吻他的鞋尖。 冰凉的眼泪砸在地上,他抽出匕首,刺向心脏的位置。 “属下这里,每一天,每一夜都若抽筋剥骨的痛,今天,它终于不痛了。” “殿下,您说过的,我们生死一体,永不背叛。” “初一应诺,陪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终于解脱了,彼时胸怀天下的少年,此刻满心仇恨的未亡人,复仇,理想,死死挣扎。 他也终于等到了他最想见的人,十几年苟活,只因为他曾经说,他们生死一体。 你生,我生。 你死,与之同往。 我应该会写一篇现代篇的初一与林景骅的结局,实在是不忍心,泪目。感谢在2020-05-25 15:07:41~2020-05-26 09: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蕾蕾不吃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天明 林承彰赶过来的时候, 飘飘散散的雪花从空中落下。 灰色的天空, 带着朦朦的雾气,阴霾压在每个人的身上,寒冷而又沉闷。 他从很远的地方就看见林韧站在怀宁宫的门口。 林承彰知道林韧畏寒, 冬日的时候,他一向是穿的多的,可今日的林韧连披风都未带,他若青松一般, 笔直地站立着。 林承彰不知道为什么, 竟觉得他的背影,莫名苍凉。 见到林承彰过来,林韧微微俯身,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待林承彰看清了宫内的场景,震惊之余, 也只有像林韧一般, 站在外侧, 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好。 好一会儿,林承彰才巴巴地反应过来, 他转过头,明显带了眼泪:“皇叔,这是为何, 朕明明……” 他哽咽了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明明愿意留林景骅一条性命,也答应了用千顷雪莲来治好林景亦的痴傻, 就连林韧也答应了不会置他于死地,为什么四哥还是选择赴死。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林承彰不明白,可他身边的萧寿,一旁的林韧,都明白林景骅的选择。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日林承彰愿意留他们一命,可来日呢,等到他长大了,再看到林承彰,再看到林景亦,只要稍有间隙,便极有可能再一次发生谋逆惨案。 与其再失望一次,不如早早离去,免受折磨。 他已经,受了太多的折磨。 亲人相隔,旧友陌路,故人别离。 幸而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子动过心,没有又害得一家人因为他满门抄斩。 复仇啊,又有什么仇好复的呢。 该死的人已经死去,无人再知石削骨,也不会再有大祁。 后世如何,与他何干,江山百代,与他何干,唯有一杯清酒,与故友畅饮,再下完那局没有下完的棋。 萧寿闭上眼睛,他怕自己忍不住,在小皇帝的身边掉下眼泪。 “陛下。”沉寂了许久,林韧终于开口:“送他们出去吧,他……应当是不想入皇陵的。” 林承彰抬起头,他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他没有擦拭,任凭它掉在地上。 “朕明白了。” 雪花飘飘扬扬,落在人的脸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风声呜呜咽咽在在耳边吹着,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哭,也不知道,是为谁而哭。 * 林景骅的死,对于他是一种解脱,对于期待着他回来的朝臣,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虽说他从未暴露出自己的行踪,可能在如此浑浊的朝廷之中混迹了这么久,谁不是跟人精一般,能打探出来林景骅住处的人悄悄去拜见过,打听不出来的,则翘着脚等待着消息。 可林景骅的住处,一夕之间一个人也看不见了,心思深沉的老臣们,自然已经猜测到了些许。 也只能猜测出这些许。 许焕等人收到消息的时候,只是叹气,他与严哲约好了时间,待到他头七的日子,再为他带上他年少时最喜欢的清酒,也算是祭奠了。 他与形势汹涌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来了上京,又在尘埃落定的时候,黯淡收场。 后世知道的林景骅,是一位英年早逝,满身冤屈的皇子。 谁都不记得,他曾在上京城中,恣意欢笑,说盛世与我,天下永昌。 可动荡的朝局,也随着他的离开,终于再也掀不起波澜。 无人知道林景骅死在怀宁宫中,这一切只能让小皇帝暗中安排,沈封雪就连为林景骅送行也做不到,只能在临走之前,为他守了一夜灵。 他没有后人,却是她父亲的挚友。 此夜,也算是她尽的最后一分心了。 却不知这夜,林承彰与她一起坐了一个晚上。 林景骅,丽华夫人皆不入皇陵,但小皇帝还是愿意在皇宫之中,按照民间的样子为他们守灵,等到七日过后,再寻一处风水宝地,将他们二人安葬。 小皇帝看起来很是难过,白日的时候,他即便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现下和沈封雪坐在一块,忍了好一会儿,才巴巴的凑到沈封雪身边,和沈封雪说话。 “皇婶,之前四哥给朕的药方,朕已经命太医院去做了,雪莲还剩了一半,朕把它们都放在了盒子里,一会儿让萧公公带给您。” “皇婶,你说,六哥应该会好起来吧,要是他好起来了,朕想他也不会想在这里呆着,人人都说皇宫之中是万般富贵,天家尊严无人可比,可朕却觉得,这里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每日里,每个人,都拼尽全力想要好好活着,可就这么活着,都这么难。” “等到六哥好了,别让他回来。” 林承彰吸了吸鼻子:“朕不想看到兄弟残杀,可朕也不知道,多年以后,朕会不会也像父皇一样,薄情多疑,让每一个见到朕的人都害怕不已。” 沈封雪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等他说完才轻轻开口:“世事易变。” “是啊。”林承彰苦笑了一声:“朕的相信,若鸿毛一般,连朕自己都不敢相信,朕甚至都在想,你们为朕去卖命,朕真的能治理好天下,真的能当一个好皇帝吗,朕甚至为你们不值,若是生于他国,你们是不是会好过很多。” 沈封雪知道林承彰这个你们,指的不止是她和林韧,更是每日在朝堂之上与他共同进退的大祁朝臣。 “臣不知道。”沈封雪回答:“可是臣知道,江山需要有人守护,战火四起,百姓流离,皆非我等所愿。” 林承彰扭过脸看她。 沈封雪道:“不同地位的人,所有的愿望皆是不同,乞丐想要吃饱,学子想要中举,人本身就带着想要向上的心,这本无可厚非,问题的关键是为了达到所求的心愿,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勤勤恳恳想尽办法学一门手艺,还是坑蒙拐骗引得人们唾弃,是挑灯夜读,还是用钱去走捷径,只要是活着,只要还有愿望,时时刻刻,都在选择。” “陛下也是一样,您可以选择成为一位清明的帝王,这就意味这您需要与藏在胸中一切情绪做斗争,您享受财富,享受敬仰,便要为相信您的人而坚守内心。” “如同我们,您的朝臣,我们无比坚信您会成长成一位优秀的帝王,我们愿意为您守家扩土,也愿意为您鞍前马后,只愿您,带着敬仰您的人的希望,共创山河盛世。” “你是君王,对待我们,何须全然相信,若有五分,我们又怎会不尽心尽力,若有八分,更别说身死不悔,陛下,臣不知道未来的您会变成什么模样,只希望您日后,多些自己的决断,多听听朝臣的看法,想着我们敬仰的位置,再努力一点吧。” 她说罢,低下头去,微微一叹。 林承彰鼻子一酸,又有点想哭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脆弱,便使劲吸了吸鼻子,道:“皇婶,我知道了。” 随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在淳洲的时候,他们叫你什么?” 沈封雪瞥了他一眼,也不瞒他:“少帅。” “少帅……”林承彰短暂地笑了一下:“沈家将士忠心铁胆,你能让他们称呼一声少帅,想来也费了不少功夫。” 他倒不是说沈封雪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本事,只是觉得沈封雪一个女子,想要得到将士的认可,一定用了很久的时间。 说完他又觉得不太对,连忙补充:“皇婶,朕没有那个意思。” 沈封雪了然,道:“也没用什么太大的功夫,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只是相信罢了。” 林承彰嗯了一声。 而后又道:“你与皇叔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明日朕赐你一把尚方宝剑,无论何时,皇婶皆可先斩后奏。” 他说到这里,倒是让沈封雪稍稍有些诧异。 林承彰抿了抿唇:“朕近日读书,许大人教了朕一句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请老师帮我讲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朕觉得,你应当需要。” “朕的确不知道应当怎样当一个好皇帝,也不知道如何平衡相信与感情,许大人和朕说,朕的年级还小,总会慢慢学会的,可是天下不会等着朕长大,战争也不会等着朕慢慢明白是非而暂时停住,朕之前在皇宫之中处处受到管制,同样知道人情冷暖,知道唯有小心谨慎,心存疑虑,步步为营,才能活下去。” 