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下起元》 001 “胸口的这把刀,瞧着有年头了。……够进故宫博物院。" “财迷心窍!” “我没说要拿回去啊。” “额瞧着这人脸色不对,不会是中毒死的吧?” “四爷,死了起码超过一个礼拜,您老人家还能看出脸色来?” “死了一个礼拜还没有被虫蛀鼠咬,额瞧九成九是中毒死的了。” “他倒想给小动物们做点儿贡献,附近也得有啊。算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也活不过来了,管他怎么死的。” “你们两个老糊涂了吧?!看他额头上的这个弹孔,一枪毙命!谁会给个死人下毒?” “我不老。四爷虽然老,也不算糊涂。你看他胸口插着的这把刀,一刀毙命。谁会在死人脑袋上补一枪?” “额瞧着就是中毒死的,谁会给个死人开枪捅刀嘛?” “这人该多招人恨?给杀了三遍!” “奇怪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要额说,反正死都死了。……埋了吧。” “四爷,您这趟出来是开墓地的。这一路上您已经埋了十来个了吧?” “……十一个。” “洪老师就是比你慈悲。” “对,和我比谁都是菩萨。女菩萨,要不你受累和四爷一起动手埋吧?” “……洪老师,我看还是算了吧。驴友、商队、科考组,这一路上您埋得也差不多了。” “这算什么,昨天晚上你睡着了。要不是我拦着,他老人家连骆驼都打算埋了。” “……” “额寻思着……入土为安嘛。” “尘归尘,土归土。他们来的时候清清白白,死了之后干干净净。您不论把他们放到哪里去,百年之后也是黄沙一堆。我看,咱就别替老天爷费那劲了。” “何叔就是何叔,每次胡说八道都能显得有道理!” “什么话!” “……唉,不埋就不埋吧。看看这人身上什么还有啥能拿的东西没?” “……四爷,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究竟是个佛爷还是个……” “……是个啥?” “是个奸商!” “小小,没礼貌。怎么能说实话呢。” “奸商就奸商,没有额这个奸商,你们两个还到不了这。” “哎,四爷,我可是一早就说过了,您自愿赞助经费,我不欠你的情。” “洪老师最慷慨了!我们不听何叔胡说八道!” “鬼丫头,现在知道叫洪老师了,刚才不是还叫额奸商。快看看这死人身上有啥可拿的没?拿了赶紧走人。” “小小,别费那事了。这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你咋知道?” “就是,你怎么知道?” “你们头盖骨里面那叫什么?” “大脑。” “你们平时用吗?” “废话!有事说事!” “那我就说说。你们想,这人身中剧毒,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沙漠腹地,身边没有任何行囊和食物。为什么呢?因为都被他的同伴拿走了。他身上有两处致命伤,说明他至少有两个身手不凡的同伴。这两人不但给他下了毒,还同时动手杀了他。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更多人。你们想,凶手会好心给我们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这个死人最大的价值就是他自己,至少他用尸体告诉了我们,接下来我们可能遇见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危险,也就是我们的同类。” “还是两个杀人犯。” “不但是杀人犯,还是两个身手不凡的杀人犯。” “不少于两个,可能更多。实际上这么简单的道理,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为什么还要我浪费口水呢?……小小,赶紧给我口水喝,渴死我了。” “上车再给你。” “是该上车了,看天气沙暴就要来了。我们要尽快赶回遗迹去,不然不用四爷动手,我们自己就自埋了。……四爷,这人你还埋吗?” “老天爷都要埋他了,额还多啥事?赶紧上车走人。” “洪老师!等等我!” “……真是奸商,赔本买卖死也不做。” 三个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上了一辆沙色的吉普车。 吉普车轰鸣着,在逐渐昏黄的天色中绝尘而去。黑压压的漫天黄沙如大军压境,从遥远的天际倾轧过三人曾经站立的地方。远处,两座高耸天际的风化岩影影绰绰。地面上这具惨死的尸体被黄沙渐渐掩埋,完全没入无尽的黄色浮尘中。他生前的功名利禄、慈孝爱欲,都化为黄沙,深埋地下。就像从未存在过。 这里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腹地,生命的禁区。在维吾尔语中,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作为世界各大沙漠中最神秘和诱惑的一个,塔克拉玛干千百年来不断的接纳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到访者。把他们的生命留在自己的怀抱当中,把他们的躯体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迷失方向。漫无边际的荒漠让每双眼睛都形同虚设。 温差。八十度的高热把你烤成肉干,零下五十度的低温再将你的血液冻结。 沙尘暴。让你见识到大自然的不可抗力,瞬间掩埋掉一切善意和恶念。当然,还有欲望。 野兽。深入沙漠后再也见不到大型野兽,但即使是一只小小的蝎子,也能秒杀你的未来。 强盗。这是最危险的因素之一。因为他们不但比你更有沙漠经验,也早已丧失了残存的良知。 但是这充满了绝望和危机的地狱,偏偏有人心甘情愿的闯进来。沙色吉普车在茫茫黄沙中若隐若现,艰难的向天边的几个小黑点进发。那是一座古代城池仅剩在地表外的遗迹。绝大部分城市,早已被深埋在了滔滔沙海之下。这被人类引以为傲的所谓文明,对大自然而言,也仅仅是一个旧疾。永远也无法痊愈的旧疾。 吉普车渐行渐远。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深入到这个壮丽无比的活地狱里来? 为了金钱? 为了名望? 为了权力? 还是为了那些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的欲念? 何在此刻正津津有味的啃着一块牦牛肉干,尽管肉干就像老树根一样坚硬,何在依然嚼的很舒爽。他把吉普车停在遗迹里一处残墙的夹角中间,这样风沙不至于把他们彻底掩埋。就是老天爷,也饶有兴趣想知道这几人的来意。 苗小小从车顶的内置储备箱里取出更多的食物和水,分给两人。何在接过一块花生味的压缩饼干,撕开包装,就着牦牛肉大嚼特嚼。 “老何啊,你喝点水行不行?你这样子不是要把自己噎死吗?”洪四爷在后座递过一壶水。 何在摇手谢绝,把嘴里的干货硬咽下去:“谢了,四爷,我不敢喝。” “怕啥?咱还有的是水。” “洪老师,别管他。他不喝拉倒,咱们喝。”苗小小伸手接过洪四爷递来的水壶,灌了一大口。 何在瞥了一眼正在牛饮的苗小小,转头又看了看车窗外愈演愈烈的沙尘,笑道:“呵呵,看这次的沙暴多壮观,人生在世不来看看这场沙漠风暴,真是一大遗憾。” “唉,看样子老天爷是发威了,刚才还是应该把那个死人埋了的。”洪四爷望着窗外兴叹。 “四爷,那死人现在至少已经在二十米以下了,您就是挖三天也埋不了这么深。” “是啊,是啊。幸好他身上没有啥有用的东西了。” “……您老人家的价值观,我还是不太跟得上。” “……不知道这沙暴,啥时候能停啊?” “看样子怎么着也得到明天中午。” “噗!”苗小小一口水喷在车窗上,“明天中午?!明天中午以前我们都不能出去?!” 何在咧嘴一笑:“谁说不能出去?” “何叔!你吓我一跳!” “谁吓你了?出去可以,就是别想再活着进来了。” 苗小小傻了:“……那……那到明天中午以前……上厕所怎么办?” 何在笑的更开心了:“所以我说不敢喝水。” “呀!那你刚才怎么不拦着我喝啊!”苗小小一巴掌打在何在肩上。 何在笑着拿过苗小小手里的水壶:“乖,快别喝了。” “迟了!”苗小小的巴掌打的更勤。 入夜,沙暴不但没有停止的趋势,反倒更加的肆虐。尽管它不以天地为敌,但依旧舞干戚不止。在人类五千年的文明中,沙漠被一寸寸的拔去獠牙,抽光血液,失去生命。如果有一天全球沙漠化导致生物灭绝,那么请别责怪沙漠,责怪自己吧。因为导致全球沙漠化的,正是我们每天理所当然的舒适生活。 吉普车大半都已经被埋在了沙漠中,因为车顶被提早的设置了三角帆,所以它不至于被完全掩埋。这是一种三棱形的框架结构,被包裹上了高强度尼龙布。内部中空,顶部有一根细长的信号杆升出。当沙暴或积雪进行覆盖性掩埋时,三角帆可以短暂的形成一个内部空间。等到沙暴或雪灾过后,三角帆顶部天线则可以增幅求救信号。同时躲藏在其中的人也可以利用其锥形的外部结构进行自救。这是何在发明的专利,已经帮助他度过了数次危机。 此时车里的三人正开着户外灯打扑克,老中青三代,也就只能玩玩斗地主了。三人把前排座靠垫拆下来摆成了一张方桌,围坐在桌边。吉普车内的空间虽然不大,但是刚够三人坐的舒服,可见是经过精心改装的。 何在捻着一脸稀稀拉拉的胡茬子,喝了一小口朗姆酒。他上周刚过了三十七岁生日,看起来却已经像是不惑。不浓不淡的眉毛,不长不短的头发,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低的鼻子,不疏不密的胡须,不胖不瘦的身材,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立即被人记住的地方。如果以貌取人的话,这人不可取。他实在算不上英俊,但也谈不上丑陋。如果没有特点也能算是特点,那么他很有特点。这人乍看之下很单纯,单纯到用一个词汇就可以概括:散漫。嘴角永远挂着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弧度。眼神终日如睡眠不足般浑浑噩噩。他的眼睛毫无光亮,几乎是灰色的。但细看他的眼睛,你会不知不觉的陷入一个深不可测的世界。那世界甚至远比我们所处的要大,大得多。太多。多到已经不是同一次元所能描述。 苗小小的一只脚翘在何在腿上,另一只脚盘坐着,眉飞色舞的甩出四个a,压住何在刚出的一个4。任何一个能赢过何在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的。正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赢过何在,于是她更要以赢他为乐趣。因为这乐趣永远不会过期。苗小小的样貌与何在刚好相反,略有些欧式混血的面容,让她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显得尤为出众。挺翘的小鼻子,灵动的大眼睛,淡褐色的瞳孔透出神秘的色彩。一头棕色的卷发与雪白的肤色相映衬,更为她增添了三分异域风情。 苗小小今年16岁了,何在十年前在孤儿院里见到她的时候,她几乎被所有人当成个自闭症患者。如果不是因为长得漂亮,恐怕早就被孤立致死了。孤儿院的投资人是个土豪,也是何在的朋友。土豪拖着何在去自己捐建的各大孤儿院微服私访,火眼金睛的发现了苗小小。因为当人们知道了土豪是个土豪,不但是个土豪,还是个捐助了自己的土豪时,无外乎感激敬畏或者笑里藏刀。最不济的也是自恃清高、敬而远之。而苗小小对土豪表现的既无感激,也无厌恶。就好像土豪真的是一堆土。宠辱不惊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恐怕万里挑一,零点零一。于是何在带走了苗小小,把她教化成今天这幅精灵古怪的样子,简直让何在自己都大呼头疼。现在的苗小小,不但开朗,简直开朗的让别人想不开;不但活泼,简直活泼的让别人不想活。她这会儿偷喝了一口洪四爷的二锅头,辣的又偷偷吐到何在的朗姆酒杯里。 洪四爷嚼完面前的花生,又给自己添了一小碟酱驴肉,续了一小杯二锅头。这些东西虽然带的不多,但也正适合现在享用。洪四爷本名洪恩然,何在的土豪朋友,苗小小孤儿院的捐建者。今年五十三岁,正宗山西佬儿。唇上留着两撇算不上整齐的胡须,头发茂密而蓬松,尽管已经花白了一片。脸上的沟沟壑壑写满了沧海桑田。四爷是土豪,土豪中的土豪。他比大部分人熟知的土豪更土,也绝无大部分人熟知的土豪般豪。洪四爷捐建的孤儿院在世界各地超过六百间以上,动物保护组织不下一千个。私人捐赠供养的孤寡老人和贫寒家庭更是数不甚数。但是他老人家连掉了根牙签也会心疼半宿。随身带的是一块钱两支的圆珠笔。他捐赠的孩子们都在用iphone7,他自己用的还是诺基亚8250。只因为洪四爷实在不在乎钱,所以他越来越有钱。他对善人恶人都报以善意,所以善人恶人都成了他的朋友。他对人付出从不要回报,所以每个人都来回报他。他越想置身世外,感激他的人就越多。当然,这不包括难知难测的何在和古灵精怪的苗小小。于是洪四爷把这两人视为了当世不二的知己人选。 但是,知己,有时候也很讨厌的。例如此刻。 “你个女娃娃!你又不喝酒,干啥老偷额的酒喝!”洪四爷把苗小小再度伸过来的手打回去。 “四爷,您那瓶是五十二度的牛栏山吧?”何在喝了一口自己杯里的朗姆,龇牙咧嘴的问。 “你咋知道嘞?你也偷喝额的酒了?” 何在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您尝尝……算了,闻闻就行了。” 洪四爷只闻了一口就了然了:“额说额咋喝了没两口就要添酒,全是你这个女娃娃偷去嘞!” “我还奇怪怎么喝了两钟头越喝越多呢。”何在乐。 “洪老师!你别听他的鬼话!他就是想要喝你的酒才故意装作没发现!”苗小小不等洪四爷发作就先声夺人。 何在更乐:“我就琢磨着人做事总得有个目的,你偷偷摸摸的往我杯子里倒酒图个什么。原来陷阱早就挖好了。” “老何啊,这个事情你做的不厚道啊。”洪四爷已经不由分说拿过何在的杯子往自己的酒碗里倒了。 “四爷,您怎么不找小偷算账,反倒怪受害者?我要是真想喝您那破酒,张口管您要,您还能不给?” “不给。” “给我也不要。” 于是洪四爷和何在都看苗小小,苗小小看了看窗外的漫天黄沙:“洪老师,你说会不会是外贼进来偷的酒啊?” 洪四爷遇见这样的小丫头,也只能苦笑了:“娃娃,额早就和你说,不要和他斗了。你斗不过他。额就没有见过谁斗过他了,额都不和他斗,你又逞啥能嘛。” “四爷过奖。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正宗哈瓦那白朗姆要不要来点儿?” “不要,额还是喝额的二锅头舒坦。” “信仰真坚定,小小好好学学。” “是!小女子一定谦虚谨行,改过自新。” “屁!你娃娃要是真跟额学,早就出息了。都是给他老何带坏了!” 何在拧开瓶盖:“四爷您怎么就禁不住夸呢?” “何叔你不许再喝了!今天都第二瓶了!”苗小小不容分说夺下何在刚拿出的酒瓶。 “我这不是给你们省水吗?我自己只好喝酒了。”何在一脸的舍己为人。 “呸!骗人!”苗小小不信,傻子才信。 三人正嘻嘻哈哈相谈甚欢,吉普车陡然间猛震了一下。洪四爷一杯酒撒了一地,心痛不已:“这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愉快的喝口酒了?” 说话间,吉普车像是被抛上了一米高的半空,又猛地落下!幸亏地面早就被软沙覆盖,否则三人恐怕早就皮破血流。 苗小小有些慌了,拉住何在的胳膊:“怎么回事?……地震吗?” 洪四爷也顾不上洒了一地的白酒了:“……额觉得事情不对。老何,这不像地震啊。” 何在三两下把车窗的钢制护板的给装上了。这是为了避免外部可能导致车辆变形的危机而订做的,平时还能遮阳隔热。何在打开护板上一个直径20公分的圆形小窗,往外张望。 一片漆黑。 除了打在窗户上的沙子,何在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人们的眼睛无法给自己带来信息的时候,往往会开始恐慌。开始恐慌,就会失去判断。失去判断,也就失去了行动能力。更糟糕的是,做出错误的举动,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甚至丧命。 何在成年后很少惊慌,因为他知道看清世事的器官是大脑。而眼睛,往往带给自己错误的引导。但是此刻,身处世界最大沙漠的腹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踏入半步就足以尸骨无存的沙暴,他又能用自己的大脑看见什么?但是他依然盯着窗外,目不转睛,就像在看一部好莱坞大片。 “老何啊,你不要光是看。看见啥了嘛,倒是说说咋回事情。”洪四爷已经把剩下残酒收拾稳妥,以防玻璃瓶被震碎。 苗小小既不敢凑近窗口,又颇有些跃跃欲试。小姑娘看恐怖片的时候大都如此。 何在似乎看完了,回头盯着两人,直盯的两人心里一阵发毛。 “四个2。” “……啥?”洪四爷以为自己没听清。 何在等了一小会儿:“没人要?678910jq。……我赢了。”说罢甩完手上的扑克。 两人愣了半响,愣的几乎忘了自己还身处死亡边缘。 “何叔!天都要塌下来了你还当被盖!这时候谁有心思和你打扑克啊!”苗小小此刻已经要拉住车里的扶手才能稳住身形。 “做事情总得有始有终吧?这局我赢了,你们两佃户欠我一百多了吧?” “好好好,是你赢了。额们都输了,但是你赢也要有命收赌债吧?这个……车子……车子震得像跳霹雳舞一样,你倒是想想办法嘛!” “何叔!霹雳舞是什么舞?”不但震动愈演愈烈,车外还传来了隆隆巨响,仿佛来自地底的巨神正在苏醒。苗小小要大喊着才能让何在听清自己说的话。 “霹雳舞就是……” “好了嘛!你们大小两个怪物!现在是上舞蹈课的时候嘛!”洪四爷快给颠散了,大吼着打断何在。即使如此,何在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天地间,苍茫一片。沙尘遮蔽了生命和死亡的界限。漫天的黄沙将黑夜染上了浓重的旧色。飓风卷起三道沙柱直冲天际,咆哮喧嚣着自己的狂怒。 除了流动的空气,就只剩下砂砾。 沙砾中,吉普车就像是颗粮仓里的老鼠屎。老鼠屎在黑夜的沙尘中翻了几翻,失去了踪影。 ; 002 三个月前。 三亚凤凰机场。 飞机早就停稳,乘客们已经下了个干净。 何在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您说您也是,自己都有三架飞机了,还非得坐航班。这几年空难事故还少了?” 洪四爷接过何在递来的旅行包:“额要是像你这么铺张,三十架飞机也赔光了。” 何在乐:“我也没要求您开飞机,回去咱买个头等舱总行吧?” “经济舱有啥不好了?不愿意坐你徒步回去。” “您这么一说,我觉得经济舱特别舒服。深入群众还显热闹。……而且空姐们的服务一样周到。” 侧身而过的空姐冲何在甜甜一笑,何在点头回礼。 出了机场,一个穿黑制服的司机恭敬的递上一把车钥匙。何在笑了一下接过:“哪儿都存辆自己的车是方便。” “还不是你个瓜皮非要额买的。” “反正您又不花钱,说一声总有人送。……哎,我记得人送的是玛莎拉蒂,怎么变成五菱之光了?”何在走到车前,有些傻眼。 “玛莎拉蒂早给额捐了,面包车不是一样开。都是车,还能飞起来?” “哈哈,圣人为腹不为目,您够圣人的标准了。”何在乐着把洪四爷的旅行包扔上后排座。 高速公路上,何在驱车,洪四爷坐在副座抽旱烟。一股股浓烟顺着车窗飞速飘散。 “四爷,您能把烟掐了吗?交警叔叔看见我们准得拦,不知道的以为车着火了。” “后备箱有灭火器,新崭崭的。” “这次iur发的函,您怎么看?” “怎么看?瞎扯淡。人活百年就够老天爷受得了,要真能长生不老,还不翻天了?” “谁说不是呢。但是人家在报告上清清楚楚的写了,纳米细胞活性检测的结果,那个实验体就是从大唐高宗年间活到现在的。” “扯淡!扯淡!扯淡!” “您别扯了,我蛋疼。” “iur拍穿越剧?大唐高宗年代的人,活到现在得有一千三百多岁了。孙猴子嘛?” “人说了,姓甚名谁都查实了。叫卢石,字良羽,昭武校尉,正六品上的官位。史册有载,西伐突厥,战功赫赫。使敌闻之色变,见之丧胆。” “额看iur的笨家伙们倒是越来越闻风丧胆了。” “哈哈,不然找您去干什么呢?” “说清楚,人家找的是你。额就是去砸场子的。” “有上自己衙门砸场子的皇上吗?” “啥自己衙门?” “iur的股份不是已经被您收购百分之八十了吗?” “你消息倒灵通!这是绝密情报,你从哪里听来的?” “昨晚上您喝多了自己拉着我说的,不仅和我说,逮谁和谁说,拦都拦不住。