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埋葬你我》 第1页 书名:时间埋葬你我 作者:北路城 文案: 因为一次报道,新人女记者听到了这样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她是毒贩的女儿, 他是警察。 十年前,他亲手抓走了她的爸爸, 十年后,他们再次邂逅。 一个个离奇的案件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爱情萌生之时,他猛然发现,她竟然就是“杀人凶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凛,杜晔 ┃ 配角:吕成,孙亮,老朱,林睿 ┃ 其它:悬疑,爱情,犯罪,复仇,小清 ================== ☆、第一章 跟踪报道 2017年9月,在我当上生活日报记者的第三个月,本市发生毒品大案。 我所在的报社获得了跟踪拍摄的机会。 我自告奋勇地找到了副社长老刘。 老刘坐在办公桌前,把老花镜拉到鼻头,惊讶地瞟着我,然后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行不行不行!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男记者去的,你个刚毕业的小丫头片子瞎凑什么热闹。你以为跟拍是闹着玩的啊,这次是毒品案,贩毒的人可都丧心病狂啊。这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可怎么办……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保护好自己,绝对不给警察同志们添麻烦。再说,出了意外我就跑呗,我跑得快……”我双手合十,一脸恳求。 “跑?你跑得了吗?那帮警察荷枪实弹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你个手无缚鸡之力小丫头,还扛着个摄影机,能跑得了?我跟你说啊,他们要想毁了你,也就是顺便的事儿……” 老刘说得眉飞色舞,简直给我讲了个警匪大片儿,中心思想就一个:不让我去。 最后,跟老刘软磨硬泡了一个星期之后,我还是去了。 几天后,我和同社的两名男记者老周和大宇来到城北区公安分局。负责本次抓捕任务的是分局刑侦支队队长吕成。 听到本次抓捕的负责人是吕成时,我不禁有些激动。 吕成在本市颇有些名气,年轻有为,近几年连破了几桩大案,三十出头就当上了支队长。 我们坐在分局会议室里。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进来,一看到我们便亲切地和我们握手。 “你们好,我是吕成。” 吕成!他就是吕成? 我有些惊讶。他长相斯文,笑容温和,看起来不像个警察,倒像是个教师或者律师。他中等身高,偏瘦,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沧桑。 简单的寒暄后,他开始向我们介绍案件情况。 “9月13号那天,我们的巡逻警在松林路地下通道的厕所里发现两名吸毒人员。经过审讯,我们掌握了向他们贩卖毒品的人的情况,并于9月16日实施了抓捕,抓获贩毒人员两名。通过嫌犯的供述,我们推测这应该是个不小的贩毒团伙,团伙结构复杂,甚至可能与广西、云南等地有都有交易。我们这次的抓捕是密捕,应该还没有惊动他们的上级。目前我们从刑警大队、禁毒大队和机动大队共抽调民警40余人,成立‘913’专案组,争取清除掉这个贩毒团伙。” 我认真做好记录,问:“吕队,那下一次的任务具体是什么呢?” “任务确定下来后会有人通知你们的。你们今天先在招待所安顿下来,接下来可能会比较辛苦……” 吕成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我了然地笑了,说:“您是不是奇怪报社怎么会派个女的来。您放心吧,我没问题,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9月19日,我们正式参与抓捕任务,带队的是吕成。我们和几名民警挤在一辆面包车内,跟随前面的警车来到位于闹市区的一栋居民楼下,等待抓捕。 当晚9点,抓捕开始。嫌犯的住所位于三层,我们扛着摄像机,站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缓台上,位于队伍的最后方。 楼梯间共聚集了十几个警察,将嫌犯的住所围住,吕成在最前面,侧身靠在门边。狭小的楼梯间显得拥挤逼仄,气氛安静得令人窒息。 我死死地抓着摄影机,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心脏因紧张而狂跳。 突然,“咣”地一声响,嫌犯家的门被吕成踹开,十几个警察呼啦啦地冲进屋里。几乎是同时,屋内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吕成一个箭步冲上前,把屋中的男子按在地上。 这次行动共抓获一男一女两名吸毒贩毒人员,并在屋内缴获毒品30余克及大量吸毒工具。 接下来的二十几天,我们和专案组成员一起,几乎吃住在那辆破旧的面包车上。像形成了条件反射似的,一有动静,就立刻抄起摄像机跟着警察冲下车。 不过,辛苦总归有收获。这次行动共抓获涉毒人员五十余名,缴获毒品三百余克。 我们报社对这次抓捕进行了详尽的报道,反响强烈。 我“遭到”了社长老刘“严厉”的表扬。他的眼睛笑成一条缝,不时地拿眼镜腿敲着桌子,当着全报社的人夸我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啊!你们要多多向小郑学习,学习她不怕吃苦、敢于担当的精神!” 我在心里嘀咕:哼!当初是谁不让我去来着。 几天后的庆功会,我们几个记者也被邀请参加。 我和同社的两名男记者和几名年轻的刑警坐在一桌,吕成坐在另一桌。他还是那个样子,连喝酒都是斯斯文文的。 几轮酒过后,大家都醉得七七八八。 哎,警察的酒量也不过如此嘛。 我也有些醉了,吃力地晃了晃有些晕胀的头,端起一杯酒站起来,走到吕成旁边。 “吕队,我敬您一杯!” 他好像有些微醺,又好像一点都没醉,笑着拉过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 他温和地笑着说:“我刚刚还跟他们夸你女中豪杰来着。一个女记者,冲得比我们警察都快。” 我摸了一把滚烫的脸,傻笑着说:“没有,没有,我那就是无知者无畏……” 我拿着酒杯晃了晃,说:“吕队,这杯我干了。其实我一直都特别崇拜你们警察。而且,其实……我爸爸也是一名警察。” 说完,我一饮而尽。不光是敬他,也是敬我爸爸。 他有点惊讶:“你父亲也是警察?” “对,也是刑警。” “哦?那我没准认识他,他是哪个局的?” “哈哈,您不可能认识他。”我说,“他在二十年前,我四岁的时候,就牺牲了。” “哦,是这样啊,对不起。”他低下头沉默了,以为戳了我的痛处,感到有些抱歉。 “不不,准确地说不是牺牲,他是车祸去世的,算不上牺牲。”我纠正说。我苦笑着叹了口气,又说,“哎,我妈老是跟我念叨,说我爸当了十几年警察都没事儿,没想到最后因为车祸死了,死了都没当上个英雄烈士……不过没关系,在我心里我爸就是英雄……” 第2页 “我爸死了以后,我妈一直都没再嫁人,她从小就跟我说,我爸是个英雄。”我笑了笑,说,“可能是因为这个,我从小就对警察特别有好感,每次在街上看见穿警服的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继续说:“所以,知道有这次跟踪报道的任务,我才拼命争取参加。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我父亲曾经是怎么工作的。我果然没有失望,你们警察都是英雄。” 酒劲儿上来了,我有点语无伦次,但还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吕成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认真地问我:“你刚才说你父亲是车祸去世的?” “对啊。” “你……是不是姓郑?”吕成问。 “是啊。”我不明所以地回答。 “那你父亲是不是叫郑诚裕?” “对!我爸就是郑诚裕!”我吃惊地睁大眼睛,“您认识我父亲啊!他已经去世二十年了,他去世的时候您应该也就十几岁吧,您怎么会认识他呢?” 吕成笑了,喝掉了剩下的半杯酒,感慨地说:“哎,世事真是太巧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郑队的女儿。” “那您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我好奇地追问,“难不成您十几岁就进了警队?” “哈哈,那不可能。”吕成笑着说:“你父亲的事情是别人告诉我的。” “是谁告诉您的?” “是我刚当警察时的师父。”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你好像对你父亲的事情很关心?”吕成问。 “是啊,怎么会不关心,他毕竟是我爸爸。虽然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我总是希望能有机会对他多了解一些。小的时候我总是缠着我妈让她给我讲我爸的英勇事迹。但我妈说,我爸以前总是很忙,工作上的事又总是要保密,所以工作方面的事我妈也了解很少。不是她不想给我讲,是她真的没法给我讲。” “是啊,哪个女儿不关心父亲呢。”吕成点点头说。 “那……您能跟我说说我爸爸的事吗?” 吕成看了看我,似乎很犹豫,话刚要说出口,又欲言又止。过了半天,才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郑姑娘,关于你爸的死,其实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吕成的话反倒吊起了我的胃口。 “吕队,您这么一说我就更好奇了。话都说了一半了,您就告诉我吧。我是他女儿,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爸去世得早,我没有机会孝敬他,我总觉得多多了解他是我唯一能够对他尽女儿职责的方式了。” 吕成笑了:“好吧,那我就跟你说说你父亲的故事。” 正当这时,他的手机亮起来,大概是有短信。 我看到了他的锁屏,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几个人并排站着,笑容灿烂,背后是城北分局的大门。 我认出其中一个人,说:“哦!这是您吧!” 他笑着点头,随后突然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想起来,这照片,足有十年了。那时候,我才刚从警校毕业。” 他看看我,又指着照片中间的一个人说:“这个人就是我刚当上刑警时的师傅。”他顿了一下,说:“他叫杨凛。” “杨凛?” “对。” “那我爸爸的事情就是他告诉您的?” “对。” 吕成看了看照片上的杨凛,一贯平淡的眼睛突然亮了,来了兴致似的。看样子,这个杨凛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吕队,这位杨警官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吧?”我问。 吕成笑了,说:“是啊,他确实算是个传奇人物。” 正当我等着吕成给我讲长篇大论的传奇故事时,一帮人突然呼啦啦地涌到吕成身边,非要给他敬酒。吕成拗不过他们,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结果,等到这帮人散去,吕成也醉得差不多了,摇晃了两下,倒在了酒桌上。 后来,庆功宴结束了,几个小警察架着不省人事的吕成,把他抬到车上送他回家。我们也各自回到了家。 可是,吕成的话吊足了我的胃口。我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个杨凛怎么会知道我爸爸的事情?杨凛的身上又有什么传奇的故事呢?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的各种假设和猜测都够写一本小说了。 最终,我还是没能按捺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几天之后我又跑到公安局找吕成了。 在公安局门口,我刚好碰到吕成出来。 “郑记者,你怎么来了?有事吗?”吕成问我,还是那样彬彬有礼。 “嗯……是有点事……”我扭扭捏捏,有些说不出口,毕竟我今天找他是私事,而且完全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吕成说。 “吕队,前几天在庆功宴上您跟我说的事您还记得吗?” “什么事?不好意思,我那天喝多了,不太记得了。你能提醒提醒我吗?”吕成抱歉地说。 哈哈,我心想,没想到吕大队长也是个断片就失忆的主儿啊。 “您那天说,我爸爸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还跟我提了一个人,叫杨凛。您说我爸爸的事情就是杨凛告诉您的。” “我说了这些!”吕成有些惊讶,“哎,我还真是喝多了什么都说啊。” “怎么?不方便让我知道吗?”我问。 “不,不,你是他女儿,你当然有权利知道真相。”吕成说,“只是,这故事很长,你愿意听吗?” 我笑了,说:“我愿意。” “那就从十年前说起吧。”吕成说,“十年前,也就是2007年,所有的故事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在下一章正式开始了,大家敬请期待哦~ ☆、第二章故事·命案·新人小吕 2007年10月12日。 十月的北方寒意渐浓,人们纷纷裹上了厚外套。 那时候,雾霾还不像如今这般严重,空气还算清新。 公安局里却是乌烟瘴气,空气里满是尼古丁的味道。然而,办公室里忙成一团的警察们才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突然,电话响了,电话的响声瞬间湮没在办公室的忙乱声里。 一个穿着旧皮衣牛仔裤的瘦高男人快步走来,接起电话:“喂?我是杨凛……嗯……好好,马上过去。”说完“啪”地挂了电话,起身要走。 这时,一个瘦小枯槁的中年男人赶来。他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颧骨突起,显得有些沧桑,却有着像鹰一样凌厉的眼神。 他是刑侦队长老朱。 老朱走过来,对杨凛说:“怎么了?又来新案子了?” 第3页 “h大发生命案。” “什么?大学里发生命案?” “对。听说是一个学生把另一个学生捅死了。” “嘿,真是少见……”他说着,转身向一个年轻人招招手,“小孙,先别吃了,快过来。” 孙亮忙撂下手里的盒饭,拿手抹了把油嘴,跑过来。 老朱拍拍他的背:“孙儿,去跟你凛哥出趟现场。吃剩的盒饭我给你留着,晚上回来接着吃,回头再多赏你两包榨菜。” “得嘞。” “哎呦!”老朱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有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学生分到咱们分局,叫吕……吕什么来着……吕成!他一会儿要来这儿报道,我差点给忘了……” 杨凛打断他:“你告诉他别来这儿了,直接去案发现场吧,正好我人手不够。” 警车开到h大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车开到学校大门口,几个慌乱的保安和校领导连忙跑过来:“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领头的保安指着远处,慌张地说:“就……就在那个篮球场里。” 车驶向篮球场。往日热闹的校园,如今是一片死寂。 体育馆的旁边便是露天篮球场。远远地,杨凛就看见篮球场里攒动的人头。篮球场里,篮球场外,就连体育馆的天台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围观的学生们层层叠叠,把案发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恐怕是学生们出勤率最高的一次了。 孙亮看一眼杨凛:“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啊,发生个命案这帮学生恨不得奔走相告啊。” “靠!这现场不全给我破坏了吗!”杨凛暗骂一声,冲下车去。 技术人员和法医早已赶到,现场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案发地点是露天篮球场上的临时舞台上,舞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上面躺在一个男学生,一把水果刀刺入他的胸口。 死去的男生瞪大着眼睛,眼里像是惊恐,但更像是惊愕,年轻的脸变成了青灰色。他的血从嘴角和胸口流出,把地毯染得更加鲜红。 他的身旁还躺着一把吉他。 现场脚印凌乱,还有不少带血的脚印,也不知是凶手留下的还是看热闹的学生留下的。 法医林睿小跑过来:“凛哥,你来了。” “小林,什么情况啊?” “初步来看,凶器刺入左心室是致死原因……” 杨凛挥挥手,打断他:“别废话,这还用你说,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身上一共就这一处伤。说点有用的!” 林睿嘿嘿地笑了,他早就习惯了杨凛这种风风火火的性格。 “死者叫郭凡,是h大的学生。我们赶来的时候,现场已经被破坏了,死者十米开外都有血脚印,都是围观的学生留下的。但是……”林睿接着说,“现场虽然被破坏了,目击证人倒是不少。我刚才找几个围观的学生了解了一下,今天是学校的十佳歌手比赛,所以在这篮球场搭了舞台。案发的时候正在比赛,舞台下面围了一大群学生。死者郭凡也是今天的参赛人之一,他唱完歌,正要下台的时候,一个男生突然冲上来,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把他捅了。” “那捅人的那人哪去了?”杨凛急着追问。 “死者被捅之后,所有人都吓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几个胆儿大的男生冲上来按住了捅人的那小子,后来又有一大群人围上来查看郭凡的伤情。结果,捅人那小子趁乱逃跑了。” 杨凛叹口气,无可奈何:“哎,几百人围观,愣是能让人跑了,真行……对了,捅人的人也是h大的学生?” “这个……不清楚。” “谁报的警?” 林睿指指篮球场地角落:“那边的两个姑娘报的警。” 天已经快要全黑了,杨凛顺着林睿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身边站着一个警察,正在了解情况。 杨凛拍拍身边的孙亮:“小孙,一会儿收队的时候,你把那两个姑娘也带回队里,做个笔录。” “好。”孙亮回答。 杨凛不经意地一瞥,看见篮球场的栅栏边上有一个穿警服的身影。那人一手扶着栅栏,一手按着胃,像是在呕吐。 杨凛突然想什么,朝那人走过去。 杨凛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吕成吧?” “是……”吕成艰难地直起腰,擦擦嘴,吃力地向杨凛敬了个礼。 突然,又是一阵反胃,吕成赶紧弯下腰,一股酸水从口腔、鼻腔涌出。 “哎呦,怎么吐成这样了。”杨凛给他拍拍背,“第一次看尸体都这样,以后就好了。行……你接着吐吧,一会儿跟我回分局。” 回到公安局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杨凛推门进来,吕成跟在他身后。 老朱迎上来:“呦,回来了。”他看到杨凛身后的吕成:“你就是新来的小吕吧?” 杨凛向吕成介绍:“这就是我们的刑侦队长老朱。” 吕成一个立正,标标准准地敬了个礼:“刑警学院毕业生吕成,到城北分局报道!” 老朱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满脸的褶子都跳起舞来:“不错!不错!以后在这儿好好干……诶?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杨凛说:“这不刚刚在现场,把午饭和早饭都给吐出来了嘛……” “哦……”老朱凝重地点点头,还是安慰小吕说,“第一次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杨凛对老朱说:“朱队,胃里东西都吐空了,我先带他吃饭去了,吃完饭我再跟您汇报案子的事儿。” “好好,去吧。” 老朱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心里不免叹口气:本来想着新来一个人能给队里减轻点压力,可这刑警学院的毕业生怎么质量越来越差了…… 食堂。 杨凛和吕成相对而坐,吃着半凉的饭菜。 杨凛从自己的餐盘里夹起两块肉给吕成:“来,多吃点。” 吕成有些拘谨:“谢……谢谢杨探长。” 杨凛笑着说:“别叫我杨探长,叫我杨哥、凛哥都行。” “谢谢凛哥……” “小吕啊,其实你真需要好好磨练磨练。今天那尸体算是最不恶心的了,尸体都还没凉透呢。你是没见过死了半年以上的尸体,能肿成三个人那么大……还直淌汤儿……” 吕成表情微变,像是又要吐了。杨凛赶紧住嘴:“算了,不说这些,吃饭吧。” 过了一会儿,杨凛又语重心长地说:“小吕,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啊,当刑警可辛苦。节假日什么的就甭想了,而且不光累,真忙起来是没白天没黑夜,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不过,你如果真的喜欢当刑警,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有的时候,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心里反倒是空落落的,就盼着赶紧给我个案子。哈哈……我就是个劳苦的命啊……” 第4页 吕成依旧直挺挺地坐着扒饭,不时地点头。 杨凛看看他,问:“小吕,你为什么想当刑警啊?喜欢破案?喜欢抓犯人?” 小吕憋红了脸,吞吞吐吐。 杨凛说:“没事儿,不用紧张,你就随便说说。” “其实……其实就是我高考的时候,分数正好够了刑警学院……就去了……” “啊……这样啊……”杨凛笑了,心想:这小吕还真实诚。 这时候,孙亮慌慌张张地跑进食堂。 “凛哥,捅人的小子找到了!” 杨凛忙撂下筷子:“在哪?” “已经……已经死了。” 当晚九点,警车再次开进h大校园。 坐在副驾驶的孙亮难掩疲惫。吕成端坐在后座,表情严肃。杨凛的车后跟着技术队和法医队。 杨凛嘟囔了一句:“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够记入校史了吧。” 浩浩荡荡的警车开到一个宿舍楼下,学校的几个保安和几个校领导已经等候多时了。这里比较偏僻,加上保安和校领导维持秩序,现场保护得还算不错。 杨凛来到宿舍楼后身,看到了坠亡的男生。 他叫何力,也是h大的学生。经了解,他就是捅死郭凡的人。 何力趴在地上,脑下有一摊殷红的血,以及一些白花花的脑浆,已经死去多时。 奇怪的是,尸体只穿了一只鞋子,且现场也没有发现另一只鞋。 杨凛站在尸体旁,抬头望向宿舍楼,看到只有六楼的窗户是开着的。 他叫来孙亮:“小孙,走,咱们去宿舍楼看看。”又对法医林睿说,“林睿,你们在这儿勘察现场,我和小孙去楼上看看。” “好嘞。” 杨凛回头去找吕成,发现吕成在不远处扶着一棵树,又吐了。 杨凛摇摇头,随后熟练地钻过警戒线,向宿舍楼走去。 果然,在宿舍楼六楼走廊尽头的窗边发现了一只旧球鞋,刚好与何力脚上的那只鞋子配对。 孙亮将头探出窗外,刚好看到何力坠地的位置。 “凛哥,是跳楼自杀吧?” “有可能,但也不好说,没准是有人把他推下去的呢。” 杨凛戴上手套,拿起鞋子,发现鞋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楠楠,对不起。 杨凛皱了皱眉:“这楠楠又是谁啊?写遗书也不写个全名。” 法医和技术人员也来到六楼走廊。 经检验,六楼的窗台上发现半枚脚印,窗户的把手上发现一枚清晰的血掌纹,且血型与郭凡的血型一致,应该就是何力在捅了郭凡之后沾在手上的血。 如果脚印和掌纹都是何力的,那么基本可以断定何力是自杀。 当晚十一点,城北分局。 杨凛在法医实验室查看郭凡和何力的尸体,孙亮走进来。 “凛哥,甭看了,情况已经差不多已经搞清了。”孙亮说着递过一份笔录,“今天报案的两个姑娘正好是郭凡和何力的同班同学。我刚才仔细询问了一下情况,你自己看看吧。” 杨凛笔录翻开。 事情是这样的。 何力有个女朋友叫顾楠楠,两个人从高中起就在一起了。这两人都是小地方人,一起考到h大,相约毕业之后一起读研,研究生毕业就结婚。 没成想,半路杀出了个郭凡。 郭凡是富二代,爸爸是房地产开发商。郭凡看顾楠楠长得漂亮,就拼命追求,鲜花、名表、贵重的衣服和首饰天天送。顾楠楠一开始拒绝,但穷人家的姑娘哪见过这些昂贵的东西,时间久了难免动摇。 过了一段时间,顾楠楠已经不再推辞郭凡的礼物了。郭凡觉得时机已成熟,有一天,他把正在校园里散步的何力和顾楠楠拦下,当着一群人的面,向顾楠楠表白,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没想到,顾楠楠同意了。直接丢下何力,跟郭凡走了。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何力也成了大家的笑柄,甚至有人背地里给何力起外号,叫“何绿”。 何力性情孤僻,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报仇。再加上郭凡得寸进尺,让何力忍无可忍。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郭凡参加十佳歌手比赛,抱着吉他唱了一首歌。唱完歌后,他得意洋洋地对台下的观众说要把这首歌献给自己的女朋友顾楠楠。不巧,何力那时也在人群里。郭凡的话激怒了他,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刀,走上台,一刀捅在郭凡的胸口上。 捅完人,何力回到自己的宿舍楼顶楼六楼,留下一张字条后,一跃而下。 杨凛看完笔录,没再说话。 笔录的页角上签着两个两个女孩的名字:高晓晴,杜晔。 杨凛一下子愣住。 杜晔? 杜晔! “那两个女孩走了吗?”杨凛忙问孙亮。 “谁?” “做笔录的两个女孩!” “不知道。怎么了,凛哥?” 杨凛跑到办公室,看见吕成。 “小吕,刚才做笔录的两个姑娘去哪了?” “刚走……” 没等吕成说完,杨凛便夺门追了出去。 快到公安局大门口的地方,杨凛看见两个女孩的背影。 “杜晔!”杨凛喊道。 其中的一个女孩转过身。 真的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wuli女主角杜晔正式上线喽~她和杨凛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下一章揭晓~ ☆、第三章不期而遇·贩毒案·小女孩 杜晔回头看着杨凛,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 其实,在篮球场时,她就已经认出杨凛了。 他就是十年前到家里抓走爸爸的那个警察。 又是十年前,也就是1997年。 那时,杜晔十岁,只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杨凛二十二岁,是个只当了一年警察的小刑警。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不怎么愉快。 那天,杨凛临危受命,带队去抓一个贩毒团伙头目杜茂生。而这个杜茂生就是杜晔的爸爸。 杜晔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写作业。而她不会知道,她的家早就被刑警和武警团团包围了。 突然,“哐”的一声巨响,她家的门被踹开。 “别动!警察!” 十几个穿着防弹衣,端着枪的警察一拥而入,开始搜查。 杜晔呆呆地站在原地,静得像座雕塑,和一屋子忙乱的警察形成极大的反差。桌子上的啤酒瓶被碰倒,酒瓶在杜晔的脚边碎开,酒溅到她的裤脚上。她依然没有动,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个警察对杨凛说:“凛哥,人跑了。” 杨凛大步走到杜晔面前:“你爸去哪儿了?” 杜晔不看他,面无表情。 “你说话啊!”杨凛急了。 第5页 这时,一个警察大喊:“凛哥,他跳窗了!” 杨凛飞快地冲到阳台,拿起对讲机:“各组注意!各组注意!嫌犯跳窗逃跑,正向西南方向逃去。立刻抓捕!” 说完,屋内的警察纷纷向楼下跑去。 杨凛这才发现,他刚才跑去阳台时,不慎把杜晔撞倒,她的左手按在啤酒瓶的碎玻璃上,正汩汩地流着血。 杨凛犹豫了一下,还是夺门追了出去。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杜晔听到楼下清楚的一声:“收队!” 她明白,她的爸爸已经被警察抓走了。 这时已是接近夜里十二点,城北分局警队大院里。 二十岁的杜晔和三十二岁的杨凛因为一桩命案再次相遇。此时,杨凛已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而杜晔成了一名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此时此刻,杜晔的心里是对往事的淡然,而杨凛的心里更多的是对于十年前误伤她的愧疚。 杜晔心里想:每次遇到这个人准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杨凛虽然叫住杜晔,却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很是有些尴尬。两个人静立在那里,杜晔身边的高晓晴不解地看着这两个人。 孙亮从身后跑来:“凛哥,你来一下。” 杨凛这才缓过神,看了看杜晔,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尴尬地笑笑,转身返回分局大楼内。 高晓晴和杜晔也转身离开。 “你认识他?”高晓晴问。 “不算认识吧,只是十年前见过一面。”杜晔淡淡地说。 “十年前?这么久?那时候咱们还在上小学吧?你怎么会见警察呢?”八卦的高晓晴忍不住好奇心,连连发问。 杜晔并不想把自己的生父是毒贩的事情告诉高晓晴,于是遮掩地回答:“没什么,因为一点意外。” 凌晨,公安局里安静下来。 杨凛坐在办公桌前,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 1997年的那天,抓住杜茂生后,杨凛让其他警察押送杜茂生回公安局,自己则返回杜茂生家。 他回到杜茂生家时,发现杜晔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地板上,手还在流血。 杨凛把她拉起来,说:“走,我送你去医院。” 一路上,杜晔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惊恐,也看不出疼痛,完全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 杨凛送她到医院。医生取出她手上的碎玻璃,又缝了十几针。杜晔小小的手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回去的路上,杨凛问她:“你妈妈在哪?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你妈妈?” 杜晔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杜晔突然开口问:“我爸爸会死吗?” 那是杜晔对杨凛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杨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里清楚,以杜茂生的贩毒量,枪毙一百回都够了,可他不忍心这样轻易地斩断一个孩子的希望。 “这个我也不知道……量刑的事情是法院来定的,不归警察叔叔管。”杨凛说。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间,杨凛接手的案子不计其数,见过的人更是形形色色。 而杨凛却一直对杜晔留有印象。 因为,杨凛忘不了她的眼神。 那眼神麻木,淡漠,似乎很平静,又似乎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总之,那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从那眼神中,杨凛可以大概猜出杜晔都经历了什么。爸爸是毒贩,每天与毒品和瘾君子打交道,又要躲避警察,一有风吹草动就要东躲西藏。瘾和性,杜晔或许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 然而,这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承受的。 杜晔的爸爸杜茂生被抓后不久,便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后来,杨凛听说杜晔被送去了福利院。再后来,杨凛试着去福利院看她,但院长告诉他杜晔已经被人领养。之后,杨凛便再也没了杜晔消息。 没有想到,十年后,杜晔成了一名重点大学的学生。 杨凛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 ☆、第四章针尖对麦芒 难得的休息日,杨凛来到h大。 命案过去一周多了,校园恢复了往日的气氛。匆匆赶去上课的学生们,来来往往亲昵的小情侣们,冲淡了人们对那场命案的记忆。 杨凛在学校里闲逛两圈后,找了一个食堂坐下。还没到午饭时间,食堂吃饭的人不多,倒是有不少在食堂里自习的人。 重点大学果然不一样,连食堂里都有人学习,杨凛心想。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米色大衣的女孩走进来。那女孩看到杨凛,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平静地想要从杨凛身边走过。 杨凛拦住她:“嘿!干嘛装作没看见我?” 杜晔见躲不过,只好在杨凛对面坐下:“没什么,以为你在工作,怕打扰你。” 杨凛这才仔细看杜晔。她长大了,但脸上的神情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杨警官,找我有事吗?”杜晔问。 “嗯……”杨凛吞吞吐吐,“上次的案子还有些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什么事?” “……” 杨凛一时语塞,其实他来h大就是想看看杜晔,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没想到,杨凛的心思被杜晔看出来了:“杨警官,你来找我不是为了了解案情的吧?上次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况且,你如果真的要了解案情也不会一个人来,那样我说的话是不算做口供的,对吗?” 杨凛被戳穿,尴尬地笑了。他心里暗想:这姑娘,还像小时候一样厉害。 “被你发现了,的确没什么案情要了解,找你叙叙旧,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咱们……好像不算是朋友吧?你是警察,我是毒贩的女儿,怎么做朋友?”杜晔不客气地说。 杨凛有些吃瘪:“不管怎么说,咱们已经认识十年了。” 杜晔没再说话,也许是懒得反驳了。 “你是来吃饭的吧,那正好一起吃饭吧。”杨凛环顾一圈食堂的窗口,“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杜晔从口袋里掏出校园卡:“食堂里只能用校园卡,不能用现金。还是我请你吧。” 本想请杜晔吃饭,到最后还是杜晔请客了,杨凛有点尴尬:“那……好吧。”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杨凛问。 “挺好的。”杜晔回答完这三个字,继续低头吃饭。 “听说你被收养了?养父母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 “哦,你现在和他们住在一起?” “他们常年在加拿大,不常回来,我一个人住。” “为什么不跟着养父母一起去加拿大?” “没什么,不想去。” “是因为你生父?” 第6页 杜晔沉默了,她一贯冷淡的神情上划过一丝悲凉,这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关于杜茂生的事情,杜晔没有忘,更没有放下。 而杜晔还是倔强地回答:“不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提到生父,杜晔变得防备。 杨凛看出她的变化,于是岔开话题:“你现在大几了?” “大二。” “学的什么?” “化学。” “哦……” 爸爸是毒贩,女儿学化学,这多少有点子承父业的意思。杨凛的脸上难免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没想到,杜晔看出了杨凛的心思,她礼貌地笑了笑,说:“杨警官,我学化学跟我爸没有关系,他是他,我是我。更何况,我爸是贩毒,不是制毒。” 杨凛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冷场了,两人低头吃饭,谁都不说话,杨凛是不知该说什么,而杜晔是不愿说。 杨凛突然抬起头,说:“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 杜晔一愣,然后明白了,他说的是自己被他误伤的那只手。 杜晔摊开左手,一道清晰的伤疤斜在她的手掌上。 杨凛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倒你的。对了,我认识不少医生,或许可以帮你把手上的疤去掉。” 杜晔抽回手,说:“不用了,不碍事的。” “我抓了你爸爸,你恨我吗?”杨凛问。 “警察抓犯人天经地义,我没有资格恨警察。”杜晔虽这样回答,但杨凛从她的语气听出,她应该还是对警察没什么好感。 “那是因为我弄伤了你,所以恨我?”杨凛又问。 “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不恨你。”杜晔淡漠地回答。 “那你……” 杨凛欲言又止,其实他想问的是: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是啊,正如杜晔所说,他们根本算不上朋友,只是十年前见过一面而已。况且那次会面那么不友好。这十年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虽然几天前的一桩命案让他们重逢,可这又能怎样呢?他们注定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罢了。 吃过饭后,杨凛和杜晔在食堂门口分手。 回宿舍的路上,杜晔张开左手,那道伤疤清晰可见。她本以为,随着自己长大,手上的疤会逐渐变淡。而事实上,那伤疤被生长的皮肉撕扯着,变得愈发丑陋而狰狞。 说来讽刺,这道疤正是她爸爸被抓那天印到她手上的。这是在提醒她什么吗?爸爸是毒贩?不堪的过去?还是永不会来临的幸福? 杨凛走出h大的校门,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欠杜晔吗?当然不。 除了她手上的伤是他意外造成的,他对她没有任何亏欠。她爸爸是毒贩,他是警察,抓她爸是天经地义。 但杨凛心里总是觉得他对杜晔有所亏欠。 一个雷厉风行的刑警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屡屡挫败,这种感觉很不好。 杨凛带着这种感觉走出了h大的校门。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角间的气氛不太对嘛~ 感谢各位的支持,喜欢的话,请多多收藏和留言啊~ ☆、第五章闹事 何力和郭凡的案子结了,但事情并没有过去。 孙亮跑到杨凛旁边:“凛哥,那帮人又来了。” “哪帮人啊?” “郭凡家人。” “哎呦喂……怎么又来了。”杨凛摸摸脑门,大呼头疼,“人在哪呢?” “在大门口呢。这次带头的是郭凡的奶奶,一帮人怎么劝都不走,让他们进来他们也不肯。就举着个横幅,杵在咱们分局门口,说要让一走一过的人给他们评评理。条幅上写的是:‘警察欺瞒群众!还我真相!还我孙子!’。”孙亮愤愤地说,“这大马路上一走一过的人全看见了,搞不好真以为咱们隐瞒事实了呢。怎么办啊,凛哥?” 早在几天前,郭凡的家人就来公安局闹过一次。原因是不相信何力是凶手,觉得警察为了破案随便找了个自杀的人充当凶手。杨凛苦口婆心地解释,说插在郭凡胸口的那把刀上有何力的指纹,作案动机也很明确,况且案发时现场有几百人,都能证明何力是凶手。然而,郭凡的家人依旧死活不肯相信。其实杨凛明白,郭凡的家人并不是不相信凶手是何力,只是他们觉得何力是自杀,太便宜他了,所以才拼命想要闹出点事来,换取心理平衡。 老朱刚好走进来,问:“杨凛,门口怎么回事啊?” “郭凡的家人又来闹事了。” “又来了!还有完没完啊,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啊?”老朱生气地说。 “我出去看看吧,尽量把他们劝走。”杨凛说完,拿起外套走出门。 最终,杨凛也没能把这帮人劝走。晚上十点多,这群人才散去,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再来。 连续几天,那群人都没有再出现分局门口。杨凛以为这件事过去了。 “凛哥!”孙亮走过来。 杨凛顿时紧张起来:“怎么?那帮人又来了?” “那倒没有。” 杨凛松了口气。 孙亮说:“但是那一家人到h大去找顾楠楠的麻烦,说她说谎,还说要不是她勾引郭凡,郭凡也不会死。而且,他们还去威胁报案的那两个女孩,说她们作伪证。” “什么!” “身边连着死了两个人,又被郭凡家人找麻烦,顾楠楠已经崩溃了,现在已经休学回老家了。”孙亮说。 “那两个姑娘呢?”杨凛问。 “那两个姑娘也不敢再住在学校里了,好像已经从宿舍搬出去了。” “我知道了。”杨凛说。 下午,h大。 杜晔下了有机化学课,准备回家。在校门口,一个人伸出胳膊拦住她。 “杨警官,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 “回家。” “是因为郭凡家人找麻烦不得不回家吗?”杨凛问。 “嗯……” “我送你吧。” “不用了。” 杨凛没有理会杜晔的拒绝,直接走在前面。 杜晔无奈,只能任凭杨凛护送。 快到杜晔家时,几个小混混突然冲上来,截住杨凛和杜晔。 带头的小混混打量杜晔,说:“你就是杜晔吧?” 杨凛伸出胳膊挡在杜晔身前。 那带头的小混混一口粘痰吐在地上,恶狠狠地对杨凛说:“你爷爷我今天要办这小娘们儿,你他妈少管闲事!” 其中一个人认出杨凛,小心翼翼地对带头人说:“哥,他是警察。” 带头人脸色骤变,转身撒腿就跑。其他人也跟着迅速逃离。 第7页 杜晔问:“他们又是郭凡家派来的人吧?” 杨凛点头。 杜晔沉默,没想到自己仅仅报了个案也会惹祸水上身。 杨凛问:“他们骚扰你很久了吗?” “还好吧。”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你一个警察都那他们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杜晔无奈地回答。 “你现在一个人住吗?” “嗯。” “住在养父母家?” “嗯。” “你养父母还不知道这事吧?要不要替你通知他们,让他们回国陪你?” 杜晔赶紧摇头:“千万别,我一个人就可以,别让他们为我担心。” 杨凛沉思片刻,还是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不……你住到我家去吧。”杨凛突然说。 杜晔露出惊奇的表情。杨凛赶紧解释:“不不,我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我是说,你住我家,我住公安局。我家离你学校不远,而且周围住了很多警察,那帮人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不了,不麻烦杨警官了,我一个人没事的。” 第二天下课,杨凛又来了。 “杨警官,我一个人真的没事,不用麻烦你每天送我。”杜晔说。 “保护群众的人身安全是我们警察的职责,我只是在履行职责……要是你同意住到我家,我就不来送你。等那帮人不再来找你麻烦,你就可以回学校住了。” 杜晔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那好吧,谢谢杨警官。” 去杨凛家的路上,杨凛对杜晔说:“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那天在案发现场你说你不认识捅死郭凡的人,为什么做笔录的时候又说认识?” 杜晔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希望我们抓到何力?” 杜晔只好点点头。 “为什么这么做?” “其实,学校里的人都知道郭凡的为人,大家也都知道何力是被逼急了才这么做的。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何力杀人偿命,所以没有说。” “那为什么后来说认识他?” “因为当时我知道何力已经跳楼自杀了,人已经死了,再隐瞒也没有用了。何况当时现场有几百人,就算我不说,也会有别人说。” 杨凛点点头:“郭凡在你们学校名声很差吗?” “嗯。郭凡是我们班的班长,评定助学金的事情归他来管。何力本来是够助学金条件的,但郭凡用手段挤掉了何力,自己拿走了助学金。而大家都知道,郭凡家里很有钱。郭凡拿到助学金后,带着自己的朋友出去吃喝玩乐,一晚上就把钱全都挥霍掉了。这些何力都知道,但什么都没说。” 杨凛点点头,没再说话。 杨凛的家在离h大不远的一栋老式居民楼。一进楼道,杜晔就看见楼梯扶手上锁着的旧自行车和墙上贴满的“专通下水”、“□□”或是□□服务的小广告。墙体泛黄,墙皮脱落,能看得出这栋楼颇有些年头了。 杨凛住在三楼。 杨凛开门走进屋子,对杜晔说:“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杜晔走进去。他家不大,而且很乱,完全没有收拾过的样子。 杨凛走进卧室,拿走几件换洗衣服,对杜晔说:“冰箱里有吃的,你晚上尽量别出门。等躲过了这阵风头,我会通知你。” 杜晔点头。 杨凛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快步走进卧室,从衣橱里拿出两件警服,并把这两件警服挂到了阳台上。 杜晔不解地看着他。 “这两件衣服挂在这儿,看谁还敢欺负你。”杨凛说。 杜晔觉得他的做法很幼稚,忍不住笑了。 这是杨凛第一次看见杜晔笑。从十年前到现在,他都从没见她笑过。 “谢谢杨警官。”杜晔真心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角的关系有所缓和嘛~ 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收藏、多多留言呦~ ☆、第六章2017年·小记者和吕成 2017年,我看着面前大名鼎鼎的吕队长,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他问我。 “真没想到您从前是那样的,一见尸体就吐到昏天黑地……”我边笑边说。 吕成也笑了,说:“那你以为我什么样啊?” “那天看您抓毒贩的时候,觉得您特英勇,我以为您一直是这样呢,没想到反差这么大。” “其实我过去连死耗子都见不得,更别说尸体了。但是你要知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任何东西,就算你再怕,一旦习惯了,就再也不会怕了。”吕成认真地说。 吕成说的对,成长总是需要过程的,谁会一开始就做得好所有事呢?这也让我有些感动,因为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样板戏里的那些高大全的人物。但我能看得出,在吕成的身上有一点是一直没变的,那就是认真。我能想象到,十年前,就算吕成是个菜鸟,那也会是个认真的菜鸟吧。 “杨凛和杜晔认识的方式还蛮特别的嘛。”我说。 “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这两个人会在十年后又相见。”吕成说。 “杨凛当着杜晔的面抓走了她爸爸,杜晔会很讨厌他吧?”我问。 “也许当时是吧,但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情感是最善变的。” “郭凡的家属闹事好像让杜晔和杨凛亲近了不少,对吗?”我说。 “是啊。” “后来呢?”我问,“郭凡的案子结束之后,杨凛和杜晔就没有见面的理由了吧?而且杜晔的性格那么冷冰冰的,她肯定不愿意再和杨凛见面了吧?” “原本也许会是这样,但事情有时会很奇妙,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总之,这两个人的关系再也剪不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写这一章大家都要忘了这是个故事了吧,哈哈~ 剧透一下,下一章会有变态杀人魔出现哦!!!敬请期待~ ☆、第七章整容杀人魔(一) 过了一段时间,郭凡的家人没有再闹事,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2007年11月2日,这里下了第一场雪。 许多年后,初雪成了浪漫的代名词。然而,在那时,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初雪不是甜蜜告白,也没有炸鸡啤酒。对他们而言,初雪只不过意味着多加一件衣服,多穿一条秋裤罢了。 这天上午,杨凛接到电话,是法医林睿打来的:“凛哥,西岗街的望海酒吧后身发现一具尸体,你快过来看看吧,死得……挺奇怪的。” “好好,我马上到,西岗街是吗?” “对,就是h大北门外的那个西岗街。” 第8页 西岗街坐落于h大北门外,街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吃店、ktv等娱乐场所,常有h大的学生光顾。望海酒吧就是其中之一。 望海酒吧后面是一小块荒地,上面长着几棵枯树,荒地的后面便是h大的铁栅栏。 杨凛赶到现场时,雪还在下,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响声。 杨凛钻过警戒线,林睿递给他一双白手套:“凛哥,你过来看。” 