他道:“朕不敢轻易相信他人,朕想皇婶,簪缨世家,世代显贵,沈家将士为我大祁出生入死,九死未悔,朕想第一个尝试着相信你,皇婶,朕相信你不服辜负朕的希望。” 沈封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当对林承彰说些什么。 好半天,她才道:“陛下聪颖,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可说不出来这么多成语。” 林承彰的表情淡淡的:“朕也没有办法,许大人严苛,朕不敢在学问的方面顶撞他,若是背不下来,打手板都是轻的,每次我一听见他说起道理,一个时辰都不会停,朕也害怕。” 他说完,轻轻笑了一下。 沈封雪想到将学问定为毕生追求的许焕,也笑道:“许大人的学问,毋庸置疑。” 林承彰道:“朕知道。” 所以无论许焕摆出何种姿态,他都会拼了命的学习,为了自己,为了所有人的希冀,也为了大祁。 沈封雪轻笑了一下:“陛下,您也辛苦。” “您不是也说了吗?朕接受敬仰,自当对他们负责,盛世许朕雕梁画栋,朕许世人,安居乐业。” 烛火摇曳着淡淡的光,诵经的和尚嘴里吐着听不懂的梵音,阴暗的云雾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隐匿身形。 他二人皆不再言语,守着林景骅的棺木,看着门外灰暗的天空之中,逐渐升起暖阳。 长夜将明。 希望也随之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原所有明日暖阳,皆照在你我心上。 第86章 游记 翌日清晨, 沈封雪与林韧在城门口汇合。 林韧本想在宫门外等着沈封雪, 但送行的人实在太多,他不好离去,只能让余元、余静两个人帮他寒暄, 而他则在轿辇内等着沈封雪。 一众大臣,只知道今晨沈封雪被陛下召进宫中,却不知昨夜沈封雪在宫中呆了一整夜,为林景骅守灵。 林韧原来是想跟着一起去的, 然而今日启程, 他们两个人之中总得一个人保持清醒,便只能一个人留在摄政王府,虽说他这一夜也没怎么睡,总归是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诸位大臣都寒暄完了,沈封雪才姗姗来迟。 她骑着骏马, 身后背着一个用黄色布料包裹着的东西, 她来的很快, 见到在寒风中上瑟瑟发抖的大人们,也只是和江延、周礼之几个人说了几句告别的话, 便钻进轿子里。 见到林韧,她明显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 林韧看到了沈封雪背着的东西,稍微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常的神态,他敲了敲窗牖,余元便知道, 这就是要走了。 余元跟着,坐到了后面的一个马车上,而余静,则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带了些许伤感。 王爷说了,等到此间事了,他把天景阁交还给陛下的那一天,他也可以随着王爷的脚步,前往淳洲。 周礼之恋恋不舍地看着林韧离开,纵然林韧平时总是骂他,时不时还要恐吓他一番,这么一走,他却觉得空虚起来。 难免暗自伤怀。 等到日后朝局稳定下来,他也要跟着王爷一起走的! 小皇帝没有来送,余下的大臣与林韧也没有那么熟络,走完了过场,便各自离开去了。 昨日才下过雪,今日的官道并不好走,好在暂时也不用太着急,等出了官道,还需与方康若手中的军队汇合,届时还需要重新整队。 林韧的马车内很宽敞,他将沈封雪的狐裘拿了出来为她披上,又给她找了个软枕,道:“你昨日未睡,且先休息一会儿吧,出了官道,我再叫你起来。” 沈封雪嗯了一声,将背后的东西拿下来递给林韧:“喏,陛下给我的。” 林韧瞧了一眼,轻笑:“他倒是相信你。” “相信我就是相信你。”沈封雪侧过身躺下:“你我利益已是一体,给我和给你,有什么区别吗?” 这么说倒也是,林韧将东西收好,拍了拍她的头:“休息一会儿吧。” 沈封雪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 这一行差不多走了半个月,才到达淳洲。 三月初春,淳洲的天气仍是料峭春寒,不穿狐裘会冷,穿了狐裘又有一点热,沈封雪只围了披风,也只有林韧这种天生畏寒的人穿着狐裘才不觉得冷。 淳洲和上京城很不一样。 边境之洲,民风淳朴,瞧见军队已是习以为常,还特别开心地打招呼,这让方康若措手不及,毕竟在之前的地方,百姓们是官兵如猛虎,是怎么都不敢亲近的。 别说,看到有那么多大娘,甚至还有姑娘和他打招呼,他还有点小害羞。 摄政王亲至,淳洲知府方文清亲自来接。 沈封雪对淳洲的官员记得很清楚,这位方文清也算是两袖清风的好官了,只是后来疫情爆发这位老大人带着人前去救灾,到最后,也没能活着回来。 如今一切都与过往不同,没有乌烟瘴气的权术斗争,赋税平稳,不至于让百姓饿死,想来这位大人也可以多活些时日。 淳洲的百姓大多知道沈封雪,却不知道轿子内坐着的贵人是谁。 这会儿子见到这么华丽的轿辇,便掂着脚想要去看。 林韧并未下轿,因有方康若的军队在,他们不好在淳洲落脚,左右加快脚程,一日便可以到达水镇,便只是过了下礼,又继续向前赶路。 第二日晚上,林韧与沈封雪到达水镇。 水镇人少,又在边陲,县令蒋维第一次见到摄政王这么大的官,饶是提前有人通知,在亲眼看到林韧的时候,还是吓得有些腿软。 乖乖哟,那男子不怒自威,容貌非常,只一眼就好像能把他看穿一样,实在是令人害怕。 好在沈家少帅在他旁边,不然他连句话都不敢说。 本来他还想着在自己的宅邸请林韧吃饭,却被林韧拒绝,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就是他再傻也知道,上京城何等繁华,像他们这种小地方,他以为的山珍海味,到了林韧那边也只能是粗茶淡饭,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能免就免吧。 蒋维担心的事情,也是沈封雪担心的事情。 她早前就传了书,家中的人知道姑爷要来,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但沈封雪也不知道林韧能不能适应,毕竟淳洲的条件比起上京,天差地别。 送走了蒋维,沈封雪带着林韧前往自家宅邸。 沈家的宅邸,在上京城中不能看,但在水镇也算是独一份了,沈封雪走后,府上也没有荒芜,留下来的人把府中打理的干干净净,林韧一进去,虽感觉不到富贵,但一眼望去,大气干净,兵器放置整齐,倒真有将军的风采。 沈封雪离开的时候,府上只留下管家沈毅,还有几个丫鬟婆子,这会儿林韧过来了,沈毅特意买了许多会伺候人的小厮,一群人整齐的列着队,只等着姑爷回来。 一见到人,沈毅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他看林韧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啧,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也是,自家少帅有多颜控,从她小时候就知道,若不是林韧长得好看,少帅能瞧上他? 不过也是少帅有本事,起初进了上京城的时候他还担心,谁知道这才一年多,少帅就从上京城中拐了个最大的权贵回来。 真可真是光宗耀祖! 将军,您看见了吗? 摄政王来咱们家倒插门啦! 沈毅心中喜悦,却也没有过多的在脸上表现出来,他笑呵呵地将人迎了回来,对沈封雪道:“少帅,府上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了,您可要先去休息?” 沈封雪常年颠沛,精神也比常人足,便道:“军中那边我还有事情安排,一会儿我要去找叔叔,让林……让王爷先行休息吧,你们谨慎伺候,若是出了差错,我给你们好看。” 沈毅一脸我懂得,看着沈封雪道:“放心吧少帅,人放在咱们手里,您就放心去吧。” 姑娘的婚事曾经一度让沈府的老人头疼,好不容易有一个人上钩了,他们怎么不会好好对待? 人来了,休想离开! 林韧听着沈毅说的话,怎么都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他的确需要休息。 他身子本来就差,这般折腾下来自然容易疲倦,左右军中的事情沈封雪比他清楚,再者淳洲是沈封雪的地方,她去与沈承业说,总比他跟随着去要好得多。 故此,林韧点了点头。 却正好听见沈毅在问沈封雪:“少帅,咱家姑爷喜欢吃啥啊,我看他身子骨好像挺弱的,要不要把前些年将军打的熊胆拿出来给他补补,诶,他行不行啊,不然我再去……” 林韧的眼皮狠狠一跳。 沈封雪咳嗽了一声,怒道:“去什么去,您一天天的能别瞎折腾了吗?吃食准备好了吗?去去去,赶紧去后面催催,我先去军营了,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带头欺负人,你看我回来揍不揍你。” 沈毅见林韧往这边看,心虚地瞥了瞥地面,他连忙把沈封雪给赶了出去,凑到林韧旁边,笑眯眯道:“王爷初来淳洲,若是有不习惯的地方您只管跟我说,淳洲这地方吧比不得上京,不过您也别害怕,咱家姑娘对您好着呢,早好几日就把您喜欢吃的东西写信来告诉我们了,咱们这边正准备着,你若是想用饭,稍微登上一会儿就好。” 林韧点了点头,道:“本王想先休息一会儿,那位是我府上管事余元,你有事情便找他。” 沈毅明了,侧身为林韧带路:“王爷,这边请。” 