一个大排档给您吓走了一半人,最后还是我垫钱给您付的帐。” “……南方酒劲是挺大哈。” “您喝的是二锅头,正宗北方酒。” “你说说你个瓜皮,额几十岁的人了,你就不能让让额?” “微臣遵命。” “瓜皮!” “嗻。” iur,全称internationalunusualresearchcenter。国际非常态信息技术研究中心。 2003年在德国斯图加特成立,主要研究人类社会中难以被解释的奇异现象。不仅仅是横向研究,纵观历史上的疑难悬案也在其研究范畴以内。研究中心集合了世界顶尖的博物学家、历史学家、心理学家、物理学家等各专项人才。研究经费本由联邦政府和几个大型财团共同承担。经融危机后,经济衰败,几个财团纷纷撤资,仅靠政府微薄的拨款远不足以支撑研究中心的各项目推进,iur一度面临解体。于是洪四爷耗资18亿欧元,买下了iur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并在全世界各地设立了iur的分部,扩大了其研究领域和技术深度。 两个月前,一座唐代古墓在旧洛阳遗址近郊被发现,当地政府很快进行了保护挖掘工作。并在主墓穴中发现了一名身穿唐代战甲的成年男性,发现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文物保护机构将其当作盗墓份子暂送了附近的医院进行救治。而发掘古墓月余,文物保护机构却没有发现盗墓者所挖掘的盗洞。墓穴中的所有殉葬品也都完好无损,绝无被人为翻动过的痕迹。一千多年来,似乎古墓从未遭到外力的破坏和侵扰。那么墓穴中男性的身份就显得格外诡异了。 这名男性入院后一个多月,毫无苏醒的迹象。生命体征时有时无,转了几所省级医院都束手无策,无法可想,更为此事平添了一层诡秘难辨的迷雾。调查机构的一位科长,曾公派去iur进行过学习进修。于是联络了iur,委托其调查此事。通过层层审批,加之当地政府一直将该男子当作普通盗墓贼,并不太重视。所以iur上层做了一些公关工作,顺利的把人接到了位于三亚市的研究中心。 经过半个多月的取样分析,iur研究员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该男子也许并非现代人类,很有可能来自于一千三百年前的盛唐时期。他所穿着佩戴的衣服侍剑均是千年前的古物,而其细胞活性也呈现不可思议的异常状态。 尽管通过近千项的实验佐证,这个结论依旧没办法让人们心安理得的接受。其中存疑的部分也难以再继续推进。于是iur研究总监找来了他们的首席顾问:何在。适逢何在与洪四爷正在南太平洋度假,于是洪四爷抱着不以为然和视察工作的心态与何在共同前往了三亚的iur分部。 “洪总!何老师!一路辛苦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快步迎上来。 洪四爷:“不辛苦。” 何在:“辛苦。” “你咋总和额抬杠呢?人家领导视察说了几十年的不辛苦,怎么到额这就变成辛苦了?” “您又没开着个1.0排量的二手面包车在高速上跑两钟头,是不觉得辛苦。” 年轻人勉强挤出个笑容:“既然何老师累了,刚好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吧?” 洪四爷眉头一皱:“吔!这个小冯,怎么半年不见变的像机关干部一样?额以前就是看你办事情雷厉风行才让你做的三亚分部主管,早知道是个吃货,派你去管食堂就算了。” 何在看看表:“这回咱没杠抬了。这才下午三点,午饭过了三小时,晚饭早了三小时。你们这儿用的是悉尼时间?” 冯主管苦笑:“不吃饭的话,只能请您二位去宾馆休息了。” “吔!你个小冯!咋还学会装傻充愣了?!找额们来是干啥的?除了吃就是睡?你们养驴呐?” “话虽然糙,但是这么个理。你们n总监电话里不是说十万火急吗?怎么这会儿和没事儿人一样?……哎?n总监人呢?” 冯主管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消失殆尽:“不瞒洪总和何老师,研究中心已经全面封闭了。” 何在与洪四爷略惊,对视了一眼。 何在:“几级封闭?” 冯主管:“……一级。” 三亚的iur分部刚刚建好一年,其防护措施达到特种级别。即使在三亚投放核弹,研究中心也能保证不少于1/3的区域幸免。iur和世界各级政府的关系也都处理的非常和谐,除非世界格局产生重大改变,否则不会受到当地政府的影响和制约。隶属iur的工作人员,只要出示其有效证件,就连朝鲜和中东也能畅通无阻。一级封闭已经是最严重的封锁状态,iur研究中心仅在战时才会采取该级别的封闭措施。 洪四爷忍不住问道:“为啥?” “事故。” “你个小冯!说话咋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你一次说完行不行?” 冯主管定了定神:“大唐古人的研究组昨天早晨进行了一项难度系数较高的试验,试图把深度昏迷的实验体唤醒。” 洪四爷拧着眉:“失败了?” 冯主管低着眼:“成功了。” “啥?成功了还封闭啥研究中心?” “就是因为成功了才要封闭。” “啥话嘛?额咋听不明白呢!” “四爷,您要是不插嘴让他说完,我估计咱早就明白了。” 于是洪四爷闭嘴,冯主管接着说:“唐代古人醒来之后,n总监请来的古汉语学家试图和他进行交流。……然后,被他咬死了。” “你说啥?额没有听清?” 冯主管重复:“……古汉语学家被他咬死了。” “咬死了?饿了一千多年也不能见着啥咬啥吧?” “然后呢?”何在清楚,仅仅死了一个古汉语学家绝不至于封闭整个研究所。 冯主管吸了口气:“……然后情况就失控了。被咬死的古汉语学家被搬出研究所的途中,开始袭击研究所人员。” 洪四爷忍不住再次打断:“额是不是年纪大了,咋就听不明白呢?死人还能袭击人?” 冯主管的表情显然一点都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画面:“能。而且杀了很多人。” 洪四爷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啥?!还杀了很多人?!咋杀的?” 冯主管的声音颤抖着:“咬死的。” 洪四爷愣了半晌:“……行尸走肉?小冯你是不是美国电视剧看多了?没有睡醒发癔症了吧?” 冯主管此时的嗓音能吓死他自己:“没有。那些被咬的人就在我眼前,倒下去,然后站起来,再让更多的人倒下去,再站起来……” 何在忍不住打断他,因为如果再不打断他,这个年轻人就要崩溃了:“冯主管,我记得你也是细胞生物学的博士。当时的情况,你怎么看?那些被袭击的人真的死亡了?” 冯主管苍白的脸总算有了一丝血色:“我当时仔细观察了那个被咬的古汉语学家,他被咬以后,生命体征消失的太快。即使是动脉血管破裂导致的大量失血,也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才会致死。但是那个古汉语学家几乎是在被咬到的瞬间就失去了生命体征。” 何在沉吟:“是假死状态?” 冯主管眼睛里有了一丝光泽:“我不能确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何在不假思索:“你们不可能什么都没做,你一个细胞生物学博士也不会轻易作出他们死亡的结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他们已经死亡?甚至封闭了研究所?” 冯主管的眉头再一次凝聚:“那个古汉语学家失去心跳整整四十分钟。”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可能是陷入假死状态以后,被某种神经驱动所支配行为?所以即使新陈代谢停止,也具备短暂的行动能力?” 冯主管犹豫:“我想过,但那是在封闭研究所之后了。” 何在还在挠自己的眉毛:“你怕美剧的桥段在现实生活当中上演?” “对。” 洪四爷已经忍耐了很久:“额来问你,你封闭研究所的时候,还有多少活人?” “……不知道。” “那n总监还活着吗?” “……不知道。” “那个唐朝的古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 “外界知不知道这个事情现在的情况?” “不知道。” 洪四爷火了:“咋啥都不知道嘛!!!” “四爷,他最后那个‘不知道’是说外界还不知道现在情况。……是这意思吧?” “嗯。” “四爷,您先喘口气,我来问。” “额恨不得咽气算了!还喘啥气嘛!” 何在扭头问冯主管:“冯主管,你有封闭研究所的权力。是你下令封闭的么?” “……是我亲手封闭的。” “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逃出来了?” “……只有我一个。” “通知当地的警方了吗?” “没有。” “目前有没有办法能得知研究所内部的状况?或者联系上里面的人?” “没有办法。研究所封闭后就切断一切和外界的通讯信号。” 何在轻轻拍了拍冯主管的肩:“别慌,后面的事情我们来处理。……四爷,看来您的研究所闹生化危机了。” “闹啥危机额不管,额就想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为啥额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报告!” 洪四爷话音没落,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听了三秒就开始咆哮:“额人现在都在研究所前面了!你们才来报告情况!是不是地球爆炸了再造飞船啊!!!” 何在挤出一个笑容,这时候心态越急躁越糟糕:“四爷,我看还是先通知官方。然后由军队出面解决吧。造成的一切影响,我来……” 洪四爷粗着嗓子打断他:“造成的一切影响!额自己承担!都闹成这个样子了!还管他影响不影响!能救多少人救多少人!然后关门大吉算了!” “那联系一下小小吧,她不是和同学在三亚度假吗?现在和官僚打交道她比我拿手。” “你给她打电话吧,让女娃娃越快越好,赶紧赶过来!” 何在拿起电话刚要打,发现一边站着的冯主管欲言又止,何在给了他一个微笑。因为他知道现在责怪已经无济于事,这个年轻人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稳定情绪:“冯主管,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 冯主管瞥了一眼洪四爷,发现后者没看自己,于是说道:“如果何老师说的那个小小,是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孩子,那就不用打电话了。” 何在一愣:“为什么?” 冯主管抖抖索索:“那个女孩子昨天就来了,说找你们两位。还带着她的一个女同学……” 这次何在也忍不住了:“所以她们现在被封闭在研究所里了?” “……对。”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的抽在冯主管脸上。洪四爷甩着自己用力过猛的左手,咆哮:“给额滚回斯图加特去!在下次见到额以前不准离开总部半步!” 何在笑着迎上来:“冯主管,您走以前得把最高级别的通行卡给我们留下。” 冯主管揉着被抽肿的半边脸:“……通行卡,昨天逃出来的时候……丢在研究所里了。” “四爷,那现在还真不能让冯主管回总部。” “咋?还留着他等死?” 何在叹了口气:“研究所里的门门坎坎,不是虹膜解锁就是指纹识别,咱们没有权限,又没有通行卡。让冯主管走了,咱们连大门都进不去。您总不能把他手剁了当门卡用吧?” “真是,把额都气糊涂了!” 冯主管傻了:“……你们……你们要进去?” 何在一如既往的微笑:“对,而且就是现在。” “老何,你真相信有僵尸?” “我从小就相信所有可能存在的东西。但是目前而言,我宁可相信自己太天真。” 因为情况十万火急,所以何在与洪四爷反倒冷静下来了。 你试过用手边一切能拿到的东西救火吗? 那只会让火势更旺。 洪四爷发号施令:“小冯,你去附近买些用得着的武器来。” 何在拦住:“四爷,还是我去吧。” 洪四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何在的意思。他怕冯主管逃了。洪四爷和何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太信任自己的同类,另一个彻底不信任。 冯主管既然能做到主管,就不是笨蛋。他惨然一笑:“何老师,我不会跑。现在能多救一个我都会拼命。何况,附近的情况我比你熟悉。” 何在一笑:“多心了,那就速去速回,我和四爷先制定一下计划。武器尽可能买非致命性的,最好是一米五以上的金属棒,别忘了绳索也多买几捆。” 冯主管有些茫然:“……非致命性的?” “毕竟现在不能确定被袭击的人员已经死亡,我们不能贸然对他们实施致命伤害。” “但是他们都已经……” “你个小冯!让你买啥就买啥嘛!咋有那么多废话呢!” 冯主管上车,超速。 洪四爷看着几乎消失的尾灯:“老何啊,小冯毕竟是额选出来的人,不至于跑路吧?” 何在叹了口气:“我不是怕他跑了,我是怕他寻短见。” 洪四爷一愣:“不至于吧?” “您的研究所里有来自三方四国的九百多条人命,不是行业精英就是集团领袖。这些人死一个都可能引起国际纠纷,现在研究所可能变成世界最大的坟墓了。您觉得换成您,能扛得住?” “你刚才咋不早说嘞?!” “您放心,他挺得住。想寻死的人不会这么玩儿命闯红灯,您没见着冯主管把轻轨都快逼停了?” 洪四爷沉吟了半晌:“你说女娃娃,不会有事情吧?” 何在苦笑:“但愿她没事。如果她有事,我估计研究所里就不会有没事的人了。到时候您破产谢罪,我亡命天涯。” 冯主管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回来了,载回满满一车的管制器械。 何在从中挑出三根钢管和几把军用匕首,分给两人。自己挑了几捆鱼线塞在口袋里,这东西临时性绑人很有效。五股以上就基本挣不开了。 “冯主管,我和四爷打算从顶层的实验中心进去,你有什么高见?” “实验中心在研究所的最顶层,又是事发中心。一旦出现紧急情况,连逃生都来不及。为什么要从实验中心进去?” 何在一笑:“你认为呢?” 冯主管飙了十五分钟车,似乎恢复了冷静:“我建议从宿舍区进去。事发时正是上午十点左右,几乎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宿舍区的人是最少的,安全性也最高。” 洪四爷喷出口烟:“事发是哪天?” 冯主管:“昨天。” “小冯你是个驴脑袋。现在还是昨天吗?都过了三十多个小时了,就是个驴,也不会原地待命吧?” “……” “冯主管,就像你刚才说的,事发当时宿舍区是人数最少的。而且它没有高级别权限,几乎每个职员都能自由进出。所以绝大部分人,都像你一样奔赴了宿舍区。你觉得它还安全吗?” “……” “我和四爷之所以要从实验中心进去,一来是因为它要求的权限很高,除了主管级别的少数人和特职研究员,其他人无法进入。二来,我们很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唐代古人现在是什么状态。如果要救那些被袭击的人,恐怕还得着落在他身上。” “您还是坚信那些人活着?” “不一定,但是试试总没错。” “好,研究所后面有电梯可以直达顶层的主管办公室。我们可以从主管办公室直接进入实验中心。” “你个怂娃娃就是从那逃回来的吧?” “……” “因祸得福,冯主管如果当时没出来,我们现在也别想进去。” “你个老何,咋总是有话说呢?” ; 003 三亚iur研究中心,总建筑面积62000平米。由三栋圆柱体楼房环围而成。 主研究中心为a区,高度有14层。其余是b区的行政接待楼和c区宿舍,均有9层。何在等人目前要去的实验中心和访客接待区分别在a区和b区。 制定完计划,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何在等三人悄然从主管办公室的专用电梯登上了顶楼。 “四爷,一直以为您以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为己任,想不到电梯造的依旧充满了资产阶级风貌。”何在喜欢在面临危机的时候谈笑,因为这可以帮助连同他自己在内的大部分人保持镇定。 “要额说造楼梯了,别人能同意么?” “那还是算了,我宁愿被万恶的享乐主义腐化一把。” “额咋一直觉得是你在腐化别人呢?” “取长补短。” 冯主管忍不住插嘴:“……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真是高速电梯,几百米蹭就上来了。” 叮!门开了。 电梯外空无一人。 黑暗中,一扇玻璃门半敞着,门里面就是冯主管的办公室。宽大的老板桌放在正中,桌上凌乱的堆放着各种研究资料和报告。半封闭的百叶窗里,投进今天的最后一缕光线,层层叠叠的光斑在桌面上落下一条条细细的阴影。桌子正前方是一张舒适的布艺沙发,iur禁止使用一切皮革制品。一个水杯翻到在桌脚边的地面上,从地毯表面圆形的棕色污渍上看,杯子在翻倒前装满了咖啡。这也足见冯主管离开时的慌乱程度。 办公室东侧,则有一扇紧闭着的金属大门。门边的安全机制需要虹膜识别才能解锁,门后便是实验区了。那里存放着iur三亚分部所有的研究资料和正在推进的研究项目。也是整个分部安全级别最高的地方。 洪四爷抱怨:“咋黑乎乎的,没有交电费么?” 冯主管苦笑:“一级封闭状态下,除了这台电梯和安全系统,其他区域的能源都是切断的。而且……我出来的时候是白天,您不是让我们勤俭节约吗?白天一般不开灯。” 何在的视线锁定了不易被察觉的死角,嘴里却不闲着:“冯主管终于会顶嘴了,这是个好习惯。中华民族的下属最缺的就是骨气,五千年来奴性都散不去,就知道惟领导命是从。直把上级都捧成爷爷,自己甘当灰孙子。……哎,冯主管,你昨天下楼的时候主管办公区就没人吗?” 冯主管脸上一红:“没有,我提前把这个区域封闭了。” 洪四爷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行了,带我们去实验室吧。这地方没什么看的了。” 冯主管从虹膜扫描仪上把脸移开,实验中心的大门缓缓打开。冯主管刚要去拉门,被何在一把拖到身后。门后,一个实验科员脸朝下随着打开的大门倒了下来。 何在示意两人退后,自己将倒下的科员翻了过来。 “ca!”冯主管惊叫。 “瓜皮!小声点啊!你要通敌报信?!”洪四爷一把堵住冯主管的嘴。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性。皮肤白皙,身材瘦小,金棕色的长直发垂在颈边。鼻梁高挺,嘴唇微厚,不得不说,她长得十分漂亮。 冯主管惊魂未定:“这是参与唐代古人复苏试验的技术员,上个礼拜刚从法国飞过来。” 洪四爷低头观察:“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就给你锁在门背后了。” 何在检查法国姑娘:“右上臂有个齿痕,看大小是成年女性咬的。但是既没大量出血,也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怎么会失去生命体征呢?” “啥?这娃娃没气了?” “心跳都停了。” “咋瞧着小脸还红扑扑的呢?” “四肢也没有僵硬,难道她在我们开门的时候才死?” “老何,你可得瞧明白嘞!” “我……”何在话音没落,地上的女尸忽然暴起!两只手死死拉住何在的脖子,头猛往何在的脖颈处伸去!何在当时正蹲在女尸身边抬着头与洪四爷说话,出其不意被抓个正着。虽然听冯主管描述过尸体袭击活人的情景,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亲手验证过失去心跳的人还能在瞬间产生如此迅捷的行动。 眼看着何在危在旦夕,洪四爷手里的钢管猛地往女尸头上砸去,他打算先敲碎了女尸的脑袋再说。 喀嚓!!!随着洪四爷钢管着落,一声骨骼碎裂的响音清晰传出。 但这声音并非来自于女尸的头骨,而是来自何在的尺骨。他在洪四爷棍棒落下的一刹那间,抬起手臂挡住了这一下致命的击打!洪四爷和冯主管对他没来由的阻挡全然摸不着头脑。女尸的头已经落在了何在颈动脉的位置。两人傻在原地,他们没想到刚踏入研究所,就让指挥官命丧当场。 何在额头上冷汗涔涔,咬肌绷得颤抖。显然正在忍耐着巨大的疼痛。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用剩下的一只手抚摸着女尸的头发。温柔的就像是抚摸一只刚满月的幼猫。 “老何!你不要吓唬额!你发什么神经?!”