林睿边走边说:“死者名叫栾倩,24岁。我们在她的包里找到了证件和手机,已经通知家属了。” 杨凛走到尸体旁边。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穿着浅粉色毛呢大衣和黑色高跟长靴,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眼睛使劲向上翻起。 林睿俯下身,轻轻拨开落在她脸上的积雪,指指女孩的鼻梁对杨凛说:“凛哥,你看这里。” 杨凛定睛一看,顿时感到怪异:女孩的鼻梁上有明显的缝合痕迹。 林睿又抬起尸体的下巴:“这里也有缝合。” “也就是说,凶手杀害死者后,用刀划开死者的鼻梁和下巴,又缝合?”杨凛问。 “对。”林睿回答。 杨凛皱紧眉头:“可凶手为什么这么做?” 林睿递过来两个透明取证袋:“我们发现了这个。” 杨凛接过袋子,里面装的分别是一个白色长形物体和一个白色圆弧状物体。 “这是什么?”杨凛问。 “这是做整容手术时用来垫鼻子和下巴的假体。凶手划开死者的鼻梁和下巴应该就是为了取出这个。” 杨凛更加一头雾水。这凶手还挺会玩儿! “死亡原因是什么?”杨凛问。 “机械性窒息。”林睿回答,“我们找到了一根鞋带,刚好与死者脖颈上的勒痕相吻合。” “死亡时间?” “今天凌晨。” 杨凛重新梳理所有细节:“也就是说,今天凌晨,凶手先是用鞋带勒死被害人,然后用刀取出被害人鼻子和下巴上的假体,然后又进行了缝合。对吗?” “没错。” “凶手用的刀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从刀口的形状上看,应该是一把手术刀。” “缝合用的针线找到了吗?” “没找到。” 杨凛点点头,继续问:“是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是望海酒吧的老板,叫赵明成。他今天早上倒垃圾的时候发现的。并且,根据赵明成回忆,死者栾倩昨天晚上在望海酒吧里喝过酒。” “所以说,死者有可能是在酒吧喝完酒,离开酒吧的时候被人截杀的?”杨凛说。 “没错,死亡时间也符合。”林睿说。 “还有其他发现吗?”杨凛问。 “目前还没有。” 杨凛招手叫来吕成:“小吕,过来。” 吕成走过来,脸色不大好,随时都有可能吐出来的样子。 杨凛拍拍他,说:“不错,这次没吐,有进步嘛……你去看看酒吧前面那条街上还有酒吧里面有没有装监控。” 过了一会儿,吕成回来:“凛哥,街道上和酒吧里都没有监控。” “行,我知道了。” 这天晚上,杨凛和吕成来到死者栾倩的家里。她的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看得出家境不错。 开门的是栾倩的父母,栾倩的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 “您们的女儿是做什么工作的?”杨凛问。 吕成在一边认真记录。 “倩倩在一家公司做老板的秘书。”栾倩的妈妈哭着说,“前一天还好好的呢,谁知道今天就……”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您女儿有男朋友吗?”杨凛问。 “有过,不过半年前就分手了。”栾倩的爸爸回答。 “为什么分手?” “她男朋友说要出国,想带着倩倩一起走。倩倩不愿意走,就分手了。” “分手之后她男朋友又来找过她吗?” “好像没有。”栾爸爸回答。 “那您女儿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频繁?” “这个好像没有。倩倩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每天下班都准时回家,休息的时候也不怎么出门。” “您女儿昨天晚上去过望海酒吧,这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她只是说会晚回来一会儿,没有说要去哪儿,我们也没问。”栾爸爸说。 栾倩的妈妈突然想起来:“倩倩好像说她要去见个人!” 栾倩的爸爸也想起来:“对!好像是这么说过。” “见谁?”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就算我们问她也不会说。” “还有一个问题……”杨凛顿了顿,“栾倩做过整容手术?” “是,两年前做的。”栾倩的妈妈回答,“当时倩倩刚毕业,找工作不太顺利。她说一定是因为自己长得不好看才找不到工作的,所以就去做了整容手术。是我陪她去的。” “整了哪里?” “做了削骨,垫了鼻子和下巴。” 杨凛点点头,示意吕成做好记录。 11月4日晚上,命案发生的第三天,分局召开案情分析会。 偌大的会议室,大家围坐在会议桌前。室内的光线被调暗,所有人都皱着眉头看着墙壁上的投影。投影上案发现场的照片:白色的雪地、粉红色衣服的女孩、黑红色的血、以及女孩脸上蚁爬般细密的缝合伤口。这一切都赋予了案发现场一种神秘而诡谲的气氛。 杨凛站在会议室前方解说案情:“这就是昨天在望海酒吧后面发现的尸体。死者名叫栾倩,女,24岁,是澳拓商贸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秘书。死者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凶器是一根鞋带。死者身上的财物及证件均无丢失。最奇怪的是,死者死后,鼻梁和下巴被利器划开,整容时的假体被取出,并且两边的腮部被注了水。” 会议室里很安静,甚至没有人窃窃私语,似乎所有人都凶手怪异的举动感到不解。 杨凛继续说:“想必大家也看到了,这次的案子有几个地方很奇怪。第一,死者的财物没有丢失,这并不难解释,说明凶手不是劫财。但是凶手连被害人的证件也没有拿走,这就有些难以理解,这说明凶手根本就没有想要隐瞒被害人的身份,也就是没有想要隐瞒自己的罪行。第二,死者被发现时,衣着整齐,双手平放在腹部。但是,死者是被勒死的,所以死前一定拼命地挣扎过,不可能死得这样整洁。这说明,凶手杀死被害人后,又将她摆放整齐,替她整理好衣服。那么,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第三,凶手杀死被害人后,取出了她整容时的假体,甚至还在她削过骨的腮帮子上注了水。很明显,凶手是想要把死者恢复成整容前的模样。但是,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第9页 林睿打断杨凛:“我插一句。”他说着将投影上的照片切换成死者面部的特写,说:“大家可以仔细看一下死者脸上的缝合,缝得非常细致……” “你是说凶手的缝合手法很专业?”老朱问。 “没错,凶手应该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林睿回答。 “那就是说凶手可能是一名医护工作者?”老朱问。 “我不敢肯定。”林睿回答,“因为,仔细观察缝合伤口可以发现,凶手的缝合手法有些生疏。”林睿边说边用红外线笔圈画死者鼻梁的开始处,“特别是这里,缝得有些乱。”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可能曾经是一名医护工作者,后来改行了?”老朱问。 “有这种可能。”林睿回答。 “现场有其他发现吗?”老朱问。 “目前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指纹或毛发。”林睿回答。 老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杨凛:“你和小吕去死者家了解到什么了?” 杨凛示意吕成,让他来说。吕成有些紧张地翻开记录,说:“栾倩的父母说,栾倩分手之后就没有再交新男朋友,也没有什么仇人,除了上班几乎不出门。” 老朱点点头。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目光炯炯,转头问杨凛:“你刚才说凶手这么做是为了恢复死者整容前的样子?” “是。”杨凛回答。 “这样的话,你说的第二个疑点就不难解释了。”老朱说。 “你是指凶手重新摆放尸体并整理衣服?”杨凛问。 “对。凶手整理尸体的目的,是为了展示。”老朱说。 “展示?” “没错。你们想,凶手费劲心思把死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是为了自己观赏吗?当然不是。凶手是想要把死者整容前的样子展示给大家看。既然展示,就要有个展示的样子,所以凶手才会摆放尸体、整理衣物,为的就是方便大家观看。” 老朱的话一下子将杨凛点醒。 老朱继续说:“进而,你说的第一个疑点也可以解释了。既然凶手想要把尸体展示给大家看,那当然没有必要隐藏死者的身份了。” 杨凛恍然大悟,对老朱竖起大拇指:“行啊,朱队,宝刀不老。” 老朱没有理会杨凛的恭维,迅速开始布置任务:“杨凛,你和小吕去死者的公司看看,了解一下她最近与什么人关系密切。孙亮,你带两个人去案发现场周围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 “是。” 第二天一早,孙亮和另一名警察前往案发现场进行走访。他们首先找到了望海酒吧的老板赵明成。 赵明成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深蓝色衬衫和休闲西裤,看起来不善言谈。 孙亮晃晃手里的□□:“警察,找你了解点情况。” 酒吧里有些冷清,不知是因为白天喝酒的人少,还是命案影响了顾客们的心情。 他们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又是为了前几天凶杀案的事吧?”赵明成问。 “对。你那天说死者在死前来过你的酒吧是吗?” “对。”赵明成回答。 “几点?” “大概晚上九点钟。” “什么时候走的?” “凌晨十二点左右。” “她跟谁一起来的?” “一个人。” “她做了什么?” 赵明成回忆片刻,说:“她应该是坐在那个位置。”他指指斜对面的一张桌子,“她一直一个人喝酒,然后……好像在打电话。” “打电话?你听清通话的内容了吗?” “不不,她没有通话,她只是一直在打,但是对方好像没有接。” 孙亮点点头,又问:“她看起来心情怎么样?” “好像有点着急。” “她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接她?” “这我就不清楚了。” “她走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声,比如打斗声、呼救声?” “没有,你也知道,酒吧里音乐声大,外面的声音一般听不到的。”赵明成回答。 “她来你酒吧的期间,你在做什么?” “我就在吧台,服务员可以作证。”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第二天早上7点左右。我每天早上会到酒吧后面的垃圾桶里倒垃圾。那天扔垃圾我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我以为是谁喝醉了睡在那儿,凑近一看发现人已经死了,然后就报了警。” 与此同时,杨凛和吕成驱车前往栾倩的公司了解情况。 杨凛坐在副驾驶,熟练地点燃一根烟,又抽出一根递给正在开车的吕成。 吕成摇头:“凛哥,我不会抽烟。” 杨凛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重新把烟塞回烟盒里。 这时候,杨凛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是孙亮打来的。 “凛哥,你们现在在哪?”孙亮的语气中透着焦急。 “在去栾倩公司的路上。” “你们先别去了,回来吧,又死了一个。” “又?” “对。一样的手法,又死了一个。” “靠!”杨凛咒骂一声,对吕成说,“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大boss出现,大家可以猜猜是谁啊(保证猜不对),哈哈~ ☆、第八章整容杀人魔(二) 2007年11月5日,第二名被害人的尸体被发现,距第一名死者被害只过了三天。 案发地点位于城北公园的小树林内。 死者也是一名年轻女孩。并且,凶手在死者死后,取出死者脸上的假体并在其两腮注水,为死者整理好衣服并将死者的双手平放在腹部。这一切都与第一起案件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死者不是被勒死的。 “死者的死因是什么?”杨凛问林睿。 “是中毒致死。”林睿扭动死者的头部,她的脖颈上有一处明显的针孔,“具体毒物是什么还要尸检之后才能知道。” 杨凛叫来吕成:“小吕,你说这凶手这次为什么不用勒死改用投毒了?” 吕成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勒死比较费力,而且需要的时间较长。投毒比较省力,而且可以更迅速地杀死被害人。” 杨凛不置可否,反问吕成:“那你想没想过,在第一次的案发现场,虽然凶手清理过现场,但还是可以看出死者挣扎的痕迹很少,也就是说凶手没有给死者太多挣扎的时间,所以能看出凶手是比较强壮的。那么,按照你的说法,难道说仅仅过了两天,凶手就突然变虚弱了吗?” 吕成答不出。 第10页 孙亮走过来,对杨凛说:“凛哥,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如果按照昨天朱队的想法,凶手杀死被害人是为了展示,那么凶手改换杀人手法应该也是为了更好地达成这一目的。上一起案件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面部扭曲严重,不利于凶手展示她的遗容。所以这次凶手改用注射致死,目的就是为了让死者的面部表情保持平静,便于展示。”杨凛说,“我越来越觉得朱队的思路没错,照这个路子查总会找到线索。凶手两次作案的时间间隔不超过72小时。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案了,凶手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继续作案。大家这几天辛苦点,等案子破了,我请大家喝酒!” 晚上,杨凛回到家拿换洗的衣服。 一推开门,杨凛就看见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家。 杜晔从厨房走出来:“杨警官,你来了。” “哦,我回来拿几件衣服。” 杨凛拿完衣服准备离开,杜晔叫住他:“杨警官,吃了饭再走吧。” 杜晔说着拿着两盘炒菜到餐桌上,杨凛没有拒绝。 餐桌上,杨凛狼吞虎咽地吃着,仿佛西红柿炒鸡蛋和土豆丝是人间美味。其实,这是他今天的第一餐。 “你这菜做得真不错。”杨凛一边饕餮一边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 杜晔笑了,说:“我九岁就会了,不会做饭我早就饿死了。”杜晔看着杨凛豪放的吃相,说,“你好像很饿,早知道我应该多做两个菜。” “不不不,这样已经很好了。” “杨警官。”杜晔说:“郭凡的事是不是结了?要是他家人不再闹事,我就回学校住。也不能让你有家不能回,总住公安局啊。” 杨凛一口饭没咽下去,摆摆手说:“不用。等郭凡的事彻底过去了我会通知你,反正我最近也得经常住公安局。” “怎么?很忙吗?” “嗯,算是。” “是不是……”杜晔试探着问,“在忙我们学校附近酒吧的那个凶杀案?” 杨凛猛地抬起头,咽掉嘴里的饭:“你怎么知道的?” “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尸体的照片被发到我们学校的贴吧里了。” 杨凛几乎惊掉了下巴:“照片在哪?让我看看!” 杜晔拿来电脑:“你看。” 帖子是匿名发送的,帖子的标题是:h大北门望海酒吧发现诡异女尸! 配图正是死者栾倩遇害时的照片! 发帖时间是11月2日,也就是案发当天。跟帖数量已有几千,不少跟帖怀疑照片的真实性,但有很多人,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为照片编造了各种各样离奇的故事。 “你们学校的贴吧是只有你们学校的人看是吗?”杨凛问。 “应该是,不过学校之外的人也可能会看。”杜晔回答。 “你知道是谁发的吗?”杨凛问。 “不知道。” “你是特意要告诉我的,是吗?”杨凛问。 “是,我觉得如果这照片是真的,应该让你知道。”杜晔回答。 杨凛拍拍杜晔的肩膀:“杜晔,谢谢你,要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杨凛抹抹嘴角,穿好外套,对杜晔说:“以后如果还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我。” 杨凛说完便丢下吃了一半的饭,匆忙赶回分局。 杨凛一回警局便立刻找到老朱:“朱队,出事了!” “怎么了?”老朱问。 杨凛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h大贴吧”。进入贴吧,最热的便是那个帖子。才一会儿的功夫,又多了几百跟帖。 杨凛点进帖子,一张照片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老朱大惊:“这……这不是是案发现场的照片吗?” “对。” “谁发的?” “不知道,是匿名发的。” 老朱向下拉动页面:“这些人都看到照片了?” 杨凛点头。 “怎么才能把这照片删掉?” “只有发帖人才能删。”杨凛回答。 老朱突然感到一股邪火冲到大脑,他拍桌而起,大声说:“吕成!你立刻把技术队小赵给我叫过来,把这个发帖子的人给我揪出来!妈的!再不删掉咱们的现场照片都他妈要上头版头条了!” 吕成被老朱的阵势吓到,赶紧跑去技术队。 过了好一会儿,老朱才冷静下来。 杨凛说:“现在虽然不知道发帖的人是谁,但可以确定,这个人要么是凶手,要么是目击者。” “凶手会把自己作案的照片发到网上?”老朱问。 “我觉得有可能。照你的分析,凶手杀人是为了展示,所以凶手一定是很乐意甚至是很盼望别人看到自己的‘作品’的。”杨凛说。 老朱点头。 杨凛又说:“如果这个人不是凶手,那他就很有可能是目击者。总之,不管这个人是凶手还是目击者,都对我们非常重要。” 技术队小赵查完发帖人的ip地址,小心翼翼地对随时可能暴跳如雷的老朱说:“朱队,这个ip地址是h大校园网的ip地址。” “什么意思?”老朱问。 “是这样……”小赵耐心地解释,“校园网的原理是网络地址转换nat……” 老朱不耐烦地打断他:“说点我能听懂的。” “总之,所有用h大校园网的人都用同一个ip地址。”小赵说。 “那就是说没法用ip地址确定发帖人?” “对。”小赵说,“不过我可以试着查他的端口号,也许可以确定主机号,再跟h大网络部门联系,也许就能查到用户信息……” 老朱又打断他:“打住打住,这些我都听不懂。反正,今晚之前必须把发帖子的这个人给我查出来!能做到吗?” “能……能……” 作者有话要说:  发照片的人会是凶手吗? ☆、第九章整容杀人魔(三) 目击者 傍晚,警车开进h大。 经查实,发帖人叫宋旭,是h大数学院的一名学生。 杨凛找到宋旭的寝室,推开门。 “谁是宋旭?”杨凛问。 一个男生从被窝里坐起来:“你们找宋旭?他好像去图书馆了。” 杨凛二话没说,带着一队人直接奔向图书馆。 图书馆看门的阿姨拦住杨凛。 杨凛晃晃手里的□□,说:“警察。来找个人。”他拿出宋旭的照片,问:“见过这个人吗?” 阿姨摇摇头:“每天进图书馆的人太多了,我怎么可能都记住。” 第11页 杨凛对其他几个警察说:“留一个人守住门口,其他人给我挨层搜!一定要把这孙子给我薅出来!” 图书馆五楼,杨凛拿着宋旭的照片对照着一个正在学习的男生的脸。 杨凛拍拍他的肩膀。男生抬起头,眼神有些慌张。 杨凛向他展示警证:“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吧。” 男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浑身瑟瑟发抖。 杨凛看到男生的怂样,脸上露出不屑:“跟我们走一趟吧。” 问询室里,杨凛和宋旭相对而坐,吕成在杨凛旁边负责记录。 宋旭紧张得不敢抬头。 “姓名?” “宋旭。” “年龄?” “二十。” “职业?” “学生。” “臭小子。”杨凛轻蔑地说:“你以为你匿名发帖我就抓不到你吗?哦,对了,你是学数学的是吧,那我劝你以后改学计算机。” 宋旭脸上惨白,大气不敢出。 杨凛又说:“说说11月1号晚上和11月2号凌晨之间的事吧。” 宋旭抬起头,惊慌地看着杨凛。 “怎么?有胆量拍尸体照片,没胆量说啊。” 宋旭连忙说:“你们不会以为是我杀的人吧?我可没有杀人啊!” “那就把当天的情况说清楚。”杨凛说。 “那天我和两个朋友在望海酒吧喝酒,喝到一半我想上厕所,但洗手间里人太多了,我就想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了。然后我想起酒吧后面有个地方黑咕隆咚的,我就去了。” “你去撒尿的时间是几点?”杨凛问。 “应该过了零点了。” “接着说。” “我尿完,刚想回去,就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姿势很奇怪。我当时喝多了,脑子有点不清楚,过了半天才看出来那个人正在用绳子勒另一个人的脖子。没过多久,被勒住的那个人就不动了……” “看清凶手的体貌特征了吗?” 宋旭回忆了一下,说:“那个人个子很矮,好像一米六不到,很胖,穿的是黑色卫衣,戴着帽子。天太黑了,我只看到这些。” “后来呢?接着说。” “我当时很害怕,没敢出声,一直躲在一道矮墙后面偷看。那个人杀完人之后没有马上离开,好像在尸体上做了些什么。再后来,那个人整理了现场,然后就走了。” “这整个过程大概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左右。”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杨凛问。 “又过了一会儿,我确定凶手走了,就出去了。路过尸体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然后,拍了……拍了照片……” “为什么拍照?” “因为觉得……刺激。” “那为什么把照片发到网上!” 宋旭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拍了照片,一开始觉得刺激,可清醒了之后我越想越觉得害怕。后来我想,凭什么我一个人看到这么可怕的东西,我要让别人也看到,所以就……发网上了。” 杨凛觉得不可理喻,又很无语:“不管怎么样,马上把帖子删了,不然我要追究你刑事责任!” “好好好。”宋旭听到“刑事”二字,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老朱翻看询笔录,杨凛说:“这孙子,看到有人杀人,不呼喊,也不救人,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看到尸体之后也不报警,反倒是拍了个照片发网上了。h大也是重点大学,这学生都什么素质……” 老朱说:“你先别牢骚,这好歹也是个目击证人啊。” “什么目击证人啊,连凶手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光说什么矮胖,黑衣服,这种人满大街都是。这算什么线索啊。” “别说这些了,你先把第二起凶杀案的情况跟我说一下。确定是同一人作案吗?”老朱说。 “应该就是同一人做的,作案特征太明显了。第二起案子案发地点在城北公园,死者同样为年轻女孩。案发地那天死者与朋友去城北公园散步,期间朋友去上厕所,回来之后就发现这女孩不见了。第二天早上公园的清洁工发现了尸体。这次案件死者同样没有丢失财物,而且……”杨凛说着用手比划鼻子和下巴,“凶手的作案手法也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凶手改用了注射致死。” “毒物是什么?” “法医正在查。” “你觉得凶手这次为什么改变杀人方法?”老朱问。 “我觉得,凶手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被害人面部扭曲。” 老朱点点头:“我同意你的说法。死者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死者是一名幼师。”杨凛顿了顿,“朱队,您不会是想让我去排查死者周围的人吧?可是这明摆着,凶手就是专挑整过容的年轻女孩下手,这些女孩可能跟凶手根本就不认识。” 没等老朱回答,林睿走进办公室:“朱队,凛哥,尸检结果出来了。” 林睿翻看着尸检报告,说:“死者体内发现大量□□,凶手是先将死者迷晕之后进行的注射,注射的是苯□□的乙醇溶液。” “什么氟?” “苯□□,剧毒物质。” “这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的吧?”老朱问。 “对,应该只有化工厂和化工研究所之类的地方才能接触到。” 老朱点头:“凶手有较熟练的缝合技术,并且能接触到特殊的化学试剂。这与咱们之前推测的‘凶手曾经从事过医护工作’相符合。” “不光这些。”林睿说:“我们在死者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根毛发,并且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皮肤组织,都是凶手留下的。” “dna比对过了吗?”老朱问。 “比对过了,没有匹配,凶手没有过案底。”林睿回答。 林睿拿出一个透明物证袋:“毛发我带来了,你们看看。” 老朱和杨凛接过物证袋。里面的毛发毫无规则地卷曲着。 “这是根头发?”杨凛问。 “对。”林睿回答,“并且,“从头发的长度上看,凶手也许是个女的。” “这是头发?我怎么觉得更像根腋毛或者□□啊,谁的头发弯成这样啊。”老朱说。 “腋毛没有这么长的。”杨凛说,“可能是烫成这样的。” “我觉得不是。”林睿说,“谁会花着钱把自己的头发烫得这么难看啊。不过,有些人天生头发就长这样。我觉得凶手是个自来卷。” “嘿,有意思,自来卷。”杨凛说,“那我们总不能在全市挨个看人家头发吧。” 第12页 林睿笑了,说:“我只是提供一种推测。” “杨凛,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是对的,凶手和被害人可能根本就不认识,所以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案发当天现场的情况。”老朱说,“你带着吕成到公园摸一摸,没准能找到点线索。” “没问题。”杨凛说。 “对了,第一起案子现场排查得怎么样了?”老朱问。 “孙亮还在带人在酒吧附近查,不过没什么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哦哦哦~ ps:不懂为啥□□仨字要被和谐。□□和苯□□被和谐也就算了,毕竟有毒o_o ☆、第十章整容杀人魔(四) 公用电话 杜晔下课后,收拾好书包准备回杨凛家。 在校门口,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旧皮衣,牛仔裤,短皮靴,松松垮垮的站姿,还有那时而桀骜不驯时而憨厚的眼神。 “杨警官,你来了。”杜晔淡淡地笑着向杨凛打招呼。 杨凛看得出,杜晔好像没有开始时那么抵触他了,于是也笑着说:“我来就是告诉你,郭凡他家人应该不会再找你事儿了,你要是想回学校住就回学校住,不用再担心了。” “好。”杜晔回答。 杨凛看看手表:“呦!六点多了!”他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演技拙劣,“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杜晔看到他的样子,有些想笑:“杨警官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请我吃饭?” “饭总是要吃的,不然哪有力气抓坏人……还有,你上次给我提供线索,我还没感谢你呢。” 学校附近的韩餐馆,服务员端上来两份冒热气的石锅拌饭。 杜晔捅破荷包蛋的流黄,问:“杨警官,凶手抓到了吗?” 杨凛还是那么狼吞虎咽:“还没有。” “哦。” 杨凛突然放下勺子,饶有兴趣地问杜晔:“既然你已经看过案发现场的照片了,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我?我又不是警察,能有什么想法。”杜晔推辞说。 “被害人是女性,而且我觉得凶手很可能也是个女人。你肯定比我更了解女性的心理。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凶手对一个女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没关系,你随便说就好。” 杜晔想了想,说:“我觉得……凶手似乎很享受……” “享受杀人的过程?” “不不,是享受……”杜晔指指自己的鼻子和下巴,“把死者恢复原貌的过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杨凛问。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假设你说的是对的,那你觉得,凶手为什么会享受这个过程?比如,凶手整容失败,所以当她看到整容成功的女孩时,心怀妒忌,于是杀了她们?”杨凛问。 “你觉得凶手一定是女的吗?”杜晔问。 “你觉得呢?”杨凛反问她。 “我觉得不一定是女的,没准是一个男的被整容女骗财骗色之后心生报复呢?”杜晔说。 杨凛见谈话内容越来越深入了,苦笑着说:“嗨,说这些干嘛,影响心情。好不容易轻轻松松地吃顿饭,还忍不住要谈案子……”杨凛叹了口气,说,“我就是心急啊,线索都断了……算了,不说这些,说说你吧,你最近好像很忙?” “还好。” “课很多吗?” “课不算多,只是最近在帮忙管理实验室。” “实验室?”杨凛突然明白:“哦!化学实验室吧?我差点忘了,你是学化学的,要经常泡在实验室吧?” 杜晔点头。 “你为什么做这些?勤工俭学吗?缺钱?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的,不用你工作。” “不是因为钱,实验室本来是晓晴管的,但她最近病了,所以我帮她一段时间。” “晓晴?哦!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做笔录的那个姑娘。” “嗯。” “管实验室都做什么?”杨凛像个难缠的小学生,不停追问。 “就是打扫打扫卫生,登记实验药品,维护实验仪器什么的……哦,偶尔还要处理实验动物的尸体。”杜晔说。 “你每天都要呆在实验室吗?” “不,我和一个研究生学姐轮流值班。” “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杨凛说。 杜晔淡淡地笑了:“杨警官,你不用处处帮我。如果是因为这个……”杜晔展开左手,露出伤疤:“就更没必要了,十年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当时不是故意的,再说你也是为了执行公务。” 杜晔的话让杨凛宽慰了不少,杨凛感慨说:“谢谢你能这么说。你爸有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儿啊,他如果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会为你骄傲的。” 城北分局。 孙亮终于回来了,他已经在望海酒吧附近走访了近两天。 “小孙,查得怎么样啊?”杨凛问。 气喘吁吁的孙亮狂喝了两大杯水后,说:“我们已经把望海酒吧附近的大大小小的店铺问了个遍,都说没有看到死者栾倩,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出现。还有一部分店主,一听说死人了,拒不配合调查,嫌晦气。哎,这帮人……不过,倒是有一个发现。” “什么发现?” “据望海酒吧老板赵明成回忆,案发当天晚上,栾倩在酒吧里不停地在给什么人打电话。于是我们去查了死者栾倩的通话记录,发现案发当晚她向一个号码拨了七通电话。” “号码查了吗?”杨凛急着追问。 “查了,是个公用电话。” 杨凛有些泄气,愤愤地说:“妈的!肯定是凶手。公用电话的位置在哪儿?” “就在望海酒吧对面。”孙亮说。 杨凛的眼睛亮了:“那说明死者在给凶手打电话的时候,凶手也许就在酒吧对面看着她。”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孙亮说,“后来我又查了死者之前的通话记录,发现在案发两天前死者也与这个公用电话通过话。” 杨凛一拍桌子:“这就对上了!凶手在案发两天前与死者通话是为了约死者见面,约见地点就是望海酒吧。案发当天,凶手并没有如约来到望海酒吧,所以死者才会不停地打电话给凶手。而这时候凶手就在酒吧对面的公用电话旁观察死者,以便寻找时机将其杀害。” “这说明,凶手和死者应该是刚刚认识?”孙亮说。 “没错,认识很久的人不可能用公用电话联系,应该用更加方便的联系方式。”杨凛说。 第13页 孙亮睁大眼睛:“这就好办了!只要是认识,就有认识的途径!要么通过朋友认识,要么通过工作认识,要么通过网络认识……总之,凶手和死者在近期内一定有交集!” “上次我想去栾倩公司了解情况的时候,正好发现第二名死者,只好半道折回来。现在看来,还是应该去栾倩的公司了解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下一章凶手又出来作案了哦…… ☆、第十一章整容杀人魔(五) 中生代 当天,杨凛和吕成来到栾倩的公司,找到与她关系较近的几个同事。 公司的茶水间,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与杨凛和吕成相对而坐。浓妆艳抹的女孩们用用妩媚的眼神打量杨凛和吕成,吕成强装镇定却已羞红了脸。 其中一个女孩嗲声嗲气地说:“两位警察大哥,倩倩这么多天没来上班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杨凛回答。 “了解什么情况啊?”一个女孩神秘兮兮地问。 杨凛看了一眼吕成,示意叫他来说。 吕成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栾……栾倩,最近有没有和……和什么人来往过?” “来往过的人?”一个女孩瞪大眼睛说,“那岂不是我们都算喽!” 几个女孩做作地笑起来,吕成的脸更红了。 杨凛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小吕,本来想锻炼锻炼他,谁知道他连问个话都问不明白。 “我们的意思是说,栾倩最近有没有交什么新朋友?”杨凛说。 “应该没有吧,”一个长直发的女孩回答,“倩倩不到半年前刚跟男朋友吹了,伤心了好久,没心情交朋友。” “那她下班之后都喜欢做什么?”杨凛问。 “对了!”长直发的女孩一拍大腿,说,“倩倩一直很信星座,总喜欢在网上看一个关于星座的论坛。而且前一段时间好像在论坛上认识了个什么人,经常一起聊天,聊得可嗨了!” “论坛叫什么名字?”杨凛问。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歌名……”女孩皱着眉头思考,“哦!叫星语心愿!” “栾倩有没有说要和这个人见面?”杨凛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女孩回答。 杨凛起身,吕成也收好记录簿跟着站起来。 “谢谢你们提供线索。”杨凛说。 从公司出来,吕成跟在杨凛身后,问:“凛哥,回队里吗?” “不,去一趟栾倩家,看看能不能查到她的聊天记录。” 一路上,杨凛一言不发,表情严肃,像是在思考。 吕成一边开车一边问:“凛哥,栾倩在网上认识的那个人会是凶手吗?” “我觉得很有可能……”杨凛刚想高谈阔论,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差点忘了批评你,小吕啊,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刚才的样子!不就是看见几个姑娘吗,看你那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杨凛一说,吕成又要脸红了。 “你说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审犯人啊,一点气场都没有。万一再遇上个年轻漂亮的女犯人,是不是不光你没法审她,还得被她审啊!” 吕成支支吾吾地说:“凛哥,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杨凛叹了口气,拍拍吕成的肩膀:“你啊,还是太欠练,以后跟着我吧,我会尽量教你的。” 吕成挺直腰板,恭敬地说:“谢谢凛哥!” 傍晚,杨凛和吕成回到分局。杨凛径直来到老朱的办公室。 “朱队,有重大发现!”杨凛一进门便兴奋地说。 “什么发现?” “据栾倩的同事反映,栾倩在死前的那段时间经常泡在一个叫星语心愿的论坛里,还在论坛里认识了一个网友。我和小吕去栾倩家,在栾倩的电脑上查到了聊天记录。和栾倩聊天的这个人网名叫‘孤独的丑八怪’。栾倩在死前两周内几乎每天都会跟这个人聊天。”杨凛说。 “聊天内容呢?有没有约着见面。”老朱问。 “有!”杨凛很兴奋,“栾倩和这个‘孤独的丑八怪’一开始聊都是些与星座有关的内容,后来的聊天内容越来越私人,栾倩甚至透露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年龄、公司等等。就在案发前两天,也就是10月31号,这个‘孤独的丑八怪’约栾倩在11月2号见面,见面的地点就是望海酒吧!” 老朱猛地一拍桌子:“妈的!就是这小子!查到这个人了吗?” “我刚才已经打电话让技术队查ip地址了。” 老朱点头:“对了,第二起案子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没有,除了上次的毛发和皮肤组织,没有新的发现。已经派人去案发现场周边和死者家里走访过了,但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时候,技术队小赵敲门进来。 “ip地址查出来了?”杨凛赶紧问。 “查出来了。”小赵说。 “不错呀,神速。快说说!”杨凛迫不及待。 “ip地址在一个网吧,就是h大正门那条街上的中生代网吧。”小赵说。 “我去网吧看看。”杨凛说完,起身就走。 老朱叫住他:“杨凛!吃了饭再去吧。” “算了。”杨凛头也没回地挥挥手说,“等案子破了,海鲜火锅你请客!” 中生代网吧。 网吧里破烂不堪,却挡不住年轻人们上网的热情。那些年轻人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或是故作忧郁地聊天,或是津津有味地浏览□□网站,再或是全神贯注地打游戏,口中不时蹦出污言秽语。网吧里的烟味混着食物的酸臭味,呛得孙亮干咳两声。 杨凛和孙亮亮出证件,网吧老板立刻殷勤起来:“呦!是警察同志啊!快坐快坐!您二位来小店有何贵干啊?” 杨凛打量摆在柜台上整整齐齐的方便面,讥讽地说:“不错嘛,一条龙服务啊!想留住顾客的心,先留住顾客的胃。” “哎呦,哪儿敢啊,我这不是怕他们饿着肚子嘛……”老板解释。 杨凛环顾网吧,阴阳怪气地说:“我这一打眼,你们网吧里未成年人不少啊。网吧禁止未成年人入内,这你不是不知道吧?” 老板一边作揖一边说:“两位警察叔叔,您就别再为难我了。您想调查什么,我全都配合!” “好,”杨凛指指墙角上的摄像头说,“把你们网吧从十月中旬到今天所有的监控录像都给我调出来!” “这个人是凶手吗?”孙亮指着电脑屏幕上一个模糊的人影问。 第14页 “像。”杨凛凑近屏幕,眯起眼睛说,“我记得目击证人宋旭说,凶手的身高不到一米六零,很胖,穿黑色衣服。”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案发前两天,这个人都出现在监控录像中,每次都坐在c13号座位,直到深夜才离开。而在11月2日之后,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定就是这个人,案发之后就没再来过。”孙亮凑近看,一愣,“是个女的?” 杨凛点头:“虽然长得壮实,但还是能看出,是个女的。” 杨凛按下暂停,把图像放大,图像愈发模糊。 “老板!”杨凛瞧了一眼身后的老板,说,“你们这监控质量也太差了吧,多少年没换了。” “明天就换!明天就换……”老板赶紧说。 “这个c13号电脑的上网记录能查到吗?”杨凛问老板。 “这个……恐怕不行,电脑每次关机都会自动删除上网记录……”老板小心翼翼地回答。 杨凛没有理会老板,自顾自地说:“凶手一定就住在这附近!” “因为凶手每天都会来这个网吧?”孙亮问。 “不光是因为这个。凶手第一次作案的望海酒吧就在h大的北门外,凶手给栾倩打电话的公用电话亭就在望海酒吧的对面,而凶手和栾倩上网聊天的网吧离望海酒吧和h大都不远。望海酒吧、h大、电话亭、网吧……把这几个地方圈起来,凶手一定就在附近。”杨凛说,“而且,第一次作案选择离自己住所不远的地方,这也符合一般人的心理。” 这时候,杨凛的电话突然响起了。他接起电话,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操!”杨凛挂掉电话,大声地骂了一句,把手机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他“腾”地站起来,身后的塑料凳子也倒在地上。 孙亮和网吧老板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凛哥?”孙亮问。 杨凛拿起外套:“先别看了,快跟我走,又他妈死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下一章boss现身! ☆、第十二章整容杀人魔(六) 无人接听 又下雪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豆粒大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上簌簌落下,很快就在地面上积了一厚层。 东江大桥上的扫雪工在忙着连夜清理桥面上的积雪,他们亮橙色的衣服在白茫茫的城市中格外显眼。桥上的车一辆挨着一辆,丝毫没有因为大雪而减慢车速。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忙碌的车辆,忙碌的行人,忙碌的雪花。 然而,有人注定要在这个夜晚彻夜无眠了。因为,在一片漆黑的东江大桥下,一具尸体正静静地躺在桥墩旁。 杨凛匆匆赶到现场。他不会想到,当他和孙亮在网吧查看监控录像时,当他们因为找到了凶手的影像而内心雀跃时,就在离网吧不足两公里的东江大桥下,又一个年轻女孩香消玉殒。 多么熟悉的案发现场。 整齐的衣服、平放在腹部的双手、鼓胀的两腮、以及重新缝合过的鼻梁和下巴。 “操!”连续三起杀人案,且时间间隔如此之短,杨凛的愤怒已经转化为极度的暴躁。 而暴躁过后是焦急和绝望,他不敢想象再不抓住凶手将会发生什么。 大雪埋葬了痕迹,法医林睿拂去死者脸上的积雪,就着手电筒的灯光查看死者的脸部。 杨凛看着死者的脸,冷笑一声,说:“呵,那孙子的缝合技术真是他妈越来越熟练了。” “与第二起案子相同,死者同样是注射致死,死亡时间在四十分钟左右。”林睿说。 “四十分钟?”杨凛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四十分钟,那么除去取出假体、缝合、注水、整理衣物和清理现场的时间,凶手逃走的时间还剩多少? “四十分钟……人没走远……人没走远……”杨凛踱着步子,着了魔似的默念。 突然,杨凛注意到桥墩旁边有几个不清晰的脚印,他赶紧用手电照过去,那几个脚印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显得那么突兀,那么碍眼。他飞快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蹲在脚印旁边细细观察。 雪还在下,雪花落在脚印上,原本就不清晰的脚印几乎要被这大雪吞没。 杨凛苦笑,美丽的雪啊,你竟也成了凶手的帮凶。 杨凛沿着脚印慢慢移动,脚印在三米之后彻底消失。 杨凛站在脚印消失的地方向对面看,桥的对面是马路,过了马路是一栋栋紧挨着的老城区旧楼房。他又抬起头,看着东江大桥上涌动的车流,已是接近凌晨,桥上的私家车不多,大多是清一色的黄绿色出租车。 凶手会不会就在这出租车中的一辆,正悠哉游哉地离开现场? 或者,会不会正躲在那些旧楼房之间,享受地观察着一群抓狂的警察? 因为下雪,天空变得红彤彤的。 杨凛仰着头,看着车流,看着天。他的眼睛血红,像一只愤怒的野兽。 他不能容忍自己让凶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成功逃走! 绝不能! 一辆运煤的卡车从桥上驶过,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煤渣随着卡车的颠簸而飞溅,四周的车辆纷纷躲闪。 杨凛盯着卡车,突然睁大了眼睛。 卡车的倒车镜里,是什么? 是一个人! 是一个站在楼梯间窗口前,露出半截身子的黑衣人! 黑色卫衣,戴帽子,身材矮胖…… 凶手! 杨凛猛然回头,发疯一样地寻找倒车镜里反射的地方。光线昏暗,对面的楼房几乎一片漆黑。 突然,他的视线在对面的旧楼房上定住。 三楼!三楼的窗口前站着一个人!就是那个从倒车镜里看到的黑衣人! 而此时,那个黑衣人也看到了杨凛。 杨凛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出白花花的哈气,既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兴奋。 四目相对,世界仿佛静止。 一秒,两秒,三秒…… 两人僵持着,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动作。 黑衣人突然转身,飞快逃走! 杨凛缓过神来,拔腿向马路对面跑去。一辆车差点撞上他,身后的车也接连停下,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人在那儿!追!”杨凛朝身后大喊。 一瞬间,身后的警察一拥而上。 雪已经没过脚脖,踩上去软绵绵的,十几个警察伴着杂乱的鸣笛声呼啦啦地冲到马路对面。 杨凛率先跑到三楼,黑衣人早已没了踪影。 “操!”杨凛飞快地追下楼。 在这栋楼后,数不清的老式平房整齐地排列着,组成了纵横交错的胡同。 孙亮和其他警察也赶了过来。 “分头追!”杨凛说,“小吕,你去叫增援,把这一片儿给我围住!妈的!绝对不能让人跑了!” 第15页 杨凛说完,向西南方向追去。 交错的胡同像一个迷宫。迷宫里,警察正和凶手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猫鼠游戏。 杨凛的心脏狂跳,像无规律的鼓点“咚咚”地砸在他的心上。他紧张,却又兴奋,从第一起案发至今,这是他离凶手最近的一次。 在胡同的拐角处,杨凛看到两行脚印,清晰的,新鲜的脚印。 杨凛沿着脚印追去,在胡同的交叉口,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站住!”杨凛狂追过去。 随着忽明忽暗的路灯,黑衣人的身影时隐时现。杨凛掏出□□,对着头顶扣动扳机,枪声划破天空,像一声惨烈的哀嚎,然而黑衣人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又是一个交叉口,黑衣人在交叉口消失不见了。 杨凛喘着粗气,按着起伏的胸口停下来。他环顾四周,这里车辙印和脚印凌乱,无法判断凶手在哪个方向。 突然,一辆车呼啸着从杨凛面前驶过,开车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站住!”杨凛一边喊一边追上去。然而,两条腿怎么可能追得过四个轱辘,那辆车离杨凛越来越远。 这时候,一辆车突然停在杨凛面前。 “快上车!”开车的竟是老朱。 杨凛一步跨进车内:“前面那辆银灰色丰田!快追!” 转眼间,前面的车已经驶离楼区,冲向公路。杨凛和老朱紧跟其后。 下一个路口,一辆垃圾车突然倒车,横在老朱的车前。 “妈的!”老朱狠捶方向盘。 “左转!”杨凛说。 汽车左转,在狭窄的胡同里飞驰,而那辆银灰色丰田正在公路上狂奔,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排矮矮的平房。 透过平房见的间隔能看到银灰色丰田车的踪影。突然,老朱找准时机,急转,将车驶进公路。 那辆银灰色丰田就在距离杨凛和老朱前方一百米的地方。 这时,杨凛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杜晔打来的。然而,杨凛此时正紧盯着前面的车,没有心思接电话,便挂了。 老朱全力加速,没过多久便赶上了那辆车,他一个急刹车,斜停在那辆车前面。 丰田车的司机也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到老朱的车上。他摇下车窗,探出头,破口大骂:“你们他妈有病吧!他妈会不会开车啊!” 杨凛和老朱举着枪冲下车。 司机一看这阵势立刻怂了,他举起手:“两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家伙……” “手抱头!”杨凛命令他。 司机乖乖照做。 “下车!”老朱说。 司机缓缓打开车门,慢慢走下车,生怕一不留神就吃了枪子。 司机站在车门前,双手抱头,目光惊恐。他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瘦高,穿着黑色大衣。 杨凛一下子傻了眼。 老朱看杨凛表情不对,问:“怎么了?错了?” 杨凛放下枪,颓然坐在雪地上,疲惫感一时间涌上心头。他微弱地说:“错了。” 竟然不是他,杨凛看错了人。 老朱拉起杨凛,把杨凛塞进车里,开车追回去。 “朱队,甭追了,人早跑了。”杨凛无力地说。 他这才想起刚刚杜晔打来的电话。 “几点了?”杨凛问老朱。 “十一点四十。” 杨凛感觉奇怪,杜晔很少主动联系他,而且这么晚了,杜晔为什么会打来。 突然间,杨凛心里一惊,一种可怕的感觉遍布全身。 缝合,谁说只有医生和护士才会…… 化学药品,谁说只有化工厂和研究所才有…… 望海酒吧所在的西岗街上,那么多店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到可疑人员?是真的没看到?还是……凶手本就不可疑? 西岗街在h大北门,街上最多的人是谁? 是h大的学生!所以才没人觉得可疑! 缝合?化学试剂? 实验室! 杨凛赶紧打电话给杜晔,而电话里只有嘟嘟声。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作者有话要说:  杜晔为啥不接电话呢? ☆、第十三章整容杀人魔(七) 暗夜 “朱队,去h大!”杨凛说。 “什么?” “去h大!凶手在h大!” 老朱不明所以,只好照做。 杨凛和老朱所在的地方离h大很近,开车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杨凛继续给杜晔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他突然想起什么,打电话给吕成:“小吕,上次郭凡被杀的案子,有两个女孩来做笔录,其中有一个叫高晓晴的女孩,你把她的电话马上给我找出来。” 