忠义侯府自然没有摄政王府大,但因为要设置习武场,院子也不算小,沈毅在林韧身侧,为他介绍府上的地理位置:“王爷您看,此地乃是将军办公用的书房,将军走了之后,都是少帅再用,您以后应当也会用到此地,这边是习武场,再往前走一点,便是少帅的房间了。” 林韧仔细观察着四周,侯府内几乎没有绿植,唯一看起来像是风景的池子,里面没有锦鲤,反而有许多鲫鱼和草鱼,再往旁的地方看去,还有几只小兔子窝在墙角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农家。 沈毅解释道:“淳洲寒冷,少帅又喜欢吃鱼,这才在府上养着,至于那几个兔子,是府上家仆获得的猎物,正等收拾好了,今晚便可以吃了,啊,到了。” 林韧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封雪的院子。 比起在他的府邸中,几乎没有她的什么东西,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沾染了沈封雪的气息。 墙角边上整齐的挂着几把长剑,左右两边种植着梅花,一进屋内,还算整洁,柜子上没有奇珍异宝,反而是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墙上挂着一幅歪歪扭扭的画,上面是一把倒立的刀,还写了一行奇丑无比的小字—— 吾沈封雪天下无敌。 他的目光柔和,沈毅见状,笑道:“那是少帅五岁时候画的,将军挂上去的,这么多年了少帅也没舍得放回去。” 沈毅顿了一下,道:“王爷先行休息吧,我去前院帮余管事的忙,您放心,忠义侯府安全无比,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林韧点点头,等到沈毅离去,才在沈封雪的桌子前坐下。 想她那般顽皮,屋内竟然还有笔墨,桌上也还摞着游记。 林韧抿起唇角,随意拿起了一本,他翻开一页,没有山水,只有女子泪眼朦胧,低吟玉郎。 林韧:“……” …………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87章 失踪 沈封雪等到墨惜安顿好了林景亦, 才与他一起去寻沈承业。 还顺便带上了方康若。 他们到的时候, 沈承业刚好巡逻回来,见到方康若,短暂的寒暄过后, 便派自己的副将前去与他重新整理军队,这才有了和沈封雪说话的机会。 沈承业与沈承望一母同胞,长相相似,故此和沈封雪也很是相近, 兄弟两个人都是行军打仗的好手, 只不过沈承望更加聪敏一些,至于沈承业…… 沈承业等人都走了之后,长舒了一口气,他嘿嘿地笑了两声:“少帅长大了不少,这一去一回, 看起来比在淳洲的时候还好上不少, 大哥也能放心了, 对了,少帅之前前往上京的时候把虎符托付给我, 如今少帅归来,还你还你!” 沈封雪并没有接,温声一笑:“这几年, 叔叔尽心尽力,虎符您便收着吧,总归在淳洲, 咱们的将士比起认识虎符,还是更认人一些。” 见沈承业还有推脱之意,沈封雪继续道:“我年纪尚轻,总归会有人不服我,却不会有人不服您,虎符在您身上,百利而无一害,如今边境形势您也知道,没有什么比稳定军心更为重要的了,张一磊回来了吧,我只要他那一支。” 张一磊带领的不过是三千轻骑,比起十万军队不过是九牛一毛,沈承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沈承业很清楚,比起自己,沈封雪在行兵打仗上有很高的天赋,故此他对沈封雪从来都是当成可以与自己比肩的将军,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小辈,连叫她的时候都只叫少帅,不叫侄女儿。 但他也知道沈封雪说的是事实。 纵然淳洲的将士们都知道她能力非常,只是这女子的身份,和她的年纪都摆在这里,虎符放在他手中,的确是让人安心一些。 再说了,他还活着,总不好让自己的亲侄女披挂上阵。 他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又把虎符收了回去,道:“听说你男人也来了,今晚我过去瞅瞅,他能喝酒不。” 沈封雪:“…你让他休息一会儿。” 沈承业闻言,稍微有点失望,不过他能理解,上京城中的人嘛,身子骨都娇贵,反正沈家也不指望他一个王爷上战场,娇贵就娇贵吧。 林韧不知道,这会儿沈承业已经把他打成了娇贵又没什么用的花架子,虽说他身体确实孱弱,但也不至于…… 真的不至于! 墨惜忍不住别过头去偷笑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问沈承望道:“最近军中的事情怎么样,将军且与我说说。” 兄长离去之后,墨惜便成为了沈承望的助力,沈承业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惜脑子差了些,这会儿墨惜问起来,连忙端正了自己的身形,对着墨惜道:“先生,我已将近日事情都整理好了,稍后便给您送过去。” 他对待墨惜的态度非常尊重。 墨惜点点头:“那你和我们说说现在的情况,最近可否有人来骚扰,一点点,慢慢讲。” * 沈封雪回去的时候,林韧也才醒了没多久,他正听余元为他汇报府上人口和一应事物,沈封雪才要去找他,却被沈毅偷偷摸摸地拉到一旁。 沈封雪挑了挑眉:“沈叔,你这般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沈毅道:“少帅,姑爷看起来,有点厉害啊!” 沈封雪:“……哈?” 沈毅道:“府中事情虽然不多,可也不少,你看他那个管事,干事老练,不过短短一下午的时间便把府上摸得明明白白,又指挥着人把一应物品放置妥当,不仅如此,还给咱们带了许多上京城中的特产呢!” 沈封雪有些懵:“所以呢?” 沈毅看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少帅,苦口婆心道:“少帅啊少帅,您生母早逝,咱们侯府上下都是我一人打理,也没有教您,您当然不知道管家这件事儿多么复杂,原本我还担心你嫁过去什么都不会,非得要人欺负了去,不过我看王爷,这般贤惠,也就放心了。” 沈毅热泪盈眶,道:“少帅,从此你主外,王爷主内,你们的日子定能过得和和美美。” 沈封雪:“……” 您怕是对林韧有什么误解。 日久见人心,沈封雪也懒得解释,总归过上一段时日,沈毅等人就会知道,林韧看着柔弱,实则内里如他的名字一般,无比坚韧。 沈封雪拍了一下沈毅的肩膀:“您老人家别想那么多了,有这个时间琢磨林韧是个什么人,还不如让于婶赶紧把饭做好端上来,少帅我都快饿死了。” “得嘞,马上就去!” 沈毅越看林韧越满意,连带着看沈封雪的目光都未温和了不少,搞得沈封雪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沈毅走了,沈封雪这才回到房间内。 林韧见沈封雪进来,挥退余元,道:“你回来了,军中近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沈封雪喝了一口茶,道:“暂时没有,不过我听叔叔说,今日里乔镇那边不太太平,可能就是这两天的时间,我去带着人看看。” 顿了一下:“这茶你是从上京城中带过来的?” 林韧嗯了一声。 沈封雪放下茶杯,笑道:“我记得侯府每年都有人送来新茶,也不知道今年送了没有,改日我去帮你讨些尝尝,等我去过乔镇回来之后,再带你去淳洲,那边有我最喜欢喝的酒,还有许多上京城里没有的好吃的。” 林韧抿唇,轻笑道:“灼灼,我不觉得委屈,也没有那么娇贵。” 沈封雪也笑:“我当然知道你没有那么娇贵,我可不觉得林韧来到这里算是委屈,此地有我,你委屈什么,只是想和你分享我小时候去过的地方,怎地,你不愿意?” 正说话,于婶已把晚饭端了上来,她笑眯眯地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道:“少帅,吃饭了。” 饭菜很快上全,于婶离开之后,只剩下两个人坐在一块,沈封雪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清蒸鱼,眼睛满足的都眯了起来。 林韧瞧她这般享受,低声笑了笑,也多夹了一筷子。 吃过饭,沈封雪见林韧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才想起来有些不对,她咳嗽了一声,拉住林韧的袖子:“我父亲去世已久,主院一直没人,如今你过来了,也当是住在主院,我回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你住在我闺房,好像有些不妥?” 林韧挑眉:“有何不妥?” “呃……” 沈封雪一时语塞,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一个大男人,住我一个姑娘家的地方,你都不觉得不方便吗?” 林韧环视了一眼沈封雪的闺房,整间屋子干净整洁,除了那副诡异的倒立着的刀,便只有几幅带着墨惜名字的字画,前厅放置着一把弓箭,再空余的位置上,挂着一把木剑。 他扫了一眼,慢悠悠地看向沈封雪:“你和我说,这是姑娘家的地方。” 沈封雪:“……” 好像也不太像。 但你也不用表现的这般明显吧! 瞧见沈封雪的脸气鼓鼓的,林韧道:“哪里是主院,乃是随着主人住着的位置,我瞧着满府就你的院子最好,自然要住在这里,以后也住在这里。” 这里满满地,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他当然最喜欢这里。 他知道自己以后会成为永远照顾沈封雪的那一个,他拥有了她所有以后,却还贪婪地想着,渗入她以前的生活。 沈封雪无奈,只能道:“那你且按照你的心意布置吧,我都没关系,就是别把……” 沈封雪猛地住口。 