洪四爷举着手里的钢管,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何在强忍着剧痛,将口型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他开始轻声安慰怀中的尸体:“n‘aiepaspeur,tuesensécurité.” 洪四爷把眉毛拧在一起:“啥?” 冯主管直勾勾的看着地上抱成一团的两人:“不用怕,你安全了。” 洪四爷横他一眼:“额啥时候怕了?” 冯主管解释:“何老师刚才说的法语:不用怕,你安全了。” 洪四爷不再问了,因为何在的行动已经明确告诉两人发生了什么。他用仅剩的一只胳膊扶“女尸”靠在了墙边,女尸显然不是一具尸体,没有任何一具尸体会因为受惊过度而做出这样的表情。 “ca?”冯主管试探性的叫她。 ca抬头看见冯主管:“冯!你还活着?!” 冯主管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是的,而且你也还活着。” “mondieu.(我的上帝)”ca开始哭,就在哭声即将绽放的一瞬间,一只左手按在了她的脸颊上,因为手的主人目前只剩下左手能用。何在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ca茫然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东方男人,她没决定该不该继续被打断的哭泣。 何在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你从法国来,西南口音。巴斯克?佩里戈尔?波尔多?对了,波尔多。现在研究所里还有你的同胞,你不希望他们再也喝不到圣埃米利翁的红酒吧?哈?我们需要你,只要短短几句话,你就能救他们,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ca显得手足无措,这个可怜的姑娘此刻只想逃离这个活地狱:“我能做什么?” “回答问题。只有几个。” ca深吸了一口气:“bon.(好的)” “你是什么时候被咬的?” “中午。” “事发后的中午?” “是的。”ca显得有些疑惑,她似乎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事发的次日了。 “是谁袭击了你?” “anne.” “在袭击你的时候,anne看起来……正常吗?” ca努力回忆:“……我不知道,当时每个人看起来都不正常。anne刚巧看见我,她咬了我的手。” “失去意识之前,有什么样的感觉?” “……一瞬间。好像没有过程。” “你在哪里被咬的?” “实验室的走廊……mondieu,pourquoijeseraisici?!(上帝,我为什么在这里?!)” “介意我看一下你的牙齿吗?” “为什么?” “在你昏倒的时候,撞到了下颚,我要确认你没有受伤。” ca张大了嘴巴,何在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然后让冯主管把她安置在主管办公室休息。 “ca,现在我们要去救剩下的人。我需要你安静的待在这里,这扇门只有冯主管才能开启,所以,你非常安全。好么?” “enzo还在里面,他还是个孩子。” 何在微笑:“我们会找到他的。” 实验室中心的大门再度合上,此时三人已经身处实验中心内。 因为照明被切断,所以实验区域漆黑一片。一条约四米宽的走廊,左右遍布着十来个实验间。多数大门都被上锁了,也有一些因为切断能源时处于打开状态而敞着。地面上铺设了浅灰色的防静电板材。左右的墙壁都采用白色隔音材料进行了包裹,以适应各种类型的实验。实验区的层高约4米左右,屋顶两边遍布了内嵌的节能灯管和通风口,看上去很像机舱内的设计。中央空调保持着24小时固设的恒温。当然,现在已经停止运作了,这导致实验间里有些闷热。 何在单手拿着冯主管买来的高强度手电进行局域照明。他拆了冯主管的座椅,做成两片简易夹板固定了骨折的右臂。然后用冯主管的领带把右臂吊在胸前。 “冯主管,幸亏你有系领带的好习惯,不然我就得终身残疾了。” “……洪总要求的。” “四爷,你打折了我一条胳膊,回去咱买头等舱吧?” “只要你能救了研究所里的人,额给你买个飞机场!” “那咱们得说好,不能再胡乱下狠手了。这次算是我占了个大便宜,一条胳膊就换回ca一条命,下次我运气可不一定能这么好。” 面对着未知的险境,被自己人打断了一条胳膊,还大赞自己运气好的人估计不多。 “冯主管,下楼的电梯只有你才能启动吧?” 冯主管愣了一下:“对。” “研究中心目前依然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吧?” 冯主管这回明白了:“您是怕ca联络外界?” 何在嘿嘿一笑:“在弄清此刻的状况之前,还是不要让外界参与比较好。” 洪四爷撇嘴:“现在你知道,这个人不是啥好人了吧?” 冯主管缩了缩脖子。 “老何啊,刚才这个法国娃娃不是心跳已经停了吗?咋又活过来了?” “不知道。理论上心跳停止六十秒左右,就开始有脑细胞死亡了。如果不及时进行抢救,最多六分钟,脑细胞就死的干干净净。难道她真的在我们开门前刚刚倒下?” “ca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门边的。”冯主管插嘴。 “对,看起来像是被咬之后就失去了意识。但是失去意识之后,却没有停止行动。我看了她的牙齿,牙冠和牙龈都带有少量血迹。她在失去意识的阶段,很可能还咬了别人。” “但是法国娃娃现在看上去不是挺正常的么?”洪四爷回忆ca当时的表现。 何在叹了口气:“但愿能一直正常下去吧。” “何……何老师……”冯主管突然止住了脚步,盯着正前方的实验室打颤。 何在和洪四爷顺着冯主管的眼光看过去。他们右前方的一间实验室敞着门,借着手电的光线,能隐约看见实验室里倒着几具躯体。 何在回头看冯主管:“怎么?你朋友?” 冯主管颤声回答:“那就是停放唐代古人的实验间,里面应该有三个实验组成员。如果他们还在里面的话,就至少超过30个小时没有出来了。” 何在笑了:“真不愧是iur的高端实验室,我刚想做实验,答案就送上门来。” “保险起见,我一个人进去。你们看我手势行动。”何在观察了周边的环境之后得出结论。 “老何啊,还是额去吧。你就剩下一条手臂了嘛。” “何老师,我进去吧,我对环境比较熟悉。” 何在看了看两人:“你们知道人比动物要强在哪儿吗?” 洪四爷和冯主管对视一眼,茫然。 “我们论速度,跑不过马。论灵巧,蹿不过猴。论力气,大不过熊。就是哈士奇也比我们多出四十倍的嗅觉灵敏度。人为什么能把世界糟蹋成今天这副惨样?”何在敲敲自己的脑袋:“因为这个。脑子。这是我们唯一比动物强大的地方,只要这个地方没有受损,我们就是安全的。” “瓜皮!你绕了半天圈子,就是说额们没有脑子?” 何在一乐:“哈哈,有脑子就让我去。这样大家都安全。冯主管现在是我们的重中之重,谁受伤你也不能受伤,你倒下我们就没钥匙开门了。而且只有你对研究所的环境最熟悉,带路认人全靠你。四爷,我知道您宝刀未老,但是这会儿您这把宝刀还得先搁在鞘里。我遇险了您能来得及救我,您遇险了我一条胳膊来得及救您吗?好牌也总得留着打吧。” 洪四爷明知道何在是担心自己遭遇危险,但却也辩不过他。况且洪四爷的确也相信何在的生存几率远比自己高的多,别看他只剩下一只胳膊,也远比四肢健全的人灵活许多。自己就不一样了,如果此刻受伤了,何在绝不会丢下自己。如果拖上个受伤的累赘,大家很可能一起完蛋大吉。如果何在遇险了,自己大不了拼上性命替他一死。 何在用电筒扫了一圈,确认了屋里只有三具不知死活的躯体。他回头问冯主管:“没看见实验体,事发时你们把他存哪儿了?” 冯主管满脸诧异的凑上来:“没有移动啊,昨天事发就封闭了实验室大门。他应该就躺在……不见了?!” 何在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实验台,一闪身进了房间。 实验室不大,只有二十来平米。一尊身材健硕的壮汉面向下俯在操作台上,左肩处有明显的伤口,深可见骨。大量已经干涸的血迹染红了半片衣服。另一侧,一男一女两具躯体交叠着倒在地面上,似乎倒下前正在厮打。这两人看不到明显的外伤。从女性脸上的血迹来看,袭击壮汉的应该是她。 何在静观了几分钟,在实验室里造成了几处足以让里面的生物跳脚,外面又听不见的噪音。三具躯体毫无动静。他用电筒照射三具躯体,想试试他们对于光线的反应,结论是没有反应。何在不抽烟,找洪四爷拿了打火机,点燃了几卷实验报告书,证明了温度对其也无法造成影响。 当基本确定了三具躯体对于声音、光线、温度都不会产生反应之后,他决定亲自冒一冒险。何在首先选择了体型最具威胁的壮汉,他三下五除二把壮汉的双手绑了个结实。然后开始确认他是否的确已经死亡。 三十秒以后,何在确定壮汉已经没有心跳和体温,四肢呈现僵硬状态。但如此一来,他反倒更加警觉。因为他察觉到,这具所谓的尸体上,缺少其应该具备的一项重要特征:尸斑。尸斑是生物死亡以后,血液循环停止,血管内血液缺乏动力坠积在尸体低下部位的一种显像特征。通常死亡之后二至四小时就会形成。如果这具躯体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小时,怎么会毫无尸斑?难道新陈代谢还未停止?但是心跳和体温为什么已经彻底消失了呢? “倒是死了没有嘛?”洪四爷忍不住在门外问。 何在摇了摇头:“理论上死了,实际上未必。” “你瓜了?人死没死都分不出来嘞?” “我得再确定一下。” 何在决定去看看另两具倒在地上的男女。他刚转过身,洪四爷的惊呼就传入耳朵。洪四爷是看着自己的,这惊叫只能来源于自己附近。何在想也不想,矮身向前就地一滚,断臂疼得他呲牙咧嘴。只听见身后一个重物倒在实验器皿上,哗啦啦响作一片。 何在扭头一看,刚才的“尸体”正瞪着血红的双眼向自己扑来,这场面在手电的冷光下看上去尤为可怖!虽然双手被绑住,但是壮汉现在主要的武器是牙齿。他的面部已经因为嘴巴张的过大而扭曲,身体因为僵硬还不能灵活的跑动,正呈现出一种极度诡异的体态向自己挪动。 何在略惊,闪身退到屋子的对角。一刹那,门口的洪四爷和冯主管惊叫声更甚!何在知道不妙,但是前有壮汉,退无可退。只得将手中的钢管反手挥去,谁知刚抬起手臂,就感到被几股大力同时抓住!何在急回身,地上的两具躯体已经歪歪斜斜的爬了起来,正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张着血盆大口猛咬上来! 何在苦笑,虽然这情景早在自己意料之中,但亲身体验一次,依旧不让人感到愉快。他单手横过手中的钢管,用钢管两端抵住两具躯体张大的嘴巴。按之前所获得的信息来看,只要不被咬到,应该不会有事。但是前方的危机暂缓,背后的壮汉又扑了上来。 何在将折断的右臂向上一轮,往壮汉两排白森森的牙之间送去。用椅腿做成的夹板足有二十公分厚,刚好撑住壮汉的血口。但也疼得他自己一阵钻心! 这时候,洪四爷和冯主管已经双双抢进实验室,抡起手里的钢管就要砸下。何在临危之中不忘叫道:“别杀人!他们还活着!” 洪四爷一脚踢在壮汉膝弯,踹躺下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结实实。冯主管架开咬着钢管不撒嘴的两具躯体,把他们反手绑在桌腿上。三具躯体用喉管低吼着,以表明自己还具备明确的攻击倾向。 何在低头,看了看夹板上两排深深的牙印。实木的椅腿几乎被咬烂一块。如果是啃在胳膊上,估计会被撕咬的只剩骨头。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壮汉,胸前的名牌写着:enzo。何在乐了:“你就是ca说的‘孩子’?非洲象的孩子也没有你个儿大。” “老何,没有事情吧?”洪四爷关切的凑上来。 何在摇了摇头:“按这个频率,您得给我准备义肢了。铁钩子也行。” “你想当船长,额还不想做海盗呢。” “这不是僵尸是什么?这就是僵尸啊……这就是僵尸啊……完了……全完了……”冯主管看着地上三具面目狰狞的躯体,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何在用脚把三具躯体拨的面朝墙壁,乐:“冯主管,你想玩现实版行尸走肉,还不是时候。这几个人还活着呢。” 冯主管吓着了:“你凭什么说他们还活着?他们哪还有活人的样子?你……你看不到他们想要咬死你吗?!” “因为没有**。” “……啊?” “我说,因为没有**。你一个细胞生物学博士,不至于连基础知识都忘光了吧?” 生物在死亡之后,括约肌彻底放松,排泄物会随之排出。而女性的尿路较短,绝大部分女性死亡之后都会呈现尿液**状态。即使是深度昏迷,也可能导致这一现象。而地上被绑住的这位女性,显然是个爱干净的人。雪白的紧身裤一尘不染,把身材彰显的玲珑浮凸。 “万一是她死亡以前刚上过厕所呢?”冯主管战战兢兢。 何在一笑:“哈,我也只是猜测。复苏实验的流程我清楚,一场实验最快也不少于三个小时。从古汉语学家被袭击到实验体第二次苏醒,整个实验室恐怕都处在极度繁忙的状态下。实验员不太可能有时间去厕所,而三至五个小时的持续作业,膀胱里一定存积了尿液。” “但是……但是他们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没有心跳和体温了吗?”冯主管惊魂未定。 “你看他们现在哪还有失去心跳的样子?喘气声我都能听见。” “老何啊,既然心跳都停止三十个小时以上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嘛?” “我们现在只能证明,这三个人在三十个小时以前就倒在这儿。但是当时是否已经失去了心跳还未可知。冯主管,你检查过吗?” “……没有。” 何在两手一摊:“心跳停止所导致的是全身没有血氧供应,大脑死亡,然后血液沉积出现尸斑。你们看看,这三位虽然表情不太好看,但是一个个面若桃花的样子,连雀斑也没有,尸斑在哪里?” “那到底是咋回事情嘛?”洪四爷挠头。 “我目前有个猜想,但是无法佐证。说出来供冯博士批评一下?” 冯主管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不敢不敢!请何老师指教。” “我认为他们的心跳表面上已经停止,实际上却在我们无法察觉的状态下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保障,新陈代谢降为无限接近零而不为零的微数。可以让他们在需要行动的时候迅速恢复动力,而在大部分情况下则进入假死状态。这种状态在我们现阶段的医学认知下,甚至可以被判定为死亡。” 冯主管听傻了:“这……不可能吧?我用心律仪监测过那个古汉语学家的心跳,彻底消失了。” 何在笑了:“冯主管,你是为什么加入iur的?不会还浅薄的以为人类目前的科技能够解释这个世界上一切的问题吧?和这个世界本身所蕴藏的东西相比,人类目前的状态和茹毛饮血时代毫无区别。” 这正是iur聘请何在作为首席顾问的原因。何在并非学术权威,也没有什么超人的技能。他唯一异于常人的,是思维的广域度和宽容度。 举个例子。假设一个从出生就只知道念书、考试、上名校、交名流,把结婚生子当作必然规律,把扬名立万当成人生追求的人,他的思维面积有120平方米。也就是说他脑袋中产生的一切可能性仅仅在120平方米这个平面内产生,超出这个固态面积的内容均会被他无视,也根本体察不到。 那么何在的思维区域就是宇宙,多维度且没有边际。实际上对于何在而言,一颗花生和一个宇宙同样神秘,因为花生中包含着宇宙规律。宇宙规律作用于每一件宇宙内所包涵的事物。实际上根本无所谓包涵与否的概念,只是人类贫乏的语言表述能力只能如此拙劣且词不达意的进行描述而已。越接近真实的东西,越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进行记录。 所以何在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难以被同类们所理解的。就如此刻,冯主管因为他所谓的启发激动了:“何老师,如果你说的内容成立,那人类岂不是可以永生下去?长生不老不再是梦想了!” 何在笑:“你这么说也可以。如果大胆猜测的话,我认为实验体也许就是因为这项技术,保证了最低限度的自身消耗,以存活了一千三百多年。” “老何啊,额听着咋这么玄乎呢?人咋可能自我消耗了一千多年嘛!那还不只剩下骨头了?” “哈哈,道家养生中有一个特定的修行层次,叫辟谷。它源于先秦,流行于唐朝。修行者不吸收外界养分,将自我的新陈代谢降到最低。可以维持数个月甚至数十年的生命。只不过,这个唐代古人新陈代谢的速度比历史记载的修行者们慢了数亿甚至数兆亿倍。” “那这些人又为啥变得疯疯癫癫呢?醒过来变成傻子还有啥用嘛?” “这项技术显然并不是每个现代人都能适应的,这些人进入假死状态以后,虽然看似能维持一段时间,但是大脑显然已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是否能治愈还不好说。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长时间进入假死状态,恐怕不用多久就会实际死亡。” “就算是大脑受到损伤,为啥总得咬人呢?这不是变成疯狗了么?” “目前资料太少,我们无法作出准确判断,只能大概猜测。似乎唐代古人身体里所具备某种原体,是通过唾液和血液进行传播的。所以咬伤能最直接的将这种原体传播到其他的人体内,被传播的人似乎经过一定时间的大脑损伤,暂时保留了传播原体的本能意识。所以他们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咬。” “不知道这个唐代古人,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这倒并不重要,左右出不了研究中心。现在首当其冲的是确认研究所人员的安全状态。” 何在与洪四爷对话期间,冯主管的情绪似乎有些异常激动,洪四爷扫了他一眼:“小冯,你也疯了么?瞎激动个啥嘛!” 冯主管两眼放光:“我怎么能不激动?如果找到唐代古人的原体,我们可能就拥有了一项能震惊整个世界的技术!我们能轻轻松松拿到诺贝尔奖!拿到人类终生成就奖!到时候我的名字会享誉全世界!会千百年的流传下去!” 何在看看冯主管,扫了一眼洪四爷。 洪四爷摇了摇头:“冯主管,你是不是能等一下再发梦?先带我们去往接待区成不成?” 冯主管已经陷入自己的美梦里:“不,我们要去找唐代古人!现在还有什么比找到长生不老的原体更加重要的事情?” 洪四爷大怒:“啥?!几百个活人都不管了?!” 冯主管眼神里闪烁着欲望:“这是名垂青史的机会!” 何在微笑:“冯主管,你们邀请我来是干什么的?” 冯主管似乎清醒了一些:“对,何老师,只有你能帮我们完成这个实验。找到古人我们就能一起拿诺贝尔奖!” 何在保持笑容:“是的,没有我的加入,唐代古人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所以我现在需要你立刻带我们前往接待区域,找到我的助手。没有她,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冯主管像打了鸡血似的蹦出实验室,之前的恐惧和胆怯一扫而空。 洪四爷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声:“唉,额是真老了,看不准人了。” 何在笑:“功名利禄,多大的魔力。我一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不治之症。” ; 004 在诺贝尔奖的驱动下,冯主管很快带领何在与洪四爷抵达了接待区。 接待区三面由超过十二米的落地钢化玻璃建成,所以光线比实验区通透了很多。月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洒在接待大厅的地面上。主厅部分从下至上贯通了整栋建筑,彰显出无比的气势。除了不能运行的电梯以外,接待区呈环形设置了手扶楼梯。在圆形的楼体内从一层旋绕至顶层。这样虽然壮观和美观兼顾,但无形把爬楼的距离延长了数倍。这是洪四爷的创意,鼓励大家在工作中保持运动。尽管电梯一直保持畅通,但如果进了iur三亚分部不爬一爬这条漫长的悬梯,就等于没到访过。不得不说,这条洪四爷为了省电而造的环形悬梯一度成为了iur的标志。 此刻,何在三人就趴在这条标志性的悬梯上。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接待区大厅里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假死的躯体。