过了一会儿,吕成念出一串号码。 杨凛拨通电话,电话里传来女孩软绵绵的声音,像是已经睡下了。 “我是杨凛。” 女孩反应了一会儿:“哦!是杨警官啊!有事吗?” “杜晔在宿舍吗?”杨凛问。 “没有,她晚上出去了一趟就一直没回来,给她打电话也不接。”高晓晴说。 “她是不是在帮你管实验室?” “是。” “实验室在哪儿?” 高晓晴虽不明白杨凛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但杨凛的语气听起来很着急。 “在生命科学楼517。”高晓晴回答。 此时,车已经开进h大。 杨凛急匆匆地挂断电话,对老朱说:“去生命科学楼!” 车停在楼下,杨凛下了车便要往里冲。老朱拦住他:“凶手到底是谁?你怎么能确定凶手就在这楼里?” “朱队,你相信我,凶手一定就在这里。而且,杜晔现在很可能有危险。”杨凛说,“朱队,你快把其他人叫来,把这楼围住。我先进去看看,你守在门口。” 零点已过,生命科学楼里一片漆黑,阴森无比。 杨凛直奔五楼。 517的门开着,杨凛举着枪,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里面没有人。 零星的月光照进来,惨白的光斑投在地上。两排实验桌相对摆放,桌架上放着一排排化学试剂,试管整齐地摆在试管架上。水龙头在漏水,水滴落在水槽里,发出“嗒嗒”的声响。水槽旁边是一个旧背包和一本书。 杨凛翻开书,那是一本有机化学课本,上面写着杜晔的名字。 杜晔果然在这里。 杨凛走出517,他放轻脚步害怕惊动凶手。实验室一间挨着一间,全都紧闭着门。杜晔会在哪?会不会就躲在某个实验室里? “杜晔。”杨凛压低声音喊:“杜晔,我是杨凛,你在哪?” 没有回应。 杨凛下到四楼。 “杜晔,你在哪?我是杨凛。” 突然,杨凛听到一声很轻的回应:“杨警官!” 第16页 是杜晔的声音。 身后实验室的门开了,开门的是杜晔。 杨凛赶紧进去,两人快速锁住门,抵在门后。 “杨警官,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杜晔压低嗓音说。 “是不是一起和你管实验室的那个研究生学姐?” “对,就是她!她叫管昭。可是你怎么知道是她?” “你那么晚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又想起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联系起种种线索,我就想到可能会是她。”杨凛说,“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实验室?” “今天本来不用我在实验室值班的,结果快十一点的时候,我发现我把课本落在实验室了,我明天上课要用到那本书,所以过来拿。我到实验室的时候发现门没锁,实验室的钥匙只有我和学姐有,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实验室。我进门的时候她不在,她的书包放在桌子上。我拿了自己的书想走,突然看见她的书包里有东西掉在桌子上,我凑近一看,发现两个沾着血的白色的东西。我本来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突然联想起那张尸体的照片,我反应过来那是整容时用的假体。我这才知道凶手就是学姐。然后……”杜晔说到这儿,声音不住地颤抖。 杨凛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怕,别怕。” “然后,我赶紧跑出去,躲在楼梯间里给你打电话,但是你没接。我本来想继续给你打电话,但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是她,她发现我了。她手里拿着一个针管朝我冲过来。我赶紧跑下楼,跑的时候手机掉了,她一直追着我。跑着跑着突然到了零点,零点时整个楼会自动断电,楼道里一下子全黑了。我趁黑跑到这个实验室躲起来,一直到你来。” 杜晔说完,仍旧心有余悸,身体不由地颤抖。 “没事了,有我在,别怕。”杨凛搂紧她,问,“她还在这栋楼里吗?” “在,她在找我,她要杀我灭口。” “她手里有武器吗?”杨凛问。 “我没看清,应该只有一个针管,里面装着剧毒的化学药品。” “那好,你在这里躲好,千万别出去,我出去会会她。”杨凛说。 杜晔拉住他:“就你一个人吗?其他警察去哪了?你一个人出去很危险的。” “其他人还没到,只有我和我们队长来了,他正在门口守着。” “那你别出去了,危险。” 杨凛笑了,安慰她:“没事,我一个人没问题。怎么?还怕我打不过一个女的?” “她很厉害的,她以前是全国大学生运动会铁饼冠军,国家二级运动员。” 杨凛笑了,凑到杜晔耳边开玩笑说:“那我还是全国抓罪犯比赛冠军呢。放心吧,我没事。” 杨凛刚要走,杜晔拉住他:“要不然我去帮你把她引出来?” “你说什么?” “我帮你把她引出来,她肯定正在到处找我。” “不行,你不要命了,明知她要杀你还主动送上门。” “她现在也许也躲在某个地方,你找不到她的。但如果我出去,她就一定会出来。” 杨凛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这么勇敢,这么固执。的确,杜晔的提议是个好办法,但杨凛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不行,你不能去。” “你就让我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你疯了!我能打得过她,你能吗!”杨凛急了。 “杨警官,这事必须我来做,你不能出去,她如果知道警察来了,会跑的。” “这不用你管,我既然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就算她跑了,我也会再抓住她。”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注意安全的。你就呆在这里别动,我去把她引到这儿来。”杜晔说完,拉开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喂!”杨凛没能拦住她。 杜晔在楼里乱逛,并故意制造出声响吸引管昭。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她用手按住自己狂跳的心,努力调整呼吸保持平静。 杜晔从四楼走到三楼,又从三楼上到五楼,似乎并没有引来管昭。难道她走了? 杜晔不死心,继续在五楼走廊乱逛。 突然,杜晔听到脚步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杜晔不能确定,她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身后的声音。 她不能回头,只能强装镇定地向前走。 没错,是脚步声,很轻的脚步声。身后的人正蹑手蹑脚地接近她。 脚步声慢慢向她靠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跑! 一个声音从杜晔的心里传来,她拔腿就跑。 同时,身后的脚步声变大,管昭正向她追来。 杜晔飞快地跑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她必须马上回到杨凛身边,否则真的会死在管昭的手里。 杜晔跑到四楼,而杨凛就在走廊另一头实验室里。 杜晔能感觉到,身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她对自己说。 突然,身后的手将杜晔拽住,她被巨大的拉力拖住,一只胳膊抵在她的脖子上。 几乎是同时,杨凛举着枪冲出实验室。 杨凛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杜晔这才看见,管昭正用一支针管比着她的脖子。 “管昭!我已经知道你是凶手了,伤害她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你把针放下!”杨凛说。 “那你先把枪放下!”管昭说,“你放我离开,我就放了她。” 杜晔脸上苍白,却十分镇定,她偷偷地向杨凛摆手,示意他不要放下枪。 杨凛犹豫不决。 这时,老朱轻手轻脚地出现在走廊的拐角处,他举着枪,站在管昭身后不远处。而管昭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杨凛身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个警察正在慢慢向她靠近。 老朱向杨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指手上的枪,又指指管昭。 杨凛心领神会,他现在要做的是拖延时间。 “好,我放下枪。”杨凛说完,缓缓俯下身把枪放在地上,“你可以放了她了吧?” “我要你带我走出警察的包围,否则我还是要杀了她。”管昭恶狠狠地说。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杨凛用余光看到老朱正在慢慢接近管昭,“看在人质的面子上,你让我放下枪,我放下了。现在居然要我送你出去,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用她的命!”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她,我就立刻把你打成筛子!” “你少废话!反正我已经杀了三个,你觉得我会在乎多杀一个吗!”管昭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此时她已经接近崩溃。 第17页 “哈哈……”杨凛突然大笑。 管昭被惹怒:“你笑什么!” 脖颈上的力道加重,杜晔使劲仰着脖子。 “哎……”杨凛止住笑,叹了口气,说,“半个多月,一大帮警察竟然被一个女的玩的团团转,你说好笑不好笑。” 老朱离管昭越来越近。 杨凛继续说:“我承认,你很厉害,能让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你。但你今天骄傲自满了,你居然敢站在案发现场对面看着我们。怎么?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吗?” “我说了,你少废话!”管昭大吼。 杜晔被勒得喘不过气,但她不怕,她相信杨凛一定会救自己的。 “别激动,孤独的丑八怪。”杨凛故意说:“你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听到这几个字,管昭的身体一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而,她疯狂地拖着杜晔向后退。 杜晔任她拖着,拼命喘息。 突然,“嘭”的一声,老朱开枪射中管昭的大腿。 管昭向前倾倒,重重地向杜晔压下去。 杨凛一个箭步冲上去,打掉管昭手里的针管,把杜晔拉到自己身边。 老朱跑过来,给管昭戴上手铐。 至此,整容杀人魔被抓获。 之后的事情进展顺利,管昭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她的dna与第二起案发现场所留毛发的dna比对一致。杜晔发现的假体上沾着第三名受害者的血。再加上第一起案件的目击证人宋旭。 人证,物证,口供,一应俱全。 管昭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宣判的那天,管昭的父母哭成了泪人,管昭的妈妈一度晕厥过去。他们无法接受,在他们眼中优秀懂事的女儿竟会成为杀人恶魔。 管昭倒是从始至终十分淡定,只有当她得知自己被判死刑时,才流下眼泪。她说,她对不起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不久后,管昭被行刑,一个生命从这世界上消失。然而,除了她的家人不会有人对她的死感到惋惜,因为她永远被贴上了杀人犯的标签。 的确,她是杀害三个年轻女孩的凶手。但谁又是杀死她的凶手呢? 想听听她的故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落网了。 ☆、第十四章丑八怪的故事 她叫管昭,生在一个小县城。 她的爸爸是一名煤矿工人,妈妈是纺织厂女工。她有一个弟弟,小她6岁。他们在最不起眼的县城里,过着最不起眼的生活。 她很懂事,从小学起她就开始负责一家人的一日三餐。父母不在时,她会帮忙照顾弟弟。 她很聪明,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年级第一。 她曾经很爱自己,特别是当她拿回成绩单,看到父母骄傲的神情时。她盼望长大,盼望早点为父母分忧。她想,等她有了钱,就不会再让爸爸冒着生命危险采矿,也不会让妈妈忍着腰痛工作到深夜。 她拼命学习,顺利考到全县最好的高中。那时的她,能够开朗地笑,能够自信地交谈。 上高中那年,她16岁。 16岁的女孩第一次有了美丑的意识,看着自己身旁或艳丽或清秀的女孩,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长得不好看。 可她不在意,她要做的是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报答父母。因此,当身边的女孩忙着谈论衣服和化妆时,她低着头静静地做着习题。 然而,世界就是这样,即使你不去做坏事,恶意也会主动找上你。 班上的男生自发组成了一个“外貌评审团”,将全班所有女生的名字列出来,给每个女生的长相打分。 无疑,她是最低分。 她就此成了班上的笑话。全班同学都在给她起外号,“肥婆”、“母猪”、“猪头”、“奶牛”、“丑八怪”数都数不清。 每次被叫这些外号时,她只能尴尬地笑笑。她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只能更拼命地学习。她的成绩越来越好,却越来越不快乐。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小眼睛,大饼脸,看着脸上的痘坑,看着鸡窝一样的卷发,和粗壮的大腿和腰。 哦,原来我真的很难看。 那时候,班里流行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惩罚就是向管昭表白,管昭每天都能收到十几个“表白”。 渐渐地,她变了,变得寡言少语,变得自卑。她害怕跟人讲话,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因为她觉得自己太丑了,别人看到她一定会觉得恶心。她甚至不敢在上课时抬头看黑板,她觉得老师一定不会愿意看到她这张丑脸。 高二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在附近的小山上春游。山间气温低,班花杨蕊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冷。” 班上的几个男生立刻献殷勤,说:“你冷吗?要不要我把我的外套给你。” 杨蕊白了他们一眼,娇嗔着说:“我才不要穿你们男生的衣服呢,脏死了。” 几个男生被班花白了一眼,却丝毫不介意,笑得更灿烂了,被大美女白了一眼,简直是中了大奖。 其中一个男生逮住旁边的管昭,不耐烦地说:“肥婆,你身上脂肪那么厚,应该不怕冷吧。赶紧把你的衣服拿来给杨蕊穿!” 身边很多同学都听到了男生的话,小声地笑。 管昭的脸腾地红了,她觉得好尴尬,她好想跑开,远离这种嘲讽和侮辱,却也只能尴尬地笑着,脱掉外套递给男生。 男生殷勤地把衣服递给杨蕊。没想到杨蕊嫌弃地看了一眼衣服,轻蔑地说:“我可不敢穿她的衣服,穿上之后变丑了怎么办?” 全班同学爆发出笑声。 那个男生赶紧把衣服扔给管昭,还故意做出紧张的样子,夸张地说:“快还给你!摸了你的衣服,我不会变丑吧!” 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 那天晚上,管昭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了。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世界对她深深的恶意。她很绝望,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自己丑的事实。不管她多么努力读书,多么成绩优秀,多么品德高尚,她都只是别人眼中的丑八怪、肥婆而已。而那些天生丽质的人,就算什么都不付出,也会有人愿意喜欢她,帮助她。 自此之后,这份屈辱感就一直烙在管昭的心里。她依旧努力学习,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后来,管昭考上了h大生物科学专业。 她第一次来到大城市,身边的女孩比县城里的女孩更漂亮且更有钱,她也变得更自卑了。 大一和大二两年里,她没有交到一个朋友。并不是没有人和她交朋友,而是她觉得自己太丑了,不配和别人交朋友。 她依旧拼命学习,每年都拿到国家奖学金。她用课余的时间打工,赚来的钱全部寄回家里贴补家用。 大学的前两年,当别人都忙着谈恋爱的时候,她的生活只有学习和打工。 大三的时候,她的生活终于有了些改变。她认识了一个学长。 第18页 他们是在一个科研比赛中认识的,项目研究的是验证磷脂酶抑制剂的抗癌功效。科研小组一共四人,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对情侣,因此值班时自然是她和学长一组。他们很快熟络起来。 学长比她大一岁,已经大四了。他个子很高,长相俊朗。 管昭很喜欢他,她喜欢和他一起做实验,一起讨论。和他在一起,就连显微镜下的癌细胞都那么可爱,就连处理实验数据都那么有趣。 但是,当然,她不敢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她的心情很矛盾,既喜欢和他在一起,又害怕他会因为自己丑而讨厌自己。 半年之后,项目结束了。他们的项目获得了全国一等奖。 得奖那天,大家都很高兴,四个人出去大吃了一顿。他们喝了很多酒,说起了项目中遇到的困难和不易,很感慨,很感动。结束时,管昭和学长很自然地结伴而行。学长喝了很多,醉得连路都走不稳。管昭没有喝醉,她扶着学长,把他送回他租住的公寓。 管昭把学长扶到沙发上躺下,她刚想离开时,学长突然抱住她。 “你别走,在这儿陪我,好不好?”学长醉醺醺地说。 管昭一下子僵住了,她既激动又害怕,一时间不知所措。 最终,她没有拒接,和醉酒的学长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学长的酒醒了。 他看着床上的一滩血迹,傻了眼:“不……不会吧……昨天发生什么了?” 管昭羞涩地笑了,不知如何回答。 “操!”学长突然破口大骂,“我他妈竟然和你……” 管昭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她的第一夜换来的不是表白,也不是确定关系,而是不堪入耳的谩骂。 “□□妈的,你他妈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张脸,长成这样还配跟人上床?”学长大骂,“滚!肥猪!”。 那天,管昭回到宿舍,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哭了一整天,她甚至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哭。因为她想,她哭的样子一定更丑了吧。 后来,管昭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学长。她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恨他,她恨自己,恨自己太丑。如果自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一定不会是这种待遇吧。 她变得更孤僻,更自卑了。 又过了一年,管昭因为成绩优异被保研,继续在h大读研究生。 在研究生班,她终于有了一个朋友,叫刘卓。她们之所以能成为朋友,是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点。 她们都很丑。 因为刘卓也长得不好看,管昭和她在一起时少了些自卑。很快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刘卓性格开朗,在她的影响下,管昭也变得开朗了许多。 刘卓的家境不错,有一天,她突然和管昭说:“昭姐,我想去韩国整容,我爸妈也同意了。” 管昭顿时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很慌张,很害怕,如果刘卓也变美了,那她该怎么办。 管昭赶紧劝阻她:“别……别了吧,整容多危险啊,万一失败了不就毁容了吗……” 刘卓笑了,说:“我现在这样跟毁容有什么区别啊。我知道整容有风险,但我想试试,万一变美了呢。” 一个假期过后,刘卓回来了。她真的变美了,变得好美。 可想而知,她们没法再做朋友了。刘卓结交了很多新朋友,美丽的朋友。她开始嫌弃管昭,见了面也假装不认识她。 管昭又是一个人了。 不过,幸好,她最擅长的就是忍受孤独。 几个月后,发生了一件事,就是这件事把管昭从品学兼优的学生变成了杀人恶魔。 这天,管昭看到刘卓在qq空间上发了一条新动态,刘卓有新男朋友了。管昭点开刘卓和她新男友的照片,顿时心里一紧。 刘卓的新男友正是管昭认识的那个学长。 学长很宠爱变美的刘卓,每天在空间晒他给刘卓送的礼物、鲜花,晒他们牵手的照片,晒他们一起品尝的美食。 然而他们不会知道,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管昭的心。 没过多久,刘卓竟然发消息给管昭,挑衅地说:“你看,抛弃你的男人被我搞到手了!” 管昭开始痛恨所有人。她恨学长,为什么自己丑就可以那样对待自己?她恨刘卓,为什么她不能陪着自己一起丑?为什么她变美了就可以赢得全世界? 不就之后,刘卓和学长一起出国了。管昭的心里觉得轻松了一些,至少她不用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秀恩爱了。 然而,她心里的仇恨一点都没有减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每当她受到的不公多一分,这颗种子就会生长一寸。不知不觉地,这颗种子已经长成了一颗邪恶的大树。 后来,管昭喜欢上了上网聊天,因为在网络中,大家不必见面,管昭也就不用因为自己丑而自卑。她把自己的网名起做“孤独的丑八怪”,她觉得这个名字很符合她自己。在她心里,“丑八怪”不是一个贬义词,甚至有点可爱。至少和她其他的外号“母猪”、“肥婆”比起来,这个词算是好听很多了。 一次偶然,管昭在浏览一个星座论坛时认识了一个人,她叫栾倩。她们聊得很投缘,管昭很开心,她觉得自己终于能交到一个朋友了。管昭很想了解她,她点进栾倩的相册,看到了她的自拍照。 她竟然也整过容! 她曾经也很丑,但现在她变美了,就像刘卓一样! 管昭心中的怒火被重新点燃。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变美,而我要一直这样丑下去?为什么? 管昭决心杀了她。她要杀了她,把她恢复成整容前的样子。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世界上不止她一个人丑。 她提出要和栾倩见面,栾倩答应了。她把地点定在了离h大不远的望海酒吧。到了约定的时间,管昭没有赴约,她躲在望海酒吧对面的电话亭旁,偷偷观察栾倩,确定栾倩已来赴约。而后,她又躲到望海酒吧旁边,栾倩刚一出来便被她拖到酒吧后身,用鞋带勒死。 将栾倩勒死后,她拿出准备好的手术刀,划开栾倩的鼻梁和下巴取出假体,又在栾倩削过骨的两腮上注了水。然后,她将栾倩的鼻子和下巴重新缝合。她在大学期间做动物实验时曾经学习过缝合,只不过时间太久有点手生。完成后,她将栾倩的尸体摆放好,又简单地清理了现场。她故意将取出的假体留在现场,目的就是让别人知道栾倩是整容的,她原来的样子也很丑。 一切完成,她看着栾倩的尸体突然有些慌张。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杀人了,她慌忙地离开了现场。 之后的两天,她很忐忑,她吃不好睡不好,害怕警察来抓她。然而,每当她回想起栾倩的死状,想起自己将她恢复原貌,她发现自己竟然很满足,心中的恐惧被强烈的快感吞噬。 这天,她按捺不住自己,重新背上装着手术刀和针线的背包,来到城北公园。她杀死了第二个女孩,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但是杀她并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只要她整容了。那天,她同样把取出的假体留在了现场。 第19页 第三次,东江大桥下,管昭取出假体时不慎割伤了手,假体上沾染了自己的血迹,因此她才不得不将假体带走。她不会想到,这回成为她被发现的原因。 那天作案后,她没有走,她站在东江大桥对面的旧楼里看着警察们的一举一动。她很享受,很享受又揭发了一个丑陋的人。就算你变美了,我也会用自己的方法把你变回原样。天生丑陋的人是不配变美的,那样就没有人陪着我了,管昭想。 管昭站在窗口,悠哉地看着忙成一团的警察们。 突然,一个警察远远地看向她!管昭一下子僵住,她不能确定那个警察在看她。她不敢动,努力保持镇定。 一秒,两秒,三秒…… 没错,管昭确定那个警察就是在看着她! 被发现了!快跑! 管昭转身飞快逃跑。就在同时,那个警察追了上来。 管昭先是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以为没事了。她刚想走,不料却被那个警察看见。 那个警察朝她追过来,她拼命地逃。警察鸣枪示警,她不敢停下,依旧拼命地跑。 她跑到一个交叉路口,躲进了一个楼道里。正当这时,一辆车开了出来,那个警察以为车上的人是她,便追了过去。管昭躲过一劫。 管昭熟悉那个地方的地形,顺利逃出,回到了h大。 管昭的身上有血,样子有些狼狈。她不敢回宿舍,于是先去了实验室。到了实验室,她放下背包,去卫生间清洗身上的血迹和手上的伤口。清洗完,她回到实验室。 背包没人动过!带血的假体散在桌子上! 有人来过! 管昭大惊。有这间实验室钥匙的,除了她,只有杜晔。她抄起一支针管,随便抽了些□□,追了出去。 在楼梯间,看到了正在打电话的杜晔。 杜晔也看到了她,开始拼命逃跑。突然,断电了,黑暗中,杜晔不见了。 管昭知道,她必须马上找到杜晔并杀了她,否则自己很快就会被警察抓住。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有动静,是杜晔。管昭悄悄跟在她身后,她刚想把针管刺进杜晔的脖子时,杜晔突然开始逃跑。管昭追着她跑到四楼,她刚要追到杜晔时,一个警察举着枪冲了出来,正是那个在胡同里追她的警察。 管昭这才明白这是一个圈套,杜晔的出现是引她上套的诱饵。但是她仍抱着一丝侥幸挟持了杜晔,想要用她的命换取自己的自由。然而,正当她与那个警察对峙的时候,一个枪子射进她的大腿。倒地的一刻她明白了,一切都晚了。 审讯时,她坦白了自己所有的罪行。但她不后悔,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别人,被她杀的那些人本来很丑,和她一样丑。 宣判时,管昭站在被告席上,内心平静,她早就料到自己必死无疑。但当她听到身后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时,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她曾经的,想要早日赚钱为父母分忧的愿望,怕是再也实现不了了。她也对不起弟弟,他的姐姐成了一个杀人犯。 在生命的最后,管昭想了许多许多。 她想,如果她还是那个单纯地爱着自己的小女孩该有多好。 她想,如果还有下辈子,她不想当一个聪明的人,也不想当一个懂事的人,只想当一个美丽的人。 ☆、第十五章2017年·听故事的人 2017年,我听了管昭的故事后沉默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您是怎么知道管昭的故事的?”我问。 “是管昭被执行死刑前,她对一个来采访她的记者说的。”吕成回答。 “哦……”我出了神,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又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 “郑姑娘。”吕成叫我。 我回过神:“哦,对不起,刚才走神了。”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心真的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就像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更多的是中间的灰色地带。人心也是一样,都有明面和暗面,所以谁能说谁就是纯粹的好人或纯粹的坏人呢。”我说,“从表面上看,管昭是个杀人魔,是个十足的坏人。但她经历的屈辱又有谁会知道呢?这个世界对她太不友善了。虽然她是杀人凶手,但每一个曾经侮辱过她的人也都是杀害她的凶手。其实何力也是一样,虽然的确是他杀了郭凡,但正是郭凡的一再□□把他逼成了杀人凶手。或许这本就不该说谁对谁错,只是有因有果罢了。” “你说的对。”吕成颔首说,“其实当警察越久就会对这些理解得越深刻。” “是吗?” “是啊。”吕成说,“郑姑娘,你父亲也是一名警察,那我问你,如果有人提到警察,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大概会是匡扶正义,或是惩恶扬善之类的吧。”我说。 “没错,没当警察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当警察其实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吕成说,“当警察之前,我以为的警察就是三个字:‘抓坏人’。但就像你说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所以‘抓坏人’也就无从谈起了。” 吕成的语气深沉至极,我笑了,问:“吕队长,您说得这么深刻,是不是有过切身的体会啊?” “是啊,其实这样的例子有很多,不妨跟你说说吧。”吕成说,“我接过这样一个案子,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在邻居家玩时,把邻居家两岁大的小男孩按在浴缸里活活淹死。原因是在这个小男孩出生之前,邻居一家一直很疼爱这个小女孩,而当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好了。她觉得自己失宠了,于是记恨那个小男孩,并伺机将他杀掉。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女孩只有十一岁,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那她杀了人就算白杀了吗?”我愤愤地问。 “是啊,最讽刺的是,那个小女孩至今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说实话,我当时多想把她抓起来,但我不能。”吕成说,“还有一次,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儿为了保护自己的奶奶杀了人,但其实他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他杀的人是个出了名的恶霸。那个孩子本来考上了很不错的大学,刚刚接到录取通知书,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抓他。” “所以说,被抓进监狱的不一定都是恶人,反之,没有被抓的也不一定就是清白的人。”我说。 “是啊,当警察越久,这样的无奈就越多。”吕成说。 “看来我以前把警察的工作看得太过简单了。” “郑姑娘,你相信法律吗?”吕成突然问我。 “当然相信,没有法律怎么维护社会秩序?”我不假思索地说,“难道您不相信吗?” “我也相信,但我知道,法律效力永远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换句话说,法律不可能约束所有人,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吕成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20页 “为什么?” “因为情,人是有感情的。感情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候会成为法律的掣肘。所以说,但凡法律掺杂了感情,就没有办法做到百分之百。如果想要把法律发挥到极致,除非这世界上都是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世界上都是机器人,就不会有人做违规的事情,那么法律也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所以说,这是个死命题,无解。”吕成说完这些,笑了,问我,“我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没有,没有。”我还沉浸在他的话里,“您说的很深刻。” “你听懂了吗?” “我听懂了。” “其实就算不懂也没有关系,我跟你一样年纪的时候也不懂这些。”吕成说。 “吕队。”我叫他。 “嗯?” “后来又发生什么了?”我问。 “你说杨凛和杜晔吗?” “对。” “后来有发生了许多事,我慢慢讲给你听。”吕成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案结束,继续 ☆、第十六章拥抱 112连环杀人案告破,城北分局举行了庆功宴。 庆功宴之后,醉醺醺的杨凛来到h大,拨通了杜晔的电话。 “喂?你好。” “我是杨凛。” “杨警官,有事吗?” “我在你宿舍楼下,你能下来吗?” 过了几分钟,杜晔穿着睡衣,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来到宿舍楼下。杨凛靠着墙,对她打了个响指。 前些天下的雪还没有化,今天下的雪积在上面,一层一层越来越厚,这就是北方的冬天。夜深了,宿舍楼前暖黄色的路灯照在雪地上,仿佛雪地也不那么寒冷了。 杨凛还是穿着那件旧皮衣,那条牛仔裤和那双短皮靴。 “杨警官,你喝酒了?”杜晔问。 “对,喝……了一点。”杨凛说。 杜晔看得出,杨凛的样子可不像只喝了一点。 “找我有事吗,杨警官?”杜晔问。 “别叫我杨警官,叫我杨凛。” 杜晔见杨凛喝醉了,只当他是在撒酒疯,便顺着他说:“找我有事吗,杨凛?” 杨凛听到杜晔改口,傻乎乎地笑了。 “没事。”杨凛回答。 “……”杜晔无语,不知该回答什么,两人沉默着。 “就是想来看看你。”杨凛突然开口说。 杨凛的话有些突然,杜晔仍旧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继续沉默。 杨凛说:“今天庆功宴,庆祝整容杀手成功抓获。我突然想起来,庆功会应该有你啊。要不是你,凶手没准又跑了呢……所以过来看看你……”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再说,协助警察办案不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 “可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帮我啊。你就不怕管昭手一抖,把那一管东西注到你脖子里?” “你不是警察吗,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还有就是,我想还你个人情,我借住在你家那么久,就当是交房租了。哦,对了,你家的钥匙还没还给你呢……”杜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杨凛。 杨凛没有接:“不不不,你留着,我还有。” “你家的钥匙我怎么能留?” “就当是你替我保管,以后我要是忘带了家门钥匙,就来找你。” 杜晔没有拒绝,默默将钥匙揣回口袋。 杨凛顿了顿,说:“对了,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还恨我吗?十年前我抓了你爸,还弄伤了你的手,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你之前已经……” “我知道我问过了。”杨凛打断她,“但你上次没说实话。别跟我说什么警察抓犯人天经地义,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杜晔刚想说话,又被杨凛打断:“你要说实话,你说谎我能看得出哦,我可是警察。” 杨凛满身酒气,笑呵呵地看着杜晔。 “不恨。”这是实话。 “真的?” “真的。” 杨凛点点头,笑了,突然又问:“不恨的话,就是喜欢?” “……”杜晔无语,这是什么逻辑。 “是这样的,你听我给你解释……”杨凛还是醉醺醺的,他的手在空中随意比划着,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要么喜欢,要么讨厌,要么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但是,这第三种感情一定是发生在两个不熟的人之间。咱们俩都认识十年了,虽然中间有九年没见过面……但是毕竟是十年,咱俩很熟,所以你对我要么是讨厌要么是喜欢。既然你刚刚说不讨厌我,那就是喜欢喽。” 杜晔看着酒后说胡话的杨凛,觉得他像个小孩子。她忍不住笑了,说:“你说喜欢就喜欢吧。” 杨凛凑近杜晔,指着她,说:“诶!你承认了!这叫口供,有法律效力的。” 杜晔没说话,两人又沉默了。 杨凛说:“有时间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抓到凶手,就算是你一个人的庆功宴。” “好。” 杨凛摸摸头发,站直身子:“那什么……好像也没什么事了,我走了……” 说完,杨凛晃晃悠悠地离开。走了几步,杜晔看到他的脚步顿了顿,像是在犹豫些什么,又走了几步,又顿了顿。这时,他突然转身,快步走来,抱住杜晔。 他的旧皮衣是冰凉的,但他的胸口是火热的。杜晔失了神,任他抱着,也不挣扎。 杜晔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一句话也没说。抱了一会儿,他放开杜晔,转身离开。 杜晔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宿舍楼。 那天晚上,在杨凛呼呼大睡的时候,杜晔却失眠了,杨凛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乱了阵脚。她一直以为杨凛对她的好是出于同情或愧疚,但她今天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杨凛或许是喜欢她。杜晔不知如何应对,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杨凛在一起。十年前,当杨凛在她的面前抓走她的爸爸时,她是多么恨他,因为他抓走了她唯一的亲人。然而今天,当她被杨凛搂在怀里时,她的心里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感觉,就像一片树叶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第二天,杨凛又来了。 在实验室里,杜晔脱掉白大褂:“杨警官,有事吗?” 杨凛挠挠头发,吞吞吐吐地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来找你了?” 杜晔明白了,他已经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全忘了。 “嗯。” “那我没有做什么……不恰当的举动吧?”杨凛紧张地问。 第21页 “没有。” 杨凛舒了一口气:“你一会儿有事吗?” “去看我妈,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哦,对不起。” “没事。” “一起吧,我送你。”杨凛说。 杜晔笑了:“杨警官今天怎么这么清闲?我还以为你天天办案子呢。” “我今天休息,总不能天天上班啊。犯罪分子都有休息日,我也得休息啊。” 骨灰寄存处,杨凛透过玻璃窗看见杜晔妈妈的照片。那照片已泛黄,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照片上的女人烫着大波浪,风情万种,笑容明艳动人。 杜晔把骨灰盒旁边干枯的花拿出来,又把一支新鲜的白玫瑰放在上面。她用手拂去骨灰盒上的灰尘,看着妈妈的照片出神。 “你妈妈什么时候去世的?” 杜晔回过神:“我九岁的时候。” “怎么去世的?” “吸毒过量。” 杨凛心中感慨,这样美丽的女人本可以有美满的生活,为何要吸毒,最后竟然还因吸毒而死。 “你爸爸的骨灰也存在这儿吗?” “没有,我没有我爸爸的骨灰。” “你爸被行刑之后,你没有去领骨灰吗?” “我当时在福利院,没有通知到我。” 杨凛安慰她:“没关系,你心里有他就好了。你现在长大了,又很优秀,你爸妈知道会高兴的。” “会吗?” “当然。” “谢谢你这么说。” “什么?” “我很少跟别人提起我亲生父母,不是觉得他们给我丢脸,而是因为别人都觉得贩毒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吸毒的人都是社会的渣滓……我不希望别人怎么想他们,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我的父母,是带我来到这世上的人。” “你说的对,不用难过,也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杨凛拍拍杜晔的肩膀,说,“他们很爱你,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 殡仪馆旁边的一家小餐馆,服务员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杜晔说:“我还以为殡仪馆旁边的饭店会很少有人来呢。” “为什么?嫌晦气吗?”杨凛问。 “嗯,不是很多人这样想吗?” “对,你说的没错。但是人到了真饿的时候才不管这些呢,只要是能吃的什么都吃。你不知道办丧事有多累。” “你知道?” “十年前,我爸心脏病去世了。” “十年前?就是你到我家抓我爸爸的时候?” “对,那时候我刚给我爸办完丧事。丧事全是我一个人操办,开始的时候很难过,也哭了。到了后来又累又饿,根本哭不出来,只想吃饭睡觉。那些家人去世伤心得几天不吃不喝的,我看还是饿得太轻。” 杜晔被他的话逗笑。 “你知道吗……”杨凛有些犹豫地说。 “嗯?” “我现在觉得自己的心态变了,突然开始有点怕死了……” 杜晔笑了:“人不都怕死吗?” “不,我以前就不怕,每次抓捕都特玩命,恨不得赶紧光荣牺牲,当个英雄烈士什么的……虽然现在抓人也很玩命,不过会多考虑一下安全方面的问题。” “这样不是挺好嘛,这世界不缺英雄烈士,缺活着的人。你活着,才能抓更多坏人,破更多案子。” “话是这么说,但流血牺牲的事总要有人做。” “你要是出事了,你家人会难过的。” 杨凛哈哈大笑:“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你看我像是有家人的样子吗?” “你一个亲人也没有吗?” “没有。所以才不怕死。” “那现在为什么怕了?” “你猜?”杨凛笑吟吟地看着杜晔。 “不怕死的都是无牵无挂的人。你如果怕死,要么是有牵挂的人,要么是有记挂的事。我说的对吗?” “对,那你觉得我是有牵挂的人还是牵挂的事?” “能让你牵挂的事恐怕只有案子了吧。但是案子永远办不完,办完旧的新的就来了。所以,你有牵挂的人,对吗?” 杨凛笑了:“你说得对。” “我还以为你心里除了被害人和嫌疑人就装不下其他人了呢。” “那你觉得我牵挂的人谁?” 杜晔笑而不语。气氛很微妙,两人心照不宣,却都不说破。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左手?”杨凛突然问。 杜晔笑了:“你之前不是看过一次了吗?我都说了,你不用老把这事放在心上。没伤到筋,留了个疤而已。疤在手心上,也不碍眼。” 杨凛苦笑,揉揉头发,说:“反正……对不起了。” “你已经道过歉了。” “其实那天我第一次独立带队抓人,特紧张,毛手毛脚的。” “是吗?那天是你第一次带队?” “对,而且那天也是我师父的忌日。” “你师父?” 杨凛想起往事,苦涩地笑了:“那时候年轻气盛,老是盼着能带队抓人。没想到愿望的实现是用师父的死换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晚上本来应该是我师父带队抓你爸,但是就在那天中午我师父出车祸去世了,局里的几个老警察都在外地出任务,所以只好我去带队。撞死我师父的司机逃逸了,根本找不到。我后来做了很多努力,想抓住这个人,但是没有线索。那天中午我师父本来要回家一趟,后来他给师母打电话说自己在路上遇到一个迷路的小孩儿,他要送那个小孩儿回家。没想到,这个电话成了遗言,他再也没能回家。哎,当时他女儿才三四岁……” “都过去了,不说这些。”杜晔打断他。 “哎……对,都过去了,不说了。” “其实那天你做的挺好的。如果抓的人不是我爸,我会觉得你是一个特别英勇的警察。” 杨凛笑了:“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我啊,倒像是挖苦我。” “杨警官……” 杨凛打断她:“诶!不是说了不要叫杨警官嘛。” 杜晔睁大眼睛:“你记得你昨天说的话!” “那当然,我没醉,我的酒量可不是盖的。”杨凛挑挑眉,得瑟地笑了。 杜晔也笑了,试探着问:“那你后来说的话,还记得吗?” “后来?”杨凛一脸疑惑:“我后来说话了吗?” 哎,原来还是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男女主角对手戏有点少啊。 第22页 好不容易想发个糖,还发成木糖醇的了…… ☆、第十七章洗手间·吸毒工具 杜晔无奈地笑了,杨凛追问:“我昨晚说什么了?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没有,什么都没说。” “那是不是做什么不该做的了?” 杜晔想了想杨凛昨天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说:“也没有,什么都没做。” 杨凛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我这个人不会撒酒疯的。” 杜晔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去一下洗手间,你等我一下。” “嗯。” 过了大约十分钟,杜晔回来了,她微蹙着眉头,表情严肃。 “你跟我来一下。”杜晔拉起杨凛说。 “怎么了?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杜晔不由分说地把杨凛拉到餐馆的女卫生间。杨凛不明所以,抓住卫生间的门不肯进去:“你带我来女厕所干什么?” “进来就知道了。” 杨凛被杜晔连拉带拽到女厕所的一个隔间里。杜晔锁好门,看到杨凛的表情,不禁笑了:“你脸红什么?你在想什么啊?”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杜晔没解释,打开马桶的水箱盖,对杨凛说:“你看,这是什么?” 杨凛凑近一看,水箱里漂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杨凛打开塑料袋,里面是透明小瓶子,瓶子上连着一根长而弯曲的塑料管,瓶子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透明袋,袋子里有一些白色粉末。 杨凛大吃一惊:“是吸毒工具和毒品!” “对。” “你……你怎么发现的?”杨凛吃惊地看着杜晔,发现杜晔竟是一脸冷静。 “这个以后我再向你解释。现在怎么办?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杨凛想了想,重新将塑料袋系好,放回水箱里:“先放回去,不然打草惊蛇。” 杜晔盖好水箱盖子。 “走吧,别让他们发现我们来过。”杨凛说完,带着杜晔走出厕所。 在厕所门口,杨凛和杜晔撞见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看了看一同从女厕所出来的杨凛和杜晔露出了惊异的目光,然后暧昧地笑了。杨凛明白,那个男人以为他和杜晔在厕所里做了难以描述的事情。杨凛懒得解释,索性搂住杜晔的肩膀,对那男人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走出餐馆,杨凛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 “你怎么发现那些东西的?” “我经常来这家餐馆,所以也经常用他家的洗手间,我发现在那个隔间的马桶里总是有没有冲掉的厕纸。之前我没有在意,以为是偶然。但这一次我又看见有没有冲掉的厕纸,我才觉得蹊跷。为什么其他几个隔间都能冲掉厕纸,偏偏那个隔间冲不掉呢?所以我怀疑有人在那个隔间马桶的水箱里藏了东西,藏的东西占了水的位置,导致水不够,冲不掉厕纸。然后我打开水箱盖子,果然发现了一个塑料袋。” 杨凛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够厉害的!” “没有,碰巧看到了而已。” “你是不是……”杨凛欲言又止。 “什么?” “你为什么留意这些?”杨凛问。 “我讨厌毒品。”杜晔平静地回答。而杨凛知道,毒品害死了她的爸爸和妈妈,在她轻描淡写的回答下是她对毒品的永远无法抹去的恨。 “你会抓他们吗?”杜晔问。 “当然。不过这里不归城北分局管,我会通知怀峰分局的人,让他们查一下,没准又能抓住一个贩毒团伙。” “真的吗?那样就太好了。” 提到毒品,杜晔想起了被毒品害惨了的爸爸和妈妈,眼神暗淡下来。 杨凛搂紧她的肩膀,安慰她:“别难过,你看,你又立了一功。上次帮我抓住了犯人,这次又帮我找到了毒品。” 整个一个下午,杜晔都没有再高兴起来。杨凛这才明白,原来杜晔一点都没有放下她的过去。杨凛原本以为杜晔有了新的家庭后会逐渐淡忘过去,重新开始生活,但他想错了,她没有忘记过去,或许是他低估了往事对她造成的伤害。 晚上,杨凛送她回到宿舍,自己也开车回家。