她想起来了,她的书好像还…… 沈封雪心虚地瞥了瞥桌面,她当时好像是放在桌子上吧,这时间过了这么久,她也有点想不起来了,又或许,是放在了枕头底下,林韧应当没发现吧。 她佯装什么都没想起来,道:“你要不要和余元一起出去走走,水镇四面环水,风景甚美。” 林韧瞧她说的这般迫切,存了故意逗弄她的心思,道:“可是我不想出去,不然你陪我?” 她若是去陪他,还怎么藏她的心头好,她带去上京城的那些书册,也不知道被林韧藏到了哪儿去,临行前沈封雪翻遍了摄政王府,也没找到。 沈封雪拒绝道:“不了吧,我对这地方挺熟悉的,没什么好看的。” 林韧道:“那不正好,我从来没有来过此地,正好你为我介绍介绍,比起我和余元到处瞎逛,不如有个本地人帮我们引路,你看如何?” 沈封雪:“……” 好卑鄙,说的好有道理,她竟然想不到理由拒绝。 林韧见沈封雪说不出来话了,实在忍不住笑,他走上前将他的将军抱住,道:“那些书且放在我这儿,你的那些宝贝,等到你再长大一点,我保证全都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他俯身,在她耳边喃喃:“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 沈封雪轻轻哼了一声,抱住他的腰:“等再过上两日,我从乔镇回来了,便与你一起出去逛逛,明日墨先生要过来,与你说说军中的事情。” “嗯,知道了。” 林韧淡淡地回答,只觉得抱着她也不满足,干脆低下头吻上她的唇,细细辗转。 他贪婪地稳着沈封雪的唇,恨不得把所有温柔都给她,夜色渐渐加深,他抱着他心爱的姑娘,进入梦乡。 本来以为,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什么问题,第二日林韧送走沈封雪,只道她是前去乔镇看看情况,谁知第三日林韧也没有等到沈封雪。 回来的是张一磊。 他面色难看,还有些不知所措:“王爷,少帅她,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正文完结了,番外大概分为三个板块,一.林沈小甜饼。二.上京三杰过往。三.林沈前世。 中间可能夹杂一些别人的,大概一两篇这样,要是三块写的太多就不写别人的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要正文完结了!!! 第88章 西照 沈封雪虽然平时不算稳重, 但在大事上从来都不会掉链子, 决计不会做出整整两天都不见踪影的事情,如此,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韧面色一沉:“乔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张一磊面色纠结, 此事乃是军中要务,即便是少帅也要先问过将军才能决定行动…… 虽然少帅到最后也没问。 但在他们眼中,沈封雪是自己人,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只要有道理, 他们都能够接受,可林韧只是一个外人,若是泄露了军机,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林韧看着张一磊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就算他与沈封雪已经成亲, 对于他们来说, 他不过是一个外人。 恐怕不止张一磊这么想, 包括沈承业在内的所有人,只怕都这么想。 他不想理会张一磊, 只对余元道:“备马,即刻前往宁镇。” 张一磊惊慌道:“王爷,万万不可, 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属下怎么向少帅交代。” 林韧呵了一声:“若是本王不去,只怕你连交代的人都找不见, 你既然不愿与本王说明,本王便自己去查,让开。” 他面色凝重,眸中透露出寒光,那模样竟比少帅发起脾气的时候,还让人胆战心惊。 张一磊很清楚林韧对少帅的重要,若是少帅回来见不到王爷,那后果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张一磊一咬牙,道:“王爷,容属下禀告。” …… 宁镇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凤浪与北周结盟,想要夺取吴台城池,大祁本来想和西照一样作壁上观,谁知道前些日子,沈承业手下镇守乔镇的士兵发现了一支奇怪的人马,他们虽然是淳洲人的打扮,可说话的时候带着古怪的口音,他们每日清晨来到宁镇吃饭,傍晚归去,有好奇的士兵跟着他们,想要看他们在何处落脚,但却没有一个回归,全部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正当事情越闹越大,宁镇的县令想要去拿人的时候,却发现这群人一个都不见了。 那群因为好奇而跟踪他们的士兵,也没有一个回来。 宁镇县令没有办法,把此事上报给沈承业,沈承业答应找个时间去看看,正好这会儿沈封雪回来了,她听了好奇,便自己主动要求去彻查此事。 她带着张一磊等十几人到达宁镇,说的是分头探查,谁知道张一磊等人回来了,却不见沈封雪的影子。 又等了一晚上,沈封雪也没有回来。 张一磊生怕事情不对,连忙回来禀告。 他继续道:“沈将军已经收到了消息,如今已往宁镇去了,王爷您且在这里安心等到,有将军在,少帅一定会平安无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林韧的唇角抿起,袖子一挥,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 宁镇距离水镇不远,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便可以到达,林韧赶到宁镇的时候,在两镇的边界之处,正好看到了一名身材威猛,长相与沈封雪有几分相似,身着盔甲的男人。 应当便是沈承业了。 林韧记得这个人,前世沈封雪于淳洲守卫,而沈承业则前往熙宁,守护大祁与蒙源的边境,他们不在一处,林韧也不知道他前世的结局。 沈承业正在排查近几日出入水镇的人员,老远一看,只见一个俊美若画,衣着非凡,脸色阴沉的男人,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谁家的贵公子,好在身边的副将提醒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这不是他们家姑爷吗? 沈承业明显看到有不少姑娘家偷偷红了脸颊。 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大声道:“姑爷,你怎么过来了?” 这虎愣愣的一嗓子,让周边的小娘子失望不已,林韧从马上下来,对他点了点头:“沈将军。” 他的语气客气中带着些许疏离。 沈承业是个大老粗,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林韧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只是把他拉到旁边,低声说道:“少帅不是无故失踪的人,你莫要担心,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忽然出来了。” 他这么说,是想让林韧安心。 林韧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将他戳穿:“既然将军不担心,为何急匆匆的过来寻找?” 沈承业:“……” 这姑爷不太好糊弄啊,他挠了挠头,道:“姑爷,军中事物你不了解,宁镇就这么大的地方,若是今晚之前,还找不到少帅,本将军就把宁镇翻个底朝天,你看行吗?” 林韧正想说话,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只见一个小女孩拽着沈承业的衣袖,道:“叔叔,方才那边有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沈承业猛地抬头,可哪儿还有衣着奇怪的人。 他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条帕子。 是沈封雪的帕子。 信件的最下方,分明印刻的是西照王室的印记。 …… 沈封雪此刻,正皱着眉头看着棋盘,好一会儿,她扔下手中的棋子,恼道:“不下了不下了,我已经输了快十把了,当真是没意思,你若是喜欢下棋,去寻别人,别来找我,烦不烦啊!” 她的面前,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年纪的老头,此刻正抚摸着胡子,笑吟吟地对她道:“我之前听说忠义侯沈承望棋艺非凡,怎么到了你这儿,这棋下的这么烂呢。” 此人身着蓝色长袍,上面绣着金玉祥云,乃是西照官员才能穿着的衣服。 沈封雪抬了抬眼皮:“君大人,你千方百计把我找过来,就是想与我下棋,你也太无聊了些。” 君逸清道:“我故意引起你们的疑虑,本来是想引得沈业将军前来,没想到,倒是把摄政王妃引来,看来传言非虚,你大祁摄政王,果然已到了淳洲。” 沈承业的名字中带了一个承字,犯了小皇帝的名讳,故此外人只称沈承业为沈业将军。 林韧到达淳洲,本就不是秘密,沈封雪蹙眉,道:“他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大祁朝廷,已不是当年模样,纵使他来到淳洲,你想要的东西,可未必能获得。” 如今战乱四起,谁不希望他国的朝廷混乱不堪,最好越乱越好,才让人有机可趁。 