而让他们高兴的是,苗小小不在其列。 “何老师,你的助手真那么重要吗?少了她实验就不能进行?”冯主管打退堂鼓。 “岂止是实验不能进行,少了她我连吃饭都成问题。” “老何啊,你瞧女娃娃会在哪里呢?”洪四爷显得有些焦急。 “让我想想,让我仔细想想。”何在看着一地假死的躯体,沉吟了片刻:“这个区域的活地雷太多,看来我们找她是有些难度了,只能让她来找我们。” “啥?让女娃娃来找额们?你是神仙?你有啥办法能让她来找额们?” “当然有办法。” “啥办法?” “喊呐。”何在说完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小小!何叔和四爷来接你啦!!!” 冯主管一把按住何在的嘴:“何老师!你疯了?!下面全是尸体!不要命了?!” 洪四爷没好气的:“那都是活人,额看这里除了你像个行尸走肉,其他都活的好好的。” 何在笑着拨开冯主管的手:“冯主管,你忘了,这些假死的人是听不到声音的。不管是声音、热量、光线都唤醒不了他们。” 冯主管愣了:“那……刚才他们怎么突然扑起来了?” “唤醒他们的是活人。也就是我。有活人靠近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本能性的开始攻击。也就是说我们随便怎么喊,唱山歌都唤醒不了他们。只要不靠近就是安全的。” “但……这是为什么?我是说,什么原理?”冯主管傻了。 何在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但是我猜,可能是由于人类特有的某种基因所致。也许是气味?脑波?生物电波长?或者其他什么。” “是啥原因,等救完人慢慢研究,现在先找人吧!”洪四爷打断他们。 于是三人开始扯着嗓子喊。估计iur三亚研究中心打从建成后绝没有人会在大厅里这么鬼叫。所幸,鬼叫是有回应的。 “何叔!!你怎么才来?!!”苗小小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女娃娃!你在哪里?!现在安全不?!”洪四爷拿出唱秦腔的调门来了。 “我在三楼的机房!门口都是人!我出不来!” “好,那我们过去。”何在微笑。 三楼机房门口的确布满了倒卧,估计都是追着苗小小进来的。因为长时间感知不到附近有活人,又陷入了假死状态。苗小小和她的女同学就藏在机房的设备区里,反锁了门。 何在等人步行到四楼,从悬梯上刚好可以穿过大厅,看到下面机房的情景。 何在苦笑:“小小啊,你究竟是怎么把这么多人引来的?开party吗?” 几人虽然相隔一层楼,但是大声说话已经可以让彼此听到,苗小小在设备区里嚷嚷:“还说呢!你们上班的这都是什么鬼地方啊!难得来探探班还把人家追到机房里来!我要吃炸鸡!” 洪四爷苦笑:“女娃娃胃口倒好。” “都饿了一天啦!水都没喝一口!洪老师这不是你的公司吗?你就怎么管理员工啊!追着小姑娘满屋子跑!”苗小小大声叫嚷。 “这虽然是额的公司,但是你何叔是咱们的首席顾问呐,你咋不怪怪他呢?” “何叔!快把我弄出去!不然你下礼拜别想喝酒了!” 何在对她着实有些头疼:“小小,设备区里只有你和你的同学两个人吗?” “还有一个老外!中国话说的可好了!嘿!他们问你呢!” 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如果不是苗小小提前说过他是个外国人,谁都会把这声音当成个地道的老北京:“洪先生,是您吗?” 洪四爷愣了:“n?你没有事情吧?” n总监的声音很高兴:“我现在没事儿了,您怎么亲自进来了?” 洪四爷很欣慰:“这不是找你喝茶来了么?” “哈哈,行。我办公室还有一箱牛栏山呢。” 苗小小叫起来:“牛栏山是茶吗?!别撺掇我们四爷喝酒了!他喝多了就说胡话!” 洪四爷也叫:“吔!女娃娃!你咋能出卖额呢!” 何在笑着插嘴:“n总监,等您出来了我请二位喝一年的二锅头。但是现在您得先配合我们出来才行。” n总监也乐了:“何先生,有你在我们还怕出不去么?” “您刚才说您‘现在没事儿’是什么意思?好像话里有话啊?”何在一向很敏锐。 “何先生还是这么敏锐!我昨天被一个实验科员咬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儿了!不过我现在没事儿了!倍儿精神!” 何在微一思索:“咬您的是ca吗?” n诧异:“是啊,你怎么知道?” 何在笑了:“我在来的路上遇见过她,她已经没事了。目前为止,我所见到被咬之后还能保持清醒的,只有你们两个。你能不能回忆一下,你们两个有什么共通的地方?” n显然摸不着头脑:“共通的地方?” “例如嗜好?兴趣?生物钟?疾病史?生活习惯?饮食习惯?”何在帮他思考。 里面沉默了很久:“对不起,我不熟悉ca。她刚加入iur不久。” 何在笑了一下,这在他意料之中:“没关系,您自己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嗜好吗?或者偏爱哪一个特殊品牌的烟?酒?咖啡?” n思索了良久:“我昨天早晨喝了一杯拿铁。” “这算啥嘛,额天天喝。”洪四爷笑。 n:“我从来不吃你们中国的毛鸡蛋。” 苗小小在里面喊:“我也不吃!” 何在笑容依旧:“n总监,想想有没有什么和法国相关的内容?” n似乎恍然了:“法国……我抽的烟是cartier,算吗?” 何在一愣:“cartier?哪一种?” n叫道:“绿色的女士香烟。” 洪四爷乐了:“额说n啊,你没有烟抽可以和组织上汇报嘛!抽个女娃抽的烟算是咋回事情嘛!” 何在的眼神迅速亮了一下,问身边的冯主管:“现在能想办法联系上ca吗?” “内线电话可以通到主管办公室。” “联络她。” 五分钟后,冯主管沮丧而归:“她不接听,估计是吓着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非解除研究所的封闭状态,但是那等于向社会各界公布我们的现状。” 何在沉吟:“我们没时间了,必须尽快解决目前的状况。再拖下去这些假死状态的人可能就难以救治了。” “老何啊,你不是一向鬼主意挺多嘛?赶紧想个法子嘛!” 何在看着一地假死的尸体愣了一小会,冲设备区喊道:“小小,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门外的人又是什么时候倒下的?” 苗小小回答的很果断:“我们是昨天中午十二点左右进来的,门外的人大概五六个小时以前才倒下。” 何在思索:“也就是说他们失去目标后还能行动二十四小时左右。……现在只能争分夺秒了。四爷和冯主管,我需要你们立刻返回主管办公室,路上绝不能激活假死的人,我要保证这段路线的通畅。” 洪四爷和冯主管点头,何在继续说:“你们返回之后,四爷从电梯出去,立即调最近的iur特勤部队来控制局面,我需要两百个特勤兵从外部封闭研究所的一切出口。向三个区域投放催眠瓦斯,保证假死的所有人陷入深度睡眠。确认他们不再行动之后,由iur的人迅速进入研究所控制局面。特勤部队一旦抵达,冯主管就立即解除研究所的封闭状态。特勤部队多久能到达?” 洪四爷想了想:“如果从新加坡的分部调人,有两个钟头差不多了。” “二百个荷枪实弹的军人过境不会有问题吗?” “额让南京分部再调一百人,同时出发。” “好。冯主管,送四爷离开研究所之后,我需要你留在主管办公室,别让ca离开,也别让她联络外界。另外,问问她是否也习惯抽cartier的绿色女士烟?” “明白。” “如果她也长期抽这种烟,就立即给我从法国空运两吨过来。天亮以前我就要看到它们。” “如果她不抽呢?” “……那买两盒就够了,我尝尝。” “……” “冯主管,你需要留守在主管办公室,因为那是特勤部队抵达前唯一的通道。大概二十分钟以后,n总监会带着两个女孩从主管办公室撤离,我要你保证他们安全的离开。” “……那唐代古人的原体?”冯主管念念不忘他的诺贝尔奖。 “放心,交给我来办。只要你严格按我说的做,你的诺贝尔就跑不掉。” “是!” “现在是二十三点四十分,必须赶在明早四点以前结束战斗,否则几百个特勤部队包围iur研究所,难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 “老何啊,你说了半天,你自己干啥呢?” “我要找唐代古人原体啊,冯主管还等着拿诺贝尔奖呢。”何在嬉皮笑脸。 “对对对!这是正事!”冯主管连连点头。 “那就快去啊,再迟就鸡飞蛋打了。”何在催促。 冯主管扭头就走,洪四爷盯着何在看了几秒:“老何,不管你要干啥,不要出事情。” 何在笑:“放心,这种小场面还应付的过来。” 洪四爷转身跟上冯主管。 何在看着洪四爷和冯主管离开了b区大楼,才冲着设备区叫道:“n总监,五分钟以后,不管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带两个姑娘从消防通道迅速前往主管办公室。我知道你有权限。你还记得路吧?” n在里面喊:“我记得路。” 何在一笑:“多的我不说了,保证她们的安全。我相信你会的。” 没等n回答,苗小小抢着叫道:“不行!” n愣:“什么不行?” 苗小小的口气很坚定:“何叔!我不同意!” “哈哈,你不同意什么?” “太危险了!” “这丫头,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就太危险了?” “我知道!你要把这些假死的人全引开。” n总监大惊:“何先生!太危险了!你不需要这么做!等特勤部队来好了!” 何在乐了:“n总监,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我真不是为了救你们才这么做的。救你们是顺便。” n傻了:“那是为什么?” 苗小小替何在回答:“因为地上假死的人再不唤醒就危险了,唤醒他们起码能保证身体需要的供氧量。放着不管,可能等不到特勤部队他们就死亡了。” n愣了半晌:“但是研究所里的人起码有八九百个,唤醒眼前这几十个人,其他人还是难逃一死啊。” 苗小小叫道:“他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唤醒过来!” n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个人?唤醒所有人?在封闭的区域里被近千人追杀几个小时?这……这不是自杀吗?” 何在笑着:“所以您走以前得把您的通行卡给我留下,您自己就只能通过虹膜扫描开门了。” n:“……但是……但是他们会死亡只是一个假设,你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何在的口气像是在聊天:“您自己也知道这个假设成立的几率有多大。近一千条人命,值得冒冒险。” n:“……” 何在笑:“您放心,我没有那么伟大,也绝不会为了陌生人牺牲自己的性命。我刚才试了一下,只要待在原地超过三分钟,平面半径二十米左右的假死人就都会被唤醒。但是离开该平面,他们就会失去目标。所以我就算用散步的,也能摆脱他们。” “胡说八道!他们在同一平面上的行动速度只需要两三分钟就能恢复到常人的状态!和一千人被封闭在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你以为自己会七十二变啊!”苗小小在里面叫。 “所以才让你们赶紧离开,省的碍手碍脚。目标越多,他们的行动越没有规律,如果目标点只有我一个,能轻松计算出他们的运动轨迹。再多了你们仨,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苗小小的女同学早被吓傻了,这会儿又被何在堪称寻死的计划吓醒了,怯生生的说道:“何老师,您这样……我们会良心不安的。” 何在摇了摇头,苦笑。的确有些人是善良的,但是善良不代表理智。无法沟通就是无法沟通,哪怕对方能为了你献出灵魂,该听不懂的还是听不懂。所幸何在早已习惯了,他冲里面叫着:“随便你们出不出来,反正门口这会儿已经干净了。如果早点儿让我拿到通行卡,我还有活路,要是再不出来,那就等着给我收尸。” 里面的三人大惊,苗小小几乎是不由分说的冲了出来。何在正笑嘻嘻的站在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口,数十个假死人冲他蜂拥而至。还好僵硬了五六个小时,这些假死人的行动尚比较缓慢。但是最近的几个距离他也只剩五六米了,距离苗小小等人倒已经拉开了近三十米。n拉着苗小小的女同学也跑了出来。假死人们察觉到背后有活人,几个掉队的慢慢的开始转身,何在乐呵呵的往前又迈了两步。这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假死人立即又掉头往何在的方向前进。 苗小小咬着嘴唇,狠狠跺了跺脚。何在冲n总监点点头:“卡留下,人带走。” 他为了不让三人担心,已经提前把右臂上的椅腿拆了,故意晃了晃两条胳膊。以防苗小小和n看出自己已经受伤。 n总监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把通行卡放在地上,拉着苗小小和其同学就往反方向奔去。谁知没走三步,苗小小已经挣脱了自己的手臂。n总监人到中年,身强力壮,虽说饿了两天,也自信能抓住两个小姑娘。想不到苗小小这么轻描淡写就挣脱了自己,大是诧异。 苗小小冲何在大叫道:“何叔!你不让我留下我就冲过去!” n总监抢上几步,想强行抓住苗小小逃离这个危险的境地。谁知道苗小小像个猴子似的左跳右窜,竟然抓她不住。这么一折腾,几个假死人又掉头向三人的方向走去。而何在这边,也已经有数十个假死人触手可及。何在不敢离开三层的平面,连连闪避,但是苦于右手不能使力,危机重重。 苗小小对何在平时的动作再熟悉不过,这会儿看的清楚:“何叔!你受伤了!你又骗我!!!” 何在吃力的躲避着越来越灵活的假死人,他知道再拖下去情况就难以控制了,只得苦笑:“鬼灵精,拿着通行卡我们四楼汇合。n总监,快走!快走!” 苗小小一笑,抄起地上的通行卡,沿楼梯外檐翻上了四层走廊。n总监趁这个机会扛起苗小小被吓傻了的女同学,向a区狂奔。a区的人数很少,抵达了a区,基本上就安全了。 何在眼见n总监已经下楼,踹开冲上来的两个假死人,转身往四层撤离。苗小小已经从四层楼梯跑下来救援,拉着何在冲上了四层。两人在四层走廊里靠墙坐下,何在一番剧斗,右臂断骨痛的钻心。苗小小一拉何在的胳膊,惊叫道:“都断啦?!” 何在苦笑:“不是还连在肩膀上吗?” “都残废了你还想叫醒八九百人?你以为自己是个闹钟啊!” “我现在恨不得变成撞钟,得赶快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尸横遍野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怎么叫啊?三栋大楼加在一起三十三层,我们两个光跑一遍都要几个小时了!你还是个残废!” 何在疼的冷汗直流:“额说女娃娃,额几十岁的人了,你就不能让让额?一口一个残废。” “不许学洪老师!好的不学尽学没用的!到底怎么办?” “你见过何叔做没办法的事吗?没办法我就不办,我要办那一定是有办法。” “啰哩啰嗦的!快说吧!” “我办法就是,老鼠。” “老鼠?” “从a区过来的沿途我做了个实验,这些假死人对其他生物没有反应。只对人类会产生反应,这恐怕和人类特有的基因图谱有关系。” “但是和老鼠又有什么关系?” “老鼠和人都有大约三万条基因,约80%都是完全一样的。其中类似的共享基因达到99%。也就是说,如果这些假死人对人的基因有反应,那么老鼠也有可能唤醒他们。” “a区实验室有好多老鼠!” “对了,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但是何叔,万一他们对老鼠没反应怎么办?” “那咱们就只能问问殡葬行业有没有团购了。” ; 005 夜色中,五架mi-171运输直升机降落在iur三亚研究所的楼侧。四队全副武装的iur特勤人员训练有素的包围了研究所的所有出口。 “目标c区f21号出口封锁完成。”一个扣着战术头盔的士兵向耳麦对面的长官报告。 “目标出口全部封锁,准备实施催眠弹投放。”耳麦对面的上级军官果断迅速。 洪四爷大踏步走过来,身后跟着n总监和冯主管,他张口问道:“d4,里面的监控系统恢复控制了没有?” iur特勤部队的长官编号是用字母排序的,d4长官敬了个礼:“已经全部完成监控。” “里面的人咋样了?是躺着还是站着?” “暂时没有发现昏迷人员,研究所内所有目标目前都处于行动混乱状态。” 洪四爷松了一口气:“那就对了,额就知道这个老何有办法……监控系统有没有发现何顾问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娃?” d4用耳麦联络了监控系统前的下属,片刻:“没有发现何顾问。……至于女孩子,是什么样……” 洪四爷没好气的打断他:“死老何,跑到哪里去了?可不能出事情啊!” 冯主管凑上来:“看看监控里,有没有发现唐代古人原体?!” d4茫然,他不知道“唐代古人原体”是个什么东西。 洪四爷大怒,反手一个耳光甩在冯主管脸上:“自己同僚都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就知道你的唐代古人!额就奇怪了,当年咋让你当的这个主管?擅自封闭研究所整整两天不及时报告给额,连iur国际总监都给你封在里头!现在老何和女娃娃还不知道是生是死!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打死你算了!”洪四爷边说边把拳头轮到冯主管的脸上:“我打你个贪生怕死!打你个满脑子功成名就!打你个……” 洪四爷一拳比一拳揍得重,直打的冯主管鼻血横流,满地乱滚。洪四爷打的正兴起,挥在半道的拳头突然被旁边伸过的一只手抓住了,何在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打就不必了,冯先生现在已经不是iur三亚研究所的主管了。而且,也已经不是iur的雇员了。对吧?” 洪四爷惊喜交加:“老何!你出来了咋不说一声嘞!” 苗小小在一边撇着嘴:“他说了您不就没心思揍冯主管了吗?他就是看您揍完了才出来的!自己不用动手,又解了气。” 洪四爷这会儿高兴的早把冯主管忘了:“你个女娃娃!还吃炸鸡不吃?额给你买去!” 何在微笑着扶起地上的冯主管:“冯先生,iur现在正式把你解雇了。一小时以内,扣留你一切和iur相关的材料。” 冯主管傻了:“……解雇?这不公平!我如果不封闭研究所,现在事态早就扩张到全市……不!扩张到国际上了!” 何在耸了耸眉毛:“说的也对。那就再多雇佣你三个月,等到这起事件平息之后再解雇。d4,把他扣押起来,没收他所有的通讯设备。” 冯主管傻了,转眼间两个全副武装的特勤士兵已经收走了他的手机。 洪四爷转过身来:“你当时封闭研究所,虽然说有些处置失当,但也不能说做错。额没打算降你的职务,只想让你回斯图加特去休养休养,反省反省。后来你陪着额们回去研究所救人,也是勇气可嘉。额还想升你的官来着。你想要拿诺贝尔奖的时候,鼠目寸光、毫无远见,和iur奉行的理念不合,额寻思着降职也就算了。但是你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声和地位,弃千百个同僚于不顾,将自己的良心和道义全都丢光了!留你这样的人在iur,那是侮辱iur的每一个同僚!” 何在微笑着:“哈哈,没那么严重。但是你的个人评价,我也会委托n总监发送到国际各大研究机构。你后半辈子就好好冲击诺贝尔吧,前提是还有研究院肯要你的话。” 何在坐在研究中心c区的咖啡厅,他把自己嵌进柔软的沙发里。骨折的右手已经做过定位处理,医生是洪四爷用飞机从英国皇家医学院连夜接来的。他用左手摆弄着一支来自法国的cartier绿色版女士香烟,这玩意他现有拥有足足两吨。cartier很常见,世界各地都可以买到。何在没看出这只来自法国的本土货能有什么特别。 一声尖叫从咖啡厅的另一端传来,一定又有运气不好的女士发现了老鼠。尽管iur特勤部队已经对三栋大楼进行了严密的搜查。但是何在与苗小小放出去的四千多只老鼠们,依旧成为了研究中心未来两年里最大的困扰。 何在把手里的烟叼在嘴上,点燃。他深吸了一口,看烟雾舞蹈般飘散在空中。何在不吸烟,但不排斥吸烟。他刚打算吸第二口,一只纤细的手从他嘴上夺下了香烟。何在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这么对待他的人寥寥无几。 “何叔!你五毒俱全了!现在连烟都抽上了!”苗小小的声音响在耳边。 何在眨了眨眼睛,经过这一夜,他实在有些疲惫:“研究所人员都安置好了?” 