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杜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从再次相遇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的时间让杨凛重新认识了杜晔。杜晔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十岁的小女孩了,这十年杜晔都经历了什么?妈妈因吸毒而死,爸爸被枪毙。自己被送去孤儿院,又被领养到一个陌生的家庭。后来又凭自己的努力考上重点大学。 然而,了解得越多,杨凛就越觉得杜晔让人捉摸不透。爸爸被抓时,她一声不吭。手被划伤时,她不哭不闹。甚至被连环杀人犯用毒针抵住脖子时,她都没有慌张。今天又凭着一张没有冲掉的厕纸找到了藏在卫生间里的毒品和吸毒工具。 这个姑娘不简单。 那么,杜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杨凛觉得自己好像从未完整地了解她。 自己是抓住她爸爸的警察,虽然她爸爸的确罪不可赦,但杨凛知道杜晔从前对自己并无好感,甚至没有恨上自己已经不错了。通过几个月的相处,杨凛知道杜晔已经不再恨自己了。她的笑容不只是出于礼貌,杨凛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暖意。而当她收起笑容换上一个陌生的面孔时,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杨凛从未认识的人。她的眼睛里写着什么?是仇恨吗?杨凛不知道。 他喜欢她,发自内心地疼惜她。他知道,杜晔表面上的冷淡是为了掩饰过去的伤痛。可是杨凛猜不透杜晔对他的心思,她对他总是若即若离。 杜晔,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第二天晚上,杨凛去h大找杜晔,在校门口碰到了高晓晴。 “杨警官!”高晓晴认出他。 杨凛显然忘了她是谁,过了半天才问:“你是?” 高晓晴开朗地笑了:“我叫高晓晴,杜晔的室友。上次我们学校的案子,我和杜晔还作为目击证人去你们公安局做了笔录呢。哦,对了!还有一次你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杜晔在哪,还问我实验室的地址,你忘了?” “哦,是你啊!”杨凛这才想起来:“上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告诉我实验室在哪,杜晔很可能会有危险。” “真的假的?杜晔一个字都没提。”高晓晴睁大眼睛,“那天晚上她一宿没回来,第二天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说没事。她老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憋在肚子里不肯跟人讲。” 杨凛也笑了:“不这样就不是她了。” 高晓晴手里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里面装着满满的零食和日用品。 第23页 “重吗?用不用我帮你提?”杨凛问。 “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 “刚去了超市?” “对,我们今天没有课。”高晓晴说,“杨警官,你是在等杜晔吧?” “对。” “哦……”高晓晴故意把音拉长,调皮地坏笑:“那我在这儿岂不是成电灯泡了,我可得赶紧走了。” 杨凛被这个活泼的姑娘逗笑了。 “拜拜,杨警官,要和杜晔玩的开心呦。”高晓晴笑着挥挥手,轻快地跑进校园里。 过了一会儿,杜晔出来了。她显然有心事,没有看到门口的杨凛,被杨凛叫住时吓了一跳。 “吓到你了?” “没有,还好……有事吗?”杜晔问。 “这个拿给你。”杨凛拿出一条围巾,“你昨天走的时候把围巾落在我车上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问我啊,我不给你送来你就不要了啊。” “我忘了。” “我刚才到你宿舍去找你,你不在。” “我去上课了。” “你今天不是没课吗?” “嗯……临时……临时加了一节课。” 杜晔有些吞吞吐吐,杨凛没有在意,他看到杜晔书包里露出白大褂的一脚,问:“是实验课吧?” 杜晔一惊,顺着杨凛的目光看到露出的白大褂,才点头说:“是。” “一起吃饭吧?”杨凛问。 “不了,你忙吧。” “我今天不忙。” “还是算了,我想回家拿点东西。” “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家不远。” “那好吧。”杨凛看看杜晔,她似乎脸色不太好,“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了?还是生病了?” “嗯……没什么,可能……可能是快期末考试了,有点累。” “那你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你也是。” “快要冬至了,记得吃饺子。” “嗯。” 杜晔戴好围巾,转身走远,慢慢消失在杨凛的视线里。 ☆、第十八章冬至·大雪将至 2007年12月22日,冬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下班的人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一顿饺子。浓浓的人情味驱散了城市里的寒气,让人心里暖暖的。 然而,这种暖会持续多久呢? 电视上正在播天气预报:“明日我市阴,最高气温零下9摄氏度,最低气温零下20摄氏度,西南风2-3级。明日我市将迎来一场大到暴雪……” 大雪将至。 杨凛回到家,打开门,看到杜晔的雪地靴在门口。 她来了? 杨凛走到客厅,杜晔的外套和围巾随意地丢在沙发上。 “杜晔?”杨凛叫。 没人应。 杨凛踱步到卧室,床头灯开着,杜晔正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 杨凛赶紧走过去,看到的人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杨凛拍拍她:“杜晔,你怎么了?” 杜晔吃力地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杨凛摸摸她的额头,滚烫:“生病了?” 杜晔点头。 “吃药了吗?” “没有。” “我去给你拿药。” 杨凛刚想走,杜晔拉住他的衣袖,起身跪坐在床上抱住他,轻轻抽泣。 杨凛不明所以,但杜晔的样子让他的心一下子软了,他摸摸她的头,温柔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害怕。” “怕什么?” 杜晔不说话。 “先不说这个,我先去给你拿药。” 杨凛喂她吃过药,默默躺在她旁边,隔着被子搂住她,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你爸爸的忌日。十年前的今天,你爸爸被行刑。是吧?” 杜晔点点头。 杨凛叹息:“十年了,我还以为你放下了,原来一点都没放下。你啊,干嘛总是用已经过去的事情折磨自己呢?” 杜晔蜷缩在杨凛的怀里,汗水沾湿了头发,因寒冷而瑟瑟发抖。 杨凛说:“你以后不用怕什么,我可以保护你。” 杜晔贴着杨凛的胸口,他的胸口好温暖,他的下颏抵在杜晔的头顶,她感受到杨凛的鼻息打在自己的头发上。真好,真希望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 然而,杜晔清楚,这种幸福感是短暂的,一场劫难就要来了,也许就是明天,也许是不远的将来。她害怕,她害怕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好想把她的恐惧告诉杨凛,但她不敢说,也不能说。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只有躲在杨凛的怀里,从他温暖的拥抱中得到一点点慰藉。 眼泪再一次流下来,杜晔在心里说: 杨凛,如果你知道我是个杀人犯,你还会对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角杀人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不要太意外,毕竟女主角是干大事的人~ 中午再更一章~ ☆、第十九章地沟油·碎尸 转眼便是2008了。 每个人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情踏入2008。小孩子们盼着春节的压岁钱,盘算着用压岁钱买游戏机和零食。年轻人期盼新的一年自己能够升职加薪。中年人感慨光阴似箭,人生苦短,他们不光要忙着赚钱养家,还要与自己越来越多的皱纹和越来越少的头发作斗争。老年人则是想,过年是道坎儿,不知今年能不能跨过去。 2008的开始并不友好,南方发生了罕见的雪灾。大雪封路,交通瘫痪,农物受灾,房屋倒塌,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然而,这场雪灾似乎对这座北方城市没有太大的影响。 2008年1月30日,小年夜。 当别人忙着回家吃饺子时,杨凛、吕成和孙亮驾车赶往城北区边界的一个废弃作坊。那个作坊曾经是一个黑加工点,生产地沟油。被查封后,那里就一直废弃着,无人使用,更无人管理。 杨凛刚一走进作坊的大门,就闻到地沟油的酸臭味,紧接着就是尸体的腐臭味。 作坊里杂乱地放着十几个生锈的大铁桶,铁桶上满是油渍,桶里还装着些未加工完成的地沟油。 杨凛皱了皱眉头,问现场勘查人员:“在哪呢?” 勘查人员指了指其中一个铁桶:“在这儿。” 杨凛上前察看,桶中棕红色的油浑浊不堪,上面还若隐若现地飘着些菜叶和残渣。他找来一根木棍,在油里搅了搅,周围的警察顿时脸色大变。 果然,一大一小两具躯干就泡在这半桶地沟油里! “捞出来吧。”杨凛说。 两个警察麻利地把它们捞出,摆在地上。那是两具躯干,没有头没有四肢的,光溜溜的两具躯干。黑红色的血被裹在棕红色的油里,上面还沾着菜叶、残渣、土和蛆虫。顿时,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第24页 孙亮捏住鼻子,吕成强忍着才没吐出来,一个小警察脸色铁青,转身跑开,哇哇大吐。 幸好躯干泡在油里,隔绝部分氧气。否则会生出更多蛆虫,情况将会更加不堪入目。 “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杨凛看着地上的躯干说。他转而看向林睿,问:“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这个……大概一个月左右吧。”林睿面露难色:“情况比较糟,不好确定,回到局里清理一下才能知道更准确的时间。” “好,要是现场勘查得差不多了,就把这俩拉回警队吧。” 回分局的路上,杨凛靠着椅背,看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的大街。小年夜的晚上比平常热闹了许多,街上的小贩也多了不少,有的卖小吃,有的卖烟花,还有的卖各种年货。没有雪灾,这里看上去一切如旧,就像过往的每一个小年夜一样。 然而杨凛不会知道,在一年中即将发生的事情将会成为他永远的刻骨铭心的痛。 几天后,在法医室,林睿向杨凛和吕成介绍尸检结果。 躯干已经被清理干净,上面的油渍和残渣都被清理掉了,灯光打下来照在上面,显得惨白而诡异。 “女性死者,年龄在三十六岁左右,身高一米六零,体重六十公斤,死因为机械性窒息,从脖颈上不完整的印记上看,应该是被人扼颈致死的。旁边的男孩,年龄在十二岁左右,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五十公斤,死因是失血性休克,是被人拿刀砍死的,从颈部伤口上看,应该是被人砍断颈动脉致死的。两人应该是一同被害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去年的12月22号。” “他们是母子吗?”杨凛问。 “这个暂时确定不了,做dna鉴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一个掐死,一个砍死……”杨凛说:“不像是有预谋作案。” “是,孩子的致命伤应该是在颈动脉出,但孩子身上除致命伤外还有十几处伤口,你们看,”林睿指着孩子上身的伤口:“凶手可以说是一通乱砍,可以看出来凶手当时是很慌张的。” 杨凛点点头,又叹口气说:“哎,说这些也没有,现在咱们连死者是谁都还不知道呢。” “会不会是母子?”吕成说。 “又可能。”杨凛回答。 “但如果是母子俩的话,孩子的爸爸发现他们失踪肯定会报案的,但咱们到现在还没有查到类似的报案。”林睿说。 杨凛想了想,说:“孩子是十二岁,应该是在上初中。死亡时间是12月22号,那时候学校还没放假,所以学校也会发现孩子失踪。总之,不管是孩子爸爸还是学校,肯定会有人报案。” “那我下午去各派出所查一下报案吧。”吕成说。 “好。” 傍晚,吕成回来了。 “凛哥,查到了。”吕成说。 “说说。” “今年1月4日,城北区松原中学报案,说初二三班学生刘博然快两个星期没来上课了,家长也联系不上。” “初二……”杨凛说:“年纪倒是对上了。走吧,去学校看看。” “凛哥,学校恐怕已经放假了。”吕成说。 “放了假还能人去楼空啊,走,去看看。” 松原中学是一所私立中学,中考成绩年年全市第一,以管理严格著称。 刚一进校门,杨凛就看出来了。学校的操场还没有半个足球场大,更别提什么篮球场和体育馆了。这么小的操场恐怕连课间操都没法做,学生们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了。这好成绩哪里是学出来的?分明是逼出来的。 杨凛和吕成通过门卫大爷找到值班老师,正巧,值班老师就是初二年级的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整齐的正装,笑容可掬,面相和善。 杨凛和吕成亮出□□。 “二位是不是为刘博然的事来的?”教导主任问。 “没错。” “孩子找到了吗?” “没有。我们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有关孩子失踪的情况。” 教导主任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 “您为什么叹气?”杨凛问。 “孩子失踪了这么久,恐怕是出事了吧。” “这也不一定,您不用太担心。您说一下关于孩子失踪的情况吧,您回忆一下,这孩子具体是哪天失踪的?” “是在12月末,具体的话……”教导主任皱皱眉头:“我只记得是一个周一。我能不能查一下日历?” “好。” 教导主任翻开桌子上的旧台历,过了一会儿,说:“是12月24号!” 杨凛和吕成相视哑然,教导主任所说的日期和尸检结果中被害日期不同。难道刘博然不是死者? “您确定吗?”杨凛问。 “确定。那天是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他们班的班主任来找我,说他们班的刘博然没来上学,给家长打电话也没人接。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元旦放假前的最后一周,肯定是12月24号。”教导主任语气笃定。 “您之后又试着和他的家长联系了吗?” “我后来又给他妈妈打过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妈妈是做什么的?” “他妈妈好像不工作。他妈妈每天上学放学都会接送刘博然,中午和晚上都会来送饭,不像是有工作的样子。” “他家里除了他妈还有别人吗?” “这个我不清楚,每次开家长会都是他妈妈来,从来没见过他爸爸。” “父母离异?”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的入学档案里写了他爸爸的名字,不过没见过人。” “这个孩子平常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杨凛问。 “他表现得很好,成绩非常优秀,一直是学年前几名。我不是他们班的班主任,但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因为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我们老师私下里还说呢,这孩子要是发挥得好,没准能考个中考状元。” “这孩子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刘博然人缘不错,但要说特别要好的朋友,好像还真没有。这孩子很内向,不爱说话,下了课也不出去活动,就坐在座位上学习,跟其他同学交流不多。” “那请您把他家的家庭住址给我吧。”杨凛说。 “好的,我去找一找。” 教导主任打开上锁的档案柜,里面的档案袋整齐地码放着。她逐一查看档案袋,抽出一个,说:“就是这个。” 杨凛打开档案袋,抽出刘博然的学籍卡。刘博然的爸爸叫刘国立,妈妈叫胡雪玲。胡雪玲的职业是空白,刘国立的职业也是空白。家庭住址是欣裕小区5号楼303。 杨凛和吕成当即赶往欣裕小区,路上,小吕问:“凛哥,会不会是刘国立杀的?” 第25页 “现在还不知道死的是不是刘博然和他妈呢。”杨凛说。 “嗯,也是,死亡时间都对不上。”吕成说。 “其实死亡时间不是问题。”杨凛说。 “为什么?” “虽然教导主任说刘博然是12月24号失踪的,但12月24号是周一,也就是说22号和23号都是周末,所以刘博然不一定12月24号失踪的,很可能是22号或23号就已经失踪了,只不过教导主任不知道。这样的话就与林睿推算的死亡时间12月22号吻合了。” “哦!”吕成恍然大悟。 欣裕小区5号楼303,一个穿着真丝吊带睡裙的年轻女人打开门,样子很不友好。 “大晚上老敲什么门,有毛病吧!”女人没好气地说。 杨凛掏出□□。女人一见是警察,立刻吃瘪,但还是不饶人地瞪了他们一眼,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还要睡觉呢!” “这里是刘博然家吗?”吕成问。 “不是。” “那你认识刘博然吗?” “不认识。” “可是我们从学校查到他家的地址是这里啊。”杨凛说。 “哦,我知道了。”女人说:“我是后搬来的,你说的是不是之前的房主啊?” “之前的房主是刘博然一家吗?” “我也不知道之前的房主叫什么。哦!之前那家的男主人好像确实姓刘,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你搬来这里多久了?”吕成问。 “嗯……七年多了。” 看来刘博然一家早已搬离这里了,学籍档案上的地址没有及时更新。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吕成回头看杨凛,示意他自己问完了。女人看他们要走,不忘调戏一把文文弱弱的吕成。她把身子向前倾,微微俯身,两只垂垂欲滴的□□夹出一个深沟,她用手抚摸吕成的胸脯,眼神里满是勾引和妩媚:“两位大哥这么快就要走啊……” 吕成当场羞红了脸,不知所措。杨凛赶紧站出来,打走女人的手:“谁说我们要走啊!我们还要了解你的情况呢!” 女人原本只是想调戏一下老实的吕成,没想到杨凛突然认真起来,女人有些紧张:“呦!大哥你可真逗,我一个良家妇女有什么好了解的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杨凛看看表,又说:“现在是下午三点钟,还没到下班时间啊,你为什么不在上班啊?” 女人不安地耿耿脖子,说:“我不上班,不行吗?我不上班犯法了吗?” “哦!”杨凛故作恍然大悟状:“那谁养你啊?” 女人理直气壮:“我男人养我啊!” “哦!你男人养你。”杨凛上前一步,凑到女人的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有很多男人啊?” 女人听了杨凛的话彻底慌了神,她强掩着慌张,说:“你说什么呢!我可是良家妇女啊!你说话放尊重点!” 杨凛看到女人慌乱的样子,笑了,说:“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是看在你今天配合调查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你。我们以后可能还会来找你了解情况,如果被我发现你说了半点假话,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女人彻底没了脾气,她红着脸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杨凛心中暗笑,对吕成说:“小吕,咱们走。” 下楼时,吕成问:“凛哥,她是做什么的啊?” “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啊!”杨凛说。 “是不是□□的啊?”吕成问。 “你这不是看出来了嘛。” “我只是瞎猜的。凛哥,你有依据吗?” “当然有,简直太多了。第一,她家里乱七八糟的,沙发上、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衣服,红色吊带、粉色吊带、还有黑丝袜,这大冷天的,正常人会穿这种衣服出门吗?肯定不是,一定是在家里穿。穿给自己看吗?也肯定不是,那就一定是穿给男人看。第二,你闻闻她家里的香味,香得能给人熏个跟头,眼泪都快呛出来了,一个正常人会把自己家里弄成这样吗?第三,她说她男人养她,可是她家里根本就没有男人居住过的痕迹。第四,看到她腿上涂的白色的东西了吗?是脱毛膏。这大冬天的,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多数人是懒得脱毛的,这说明她要露腿给别人看。还有,她的手臂和肩膀上有多处瘀伤,有青的,有紫的,说明是在不同的时间造成的。从瘀伤的形状上看,很明显是掐出来的。你觉得做什么工作会受这种伤?很明显是在床上被男人掐出来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很空洞,很渴望,又很廉价。出卖自己身体赚钱的人,大多是这种眼神。” “哦……”吕成恍然大悟地说。 “她刚一开门我就看出来了,要不是她这么嚣张,我也不会说破。” “哦。” 杨凛拍拍吕成的肩膀:“小吕,多学着点吧,当刑警眼力很重要。” 小吕憨厚地笑了,连连点头。 “先别笑了,抓一个□□女对案子也没有帮助。”杨凛说:“这里不是刘博然家,线索断了。” “那为什么学籍档案上会写这个地址?” “学籍档案上要求写户口所在地,他们搬了家但是户口上没有改,这很正常。”杨凛说。 吕成点头。 “对了,小吕,有件事麻烦你。”杨凛说:“今天晚上杜晔回学校宿舍拿东西,你帮我去接她一下吧,开我的车。我怕她拿的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拿不了。而且天要黑了,她一个人不安全。” “好的,凛哥。”吕成回答:“杜晔是不是就是上次h大杀人案来录笔录的姑娘?” “对,你见过的。”杨凛说。 “哦,是不是该叫嫂子啊?”吕成傻傻地问。 “去你的,别乱说。”杨凛说:“人家姑娘还不一定愿不愿意呢。” 吕成了然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重口 ☆、第二十章断脚·除夕夜 杜晔在宿舍楼下如约等到了吕成。 “你是吕警官吧?”杜晔问。 “不用叫我吕警官,叫我小吕就行。”吕成说。 吕成帮杜晔把两捆书放到车后座上:“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有了。” “系好安全带。” “好。”杜晔说:“前面有一段路上有冰,你一会儿小心一点。” “好,知道了。” 杜晔看了看专心开车的吕成:“我是不是见过你?” “对,上次你们学校捅人的案子是我给你做的笔录。”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现场一直吐的警察,是你吧?” 第26页 “嗯……是我。”吕成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没有嘲笑的意思。”杜晔说。 “我知道,没关系的。” “你看起来好像没比我大多少。”杜晔说。 “我今年二十二。” “哦,那只比我大两岁,你刚毕业吧。” “嗯,刑警学院毕业的。” “你是杨凛的徒弟吗?” “嗯,算是吧。”吕成说:“你……是不是凛哥的女朋友啊?” 杜晔一愣,然后笑了,问:“是他这样说的吗?” “不是。” “那他怎么说?” “他说你不一定愿意。” 杜晔微微笑了。 “我觉得凛哥挺喜欢你的。”吕成说。 “你怎么知道的?” “他最上心的人就是你了。” “哦,真的?” “嗯。” “你们凛哥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吕成有些难为情:“好像有过一个。” “一个?你们凛哥都三十多岁了,只有过一个?”杜晔不相信。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凛哥刚当刑警的时候交过一个,后来工作太忙就一直一个人。” “哦,我知道了,对他来说办案子比结婚还高兴,对吧?” “嘿嘿。”吕成憨厚地笑了。 “你们最近是不是有大案子啊?”杜晔问。 “嗯,你怎么知道的?” “杨凛好像最近很忙。” “对,是有个案子。”吕成说:“前几天在城北区边上的一个废作坊里发现两具躯干,就是碎尸。” “废作坊?” “对。” “哦。” 杜晔没再说话,半晌,她问吕成:“案子有线索吗?” “查到一个地址,有可能是被害人的家。我和凛哥今天下午去看了看,结果那家人好几年前就搬走了,线索就断在这儿了。” 吕成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是杨凛打来的。 “凛哥,我正在送她回家……嗯,我知道了,马上回去。”吕成说完,把手机递给杜晔:“凛哥让你听电话。” 杜晔接过电话:“喂?杨警官。” 电话那边笑了:“怎么又叫我杨警官啊,不是说好了叫我杨凛吗?” 杨凛的语气很温柔,杜晔不会知道,杨凛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一个人。 “有事吗,杨凛?” “今天有点忙,没去接你,你不生气吧。” “没关系,其实我一个人打出租车回去也可以的。” “过几天就过年了,你养父母会回来吗?” “会回来。” “哦,这样啊。” 杜晔听出杨凛的心思:“就算他们回来我也可以去陪你的。” “你愿意来陪我?” “当然。” 杨凛笑了:“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杜晔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吕成。 “你是不是马上要回警局?”杜晔问。 “不,要出现场。” “又有案子了?” “没有,又发现碎尸了,应该跟前几天的躯干刚好能拼在一起。” “哦,你如果忙的话把我放在这儿就行,我家马上就到了,我可以走回去的。” “不忙,凛哥嘱咐我一定要看着你上楼才行。” 杜晔低头笑了,有些感动,也有些苦涩。 一条露天铁轨贯穿整个城市。这天,铁路清洁工像往常一样打扫卫生,顺便捡一些矿泉水瓶和易拉罐卖废品换钱。他熟练地用扫把把一个易拉罐扫到脚下,用力踩扁,然后装进一个破旧的编织袋里。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枯草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走近,那是一个黑红色的东西。他蹲下去,用手把那个东西从枯草里扒出来。他定睛一看,顿时脊背一凉吓倒在地,他全身发抖手脚并用地拼命向后挪动几步,然后踉跄地站起来,撒腿就跑。 那是一只血淋淋的人脚! “凛哥,找到了。”孙亮跑过来说。 “在哪?” 孙亮带杨凛走到铁路旁边的枯草地上。林睿蹲在地上,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什么情况?”杨凛问。 “四条腿被装在一个黑塑料袋里扔在了铁轨上,已经快被火车碾烂了。” “四条腿……错不了了,就是前几天被发现躯干的那对母子俩的腿。”杨凛说。 “咱们来晚了。”林睿说:“腿已经被火车碾得只剩下些烂肉和骨头渣了。” 杨凛拿过林睿手上的手电筒,用惨白的灯光照亮铁轨,依稀可见粘在铁轨上的血肉和散落在铁轨周围的白骨。 “呵呵……”杨凛冷笑:“这王八蛋,想用火车销毁证据啊。” 一列火车驶来,警察们立刻退到铁轨两边。火车呼啸着驶过,鸣笛声像极了凶手对警察们的嘲弄,杨凛听在耳中,感觉满是讽刺,怒火中烧。 火车渐渐远去,杨凛说:“这下好了,粉碎得更彻底了。” “我们找到了三只断脚,其中一只脚被炸飞了,飞到草丛里,铁路清洁工就是看到这个才报的案。”林睿说。 “还有别的发现吗?” “暂时没有。” 吕成刚好赶到,杨凛看到他,向他挥手:“小吕,这儿呢!” 吕成小跑过来:“凛哥。”他不经意地瞥到地上的几只断脚,还是忍不住浑身一抖。 “杜晔回家了吗?”杨凛问。 “回家了,我看着她上楼才走的。” 孙亮跑过来:“凛哥,林法医,那边发现了一包带血的衣服!” 杨凛、林睿、吕成三人立刻穿过铁轨,来到铁轨的另一边。在一棵枯树后面的枯草丛里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杨凛戴好手套,俯身打开袋子,里面是两件衣服两条裤子和两双鞋。其中,衣服是一件红色毛衣和一件灰色毛衣,红色毛衣是女式的,灰色毛衣是男式的。鞋子是一双男式运动鞋和一双高跟鞋。 “这下更错不了了,就是那母子俩的。”杨凛说。 杨凛仔细查看这些衣服,问:“只有这些吗?有没有发现别的衣服?” “暂时没有。”孙亮说。 “怎么了,凛哥?有什么不对吗?”林睿问。 杨凛没有回答,拉来吕成,问:“小吕,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第27页 吕成看了看地上的衣服,弯腰提起一只高跟鞋:“这鞋子不像是这个季节穿的啊。” 那是一双高跟船鞋,的确不适合在这样的寒冬腊月穿。 “没错。”杨凛说:“现在外面零下十几度,穿这种鞋出门非冻死不可。还有,这些衣服里面没有外套,谁会只穿着件毛衣就出门?所以说死者很可能是在家里被杀害的,但那样还是很奇怪,在家里为什么要穿着鞋子呢?” 一众人也不知如何解释,现场一片安静。 杨凛笑了,说:“说这些也没用,咱们现在连死者叫什么名字都不确定。现场勘查完,先都拉回队里吧。” 2008年2月6日,除夕。 杜晔的养父母从加拿大回来过年,年夜饭照例是在杜晔养父母的家里吃。养父母请来一大帮亲戚朋友,觥筹交错,场面好不热闹。 饭吃到一半时,杜晔告别养父母说自己今晚不在家里住了。养父母有些惊讶,因为杜晔一向是乖孩子,一般不会在外面过夜的,何况今天是除夕。但杜晔的养父母很开明,知道女儿到了该有男朋友的年纪,于是没有太多过问。杜晔也没有多说,只说那个人姓杨,是个警察。 杜晔从家里带走了些面粉和饺子馅,因为她知道杨凛的家里肯定什么都没有。街上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却一个人都没有。除夕夜,但凡有家的人都会回家吧?哪怕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杜晔慢慢地走着,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也许从今天开始,自己心中的家就从养父母家变成杨凛家了。 杜晔不想再欺骗自己了,她喜欢杨凛,这是事实。不管自己与他结果如何,她现在只想好好珍惜自己与他在一起的日子。 鞭炮的红色纸屑零星地嵌在雪地里,真好看。杜晔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她想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杜晔来到杨凛家里的时候,家里没有人。 杜晔在桌子上看到了杨凛留给她的字条:杜晔,我今天临时有任务,晚些回去,对不起。 大年夜还要执行任务,杜晔有些失望,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杨凛这样的工作性质,也就没太在意。她把面和好,熟练地捏出一个个圆圆滚滚的饺子。 这时,杨凛打来电话。 “杜晔,你在哪?”杨凛问。 “在你家。” “哦,对不起……我今天……” 杜晔打断他,说:“你留的字条我看到了,没关系的,你安心工作就好,我等你。” “嗯……”杨凛吞吞吐吐,“那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啊。” “没事儿,今天是大年三十,小偷强盗也要过年的,你不用担心我。”杜晔说。 “嗯……” “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诶,等一下。” “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再听听你的声音。”杨凛说。 “杨警官,你今天好奇怪啊。” “是吗?没有……”杨凛说,“那好,我挂了。” 杨凛说完挂了电话。 杜晔的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总觉得杨凛的话像是在和她告别。 晚上,杨凛结束任务回到家时已是过了十二点了。 他打开门,灯亮着。杜晔正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杨凛问。 没等他说完,杜晔从沙发上跳下来,光着脚“当当”地跑过来,猝不及防地抱住他。 杨凛不明所以,摸摸她的背,问:“怎么了?” 杜晔抬起头,质问他:“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给我打电话?临终遗言?” 杨凛开怀地笑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今天晚上不是出现场去了吧?你到底干嘛去了?” “抓犯人。一伙杀人犯,背了十几条人命,手上有七把枪,还有几十斤□□。” “你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了?” “有这个可能。”杨凛轻松地笑了,仿佛自己没有在讲一个生死攸关的事情,“我要是真死了,你会难过吗?” “废话。”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没死。”杨凛故意逗她,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现在死还来得及吗?”说完,他捂住心脏,浮夸地抽搐了两下,倒在地上。 杜晔无可奈何地笑了,她蹲在杨凛身边,觉得自己眼前的是个小孩子。 “起来吧,洗个澡,早点睡。”杜晔拉他手,试图把他拉起来。 “起不来了。”杨凛疲惫地挥挥手,“累死我了。” 杨凛洗完澡后精神了许多,简单地吃过饺子后,两人一起站在阳台上看烟花。 “我今天放你鸽子,你不生气吧?”杨凛问。 “不,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杜晔说,“虽然2007年的最后一天我们没有在一起,但2008年,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这就够了。” 杨凛点点头,笑了。 “介意我抽烟吗?”杨凛问。 “没关系。” 杨凛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把打火机塞进了烟盒里。 白色的烟袅袅升起,杜晔盯着弥散的烟雾出了神,说:“你跟我爸抽一样的烟,万宝路。” “是吗?这你都记得?” “我对他的印象也只有这些了。”提到爸爸,杜晔不可避免地黯然神伤起来。 过了一会儿,杨凛问:“如果我今天真的回不来了,你会怎么办?” 杜晔想了半天,回答说:“还能怎么办,我一个人把饺子都吃了呗。”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这时,一只超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火花散落,几乎要将整个夜空点亮。其他的烟花也不甘示弱,一个个地飞向空中,像是在争奇斗艳一般。 爆竹声也从未断过,有远有近,此起彼伏。这让杜晔有种感觉,原来这座城市里有这么多人。 那我为什么还是这么孤单呢? 幸好有杨凛,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杜晔看着窗外的烟花,想,不管多么美丽的烟花,都只是一瞬间的,一瞬间的绽放后,终将幻化成光和热。 杜晔想,她不希望自己和杨凛像这烟花一样,她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平淡淡,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要说:  落地之后继续更 ☆、第二十一章501室 大年初一深夜,杨凛来到警局,老朱正在等他。 老朱看到杨凛,掐掉手中的烟,说:“杨凛,前些天铁轨那边的现场怎么样?” “发现了一些残肢和衣物。” “被害人身份还是不能确定吗?”老朱问。 “还不能确定就是胡雪玲和刘博然母子,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第28页 “有新线索。”老朱说。 “什么线索?”老朱的话让疲惫而沮丧的杨凛有了些希望。 “刚才派出所打电话过来说查到了又一个失踪报案,跟我们正在办的案子相似。失踪的是一对母子,妈妈叫胡雪玲,孩子叫刘博然。” 杨凛猛地一拍桌子,激动不已:“那就刚好和松原中学的报案对上了!这次是谁报的案?” “是送奶工。送奶工发现她家的牛奶四五天没取了,奶箱都快装不下了,敲门没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所以就报了警。” “但现在还是不知道被害人是不是这母子俩。” “地址是什么?” “江源胡同9号楼501。” “行,我去看看。” “诶,等会儿……”老朱拦住杨凛,“这么晚了,回家睡觉吧,案子的事明天再说。我怕你再不睡觉就要垮了。” “好像是好久没睡觉了。”杨凛说完瘫坐在椅子上,一股倦意涌上来。 “我让其他人去她家看看,做个dna鉴定,如果是那母子俩我再通知你。” 这世界上有没有完美的犯罪?也许有。但大多数时候,凶手的极力隐藏总是会留下破绽。只要这种破绽露出冰山一角,藏在海面下的真相便昭然若揭。 过了几天,nda的鉴定结果出来了,被害的正是胡雪玲刘博然母子。这意味着警方除了分析现场留下的线索外,终于可以通过被害人的社会关系入手追查凶手。 警方调取了大量的与被害人相关的资料。胡雪玲,女,36岁,无业。刘博然,男,12岁,是松原中学初二的学生。刘博然的爸爸叫刘国立,在菲律宾工作,好几年才能回一次家。这就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从未见过刘博然爸爸的原因。胡雪玲为了照顾儿子放弃了工作,一家三口全靠刘国立一个人的收入生活,他平时工作繁忙,也不经常给家里打电话,所以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儿已经遇害。 “通知刘国立了吗?”杨凛问孙亮。 “通知过了。刘国立听到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死了,当时就晕过去了,被同事送到了医院,在医院醒过来之后直奔机场,估计明天就能飞回来了。”孙亮忍不住叹气,“哎,凛哥,你是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 杨凛也不禁感慨,又是一个可怜的男人。谁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呢?谁会愿意去异国他乡忍受孤独呢?刘国立当然也不愿意和自己的妻儿分开,但迫于生计,为了赚钱养家,他一个人跑到遥远的菲律宾工作。他唯一的奔头就是给妻子更好的生活,给儿子更好的未来。他唯一的动力就是早日赚够钱,回国与妻儿团聚。然而如今,他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他的所有憧憬都化为泡影。妻儿的死对他来说就是失去了全世界,甚至是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杨凛不敢想刘国立看到自己妻子和儿子的尸体会是怎样的反应。况且那不是完整的尸体,没有头,没有胳膊,只有被地沟油浸泡过的躯干和几乎被火车碾烂的腿。 一个杀人犯的罪过远不止是剥夺了另一个人的生命,他还夺走了一个家庭的幸福,在被害人家属的心里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痛。 这天下午,杨凛和吕成来到江源胡同9号楼。这栋楼一共六层,砖红色的墙体让整栋楼看起来破旧不堪。 501室,杨凛和吕成走进门,细细打量被害人的家。这房子差不多三十平米,两间卧室,客厅很小。杨凛走进厨房,果盘里的水果已经腐烂,电饭锅里的剩饭也已经馊了,还长了一层厚厚的绿毛。屋内收拾得很整洁,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除了馊了的剩饭剩菜外,简直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杨凛说。 “但是上次看到衣服的时候你说人很可能是在家里被杀的。”吕成说。 “我是说过,可我还说了,在家里被杀不应该有鞋子。” “那第一现场会是在哪里?” “这样吧,先问问隔壁、对门、还有楼上楼下的邻居,问问他们在案发当天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 很不幸,被走访的邻居们大多不记得当天的事情,还有一户家里没人。 确定了被害人身份后,警方对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进行了大量调查,可惜收获不多。 杨凛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胡雪玲没有工作,每天的生活简单得可以说只有一件事情:照顾儿子。 胡雪玲非常看重自己的儿子,在学习方面对儿子要求严苛,在生活方面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每天早上,胡雪玲会早起给儿子准备早餐,然后送儿子上学。回家的路上她会买新鲜的蔬菜和肉用作儿子的午餐。中午时,她会准时提着饭盒给儿子送饭。晚上,她会接儿子放学,然后再为儿子做一顿丰盛的晚餐。虽然儿子已经初中二年级了,她还是每晚都陪着儿子写作业。 如果不是他们遇害,胡雪玲这样的生活或许会持续到儿子高考结束,她的最大梦想就是儿子能考上清华北大。如果她提早知道自己和儿子的生命会永远停在儿子初二这一年,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这样坚持,还会不会对儿子那样严格。 胡雪玲的人际关系同样十分简单,除了儿子,她平时能接触到的人无非是儿子班上的老师和儿子同班同学的家长。据家长们反映,胡雪玲人不错,只是偶尔有些霸道和傲气。例如,儿子周围的同学如果打扰了儿子学习,她一定会找老师给儿子调换座位,并且还会教育这些学生的家长,说他们没有管好自己的孩子,影响了自己的儿子考清华北大。因为刘博然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胡雪玲因此非常骄傲,特别是家长会的时候,她总是会给其他家长一种“我儿子比你们的孩子成绩好,所以我也高你们一等”的感觉。但是总体上,胡雪玲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她时常会帮助班主任管理班级事务,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帮助了其他家长管理自己的孩子,所以胡雪玲在家长圈里人缘还算不错。 这说明胡雪玲与人结仇的可能性不大,家长们也说没听说过胡雪玲有什么仇人。但是话又说回来,把胡雪玲和刘博然杀死还大卸八块,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使得凶手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对待胡雪玲和刘博然母子俩? ☆、第二十二章脚印·601室 好不容易确定了被害人的身份,又找到了被害人的住所,这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然而事实上,这对案情的进展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第一现场在哪里? 杀人动机的什么? 这两个最最关键的问题杨凛一个也答不出。 是仇杀?情杀?还是激情杀人?是劫财?还是劫色? 仇杀的可能已经基本排除,情杀更是不可能,胡雪玲本就有丈夫。再说,虽然刘国立常年在国外工作,但她一心扑在儿子身上,根本没有搞婚外情的心思。因此情杀也不可能。 第29页 那么,难道说凶手与他们母子俩根本就不认识?那么凶手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是劫财吗?胡雪玲家住着不到三十平米的房子,全家人靠刘国立一个人的收入过活,而且刘博然的学费和补习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胡雪玲家不算富裕。因此劫财的可能性也不大。劫色就更是说不过去,如果是劫色,何必要连带杀害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眼看着线索再次中断,杨凛决定再次勘察胡雪玲的家。 杨凛和吕成再次来到那个砖红色旧楼,再次一一检查胡雪玲家中的物品。胡雪玲家中的物品非常简单,孩子的书本,衣物,一架小电子钢琴,家具,电视机,还有锅碗瓢盆。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杨凛和吕成恨不得把电视机拆开看看。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凛哥,你找到什么了吗?”吕成问。 “没有。”杨凛有些沮丧,“算了,走吧,再找一天也发现不了什么。” 杨凛和吕成关好门,准备回警队,杨凛不经意地低头看胡雪玲家门前的脚垫。 突然,他向吕成大喝一声:“别动!” 吕成被杨凛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只脚没来得及落地,悬在空中。 “怎么了,凛哥?” 杨凛蹲下,用手握住吕成没落地的那只脚的脚踝,生怕他的脚踩到地上。 “你看。”杨凛指着吕成的脚下。 就在吕成的脚下,有一枚清晰的脚印。 吕成挪开脚,也蹲下去,两人仔细地盯着那枚脚印。 “看出什么来了?”杨凛问。 “这好像是胡雪玲被害时穿的那只鞋的脚印!就是咱们在铁轨旁边找到的那双鞋!”吕成说。 “没错。”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在胡雪玲家门口看到胡雪玲的脚印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吕成说。 “对,这只脚印的确没什么奇怪的。但是,那只脚印就很奇怪了。”杨凛说着,用手指向从五楼到六楼的楼梯。 那个楼梯的台阶上有一个清晰的脚印,正和胡雪玲家门口的那个脚印一模一样,也是胡雪玲留下的! 吕成恍然间明白了:“胡雪玲家住五楼,她应该走到五楼就停下的,可是她的脚印却出现在了五楼和六楼之间的楼梯上,这说明她上过楼。” “没错,这很奇怪,她住五楼,为什么要上楼?” “会不会是她去楼上的邻居家串门?” “不太可能。咱们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走访过邻居吗,他们都说胡雪玲和邻居极少来往。”杨凛说。 吕成点点头。 “这正好回答了我那天的疑问!”杨凛一拍大腿,说,“你记不记得那天找到鞋子的时候我说,大冬天穿这种船鞋出门不怕冻死吗?” 吕成也明白了,说:“她穿这种鞋是因为她根本没到外面去,只是想上楼一趟!” “对!她没到外面去,所以没必要穿棉靴,而且这种船鞋比较方便穿,所以就穿着它出门了。”杨凛说,“走,咱们往上走,没准还能找到脚印。” 二人起身,杨凛递给吕成一双鞋套:“穿上。” 两人沿着楼梯的两边沿慢慢向上走,边走边看楼梯上留下的脚印。他们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毁掉了这宝贵的证据。 “这儿还有一个!”吕成兴奋地说。 “你看这个。”杨凛指着台阶上的半个脚印说,“这是不是刘博然的脚印?” “是!” “这就对了,这说明刘博然也上楼了,他们的死一定与六楼有关。走,咱们直接去六楼!” 说完,两人飞快地爬上六楼。 每层楼有三户,杨凛和吕成在每一户的门口仔细查看脚印。 “小吕,在这儿!”杨凛说完,抬头看这家的门牌号,是601,也就是胡雪玲和刘博然家的正楼上。 门前的脚印很清晰,有胡雪玲的,也有刘博然的。 “就是这儿了!601!”杨凛说。 “你是说这里是第一现场?” “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里。”杨凛说。 “那么凶手就是601的住户?” “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与凶手有关。” “凛哥,你有没有发现这家门前的脚印比另外两家少。” 杨凛回过头看。的确,另外两家门前的脚印杂乱无章,几乎无法辨认,而601门前的脚印十分稀少,因此非常清晰。 “你的意思是说601这家不常住人?”杨凛问。 “对。” “不常住人,专门用来当作杀人分尸的地点?”杨凛想不通,“可是很明显,胡雪玲和刘博然是自己主动走上来的,而不是被人掳上来的。他们主动到601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弄清楚他们母子来这里的目的,就能弄清楚凶手与他们母子俩的关系,也许就能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了。”吕成说。 “对了。”杨凛突然想到什么,“咱们上次来走访邻居的时候没有来601吗?” “来过的,当时这家没有人。”吕成说,“会不会是畏罪潜逃了?” 杨凛对吕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屋里的动静,没有声音。而后,他站起来,试探着敲门。 “当当当”三声,杨凛敲得不疾不徐:“你好,开一下门,查水表。” 没人应。 杨凛又敲了三下:“查水表,请开一下门。” 依然没人回应。 “没人吗?”吕成压低声音问。 “这样吧,我在这儿看着。你回去叫人,让技术队过来把这门给我撬开,把痕检也叫来。然后让孙亮查一下601业主的详细信息。” “好。” 又有了新的发现,杨凛跃跃欲试。 等待吕成叫增援的间隙,杨凛又蹲下来,仔细地看地上的脚印,希望发现更多线索。 除了胡雪玲和刘博然的脚印外,杨凛又看到了四五个不同的脚印。