左相右相皆已倒台,丽华夫人与四皇子也死去,六皇子林景亦改了墨姓,唯一能够威胁林承彰皇位的林韧与她一起回来,朝臣们就算是想争斗也没地方争斗,加之有孙业林,许焕等正直的老臣在前面压着,谁还敢有别的心思。 君逸清也知道这个道理,若不是他们有质子在此,亲眼见证了大祁朝廷的风气从浑浊不堪到清明,君王也不会派他前来,为西照留一个后路。 一切都是从眼前这个女子,前去上京城之后发生的。 若说一切与她没有关系,君逸清是打死都不相信。 此人心智非常,从方才的棋局上来看,她并非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不想浪费时间与他下棋,故此才乱无章法,希望早些结束。 和她说话,最好有话直说。 君逸清道:“不瞒王妃,您应该已经知道,凤浪与北周结盟,而我西照在中间当了他们的信使,您可知道,这是为何?” 沈封雪顿了一下,手指敲了一下桌面,轻笑道:“你们国家的事情,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当初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西照泱泱大国,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当起了其他两个国家的信使,这般做法,一来得罪吴台,而来若是凤浪和北周两国结盟,若是想对西照动手,岂不是正好当了瓮中之鳖? 看来,西照王室当是出了大事,不然也不至于出这般下策,而君逸清秘密前来大祁,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果然,君逸清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西照现在的情况与你们差不多,国君年迈,只可惜膝下,连一位能撑得起来国家的皇子都没有。” 沈封雪挑了一下眉:“怎会如此?” 君逸清道:“不瞒县主,西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与大祁吴台并肩的三大国家之一了,如今国君病重,唯一能继承皇位的十九皇子性格软糯,国君的意思是,与其向凤浪与北周称降,他更愿意向大祁称臣,来日战争结束,大祁统一东境之时,便是西照臣服之际。” 他双手拿出文书,递给沈封雪。 沈封雪的视线落在了那份文书上,她的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面,沉闷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响起,回荡在本来就很狭小的屋子。 她没有动那副文书,而是道:“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不过算算时间,能回答你的人应该也要来了。” 她捡起方才扔掉的棋子,将自己所持有的白棋一个一个地捡起来,道:“还有一点时间,你我再下一局,你看如何?” 君逸清微有诧异,而后点头应允。 再开一局,却非之前随意落子,方寸过后,满目厮杀。 君逸清的头上,逐渐落下汗滴,沈封雪层层逼近,看似还给他留有生机,实则每一条路都暗藏玄机,让他无法下手,只能缴械投降。 最后一颗白棋落下的时候,君逸清已是冷汗涔涔。 他忽然想起六皇子薄临所言,曾有人一子落定,满盘皆杀。 怪不得薄临感叹,有此女与摄政王在,大祁一统天下,已是定局。 门外马蹄踏踏,只听一阵兵器交接的奏鸣,而后四下寂静,再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君逸清终于得见这位一年之内就重整大祁的年轻的摄政王。 他神情很是不满,但在看到沈封雪的那一瞬间,忽地温柔下来。 只见他走上来,环住沈封雪,轻声道:“灼灼,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发一下,小甜饼在番外嗷嗷嗷!感谢在2020-05-28 08:15:46~2020-05-29 08:1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蕾蕾不吃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盛世繁昌(正文完结) 想要找到沈封雪, 并不是难事。 君逸清当时能够让沈封雪顺着线索找到他们, 林韧自然也能用最快的时间将这些线索理顺清楚,从而找到沈封雪。 同样都是聪明人,林韧看到了沈封雪眼前的这封盖着西照皇帝玉玺的秘信, 就知道西照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微微勾起唇:“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君逸清打量林韧一番,好歹他还能从沈封雪的脸上看出来她的性子,可面对林韧的时候, 他竟然一点都猜不透他, 要知道,在西照,他素来以相面猜心为自己骄傲,否则西照国君又怎么会派他前来大祁。 只能垂下眼眸,毕恭毕敬道:“在下西照国师君逸清, 见过摄政王爷。” 原是君逸清, 林韧冷漠地点了点头:“你应当已与我的王妃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 本王也该把她带回去了,君大人, 西照谋求之事,本王并不想应允。” 他斜了君逸清一眼,道:“战争若起, 岂是几年之内的事情,西照王想要争取这段时间,先是讨好凤浪与北周的联盟, 又背地里来寻找大祁,如此左右逢源,若是让其他国君知道这件事情,西照只怕,要不好过吧。” 君逸清一愣,随后轻笑道:“王爷这话说的伤人,我西照特意求和,你却这么怀疑我们,当真是让人难受至极。” 林韧却冷哼了一声:“数年时间,谁说的清楚呢,也许你们的君主换了人也犹未可知,这种谁都说不准的事情,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他将那封信从沈封雪的身前,推送至君逸清的身前:“本王唯一能和你保证的事情是,若是西照不背后搞一些让本王生气的小动作,大祁绝对不会趁机攻打。” 君逸清顿了一下,随后笑道:“可是你们也没有保证,若是来日凤浪和北周的盟约破裂,又或者吴台出兵,大祁一定会反击吧,到时候,谁都说不清楚会是什么形势。” “既然如此,西照又何必那这些虚无缥缈的话来安抚于大祁,既然生于乱世,时刻为战,大家各凭实力,就不要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他牵住沈封雪的手,眉眼里多了一丝温柔:“灼灼,走吧。” 他没有再看君逸清,甚至连脚步也没有停住:“君大人,希望你与本王再见面时,还能这般泰然自若,说着这般不靠谱的梦话。” 林韧与沈封雪一起离开,却并没有直接回去。 林韧仔细瞧了瞧沈封雪,见她面色如常,没有被欺负的模样,总算是放下心来。 沈封雪看他松了一口气,浅笑道:“瞧你,我是那般随意行事的人吗?若不是知道你不顾一切也会找来,我又怎么敢轻易一个人来这种龙潭虎穴。” 林韧哼了一声:“好在他真的没对你怎么样,不然只怕他死的消息传到西照,我们连片刻的安宁都没有。” 沈封雪:“西照君王这般瞻前顾后,可能是真的没有几日可活了,他这般行事,想要得到大祁的庇护,想要拖延时间,等到自己的儿子成长起来,这心思昭然若揭,不过也不愧是他能想出来的主意,如今形势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或许真的能让他拖延过去,也说不定。” 林韧道:“谁说不是呢,这已经是他能做到最大的谋划了,无论是法发起战争,还是被动反抗,这都不是一个短时间的过程。” 沈封雪出了门,一匹棕色的马驹在门外,仰起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沈封雪挑眉:“你竟然是骑马过来的,我还以为你只能坐轿辇呢。” 林韧道:“你这是在瞧不起谁,我是天生体弱,乘轿辇自然是为了平时舒服一些,这又不代表着我不会骑马?怎么,你该不会想与我比上一比,我可不要。” 沈封雪是从马背上长大的人,他一个堪堪会骑马的,比个什么热闹? 沈封雪摇了摇头:“你我夫妻,我为难你做什么,不过是好久没有纵马了,林韧,可想让我带你一程,领略一下淳洲好风光。” 她侧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林韧有片刻失神,随后笑道:“好啊。” 他挥了挥手,叫余元上前:“你且去告诉沈将军,他们的少帅已经找到,要他不必担心,剩下的事情,等我们回去再说。” 余元应了一声。 沈封雪那边已经上马,不同于所有过相似的场景,她再也不是随意的扯着他的腰带,把他扔上马,而是向他伸出手:“林韧,上来。” * 沈承业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沈封雪的影子,好不容易等到墨惜也过来,他才急冲冲道:“先生可算是过来了,我这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少帅的影子,你说他该不会真的走丢了吧,呼,我和你说啊先生,之前咱家姑爷也来了,我好不容易把他糊弄过去了,这会儿要是再找不到少帅,他要是翻脸了我可怎么办啊。” 墨惜:“……” 您到底是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把林韧忽悠过去? 