苗小小试着抽了一口抢来的烟,实在没觉得有什么乐趣,于是顺手把烟塞回何在嘴里。苗小小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知道在无伤大雅的问题上,不必去制约一个能把自己制约的很好的人:“被咬的有539个人,还有410个聪明点儿的躲过去了。就在我们敲不开门的那个大仓库里躲着!就是他们害的我们差点送命!” 何在懒懒的喝了口茶:“别怪他们,他们做的没错。” “被咬的人里有19个受伤过重,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了。其他人都按你说的,分三个等级隔离了。其中86个有恢复语言表达的迹象,现在正在观察。147个处于昏迷状态,但是心律正常。剩下的全部都和疯了一样。” 何在说话的声音很低,显得很困倦:“疯了的再分五个等级隔离。” “啊?!好烦啊!”苗小小一边说着,一边把刚剥好的桔子塞进何在嘴里。然后起身去传达这个首席残疾顾问的指示。 “小小,等一下。”趁她还没走远,何在叫住她。 苗小小走回来:“干嘛?” “帮我把烟熄了。” “懒鬼!” 苗小小刚走,洪四爷来了。他给何在带来一张转让契约:“老何,签字。” 何在把自己嵌进沙发里就没有动过,现在显然也没有这个意思。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契约:“签啥字?” 洪四爷:“额答应你的飞机场!你把人都给额救活了,额给你一个飞机场。这叫言之命至!” 何在眯着眼:“死了19个,您省省吧。” “那19个人都是在额们进去以前死的,和你没有关系。” 何在打了个哈欠:“那您替我签吧,签完交给您打理。赚的钱您帮我捐了,赔的钱您帮我垫上。” 洪四爷胡子一翘:“啥?你当额是你的保姆呐?” 何在答非所问:“唐代古人找着了吗?” “找着了,就在额们去过的那间实验室里头。” 何在皱了皱眉:“发现的时候具备行动能力吗?” “早昏过去了,死狗一样。现在被n隔离起来了。目前除了你、额和n本人,没有任何人有权限进入实验区。” 何在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说话的口气也像是梦话:“ca和小小的女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ca基本已经恢复正常了,原来唐代古人研究组的成员就剩下她一个了。女娃娃的同学嘛,现在安排在宿舍区的单人间休息。看起来像是被吓着了。” 何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看来我得见见ca了。” “你个老何!你大点声能死啊!”和他比洪四爷的声音就像是打雷。 何在给吵的一愣,睡意少了几分:“我是说有必要见见ca了。” “签字!”洪四爷拍着桌上的转让契约。 何在虚着眼睛看桌上的契约,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像是咒语,他眯了眯眼睛:“这个飞机场太小,我要大的。” 三小时后,洪四爷给他换了个比原来大三倍的机场。 十一个小时后,洪四爷与何在把机场卖了,所得的资金全部用于补偿死亡的19名员工。并且,未来其子女们的抚养费、父母们的赡养费,以及配偶的生活费全部由iur集团承担。有意向的员工家属,可以选择iur合适的岗位入职。 叮咚。 ca已经从自己的宿舍搬到了洪四爷为她安排的豪华套间。她目前已经成为了这起事件的核心人物。一来唐代古人研究组的情况只剩下她最熟悉。二来她苏醒的时间较其他人快得多,可能具备某种抗体。 ca打开门,何在笑盈盈的拿着一瓶红酒站在门外。ca扫了一眼,圣埃米利翁白马酒庄出品。 ca,今年21岁。出众的相貌让她身边一直不乏英俊的男士相伴。而现在,她为了这瓶红酒和带来这瓶红酒的男人,特意洗了澡,换上一件酒红色的全露背晚装。浪漫是法国人的天性,对于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而言,没理由拒绝这一天性。红酒的味道是世界顶级的,年份就和他们谈论的话题一样古老。 “他苏醒之后做出过常规生理反应吗?”何在无比浪漫的登场,所谈论的话题却无一离不开唐代古人的研究,这多少让ca有些失落。她现在觉得自己穿着一件露背晚装和公司的首席顾问开会是一个非常愚蠢的行为。 “我们有理由认为他当时的神志是清醒的。因为他对于陈教授提出的问题,脑部出现主观意识思索的波动行为。”ca只能尽量忘了自己的装扮,恢复研究科员的身份。 “陈教授?” “啊,就是n总监请来的那个古汉语学家。” “哦。” “陈教授现在……还好么?” “我只能说,还活着。” ca显得有些不安:“希望他能好起来。” 何在不希望她的情绪出现波动,这可能会妨碍正确的判断,他从带来的烟盒里抽出一只烟递给ca:“你一直抽cartier吗?” “是的。”ca接过烟,从床头的包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把香烟的烟丝端在瓶子里蘸了蘸,然后点燃。 何在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这个过程,等ca点燃了香烟,他才指着瓶子问道:“这是什么?” ca递过瓶子:“我家乡的香料,我很喜欢它。” 何在接过玻璃瓶,观察。瓶子里装着一些焦黄色的粉末,闻起来有一股蜂蜜的甘甜。何在用小指沾了一点品尝,甜中微酸。他抬头问:“这是蜂蜜?” “当地的蜂蜜,还加入了一种酸果的核。只有在我的家乡,当地人才会制作。做成饮料也很好,但是我更喜欢用它蘸烟。” 何在一笑:“在实验当天,你是不是让n总监也蘸过它?” “我让他试了一下,他说他很喜欢。我就送了他一瓶。” 何在站起身,微笑着吻了一下ca的额头:“ca,你真是上帝赐给我的宝物。” ca终于发现这个充满魅力的东方男人也并非全然不解风情。她闭上眼,抬起下巴,等待着一个温柔的吻,和接下来的浪漫之夜。 她这样等待了很长时间,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错意的时候,才发现何在早就不在房间里了。ca愤怒的扯下身上这件愚蠢的晚装,何在的脑袋却又出现在了门口,她惊诧的忘了自己此刻的穿着就如同夏娃般天然。所幸何在似乎也没在意:“对了,ca小姐,我买了两吨的cartier,现在都是你的了。”此时他似乎才迟钝的发现自己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风景,于是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地上的晚装真漂亮。” 说完何在就走了,背后响起红酒瓶砸出房间的声音。 在此次事件中,三亚分部的研究员损失过半。何在当夜从各地的iur机构抽调了六名分子工程学专家,检验ca提供的粉末样本。 经过检验,样本中酒石酸呈明显异常的状态。光学异构体产生了4个,除了d-酒石酸、l-酒石酸、内消旋酒石酸以外,多了右旋酒石酸。并且熔点范围仅为97至100度,比正常范围低了70度左右。灼烧残渣低于0.001%。 何在让研究小组提取该元素,用于治疗被感染人员。仅用了4个小时,除重度感染人员以外,其余人员均呈现好转趋势。 现在,他终于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唐代古人身上了。 “至今没有清醒迹象?”何在盯着躺在实验室里的唐代古人问。n已经重新编制了唐代古人研究组,并且解锁权限,恢复了研究进度。ca也在其列。 “可能吧。”自从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之后,ca对何在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何在看了她一眼:“cartier不合你的口味?” “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你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ca面无表情。 “好。至今没有清醒迹象?”于是何在重复。 ca发现自己在往坑里跳:“角膜反射、吞咽反射、肌腱反射都消失了。” 何在捋了捋胡子:“又进入深度昏迷了?” “但是脑部活动异常频繁,交感神经兴奋,对痛觉测试有神经性反应。”n总监补充。 何在皱眉,眨了眨眼:“我怎么觉得他像是个被敌人捕获的战士呢?宁死不屈,斗争到底的那种。”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醒了?只是躺着不动?”n总监问。 “不好说。我建议对他的激活实验放松一点,把实验区上下五层以内的监控加强一倍。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何在又把自己窝回了咖啡厅,面前堆满了山一样高的资料。苗小小正不厌其烦的给他报告。 “史料最后一次提到他,是显庆二年,随伊丽……” “显庆二年是哪年?”何在打断她。 “657年!” “好,继续。” “657年,随右屯卫将军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征讨突厥……” “右屯卫将军?苏定方?”何在又一次打断她。 苗小小不干了:“何叔!能不能等我念完一次性问?!老打断人家,没法儿念了!自己看吧!” 何在把自己窝的更舒服一些:“好好好,我闭嘴。你接着念。” 苗小小没好气的继续:“……我念哪儿啦?!” “征讨突厥……” “都怪你!他都征讨突厥去了你还废话!然后在……赤河附近,随燕然都护任雅相前征。这个任雅相带了四个团,总计八百人出征。回来只剩下两个团,另外两个下落不明。其中一个团的校尉就是这个卢石!” 何在耸了耸鼻子:“赤河失踪的人跑到洛阳古墓去?差着三千多公里。……墓主的身份确认了吗?” 苗小小从资料山里费劲抽出一份:“墓葬规格疑似是……金城公主!” 何在一愣:“哪个金城公主?” 苗小小照本宣科:“唐中宗李显养女,生父为邠王李守礼……” “这公主不是嫁到吐蕃去了吗?怎么葬到洛阳来了?” “又打断我!!!” 这次何在不理了:“这公主是哪年死的?” 苗小小只好低头看:“……739年。” 何在蹙眉:“739年死的?如果说这个卢石是在金城公主下葬的时候就进到了墓里,那离他失踪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八十二年,他的长相看上去最多三十几岁。……难道他从失踪的时候就没有再变老?” “还没完呢!资料上说,虽然墓主的随葬品证实了她的身份,但是尸体的年纪只有二十多岁。那个公主可是活到了四十一岁呐!”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谁让你老打断我!” “……看来我们得去一趟这个古墓了。” 洪四爷匆匆奔来,还没坐下就拿起何在的茶杯一饮而尽:“老何啊,那个墓人家不让额们进,去的人都赶回来了。说是成国家一级保护单位了,正在申报新的文化遗产。” “哈哈!”苗小小幸灾乐祸,看何在无奈总是高兴的。 “好吧,既然这样,去也白去。”何在倒拿得起放得下。 “为啥嘛?额都让人去公关了。” “把人都撤回来吧,别浪费那点儿饭钱了。既然人家想要的都保护起来了,那咱们想要的早毁完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苗小小看着眼前一堆资料。 何在低头想了想:“现在迫在眉睫的有三个问题。第一,古墓的墓主究竟是什么人?第二,假设这个昭武校尉真是个古人,那么他失踪以后都发生了什么?如果搞清这两个问题,那么大致就搞清了他为什么要进入古墓。” “你不是说有三个问题吗?第三个是啥?” “第三个问题是我现在口渴了,但是我的茶刚才被你喝掉了。” 苗小小咯咯笑着给他添满:“我就知道你没两分钟正经!” “换个杯子,这杯四爷喝过了。” “瓜皮!” n总监今年44岁。担任iur总监一职已经六个年头。处变不惊早就成了他必备的素质,但是此刻他就像是只被点着了尾巴的兔子。 “何先生在哪里?看见何先生了吗?”他用自己双腿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在研究所每一个何在可能出现的地方询问。因为何在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大部分人觉得这位一贯沉着冷静的总监旧病复发了,如果他不是iur的国际总监,早就被人逮回隔离室进行二次检测。 iur研究所没有笨蛋,所以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又出事了。 而且事情很大。 因为n总监已经在禁烟区点着了一只香烟。他的头发凌乱,胡茬子早就爬满了两腮。眼球里血丝遍布,领带已经扯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寻找何在,但是踪影全无。何在从昨晚开始就不知所踪了,一起不见的还有董事长洪四爷和苗小小。n总监很清楚,这几个人如果不打算让人找到,那就不用去找了。但是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找出他们。 n总监狠狠的掐断了刚点燃的香烟,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联系cia。” 006 漓江边的风是清冷的。 时近夏末,阳光宜人。江水清澈透明,几乎能看见游鱼轻逸。禽鸟时而划过水面,悠闲的捕获一两尾晚餐享用。一个年轻的渔夫,从网里拎起一条剑骨鱼,冲岸边一个简陋的茶棚里挥舞着。 茶棚非常简约,干净。水泥地面,用刷了红漆的铁管围了个栅栏。棚顶上挂满了店里腌制的腊肉。一张在当地随处可见的圆桌被放置在栅栏旁,桌边围坐着仅有的三个食客。 这里是漓江下游的一个小村落。历史悠久,人烟稀少。距离阳朔县城有12公里水路。因为当地政府没有将其列入旅游景区,使得其幸运的保留了历史的样貌。村子的交通并不便利,除了骑几个钟头的自行车,就只有乘船抵达。这里除了当地村民,就只剩下不辞劳苦的异国游客。因为本国人极少光临,茶棚门口仅用英文标注着:parkingbike。按老板娘的话说,村子对于城里来的游客们而言:骑车嫌累,坐船嫌贵。 实际上村子里的住户大都去城里打工了,剩下人不是操劳了一辈子,就是尚处于学龄前。满打满算不足六户。 何在喝了一口当地的啤酒,把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他显得很享受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何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关闭通讯,找个无人问津的小村,闲坐,饮酒。不管眼前的事情显得多么紧急,他都能让自己悠闲起来。因为对于他而言,世间没有紧急。紧急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世界永远按自己的步调循环,世事绝不会因为人们的主观情绪而影响其应有的规律。所谓急迫和紧张,大都来自对欲望的渴求和追逐。 何在要了一盆啤酒鱼,一盘炒腊肉,和一碟炒青菜。大厨是老板娘的父亲,手艺是家传的。何在喜欢有传承的东西,尽管他清楚这些传承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然后被后人们重新发明出来。 将找到的东西据为己有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 “何叔啊!饿死了!”苗小小敲着筷子,眼睛却盯着风景如画的江面。这已经是她第四次陪何在来了,依然沉醉于眼前清丽的景色。 “娃娃就是娃娃,心浮气躁。心急还吃不得热豆腐嘞。”洪四爷酌了口白酒,美滋滋的说道。 “您倒是安稳,公司都乱成一锅粥了!还有心思陪何叔跑来喝酒!” “吔!咋说话嘞?公司不是井井有条的吗?” “这还叫井井有条啊?您的自我要求越来越低了!” 老板娘笑盈盈把啤酒鱼端上了桌:“都隔了一年,你们二位怎么还是斗个不停啊?” 何在伸筷子,笑着:“他们的嘴是用来吵架的,我是用来吃鱼的。” “便宜你嘞!娃娃,吃鱼!”洪四爷后发先至夹了一块塞到苗小小碗里。 苗小小低头吃鱼,再不说话了。 老板娘菜上的很快,何在三人吃的却很慢。慢到让老板娘把菜热了三次,他们还在吃。吃,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吃美味的食物,更需要细细品味。人活着,总有一天会死。事事抢着争先的人,也会更早迎来生命的完结。 这顿饭一直吃到太阳落山。晚霞把天边映的仿若画境,几艘晚归的竹筏缓缓顺流飘下,艄公闲坐在筏尾,不时拨弄两下撑杆调整方向。 何在三人打算在村里留宿一夜,次日再考虑是否返程。 可惜,事情永远不会顺着人们预计的方向发展。只有这点,是可以预见到的。 一架麦道直升机轰鸣着打破了漓江的宁静,风压吹的江面上泛起一道道涟漪。艄公急忙撑起竹筏,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茶棚老板娘快步把腊肉的绳子紧了紧,以防被吹飞。 直升机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点着陆,两个显非游客的异国壮汉跳了下来。村里仅剩的几个孩子没有见过这个钢铁怪物,怯生生的站远了观看。 洪四爷皱着眉:“美国佬胆子越来越大了,当这是他们美利坚么?” 苗小小吐了吐舌头:“这么劳师动众,直升飞机都开到村里来了,准又是何叔惹的事。” 一个壮汉冲何在走近了几步:“mrhe,howrecently(最近如何)?” 何在苦笑:“又是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动,真不怕引起外交纠纷吗?” 直升飞机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就离开了。茶棚老板一手捏着洪四爷支付的多了近十倍的饭钱,一手搂着受惊的孩子。起飞时的风压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老板娘捂着被吹乱的头发,看直升飞机迅速变成天边的一个黑点,她摇了摇头:“上回是快艇,这次是飞机。……这都是什么人?” “何先生,你挑了个最糟糕的时间去渡假。”这是n看见何在以后说的第一句话,说完拉着何在奔往了监控室。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用说了,监控画面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他需要告诉何在的内容。 监控器上显示着当时记录的时间:凌晨02:46。日期为何在离开的当晚。 放置着唐代古人的研究室里一如既往的平静。大约过了三十秒,一个实验科员匆匆的打开门,走进了研究室。他先查看了唐代古人周身放置的检测仪,然后通过研究室内的语音系统,对外面说了什么。十几秒之后,三个研究科员匆匆进入,看起来像是准备对唐代古人进行抢救措施。一个科员将除颤仪的功率调整后,往唐代古人的胸口按下。似乎要用电击恢复其正常心律。 就在除颤仪即将触碰到唐代古人的一刹那,原本躺着的古人忽然伸手抓住了科员的手腕!古人反手一拧,将除颤仪按在了对方的小臂上!其余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古人已经翻身坐起,出腿扫倒了唯一的一名女性科员。剩下的两个男性科员刚要反抗,古人已经抢上去掐住了其中一个的咽喉!只见他极度利落的闪身转到其背后,只抬了一下手,就击晕了这个七尺男儿。 一刹那间,只剩下最早进入研究室的科员还站立着。古人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大笑,又像是某种恐吓。他大张着嘴巴,眼睛几乎瞪出眼眶。似乎在飞速的说着什么,但是从口型上难以分辨出内容。科员脸色大惊,他万万没想到醒来的古人居然会和自己进行直接交流。他一脸惊慌的看着这个狂躁症患者似得唐代古人。然后的事情就显得诡异了。古人似乎显得稍稍镇定了一些,但是没有停止喋喋不休的语言行为。大约十秒后,这名科员剥下一个同事的制服,给古人穿上。