当然,其中有他和吕成的脚印,那是他们上次走访时留下的。杨凛有些懊恼,如果他早知道这里有这么重要的线索,当时绝不会那么无所顾忌地踩上去。 排除掉他和吕成的脚印还有两个较清晰的脚印,一男一女。其中从男人的脚印可以看出,那人的鞋子在44码左右,他的个子应该很高。女人的脚印脚掌部分宽大,像是雪地靴的鞋印,鞋码在37号左右,应该中等身高。 这一男一女会是谁?他们认识吗?他们是601的住户吗?会不会就是凶手?杨凛不敢想太多,他害怕自己的主观意识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杨凛抽掉一整盒烟后,刑警队的人终于来了。杨凛将他和吕成发现的情况向他们说明,痕检人员将脚印一一拍摄下来。 601的门被撬开,杨凛走进去,屋子里没有人。 第30页 这间房子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张床,一张餐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家具。屋子里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但杨凛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客厅的地板干净得出奇,而屋内的其他地方均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到这里,杨凛已然心中有数,凶杀就是在客厅发生的,客厅的地板上沾了血,所以凶手特别将这里打扫干净。 其他几个警察也跟着杨凛走进来,一个矮个子警察说:“凛哥,这屋子里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啊,有人住吗?” 杨凛突然皱起眉头,问他:“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矮个子警察摇头:“没有啊。” 这时,一个警察大喊:“凛哥,你快来看,这里有血迹!” 杨凛快步走过去。在房门后侧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有两滴血,血滴呈喷溅状。 “把血拿回去化验,看是不是胡雪玲或者刘博然的血。”杨凛说。 就是这里,杨凛在心里说,这里一定就是胡雪玲刘博然母子被杀害的地方。但是这里一定不是他们被分尸的地方,因为即使这里被清理过,分尸时产生的大量血迹也会留在地板缝内。 那么分尸的地方会是哪里? 杨凛心中已有了答案,他走到卫生间门前,推开门。果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涌而出。 他打开卫生间的灯,走进去。光线昏暗,卫生间狭□□仄,里面除了一个马桶,一个脸盆架和一只花洒头外别无他物。从表面上看,卫生间里没有一滴血,但是里面浓重的血腥味出卖了它。这里一定就是分尸的地方。 杨凛在卫生间内四处查看,头脑中清晰地浮现出凶手在这里分尸的场景。他把胡雪玲和刘博然的尸体拖到这里,用刀砍碎,装到几个塑料袋里。然后,他用花洒头冲洗卫生间内的血,血水通过卫生间的地漏直接流进下水道。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留痕迹。 然而,味道是无法用水冲掉的。 晚上,杨凛和老朱讨论案情。 “所以,你觉得601就是第一现场?”老朱问。 “对。虽然血液化验的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我敢肯定那里601就是第一现场。”杨凛说。 “有意思。”老朱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睛,目光如炬,“谁会想到第一现场就在被害人家的楼上,更何况从咱们之前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两家没有任何联系。” “是啊。” “601家里还是没人?” “没人,我已经让孙亮去查业主的信息了。”杨凛说,“有一个地方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 “601家的电视机是一个12寸左右的黑白电视机。” “黑白电视?这年头还有人看黑白电视?”老朱也觉得奇怪。 “不光是这个。他家的暖水壶是一个老式的铝制水壶,非常旧。壶盖坑坑洼洼的,不知道摔过多少次。而且水壶外皮的接缝处还生了锈。还有,他家的马桶也是老式的,就是那种水箱在上面,拉绳子冲水的那种。” “你是说他家的物件都很有年头?”老朱问。 “对。” “这说明住在601的人年纪很大了?” “有这种可能。”杨凛说,“但是,就算是老年人也是会置办新物件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很久都没人住了?” “对,我更倾向于这种解释。” “所以说,有可能是凶手借用一间很久都没人住的房子杀人分尸?”老朱问。 “对,不过也只是推测。” 这时,吕成敲门进来,表情有些兴奋:“朱队,凛哥,化验结果出来了,601墙上的两滴血就是被害的孩子刘博然的血!” 果然,601就是第一现场! “还有,凛哥说的是对的,厕所就是分尸的地点。我们在厕所的地面和墙壁上喷了显影药水,发现大量血迹。” ☆、第二十三章“老熟人”李德彪 公安局里,孙亮一进门便说:“凛哥,查到601住户了。” “快说说。” “住在601的人叫李德彪……”孙亮刚想说下去,却被杨凛打断。 “叫李德彪?” “对啊,怎么了?你认识他?”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耳熟。”杨凛想了想,但没有想起什么,说,“你接着说吧。” “他叫李德彪,男,39岁,未婚。而且……”孙亮故意加重了语气,“他在1997年的时候被判入狱,在监狱里呆了十年,去年11月份才刚被放出来的。” “呦,这哥们还有前科呢,犯的什么罪啊?” “贩毒。” “在他入狱的十年间,他的家一直没人住吗?” “对。” 杨凛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家的东西都那么古老。” “他现在人呢?还是找不到吗?”杨凛问。 “还没找到。” “有前科,现在还失踪了,嫌疑有多了一分。从现在开始找这个人,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没问题。” 距离除夕只有两天了,杨凛想起来自己与杜晔的约定,除夕夜他应该和杜晔一起吃年夜饭。杜晔正在放寒假,时间很宽裕,这让两人有了更多在一起的时间。然而,杨凛却因手头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与杜晔见面。杨凛觉得有些亏欠杜晔。 说到他和杜晔的关系,杨凛自己也说不清楚。杨凛知道,自己很喜欢杜晔,不是因为十年前弄伤她的亏欠,也不是因为对她坎坷身世的同情。他想,即使十年前不认识她,他也会喜欢上这个冷静,聪明,心地善良的姑娘。不管她之前经历了什么,他都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爱她,保护她。但是,他不知道杜晔对他的感情。他比杜晔大十一岁,他不知道杜晔是不是只是把他当成大哥哥或是朋友。 但不管怎样,杨凛想到过两天就能见到杜晔,和她一起度过一个温馨的除夕夜,他觉得心里很温暖,办案子都多了几分干劲。 杨凛翻开孙亮给他的李德彪的资料,看到李德彪的照片时,杨凛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是他? 竟然是他! 难怪觉得他的名字耳熟,李德彪竟然是十年前的“老熟人”。 十年前,也就是1997年,李德彪因贩毒被抓,他是一个贩毒团伙的二把手。而这个团伙的一把手,正是杜晔的爸爸杜茂生。 李德彪被捕后,起初他百般抵赖,不肯承认。后来,他得知警方证据确凿,抵赖也没有用了。于是,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积极配合警方,试图戴罪立功,不但供出了杜茂生,还帮助警方抓住了他。他自己也因此得到减刑。 但杨凛没有想到,李德彪竟然只在监狱里呆了十年就被放出来了。杨凛见过他几次,他能看出,李德彪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社会渣滓。他从没读过书,八九岁就开始在街上偷钱,长大后发展为抢劫。16岁的时候,李德彪□□了一个女初中生,但最终因为李德彪未成年加上证据不足而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二十几岁时,他开始贩毒,短短几年,他就成了贩毒团伙的二把手。 第31页 1997年被抓时,他还不到30岁。这样算来,他现在也不到四十岁。这本来该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而对于李德彪这号人,让他改过自新几乎是不可能的,放他出狱简直就是放虎归山。 如果说李德彪会杀人,杨凛再相信不过了。 那么胡雪玲刘博然母子会不会就是他杀的?杨凛问自己。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第一现场是他家,他又是前科累累,再加上他现在不知所踪,他的嫌疑越来越大。至于杀人动机,杨凛也想不通。毕竟他在监狱里呆了十年,这十年他与社会脱节,他跟胡雪玲刘博然母子更是不认识,他为什么刚一出狱就要杀害这对母子?杨凛无法推断。但这也不难解释,对于李德彪这种人或许根本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杀人动机,也许一个简单的口角就足以让他动了杀机。 这时,孙亮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杨凛的思考,也推翻了杨凛之前的全部假设。 “人不是李德彪杀的!”孙亮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怎么回事?”杨凛一下子从椅子站起来。 孙亮好不容易才喘匀气,说:“这个李德彪在去年12月21号,也就是胡雪玲刘博然母子被杀的前一天,喝醉酒之后跟人打架捅伤了别人,被拘留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原来他这段时间失踪是因为被拘留了。”杨凛大吃一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没想到咱们最大的嫌疑人就这样被排除嫌疑了。” “我们今天去李德彪家复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孙亮说。 “什么?” “今天复查的时候,林睿无意间打开了他家的暖水壶闻了闻,非说水壶里有苦杏仁味儿。我们当时都不信,结果,采了水样化验之后发现还真有问题,水壶里有□□。” “□□?投毒?” “对。”孙亮说,“凛哥,投毒的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很明显不是。”杨凛说,“显然,投毒的人想要毒死的是李德彪,而凶手杀害的是胡雪玲刘博然母子。投毒的人和凶手的目标对象不同,所以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有人想杀李德彪?” “对。” 杨凛陷入了深思。很明显,他低估了案情的复杂程度。凶手是谁还没有搞清楚,如今又多了一个投毒的人。这个人为什么想杀死李德彪?他和杀害胡雪玲刘博然母子的凶手是否有关系?如果有,那会是怎样的关系?杀害胡雪玲刘博然母子的凶手又为何偏偏选择在李德彪的家里作案? 思绪纷飞,杨凛觉得有些混乱,这种混乱来源于事情的怪异。而让整件事变得怪异的关键就是李德彪,一个劣迹斑斑的人。胡雪玲刘博然母子死在了素不相识的李德彪家里,这是巧合吗?还是早有预谋? 前一段时间,杨凛苦于没有线索。而如今,线索一个接着一个地摆在自己面前,他却又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凛哥,还有一点很奇怪。”孙亮说。 “什么?” “我们采了厨房水池里的水样,发现里面也有□□。” 这的确有些难以解释,杨凛想了想,问:“暖水壶里的□□浓度高吗?” “不高,浓度非常低,不然我们一定会闻出苦杏仁味的。” “这就讲得通了。”杨凛说,“水池里有□□说明投毒的人在暖水壶里投放□□之后,又在水池里将水壶里的□□冲洗掉了。冲洗的过程中反复将水倒在水池里,所以水池里才会含有□□。暖水壶里□□的浓度很低说明它很可能被冲洗过,只不过没洗净。” “可是投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孙亮百思不得其解,“投毒的人若要成功,先得搞来□□,再找好机会潜入李德彪的家里,然后再把□□放到暖水壶里。他费了这么大力气投毒,为什么最后要把投的毒冲洗掉?难道他改变主意不想杀人了吗?还是说投放毒物的人和冲洗毒物的人根本就是两个人?” 事情越来越复杂,杨凛也无法回答孙亮的问题:“太乱了,先别考虑这么多了。总之,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至少有两个人去过李德彪的家,一个是杀害胡雪玲刘博然母子的凶手,另一个是想要投毒害死的李德彪的人。” “投毒的人一定是李德彪的仇人。”孙亮说。 “对,李德彪的仇人。” 李德彪的仇人? 孙亮的话提醒了杨凛,突然间,一个推测在杨凛的脑海中划过:杀害胡雪玲刘博然母子的凶手会不会也是来杀李德彪的?杀害胡雪玲和刘博然会不会只是意外? 意外? 误杀? 如果这个推测是正确的,那么投毒的人和杀害胡雪玲刘博然母子的人可能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 李德彪的仇人…… □□…… 12月22日…… 线索一条条闪过。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杨凛的脑海中,仿佛一颗闷雷在杨凛的脑中炸开。 杨凛骤然脸色铁青,张大眼睛,不知所措。 不会的。 不可能! 杨凛不停地说服自己。 “你怎么了,凛哥?”孙亮问。 “啊?啊,没事。”杨凛扶着桌子,吃力地站起来,“突然有点累了,先回家了。” 杨凛说完,在孙亮诧异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开车回家。一路上他不自主地全身发抖,冷汗直流。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杜晔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杜晔绝不会去杀人! 他这样对自己说。 ☆、第二十四章脚印·雪地靴 杨凛回到家,关掉所有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他用黑暗逼迫自己静下来,他必须静下来把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梳理一遍,找出其中的关联,特别是与杜晔的关联。 所有的事情都是从2007年12月22日开始的,那天是冬至,也是胡雪玲刘博然母子被杀的日子。那天都发生了什么?杨凛努力回想着。 他想起来了,那天杜晔的确很反常。杨凛回到家时发现杜晔正缩着自己的床上,额头滚烫,瑟瑟发抖。杜晔虽然一直有自己家里的钥匙,但她从不主动来自己家。那么,那天,她为什么突然来了?又为什么突然大病一场? 他隐约记起,杜晔那天突然抱住他,说她很害怕。他问杜晔为什么害怕,她没有回答。杨凛那天并没有在意这些,而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杜晔的话颇有深意。 她在害怕什么? 难道是…… 难道是她杀了人? 不,不,不会的,杨凛对自己说。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一个人完成所有的杀人、分尸和抛尸,绝不可能。但杨凛心里清楚,杜晔的确有杀人动机,因为正是李德彪的供述导致了杜晔的爸爸杜茂生被抓和被判死刑。杨凛也知道,杜晔很爱自己的爸爸。虽然对别人来说杜茂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毒贩,但对杜晔来说他是自己的爸爸,是同天下所有爸爸一样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自己女儿的爸爸,也是她最后一个亲人。李德彪害死了杜茂生,杜晔的确有可能因此恨上李德彪。但杨凛又觉得,杜晔不会这样做。毕竟杜茂生犯了法,理应被抓。就算李德彪没有供出他,他也早晚会被警察抓住,这一点杜晔应该很清楚。而且,杨凛了解杜晔,她是一个理智的姑娘,她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冷静,她不会因为一点仇恨而杀人。 第32页 到底是不是她? 杨凛头痛欲裂。 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12月22日那天他回到家时,看到门口摆着杜晔的鞋。 是什么鞋? 杨凛努力回忆。 是雪地靴! 杨凛在李德彪家门口看到一男一女的脚印,其中女人的脚印正是雪地靴留下的。 难道……难道那个脚印就是杜晔留下的? 杜晔偷偷进入李德彪家在暖水壶里下了毒? 杨凛简直不敢想下去。 杨凛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他跑到物证科。 “把1222杀人分尸案的物证拿出来让我看看。”他对物证科的小警察说。 “好的。” 大大的物证保管箱,里面的东西寥寥无几,多半是些照片。 其实杨凛想看的就是那张李德彪家门前女人脚印的照片,他径直找出那张照片,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鞋底的花纹。 “好了,看完了,放回去吧。”杨凛对小警察说。 “好的。” “辛苦了。” 杨凛走出物证科,一边往家赶,一边拨通了杜晔的电话。 他要验证一件事情,一件可怕的事情,一件杨凛在心中祈祷了千百遍不要成真的事情。 “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有事吗?”杜晔说。 “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啊,你呢?” “我正在往家走。你能不能到我家来?” “现在?” “对,现在。” “有急事吗?” “嗯……你来了就知道了。” “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杨凛突然开始紧张,心怦怦乱跳。一会儿见到杜晔,一切就都有答案了。 杨凛回到家没多久,杜晔就来了。 杨凛给她打开门。她把手揣在口袋里,脸颊冻得红扑扑的。杨凛没有注意这些,他装作不经意地低头瞟了一眼杜晔的鞋子,是雪地靴。 “进来吧。” “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杜晔问。 “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 “哦,刚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听出你嗓子哑了,你感冒了?” “没有。” “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啊?” “嗯……先进来吧。”杨凛吞吞吐吐。 杜晔脱掉鞋子,把外套和围巾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她走进客厅,说:“你家怎么又这么乱了呢,我记得上次来还挺干净的。” “上次?你是说冬至那天吗?”杨凛故意这样问。 杜晔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强装镇定地说:“你记得这么清楚啊,我不太记得了。” 然而,杜晔的掩饰没有逃过杨凛的眼睛。杨凛的心一沉,噩梦恐怕要成真了。 “你先坐吧,我去给你削苹果。”杨凛说。 “你削的苹果不会只剩苹果核了吧。”杜晔打趣他,“还是我自己来吧。” “那也行,苹果在厨房,你去拿吧。” “嗯。” 杨凛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要支开杜晔,杜晔刚走,杨凛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的鞋架前。他拿起杜晔的雪地靴,把它翻过来,看到鞋底的花纹后,杨凛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差点跌坐在地上。 杜晔鞋底的图案与照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就连鞋号37码也与杨凛推测的一致。 杨凛颓然地坐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不解,焦急,气愤,痛心,他的心情从未这样复杂过。 真的是她,是她投的毒。 会不会是巧合?会不会只是碰巧投毒的人和杜晔穿了一样的鞋子?杨凛仍抱有一丝侥幸。 这时,杜晔端着削好的苹果从厨房走出来,杨凛赶紧收起鞋子,站起来。 “你在干嘛?擦鞋吗?”杜晔没有察觉。 “没有……” “吃苹果吧。” “好。” “你脸色越来越差了,真的没生病吗?”杜晔关切地问。 “真的没有。” “让我摸摸头。” 杜晔走到杨凛跟前,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摸摸杨凛的额头。她的手很凉,杨凛仿佛感觉到一股冷气从额头传遍全身,寒冷彻骨。 “好像还真没生病。”杜晔说:“不过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没等杜晔说完,杨凛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杜晔的手悬在杨凛的额头前,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杨凛注视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出答案。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跟我说?”杜晔细声细语地问他,让杨凛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做了那些事情,“还有,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让我来你家?不会只是吃苹果吧?” 杨凛心乱如麻,所有的情绪在刹那间喷涌而出,他猛地抱住杜晔。他微微弓着身子,把下巴抵在杜晔的肩膀上,眉毛拧成一团,神情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不是你做的对吗?告诉我不是你做的。”杨凛说,就好像杜晔这样说就真的不是她做的。 “什么不是我做的?你在说什么?”杜晔越来越糊涂。 “没什么。” 杨凛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他害怕,害怕杜晔给出肯定的回答。况且他知道,如果真的是杜晔做的,她也是不会承认的。 “你到底怎么了?”杜晔问。 “没事儿。”杨凛黯然放开杜晔,“我去警队了,你走的时候帮我锁好门。” 说完,杨凛拿起外套走出门,留下不明所以的杜晔。 杨凛在车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他必须马上冷静下来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且,他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查清。因为,如果这件事真的与杜晔有关,他必须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应对的办法。 杨凛又想起一件事情,当初他并没在意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却有些蹊跷,或许与杜晔做的事情有关。 那是凶杀案发生的一周左右,杨凛到h大去找杜晔,想把她落在他车里的围巾还给她。在校门口,他遇到了高晓晴,高晓晴刚从超市回来,手里提着购物袋。杨凛记得高晓晴说那天她没有课。而他见到杜晔时,杜晔说她刚上完课。杨凛看到她书包里的白大褂,好像是实验课。 高晓晴和杜晔是同班同学,课程应该完全相同。为什么高晓晴没有课杜晔却有课? 杜晔在说谎吗? 她为什么说谎? 她是在掩饰什么吗? 如果她真的是在说谎,那么她去做实验会不会是为了……弄到□□? ☆、第二十五章“隐形”的哥哥 高晓晴隔着咖啡馆的玻璃墙看到杨凛,她开朗地笑着,向杨凛挥手,然后一路小跑地进入咖啡馆。 第33页 “可冻死我了。”高晓晴笑着摘掉围巾,坐在杨凛对面,“杨警官怎么突然找我啊?有事吗?” “嗯,有些事想问你。”杨凛说。 “公事还是私事?”高晓晴问。 “嗯……算是私事吧。” “行,你问吧。”高晓晴笑着说,“哎呦,杨警官,你这黑眼圈……有点严重啊。”高晓晴说完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 “哦,是吗?”杨凛揉揉眼睛。 “最近工作很辛苦吧?” “还好。” “你想问的事是不是和杜晔有关系?” 杨凛一愣:“你怎么知道?” “嗨,咱们俩唯一的交集不就是杜晔嘛。” “哦,确实跟杜晔有关系。” “你问吧。” “你记不记得咱们上次见面?那天我在校门口遇到你,你刚从超市回来。我记得那天大概是12月13号。” “记得,怎么了?” “那天你说你没课,对吧?” “对,那天是周四,我们专业每周四都没课,不然我也不会有时间去超市嘛。” “你和杜晔是同班同学对吧?” “对啊,我们还是室友呢,我住她上铺。” “那你们上的课和上课的时间应该是完全一样的,对吧?” “对。” “所以那天杜晔应该也是没课的,对吗?” “对啊。”高晓晴笑了,“杨警官,你为什么问这些?你怎么突然对我们的课这么感兴趣?” “杜晔有没有修额外的课程……”杨凛不知如何表达,“总之,她在周四有没有课?” “没有的。” 杨凛轻叹一口气,看来杜晔的确说谎了。 “那你记不记得杜晔那天都干了什么?” “我想想……”高晓晴说,“杜晔好像出去了一趟,我去超市的时候她不在宿舍。” “她去哪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出门一般不会说自己去哪,她本来就不太爱讲话,这你应该知道吧?” “嗯,我知道。” 服务员走过来:“两位要点什么?” “我请客,你随便点吧。”杨凛对高晓晴说。 “真的啊?那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顿。”高晓晴调皮地笑着翻看菜单。 “先生要点什么?”服务员问。 “我要一杯咖啡就行。”杨凛说。 “我要一杯鸳鸯双拼奶茶,一份华夫饼。”高晓晴说。 “就要这么一点啊,不是说好要宰我吗?” “嗨,开玩笑的啦,还能真宰你啊。我要是真宰你,杜晔会不会心疼啊?”高晓晴笑着说,“杨警官,听你问了这么多,我跟你说几句话行吗?” “行,当然可以。” “你是不是喜欢杜晔?” “喜欢。” “你们确定关系了吗?” “还不算是。” “那你要抓紧啊,杨警官。确定关系这种话总不能让女孩子讲吧,要你先讲才对。” 杨凛笑了:“你怎么对我们的事这么上心啊?” “没什么,就是希望杜晔能早点有个归宿,她其实挺可怜的。” “为什么?” “杜晔是孤儿,她现在的父母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是养父母,这你知道吗?” “知道。” “她养父母好像经常在国外,每次过节我们回家的时候,杜晔总是一个人。她看着坚强,其实很孤单。” “嗯,我能看得出来。” “杨警官,你如果和杜晔在一起,一定要好好对她啊。” “嗯,我会的。” 杨凛心情复杂,只能应付着回答。高晓晴显然对杜晔做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还天真地盼望着他和杜晔能够有所结果。她不知道,如果杜晔真的做了那些事,这一切的幸福都将成为泡影。 “杜晔平常是个什么样的人?”杨凛问。 “嗯……很孤僻。”高晓晴想了想,“平时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朋友,跟宿舍里的人也不太讲话,只跟我比较熟悉,因为我们是上下铺嘛。” “还有呢?” “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她不太好接触。后来跟她熟悉了,觉得她其实人很好,处处都想着别人。她性格孤僻,我也可以理解,毕竟从小就没有父母。” “她平时对周围的人怎么样?” “很好啊,杜晔是外冷内热,她对身边的人都很好的。” “哦。”杨凛稍稍松了一口气。在高晓晴的口中,杜晔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所以,她不会做投毒杀人的事情,对吧? 高晓晴把华夫饼切成小块,蘸着巧克力酱吃掉,边吃边问:“杨警官,你今天找我就是问这些?” “嗯。” “为什么问这些?” 杨凛没有回答,说:“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杜晔平常除了养父母外,还有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这个……我想想……”高晓晴喝了一口奶茶,“哦!对了,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一个人。是个男的,来学校看过两次杜晔。” “那男的跟杜晔什么关系?” “杜晔说是她哥哥,具体是亲哥、表哥、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我就不知道了。” “那男的叫什么你知道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高晓晴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杨警官,你不会是在查岗吧?” “不是,你误会了。” 高晓晴显然没有相信杨凛的话,自顾自地说:“你不用担心,杜晔跟那男的没什么关系。你想啊,如果真的是情侣,怎么可能一年只见两次呢?” “那男的长什么样?” “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挺高的,长什么样我实在记不清了,当时离得太远了,我没看清楚。” “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哎,看来你还真是在查岗啊,我要是说了算不算是出卖朋友啊?”高晓晴调皮地问。 “我真的不是在查岗。”杨凛想解释,但又苦于不能说出真实原因,只好随便编个瞎话应付,“是这样,我和杜晔的养父母认识。他们常年不在杜晔身边,害怕杜晔结交坏人,所以才找我来问问你。” “哦,是这样啊,你早说嘛。”单纯的高晓晴轻易地相信了杨凛的瞎话,“我看到过他们两次,一次是在校门口,一次是在田径场旁边的小路上。他们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说说话而已。” 第34页 “杜晔亲口说那是她哥哥是吗?” “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杜晔好像不太愿意别人知道这件事,我问她的时候她好像有点遮遮掩掩的。” “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杨凛说,“谢谢你。” “没关系,你不是请客了嘛。”高晓晴笑着说。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杨凛说。 “什么?” “我今天问你的事情,不要和其他人提起,好吗?” “我懂,我懂,害怕杜晔知道你调查她不高兴,是吧?” “对。”杨凛顺着她说。 “没问题,我嘴很严的。” 与高晓晴告别后,杨凛一个人坐在车里,心情起起落落,难以平静。 刚刚见到的高晓晴让杨凛十分感慨。虽然只是简短的交谈,杨凛依然能够看出高晓晴是一个开朗、活泼、自信的女孩,她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从未消失,而且她的笑容是那么温暖、明朗。或许,这才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而杜晔呢?杨凛能在她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忧郁和戒备,即使有过一点点温暖,也是那么短暂,那么触不可及。杨凛知道,这不能怪她,她本能的戒备和设防是因为从未有人给过她安全感。她经历了太多,承受了太多不该她承受的东西。杨凛很想保护她,很想把她缺少的安全感一点点补上。但是,如果杜晔真的犯了罪,他还能保护得了她吗?他是警察,如果自己爱的人是罪犯,他该如何选择? 杨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 杨凛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不安,他必须收拾心情,保持冷静,这样才能尽快查清真相。 杨凛努力整理思路。 和高晓晴的谈话给他提供了几点信息。 第一,杜晔那天的确说谎了。她那天到底去做了什么?从她书包里的白大褂看,她一定是去了实验室。那么她去实验室做了什么?真的是偷□□吗? 第二,杜晔有一个哥哥。这一点让杨凛很意外,杜晔从未向他提起过。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到底是谁?真的如杜晔所说,是她的哥哥吗? 杨凛知道,弄清楚这个男人的身份非常重要。因为即使杜晔是投毒的人,她也绝不可能是杀人分尸的人,因为她一个人无法完成这些。杀人分尸的人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很可能是与杜晔有关的人,也就很有可能是这个男人。至于他为何杀死胡雪玲刘博然母子,或许只是一场意外,具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杨凛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杨凛的猜测。 但愿只是猜测,但愿这不是真的,杨凛这样想。 所以,杨凛现在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要搞清楚杜晔那天到底去实验室做了什么。第二,要查清那个男人的身份以及与杜晔的关系。 ☆、第二十六章实验报告·养父母 2月25号,h大开学的第一天。 生命科学院的实验室老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杨凛。 杨凛亮出□□:“老师,您有时间吗?我想向您了解点情况。” 老师有些意外,毕竟这是第一次有警察到学校里来问话。 “好的,您坐吧。”老师从旁边拉来一把椅子。 杨凛环顾了一下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老师,事关机密,咱们能不能单独聊聊?” “好,那咱们出去说吧。” 杨凛和实验老师来到走廊。杨凛对这里并不陌生,这就是上次抓管昭时他与管昭对峙的地方。没想到,那时勇敢地帮助自己抓住凶手的杜晔现在竟成了自己调查的对象。 “您尽管问吧。”老师说。 “我想问一下,各个实验室有没有安装摄像头?” “没有。怎么?您想看实验室里的情况?” “是,我想确认一下,在去年的12月13号,是不是有一个学生来过实验室。” “您方便透露一下这个学生是谁吗?没准我认识这个学生。” “这个……我不能透漏。”出于对杜晔的保护,杨凛不敢说出她的名字。 “这样的话就不好确认了,毕竟每天都会有很多学生来实验室。” “那来做实验的学生会不会留下记录之类的东西?” “记录……”老师想了想:“实验报告可以吗?每个学生做完实验都要提交一份实验报告用来计算实验课的成绩。” “可以,能让我看一下吗?” “您跟我来吧。” 老师带杨凛来到档案室。 “所有的实验报告都在这儿存档。”老师说,“您刚才说要看12月几号的来着?” “12月13号。” “那我找一下。” “好的。” 过了一会儿,老师把一沓实验报告递给杨凛,“12月13号的实验报告都在这儿了。” “好好,谢谢您。我可以把这些带走吗?” “恐怕不行,您可以在这儿看。” “好吧。” 杨凛逐一翻看实验报告,每张实验报告上都写着姓名、学号、实验过程等。 突然,杨凛在一张实验报告上停住。那张实验报告的姓名栏上写着的不是杜晔的名字,但杨凛认得出,那就是杜晔的字迹。 “这张实验报告可以借我用一下吗?用完我会还回来。” “好的。” “哦,对了。”杨凛不忘提醒,“我今天来调查的事情,希望您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好的。” “谢谢您的配合。” “不用客气。” 实验报告上的名字是董晓琳。 杨凛必须找到她问清楚。 按照实验报告上的年级和班级,杨凛很容易地找到了这个人。 董晓琳刚下课就被杨凛在教室门口截住。 “你是董晓琳对吧?跟我走吧,找你了解点情况。”杨凛说。 “你是谁?”董晓琳戒备地问他。 杨凛亮出□□:“你如果不愿意在这儿问话,我就只好把你带到公安局了。” 杨凛故意吓唬她,为的是让她说出真相。这一招果然吓住了董晓琳,她乖乖地跟着杨凛来到了食堂的一个角落。 杨凛装模作样地掏出一个本子做记录:“姓名?” “董晓琳。”董晓琳被杨凛的阵势吓到了,声音都在颤抖。 “年龄?” “十九。” “那你应该是大一,对吧?” “对。” 杨凛不想再废话,便直截了当地掏出那张实验报告,拍在桌子上:“我今天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这个。” 第35页 “您……您问吧。” “不用害怕,实话实说就行。” “不……不怕。” “这张实验报告是你写的吗?” 董晓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杨凛的脸色:“不……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写的?” “是一个……学姐写的。” “叫什么?” “杜晔。” 虽然早看出是杜晔的字迹,但当杨凛听到董晓琳说出杜晔的名字时,心还是抖了两抖。 “你和杜晔认识?” “对,我和杜晔学姐是在一次社团活动的时候认识的。” “为什么是她写的?”杨凛问。 “因为那天是她替我做的实验。” “她为什么要替你做实验?” “那天我刚好拉肚子,杜晔学姐知道了,就说可以替我做实验。” “是她主动说要替你的吗?” “是。” “你那天为什么会拉肚子?”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前一天吃坏东西了。” “你在实验的前一天都和谁一起吃过饭?” 杨凛故意问得很模糊,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在实验的前一天是不是和杜晔吃过饭? “和室友,还有杜晔学姐。” 杨凛脑中一阵轰鸣,他全明白了,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杜晔在实验的前一天同董晓琳吃饭时,在她的饭中下药使她腹泻,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代替董晓琳做实验,以便偷取□□。 “好,我今天就问这些。” “好……好的。” “你如果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最好不要把今天我问你的事情说出去。”杨凛威胁她。 “好,好。”董晓琳连连点头。 几乎可以确定了,李德彪家暖水壶里的□□就是杜晔放进去的。 实验室里没有监控录像,谁也不会知道杜晔在里面干了什么,所以杜晔偷拿试剂这件事是不会有证据的。杨凛不知自己是该佩服杜晔的冷静和缜密,还是该愤怒于她的心狠手毒。 凭着李德彪家门口的脚印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杜晔的头上。那么,现在该做什么?杨凛问自己。 杜晔的哥哥! 那人的身份还没有查清,必须马上弄清他的身份,因为他很有可能就是杀害胡雪玲和刘博然的凶手。 时间越来越紧,他必须赶在其他警察之前查清一切。杨凛此时已是焦头烂额,拖着疲惫的身子强撑着。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杨凛想。 替凶手隐瞒事实吗?明知是杜晔做的,却没有说出来。 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他没有选择。 无论如何,先查清楚杀害胡雪玲刘博然母子的凶手吧。 但愿杜晔没有参与杀人。 但愿,但愿。 过年时,杜晔的养父母从国外回来,现在还没有走,杨凛想方设法联系上他们,想要从他们那里打听一些关于杜晔哥哥的情况。 他们约在杜晔家里见面。 这是杨凛第一次来杜晔家。杜晔家很大,看得出她的养父母很有钱,屋内的装潢很雅致,看来夫妻俩是很有品味的人。 杜晔的养父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夫妻俩面目慈善,彬彬有礼。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们是商人,杨凛还以为他们是教师或学者。 “您贵姓?”杨凛问。 “我姓孟。”杜晔的养父说。 孟太太给杨凛倒好茶,问:“您就是杨警官吧,杜晔说起过你。” “是吗?” “除夕夜那天,杜晔是和你在一起吧?”孟太太问。 “对。” “我们家杜晔好像蛮喜欢你的。”孟太太说。 “是吗?”杨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孟太太看到杨凛害羞的样子,也不禁笑了。 “说这些干嘛,杜晔的事情让她自己做主。”孟先生对孟太太说。 孟太太笑了,问杨凛:“杨警官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想了解一些事情。” “您请说吧。” “杜晔……杜晔是不是有一个哥哥?” 夫妻俩脸色微变。 “您是怎么知道杜晔有哥哥的?”孟先生问。 “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的。” “您为什么问这些?”孟先生有些戒备。 “我在查一些事情,与杜晔的哥哥有关,所以来问问。”杨凛说。 “原来您是为了公事来的,我还以为您是为杜晔来的。”孟先生说,“您来查杜晔的哥哥,是不是杜晔的哥哥牵扯进什么案子了?” “是。” “这案子与杜晔有关吗?”孟太太赶紧问。 “嗯……无关。”杨凛说了谎。 “杜晔确实有个哥哥,不过跟杜晔没有血缘关系。”孟先生说。 “他叫什么名字?”杨凛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赵。”孟先生说。 “多大年纪?” “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了,当时他还是个小伙子,算起来现在应该已经三十多岁了。”孟先生说。 “你们很少见面是吗?” “何止是很少见面,我们一共就见过一次面。”孟先生说。 “那就是说自打十年前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是。” “那你们十年前是为什么见面?” “这个……”孟先生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孟太太拍了拍孟先生的腿,宽慰他说:“说吧,杨警官也算是自家人,说出来也没关系的。再说,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好吧。”孟先生说,“其实当年我们领养杜晔并不是我们自愿的,而是被杜晔的哥哥逼迫的。” 杨凛不禁大吃一惊:“还有这回事?” “是啊。十年的一天,杜晔的哥哥突然找到我们,要求我们领养杜晔。当时他手里有我做生意时的把柄,说如果我们不领养杜晔就告发我。” “所以您才领养了杜晔?” “是的。不过虽然一开始我们是被逼的,但后来我们发现杜晔是个好孩子,我们从不后悔领养她。而且,因为我太太患有不孕症,我们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我们本来也是想要领养一个孩子的。” “那之后杜晔的哥哥有没有再威胁过您?” “从来没有。”孟先生说,“您别误会,杜晔的哥哥虽然曾经要挟过我们,但他不是个坏人。”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晔亲生父亲的事情您知道吧?”孟先生问。 第36页 “知道,当时就是我亲手把杜晔的爸爸抓进监狱的。” “哦,这样啊。”孟先生说,“是这样的,杜晔的爸爸被抓之前把杜晔托付给了杜晔的这个哥哥,让他帮自己照顾女儿。但是当时杜晔的哥哥自己也特别穷,没法抚养杜晔,所以就把杜晔送进了福利院,想着等自己赚了钱再把杜晔接出来。但是,赚钱哪有那么容易,过了好久杜晔的哥哥也没有赚到钱,他觉得愧对杜晔爸爸的托付,所以就用把柄要挟我领养杜晔。” “这么说,杜晔的这个哥哥跟杜晔的爸爸认识。而且,如果已经到了把女儿托付给他的地步,杜晔的爸爸应该跟这个人很熟悉,对吗?” “应该是这样。他们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们也不知道,也没过问。但听他说,杜晔的生父曾经对他有恩。”孟先生说。 “难怪……”杨凛说,“听您的口气,您好像并没有因为当年他的要挟而记恨他?” “是,我们不恨他。我刚才也说了,杜晔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我们很高兴能领养她当女儿,并且在我们领养杜晔之后杜晔的哥哥也从不打扰我们的生活。而且,杜晔的哥哥还曾经帮助过我们。”孟先生说,“大概五六年前,我的公司差一点破产。杜晔的哥哥不知道怎么知道的这件事,直接就汇了五十万到我的账上。这笔钱帮了我大忙,不然我可能真的已经破产了。虽然我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杜晔,害怕她受苦,而且我也已经把钱还给他了,但我还是心存感激。” “看起来他很关心杜晔。”杨凛说。 “是,他对杜晔很好,有时会去学校看她。”孟先生说。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杨凛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对这个人的了解很少,这个人好像一直挺神秘的。”孟先生说。 杨凛点点头,想了想,问:“杜晔当时福利院是叫育光福利院,对吧?” “是啊,这您也知道?”孟先生说。 “她爸爸被行刑之后,我去福利院找过她,但是她已经被领养了。”杨凛说。 “是这样啊。”孟先生说。 告别杜晔的养父母,杨凛直奔育光福利院,那里或许是最后一个可以查到一点有关杜晔哥哥线索的地方了。 杜晔的这个所谓的哥哥到底是个什么人? 刚才与孟先生的交谈加重了杨凛对这个人的好奇。 看得出,这个人对杜晔很好,他不惜用要挟的手段给杜晔好的生活,虽然是出于好意,但是否过于极端? 他为什么要对杜晔这么好?真的是所谓的报恩吗? 杨凛带着满满的疑问驱车驶向福利院,育光福利院位于近郊,路上的景色有些荒凉,却又有一种远离繁华的宁静,让杨凛起伏的心平静了些许。 这一路上,杨凛的心空空荡荡,焦虑是多余的。即使命案与杜晔有关,杨凛也无法改变事实,他能做的只有求证,也许找到了这个人,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接待杨凛的是福利院的院长,杨凛认得她,十年前杨凛来福利院看杜晔时接待他的也是这位院长。十年过去了,院长苍老了许多,连说话都颤颤巍巍的。 “孩子叫什么名字?”院长问。 “叫杜晔,1997年被送来的,没过多久就被领养了。”杨凛说。 “哦……我好像有点印象,因为十岁的孩子还有人愿意收养其实蛮少见的。”院长说。 “那您记不记得送她来的人是谁?”杨凛问。 “记不太清了。”院长说,“我只记得是个男的。” “对,就是个男的。”杨凛说,“您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我实在记不得了,时间太久了。”院长说,“这样吧,我去给你调一下档案。” “好的。” 杨凛翻开当年杜晔的档案,在签名栏处,杨凛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突然间,杨凛怔住了。 等一下! 这个人…… 记忆在头脑中翻滚…… 十年前,1997年杜茂生案…… 几个月前,整容杀人魔案…… 怎么会是他! 杜晔接到杨凛的电话,让她马上去他家。 电话里,杨凛的口气不太好,这让杜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了吗?会吗? 杜晔不敢多想,她知道,这一天终将降临。 “进来吧。”杨凛给她开门,脸色阴沉沉的。 “坐吧。” 杨凛示意她坐在餐椅上,自己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杜晔的对面,这让杜晔有一种被审讯的感觉。 “你知道望海酒吧吗?”杨凛问。 杜晔一惊,强装镇定地回答:“知道,就在我们学校北门附近。上次的凶杀案不就发生在望海酒吧的后身吗?” “没错。”杨凛说,“去过吗?” “去过几次,和晓晴一起。” “没有单独去过吗?” “没有。”杜晔坦然地回答,虽然这是假话。 “望海酒吧的老板赵明成你认识吗?” “去过酒吧就一定要认识酒吧老板吗?”杜晔反问他。 “我就问你认识还是不认识,回答我!”杨凛语气强硬地逼问她。 “不认识。”这也是假话。 杨凛猛地站起来,走到杜晔身边。杜晔不敢与他对视,表情淡定,但心狂跳不止。 杨凛俯下身,凑到杜晔耳边,缓缓说:“被你叫哥哥的人,你会不认识?能为了你去杀人的人,你会不认识?” ☆、第二十七章真相 1997年的夏天,10岁的杜晔回到家,发现自己的妈妈有些不对劲。 她躺在床上,脸颊发红,呼吸急促,不停地抽搐。她的手边放着一个针管。 “妈妈。”杜晔叫她。 她没有答应,眼神迷离而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杜晔放下书包走过去,用小手摸摸妈妈的额头,想要试试她的体温。她的额头很烫,杜晔以为她发烧了,赶紧跑去找药。 过了一会儿,杜晔拿着感冒药和半杯温水回来。 妈妈不动了。 一动不动。 杜晔放下水和药,轻轻地摇晃妈妈。 妈妈还是不动。 杜晔似乎明白了,她伸出小手去试妈妈的鼻息,没有气。 她没有哭,默默地陪在妈妈身边。 深夜,爸爸回来了。他看到一动不动的妈妈,先是一愣,然后颤抖着伸手摸她的脖子。杜晔记得,那天爸爸哭了,他背对着杜晔,一滴眼泪落在地上。 