墨惜不想说沈承业的智商,同样都是兄弟,沈承业除了在打仗的方面和沈承望都有着过人的天赋,在脑子这方面,当真与沈承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好在之前他留了信得过的徒弟在淳洲,不然光凭着沈承业,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墨惜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林韧,远远地看着余元独自归来,心下已有大概,便安慰沈承业道:“将军不必担心,想来少帅已经平安无事,我们且先回去吧,” 沈承业有点懵:“怎么就平安无事了,我看少帅也没有回来啊。” 墨惜瞥了他一眼:“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沈承业顿了一下,而后跟上墨惜:“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您的。” 墨惜放慢了脚步,故意等沈承业走到了自己的前面,才慢悠悠地和沈承业道:“将军是如何看待摄政王的,您可以与我说说吗?” 沈承业不知道为何墨惜忽然问起这个,但他相信墨惜,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啊,说起来今日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林韧,近日军中事情多嘛,诶,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人,我总觉得他阴沉沉的,总感觉他好像是在谋算什么,不过即便是谋算什么,人都随着我们少帅来淳洲了,也应该是真心的吧。” 墨惜又问:“那若是他也要处理军中事物呢?” 沈承业大惊失色:“那怎么行,他一个王爷,对打仗的事情一窍不通,他插手个屁。” 看到墨惜你终于说实话了的眼神,沈承业有点不好意思:“这军中的事情和朝廷中的事情可不一样,他要是想插一手,就算我同意,军中的将士,也未必会听他的。” 墨惜轻笑:“打个赌吧,将军。” 沈承业不明所以:“哈?” 墨惜道:“我就和你赌,一年之后,军中所有人,包括你在内,都会对王爷心服口服。” 沈承业听清楚墨惜说的话,哈哈大笑道:“墨先生,就算是神机妙算的你也不能瞎说,军中事务繁杂,各种各样的事情掺杂在其中,想要解决也并不比朝廷简单,有时候还得打上一架,这林韧又不会武功,我一拳下去说不准他骨头都要断了,莫说一年,我就是再给他一年,也未必能获得我淳洲将士的认可。” 墨惜不置可否:“将军且说,与不与我赌?” 沈承业见墨惜神色认真,也有点没底气,但想到自己当年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的到淳洲将士的认可,便道:“赌就赌,先生你想要什么?” 墨惜笑道:“暂时还想不出来,将军且容我好好想想,不如将军说说,若是你赢了,你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我想要的可多了,娘的,好不容易能赢先生一次,我可要好好想想……” …… 沈封雪一路策马,带着林韧一路风驰到宁镇和水镇交界处的长周山上,四周空气清新,偶尔有小鸟叽叽喳喳的放肆喧闹,沈封雪勒马,先一步跳下马:“喏,就是这里了,我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练剑,怎么样,风景好吧。” 林韧不紧不慢地从马上下来,环顾一眼,道:“的确是个好地方。” 四周都是树木,唯有脚下有几块台阶,在向上面走一点,便是断崖。 沈封雪站在断崖边上向下看,对林韧道:“你初到这边,叔叔不会愿意让你参与军中事物,便是淳洲的将士,至多会把你当尊需要尊敬的客人,却不是需要敬仰的军师,林韧,你可做好准备了?” 林韧的眸中波澜不惊:“我来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我能打赢上京城中的战争,自然也能打赢淳洲这场战役,况且这一次,我不再是独自一人,还有你呢,不是吗?” “即使如此,我们不妨定下个时限如何?” 沈封雪回过头看他:“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做我名正言顺的军师,如何?” 林韧道:“夫人给为夫这么长的时间,岂不是不相信为夫的能力,不用一年,半年足矣。” 他也是行过军,打过仗的将军,一个没有武功的人,站在最高的位置上发号施令,他前世能做到,如今也能做到。 他仍记得那日与沈封雪说过的话。 既说过护佑将军,自然要站在她身旁护佑。 沈封雪定睛看他,而后将视线从他的身上,落在了眼前的景色上,她向林韧伸出手:“过来看看吧,眼前的风景,可令王爷满意。” 林韧眉毛微挑,握住她的手,上前一步。 拨开云雾,脚下乾坤朗朗,无数缩小的建筑罗列在淡淡云层之中,再向远处眺望,竟能隐约看到吴台、凤浪、西照的国土。 “我父亲曾在此地许下愿望,若无战事,国泰民安,若有战事起。” 沈封雪看着林韧,掷地有声:“眼下国境,皆我国土。” 林韧目有山河,最后凝聚成她:“正合我意。” * 《史册·七国祁传》记载,通和三年,摄政王林韧携其妃前往淳洲,半载之后,尽握淳洲军士,此时凤浪北周撕毁盟约,与吴台进入三国混战,林韧整肃军队,于次年攻打吴台。 吴台一战,历时三年,西境蒙源趁虚而入,熙宁副将萧启以身殉国,失城池三座,三月后,将军沈业率军夺回城池,大败蒙源。 五月,沈业大获全胜,蒙源王俯首称臣,七国一统。 沈业支援西境,淳洲重命主帅沈封雪,半年之后,一举夺取吴台十二洲,再过一月,夺其首都,吴台称降。 此后休整两年,大祁举兵,直指凤浪,凤浪再度与北周同盟,二过本想与西照一同地界盟约,西照却不愿加入战争,而后沈封雪逼退结盟二国,西照王自请为民,臣服大祁。 此时已是林韧到达淳洲第九年。 此后又是五年,林韧与沈封雪清剿余孽,方才稳定四方国境,重回上京。 七国战乱,历经十五年之后,大祁皇帝林承彰改国号为齐,林韧卸去摄政王一职,与王妃沈封雪一齐离开上京,不知所踪。 自此后数十年,海晏河清,山河朗朗。 盛世繁昌,如她所愿。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收藏啊啊啊啊,让我上个鞭腿吧! ——预收文《池影帝今天结婚了吗?》文案: #追妻火葬场 #渣男变忠犬 1.十八线小演员弥夏,肤白貌美大长腿,没钱没戏没演技,是圈内有名的花瓶美人。 出道三年,接到过最好的资源是和影帝池付闻在某恋爱节目内组cp,两个职业演员尽职尽责,甜蜜的气息溢出屏幕,引得无数cp粉嗷嗷大喊在一起。 眼见弥夏要火了,圈中好友劝她和池付闻假戏真做博热度,弥夏只是笑笑。 圈子里谁不知道,三金影帝池付闻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流连花丛,看着温柔,实则冷情,那些前赴后继的女人在他身旁,坚持的最久的一个月,最短的只有几小时。 和做这种人假戏真做,伤心的人只有她。 却不料,节目结束之后,池付闻堵在她房间门口,眯着桃花眼问她:“小朋友,给你三十万,当我一年女朋友怎么样?” 2.弥夏一直认为池付闻找上自己当他的‘正牌女友’,就是因为她心坚似铁,绝对不会对他动心,一年合约结束,弥夏利落的搬走自己所有东西,删掉所有联系方式,与池付闻再也不见。 当天晚上,池付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男人丢了魂儿似的,到处搜索弥夏的消息,终于在知道弥夏去深山老林拍戏之后,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3.粉丝们惊讶的发现,已经有快一年多没看见影帝池付闻换女朋友的热搜了,随后微博爆料,池付闻情定某小花,如今浪子回头,要和小花结婚。 粉丝不信,谁不知道池付闻平生花名在外,结婚?做梦吧,肯定又是哪个不死心的赖上哥哥了! 当天,池付闻长草的微博更新:求问,怎么才能让女朋友相信我心里只有她一个,急。 粉丝:??? 您真的浪子回头了?我们不相信! 4.所有人都不相信池付闻浪子回头,然后他爱了她一辈子,再无旁人。 #有些人只要活着,便是对另一个人的救赎,弥夏,就是我的救赎。 第90章 番外一 半年的时间能做什么? 墨惜与沈承业打的赌是一年, 沈封雪给林韧的时间也是一年, 但林韧让淳洲的将士服从敬仰,只用了半年。 正如同沈封雪之前认为的,林韧虽然不会武功, 但他心思缜密,又擅长收服人心,军师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适合他了。 事情的转机, 是沈承业前往的一次清剿行动。 当时的沈封雪与墨惜前往吴台暗中探查敌情, 淳洲这边只剩下沈承业和林韧,以及一个根本就劝不住沈承业的小军师。 自从吴台那边开战之后,边境总有人蠢蠢欲动,想趁着战乱的时机搞一些小动作,水镇还好, 因为有沈承业镇守, 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骚扰, 可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没有这么太平了,近几日, 有不少乱军在边军地方游走,搅的百姓没有办法好好生活,沈承业连续探查几日, 确定这是从吴台那边游走出来的逃兵,便准备带上人,将他们一口气给端了。 叛军作乱的地方名叫百里镇, 距离水镇很远,前去差不多要三天的时间,沈承业估计了一下叛军的数量,带着三千轻骑连夜出发,本来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这群叛军打回去,谁知道一周之后,竟然传来了沈承望被擒的消息。 三军之中,主帅被擒,乃是天大的事情。 