古人胁迫科员走到门口,让他用通行卡打开了实验室门锁,两人双双走出了实验室。 画面切换到实验室的第11层,两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古人站在科员的身后,似乎是用什么东西顶在他的腰间,逼他打开门。然后两人一同走进了最近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古人胁迫科员来到了窗边。让科员打开窗户,自己则向下张望了一番。就在这个时候,科员似乎抓住机会想向外求救。他往门口的方向奔了几步,只见古人丢出了手里一直捏着的长条状物体,科员随即跌出了画面之外。紧接着警铃大作,古人似乎吃了一惊,他瞪着眼睛又往打开的窗口外看了看,翻身跳了出去。 监控画面至此完结。之后的事情不用再说,n总监赶到现场,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开始满世界寻找何在。 这段监控视频短短五分钟不到,却让众人看的瞠目结舌。 何在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找到人了吗?” n摇头:“从事发到现在,一直在全城范围内进行搜索。对附近的地铁站、汽车站、火车站、码头和租车公司都进行了监控,至今没有他的踪迹。” 何在挠了挠头:“你监控的这些地方,我猜他根本不会去。查一查从他离开到现在可能进行的徒步线路吧。” n一愣:“徒步?如果我是他,现在恨不得插翅飞到天上去,徒步能逃多远?” 何在笑了笑:“去查查,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转头看了看苗小小和洪四爷:“你们怎么看?” “……何叔,他跳下去的地方是11楼吧?怎么能不摔死?”苗小小的声音有些发颤。 何在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的转向洪四爷:“四爷,你看呢?” “那四个研究员没有事情吧?受伤了没有?”洪四爷首先关心的是他的员工。 n叹了口气:“三个人轻伤,都已经无碍了。最后那一个人,没抢救过来,当场死亡。” 洪四爷傻了:“啥?他丢了个小飞镖就能插死个大活人?” n总监脸色不好看:“那不是飞镖,是支圆珠笔。” 洪四爷的脸都绿了,他抄起旁边桌面上一只塑料制的透明圆珠笔,这是iur统一配发的最常见文具:“就这个东西?能插死人?额两个手指头就能捏断它!” n总监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是这个,从左侧肋骨间穿过去,击碎了肺叶。这位科员,死的并不轻松。” 洪四爷张大了嘴,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在拿过洪四爷手中的圆珠笔,顺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那三个人现在在哪?我要见他们。” 这三个人就在监控室外等候何在。n总监熟知何在的作风,他早在联络cia的时候就把何在可能需要调用的信息准备完善了。 现在这三人就坐在何在对面。何在靠在监控台边,手上摆弄着圆珠笔:“自我介绍一下?……你们都会说中文吗?orenghish?” “ben,心率检测急救员。” “tobias,神经系统监控员。” “小野樱子,刘信鸿先生的助手。” 何在耸耸肩:“谁来告诉我,刘信鸿先生是谁?” 小野樱子的眉头颤抖了一下,似乎在忍耐着伤痛:“……是我们的组长,昨天他负责肌腱韧性恢复实验。” 何在对待理性问题通常比较无情,他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个日本女孩看了几秒,她的头发就和名字一样,挑染成了类似樱花的粉色。何在问道:“他是你男朋友?” 小野樱子用眼泪给予肯定。 何在没有安慰她,此时的安慰对推进事态毫无帮助,他转向了两位男士:“现在,谁来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ben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同事,操着浓重西方口音的中文回答:“我来说吧,tobias的中文不是太好。” 何在微笑:“可以说英文。” ben具备一种英国人特有的可爱:“tobias是德国人,但是我可以说英文。” 何在微笑:“你的中文说的很好,为了便于我们不学无术的董事长也能听明白,就请你继续用中文来说明吧。” ben耸了一下眉毛:“好的。” 何在提问:“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突然进入实验间?” ben叹了口气:“本来,一切都非常正常。刘信鸿先生的实验已经快要完成了,但是,我这里出现了问题。”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等待答案。 于是ben接着说:“我检测到实验体的心律消失了,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紧接着,tobias发现他的神经反射也消失了。……啊,他看起来就像是死了。” 何在帮他补充:“于是刘信鸿先生就进入实验间进行接触确认?” “是的,他立即要求我们进入实验间进行抢救。然后……没有然后了。” 何在的眼神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告诉我,有人在倒下后还保持着清醒吗?或者说,你们听到实验体和刘信鸿先生交谈了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摇头。就像监控视频上看到的一样,他们被击倒后就立即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们昏迷了。也就是说,除了死去的刘信鸿和凶手,再没有人知道他临死前听到了什么。 何在笑了笑:“好了,感谢你们三位的配合。你们已经很劳累了,回去休息吧。”三人离开后,何在补充:“n总监,这几天你最好能调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去陪小野樱子小姐同宿,我觉得她需要稳定情绪。……啊,最好是日裔。”自己没有精力去做的事情,不表示就不用去做,别人也许能做的更好。这是何在的处事态度之一。 监控室里剩下洪四爷、苗小小,和n,他们现在都看着何在。何在却盯着自己手里的圆珠笔,好像看圆珠笔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三十秒后,何在把圆珠笔放回口袋:“我想喝茶。” ; 007 c区咖啡厅,何在面前放着一杯滚烫的热茶。他喝了一小口,烫的呲牙咧嘴:“茶不错,诸位有什么想法?” 众人沉默。于是何在继续问:“或者我换个说法,诸位现在觉得最疑惑的是什么?” “没摔死!”苗小小冲口而出。 “一支塑料圆珠笔,咋能插死个大活人呢?”洪四爷依然心疼他的员工。 “实验体究竟去哪里了?”n总监一向务实。 何在笑了笑:“说的很好。不过这三个问题,我们暂时放在一边,先来梳理一下我们目前所知道的信息。在此之前,我先来说说我的疑问。” “何叔每次要长篇大论的时候,都像个说书的一样啰嗦!” 何在保持微笑:“首先,我最大的疑问是:这个实验体究竟是不是真的唐代古人?虽然有各项实验进行佐证,但是除了生物实验,我们始终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甚至没有任何第二方的辅助性实验可以推进。毕竟一个灵长类有机生命体存活千年以上,是目前我们常规认知以外的现象。当然,我并不是说出现在常规以外的现象就是不存在的。” “瓜皮,是爱兜圈子。你长话短说不成么?” 何在笑:“四爷,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刚才我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已经在这位昭武校尉的活跃下,进行了有效推进。我现在有理由认为,这个实验体很可能真的不是现代人类。” “为啥?他杀了个人就是古代人了?古代人杀人也犯法!”洪四爷始终对自己属下的牺牲耿耿于怀,苗小小去给他冲了杯浓咖啡缓解情绪。 “从第一次咬人事件爆发的时候,我就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当我们通过主管办公室抵达存放古人的实验室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但是当iur特勤部队控制了整个局面之后,他又自己出现在了实验室里?我问过搜寻实验室的组员,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实验台上。据我所知,在研究中心被封闭之后,具备智能行动能力的共有417个人。其中410个人在事件爆发后6小时左右全部集中在了c区的仓库里。根据事后的监控系统显示,在特勤部队进入以前,没有人离开仓库。而n总监、小小和她的同学,则是在事件爆发的当天将自己反锁在了机房设备区里。次日傍晚,我和四爷以及冯主管进入了研究中心,救治了ca,并且把她安置在主管办公室。当时ca不具备回到实验区或者用主管专属电梯离开的权限。她在冯主管和四爷返回主管办公室之前,只能待在那里。没错吧?” 三人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均点头同意。 何在喝了口茶:“现在问题来了。我们找到n总监和小小之后,就开始了分组行动。冯主管和四爷一起回到了主管办公室,这期间没有人发现这位昭武校尉。当四爷离开研究中心后,冯主管一直待在办公室里陪着ca,并没有返回实验区。这一点ca和主管办公室的监控设备都可以证明。而n总监带着小小的同学返回主管办公室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我们的实验体。这一点同样可以通过监控系统的存档和你们二位进行佐证。你们汇合冯主管和ca之后,全部离开研究中心等待特勤部队的救援。这期间我和小小也没有试图寻找这个唐代古人。那么他只能是自己回到实验室,躺回研究台上的。” n总监忍不住插嘴:“何先生,如果你说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的话,那么你在浪费时间。因为当时监控画面清清楚楚的拍摄到他自己回到实验室,然后陷入昏迷的过程了。” 何在一乐:“我要论证的并不是他自主回到实验室的过程,而是他回到实验室时的精神状态。” “精神状态?” “对。这个昭武校尉在第二次苏醒后,作出的显然是高智能生物的明确反应。尽管他看上去像是个疯子,但是从他和刘信鸿对质的画面里,可以猜测其进行了语言表述行为。那么他第一次苏醒时啃咬陈教授的动作,就显得不合理了。因为实验体当时的表现并非高智能生命体所作出的常规反应。” “他就不能发发羊癫疯?疯一会儿好一会儿?”洪四爷皱眉。 “哈哈,有可能。但是我认为他初次苏醒时所作出的举动,更加证明了其是个高智能生命体。因为他非智能的表现,是演给我们看的。” “你咋知道?他给你报告了?” “我调看了当时的监控画面,发现实验体造成恐慌之后,瞬间再度陷入了昏迷。而当陈教授开始袭击研究人员的时候,实验体几乎是同时间恢复了行动。这表明实验体很可能计算过陈教授开始攻击的时间,甚至能够通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操纵他。然后实验体开始再次袭击实验室人员,并且逃到了监控设备以外的区域。在整整两天的封锁期间,他几乎没有在监控画面中出现过,除了最后自己躺回实验台上。” “你是说他在刻意避开监控设备?”n问道。 “不,我认为他根本不知道有监控设备的存在。他没有出现在画面里,是因为他离开后就待在原地没有动过。根本连实验区都没有离开。” “为什么?他既然离开了实验室,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只要拿到研究科员的通行卡,他至少可以离开a区。”n总监对何在的说法表示质疑。 何在的笑容挂上嘴角:“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开门和窗户,更别说电梯了。” “什么?”n总监一愣。 “在对刚才的监控视频进行反复推敲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实验体要胁迫刘信鸿和自己一起前往11层的办公室?实验体和刘信鸿建立私人社交关系的可能性极小,这一点从刘信鸿对其作出的反应上就可以看出来。当时实验体完全有能力击晕刘信鸿,取走他的通行卡,自行离开。为什么要带上一个可能致自己于危险境地的累赘呢?” “也许是想把他当成人质?”苗小小提出假设。 “如果需要人质的话,为什么不挑选小野樱子?女性比男性更容易控制,威胁也较小。” “……” “结合实验体在第一次事件当中的表现,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胁迫刘信鸿的原因是,需要人帮助他打开门窗,以及乘搭电梯。你们注意到没有,监控视频上他并没有自己去脱tobias的制服,而是让刘信鸿将制服脱下。并且,他冒着刘信鸿可能反抗的危险,让刘信鸿帮助自己穿上制服。这是为什么?” “你是说他自己不会穿衣服?”洪四爷将信将疑。 “准确的说,是不会穿现代人的衣服。尤其是穿戴复杂的研究服。而这也解释了实验体为什么选择了刘信鸿作为胁迫对象的原因。ben和tobias是欧洲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小野樱子的头发挑染过,这对于现代人习以为常,但是对于一个古人,会难以分辨她的来历。所以他挑选了最有可能和自己进行语言沟通的人,刘信鸿。” 洪四爷等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何在接着说:“现在让我们来把已知的信息串联起来。昭武校尉卢石,从古墓中被发现以后,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然后他来到了iur,被迫进行了各种复苏实验,已经激活了他沉睡千年的神经中枢。他清醒过来之后,察觉到这个世界并非自己所熟知的时代。于是他制造了第一起混乱。野兽一样的撕咬,仅仅是为了引起研究人员的恐慌。他本来想乘着研究中心大乱,混在恐慌的人群中逃之夭夭。结果我们的冯主管为了保全自己,第一时间封闭了iur研究中心。这使得任何人都无法离开。加上iur实验区的门锁,大都需要指纹、虹膜和通行卡才能开启,窗户的结构也和千年以前千差万别。这位昭武校尉发现自己寸步难行,连实验区也无法出去,只能蛰伏起来静观其变。当特勤部队控制了iur,他深知逃走无望,于是回到了实验室等待下一个机会。” 何在喝了口茶,接着说:“当我请n总监减缓对他的激活实验以后,他觉得第二个机会来了。于是趁夜,他将自己的生理体征降到最低点,骗研究员打开实验室大门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然后他袭击了研究员,胁迫刘信鸿,让其帮助自己乘搭电梯、打开门窗,逃出研究中心。结果刘信鸿在临死前按响了警铃,他大惊之下从窗户逃出。一个连电梯都不会乘搭的古人,怎么可能想到火车和飞机?所以我让n总监把注意力放在徒步路线上。我觉得过不了今夜,就会有他的下落了。” “但是他从11楼跳下去,怎么能不摔死呢?”苗小小依然记着自己的疑惑。 “这一点,找到他就知道了。” “就算是个古代人,用根圆珠笔就把人插死也太玄乎了吧?真有武林高手不成?”洪四爷也在纳闷。 “找到他就知道了。” “我去看看搜寻是否有结果了。”n总监站起身。 “祝你成功。”何在说的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茶。 “……老何啊,你说了半天,意思是说这个人真是古代的?”n离开之后,洪四爷愣了半天,问出一句。 何在笑:“不好说,现在我甚至觉得,他可能根本不是人。” --------------------------------------------------------------------------- 何在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是他今天起的很早,苗小小又适时的端上了一份丰盛的早餐。于是他坐在c区9层露台的阳光下,开始品尝iur厨房提供的三明治和火腿蛋。 不得不说,早晨的阳光很强烈。但伴随着阵阵的海风,显得恰到好处。椰树斑驳的投影洒在沙滩上,随着微风摇曳着。几个穿着泳装的姑娘,肆意奔放的扑进海里。孩子们坐在浅滩上,将沙子堆砌成自己幻想的形状。 悠然而漫散的音乐声,飘荡在空气中,随着时光缓缓的流淌。电视机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艺人洋溢着满脸的笑容,把温暖和快乐传递给每一个见到自己的人。 何在很少因为外部因素影响自己的胃口,以至于当洪四爷气急败坏的坐在他对面时,他也没有把注意力从鲜美的火腿上移开。 “老何啊,你算是碰着对手了。这个昭武校尉比你要厉害多嘞!”洪四爷吹着胡子,红光满面。 “至少他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蛋。”何在头也不抬。 “cia找你也就花了6个小时,现在都6天了,人家昭武校尉连个影子也找不着。” “昨天晚上不是说发现线索了吗?”苗小小趴在露台边上看大海,这会儿转过身来。 “发现个屁!”洪四爷一拍桌子。 “四爷,我的薄荷柠檬水,洒了。”何在急忙用手扶住。 洪四爷不说话了,盯着何在看了半晌:“额说老何啊,你究竟还有啥鬼主意?不要藏着掖着了行不行?你就说出来,额听完就当额啥都没听见。” 何在苦笑:“四爷,有主意我早说了。事到如今,我也没辙了。cia都找不到的人,我上哪儿找去?” “那你咋还能这么悠闲呢?额连口水都没心思喝,你还吃……啥……火腿蛋呢!” “我就是绝食一礼拜,该找不着还是找不着。犯不上和自己较劲。” “心真宽。”洪四爷摇头。 “就是缺心眼!”苗小小把何在面前的空盘子收拾起来。 “火腿蛋,再来一份。”何在打着嗝补充。 洪四爷站起身的时候差点把桌子撞翻了,还没等他站稳,电话响了。洪四爷接电话:“喂,是额!啥?博物院来要衣服?送过去!送过去!古人都没了要古董作甚!” 何在本来懒得像条蛆一般躺在藤椅上,这会儿忽然一蹦三尺高,夺过洪四爷手里的电话就喊:“拿过来!拿过来!现在就拿过来!告诉他们用完一定奉还!但是什么时候用完不一定!” 洪四爷挠着头皮:“老何,你知道额说的是啥就拿过来?” 何在现在看起来很高兴,高兴的能吃下十个火腿蛋:“您怎么早不告诉我衣服装备都在咱们手里?我以为都给送故宫博物院了呢。”他说完一溜小跑去了电梯,临走还不忘叫了一嗓子:“火腿蛋给我送研究室来。” 洪四爷和苗小小面面相觑:“这是靠得住还是靠不住哈?” 苗小小乐:“靠不靠的住也只有他了,您还有别的办法?” “造孽。”洪四爷背着手,往研究室的方向踱步。 --------------------------------------------------------------------------- 这是何在几天以来看上去最有活力的时候,六个来自官方的鉴定专家正对唐代古人留下的衣服和装备进行鉴定。 “诸位专家老师,但凡是唐代的常规器物,不论市场价值,拟定报告书就可以入库了。我们要找的是矛盾。” “矛盾?文物鉴定里的矛盾多了,何先生说的是哪一种?”这是专家团队的核心,文物研究院的博士生导师王赟明。王老师四方国字脸,敦厚稳重,睿智练达。高大的身材使其看上去颇具威严。他年过六旬,经验丰富,基本上已经被公认为国内文物鉴赏界首屈一指的招牌了。 何在不假思索:“无论是材质、器形、工艺、文化特征,只要和唐高宗历史背景不符的内容,都是我们需要的信息。” “可以,不过啊,这些文物品种比较繁多。从甲胄、配饰、兵器,到纺织品、书卷都有。所以啊,鉴定起来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必要的时候,可能还需要社会各界的一些专项研究员,给予共同的援助和探讨。