爸爸叫她回自己的房间,不要出来。杜晔躲在门缝边偷看,她看见爸爸叫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僵硬的妈妈抬走。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妈妈。 第37页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妈妈死于吸毒过量。 妈妈死后,爸爸仍旧很晚回家,每次回到家都会看看沉睡的杜晔。其实杜晔并没有睡着,她总是能听到爸爸的啜泣声。 十岁的杜晔大概知道爸爸的工作,那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工作。在别人眼里,她的爸爸是个“坏人”。但杜晔很爱他的爸爸,因为那是她唯一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几个月后,妈妈去世的悲伤还没完全褪去,又出事了。 那天,爸爸破天荒地提早回家,对杜晔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说:“杜晔,爸爸可能要出一趟远门。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上学。明成哥哥会代替爸爸照顾你的。” 他说的明成哥哥是赵明成。当时,赵明成是杜茂生的司机,也曾经帮助杜茂生运输过毒品。杜茂生得知自己快要被抓时对赵明成说,自己是死罪,所以也不在乎罪加一等,自己会把赵明成的罪全部揽下来,不会让赵明成进监狱,拜托他在外面帮忙照顾自己的女儿。 杜晔并没有完全听懂爸爸的话,但她知道要出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帮警察冲进她的家,抓住了跳窗逃跑的爸爸。 杜晔还被带头的警察撞倒,弄伤了手。 后来,杜晔知道,爸爸被抓是因为被自己的手下出卖了。出卖他的人是李德彪。 年幼的杜晔恨李德彪,如果不是他害了爸爸,爸爸就不会被抓,也就不会死。 爸爸被抓后,杜晔和赵明成一起生活。当时赵明成也是个二十出头的穷小子,根本无力抚养杜晔,两个人经常饿肚子。有一天,赵明成把杜晔送进了福利院。赵明成很愧疚,一路上不停地向杜晔道歉。他对杜晔说,等自己赚够钱,一定会接杜晔出去的。 后来,赵明成去福利院看杜晔。他对杜晔说,过一段时间会有一对夫妇领养杜晔,他们会好好对她,让她放心。 几天后,一对夫妻来到福利院,把杜晔带回了家。他们的确对她很好,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但杜晔没有办法用同样的方式对他们,因为与亲生父母的记忆是无法抹去的。 赵明成时常会去杜晔的学校看她,但从不去她家,因为他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 几年后,赵明成在h大附近开了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叫“望海”。他好像赚了不少钱,每次去杜晔的学校都会给她许多钱,但都被杜晔拒绝了。 后来,杜晔的生活一直顺顺当当。顺利上完初中高中后,杜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h大。 杜晔从未想过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因为,在她目睹了妈妈暴死和爸爸被抓后,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不过,她没有自暴自弃,她一直努力地生活,为了死去的爸爸妈妈,为了默默为她付出的赵明成,和一直关心她的养父母。 生活就像心电图,剧烈地波动后总要有一段平缓。 自从十岁那年接连的变故后,杜晔的生活一直很平静。直到大二这一年,她遇到了当年抓走爸爸还弄伤她的警察。 他叫杨凛。 杜晔开始时,杜晔有些抵触他。虽然爸爸的确犯了法,但那毕竟是她的爸爸。对于亲手抓走爸爸的警察,她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杜晔原本并不想与杨凛有太多接触,但一个个案子让他们不得不见面。杜晔感觉得出,杨凛很关心她,或许是出于当年弄伤她的愧疚。 接触得多了,杜晔对他的了解也越来越多。杨凛是一个好警察,他嫉恶如仇,善良正直。 那天晚上,醉醺醺的杨凛跑到杜晔的宿舍楼下,问杜晔喜不喜欢他。杜晔不知道那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酒后的胡言乱语。日后,杜晔问起他时,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杜晔多么希望他能够记得。 所有的噩梦都是从2007年12月的某天开始的。 那天,杜晔得知李德彪被刑满释放。从1997年到2007年,仅仅十年,这个人就被放出来了,而自己的爸爸却被判死刑。李德彪获得减刑的重要原因是因为他的立功表现,而这个立功表现正是帮助警方抓住了杜晔的爸爸杜茂生。 十年了,杜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燃起怒火,一发不可收拾。全部的理智被满心的愤怒轻松吞噬。 杜晔决定亲手杀了他,给爸爸和妈妈报仇。 稍微冷静下来后,她开始制定计划。她必须做得天衣无缝,不能留下任何证据。如果事情败露,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那么就算报了仇,爸爸妈妈也不会高兴吧。 她决定用较为简单的方式,投毒。 首先,杜晔要弄到毒物。几个月前,杜晔帮高晓晴管理实验室的时候,她可以随意出入实验室,当然也可以随意拿取实验试剂且不会被人发现。但现在不同了,她必须先找机会进入实验室。 她想到了学妹董晓琳。她马上要做一个实验,是安息香缩合反应。实验中,要使用□□做催化剂。这是弄到□□的最好机会。 她在实验前一天约董晓琳一起吃饭,趁她离开座位时,把事先准备好的硫酸镁倒在她的饮料里。第二天,董晓琳果然腹泻不止。杜晔打电话给董晓琳假装闲聊,得知她腹泻,立刻主动提出替她做实验,董晓琳欣然答应。 实验时,杜晔偷偷将□□装在准备好的玻璃瓶中,装在书包里,带出实验室。 杜晔这样费劲周折,为的就是不留证据。她知道,实验室里是没有监控的,所以她做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即使走廊内的监控录像会拍下她,但这什么都说明不了。因此,她偷□□这件事情是不会留下任何直接证据的。 下一步,杜晔要找机会潜入李德彪的家。 她事先在李德彪家对面楼的楼梯间里,用望远镜观察李德彪的家,以便了解他的生活规律。在那里可以将李德彪的家看得清清楚楚。通过观察,杜晔知道,李德彪每天十一点钟左右起床,下午一点左右出门跟一些狐朋狗友鬼混,再在傍晚时喝得烂醉回家。因此,下午一点钟到傍晚这段时间是投毒的最好时机。 2007年12月22日这天,杜晔准备好了一切。李德彪家的门锁是老式门锁,杜晔用两根铁丝轻松地捅开了他家的门。杜晔进门后,脱掉鞋子,戴上手套,以免留下脚印和指纹。她把□□放到了暖水壶里。虽然□□的气味较大,但烂醉的李德彪未必会注意到。一切完成后,杜晔锁好门,又用脚把自己留在李德彪家门前的脚印擦掉。 做完这些后,杜晔又跑回到李德彪家对面的楼上,用望远镜观察李德彪家。她要亲眼看着李德彪死。 正当杜晔等着李德彪回家时,她收到一条短信,发短信的人是赵明成。短信上写着: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千万什么都别做,我来替你做。 杜晔不明所以,她打电话给赵明成,但赵明成关机了。 杜晔以为他是发错了,于是没有在意,继续用望远镜观察李德彪家的情况。然而,当她从望远镜里看到赵明成走进李德彪家里时,她明白了一切。 赵明成要替自己杀掉李德彪!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李德彪的水壶里投了毒,他潜入李德彪家,只要李德彪回家,赵明成就会杀了他! 第38页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要杀李德彪?杜晔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她必须马上制止赵明成! 杜晔撂下望远镜,准备跑去李德彪家把赵明成拉出来。可正当这时,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李德彪家。 她正是胡雪玲,虽然杜晔。 那天,胡雪玲和儿子刚刚吃完晚饭。胡雪玲正准备陪儿子写作业时,却听到楼上一阵噪声。那是赵明成在李德彪家走动时发出的声音。 胡雪玲早就知道自己家楼上601室住着的是一个毒贩,被关进监狱很多年了。胡雪玲不愿意与这样的人做邻居,害怕这种人会对儿子造成不好的影响,因此她默默祈祷这个人永远都不要被放出来。 然而,老天爷显然没有听到胡雪玲的祈祷。2007年11月,李德彪被刑满释放。李德彪被释放这件事本就让胡雪玲十分不满,再加上李德彪平时总是制造噪音,影响儿子的学习和休息,使得胡雪玲更加不满。但是,胡雪玲知道李德彪穷凶极恶,因此也不敢说什么。 可是,这一天,胡雪玲终于忍无可忍了。 她穿上一双鞋,“噔噔噔”地跑到楼上,准备与李德彪理论一番。 她用力敲门,边敲边叫道:“我是楼下501的,快开门!”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时屋子里的人并不是李德彪。 此时,赵明成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想悄无声息地杀掉李德彪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然而,这个陌生女人的突然来访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原本不想开门,但胡雪玲在门外大声叫道:“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我都听到你家的声音了!” 赵明成害怕胡雪玲的声音太大会引起邻居的怀疑,只好开了门。 刚一看门,胡雪玲立刻指着赵明成的鼻子大喊大叫起来:“你有没有点素质啊!为什么每天都那么大动静!你这样会影响我儿子学习你知道吗!我儿子可是要考清华的你知道不知道!” 胡雪玲的声音实在太大,赵明成只好让胡雪玲进门说。 胡雪玲进了门才发现不对劲,问:“你是601住的人吗?我怎么记得不是你啊。” “我是……他的朋友,来他家做客的。”赵明成说。 “来做客怎么会有钥匙啊?”胡雪玲满腹狐疑。 正当赵明成想着如何扯谎骗过胡雪玲时,胡雪玲突然看到了赵明成放在墙角的,用来杀李德彪的砍刀。 胡雪玲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面前的这个人是来杀人的!她的眼神惊恐,慌慌张张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要夺门逃走,边逃还边大声喊着救命。 “救命啊!”胡雪玲大喊着。 赵明成知道事情败露,他本能地上前阻止胡雪玲大喊大叫,把她掳回屋内,并与她扭打起来。胡雪玲大声地呼喊着,赵明成害怕她的声音招来邻居,于是拼命地扼住了她的脖子。不料,扭打了几分钟后,胡雪玲不动了。赵明成试她的鼻息,她死了! 赵明成失手掐死了她! 赵明成有些傻眼,这一切的发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想等着李德彪回来,然后干净利落地砍死他。没想到,李德彪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陌生女人。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失手杀死了她。 赵明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他必须想办法解决。他起身,准备把胡雪玲的尸体先拖进厕所。 对了,门还没有锁。 赵明成走到门前,准备把虚掩的门锁起来。正当他要锁门时,他赫然发现门边竟站着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正是刘博然。他见妈妈迟迟不回家,便上楼查看。其实,就在赵明成和胡雪玲扭打在一起时,刘博然就已经在门口了。但是,由于平时被妈妈保护得太好,刘博然的性格极其懦弱。看到自己的妈妈与别人打起来,他既不敢上前帮忙,也不敢大声呼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吓得大气不敢出。 赵明成没有想到,自己杀害胡雪玲的全过程竟被这个男孩看得清清楚楚。 刘博然看到赵明成已然被吓得两腿发软,踉跄着想要逃走,却被赵明成一把拽了回来。赵明成原本不想杀他,但无奈自己杀人的过程被他撞见。 赵明成把他拖进屋子里,用那把用来杀李德彪的砍刀砍向刘博然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 赵明成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过了好久,赵明成才站起来,把胡雪玲刘博然母子俩的尸体拖进了厕所。 赵明成杀害胡雪玲刘博然母子俩的整个过程被对面楼里的杜晔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刚才,杜晔刚想去拦住赵明成杀李德彪时,胡雪玲突然进了屋子,还与赵明成撕打了起来。等杜晔反应过来时,胡雪玲已经被赵明成掐死了。 杜晔惊得捂住了嘴巴,她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然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赵明成突然又从门外拖进一个男孩,还用刀砍死了他。 杜晔惊呆了,她捏着望远镜的手不停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 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她试着给赵明成打电话,赵明成依旧是关机。又过了一会儿,杜晔看到赵明成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提着几只黑色塑料袋。那塑料袋里一定就是那母子俩的尸体。 赵明成分几次把塑料袋放进楼下的车里,之后驾车离开。 赵明成离开后,杜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透过望远镜,杜晔愣愣地看着李德彪家里的血迹。她知道,她必须帮赵明成清理现场,所有的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她绝不能让赵明成因自己而死。 杜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把望远镜塞到包里,转身下楼,朝李德彪家走去。 一打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杜晔赶紧关上门。门厅里,厕所里,到处都是血。杜晔戴上手套,找来一个拖把,把门厅的血迹擦干净,又找来一把小锉刀,把印在墙里的血迹一点点挫掉。厕所里的血杜晔用花洒冲进了厕所的地漏里。 然而,杜晔没有注意到门后的那两滴血,正是那两滴血成为了警方认定第一现场的关键。 杜晔用一条干毛巾,把赵明成所有可能触碰过的地方仔细地擦拭了一遍。最后,她把沾了血水的拖布一点点剪碎,扔进马桶里冲掉。 应该差不多了,杜晔想。 对了,□□还在暖水壶里。 应不应该倒掉它? 杜晔飞速地思考着。如果李德彪喝了水壶里的水,他会死在这里,会把警察引到这里。那么警察很可能会发现胡雪玲刘博然母子被杀的痕迹,那么警察很容易会将李德彪的死和那母子的死联系起来,那样的话很容易会查到自己和赵明成身上。 所以,不能让李德彪死在这里。否则,警方很容易找到母子被害的第一现场。 想到这里,杜晔飞快地跑到厨房,倒掉了水壶里的水,又将水壶仔细冲洗了几遍,放回原位。 这下应该差不多了,杜晔想。 时间不多了,李德彪可能快要回来了,她必须马上离开。 第39页 然而这天,李德彪没有回家。杜晔和赵明成都不会知道,李德彪此时正因喝酒闹事被拘留。如果那天李德彪回了家,那么他要么死于杜晔的□□,要么死在赵明成的刀下。总之,只要他回家,他就必死无疑。然而,谁会想到,李德彪竟然因为被拘留而保住了性命。 从李德彪家离开后,杜晔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她这才想起,她刚才离开时忘了擦掉自己和赵明成留在李德彪家门外的脚印。但是来不及了,杜晔不能回去。事情或许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她频繁地进出那里很容易引起怀疑。 她回不去了。 又下雪了。杜晔差点忘了那天是冬至,也是爸爸的忌日。 车窗外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他们或许正赶着回家和家人一起吃饺子吧。 冬至,本应该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天,却因为家人的陪伴而倍感温暖。 然而此时,杜晔的心冷到极点。 爸爸,妈妈,我刚刚因为自己的仇恨害死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想到这里,杜晔颤抖着泪流满面。 坐在杜晔旁边的大婶,看到杜晔的样子,以为她是失恋了,主动把座位让给杜晔。杜晔没有推辞,她坐在冰冷的座椅上,瑟瑟发抖。 杜晔突然感到害怕,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刚刚害死了两个人,即使不是她动的手,也是因她而起。 她害怕。 她恐惧。 她内疚,自己有什么资格因为自己的仇恨剥夺两个无辜的人的生命。 车快到学校了。 杜晔突然跳下车,坐上另一辆公交车来到杨凛家。 说来讽刺,杨凛的家竟是唯一一个能够给她安全感的地方。即使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杨凛也许会是那个亲手把她抓进监狱的人。 杜晔到杨凛家时,他不在家。 杜晔仍然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她脱掉外套丢在沙发上,躲进杨凛的被子里。她闻到杨凛身上的味道,这让她有了一点点安慰。 后来,杨凛回来了。 杜晔抱着他,说她害怕。杨凛问她怕什么,她却不能回答。 杨凛给她喂下药,把她搂在怀里。她缩在杨凛的怀里,觉得自己的罪恶仿佛减了一些。但她知道这是假的,她做的事终究要偿还。 杜晔听到杨凛对她说,我会保护你。 杜晔泪流满面,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杨凛,如果我是一个杀人凶手,你还会对我好吗? ☆、第二十八章抵赖 “我不认识什么赵明成。”杜晔说。 “你再说一遍!” 杨凛怒了。 “我说我不认识他。” 杜晔的抵赖惹怒了杨凛,他狠狠地抓着杜晔的肩膀,低声吼道:“非要我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才肯承认吗!到时候一切都晚了,你知道不知道!” “好啊,你拿出证据啊。”杜晔毫不退让。 杨凛看着杜晔,她的眼神那么冷静,那么冷酷,让杨凛感到陌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杨凛看出了杜晔的心思,“没错,我是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你先后去过两次案发现场,你就那么肯定两次都没有留下破绽吗!的确,你把现场清理得很干净,我们连半枚指纹都没找到,但现在没找到,你能保证以后也找不到吗!” “杨凛,你是职业病犯了吧,连身边的人都成了你的怀疑对象了吗?”杜晔说。 “杜晔……”杨凛的语气轻下来,他捏着杜晔肩膀,看着她,试图让她相信自己,“现在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为了保护你,我一直都在偷偷地调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想要帮你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你现在必须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这样才有回旋的余地。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人是赵明成杀的,对吧?赵明成杀了人谁都保不了他,但你不一样,你没杀人,我是可以帮你的。杜晔,你要相信我!” 杜晔当然相信他,他是杜晔最信赖的人。她多么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但她不能说。她知道,如果她说了,那么赵明成必死无疑。杨凛甚至可能会想方设法把她的罪也推到赵明成身上。她不能这样做,她不能让赵明成因为自己而死。 “杨凛,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杜晔死不承认。 杨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杜晔还是不肯说出实情。杜晔的态度彻底将杨凛激怒,他血红这眼睛看着杜晔,捞起桌子上的玻璃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玻璃杯碎了满地,杜晔的身子一抖,这场景多么像爸爸被抓时的场景。 “你凭什么?凭什么!”杨凛愤怒地指着杜晔大喊,“因为你的仇恨,两个无辜的人被害死!他们与你爸爸,与李德彪毫无关系!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杀了他们!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用他们的命给你爸爸陪葬!你恨李德彪,对吧?因为他当年出卖了你爸爸?那我要告诉你,就算他当年不告发你爸爸,我也会亲手抓住他,你怎么不来恨我啊!你怎么不来杀我啊!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来杀了我啊!” 杨凛的话像一根根刺一样戳在杜晔的心里,她的下巴不住地颤抖,牙齿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那响声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到,一如她心中的恐惧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不敢看杨凛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她的心,看透她的秘。她努力调整呼吸,冷静地说:“杨凛,你今天发疯了吧,你说的话我真的听不懂。我先走了,等你冷静下来我再来找你。” 杜晔走了,那么镇定地走了,仿佛整件事情真的与她无关。 杨凛紧闭着眼睛,颓废地坐倒在地上。 她真可怕。 她害死了两个人,就算不是她亲手所为,她难道没有一丝丝愧疚吗? 她真可怕。 她竟然可以那么镇静地布置杀局,又能那么冷静地清理现场。 她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杜晔吗? 是她变了?还是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人生多么无奈,多么可笑。自己辛辛苦苦找寻的犯人,竟然正是自己的身边人。 现在该怎么办?杜晔拒不配合,难道就真的看着她被绳之以法吗? 杨凛知道,杜晔的罪并不重,就算真的进了监狱也不会太久。但杨凛不愿意看她进监狱,她才只有二十岁,他不想看到这个年轻的女孩背上这沉重的案底。况且,那是他喜欢的人。 但是,他是警察,是刑警,缉拿罪犯是他的职责。 责任,还是情感?这道选择题太过残忍了。 杨凛无奈地笑了,笑得凄凉,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做都是错的。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一拖再拖,这样才能争取时间想出对策。 失联了两天后,杨凛终于回到警队。 老朱叫住杨凛:“杨凛,怎么好几天见不着人啊?这几天去哪了?” 第40页 “嗯……查案子呗。”杨凛不自主地心虚。 “杀人分尸案?” “对。” “尸体找全了吗?” “没有,头和胳膊还是没找到。” “嘿,看来这凶手够会藏的啊。” “是啊,不过没事儿,反正死者身份已经确定了。” “嗯,那倒是……”话题一转,老朱突然说,“第一现场的房主人李德彪的身份你知道吗?” 杨凛感觉情况不妙,老朱也开始注意到李德彪了,这意味着老朱可能会由李德彪告发杜茂生这件事怀疑到杜晔。 “知道,有过案底,刚被放出来的。”杨凛心中不安,假装镇定地回答。 “犯的是什么案子你知道吗?” “贩毒。” “主犯是谁你知道吗?” “杜茂生。” 杨凛只能照实回答,关于这件事,他不敢隐瞒,也没必要隐瞒。就算杨凛说不知道,老朱也会自己查清。而如果老朱此时已经知道了,他的隐瞒反而会加重老朱的怀疑。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老朱说。 “当年这个案子就是我办的,当然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你跟你走得很近的那个杜晔就是杜茂生的女儿吧?” 杨凛的心一抖,老朱果然已经怀疑到了杜晔身上。 “我知道,我和杜晔就是因为抓杜茂生才认识的。”杨凛回答。 “那……你没有怀疑过她?”老朱试探着问。 “谁?杜晔?”杨凛故意装糊涂。 “对。” “朱队,你开什么玩笑,杜晔根本不认识胡雪玲和刘博然,更没理由杀他们了。”杨凛说。 “难道没有可能是误杀吗?” “什么意思?”杨凛继续装糊涂。 “有人想要杀李德彪,却误杀了胡雪玲刘博然母子,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啊!”杨凛做恍然大悟状,“所以凶手也许不是胡雪玲和刘博然的仇人,而是李德彪的仇人?” “对。”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也没必要怀疑杜晔吧。”杨凛说。 “她是有杀人动机的。”老朱说。 “什么杀人动机?就因为李德彪当年出卖了她爸爸,她就要杀了他?”杨凛说,“朱队,你想的太多了。”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老朱依旧紧咬着不放。 “就算她有这心,她也做不到。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得到杀掉两个人,分尸,再抛尸。”杨凛说,“而且,她没有作案时间,她那天和我在一起。” “和你?” “对。” “啊……这样啊,看来是我想多了。” 离开老朱的办公室,杨凛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老朱已经如此逼近事情的真相了。 他不知道老朱有没有相信自己刚才的话。他了解老朱,他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只要有一点怀疑他就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只听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事情也许会越来越失控了,杨凛告诉自己,他必须做好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 ☆、第二十九章枪伤 进入三月份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地上的积雪融化了,天也不再是阴沉沉的了。 h大化学系的同学们坐在前往北山的大巴车上,他们要去北山进行为期一天的植物学实习。 植物学老师站在车的前部,操着浓重的江浙口音给对同学们讲实习的注意事项:“我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认识山上的植物,再采一些回去制作标本。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什么最重要晓得伐?最重要的还是注意安全,这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千万要跟上我,不要掉队,也不要一个人乱跑。虽然这个问题我每年都会强调,但是总是有一些同学就是不听。去年就有一个同学,中途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个人跑掉了。晚上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害得我跟同学们一通好找啊。这么大的山,你们说怎么找……我年纪大了,走得慢,跟上我很容易的,只要你们不要乱跑就好。哎,其实我是很不喜欢这种活动的,老师担的责任太大,万一你们有什么闪失,就要我负责。但学校要求每年都要搞一次,真是没办法……还有啊,我强调了很多遍的,上山要穿长衣长裤长袜,山上的蚊虫可是不得了的……” 老师自顾自地讲着,车上的学生们大多没有听老师讲话,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手机,还有的因为晕车靠在座位上紧闭着眼睛。 “听说山上好玩的东西可多了!”高晓晴兴致勃勃地对杜晔说。 “山上能有什么好玩的啊。”杜晔说。 “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植物啊!还有小动物,还有虫子!听说山上的虫子可以长这么大。”高晓晴夸张地比划着虫子的个头,说得绘声绘色。 杜晔笑她:“看把你激动的。” 突然,杜晔盯着一辆驶过的吉普车一动不动。 “杜晔,你怎么了?”高晓晴问。 “那辆车是不是杨凛的车?”杜晔睁大眼睛问。 吉普车开得飞快,等到高晓晴看向窗外时,车早就已经没了踪影。 “不会吧,杨警官怎么会来这里。”高晓晴说。 “你相信我,真的是他的车。”杜晔看着窗外,固执地说。 “我看你是想他想疯了。”高晓晴说:“对了,最近怎么没见你跟他联系呀?他以前不是经常到学校找你吗?” “可能……他最近比较忙吧……”杜晔吞吞吐吐地回答。自从上次与杨凛吵了一架后,他们已经有两周没再联系过了。这段时间,杜晔每天都在想杨凛,但她不能见他,一方面不敢见,一方面没脸见。 “杜晔,我能看得出来,杨警官蛮在乎你的。”高晓晴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杜晔突然觉得有些苦涩。 “快开学的时候,杨警官……” 高晓晴想把杨凛找他的事情告诉她,突然想起杨凛嘱咐她这件事不要告诉杜晔。 “快开学的时候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 北山不是旅游景点,因此很少有人管理。不过正因如此,山上的植被没有遭到破坏,是观察植物的好地方,只是山上有些荒凉,四处杂草丛生。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细长的石阶路,同学们只好排起一条很长的队慢慢向山上走。老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边走边为同学们讲解沿途的植物。 高晓晴和杜晔在队伍后方,根本听不到老师讲话,索性聊起天来。 “你说时间是不是过得很快?”高晓晴说:“我老是觉得自己刚上大学的,没想到一转眼已经是大二下学期了。” 第41页 “是啊。” 杜晔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心思在杨凛身上。她还在想刚刚那辆车,她确定那辆车就是杨凛的。他为什么到这里来?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会是什么事情? “上大学之前老是听别人说,大学一晃就过去了,要珍惜,当时我还不信。大一的时候上高数课,觉得一节课明明很漫长嘛。”高晓晴说,“现在一看还真是,这学期过完我们就大三了。大三结束就要实习或者考研了,然后就毕业了。你说快不快?” “是啊。”杜晔敷衍着回答。 “你在想什么?怎么心神不宁的啊?” “没什么……” 中午,大家顺利爬到山顶。同学们在山顶进行简单的午休,下午就要下山了,他们要尽量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山顶还算宽敞,同学们几人围坐在一起,实习变成了野餐。 吃过午餐后,老师带着大家沿原路下山。 高晓晴也许是累了,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不像上山时那样话痨。杜晔有心事,也不愿多说话,安静地跟着队伍走。 突然,远处传来“啪啪”两声,巨大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余音不绝。 杜晔心中一惊,猛地晃高晓晴的胳膊:“你听!那是不是枪声?” “什么?枪声?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枪声,你别瞎紧张了。”高晓晴说,“我看你就是找了个警察男朋友之后神经过敏了。” “不是,真的很像是枪声。”杜晔坚持说。 “也没准是附近开矿的爆破声呢。”高晓晴说,“你就别瞎想了。” 杜晔不安起来,她有一种感觉,她觉得杨凛就在这山里,而且很有可能出事了,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晓晴,我想去山的那边看看。”杜晔小声对高晓晴说,“我争取在上车之前赶上你们,你千万不要跟老师说。” 高晓晴一头雾水:“你疯了,你一个人去那儿做什么啊,很危险的!” 杜晔来不及解释,飞快地跑进山林里,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杜晔艰难地辨识着前面的路。山间不时传来鸟叫声,听起来凄厉而诡异。杜晔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杨凛一定就在山里,而且一定出了状况,她必须马上找到他。 没过多久,天彻底黑了,夜间的山林寒冷刺骨,杜晔裹紧外套,继续跋涉。山间的路不好走,踩在土上软绵绵的,杜晔想要跑得快些,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不远处有一个小土堆,杜晔走过去。 突然,她听到土堆后面似乎有呼吸声。 很粗重的呼吸声。 那里有人?会是杨凛吗? 杜晔紧张起来,蹑手蹑脚地朝土堆后面走过去。 她放慢脚步,尽量不发出声响。 她刚一走过去,那个人猛然拿起枪,指向杜晔。 真的是杨凛! 他正背靠着土堆坐着,满头大汗。 杨凛看到杜晔也吃了一惊,赶紧放下枪:“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植物学实习。”杜晔回答。 这时,杜晔突然看到杨凛摁着腹部的手,鲜红的血从手指缝间渗出来。 杜晔心一沉,果然出事了。她赶紧跑过去,小心地扒开杨凛的手。 是枪伤! “你怎么找到我的?”杨凛问。 “我听到枪声了。” “我没事。”杨凛安慰她,“跟踪几个逃犯,结果人没抓着,自己倒挨了一枪。” 杜晔傻了,那一枪仿佛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还要疼。 杨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别被他们听到,他们还在山里,在找我。” “他们为什么找你?” “我中套了,因为我知道了他们犯的事,所以他们故意让我发现他们的行踪,把我引到这里来,要杀我灭口。” “你受伤多久了?” “大概一个小时了。” 杜晔心乱如麻,她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杨凛的伤口上,帮他按住伤口,她的手不停地颤抖。她咬紧牙,眼泪汩汩地流下来。 杨凛虚弱地笑了:“哭什么,我没事。” 杜晔泪流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打开自己的背包,想要找一些能够用来止血的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慌张,当初被管昭当人质的时候都没见你慌。”杨凛故作轻松地说,“怎么?怕我死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杜晔,你听我说。”杨凛突然严肃起来,说:“杜晔,你在这里很危险。他们要是看到了你,一定会连你一起灭口的。所以,你先跟我在这里躲到天亮。天亮之后,你下山,我会开枪把他们引过来,这样你就不会有危险。听懂了吗?” “你是说你死,我走?”杜晔泣不成声,拼命摇头,“我不走!” “杜晔,听话,我受伤了,本来就活不成的。” “你别劝了,我不会走的。你坚持一下,我会想办法的。”杜晔的声音颤抖着,她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无助。 杜晔想要打电话求救,但是手机没有信号。也难怪,这深山之中哪里会有信号呢。 “杜晔,别忙了。”杨凛说。 杜晔没有理他。 杨凛拉住杜晔的胳膊:“别忙了。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坐下,认真听。” 杜晔在杨凛身边坐下,零星的月光透过树叶照在杨凛的脸上,把他的脸照得更加惨白。杜晔满脸泪痕,她好害怕,害怕杨凛就这样死掉。 杨凛艰难地撑起身子,坐正,说:“杜晔,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你做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虽然你不承认,但我都知道。上次在我家,我冲你发脾气,对不起,我当时一时气急。我当时生气是因为你不肯承认,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害怕承认之后赵明成会死,对吧?赵明成杀了人,这是事实,他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只管你。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你要照做,一定要照做,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杜晔泪流满面。 “你在李德彪家门口留下了一个脚印。所以,你回去之后,把你当时穿的那双鞋子扔掉。还有,□□的事情应该不会有证据。你写的那张实验报告在我卧室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你去把它找出来,然后烧掉吧。虽然一张实验报告不算什么,但还是烧掉的好。李德彪家被你打扫过,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所以,你只要做完我说的就应该差不多了……” 杨凛说不下去,一阵钻心的疼从伤口传来,他按住伤口,表情痛苦。杜晔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刚才说的话,记住了吗?” 杜晔说不出话,流着泪点头。 第42页 杨凛缓了缓,继续说:“我相信,就算赵明成被抓也不会把你说出来。所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至于今后,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杜晔,你看着我。” 杨凛声音虚弱,语气却那么坚定。杜晔看着他,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杨凛抬手擦掉她的眼泪,语重心长地说:“杜晔,你听好。你做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死了之后就不会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就好好生活吧。你又年轻,又优秀,以后的生活会很好的。不要老是想着过去的事情,更不要想着报仇,那样你自己也会很痛苦。我见过你的养父母,看得出来他们对你很好。从今往后,跟他们好好生活。然后,结婚,生子,多好啊,是不是?” 杨凛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没力气了:“以前,我一直很纠结。既不忍心大义灭亲,又害怕对不起警察的责任。现在,既然我要死了,也就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了。” 杨凛感到一阵眩晕,他吃力地抬手擦掉杜晔的眼泪,说:“好了,就说这些吧。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恐怕来不及了。总之,杜晔,你要好好的。” 杜晔拼命止住眼泪,站起来,说:“杨凛,别急着说临终遗言,你不会死的,我现在就下山找人救你。” 杨凛连忙伸手拉住她,手臂牵动伤口,钻心地疼。 “你不能去。”杨凛说,“我说过,他们会杀了你的!” “杨凛,求求你,别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杜晔哀求说。 “杜晔,听话,天一亮我就开枪把他们引来,然后你走。” “我不。”杜晔的语气坚决,她倔强地擦掉眼泪,说,“我下山,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报警,然后再找附近的村民来救你。” “你疯了!我说了,你不能去!”杨凛急了。 “杨凛,”杜晔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爱你,你不能死。” 杨凛愣住了,这个告白来得太突然了。 “你要活着,只要你活着,你想查我,抓我,随便你,但前提是你要活着。”杜晔说,“还有,你要是敢开枪把他们引来,我就回来跟你一起死。” 杜晔说完,转过身,飞快地跑进山林的夜色中。 杨凛没能拦住她,只能看着她跑开。 他笑了,扯得伤口生疼。 杜晔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冷静,勇敢,又固执的姑娘。至于她做错的事,杨凛发现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怪过她。 但是,她做错的事总要有人偿还。 既然必须要还,那么,就用自己的命来还吧,杨凛想。 杜晔的衣服还盖在自己的身上,血已经把她的衣服浸透了。杨凛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杜晔回来。 杨凛突然觉得好冷,冷得浑身发抖。 不行,还不能死,如果杜晔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她一定会难过吧。 杨凛把头靠在土堆上,闭上眼睛,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抽离身体。 要再坚持一下,杨凛对自己说,为了她,要再坚持一下。 他真的没力气了,按着伤口的手慢慢松开。他觉得好累,疲惫感把他拖入梦乡。 他还会再醒来吗? ☆、第三十章梦 第二天早上,孙亮、吕成和另外几个警察赶到北山。 他们赶到山底时,杜晔正蹲在路边等他们,她眼睛红肿,看上去筋疲力尽。杜晔认出车里的吕成,连忙站起来,挥手说:“快!他还在山里,我带你们去!” 几个警察在杜晔的带领下往山里走。杜晔走在最前面,她的身影很小,走起路来有些摇晃。在山里奔波一夜,她太累了。但比疲惫更让她煎熬的是恐惧,她害怕,怕杨凛等不到自己回去,怕自己回去时只看到杨凛冰冷的尸体。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杜晔越来越紧张,胃因紧张而痉挛。 杨凛,你一定要等我。 杨凛,我马上就到了。 走了很久,杜晔终于看到了那个土堆。 “就在那后面!”杜晔说着跑过去,几个警察也跟着她加快了脚步。 然而,他们跑到那里时,只看到地上沾满血的树叶和杜晔的外套。 没有人。 杨凛不见了。 孙亮捡起杜晔的衣服,问杜晔:“这是你的衣服吧?” “对。”杜晔的声音在发抖,她越来越不安。 杨凛,你到底在哪里?你现在是死是活?是你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劫走? 杜晔不敢想下去。 吕成俯身捡起一片叶子,捻起上面的血:“血还没干!人没走远!” 正当这时,不远处传来枪响。 “在那边!快!” 几个警察飞奔过去,杜晔拼命跟在后面。 就在离土堆不远的地方,他们找到了杨凛,他尚有意识。 杨凛看到他们,吃力地指着一个方向,虚弱地说:“他们往那个方向跑了,刚跑,你们快追……” 几个警察正要追过去,孙亮急了,大喊:“别追了!先送凛哥去医院!” 杨凛看到他们,欣慰地笑了:“你们都来了啊。” 他的目光在游离,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在找杜晔。 杜晔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杨凛找到她,两人对视,杜晔泪如雨下。杨凛看着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如释重负地倒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是哪里? 杨凛迷路了。 他的脚下是一片广袤的沙漠。不,那不是真正的沙漠,沙子是透明的,沙子下面是水,一望无际的水。沙子和水之间有一道清楚的分界限,沙子是软绵绵的,而水是硬邦邦的,像结了冰一样,但杨凛分明看到水在流动。 好奇怪的地方啊,杨凛想,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 这是什么地方? 世界上仿佛只有杨凛一个人,没有人会解答他,也没有人会同他讲话。他只好向前走。太阳不大,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杨凛的脚步轻飘飘,像飞起来了一样。 杨凛走了很久,身边的景物丝毫没变,依旧是透明的沙子,固体的流水,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 突然,狂风大作,黄沙漫天,杨凛被黄沙迷得睁不开眼,赶紧用手挡住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身边的景物全变了,他已置身于一片草原之上。他的面前有一块巨大的圆形塌陷,塌陷的中央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是距离太远,杨凛看不清。杨凛按捺不住好奇心,向塌陷中央走去。 原来是一只羚羊,一只小羚羊。它被一根铁链拴在一个从地底冒出的金属圆环上,动弹不得。 杨凛与它对视,它的眼睛像两只玻璃球一样晶莹剔透,眼神有些无辜,有些哀伤,像是在乞求他。 杨凛想要救它,他用力地拔地上的金属环,可金属环纹丝不动。他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却感觉腰间有什么异物。 第43页 是枪!有枪! 他拔出枪,瞄准,轻松地射断了铁链。小羚羊重获自由,开心地绕着杨凛转圈圈。 杨凛摸摸它的脖子,说:“你自由了,走吧。” 杨凛收起枪,重新出发,却发现小羚羊在身后跟着他。 “你跟着我干嘛?我又没有吃的给你。”杨凛说,“哦,对了,你是吃草的吧,地上不都是草吗?” 小羚羊不理会他,依旧跟着他。 杨凛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它跟着。 好热。阳光越来越刺眼,杨凛眯起眼睛看天上的太阳,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阳光越来越毒,整个世界都变得红彤彤的。 杨凛把小羚羊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它遮挡阳光。 好热,太阳把地上的草都烤焦了,阳光刺痛了杨凛的眼睛。 突然,气温骤降,不知不觉地,天空中竟下起了雪。 杨凛觉得不可思议,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小羚羊还在他的身旁。 不远处有一棵枯树,树上落着雪花,杨凛朝树走过去,小羚羊跟着他。 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顷刻间,仿佛天地倒置,杨凛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他吸到天上,他拼命地抓住枯树的树枝。小羚羊差一点被吸进漩涡,幸好杨凛抓住它的脚。 吸力越来越大,杨凛快要撑不住了,小羚羊突然开始挣扎,想要挣脱杨凛的手。 “你要干嘛!想死吗!”杨凛呵斥它。 小羚羊的眼睛里噙满泪水。突然,它一个用力,挣开杨凛的手。 它被吸进漩涡,杨凛看着它越来越远,他很费解,不懂它为什么要这样做。 突然,杨凛听到“咔嚓”一声,他抓着的那根树枝断了。 完了,他心想。 杨凛挥舞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然而无济于事,他也被吸入漩涡中。 像是一脚踏空,杨凛一个机灵,从病床上醒来。 原来是一场梦。 原来自己还活着。 不知是因为做梦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杨凛感觉四肢沉重,筋疲力尽。他想动动手,然而他的手像是被压住一样,动弹不得。 杨凛吃力地低头去看,是杜晔,她正抱着自己的手睡着。 杨凛的动作弄醒了她,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你醒了!”杜晔瞬间清醒了。 杨凛看着她,笑了,说:“原来我没死啊。” “你说过你不会死。” “现在几点了?” “嗯……凌晨两点半。” “凌晨?我睡了一整天?” 杜晔笑着回答:“不是一整天,是五整天。” “这么久!” “不久的,你能醒过来就好。” “你一直在这儿陪我吗?” “嗯。” “累坏了吧?” “还好,我没事。你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那就好。” “杜晔。” “怎么?” “谢谢你救我。” 