仅仅一夜,这消息就跟风似的传到了整个军队当中,等到林韧知道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沈承业被生擒,而此刻沈封雪与墨惜都不在,军队当即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整个军队之中,没了能够说话的人,自然是乱成一团,正当副将吴端然急的团团转,准备自己叫上一路人马前去百里镇支援的死后,所有淳洲的士兵,接受到了这位来自上京城的摄政王的命令。 他下了死命令,只要说出过沈承业被擒的士兵,说不出来是从谁那里听到的消息,一律处死,若是说的出来,便打上四十军棍,以示惩戒。 此令一出,怎会不令人惊骇。 吴端然自然反对,可还没等他反对成功,林韧的人已然动手,竟是不问缘由,当场见血。 吴端然始终记得,那位看上去虚弱不堪的摄政王,站在高台之上,目光轻轻地往下一扫,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把在场所有人都压得不能动弹。 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文人,可在那一刻,他周身释放出来的气场,竟然比沈将军都令人害怕。 他也记得,那位摄政王在诛杀了十几人之后,不徐不疾地开口:“本王知道,你们并不喜欢本王,所以本王也不和你们客气,吴台开战,我们军队之中今日新增了不少免控,那些流离失所前来投奔的人也不少,谁知道这些人之中有没有他国的探子,本王今日纵使错杀一百,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一个害群之马,你们只管说出自己是从哪儿听到的流言,倘若说不出来,今日就把命留在这里。” 那位摄政王说完了这段话,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薄唇开启:“你们最好别忘了,本王是大祁的摄政王,论说品级,比你们的将军还要高,今日你们听我的也得听,不听我的,也得听。” “方康若,带着你的人给我一一排查,半日之内,我要知道是谁在军中放出这样的流言。” 他只给淳洲的将士们留下一个背影:“你们的将军,是何种人不用我说,军中尚且没有确切的信息,你们当真相信沈将军在百里镇被擒,而不是有心人在军中释放谣言吗?” 他的话音才落,底下便立刻有人反应过来。 “对,我不相信将军会被擒获,将军那么厉害,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出流言,想扰乱我们的军心!” “查出来,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此人如此居心不良,实在是太可恶了!” “妈的,说的跟真的似的,老子差点就信了,今日这四十军棍我认了,杨老三,他妈的是谁跟你说的!” …… 半日之后,方康若带着四个贼眉鼠眼的新兵,来到林韧的帐中。 那四个新兵,便是传出流言的源头,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才一见到林韧,便哭着跪了下去,道:“王爷,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您……” “捂住嘴巴,拖下去,余元,用刑。” 他不给那人一丝辩驳的机会,用一贯强硬的手段,让所有人都知道,大祁的摄政王,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无用。 林韧也算是生于皇家,对于宫中酷刑了如指掌,比起直接打下去的军棍,他的手段,更加让人害怕。 那三个伙伴原本也算是心性坚定之人,可见到自己的伙伴被处以非人一般的对待,若是没有亲眼瞧见也就罢了,林韧偏偏压着他们,让他们活生生地看到一个人是怎么惨死,其中有一个人甚至吓得当场吐了出来,又怎么不会对林韧心里产生恐惧,自然是顾不得主人的吩咐,把一切全盘托出。 他们自称,是吴台的探子。 林韧听过之后轻笑,他没有再理会那群人,只是让余元把人带出去,并澄清谣言,而后让吴端然稳定军心,自己则是带着方康若和数十人前往百里镇,打探消息。 说是打探,实际上是一次营救。 林韧很清楚,若不是真的擒获了沈承业,他们是不可能放出这么笃定的消息,可这件事情不能让淳洲的将士们知道,否则只会让军心涣散,让有心人的目的达成。 但沈承业遇难,他必须要救。 正如他猜测的一般,此刻的百里镇已经落入他人的手中,他们伪装成村民,实际上守在外面不停的巡逻,按理来说,百里镇应当有人镇守,怎会轻易被破,如此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百里镇的守镇将军,已然叛变。 敌方人数未知,他们只有五百人。 如何去打? 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沈封雪在这里,或许还有可能与他们搏上一搏。 但他是林韧,比起沈封雪以一敌十,他更擅长的是精心算计。 他派了余元乔装混入城内打探了地形,加上从吴端然那边拿到的地图,判断出来敌人最可能藏匿的地点,用了五个人,聚集在城门口闹事,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而后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城中,摸清位置,再第二日,再用一百人小队佯装援军,骗走了城中集结的大部分人马,仅仅用了四百人,便成功救援出沈承业,打了一波漂亮的翻身仗。 淳洲兵马,本身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不过因为沈承业忽然失踪而不知道应当下一步如何,这会儿沈承业回来了,自然是攻无不克。 便十分快速的了结了百里镇的叛徒,连带着百里镇的守镇将军,也一同被擒获,带回水镇。 沈承业回到淳洲之后才知道林韧都做了什么,又经历了一番严苛的审问,沈承业更加惊奇,因为那些一开始被林韧直接下令处死的人,竟然多半都是吴台那边的探子。 可这,还不是结束。 “吴台现在是什么情况,将军您应该清楚。” 当夜,林韧第一次进入到主帅账中,看着堪舆图为他分析:“如今吴台腹背受敌,只恨不得把所有壮丁都上到战场之中,又怎么会派出这么多精锐进入大祁,甚至还能用下计谋,让将军轻信了去。” “这些人,可能是凤浪北周的人,也可能是西照的人,唯独不可能是吴台的人,若是不必救将军,或许本王还可以慢慢将他们身后的黑手找出来,不过也无妨,不管是谁的人,他们来了,就是有去无回。” “若是本王没有猜错,最近凤浪北周的盟约似乎是不太稳固,许是他们二国之中,不愿意让吴台趁机对他们下手,所以想把这件事情栽赃的吴台身上,按照凤浪和北周的实力来看,做下这种事情的,应当是北周无疑。” 沈承业不太相信,但是他因为自己轻易相信了百里镇的守镇将军才落得这种局面,他脑子本来就不是很够用,一听林韧说这些,觉得又有道理,又好像觉得有点不太可能。 林韧也不在意,只是道:“若是过上几日,将军知道本王说的事情属实,本王希望,来日将军商议军中大事的时候,有本王一席之地。” 沈承业自然应允。 一直到沈封雪与墨惜从吴台回来,听说了军队之中发生的事情,又带回来凤浪与北周盟约撕毁的内幕,沈承业这才彻底地将林韧重视起来。 这位从上京来的摄政王,似乎并不想所有人想的那般无用。 他想了许久,在之后的一次议事的时间里,主动请了林韧一起。 自此,林韧先得到了沈承业的承认,一步一步在淳洲的军队中站稳了脚跟。 “说是半载就是半载,你还真是厉害。”当夜过后,沈封雪站在林韧身侧,笑眯眯地和他道:“想要得到叔叔的认可可不容易,他那个人头脑简单,比起我们更喜欢认死理,看来用不了多久,淳洲将士们的心中,要多了一位长相俊美,手段狠辣的王爷了。” 林韧瞥她一眼,难得的表露了一些骄傲:“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夫君,我的夫人都这般厉害我又怎能缩在后头,无所作为,还有,夫人,你这你你你的称呼也应该改一改了,叫我一声夫君,如何?” 沈封雪却挑眉:“你我虽拜天地,可却还未洞房,这声夫君,你且等等。” “入了洞房才肯唤吗?”林韧轻笑,而后把她揽在怀中:“夫人,你可马上就要,长大了啊……” 第91章 番外一 凤浪与北周之间盟约撕毁, 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二国本来就地处遥远, 中间还隔着个西照,若说完全相信对方实在是非常困难,只要有心人稍加挑拨, 便足够让两国之间的盟约破裂。 “我们这般无忧无虑过日子的时间不多了。”沈封雪抱着手中的堪舆图,道:“或许我们可以看着他们继续四分五裂下去,但是最后的答案绝对不会是我们想要的,人人都相当这个渔翁, 可并不是越按兵不动越好, 要我说的话,应当要主动出击。” 沈承业道:“打是肯定要打的,但是若我大祁没有理由,就向吴台开战,岂不是会被人病诟?” 沈承业自打上次的事情之后, 为人谨慎了不少。 最大的表现就是, 他平时想的比以前多了, 而且以前除了墨惜和沈封雪的话,他是基本不听的, 如今,也愿意去听小军师的话,仔细思考所作所为值不值得。 可以说是自从沈承望走了之后, 沈承业总算意识到,身为将军,光靠着一身鲁莽是成不了大事的, 也算是一种成长了。 墨惜摸着胡子,笑道:“将军既然有战意,一个理由难不成还寻不到?只不过将军须得和我说说,你为什么想打。” 他笑吟吟地看着沈承业。 