何先生觉得可以等吗?” “在鉴定期间,我给您单独开设五间办公室,供各位老师工作之需。所有必要性的开销,不必通过公司审核,直接拨款。一切相关人员进入研究所的手续,直接由我本人处理。王老师看是否可以?” “可以。只是有一些鉴定材质所需要的设备,不知道贵公司有没有?” “现在就派人带诸位老师去参观一下实验室,如果有缺少的设备,立即购置。” 两个华裔研究员带着六位专家去参观实验室了,洪四爷走到何在身边:“瓜皮,你这是要花掉额多少钱才甘心?” 何在一乐:“我花的没您挣得快。” ; 008 因为昭武校尉所遗留的随身衣物,大半都和古墓中出土的时代相仿,所以鉴定比预期所花的时间要短。几乎绝大部分物品都没有产生任何鉴定上的困难和异议。 唯独有一个饰物,引起了专家团队的兴趣。王赟明老师带领专家团在这个饰物上所花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其他所有的文物的总和。为此还特意从河南与广东调集了四位专项研究员共同合议。 四天以后,王赟明找到了何在。 “何先生,经过我们专家团队四天的合议。应该是找到你所需要的矛盾了。” 何在笑:“请王老师详细和我说说。” “先不论我们最后得出的结论如何,这件东西,我希望您使用完毕以后,尽可能早的交还给国家博物院。这对于了解李唐文化,乃至目前考古界对于某些特殊时代的认知,都可能起到啊,不可估量的作用。” “您大可放心。如果它对于我目前调查的事件没有帮助,立刻就可以让您带走。” “好,那我就来说说这件东西。”王老师拿出一个玉镯,小心翼翼的放在何在面前。 何在仔细端详,这个玉镯体积不大,可能只有娇小的姑娘或者孩子才能佩戴。颜色呈乳白色,局部微黄。内圈暗刻着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外圈雕琢着一个人面。眼睛硕大,悬胆鼻,扩口大耳。人面的额头上开了一个圆孔,孔内镶嵌着一根乌黑的小针。何在试着左右转了转方向,小针始终指着自己的西北方。何在思索了片刻,将玉镯交给王赟明。 “我先问问,你自己看出什么来了吗?”王老师当了数十年的博士生导师,说话习惯循循善诱。 何在笑了笑:“在王老师面前,不敢班门弄斧。还请您直接赐教吧。” “首先啊,唐代的玉器,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以阗青白玉为主,而这件玉镯呢,是新疆的和田羊脂玉雕刻而成的。东西是个老东西了,表面上厚厚的一层包浆,非常的润。” 何在听到此刻,眉头不禁抽搐了一下。 王老师笑了:“看来你啊,也察觉到了。这个啊,就是它第一个诡异的地方。这个玉镯,并不是祭品,也就是说,它应该是给活人啊,佩戴把玩的。但是按我们现在所得知的资料而言,它应该一直啊,佩戴在那位从古墓中发现的成年男子身上,假设他真的从唐代开始到现在啊,一直处于昏迷,或者说假死状态,那么镯子上啊,不应该会有近期啊,被把玩过的痕迹。” 何在摸了摸胡子:“您的意思是,它近几年来被人把玩过?” “虽然不敢说是近几年,但是起码,近几十年期间,有人不断的用手盘弄过它。不然的话,它的氧化层会比现在看到的啊,严重得多。”王老师顿了顿,看何在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继续:“第二个诡异的地方,是它的纹饰。唐代的玉器一般多用花卉纹,也有动物纹。部分受宗教影响,也有飞天的图案。但是这个玉镯上的图案,雕的是什么?一个古怪的人面。” 何在听到这里,皱眉:“唐代不流行人面图案吧?” “呵呵,看来你还有一定的研究。一来啊,人面图形在唐代啊,不多用于玉器的雕刻。二来啊,即使出现的人面,也都比较啊,饱满。你看看这个图形,方口阔耳,有棱有角,完全不是啊,唐代应有的特征。” 何在的胡子都快被他捻成麻花了:“还有吗?” “有,内圈暗刻的这个符号,也可能是文字。我们参照了从甲骨文时期至今的文字发展史,都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它现在是否具备特殊的涵义,尚未可知。” “我怎么越听您说的,越觉得这是个现代臆造的仿品?” “问题就在于,它不但不是个仿品。从质地、雕刻工艺,和包浆上看,都是唐代的真品无疑。” 何在盯着玉镯,总觉得不是滋味:“这人面上还有根小磁针,是什么?”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了。这个工艺是首次被发现,应该说,过去从来没有在唐代的器物上,发现这样的制造工艺。而且,这根小磁针的材质,非常特别。你猜猜它是什么?” 何在乐:“总不至于是地球以外的物质吧?” 王老师也乐了:“你猜对了!这是一根陨铁!它本来就不是地球上的产物。我们把它的材质和纳米比亚的戈巴陨铁进行了对比,纯度比那块要高出了一倍。而且,它还带有轻微的辐射。不过,目前看来,对人体是无害的。” 何在拿起玉镯,仔细观察这根来自外太空的磁针。 王老师接着说:“还有个更有意思的地方,这根磁针,并不受地球磁极的影响。它似乎一直指对着西北方向。但是这个就不是我们考古专业的研究对象了,建议你可以去找一些权威的物理学家来进行研究。” 何在放下手镯:“我大致已经猜到它指向的是哪里了。太感谢您了,王老师。这东西也许正是我们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而且,我不得不非常遗憾的告知您,这个玉镯短期内我不能上交。但是,一旦用完,我会立刻亲自把它交到您的手里。” “呵呵,我相信你。不过,在使用的过程中,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它。我个人认为,这个玉镯上可挖掘的神秘,还远远不止这些。” 王赟明老师离开了实验室。何在取出一张地图,对玉镯上陨铁针所指的方向进行了初步定位。 次日,搜寻昭武校尉的队伍依然一无所获。何在征用了一架双人飞机,他需要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飞机径直飞往塔里木河,也就是古赤河。 中间休息了两次,当飞机穿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上空的时候,陨铁针出现了明显的不规则波动。而当飞机飞至塔里木河以北的拜城上空时,陨铁针的指向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指东南。何在加足了油,索性让飞机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上空回旋,陨铁针准确的为他指明了下一步行进的目标: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 --------------------------------------------------------------------------- 一片漆黑的狭窄空间,很容易让人感到恐惧。 在这里,四肢不能伸展,甚至连平躺和站立都做不到。只能慢慢的感受到自己的肢体越来越僵硬和麻木。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不知道外界此刻是白昼或黑夜,也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在这样的黑暗中等待多久。多发出一丝声音,都是平白消耗体力。但寂静,在此时却又显得无比可怕。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密闭空间恐惧症患者,都源自幼年时期的创伤经历。 水源和食物近在咫尺,但必须忍耐,将自己的新陈代谢降到最低。因为每一次排泄,都是热量的流失。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连排泄都是奢侈的。 何在氧气瓶里所剩的高压气体只剩下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但是他觉得自己等不了那么久了。他右臂的骨折在一个月以前就痊愈了,但是此刻酸胀的像是已经再度断掉。何在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左臂,推了推身边两个毫无知觉的躯体。其中一个勉强发出了一声喘息,于是何在摘下她的呼吸面罩,将仅有的一点清水灌进了她的嘴里。这是最后的清水了。 吱……!随着变形的金属门被艰难的拉开,一缕强光伴随着滚热的空气直射进这个狭窄的空间。何在紧闭着双眼,用已经毫无知觉的右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然后他眯着眼睛,透过深褐色的镜片往外张望。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度过了46个小时以上。 何在咬牙,忍着全身的酸麻,先把身边两具一动不动的躯体推出了刚刚打开的门。两个健壮的身影立即拉住了他们,将他们拖了出去。何在努力坐起身,但是发现这有些强人所难。所幸现在他周围的空间已经足够大,一个黑影跳了下来,将他托了出去,然后自己纵身跃出。 何在尽可能不让自己昏迷,他此刻身处一个硕大的沙坑中央,沙坑是被人为挖出来的。很难想象挖如此深的一个大坑,需要花费多长时间。他的身后,是一辆已经严重变形的沙色吉普车。车顶已经被压的几乎和引擎盖齐平,四个车轮只剩下一个。何在深吸了一口燥热的空气,吐出一嘴沙子。 他嘶哑着不易分辨的嗓音:“四爷和小小怎么样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放心,只是轻度昏迷。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何在仰头看了看四周小山一样的沙子:“你们挖了多久?” 一个金发女孩递给他一个水袋,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十二个小时左右。” 何在吸了一小口水,刚打算说声“辛苦了”,就倒了下去。 --------------------------------------------------------------------------- 何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苗小小就坐在他身边,关切的把一个已经失温的暖包从他额头前拿开。 何在翻身坐起,扯掉自己胳膊上插的输液管。他环顾了一下,自己身处一个厚实的户外帐篷里。然后他眨了眨眼,说了两个字:“开会。” 5分钟后,不大的帐篷里挤满了六个人。 何在已经基本恢复了精神,他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拿的尽可能远离帐篷中央的暖炉。尽管此刻沙漠里已经接近零度,但他依然不打算喝温热的朗姆。 “首先,我要为iur公司的技术研发部感到遗憾,因为他们给我的定位搜救装置真的有效。”何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匣子,正规律的闪烁着蓝灯。何在把匣子放在地上:“他们差点就可以换掉地球上最抠门的董事长,现在这个机会被浪费了。这是一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我们该为他们鼓掌。” 众人本来僵硬的面孔,都挂上了笑意,除了洪四爷:“老何啊,刚从鬼门关逃出来,积点口德能死啊。” 何在笑:“其次,感谢三位集智慧和勇敢于一身的伙伴,替世界上所有的大龄男青年们造福。保全了他们在未来孜孜不倦永远追求的女神。” 苗小小笑着把手掌抽到何在脸上:“何叔!就剩下半条命了你就不能少损我几句!” 众人这回算是彻底放松了。何在的特质之一,就是能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还让身边的人觉得安逸。他现在倒了几杯威士忌,一一递给众人。在接近零度的沙漠里,再没什么能比酒精更提神的饮料了。 “何在啊,你的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但是下次,可别再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了。”王赟明老师放下杯子,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你们中国那句话怎么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ca将一头金发扎成了马尾辫,此刻笑的很轻松。 何在苦笑:“ca的中文说的大有长进,看来王老师不光教文物鉴定,教中文也是把好手。” ca脸色一红,王老师从容微笑:“哪里,哪里。” 何在对帐篷里最后一个队员问道:“d4,我们现在的坐标是什么?” 这个参与过唐代古人暴动危机的iur特勤军官,也加入了小队。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向原定集合地点的西南方向偏离了36公里,经纬度分别是38.16和82.80。” 何在乐:“所以说这个世界是具备等价交换定律的,冒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回报。” “何叔又在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了!”苗小小笑着。 王老师微笑着制止她:“别打岔,听你何叔接着往下说。”王赟明老师总是具备着一种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威严。 何在耸了耸眉毛:“我们从进入沙漠至今,已经九天了。现在很高兴的告诉大家,我们终于接近本次旅行目标了。” 洪四爷苦笑着:“这还算是旅行么?和敢死队差不多了。” --------------------------------------------------------------------------- 两个多月前,何在从塔克拉玛干沙漠完成定位,就开始组织这场征程。 他早就怀疑,唐代古人的秘密和其最初消失的地点有关。也就是古赤河,现塔里木河附近。据史料记载,当时大将军苏定方命任雅相带领四团人绕过一小段沙漠对突厥前锋进行合围。结果任雅相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六天后带两团兵力回到了大军。另两团人离奇失踪,后凉州刺史屡次派人对失踪的官兵进行巡查,始终杳无音讯。 加上这个神秘的古人所遗留的玉镯,恰恰指向了当时任雅相的行军路线。更让何在加深了判断。他一边等待右臂痊愈,一边收集资料,组建团队。 何在清楚,队伍不宜过于庞大,否则在严苛的沙漠环境中,来自己方的精神压力和伤痛病患,远比找寻目标来的麻烦。多少科考组和探险队,均是因为途中队员的病痛而放弃既定目标,无功而返。但是至少两辆车以上的小队,是必须要保障的基础。在沙漠和沼泽环境中,少了彼此的牵引和呼应,几乎是死路一条。 洪四爷和苗小小首当其冲,何在知道自己就算不带上他们,他们也会跟来。除了他们俩之外,何在首先想到的是d4。这个训练有素的iur特勤军官,将近而立之年,却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退伍老兵。从一身黝黑的皮肤和消瘦的面容上,不难看出他的坚毅和果断。d4参加过数百次军事行动,独立带队超过六十余次,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他具备一名优秀军人应有的身体素质和精神素养,是探险队里不可或缺的得力帮手。 其次,何在打算试着和王赟明老师聊一聊。这个凝厚睿智的长者,给何在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加上如果在沙漠中发现了和唐代古人相关的遗迹或线索,己方没有人具备相关常识。带上一个考古鉴定专家,显然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王老师隶属国立机构,是否能有时间随队前往,何在一直有些疑虑。所幸王老师将相关情况向组织汇报之后,洪四爷又派人进行了一些公关工作,组织上很快予以了批准。 最后一个人选,何在一直没有决定。直到一个月前,唐代古人暴乱中受伤人员的治愈工作,有了新的进展。感染原体较轻的人员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而如陈教授般直接被古人咬伤的伤者,始终无法痊愈。ca和两个组员在对其进行复苏实验时,遭到了袭击。三人均被不同程度咬伤,除ca以外的两个组员,再度表现出了明显的攻击倾向。而ca却没有任何变化。 何在提取ca的血液样本,进行了分析。他发现ca因为长期摄入家乡的特殊果酸,已经对古人原体具备了一定程度的抗体。将ca的血液或唾液提取0.7毫升左右,就能迅速治愈一名重度原体患者。但是提取后的血液及唾液样本,只有6小时的有效期限。无论用什么方式稳定其分子运动,超过6小时以上,抗体细胞均出现了衰竭。ca可以说是活着的抗体。如果在沙漠中遭遇了古人的同类,或是古人自己。ca的存在能够有效保障组员们的智能行动。所以,ca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最后一个远征组成员。自从ca加入队伍之后,她似乎对何在的冷战也解除了,这个有些神秘的东方男人对她依旧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吸引力。 何在伤愈后,带领五个组员,分两辆吉普车进入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按着玉镯上陨铁针的指引,他们在沙漠里行进了六天。除了少量残存的地表遗迹之外,一无所获。 两天前,何在意外的发现陨铁针的指向产生了变化。尽管很缓慢,但依然能看出其微妙的运动轨迹。当时已经出现沙暴来临的迹象,地表层不规则震动强烈。何在思量再三,打算孤注一掷,向指针变化的方向推进,在沙暴来临前赶到磁针指示的地点。 而这个计划过于危险,王老师强烈表示了反对。 何在取了个折衷的办法,他让d4带领洪四爷、苗小小、王老师、ca原地待命。自己驱车赶往磁针所指示的方向探查。洪四爷和苗小小深知这人是拦不住的,于是硬随他一同前往了指示地点。 抵达目标地点的时间远比何在所预期的要长,他们最终在指示地点附近发现了那具被残杀了三次的尸体。想要返回营地,已经来不及了。何在临时把吉普车停靠在附近的一处地表遗迹避难。如果只是通常的沙暴,他们本应无碍。而不知道为什么,何在三人所处的区域开始大规模发生地震。何在紧急按下了定位求救装置,然后在吉普车里被沙暴活埋了近两天。两天里,苗小小和洪四爷已经几度陷入昏迷。何在硬撑着给两人保持供氧和必须的生理盐水。直到4个小时以前,才被另一组待命的组员搜救出来。 何在昏迷期间,d4在附近临时搭建了营地,暂作休整。 --------------------------------------------------------------------------- “何叔!你到底发现什么了?”苗小小显然不喜欢喝酒,但也不讨厌。 何在笑了笑:“d4,营地现在距离我的吉普车有多远?” d4每次回答都快的像是在抢答:“出了帐篷就能看见。” “很好。我的推论现在不着急说,等明天早晨验证一下才能知道。” “闹了半天,你自己都还没有谱?”洪四爷把刚端到嘴边的酒杯放下,他喝的是从车里抢救出来的二锅头。 何在不置可否的一笑。王老师抿了一口酒,笑道:“我大概知道你说的验证是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已经帮你啊,验证过了。” 何在哈哈一笑,他拖着王老师入伙的原因,就是隐隐的感觉到这个老教授和自己有些相似。他捻了捻胡子:“王老师不妨说说看。” 王老师微笑:“如果说的不对,还请你啊,多多的指证。” 何在一笑:“不敢,您但说无妨。” “发现你们之后,我观察了一下吉普车上碰撞的痕迹。有些是比较粗的砂砾摩擦出来的。但是啊,还有一些,是比较大的硬物啊,撞击形成的。所以车身才会损伤的比较严重。” 除了何在,众人都显得有些疑惑。 