杜晔轻轻地给他掖好被子,说:“其实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命大。你肚子上那一枪没有伤到要害,不然你早没命了。还有,你胳膊上的那一枪是擦伤,不要紧的。对了,那天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离开原来的地方?” “就在你们赶来前不久,那几个人找到我了。我用最后几颗子弹打伤了他们两个人,然后逃开了,逃的时候被他们打中了胳膊。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肯定已经死了。当时我已经没有子弹了。所以说,还是你救了我。” “不管谁救你,总之,你没事就好。”杜晔说,“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医生。” “等会儿,你先别去。”杨凛叫住她。 “怎么了?” “现在外面有人吗?” “没有。” “你再去病房外确认一下。” 杜晔立刻明白了杨凛的意思,他要对自己说与案子有关的事情。 “没人。”杜晔回到病房,关好门说。 “过来坐下。”杨凛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你说吧。”杜晔平静地说。 “我那天在山上对你说的话还记得吧?” “记得。” “其实我当时是当作临终遗言说的。”杨凛温和地笑着说,“虽然我没死,但那些话还是作数的,你要记牢。” “我知道。” “赵明成现在在哪?” “你要抓他?”杜晔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你别误会。为了你,我不会抓他。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会抓他。” “他现在应该是在酒吧,就像平常一样。” “12月22号之后你和他见过面吗?” “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 “案发后一周。案发之后,我不敢马上去找他,所以过了一周才去找他。” “你们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我帮他打扫了现场,让他放心。” “他说了什么?” “他很生气,说我不该把自己卷进来。我问他抛尸地点,他不肯告诉我。他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还说以后不要再见面。” “还有吗?” “没了。” “我知道了。”杨凛说,“我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 “让你安全无事的办法。” 杜晔的心揪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闯的祸可能要连累杨凛了。 “你没必要帮我的,真的。”杜晔说。 “我不可能看着你不管的,就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杜晔觉得愧对杨凛,低下头不再说话。 “杜晔。” “嗯?” “你明知道我知道你们做的的事,那天为什么还要救我?你真不怕我抓你们吗?” “这件事你不查也会有别人去查。再说,救不救你是我的事,查不查我是你的事,这两件事没有关系。” 杨凛觉得有些感动,又觉得苦涩:“你这样说我就更没法不帮你了。” “杨凛,我不希望我的事情连累你。” “你放心,你的事情不会连累我。” 杜晔听了他的话放心了一些,但心里还是感觉不安。 “杜晔,以后不要再联系赵明成了。” “知道了。” “也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他,最好让别人以为你们根本不认识。” “好,我们本来就不常联系。” “他对你很好?” 第44页 “嗯,他拿我当亲妹妹。” “我不抓他,一半是因为抓他会连累你,还有一半就是因为这些年多亏他照顾你。” “谢谢你。” “诶,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啊?”杨凛问。 “兄妹关系啊。” “就算你只是拿他当哥哥,你确定他只是把你当妹妹吗?” “你什么意思啊?”杜晔笑了。 “没什么……”杨凛不肯说。 “呦,杨警官不会是吃醋了吧?” “没有,怎么会……” 杜晔并不知道赵明成威胁她养父母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曾经对她养父母的慷慨相助。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杜晔。杨凛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但他绝不会告诉杜晔,那样会让杜晔觉得更加愧对赵明成,因为原本想要杀李德彪的是杜晔,而如今,赵明成代替杜晔成了杀人犯。 赵明成,你既然已经做了,就索性替她受过到底吧,杨凛自私地想。如果杜晔安全,杨凛不会主动去抓赵明成。但一旦杜晔受到怀疑,杨凛一定会立刻揪出赵明成,以保障杜晔安然无恙。 “呀,忘了件大事!”杜晔说。 “什么事?” “我那天去找你是偷偷溜走的,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他们现在肯定以为我失踪了呢。怎么办,我闯祸了。” “我不是已经睡了五天了吗?这五天你都没跟他们联系?” “我手机早就没电了。” “看来你要被狠狠地批评了。”杨凛竟然幸灾乐祸地笑了。 “你笑什么?” “有点好笑。”杨凛乐不可支。 “看来你是伤的不够重。”杜晔无奈地笑了。 “你失踪了五天,他们不会已经报警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查查报警记录啊?” “我想起来了。”杜晔说,“那天我连夜跑下山,刚一到有信号的地方就收到几十个未接电话,都是老师和同学打的。当时,我急着找人救你,没心思理这些,后来就忘了。怎么办,我回到学校会死得很惨吧。” 杨凛止住笑:“别怕,有我呢。” “你有什么用啊?” “这样吧,我写一封表扬信到你们学校,说你在山里不顾歹徒凶险,勇敢地拯救了人民警察,怎么样?”杨凛说得眉飞色舞。 杜晔笑了:“亏你想得出来。” “这是事实啊。当然了,我也可能会适当地添油加醋。”杨凛说,“这样一来,没准通报批评就变成通报表扬了呢!” 伤口隐隐作痛,杨凛皱了皱眉。 “怎么了?伤口疼?”杜晔问。 “有点。” “那就躺下睡吧,我陪着你。” “有件事想问你。”杨凛说。 “什么事?” “那天在山上,你说你爱我,你是真心的吗?” 面对这样直白的问题,杜晔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抵赖说:“谁说过?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你当时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吧?” “喂!杜晔!你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可以不承认!”杨凛佯装生气地说。 “你是警察,凡事要讲证据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说过?” “哎,你太过分了,竟然拿我的方法对付我。”杨凛轻叹说。 杜晔笑了:“活该,谁让你幸灾乐祸。” ☆、第三十一章各怀鬼胎 “失踪”了一个星期后,杜晔终于回到了学校。 她刚一到学校就被植物学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植物学老师当时千叮咛万嘱咐在山上不要乱跑,杜晔这是往枪口上撞啊。杜晔知道,这次死定了,植物学实习这门课要挂科不说,没准还要通报批评,顺带取消这一年的评奖评优资格。 杜晔推开办公室的门,老师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看。 “老师好……”杜晔心虚地说。 “杜晔啊!你真是太不像话了……”老师说。 杜晔自觉地低下头,准备好接受一通暴风骤雨般的批评。 “你去救人怎么也不提前跟老师说一声啊!”老师说。 “啊?”杜晔一头雾水。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老师把一个信封拍在桌子上,“这不,城北区公安分局刚刚寄来一封表扬信,说你在山上救了一名警察,不是吗?” “哦……”杜晔立刻明白了。那天杨凛这样说时,她还以为杨凛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他说到做到。 “平时看你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这么勇敢啊!”老师说。 “没有……碰巧看到,就救了。”杜晔说。 “不错!给学校长脸啊!”老师一脸自豪地说。 “谢谢老师……” “可是啊,杜晔……”老师说,“毕竟你没有完成实习,老师也不好给你太高的分数,就给你85分,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可以。”杜晔赶紧说,毕竟没有不及格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没想到,杨凛的一封信把杜晔从逃课的坏学生变成了救人的英雄。 两周后,杨凛出院了,杜晔请一周假照顾杨凛。 日子很温馨,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个案子,不想让那件事打扰到他们的美好。但同时,他们也都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杜晔已然成为了一桩杀人案的从犯,而杨凛是警察。在这样对立的立场上,他们的这份美好会持续多久呢? “你头低点。”杜晔说着,把杨凛的头往水池里按。 “已经很低了啊。” “不低头水会进你脖子里的。” “好吧,好吧。”杨凛顺从地低下头。 “这样就对了。” “别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洗头。” “真的?” “真的。” 杜晔用花洒头小心地冲掉杨凛头上的泡沫。 “我有白发吗?”杨凛问。 “没有,你还年轻呢。” 这时,屋内传来电话的响声。 “是我的手机响了吗?”杨凛问。 “好像是,我去给你拿来。”杜晔放下花洒头跑进屋。 “是谁的电话?”杨凛问。 “小吕。”杜晔看着手机上的显示说,“是不是就是吕警官啊?” “对,是他。” 杨凛接起电话:“小吕,有事吗?” “凛哥,你在家吗?” “在,怎么了?” “嫂子也在吗?” “在。” “朱队、孙哥、林法医还有我正往你家走呢,我们想去看看你。我们带了点吃的,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第45页 “今天?现在?”杨凛觉得有些突然。 “对,我们马上就到你家了。” “哦……好,你们来吧。” 挂掉电话,杨凛感觉有些异样。他们来看望自己,这原本没什么。然而,他们为什么要来得这么突然,像个突击检查一样。还有,吕成为什么要特意问杜晔在不在?他们来看自己,杜晔在与不在有什么关系。 他懂了!老朱从未打消过对杜晔的怀疑,来看自己只是借口,他这次来就是冲着杜晔来的! “杜晔!”杨凛惊恐地叫她。 “怎么了?” “我上次让你烧掉的实验报告烧了吗?” “还没。” “快拿过来,在马桶里烧掉!” “好。” 杜晔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她从杨凛的神态里看出情况不好。 她拿来实验报告,又拿来一只打火机。 “快烧掉!” “好。” “杜晔,你边烧边听我说。” “好。” “一会儿我的同事会来看我,在这儿吃饭。一共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是我们队长。他知道你爸爸的事情,也知道当年是李德彪供出的你爸爸,所以很可能怀疑到你身上。” “嗯,我知道了。” “如果他问起你爸爸的事情,你就照实说,不要刻意回避。如果他问起12月22号那天的事情,你就说那天你上午在学校,下午到我家找我。我不在家,你就在我家等我。晚上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在我家过夜。记住了吗?” “记住了,你放心。” 杜晔的冷静出乎意料的意料,相比之下反倒是杨凛更为慌张。 “你别怕,我会帮你打圆场的。”杨凛说。 “嗯,我不怕。” 没等实验报告烧完,敲门声传来,同时传来孙亮的声音:“凛哥,我们来了。” “快!快冲掉!”杨凛压低声音着急地对杜晔说。 “哗啦”一声,燃尽的实验报告被冲进马桶,但纸张燃烧的烟味还没有散尽。 “等一下,马上就来。”杨凛朝门外喊。 “把排气扇打开。”他低声对杜晔说。 杨凛打开门,四个人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大包小裹。 “你们这帮人太不地道,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杨凛说。 “怎么着,好像不太欢迎啊。”老朱开玩笑说。 “那哪儿能啊,朱队。”杨凛笑着说。 “凛哥,你好些了吗?”林睿问。 “好多了。” 四个人进屋,杜晔站在杨凛身边。 “嫂子好。”吕成说。 杜晔不习惯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 “臭小子,瞎叫什么。”杨凛捶了他一下说。 几个人大笑起来。 笑声过后,屋子安静下来,厕所排气扇的声音显得很突兀。 “什么声音啊?”老朱问。 “厕所排气扇。”杨凛回答。 “开那个干嘛?” “换气。”杨凛遮掩说。 “凛哥,你家怎么这么大糊味啊?”林睿的鼻子总是最灵的。 “啊……是楼下飘上来的,楼下那家老把饭做糊,特讨厌……”杨凛假装埋怨地说。 杜晔在厨房把带来的饭菜装盘,吕成在旁边帮她。 菜上桌,六个人围坐在一起。 杜晔、杨凛、老朱三人各怀心事。杜晔想着如何避免露出破绽,杨凛想着如何帮杜晔打掩护,而老朱想的是如何千方百计从杜晔口中套出线索。 因此,这一桌人中真正在吃饭的只有孙亮、吕成和林睿三人。他们三个不知道杜茂生的陈年往事,不知道李德彪与杜茂生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怀疑杜晔。在他们眼中,杜晔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杨凛的女朋友。他们并不知道,一场暗潮汹涌的心理战正在其余三人中展开。 “你就是杜晔啊?”老朱问。 他的语气很温和,眼神却无比犀利。 “是。”杜晔回答。 “我十年前就知道你。算起来,今年二十岁了吧?”老朱问。 “是。” “在上大学?” “在h大。” “朱队,你不知道吗?”杨凛插话,“前一段时间的那个整容杀手就是她帮我抓住的。那天,管昭挟持的人就是她,当时您也在场。还有h大捅人的那个案子她也是目击证人。” “呦,这么一说杜晔姑娘还帮了我们不少忙啊。”老朱说。 “凛哥的女朋友当然不一般。”孙亮不明情况地起哄。 老朱说:“说起来,当年你爸爸……” 杨凛见老朱要提起杜茂生的事情,连忙阻止:“朱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此时,其他三人不明所以,他们不知道杨凛口中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是什么。 老朱早就料到杨凛会百般阻拦,说:“这样说,杜晔姑娘还在在意这件事啊。” “没有,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忘了。我现在有养父母,他们对我很好。”杜晔说。 “你和他们住在一起?” “不,他们常年在国外做生意,我一个人住。” “那过年过节你都一个人?” “不,过年过节他们会回来。” “那……去年冬至那天他们回来了吗?”老朱问。 杨凛心中大呼不好,老朱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杨凛不敢再阻止,那样会让老朱更加怀疑杜晔。 “那天他们没回来。”杜晔回答。 “那么那天你在做什么?”老朱问。 这时,其他三人也察觉出了异样,去年冬至不就是“1222杀人分尸案”案发的日子吗?朱队为什么要问这个?难道杜晔与这个案子有关联吗? “那天,我上午在学校,下午来了杨凛家,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杜晔按杨凛教她的回答。 “呦,好几个月前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啊。”老朱阴阳怪气地说。 “那天是冬至,日子特殊。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天是我爸爸的忌日,十年。”杜晔平静地回答。 “哦,这样啊。”老朱说。 老朱没有从杜晔的回答中找到破绽,他想到或许杜晔和杨凛早就商量好了。因此自己无论怎样问,他们都会回答得天衣无缝。 杨凛松了一口气,杜晔刚刚的回答顺理成章,没有露出破绽。 之后的时间里,老朱没有再问与案子有关的问题。杨凛也努力岔开话题,聊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吃过饭后,四个人离开。 第46页 “出去走走吧。”杨凛说。 “你的伤口没事吗?” “没事。” 他们来到公园,在长椅上坐下。刚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天气有些凉,杜晔帮杨凛系好衣服。 “你是不是在担心?”杜晔问。 “谁?老朱?” “嗯。” “有点。” “他好像对我的情况很了解?” “对。他是局里的老人,办案子很有经验。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不出外勤,但所有案子都要经他的手。当年你爸爸的案子其实他也有参与的,只不过临时去外地出任务,所以才让我带队抓人。” “所以他对我爸爸和李德彪的事情都很清楚吧?” “是。”杨凛虽然担心,但还是安慰杜晔,“没关系,你别怕,我会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 杨凛一时回答不出,他不得不承认,除了拖延时间他想不出任何办法。如果抓住赵明成,杜晔就很可能受到牵连。如果杜晔是清白的,他当然不用担心这些。但事实是,杜晔去过两次案发现场,一次是投毒,一次是清理现场。如果杜晔被牵连,杨凛无法保证杜晔安然无恙。然而,如果不抓赵明成,这个案子就会一直悬着,那么杜晔就永无安全可言。 杨凛沉默了许久。 “看来你也没有办法。”杜晔说。 “不,我会有办法的。”杨凛嘴硬地说。 “杨凛,我不希望我的事情连累你。如果你有办法帮我,我很感激。如果没有办法,就算了。毕竟事情是我做的,我本来就应该承担责任。”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的。”杨凛说,“我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过几天我想回去上班。” “干嘛这么急,你出院才几天啊。” “我急着回去查案子,你的案子必须我来查,你懂吧?” “我懂。” 杜晔觉得过意不去,他受了伤还要为自己的事情奔走。她伸手环住杨凛的腰,靠在她的肩膀上。杜晔难得这样主动,反倒是杨凛不自在起来。 “你那么僵硬干嘛?”杜晔问。 “有……有吗?哪有?” “那你结巴什么?” “没……没有。” 杜晔笑了:“你好久没交过女朋友了吧?” “好像是……怎么了?” “我抱你,你好像比我还害羞。” “我才没有呢。”杨凛说着搂住杜晔的肩膀。 天色暗下来,公园里的泥土味很清新。三三两两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不顾忌,仍旧依偎在一起。 此时此刻,杜晔的心情复杂。她知道,老朱不会放弃对她的怀疑,他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他抓住。她不知道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她只能默默祈祷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那样她就能多一点时间与杨凛在一起。 自从杨凛受伤以来,杜晔与他朝夕相处,平平淡淡却很温馨,这是多么好的日子,杜晔实在不愿意失去这样的生活。她后悔了,后悔被仇恨蒙蔽双眼,后悔不珍惜身边的人。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不会报仇。与爱的人比起来,仇恨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她的复仇计划害死了无辜的母子俩,害得赵明成变成了杀人犯。 杜晔闭上眼睛,她不想再想这些,她现在只想好好享受与杨凛在一起的时间,哪怕一小会儿也好。她紧紧地抱着他,偎在他的怀里。 这样的幸福对于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第三十二章紧急逮捕 又过了一周,杨凛没等自己痊愈就急不可耐地回去复职了,杜晔也回到了学校。 杨凛刚一回到警局,就被老朱叫进了办公室。 “杨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老朱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啊。” “杨凛,你应该很清楚,我这样问你就代表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想说破,我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我。”老朱的语气很严厉,像是在审问犯人。 “朱队,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懂。”杨凛装傻。 “杨凛,你的行为是在包庇罪犯!” “谁?我包庇谁了?” “你明知故问!就是你的小女朋友杜晔!” “她怎么了?朱队,您为什么老是抓着她不放?”杨凛提高声音。 “她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那您告诉我她做什么了!”杨凛说,“说到这件事,我也有话要说。那天在我家,您为什么老是提她爸爸的事情?您一定要让其他人都知道她是毒贩的女儿吗?爸爸犯了罪,女儿就不能做人了吗?您为什么一定要揭她的伤疤?” 老朱也生气了:“你心里清楚我为什么问她这些,她有嫌疑!” “什么嫌疑?杀人分尸吗?您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做得了这些吗?” “杨凛,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说出来。既然你嘴硬,那我问你,那天我去你家的时候你到底为什么开厕所的排气扇?你家里的烟味明明是从厕所里传出来的,你为什么要撒谎说是楼下飘上来的?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厕所里烧掉了什么东西。” 这些果然没有逃过老朱的眼睛,但事已至此,杨凛不得不继续演下去。 “这是您的主观推测,我没有说谎。” 老朱“腾”地站起来,抓住杨凛的衣领:“杨凛,你别忘了!你是警察!” “朱队,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警察,也没有忘记我的职责。我会做我该做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冤枉好人。” “话我已经同你讲近了,我希望你没有说谎。这个案子我也会继续查,如果查到最后凶手真的是杜晔,我希望你不要背上包庇的罪名!” 老朱说完,撒开杨凛的衣领,杨凛向后踉跄了两步,然后转身摔门而去。 离开老朱的办公室,杨凛慢慢冷静下来。 其实,他刚刚的愤怒全是演出来的,他有什么资格发火呢? 胡雪玲和刘博然的死的确与杜晔有关,甚至可以说是杜晔造成的,而自己现在的行为也确实是在包庇她的罪行。 然而,他没有办法,他做不到亲手把杜晔送进监狱。 老朱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了。杨凛知道,现在拖延时间已经不管用了,他必须另想办法。 老朱的入手点是杜晔,他对杜晔的怀疑来自于李德彪和杜茂生的恩怨,他现在把杜晔列为了第一嫌疑人。然而,人毕竟不是杜晔杀的,杀人的是赵明成。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切断杜晔和赵明成之间的联系。这样,只要找不到赵明成,杜晔也就会相对安全些。 目前,知道杜晔和赵明成关系的有高晓晴、杜晔的养父母和育光福利院。而高晓晴和杜晔的养父母对赵明成的了解甚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最致命的是那份福利院的档案,那档案上面清楚地写着赵明成的名字。 第47页 必须马上销毁那份档案。 想完这些,杨凛立刻开车前往育光福利院。 车开到一半,吕成突然打来电话。 吕成的声音有些急:“凛哥,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朱队在李德彪家附近走访,有目击证人说在案发当天看到了嫂子……”吕成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现在正要去h大……拘捕她。朱队让我们瞒着你,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杨凛脑中“嗡”地一声,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猛地掉头,返回市区。他必须马上赶到h大,找到杜晔。 然而,找到杜晔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晔被带走。 但无论如何,他要马上找到杜晔,哪怕只是嘱咐她几句话也好。 杨凛一路飞驰赶到h大,终于在生命科学楼的一间教室里找到了杜晔。 她正在上课。 杨凛气喘吁吁地站在教室门口。杜晔没有看到他,她在认真地听课,全然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打杜晔的电话,她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杨凛收到杜晔的短信:我在上课,不能接电话,有事吗? 杨凛回复她:我就在你教室门口,你出来一下。 杜晔惊喜地抬起头,果真看到杨凛站在门口。她看着他,开心地笑了。 杨凛向她招手,示意她出来。杜晔指了指老师,摇摇头。 杨凛急了,直接冲进教室,在老师和同学惊诧的目光中把杜晔拽出了教室。 杨凛一直拉着她到走廊的尽头才撒开手。 “你怎么了?”杜晔问。 杨凛看着她的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 杜晔看到他的神情瞬间明白了:“是不是出事了?” 没等杨凛回答,就听见楼外警笛呼啸。杜晔向窗外看去,只见几辆警车闪着警灯驶来,停在生命科学楼下。 杜晔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了。 时间不多了,杜晔二话不说地把杨凛拉进旁边的女厕所。 杜晔插好隔间的门,抱住杨凛。杨凛回抱住她,心如刀绞。 “没想到最后一次抱你是在这种地方。”杜晔苦笑着说。 “杜晔……”杨凛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是不是是找到我的什么证据了?” “有人说案发那天在李德彪家的楼下看过你。” “其他证据呢?” “应该还没有。” “我知道了。”杜晔说,“杨凛,快没时间了,我只说一句话。我被抓之后,不管我在审讯室里怎么说,你都不要插手,你就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千万不要试图帮我。而且我也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已经帮不了我了。所以,别把你自己牵连进来就好。” “杜晔,最多四十八小时他们就会放了你,你得撑住。” “我知道。” 这时,厕所外传来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杜晔说,“一会儿我自己出去,你在这里呆着,等到他们把我带走之后你再离开,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来找过我。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答应我好吗?” 杨凛没有说话,他的心乱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无力。自己爱的人就要在自己的眼前被带走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话啊!”杜晔急了。 “我答应。” 杜晔点点头,淡淡地笑了,她放开杨凛,转身离开。杨凛想要拉住她的胳膊,却只摸到她的衣袖。 杜晔走出卫生间,当即被门外的两个警察控制住,其他警察也呼啦啦冲过来。 吕成有些不忍:“嫂子,你不用怕,我们只是找你回去问点事情。” “我知道。”杜晔说。 这时,老朱从吕成身后走来,打量着杜晔,说:“叫什么嫂子!杨凛是不会跟一个杀人犯结婚的。” 杨凛在卫生间里听到老朱的声音,苦笑着想:难得朱队亲自带队抓人,抓的竟是杜晔。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杜晔被带走了。 杨凛走出卫生间,看着空荡荡的走廊颓然倒在地上。他攥紧拳头,使劲地捶打着地面。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愤怒、焦急、还是悲伤。 ☆、第三十三章四十八小时 杨凛风风火火地跑进审讯室,老朱一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干什么!”老朱说。 “我也是警察,为什么不能来!”杨凛气冲冲地说。 “哦!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警察啊,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朱队,您瞒着我抓我女朋友,是不是太过分了?”杨凛说。 “对,我是瞒着你了。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不瞒着你能行吗!” “朱队,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抓人,以后她还怎么在学校里生活。” “如果她真做了不该做的事,你觉得她还回得了学校吗?”老朱丝毫不退让。 “朱队……” 没等杨凛说完,老朱严厉地打断他:“杨凛,我告诉你,我不会乱抓人,我抓她是因为她有嫌疑。案发当天,有人在案发现场附近看见过她。” “这又能说明什么?” “杨凛,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如果换个人你会这样说吗?你百般袒护她,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女朋友!不过,我可以暂且不怪你,只当你是被那小妖精蛊惑了心。但我要警告你,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由我负责,你最好不要插手,不然我保证你后悔!” 杨凛无力反驳,只能深深地叹息。他知道,既然人已经抓来,老朱就不可能轻易把她放走,除非她在审讯中的回答滴水不漏。只要稍微露出破绽,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朱队,我只希望您不要太难为她。”杨凛说。 “你放心,如果她是清白的,我当然不用难为她。”老朱说,“我会一切按规矩来。你忘了自己是警察,我没忘!” 杨凛透过审讯室的玻璃看到杜晔,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审讯椅上,面容平静如水。她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当然也不会知道他此时的心急如焚。 希望她能挺过这一关,杨凛默默祈祷,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审讯室里有点黑,把气氛衬得更压抑了。 过了一会儿,老朱和吕成走了进来。吕成把一杯水放在杜晔面前,杜晔也没客气,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姓名?” “杜晔。” “年龄?” “二十。” “职业?” “学生。” 第48页 “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老朱严厉地问。 “不知道。” “去年12月22号,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李德彪家楼下?” “我不认识什么李德彪,更不会出现在他家楼下。”杜晔回答。 “没去过……”老朱冷笑着嘀咕:“那好,那你说说那天你在干什么。” “那天在杨凛家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 “再说一遍!” “上午我在学校,下午我去了杨凛家。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在他家过了夜。第二天早上我回了学校。”杜晔从容地回答。 “谁能证明?” “上午在学校和下午在杨凛家都是我一个人,没人证明。晚上我和杨凛在一起,他可以证明。” “没人证明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我无能为力,难道我做什么事都要先给自己找个证人吗?” 杜晔的抵赖在老朱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心急,也没有生气,换了轻松的口气对杜晔说:“你之前的事我都了解,我知道其实你也挺惨的。听说你妈妈就死在你面前,你爸杜茂生也在你面前被抓走,小小年纪经历这些确实很可怜。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李德彪造成的对吧?要不是他供出你爸,你也不至于变成孤儿。所以你恨他,对吧?但其实你也很幸运,被人收养,现在又考到h大。明明可以活得很好,为什么老是想着报仇呢?何况报仇还失败了。你要杀的那个李德彪现在在看守所里活得好好的,吃喝不愁,惬意得很。你费劲心思地要杀他,到头来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你不生气吗?” 杜晔依旧很平静,似乎并没有被老朱的话刺激到。 “我不认识他。”杜晔淡淡地回答。 老朱没有放弃,继续说:“其实吧,你要是真的杀了那个李德彪我也不会觉得可惜,那种人活着就是危害社会的,你杀了他没准还是为民除害呢。但是,你为了杀他害死了其他人!” 老朱从档案夹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刘博然一家。 “你自己害死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告诉你。”老朱指着照片说,“这就是被你害死的女人,她叫胡雪玲,中间是她的儿子刘博然,就是被你害死的那个孩子。旁边是孩子的爸爸,叫刘国立。他常年在菲律宾工作,为了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什么苦都吃过。现在可好,你把他的老婆孩子全害死了,把他的所有念想都杀死了。这个男人现在每天站在公安局门口,见到警察就下跪,求着我们赶紧找到杀害他老婆孩子的凶手。你觉得,如果他知道这个人是你,他会作何反应呢?” 老朱起身,把刘博然一家的照片拍在杜晔面前:“你自己看!” 杜晔梗着脖子,不看那张照片,她不敢看。老朱刚刚的话刺中了杜晔的心,她不光害死了胡雪玲和刘博然,还让杀死了一个男人的心。连续失去至亲的痛杜晔是体会过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足以在一个人的心中埋藏一生。杜晔这才明白,自己犯下的罪孽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你为什么不敢看啊?”老朱质问她。 杜晔的手在颤抖,她的异常被老朱尽收眼底。老朱知道,这就是击溃杜晔心理防线的最好时机。 他猛地拍桌而起,厉声说:“你不敢看他们,因为你就是害死他们的凶手!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甚至都不认识你!他们到死都不会知道他们会死在你的手里!” 多么熟悉的话语,杜晔想起来不久前杨凛对她说的话。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夺去别人的生命,况且那是两个无辜的生命。 杜晔低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杨凛正在审讯室外焦急地看着审讯室里的情况。他能看得出,老朱的话戳中了杜晔的痛处。她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她目睹了母子俩被杀的全过程。当老朱说出那些话时,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在杜晔的心里,她自己的行为与亲手杀死他们无异。 还有四十小时,你要顶住,杨凛只能在心里对杜晔说。 杜晔依旧没有开口,她蜷在椅子里,紧咬着牙关。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只有自己撑住了,赵明成才会安全。 杜晔与老朱僵持着,吕成坐在老朱旁边紧张地看着他们。他依旧很诧异,不明白为什么杜晔突然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钟对于杜晔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 老朱耐着性子,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能在情绪接近崩溃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 老朱似笑非笑地说:“你啊,比你爸难对付多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老朱的审讯依然毫无进展。杜晔知道言多必失,索性缄口不言,任凭老朱发问,她一言不发。 杜晔喝完第三杯水,终于开口,说:“我要上厕所。” 老朱想了想,说:“好,小吕,找两个女警察陪她上厕所。” 说完,他贴着吕成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吕成面露难色。 “朱队,这样不好吧……”吕成为难地说。 “磨叽什么,让你去就去!”老朱说。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警察走进审讯室把杜晔带了出去。刚出审讯室的门,杜晔就看到一个瘦骨嶙峋、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一个警察磕头。那个警察想要扶他起来,可他就是不肯。 杜晔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刘国立。 “警察同志,求求你了,让我见见杀我妻儿的凶手吧,我只想问一句话。求求你了……”刘国立不停地哀求。 突然,刘国立不经意地一抬头,目光正好撞上杜晔。杜晔不敢看他,赶紧偏过头去。 仅仅是两秒钟的对视,刘国立的眼神骤变。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冲到杜晔面前,死死地抓住杜晔的肩膀,直直地盯着杜晔的眼睛。身边的两个女警察没有制止。 看着刘国立绝望的眼神,杜晔心中的自责和内疚一齐袭上心头,她拼命地躲避着刘国立的目光。然而,她被刘国立按在墙上,无处可逃。他的眼神是沧桑的、微弱的,却像利剑般刺在杜晔的心上。 “是你?”刘国立哽咽了,他颤抖着,老泪纵横,“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妻子和儿子?” 杜晔低着头,闭着眼睛,眼泪“吧嗒”地掉下来。 “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妻子和儿子?”刘国立又问了一遍,他语气平静,却难掩他心中无法言说的愤恨。 杜晔想对他说:我没有杀他们。可她说不出口,她有何脸面为自己辩白? 杜晔的沉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有一根稻草,刘国立突然情绪失控。他血红着眼睛,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说!你为什么杀死我的妻儿!为什么!” 随着刘国立的失控,杜晔也绷不住了,低声的啜泣变成了放声大哭。 第49页 这时,两个警察赶来控制住刘国立。杜晔顺着墙壁滑下来,跪倒在刘国立面前。她抽泣着,在心中说了一万遍对不起。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夜深了,杨凛缩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神空洞。 “凛哥,喝点水吧。”吕成悄悄地把一杯水放在杨凛的桌子上。 杨凛这才缓过神来:“小吕,今天谢谢你了。” “什么?”吕成没反应过来。 “谢谢你通知我。” “哦!”吕成恍然大悟,“没什么,我知道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做什么违反规定的事情。” “是啊。”杨凛苦笑,“其实不是我不想做,是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她是清白的,对吧?”吕成问。 杨凛明白,吕成这样问就代表他已经不认为杜晔是无辜的了,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对,她什么都没有做。”杨凛说。 吕成沉默了,杨凛也没有再说话。 这时,老朱推门进来。 杨凛看到老朱,立刻换上了一副冷淡的表情。 “小吕,你先出去一下,我跟杨凛说几句话。” “好。” 吕成走后,屋子里只剩老朱和杨凛两人。 杨凛抱着肩膀,偏过头。 “怎么?还因为我抓了你女朋友生气呢?”老朱说。 杨凛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吗?” “我知道,因为她爸爸是杜茂生,因为杜茂生和李德彪的关系。”杨凛说,“我还是那句话,她爸爸犯了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您为什么就是不能让她安静地生活呢?” “杨凛,我抓着她不放不仅是因为她爸爸,也不仅是因为这个案子。” “那是因为什么?” “这些话我今天下午就想跟你说,但你当时太不冷静,所以我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老朱严肃地说,“你还记得十年前郑队是怎么死的吗?” “郑队?郑诚裕队长?” “对。” “他不是车祸死的吗?” 郑队的死与杜晔有什么关系?杨凛不解,但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车祸是怎么出的你还记得吗?”老朱问。 “郑队是在一个胡同里被车撞的。” “那你想没想过郑队为什么要去那个胡同?” “我记得他是送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回家,所以去了那个胡同,然后被撞的。” “你觉得那次车祸是意外吗?”老朱问。 “当时没有发现人为的迹象。”杨凛说,“朱队,你到底为什么问我这些,这件事跟杜晔有什么关系?” “好,我告诉你,我怀疑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杜晔。” 杨凛大吃一惊:“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老朱步步紧逼,“我当年就怀疑过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当时我去看过车祸现场,从车辙印上看,肇事辆车在撞了郑队之后根本没有减速的迹象,反而是一路加速驶离现场。这符合一般人的行为吗?而且,我曾经在胡同周围进行过排查,根本就找不到那个小女孩,这说明那个小女孩根本就不住在那儿。她是故意把郑队引到那个偏僻的胡同的,为的就是故意制造车祸,害死郑队。所以可以推测,肇事的司机应该和那个小女孩是一伙人。” 杨凛跌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发抖。 老朱说的真的吗?那个小女孩真的是杜晔吗?如果真的是她,那么那个肇事司机就很有可能是赵明成。 “如果是她,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杨凛问。 “郑队死的时候,正在查的就是杜茂生的案子。我推测是因为当时郑队掌握了杜茂生贩毒的确凿证据,所以他们害死郑队灭口,企图让杜茂生脱罪。他们以为郑队死了,我们就没有证据抓杜茂生,但是没想到最后因为李德彪的出卖,杜茂生还是被抓了。” “我不相信是她。”杨凛说,“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老朱将杨凛一把拽起来:“杨凛,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不要因为你和她的关系就否认事实。就算现在没有证据,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 “如果真的证据确凿,我不会再袒护她。”杨凛无力地说。 “你最好说到做到。”老朱冷冷地说。 听了老朱的话,杨凛只觉得心中彻骨的冰冷。 杜晔,你到底做过些什么?你真的太可怕了。 杨凛这才明白,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杜晔。从前,他觉得杜晔对他若即若离。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因为杜晔对他隐藏的事情太多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的身世、她的往事太多,太复杂,他怕是永远都没法彻底搞清楚。 杜晔,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 杨凛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输了。 ☆、第三十四章救赎 杨凛一夜没合眼,天刚蒙蒙亮,吕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凛哥,嫂子现在情况有点不好……”吕成说。 “怎么了?”杨凛焦急地问。 “你自己去看看吧。”吕成说。 杨凛赶到审讯室门外,看到杜晔正捂着脸,不停地哭。 与刘国立短暂的会面,让杜晔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刘国立那绝望的脸,她捂住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可他嘶吼的质问在杜晔的耳边怎么都无法散去。 她不住地颤抖着,脸上泪水狼藉。 此时此刻,在审讯室外,杨凛心急如焚。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他必须找到赵明成! “朱队,你不是要凶手吗?我去给你找!”杨凛狠狠地撂下这句摔门离开。 “混蛋!”老朱朝着杨凛的背影大骂:“就因为一个小姑娘,你他妈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杨凛没有心思去管老朱的批评,他现在要做的是马上找到赵明成。杜晔显然想要为赵明成揽罪,她本就有嫌疑,还有人在案发现场见过她,如果她认罪后果将不堪设想。杨凛了解杜晔,她是一个执拗的姑娘,她想认罪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找到赵明成,指出他就是杀害母子的凶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证明杜晔的清白。 审讯室里,杜晔红肿着眼睛呆坐在椅子上。 不一会儿,吕成走了进来。 杜晔缓缓抬起头,疲惫地看着他,准备接受又一轮审讯。 “你可以走了。”吕成说。 “你说什么?”杜晔很诧异。 “你可以走了。”吕成说着帮杜晔打开手铐。 “时间到了吗?” “不是。”吕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杜晔说了实话,“凛哥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他找到真正的凶手了,而且被凶手挟持了,让我们赶快去。” 第50页 杜晔“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他去找凶手了?” “对,他说他知道凶手是谁。” 他还是去找赵明成了,为了保护自己。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释放了,他害怕自己扛不住,所以他要把赵明成揪出来。杜晔觉得心脏仿佛停跳,大脑一片空白。 “你刚才说杨凛被挟持了?”杜晔的声音颤抖。 “对。” 赵明成挟持了杨凛?是因为罪行败露吗?所以现在是杨凛有危险还是赵明成有危险?还是两人都…… 杜晔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终于还是站到了对立面,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他现在在哪儿?”杜晔问。 “你说凛哥?” “对。” “你要去找他?” “嗯。”杜晔混乱地点头。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你去了会很危险的。” “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好吗?