沈承业也知道,自己脑子不算聪明,所以墨惜时不时地提问他他早就习以为常,便按照自己的本心道:“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打起来了,受苦的都是百姓,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与其整日战战兢兢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向我们攻打的敌人,不如反客为主,先一步解决他们。” 墨惜点头,道:“将军这话是说道点子上了,我们为何而战,是为了开疆扩土吗?还是为了建功立业,在历史上留下我们的姓名?这些都是,也都不是,你所说的百姓,既是我们战斗的动力,也是我们为人将相所要守护的,战争年代,安居乐业本身就是一种奢望,所以将军,我们快一点吧,快一点结束这场战乱,否则数百年后,边境仍然是战火纷飞,百姓仍然是民不聊生,你我几人日日谋求之事,也只能是一个笑话。” 他说完这些,长长一叹。 沈封雪拍了拍墨惜的肩膀:“先生,何必多想,总之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了,无愧于心,便可以了。” 她碰了碰林韧,道:“想什么呢,倒是说句话啊。” 林韧回过神,道:“我只是在想,用什么理由可以顺理成章的进攻,又或者,你想先拿下谁的城池。” 沈封雪道:“从现在来看,最好攻打的一定是吴台,虽然有趁人之危之嫌,却最是合适,说起来,吴台是最先发动起战争的人,今日腹背受敌,也不知道他们是会作何感想。” 墨惜道:“吴台之所以落得今日的境地,就是忘记自己强盛的同时,别的国家也并不弱,战场之上,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都不能轻视,否则来日,吴台的后果,就是我大祁的后果。” 他瞧了沈承业一眼:“尤其是您,将军,请您牢记这一点。” 沈承业挠了挠头,憨笑道:“我知道了先生,那咱们现在应该如何做?” 林韧道:“自然是上书陛下,请求开战,如果你愿意的话,再往熙宁那边去一封手书,让王耀义提起精神来,说不准什么时候,蒙源那边会像我们一样,趁虚而入。” 他望着眼前的布防图,道:“本王会与你一起上书,至于陛下会不会同意,他一定会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布置好城防,选出你可以相信的人镇守我大祁边境,而余下的人,随同出征。” …… 与沈承业等人商议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两人一同返回府邸,途经城东,意外的遇上了集市。 “我倒是忘了,近日烟火节快要到了。” 沈封雪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对着林韧浅浅一笑:“你可能不知道,淳洲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办烟火节,应该和上京城中的庙会差不多,怎么样,等到过两天要不要一起过来看看。” 林韧还从来没有去过庙会。 以前在嘉阳王府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想要带着他参加什么庙会,等到后来入了宫,更没有机会去什么庙会,再后来,他也不愿意去了。 如今倒是有了机会,填补以前的空白。 沈封雪眼睛亮晶晶的:“到时候我们穿的平常一点,把面具待在脸上,谁都不知道我们是谁,等到烟火节那天,我们还可以去买很多好吃的,嗯……总归我一个人能吃,你随意逛逛就好。” 林韧在她身侧,听着她不停的絮絮念念,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烟火节。 淳洲的烟火节,是三年才有一次的盛典,林韧早早准备好了自己认为的寻常百姓的打扮,再一看沈封雪一身布衣,不自然地一怔,沈封雪看着一身锦缎的林韧,也是一怔。 她眯着眼睛,围着林韧转了一圈,方才笑道:“你这么一打扮,倒是有些许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的意思,且看着吧,若是一会儿我不在你身边,指不定有多少姑娘将帕子甩给你呢,唔,你看我这一身,和你走在一起,像不像富家公子和他的贫民小娇妾?” 林韧越听她说话越无奈,敲了敲她的头:“让你整日少看些奇奇怪怪的话本,你偏不听,我林韧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没得事自降身份,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了。” 明明是略带有些生气的话语,却让他说的无比宠溺,沈封雪吐了吐舌头,道:“您说的是,都听您的,反正时间还早,我再去换一件与你差不多的衣服。” “帮你准备好了。” 林韧忍笑摇了摇头,每次他们一同出去的时候,他总是会在衣服上做一些小手脚,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夫妻,也只有沈封雪不在意这些。 等到沈封雪重新换了套衣服,两个人才一起顺举办烟火大会的地方去了。 他二人身份特殊,尤其是在水镇认识沈封雪的人着实不少,为了避免麻烦,余元提前就为两个人拿了面具,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就像是普通的夫妻一般。 烟火大会,是难得的庆典,不止是水镇的人这一天会来参加,周遭地方的百姓也会一起过来,也就导致了今天的人比以前还要还要多。 面对着拥挤的人流,林韧的面具下,眉头微微皱起。 沈封雪却是找了个帕子,把两个人的手腕系在一起,她的声音有些许低落:“以前我和秀娘来这里玩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的手都是挂在一块的,算了,不说这些令人伤心的事情了,我带你去找找有没有挂糖,若是我没记错,好像还有猜灯谜的,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她记得画本子里的男子们都是这般对待女子,嗯,应该是去赢些什么,博取女子的芳心,虽然她不用林韧来赢什么东西,不过那些事情,或许他们也可以做一做。 林韧一听就知道沈封雪在想些什么,总归她喜欢,他便去做就是了。 可是两个人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才灯谜的地方,许是烟火大会不同于元宵佳节,根本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放灯,沈封雪溜达了一圈,最后自己在捞金鱼的小摊子上驻足玩了个痛快,把灯谜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 他与她一同驻足。 沈封雪常年练武,自然能够很好地控制好手上的力气,没一会儿就因为快把池子中的金鱼捞干净而遭到了小贩的嫌弃,被塞了个赠礼后,只能无奈地冲林韧笑了笑:“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厉害。” 林韧忍俊:“我看人家都快烦死你了,好端端的像是去砸场子。” 沈封雪道:“这只能说是他们不厉害,可不是我没让着他们,我已经很控制自己了。” 她抬头看向天空,估摸了一下时间,道:“我估计马上就要放烟火了,我们找一个人少的地方一起去看,跟我来。” 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向着水镇护城河的方向走。 桥边上早有许多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此刻的月色朦胧,正是放烟火的最好时节。 沈封雪轻笑:“也不知道日后这样的平和的日子还有几天,喏,马上就要到了。” 她趁着林韧没注意,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林韧只觉得脚下一轻,而后便感觉自己好像坐到了什么地方,定睛一看,他们两个人竟然坐在一株大树之上,沈封雪就在他的旁边,像个小孩子似的欢快的晃着脚踝。 她得意洋洋的:“这里可是视线最好的地方,这棵树长得茂密,底下的人看不见我们,但唯独中间这里秃了一块,我们又可以抬头看到上面的风景,我可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美妙的地方,林韧,你不夸夸我?” 林韧摘下了面具,系在手腕上,看着她笑道:“你若是叫我一声夫君,我便夸你,如何?” 沈封雪哼了一声:“说了不叫,你就不能等等,总归我以后一定会叫的,你着什么急,诶,烟火开始了,林韧,你快看!” 林韧顺着她的手指,向天上看去。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形成色彩斑斓的烟火,倏然绽放,又纵情落下。 她的侧脸在夜色之中,美如画卷。 明明烟火很美,他却觉得眼前的人,比烟火美上千万倍。 “灼灼,你唤我一声夫君好不好。”他捏了捏沈封雪的脸,故意弱了声线,摆出一副令人心疼的模样:“预支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撒娇,让沈封雪措手不及。 她几乎要沦陷在他的温柔里,嘴巴轻轻张开,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唇吻上她的。 从轻轻的,到肆意掠夺。 一夜烟花绽放,一人深得她心。 作者有话要说:请几天假,周三或者周四继续更,争取下个榜单全部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