求求你……”杜晔恳求地问,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吕成心软了:“凛哥在短信里说他和凶手在一辆车上,车牌号是h a45069。我们刚才定位了这辆车,发现这辆车现在在常林西街附近,我们已经派人去追了。” 杜晔的心一沉,h a45069正是赵明成的车。 “能不能带上我?”杜晔问。 “这……”吕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敌得过杜晔的恳求,“好吧,你跟着我走吧。可你要答应我,如果见到了凛哥被挟持,不能冲动,这样我们会很被动。” “我知道,我保证。” 几辆警车齐刷刷地开出公安局,吕成和杜晔的车在最后面,车上只有他们两人。 “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吕成突然问。 “啊?”杜晔猝不及防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你跟这案子有些关系,就算你不是凶手,也跟凶手认识。对吗?” “你怎么这样问?”杜晔有些心虚地看向窗外。 “一开始朱队把你抓来我还觉得很费解,你怎么会跟这个案子有关呢。可是后来我发现凛哥好像一直在帮你隐瞒什么,又看到你见到刘国立之后情绪崩溃,我这才觉得你是真的跟这案子有关。现在车里没有别人,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认识什么凶手,杨凛也没有帮我隐瞒什么。见到刘国立情绪崩溃只是因为同情他失去妻儿,没有别的原因。”杜晔不肯说出实情。 吕成笑了,没有再逼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吧。” 车在繁华的街道上行驶,这一切都与杜晔那么格格不入,她觉得自己似乎从不属于这个世界。 杜晔心急如焚,如果她不能拦住杨凛,那么赵明成就会被抓。如果他招认自己杀人的事实,那么他必死无疑。 同时,她的心里又空荡荡的。她想起刘国立,想起他看到自己时那愤怒又痛苦的表情。杜晔知道,自己就算死上十次,也弥补不了那个男人失去妻儿的痛。 老朱的话也在杜晔的心中重重一击。尘封的往事浮现,一发不可收拾。杜晔明白自己罪孽太深,死不足惜。但她还是想要拼命保住赵明成,他为自己做了太多,她欠他太多。 这时,吕成的步话机传来声音:昌宁路附近发现嫌疑人车辆!立刻围堵! 杜晔的心又提起来。 “你一会儿见到凛哥千万不要冲动,知道吗?”吕成一再嘱咐她。 “我知道。”杜晔说:“他现在和凶手在一起是吗?” “这个现在还不清楚。” “你们会怎么处置他?当场击毙吗?”杜晔问。 “如果他真的劫持了凛哥还负隅顽抗的话,当然会。”吕成回答。 杜晔当然知道,她默默低下头不再说话。 “一会儿,如果他真的挟持了杨凛,能不能先让我和他谈谈?”杜晔忽然说。 “和谁?凶手吗?” “对。” “所以你现在承认你认识他了?” “对,我认识他。”杜晔不得不承认。 “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杜晔急了:“你们现在最关心的应该就是杨凛的安全,我去和那个人谈,他就不会伤害杨凛。” “可是你还很危险。” “我说了,我认识他,他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这我做不了主,我没法答应你。”吕成认真地说。 “好吧,我知道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别冲动就算是帮我们了,你越不冷静我们就越麻烦。” “我知道。” “凛哥是不是早就知道凶手是谁?”吕成突然问:“所以他才会那么快就找到凶手,对吧?” “不,他不知道。”杜晔不敢承认,将杨凛和这整件事撇清关系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他什么都不知道。” 吕成看了看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车又开了一会儿,吕成的步话机又响起来:各组注意!杨凛被嫌疑人挟持进入北山工业区的一处废弃厂房内!立刻进行抓捕,注意保护人质安全! 吕成和杜晔相视沉默。 “你能开快点吗?”杜晔说。 吕成默默加速。 然而,他们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 杜晔跑下车时,好几辆警车已经停在了厂房的门口,其他警察已经冲进去了。杜晔赶紧往里跑。 偌大的厂房空空荡荡,看起来倒像个停车场。 几十个警察围成一圈,杜晔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她能感觉到情况不好。她赶紧冲破人群。然而,她最不想看到的,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了千百遍不要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赵明成正用枪指着杨凛的头。他抢了杨凛的枪。 几十个警察将他们围在中间,竭力劝说赵明成放下枪,可他就是不肯。 杜晔身边的是老朱和孙亮。老朱看到杜晔也十分意外,他恶狠狠地低吼说:“你来这儿填什么乱!” 杜晔听不进老朱的责备。此时此刻,杜晔心如刀绞,也许这两个对她最重要的人在今天注定要一死一生。她不敢想下去。 她想起吕成再三嘱咐她要冷静。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哭腔,轻轻地叫赵明成:“哥。” 赵明成听到她的声音,如触电一般,猛地回头。杨凛也看到她,他这才知道杜晔已经被释放了,他这才明白自己也许不该如此沉不住气地来找赵明成,他这次知道自己也许做错了。 杜晔努力地笑着看着赵明成,忽然间已是泪眼婆娑,她哽咽着说:“哥,你先把枪放下。” 旁边的民警也跟着说:“没错,你今天跑不掉了!如果你不想罪加一等就把枪放下!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第51页 赵明成缓缓地转过身,面向杜晔,温柔地笑了,说:“杜晔,对不起,我杀人了,那两个人确实是我杀的。” 杜晔流着泪拼命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然而,赵明成没有听,苦笑着说:“其实我今天才知道我杀的人是谁,那对母子叫胡雪玲和刘博然,对吧?我本来想杀的人是李德彪,谁知出了意外。我对不起他们,我死不足惜!我知道我是死罪,所以我不用你们抓我,我自己给自己判死刑。可是……” 赵明成忽然转身,重新将枪口指向杨凛:“可是我就算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说完他大步向杨凛走去,眼看就要把枪抵在杨凛的脑门上…… 一时间,枪声乍起,瞬间将赵明成打成了筛子。 他摇晃了两下,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没来得及扣动扳机的枪也应声落地。 “不要!”杜晔声嘶力竭地喊着,拼命向赵明成跑去。 杜晔抱着赵明成,泪如雨下。 赵明成躺在杜晔的怀里,呕出一大口血。他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对杜晔轻轻地笑了,而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杜晔不停地抽泣,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进赵明成的衣领里。然而,他早已失去了意识。 “杜晔,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你哥哥的确杀了人,这是事实。”杨凛说完,挥了挥手中的手机:“我这里有他的录音,他在录音里详细地交代了他杀人的全过程。他先是潜入李德彪家投毒,试图毒死他。后来他觉得毒死他太便宜他,于是再次潜入李德彪家,想要亲手砍死他。没想到最后,李德彪没有杀死却杀死了胡雪玲刘博然母子俩。他杀人分尸后认真地清理了现场,又将尸块分别抛在了四个不同的地方。至今还没有找到的尸体的头部和手臂他也已经在录音里交代了。” 杨凛故意把投毒和打扫现场的事情归到赵明成身上,既是帮杜晔脱罪,同时也是在暗示杜晔事情已经与她无关了,千万不要说漏了嘴。 然而,杨凛的话杜晔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不哭了,只剩满脸狼藉的泪痕。她静静地把赵明成放平,伸手轻轻地帮他闭上了眼睛。 这时,刘国立不知怎么找到这里来,吕成在他身后拼命阻拦但没能拦得住他。他穿过人群,来到杜晔和赵明成旁边。 刘国立苍老了许多,眼皮几乎要耷拉下来。他气喘吁吁,红着眼睛,指着地上的赵明成问:“他……他……” 刘国立的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他就是杀害你老婆和孩子的凶手。”杨凛说。 仇恨、愤怒、疑惑、惊恐,各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当终于找到了杀害自己妻儿的凶手时,刘国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动作。他浑身发抖,攥紧拳头死死地看着赵明成的尸体。 谁知这时,杜晔突然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站起来。 一群警察立刻警戒起来,齐刷刷地举起枪指向杜晔,刘国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杨凛顿时傻了眼:“杜晔!你要干什么!快把枪放下!” 没想到,杜晔抬起枪,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此时,对于发生的一切,杜晔已是心灰意冷。 她沙哑地说:“他是杀了人,可我也有罪。水壶里的□□是我投的,杀人现场也是我清理的。”她转而看向老朱:“您找到的那位目击证人没有说谎,他在李德彪家楼下看到的就是我。那天我投毒之后就在李德彪家对面的楼里观察他家的情况。我本来是想要看着李德彪死,没想到看到了赵明成去了他家,还杀死了两个人。于是,赵明成离开后我再次进入李德彪家,帮他清理了现场。想要杀李德彪的人是我,不是他,他只是想帮我。” 杨凛快要抓狂了,他不明白杜晔为什么要说这些。赵明成已经死了,而且认下了所有罪,这整件事已经与杜晔毫无关系了。她为什么要说出真相? 杜晔依旧用枪指着自己的头,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警察,竟然轻轻地笑了,笑得有些无奈。 “你们以为我要杀李德彪是因为他当年出卖了我爸爸吗?其实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恨他。”杜晔转过身看着杨凛,缓缓说:“我恨他是因为他在我的面前□□了我的妈妈。” 杨凛惊呆了,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杜晔皱了皱眉,眼泪沿着干涸的泪痕流下来。这是她尘封已久的痛,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如今,为了还事情一个真相,她亲口把这件事说出来,她的心又清晰地疼起来。 “我九岁那年,有一天李德彪突然闯到我家里来。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李德彪把我按到沙发上,想要□□我。正好这时候我妈妈回来才拼命阻止了他。李德彪气急败坏地抽出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说,不□□我可以,除非我妈妈替我,否则就把我们都杀了。我妈妈含着泪同意了。然后李德彪就在我的面前□□了我妈妈。这件事之后,我妈妈开始吸毒,没到一年就因为吸毒过量而死。” 杜晔说完,老朱也惊住了,他没想到杜晔和李德彪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李德彪果真是个畜生。 “我恨李德彪,我早就发誓过,只要他活着从监狱出来,我就一定要亲手杀了他,给我妈妈报仇。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我会因为自己的仇恨害死无辜的人。” 杜晔泪流满面,转头看着刘国立:“刘先生,对不起,您的妻子和孩子是因我而死的。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您。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欠你们的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了,那就一命抵一命吧,如果他的命还不够,那么算上我的,可以吗?” 此时,杨凛全明白了,杜晔说出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她已经不想活了。她要用自己的命了结这一切,用生命偿还她犯下的罪和欠下的情。 “杜晔,你别胡来!”杨凛急红了眼,想要朝杜晔走过去。 “你别过来!”杜晔大喊着,手里的枪始终没有放下:“你再过来我就开枪!” 杨凛不敢再动,他知道,杜晔不是在吓唬谁,她是真的会开枪的。 “好,好……我不动,可是你别乱来。”杨凛把语气放缓,近乎哀求地说。 “还有一件事。”杜晔顿了顿,说:“十年前,不,是十一年前,那个刑警队长……是我害死的。” 话音一落,在场唯独知道事情始末的老朱和杨凛倒吸一口凉气。杨凛其实早就猜到这件事或许是杜晔做的,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心寒。老朱听到杜晔的话,刚刚才对这个姑娘产生的一点点怜悯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恨。 “你为什么那么做?”老朱咬着牙根问。 “他知道了我爸爸贩毒的事情,我以为除掉他就可以保证我爸爸的安全。当年,那个把他引到偏僻胡同里的小女孩就是我,而开车撞人的就是他。”杜晔指着地上的赵明成说。 第52页 “呵呵。”老朱冷笑说:“你们还真是互帮互助杀人小组啊。你引人他开车,他杀人你收拾。做得不错嘛。” “是啊,谁会怀疑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是杀人的帮凶呢,但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他们。”杜晔说:“欠这三个人的债,我今天一并偿还。” “还有……”杜晔转过身看着杨凛,含着泪笑了:“杨凛,我隐瞒了你,对不起。” 说完,杜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杨凛知道她要做什么,发了疯似的向杜晔跑去,想要夺下她手里的枪。 然而,一切都晚了。 就在下一秒,杜晔扣动了扳机。 ☆、第三十五章2017年 我听得入了神,半晌才问出一句:“杜晔……死了?” “是啊。”吕成叹了叹气,说:“那天是2008年4月2日,杜晔用杨凛的枪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她当着杨凛的面,当着刘国立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这种方式了结了她犯的错。其实就法律而言,就算我们有她投毒和清理现场的证据,她也是罪不当死的。但她选择了死,也许她是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赎罪。只是可惜,那姑娘死的时候才只有二十岁。” “那……其实是杜晔害死了我爸爸?” “是。” 我沉默了许久,心情复杂。震惊之余,我更觉得沉重,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里一样,让人无法喘息。 我怎么都没想到爸爸当年竟然是被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害死的。 吕成也没说话,安静地看着我。他也许知道我此时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我需要时间来理清刚刚得知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 “你还好吗?”他问我。 “没事。”我说。 “我知道,这一切对于你来说很难接受。” “的确……有些难接受。”我说。 “你恨她吗?”吕成问我。 恨,或者不恨。这样简单的选择题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的确应该恨她,因为她是害死我爸爸的凶手,她是导致我四岁就失去爸爸的元凶。但是,说实话,我真的有些恨不起来她。一半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一半是因为她自己不幸的一生。 见我半天没说话,吕成说:“你当然有权利恨她,毕竟她害死了你父亲。但是我不希望你这么做,这也是我当初犹豫是否该告诉你事情真相的原因。杜晔短短二十岁的生命里有一半是在仇恨中度过的,我不希望你像她一样因为仇恨毁了自己。况且,她也已经死了,所有的仇恨都该了结了。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有权利知道实情,但我不希望这样的真相影响到你的生活。” “我知道。”我说:“我其实不恨她。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我的生活不会被影响的。” “那就好。”吕成终于放下了心。 过了半天,吕成问我:“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她挺好的。” “你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吗?” “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我想了想,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当时好不容易才接受我爸去世的事实,现在又要告诉她我爸的死是一场阴谋,这样太残忍了。我宁愿她认为这是一个意外,而不是处心积虑的谋害。” “嗯,这样也好。”吕成说。 说完这些,我们沉默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我问:“杜晔死了,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吕成笑了,对我说:“其实,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您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糊涂了。 “你真的觉得是赵明成持枪袭警被枪毙吗?”吕成问我。 “难道不是吗?”我彻底糊涂了。 还没等吕成回答,我突然想明白了:“难道是……难道是赵明成自己想死?” 吕成笑了:“不愧是郑队的女儿啊。你猜对了,其实他持枪挟持杨凛不是为了逃跑,也不是为了谈判,是为了死。” “那……杨凛知道吗?” “他知道。”吕成说。 ☆、第三十六章真相 2008年4月2日。 杜晔还被关在审讯室里。与刘国立短暂的会面让她几乎崩溃,她这才知道自己愚蠢的行为给这个男人带来了多大的伤痛。 杨凛知道她也许快要撑不住了,但是此时此刻他除了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杨凛下定了决心。 就是现在,他必须揪出赵明成,然后告诉老朱赵明成就是凶手。这是保住杜晔的唯一办法。 杨凛从审讯室里叫出老朱。 “朱队,你不是要凶手吗?我去给你找!”杨凛狠狠地撂下这句摔门离开。 “混蛋!”老朱朝着杨凛的背影大骂:“就因为一个小姑娘,你他妈看看自己现在这个冲动的样子!” 杨凛跳上车直奔望海酒吧,那是赵明成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那天,望海酒吧照常营业,杨凛一进门,逮住一个小服务生便问:“你们老板在哪儿?” “老板今天没来。”服务生说。 “你老板住哪儿?” “他一般就住在店里。” “那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您稍等一下。”服务员说完掏出手机,找到了赵明成的电话号。 杨凛按照号码拨过去,无人接听。 “妈的,让妹妹顶罪,自己居然跑了!”杨凛暗骂。 杨凛不死心,继续给他打电话。当他打到第五个电话时,一个人在杨凛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杨凛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衬衫和休闲西裤的男人,看起来很斯文。 那个人正是赵明成。 “杨警官是来找我的吧?”赵明成礼貌地问。 “少废话,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这里不方便,到我车上说吧。” 赵明成的车停在酒吧门口。 赵明成替杨凛拉开车门,示意他坐在驾驶室:“杨警官,你坐这儿。” “你什么意思?”杨凛不解。 “一会儿需要你来开车。”赵明成平静地回答。 “我开车?” “先上车吧,在车里说。” 杨凛没多顾虑,毕竟就算赵明成想耍花招他也是让赵明成得逞的。 两人上车后,赵明成问:“杨警官觉得我想跑,是吗?” “难道不是吗?” “如果我想跑,刚才怎么会主动叫你。” “那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杜晔快要代替你变成杀人犯了!”杨凛说。 第53页 “我知道,我没想跑,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处理一些事情。”赵明成说:“现在,我的事情处理好了。我来找你就是要做个了断。” “怎么了断?” “我的罪,当然是我来认。杜晔是我妹妹,我当然不会让她替我顶罪。但你应该知道,我杀人的事情杜晔也参与了。” “我知道。”杨凛说。 “我不会把杜晔牵扯进来的。”赵明成说。 这句话倒是打消了杨凛一直以来的顾虑,他一直怕赵明成不肯配合帮杜晔脱罪。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说了出来。 “你要怎么做?”杨凛问。 “我死。” 赵明成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你要畏罪自杀?这样就能保证杜晔安全吗?”杨凛依旧不太相信他。 “第一,我不能被抓。杜晔参与了犯罪这是事实。如果我被抓,在审讯过程中但凡有一点漏洞都可能把杜晔扯出来。所以我绝不能被抓,我必须死。第二,我不能自杀。如果我认下所有的罪然后自杀,杜晔依然没有摆脱嫌疑。而且这样做,袒护杜晔的意图就会更加明显,这样反而会加重杜晔的嫌疑。”赵明成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必须要死在你们警察手里。而且要顺理成章地死在你们手里。” 赵明成的话让杨凛惊异。杨凛没有想到,原来赵明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怎么顺理成章?”杨凛问。 “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赵明成说:“先把你的手机录音打开。” 于是,杨凛的手机上出现了这样一段录音。 “杨警官,好久不见,找我有事吗?” “你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用再狡辩了,我知道是你做的。” “我什么都没做。”赵明成说:“杨警官,你到我店里喝酒我非常欢迎,但如果是逼我认罪,那就恕不奉陪了。” 录音里隐约传来拉扯的声音,那是杨凛一把抓住了转身要走的赵明成。 “你知不知道你妹妹现在就在公安局里。如果你不认罪,你妹妹就要代替你成为杀人犯。”杨凛提高音量说。 “你说杜晔?她做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录音里一阵嘈杂,像是杨凛和赵明成发生了口角。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出现赵明成的声音:“杨警官,我认不认罪不是重点。我认了罪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知道,你没有证据,对吧?如果你有证据早就把我抓了,也不必大费周章地亲自来找我。” 赵明成说完,轻蔑地笑了。 “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你杀了人了?”杨凛问。 “好吧,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告诉你。”赵明成说:“没错,那对母子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这真不怪我,只能怪他们太倒霉。我本来想杀的是李德彪,谁知道那个骂骂咧咧的女人会上楼找我的麻烦。我怕她把我的事情捅出去,所以只好杀了她。那个小孩就更倒霉了,他要是好好地在楼下呆着就不会死,谁让他那么多管闲事地跑到楼上来找他妈。他看到我杀他妈了,所以我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你他妈还真是个王八蛋啊。”杨凛说:“照你的意思,你杀了两个人完全是出于被迫啊。” “杨警官,你这话说的没错,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啊。”赵明成说。 “杀完人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把他们两个拖到厕所大卸八块了,然后清理了屋子,之后就离开了。”赵明成说:“杨警官,其实我还真挺佩服你,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因为你和杜茂生的关系,还有杜茂生和李德彪的关系。”杨凛说:“你当年对杜茂生很是忠心啊。” “当然,杜哥是我大哥,曾经救我于水火。” “所以李德彪出卖他的事让你一直怀恨在心?” “是。” “所以你要杀了他?” “没错。” “那……李德彪家暖水壶里的□□是不是也是你放的?” “没错。”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不想毒死他了呢?” “我改变主意了。毒死他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亲手砍死他。”、 短暂的停顿后,赵明成又说:“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告诉你吗?” “因为你觉得我们找不到证据,是吗?” “没错。所以告诉你这些也无妨。而且我还知道,你们现在还是没有找到尸体的头和胳膊,对吧?” “是,你把它们扔到哪儿了?” “头被我扔到江里了。这几个月江水冻得那么结实,你们当然找不到了。现在4月份了,江水也化得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去捞捞看了。” “那胳膊呢?” “胳膊在临江公路的一个广告牌的夹层里挂着。”赵明成有些得意地说:“我敢说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找到证据?” “我敢告诉你就是因为我确定你不可能找到证据。” “这么自信?” “当然。” 杨凛按下暂停键。 “这样可以了吧?”赵明成问。 “可以了。”杨凛说。 “我杀死那个孩子时用的刀在我酒吧的办公室里,包在一个塑料袋里,用胶带贴在了办公桌下面的夹层里。”赵明成说:“我死了之后,你去把那把刀找出来,应该足够给我定罪了吧。” “我记得,案发之后杜晔和你见过一次面,她特别嘱咐你要处理掉凶器,你为什么没有照做?” “我一直留着它,就是怕有这么一天。如果杜晔被牵扯进来,这把刀至少可以证明人是我杀的。” 杨凛有些沉默了,过了半天才说:“我没想到你会为杜晔做这么多。” “这没什么,我拿杜晔当亲妹妹,为她做什么我都愿意,包括死。更何况我杀了人,本来就该死。”赵明成一字一句地说:“杨警官,我也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你说。” “你喜欢我妹妹吗?” “喜欢。” “那请你在我死后帮我照顾好我妹妹,不要再让她受苦。” “好,我保证。” “当年杜哥被抓之前把杜晔托付给我,后来我一直想尽我所能照顾好她,但我好像没有做到。她的养父母对她不错,但我看得出来,杜晔过得不快乐。”赵明成认真地看着杨凛,说:“如果你是那个能让她快乐的人,那么就请你不要辜负她。” 第54页 “我会的。”杨凛说。 “杨警官,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杜晔。” 赵明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杨凛:“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卡里是我留给杜晔的钱。” “好,我一定转交。” “好了,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咱们出发吧。”赵明成说。 “去哪儿?” “去北山工业区。”赵明成说:“去之前先给你的同事发一条短信,就说你被我挟持了。” 杨凛明白了赵明成的意图,按照赵明成所说的把短信发给了吕成。 “好了,可以出发了,你来开车。”赵明成说:“把你的枪给我吧。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枪里的子弹卸掉。” 杨凛把枪递给赵明成,没有卸掉子弹。此时,杨凛已经信任赵明成了。并且,赵明成为杜晔做的一切让他动容。 只是,这时的杨凛不会想到,他留在自己枪里的子弹最终会打进杜晔的脑袋里。 “怎么不卸子弹?不怕我耍花样?”赵明成问。 “不用了,我如果不信任你就不会照你说的做。” 赵明成用那把没上膛的枪抵在杨凛的腰上:“开车吧。” 车开到昌宁路时,有几辆车跟上来。 “后面的是你们的人吗?”赵明成问。 “是。” “加速吧。” 车在北山工业区附近停下,那里有一大片废弃的厂房。 赵明成挟持着杨凛下车,两人走进一个废弃厂房内。 身后传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杨凛说。 赵明成没说话,把枪上膛。杨凛背靠墙壁站着,赵明成离他几米远,用枪指着他的头。 不到半分钟后,警察们呼啦啦地冲进来,将他们围住。 “把枪放下!”老朱对赵明成喊。 赵明成没有动,依然一动不动地用枪指着杨凛的头。 杨凛很平静地看着赵明成,因为他知道赵明成不会开枪。再过一会儿,赵明成会举着枪慢慢向他靠近,做出要与杨凛同归于尽的样子,然后他就会被当场击毙。 就是现在了,赵明成想。然而,正当他要跨出第一步时,身后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哥。” 是杜晔! 赵明成赶紧回头,果然看到站在一群警察中间的杜晔。 原来她已经被放出来了。但事已至此只能做到底了,他今天必须死在这儿。他只有死在这儿才能保证杜晔的清白。想到这里,赵明成的心里竟然有些坦然。 “哥,你先把枪放下。”杜晔苦苦哀求他。 赵明成转身面向杜晔,温柔地看着她。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杜晔了。 “杜晔,对不起,我杀人了,那两个人确实是我杀的。”赵明成说。 赵明成的语气很平静,眼睛却热热的注视着杜晔,希望把她的样子印在自己的心里。 “其实我今天才知道我杀的人是谁,那对母子叫胡雪玲和刘博然,对吧?我本来想杀的人是李德彪,谁知出了意外。我对不起他们,我死不足惜!我知道我是死罪,所以我不用你们抓我,我自己给自己判死刑。可是……我就算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说完,赵明成举着枪向杨凛走去。 顿时,枪声响起。子弹穿透赵明成的身体,鲜血涌出。 谁都没有察觉到赵明成中枪时杨凛脸上的一丝不忍。 只有杨凛知道,在赵明成倒地时,两人的目光相碰。杨凛在赵明成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沉甸甸的嘱托。赵明成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杜晔的安全,而从今往后杜晔的未来将由杨凛来负责。 赵明成倒在地上。杜晔尖叫着跑过来,抱起赵明成,看着赵明成在自己的怀里咽了气。 杜晔并不知道赵明成选择死的真正原因,不知道赵明成的死是为了保护自己。也许,如果杜晔知道这些,她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这是用赵明成的命换来的。 可惜,杜晔不知道这一切。此时此刻,杜晔看着死去的赵明成,她绝望了,她觉得心灰意冷。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替赵明成顶罪,因为那是如同她亲人一样的人。然而,赵明成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眼泪流干了,杜晔感到深深的愧疚感在撕扯着她的心脏。 既然他死了,那么就让一切在今天结束吧。 赵明成掉落的枪就躺在杜晔的不远处,杜晔突然捡起枪站起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枪顶在自己的头上。 杜晔平静地在所有人的面前说出了真相,包括自己的妈妈被□□的事情。妈妈代替自己被李德彪□□,这是杜晔心中最大的痛。虽然事情已将过去十一年了,这道伤已经结起了厚厚的伤疤,但当她重新揭开伤疤,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时,杜晔还是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她说出了害死刑警队长的事。当年,杜晔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那天,她坐在路边哭,那条路是郑诚裕回家的必经路。果然,郑诚裕走到杜晔身边询问情况。杜晔告诉他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郑诚裕很轻易地相信了杜晔的话,并好心地送她回家。是啊,谁会怀疑一个十岁的孩子呢。杜晔成功地将他引到一个偏僻的胡同里,被早已准备好的赵明成开车撞死。 杜晔说完,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没有意识到一个小孩子心中的恶。 刘国立就在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因为自己失去了他最挚爱的人。她欠他一句道歉,不,她欠他一条命。 最后的最后,杜晔对杨凛说了对不起。那是她深爱的人,那是她想要相守一生的人。然而,杜晔知道,她配不上这个男人的爱,她辜负了他的信任。 一切都结束了,杜晔慢慢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生命的最后一刻,杜晔感觉身体一轻,世界变成了白色。她好像听到了杨凛的呼喊声。那是幻觉吗? 2008年4月2日,杜晔的生命之歌在二十岁这一年戛然而止。 ☆、第三十七章尾声 2017年。 听到这里,我被深深地震撼,心里起起落落地疼。 “原来是这样。”我说,“赵明成和杨凛为了保护杜晔合力演了一出戏,本来希望能瞒天过海,没想到杜晔因为心灰意冷而自杀。” “是啊。”吕成说。 “可是……我还有个疑问。”我说。 “什么疑问?” “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些本应该只有杨凛一个人知道吧?”我问。 吕成笑了,说:“不愧是郑队的女儿啊,洞察力一流。”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杨凛告诉我的。”吕成说,“但其实我在现场就看出来了。”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好奇地问。 “当时,在那个废弃的厂房里,赵明成对杜晔说话的时候是背对杨凛的。那个时候杨凛是完全有机会制服他的,但是杨凛没有那么做。我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于是事后问杨凛,他就把真相告诉了我。” 第55页 “他为什么会那么痛快地把真相告诉你?”我不解。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杜晔,杜晔死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是啊,杜晔死了,杨凛这样大费周章又是为了谁呢? “杜晔死了,杨凛会难过死吧?”我问。 “是啊。”吕成回忆说,“那天,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杜晔真的会对自己开枪。她的枪一响,我们全都吓住了,所有人都围了上去,除了杨凛。只有他一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径直离开了那个地方,连看都没看杜晔一眼。我理解他,他爱的人用自己的枪自杀,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不敢看,也不忍心看。” “之后呢?”我追问。 “那天的场面有些混乱。先是杨凛说自己被凶犯挟持,然后又追捕嫌犯。之后是赵明成被击毙,杜晔自杀。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有点懵。一下子死了两个人,我们都忙着处理他们两个人的尸体。等到我们忙完了才发现,杨凛不见了。” “他不会出事了吧?”我问。 “那倒没有。我猜他可能在家,于是去他家找他。他果然在家。” “他很难过吧。”我说。 “他给我开门的时候简直变了一个人,特别憔悴,眼睛里全是血丝。他抽了很多烟,家里烟雾缭绕的。他看见我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没心情说话,就去楼下买了很多酒。那天晚上,我们一瓶接着一瓶地喝酒,他始终一句话也没说。酒快喝完的时候,他才开口。他问我:‘是我害死的她吗?’我说:‘不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后来呢?” “后来我们两个都醉倒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满地都是酒瓶,但他不见了。我有点担心他干傻事,赶紧给他打电话,他没接。然后我又给队里打电话,队里的人说他一大早就去上班了。” “第二天就去上班了?” “闲在家里就会不断想起杜晔死前的模样,那样会更痛苦吧。”吕成说。 “杜晔自己选择死,他何必要那么自责呢?” “他心里有道坎一直过不去,杜晔自杀用的枪是他的枪。” “哦……”我点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杨凛一直拼命工作,拼命办案,不管办什么案子都像玩命似的。也不回家,每天都在临时宿舍睡。” “他越是这样就越能表面他有多痛苦。”我说。 “是啊……” “杨凛现在怎么样了?杜晔死了快十年了,他还是放不下她吗?”我问。 “哎……” 也许是想起了往事,吕成有些惆怅,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十年了……”吕成说:“现在朱队和孙亮都升了官调去市局了。林睿还留在城北分局,已经是主任法医师了。” “那杨凛呢?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追问。 “你真的想听他?”吕成问我。 吕成的话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杨凛出了什么事? “他是不是出事了?”我问。 “杜晔死了一年多之后,他主动调职去云南当了一名缉毒警。”吕成说。 “云南?他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当缉毒警?”我惊讶地问。 “这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是因为杜晔。她曾经说过自己最恨毒品,毒品害死了她的爸爸和妈妈,毁了她整个家。至于为什么去云南,我想一是因为那里是贩毒的心脏,二是因为他想要离开这个有杜晔的地方。”吕成说:“说起来,杨凛突然决定去云南还是因为李德彪。” “李德彪?他不是在看守所里吗?” “杜晔死了几个月后,李德彪就被放出来了。结果没过几个月,他喝酒之后捅了人,被捅的人最终抢救无效死了。于是李德彪又被抓进来了。” “他还真是不知悔改啊。” “是啊。李德彪被抓之后,朱队知道杨凛因为杜晔的事情恨透了李德彪,所以一直不让杨凛与他接触,怕他冲动犯错误。但杨凛执意要亲自审李德彪,谁也拦不住。审讯的时候,李德彪知道杜晔的事情,所以故意用杜晔刺激杨凛,说杜晔想杀他却自己先死了是活该,还说他当年就应该把她和她妈都□□了。杨凛真的被他激怒了,抄起一把椅子就要打他,幸亏被我拦住。不然可能真的会出人命的。如果真的出了人命,杨凛就完了。” “然后呢?” “事情出了之后,朱队很生气,说他这么长时间因为一个小姑娘的死影响工作太没出息了,还说他如果再振作不起来就赶快滚蛋。其实,那时朱队说的都是气话,但没想到杨凛真的走了,谁劝都不听。他说他其实早就有走的打算。” “他现在还在云南吗?”我问。 “他……不在了……” 吕成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只是我当时没有看懂他的表情。 “他不在云南了?不当缉毒警了吗?”我问。 “他去云南的第二年,有一次在云南边境执行任务时遇到毒贩持枪袭警,他……牺牲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哎……他死了几个月后,我们才得知这个消息。”吕成深吸了一口烟,说:“听说当时事发突然,他一个人追好几个毒贩,身中一枪之后又追出去两公里才倒下,一路上都是他的血。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枪,怎么都不放手。” 我突然感到很悲伤,深不见底的悲伤。他为了她去贩毒的腹地去做缉毒警,最终在任务中牺牲。抛开杜晔害死我爸爸的事情,我不禁为他们的爱而深深感动。 到这里,故事真的结束了。 我记下最后片段,告别吕成,心里万分感慨。 故事结束后的第十年,我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希望这个故事能够感动更多人。我没有想到,在我的记者生涯开始之时,第一件让我满意的作品不是新闻、不是报道,而是他们的故事。 谁会知道,一桩2017年发生的贩毒案竟牵出了这样一个悠长的故事,同时也让我知道了爸爸去世的真相。我很庆幸自己坚持参加贩毒案的报道,不然我不会有机会知道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爱与痛、责任与救赎。 从1997到2007,再到2017。 十年,又十年。 十年,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十年,足够让杨凛和杜晔的故事从开始到结束,足够让菜鸟警察小吕变成鼎鼎大名的吕队。 我想,吕队的成长离不开师父杨凛的□□,而杨凛的死更是深深地刺激了吕成,让他成长为一个无畏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好警察。 第56页 2017年,我在三十二岁的吕成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坚定、从容和与他的年纪不符的沧桑。 如果吕成没有对我讲起这些,这件事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人提起。只有当往事爬上心头时,参与过其中的人会将故事的片段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也许会暗自垂泪,更也许只是一笑而过。 十年。 下一个十年会发生什么,谁会知道呢? 有人憧憬未来,然而,此时的我沉浸在杜晔和杨凛的故事里难以自拔。回家的路上,我抱着本子想了很多。 我该如何评价他们的结局呢?可以说是波澜壮阔的惊涛骇浪,但也可以说是宁静的一泓星河。 他们的爱,安静得让人心碎。 有人说,时间是一条长河,我现在才真真切切地理解了这句话。随着我们每个人在河边行走,所有往事都会被尘封在一个个宝盒中,沉入河底。也许有一天我们的往事会被探险者发掘,为人知晓。又也许它们会永远地沉睡在那里,无人问津。 杨凛和杜晔也是一样。 他们已然被时间埋葬。 他们长眠于岁月。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一点点番外~ ☆、番外 2008年6月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把北郊墓地照得暖洋洋的。 一个男人手捧着一束鲜花款款走来。 那是杨凛。 那一天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第二天他便要出发去云南了。杜晔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但这却是杨凛第一次去看她。 杨凛把鲜花放在杜晔的墓前,俯下身,看着杜晔墓碑上的遗像。照片上的杜晔还是那平平淡淡的表情,乌黑的头发搭在肩上,模样让人怜惜。他伸手去摸墓碑,短短两个月,墓碑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浮灰。杨凛知道,杜晔的朋友很少,所以来看她的人也不多。自己也要离开了,以后恐怕除了她的养父母外就不会再有人来看她了。 “杜晔,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杨凛终于开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其实这两个月来,我每天都想来看你,但是又不敢。我是不是很怂?”杨凛笑得有些苦涩:“要不是明天就要走了,恐怕我今天还是提不起勇气来看你。我怕看到你会太难过,也怕看到你就舍不得离开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去云南。你不是说你最恨毒品吗?那我去给你抓毒贩。我想来想去,去那里最合适,那里贩毒的腹地。”杨凛一字一句地说:“到了那里,只要是贩毒的,我见一个,就抓一个。你说好不好?” 杨凛看着杜晔的遗像,恍然觉得杜晔还活着,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她的墓碑上清晰地刻着“二〇〇八年四月二日”,这几个字如利剑般狠戳在杨凛的心上,刺得他的心生生地疼。 “我今天买花的时候才发现,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甚至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从去年10月我们遇见到今年4月你离开,才几个月而已。平时我总是忙着查案子,你总是忙着上课,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今年,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夜,我怎么都没想到那会是最后一个。如果早知道这样,那天我不会放你鸽子,我一定会放下所有的工作回家陪你。” 杨凛突然哽咽了,半天没说出话。想到他和杜晔的点点滴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再次涌到心间。 杨凛紧闭双眼,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拭去泪水,无奈地笑了:“对不起啊,杜晔,我本来是想高高兴兴地跟你道别的……” “杜晔,你说你怎么能说死就死呢。就算不管我的感受,也总要考虑你的养父母啊。得知你死了之后,你的养父一夜白了头,你的养母每天以泪洗面。你啊,真是太狠心了。不过,既然你自己这样选,我不怪你。如果你还活着,恐怕也要永远地活在内疚和忏悔中了。”杨凛说:“本来赵明成给你留了一笔钱,让我转交给你,可是没有机会了。我把那笔钱交给了你的养父母,我知道,其实你也很爱他们。” “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能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你别怪我,好不好?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也不要怪我,好吗?” 杨凛就这样自顾自地说着,突然觉得好心酸。他的话,杜晔会听到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抓到整容杀人魔的庆功宴那天,我去你的宿舍楼下找你。我问你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你说喜欢。你当时是真心的吗?我一直都想问你,没想到没机会了。那天我喝醉了,但你可是清醒的,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啊。”杨凛有些哽咽。 “后来我说那天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其实那是骗你的。”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第一次开坑,写的不是自己擅长的类型,感谢一直坚持看完的小伙伴们! 本文略压抑,下次开坑打算写一个轻松一点的文儿~ 新文预计6月份开坑,系列名都想好了,就叫“你有病吗,我有药!”系列,主打欢脱搞笑甜虐文儿~ 最后还是感谢大家的支持,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