王老师继续慢条斯理:“而且,这些撞击的痕迹,绝非你们所在的遗迹残骸所造成的。一来啊,你们所在的那片遗迹残骸,暴露在地表上的部分,都已经风蚀的非常严重了。就算用手,都能轻松的剥落上面的土层,如果是结实的吉普车,应该不可能损伤成现在这个样子。二来呢,那个遗迹所暴露在地表上的部分,面积并不大。按当时沙暴的风向,和吉普车停放的位置来看,你们应该很快的,就离开了遗迹的范围。所以呢,你们的吉普上所遗留的伤痕,只可能是在遗迹通往我们现在的位置啊,之间,所造成的。” “老哥哥,你是说额们跌跌撞撞的时候,撞到了沙漠里的啥东西?”洪四爷倒上第二杯。 “呵呵,看吉普车门上凹陷的形状,还是有一定规则的。很可能是有棱角的,大型的砖块或者是遗迹啊,所造成的。”王老师显得有些兴奋。 “奇怪了,资料上显示,我们所在的区域应该不存在大型遗迹啊?”ca纳闷。 “是的。”d4斩钉截铁。 何在笑着:“资料上存在我们遭遇的沙暴吗?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金字塔状沙丘,至高也就300多米,你们出去看看我们周围的沙丘,目测都超过400米。我觉得那不仅仅是沙暴,是地壳运动。……哎?快查查周边地区有没有地震的新闻。” d4飞速的查看卫星通讯设备:“不行,设备依然搜索不到任何信号。” 何在一愣:“依然?什么时候开始的?” d4:“从你们离开那天。”他想了一下,补充:“准确的说,是地震开始的时候就搜寻不到信号了。” 何在皱眉:“短距离信号呢?” “老何糊涂了?短距离信号如果搜索不到,他们咋找到额们的?”洪四爷插话。 何在一乐:“也对。” ; 009 次日一早,众人开始从营地向何在三人曾造访的遗迹废墟进行搜寻。 吉普车只剩下一辆,何在只保留了基本的生存装备,其余的东西全部埋在营地。留下一枚求救装置,以备队伍在必要的情况下回来取出。求救装置在不被外部因素损坏的状态下,能够持续发送六个月的信号。 第二辆吉普车里的装备,全部转移至车顶的行李架。车厢里连同后备箱,满满当当的塞了六名成员。d4驱车,王老师德高望重得以坐享副驾。洪四爷带着苗小小和ca两个娇小的姑娘稳居后排,倒也不拥挤。何在作为导致此局面的罪魁祸首,挤在后备箱里。但是此刻谁也不会在意坐席高低,他们在意的是车内接近50度的高温。 一路上,何在按玉镯上陨铁针的指示,不断调整着前进方向。吉普车行驶至一座沙丘时,陨铁针产生了强烈的不规则抖动。于是众人下车,在附近搜寻遗迹的线索。为避免沙漠中突如其来的危险,六人选择了集体行动。 在流动沙漠中,稍微有一些坡度的地方都极难行走。看上去百米高的沙丘,想要爬上去至少需要几十分钟。走三步滑两步,加上接近五十度的高温,对任何人的体能都是个极大的考验。六个人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掩住耳鼻,连眼睛都用有色防风镜遮盖。沙漠里的风,是带着细沙的。如果不穿戴上防沙装备,鼻腔很快就会因为干燥而出血。 目所能及,都被黄色的沙尘覆盖。长时间直视,强光会迅速的让视力受损。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极限化的蒸发量,让每个人对于水份的需求都大大增加。何在等六人为了避免突发状况,均随身携带了必须的生存装备。他们目前所在的区域三球温接近43度,沙表超过60度,空气湿度不足17%。按作业强度需要,他们人均每小时至少需要摄入水份1.5升左右,还要分次饮水。否则很可能引起脱水症状。 目前队伍的储水量,已经不足以保障人均每天10升用于海绵浴的卫生用水了。加上所携带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已经被何在、洪四爷和苗小小在活埋期间消耗的七七八八。队伍的行动力较组建时下降了不少。 何在预计,他们最多在沙漠中再坚持两天,如果一无所获就必须立即返程。 --------------------------------------------------------------------------- “会不会在这个沙丘里?”ca在搜寻了近40分钟后,看着数百米高的沙山琢磨。 王老师喘着气从后面赶上来:“应该不太可能,据我们现有的资料记载,沙漠遗迹通常都深埋在流沙层以下。就算暴露出地表的部分,也不太可能达到百米的高度。这个沙丘,目测接近四百米了。” “深埋在流沙层以下,咱们还怎么找得到?难道要挖沙子?”苗小小毕竟年轻,恢复的很快。 王老师笑:“这一大片沙漠,都是流动的,所以啊,挖沙子是挖不出来的。别说是我们几个,就是现在啊,调一个团的官兵来,也不一定能挖的到什么。” “那我们还白费什么劲啊?”苗小小嚷嚷。 何在已经赶上来:“哈哈,如果我们运气不错的话,也许能发现一些被吉普车撞毁的遗迹碎片。或者找找看有没有吉普车上的零件。这样至少能证明,我们的确是在附近撞到了什么。为下次再来做好准……” “四爷!!!”何在话音未落,d4的吼声已经从身后传来。 何在一惊,回头看d4站在距离自己十来米的位置,原本他身边的洪四爷已经不知所踪。d4是个训练有素且经验丰富的军官,能发出这样的叫声,恐怕事情不会太妙。何在不假思索转身往d4的方向奔去。众人紧随其后。 d4站在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黑洞前,正迅速取下身上背着的救生绳索,把其中一端固定在自己的肩带上。 何在扫了一眼黑洞,心凉了半截。黑洞往地下延伸了三米左右就开始倾斜,看不到洞底。而且黑洞四周的流沙正飞速往洞口填满,估计用不了3分钟,黑洞就会被流沙重新覆盖。何在问了一句自己平时绝问不出来的废话:“四爷在洞里?”因为他实在不希望这句话成真。 d4一边点头,一边迅速转身飞奔,何在大吼:“来不及了!”他知道d4打算把绳索的另一端固定到吉普车上,再跳下去救洪四爷。吉普车远在50米外,等d4把车开回来,最多够把自己送下去活埋。 d4咬了咬牙,转身奔了回来。何在面对这突如起来的危机,丝毫不问缘由,因为这会儿没那工夫了。众人已经都奔到洞前,如ca般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已经吓傻了。 苗小小扑到洞口就大吼:“洪老师!!!洪老师!!!”一阵阵回音传上来,看来洞穴很深。何在眼神亮了一下,一把拖起苗小小:“d4,监控我的求救信号!如果10分钟以后信号规律闪烁,说明我们没事!尽快带人回来救援!”他说完就要纵身跳下黑洞,被苗小小一把拖住。 “何叔!你要找死啊!” 何在一如既往的笑:“说不定四爷帮我们找到了地下遗迹的入口。” “万一不是呢!” “那就不用着急挖了,我和四爷估计重登仙界去了。”何在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d4:“把他们一个不少的带回去。大家都听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话音未落已经从洞口滑了下去。何在知道眼前的情况太过糟糕,洪四爷估计九死一生。但是只要有一线生机自己就不愿意放弃。况且这洞穴来的太过诡异,不下去探一探究竟,实在于心不安。何在本就把生死看的极为淡泊。不贪图尘世间的千载欲壑,也就不会贪生。不贪生,自然就不怕死。他深知等自己说完,必然有人出来阻拦,到时候自己想救人也来不及。只有先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毫无防备,自己才有机会抽身跳下。 何在毕竟也是个人,是个人就难免失算。虽然他从不以失算为意,但有时候却会让他出其不意。 例如此刻。 何在的身影还没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苗小小已经扭身跟了下去。她的脚几乎就快碰到何在的头顶。何在如果不在了,她也不打算独活。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来就是冲动的,就算是聪明的女孩子,也是一样。 众人听着何在的叹息从洞里传来,看着苗小小的身影迅速消失。何在的消失,似乎让ca清醒了过来。她看了看d4,又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洞穴。现在流沙已经把洞口覆盖了一小半,直径只剩下1.5米左右。ca咬了咬牙,轻声默念了一句:“dieu(上帝).”然后再不犹豫,跟着跳下洞穴。这个法国姑娘对于那个中国男人的爱慕,可能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d4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姑娘从自己眼前消失。苗小小会跳下去在自己意料之中,何在嘱咐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往苗小小的身边移动,以防她行动时可以出手制住。没想到苗小小远比他以为的要了解自己,她根本没给d4抓住自己的时间。 ca的行动却是大大出乎了d4的意料。他远没有想到,这个自从进入沙漠就显得无比娇弱的姑娘,在面对生死的时候也能如此果断。实际上,对于一个年轻的法国女孩子而言,爱情本就比生命重要的多。 d4现在无奈的看着王赟明老师。何在临走前交代给自己的三个组员,只剩下眼前这位老教授。作为一个以完成任务为基本价值标准的军人而言,d4现在只想给自己的脑袋补上一枪。 王老师凑近了洞口,往下张望了片刻,然后他抬头看着d4:“你现在一定也想跟着他们,跳下去吧?” d4沉默,他现在无话可说。 王老师温和的笑容出现在脸上:“你去吧,再晚啊,可能就来不及了。” d4低头看看洞穴,只剩下不到一米的宽度了。他不善言辞,这是他的优点。 于是王老师笑着:“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d4从这个温文尔雅的老者眼里,看到的是坚强和沉稳。他再不犹豫,翻身跃下,落下时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看着d4终于也消失在黑洞中,王老师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有时候生命就是如此,选择题总是在人们出其不意的时候到来,而留给人们选择的时间,却短暂的近乎残酷。面对看似严重的结果,多少人颠倒迷离,顿足捶胸。但生命本就如此,不偏不倚无私无情的往复循环。得失和悲喜,只是人们自己赋予自己的产物。而这群所谓的高智能生命体,就这样被自己赋予自己的产物玩弄了数千年,至今乐此不疲。 被誉为“人类文学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曾说过:生命,就是b和d中间的c。意为“出生(birth)”和“死亡(death)”之间的“选择(choice)”。 --------------------------------------------------------------------------- 黑洞下如何在所料,是条隧道。并且,滑行了大约二十米之后,就不再有沙子落下。这让何在略为安心,不管下面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至少不会被头顶上的沙粒活埋了。隧道非常的蜿蜒,越往下的部分,坡度越缓。内壁顺滑,摸上去有些像是金属材质。内部宽度很规整,似乎刚好容许一个成年男子通过。 何在此刻已经在隧道里滑了很久,至少超过3分钟以上。他一点也不寂寞,因为头顶上的苗小小自从进来就开始喋喋不休的埋怨他丢下自己。对苗小小而言,下面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在还在自己身边。 何在滑出隧道的时候,落在一块硬冷的石质地面上。地面距离隧道口至少有三米,摔得何在险些震晕过去。洪四爷就在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揉着肩膀,抖着靴子里的沙子。何在顾不上看他,转身接住了滑出隧道的苗小小。 “何叔,算你还有点良心。”苗小小躺在何在怀里,颇为受用。还没等她把笑容挂在脸上,已经被何在扔在了地上。何在苦笑着抖抖快散架的胳膊,转身又接住了刚滑出隧道ca。ca下意识的把这当成是自己罗曼史的再度开场,没等她闭上眼睛,就被何在放在了地上。 何在把ca放在地上的时候,不忘把扔在地上的苗小小拖开。因为d4已经从隧道里飞了出来。这个特种兵显然比何在的战斗素养高的多,他倒地的时候顺势往前翻滚了两圈,卸掉了下落时的冲击力。 何在看着满眼的队员,挠挠头。他刚往前迈了两步,隧道中一阵滑动声传来。何在一愣,急退到洞口,但是已经来不及接住滑出来的王老师了。王老师高大的身材压的何在第二次和地面亲密接触。 王老师有了这个肉垫,似乎无碍,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己下来了就不管我这把老骨头了?” 何在躺在地上苦笑:“王老师,怎么连您都以身犯险了。” d4无奈的挠着头:“您不是说……” 王老师微笑着打断他:“不先把你骗下来,我怎么下的来?” 洪四爷瞪眼看着这五人依次光临:“咋没有人问问额呢?” “都是你惹的祸!”苗小小气不打一处来。 --------------------------------------------------------------------------- 何在一边享受着苗小小的按摩,一边观察四周。此刻小队成员们身处在一条宽阔的甬道里。甬道宽度超过10米,高度在20米以上。全部用5米长宽的正方形石砖铺满。拱顶,顶部的石砖呈弧形。 四周没有任何照明设施,但是从方砖的缝隙间隐约透出冷色的微光,勉强让众人看清周围的环境。何在等人打亮了背带上的手电,用以照明。 “王老师,能看出这些方砖的年代吗?”何在呲牙咧嘴的问,他着实摔得不轻。 王老师刚滑出洞穴就开始研究这个甬道,他放下手里的放大镜:“从这些壁砖的质地上看,应该就是新疆地区的菊花黄花岗岩。只是没有经过打磨,表面啊,比较粗糙。但是从岩层的氧化程度上看,可能已经超过千年以上了。” 何在抬头看了看这些布满了黑色斑点的岩石:“能看出具体的时代吗?” “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应该不会早于隋唐。” “四爷,您老人家难得当回导游都这么有魄力。” “瓜皮!你以为额愿意落到这个鬼地方来?”洪四爷揉着被撞肿的额头。 “您到底是怎么掉进来的?”苗小小问道。 洪四爷叹了口气:“额本来寻着线索好好的,看见地上有个小洞,就凑过去瞧瞧嘛。刚一迈脚,就落进来了。” 何在哭笑不得:“多大的小洞?” 洪四爷回忆:“大概寻摸着……拳头大吧。” 何在站起身,看了看众人滑落的通道口。想要从这里返回地面,是痴人说梦。且不说几乎垂直的光滑洞壁无法攀爬,就算爬得上去,通道口也早已被黄沙覆盖。按他们滑下来的过程推算,至少有近二十多米被黄沙填塞。 何在看了看甬道四周:“王老师,为什么这些砖墙的缝隙里都在发光?” 王老师乐了:“你以为我是神仙呐?什么都能知道?” 何在沉吟:“按我们滑下来的时间,和通道的曲折程度来看,现在距离地面至少有一公里以上。这里的含氧量充足……d4,含氧量充足吗?” d4看着手里的氧传感器:“充足。” “含氧量充足,也就是说可能不止这一个入口。” “你怎么知道这是入口?”苗小小指着自己下来的通道问。 何在乐:“宽度刚好供一个成年人通过,又造的如此顺滑。如果不是供人进入的,那就奇怪了。” “供人进入为什么要离地三米多高?摔着玩吗?”洪四爷显然也被摔得不轻。 “您仔细看我们落下的位置,至少有二十平米的地砖和周围颜色不一样。可能这里曾经放置过某个供人滑落的装置,已经被搬走了。” “这些问题倒不足为虑,我觉得,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沙漠地下一千多米的位置会出现这么大规模的甬道?另外啊,这个甬道距离地面很深,就算沙漠中产生大规模的地震,吉普车也不可能撞击到甬道的顶部,那吉普车到底是撞到什么了?”王老师皱着眉分析。 何在捻着胡子:“您的第一个问题,可能在甬道的尽头就能找到答案。第二个问题,我是这么猜测的。既然建造甬道需要成百上千的花岗岩方砖,那么有少量被留在地表附近也很正常,甚至在接近地表的位置还有其他相关的建筑群,只是被沙暴又重新淹埋了起来。我们的吉普车也许就是撞到了地表层上某些建筑。” 王老师叹了口气:“唉,目前也只能这么推断。具体的情况,恐怕得回到地面上,才能知晓了。” 何在现在所想的是最实际的情况:“d4,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资源?” d4难得的皱了皱眉:“带下来的水不足4升,食物最多支撑1天。” 何在笑:“比我预想的好。好在这里比上面凉快多了。……有20度吗?” d4:“22.6度。” 何在的心情似乎很好:“诸位,运气好的话,我们可能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那要是运气差呢?”洪四爷点起烟斗。 “那就为祖国的考古事业白白的添砖加瓦了。” ; 010 村落,是人类群居社会的基础单位。 随着现代化都市的迅速扩张,越来越多的人告别了农耕生活,宁可选择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基础价值观理所当然的扭曲成人们认为的样子。生活方式为了更大限度的满足随心所欲的舒适而形成定式。而从生活的本质上来看,村落和都城毫无区别。 何在一直很喜欢无人问津的村落。其中一个原因是,通常无人问津的偏远村落,都少有自己的同类。何在发现,自己的同类们感到难以生存的环境,通常同类以外的生物们都能生活的很愉快。而如果一个地方让自己的同类们觉得很舒适,这个地方的其他生物们一定生不如死。尽管该区域的主宰者自欺欺人的认为它们都被规划的非常美丽和齐整。 何在等六人现在正置身于一所庞大的地下村落中。 村落就在甬道的另一端,从隧道入口步行至村口,不超过一公里。 村子显然被规划的非常合理。靠近甬道的地方,用木栏围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牲畜圈。虽然现在已经看不到动物的踪迹,但是从地上零零散散的兽骨看来,曾经圈养过塔里木兔之类的小型生物。 畜牧场旁边有大片被荒废了很久的田地。此刻凌乱的生长着一些类似肉苁蓉的沙漠植物。何在愣了愣,看来墙砖间所发出的微光,还能供植物进行基础的光合作用。他在田地旁找到了几口井,井上架设着灌溉用的水车。何在凑近观察了一下,井非常的深,但是依稀能辨水光。看来村子下方或许存在地下河。 再往里走,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古镇。古镇边缘依旧用花岗岩方砖垒砌。沿外壁建造了高矮不一的木结构建筑群,形成了两条平行街道,交叉成井字形。除了看似民居的房屋以外,何在等人一路看见了酒楼、肉铺、赌场、典当行等等人类文明中特有的商业机构。只是已经废弃了太久,部分建筑甚至沙化了。 这些建筑看上去舒展平远,庄重大方。既显得气度宏伟,又给人严整明快的感觉。门窗和斗拱的设计都非常精巧,将力学原理运用的恰到好处。布局整齐规则却又不显得呆板,装饰华丽丰富却又不觉得繁缛。不得不说,这个地下古镇完整的体现了古代某个时期的建筑艺术。 而眼前的场景,除了让何在等人感到惊奇之外,还带给了他们一种强烈而异样的精神感受,那就是恐惧。 因为这个透着诡异的地下古镇,就像是一具庞大的古尸,遭遇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布满了街道的尸体,正用自己扭曲而僵直的姿态,为后来者描绘着当年惨烈的情景。 身首异处的躯体随处可见,断臂残躯塞满了每一个角落。有的躯体被硕大的刀剑穿透胸口钉死在墙上,有的被羽箭射成了刺猬。每间屋子里,床上、桌边、门栏、悬梁……无不躺卧悬吊着开膛破肚、枭首折腰的尸体。每走一步都要留神别踢着一颗头颅,或者被横伸出来有如枯枝的断臂勾住脚踝。尽管这些尸体都早已成为一具具面目难辨的干尸,但是其惨状依旧令每一个人都怵目惊心。 这些不知名的尸体,似乎在用自己的惨状,炫耀着残忍的极限。 ca在踏进古镇的一瞬间就吐了,尽管她呕不出什么来,也翻江倒海般干呕的惊天动地。苗小小死死拉住何在的胳膊,她虽然比ca好些,但每次尖叫都吵得何在几乎耳鸣。 d4左手搀扶着ca,右手紧握着一把cz100。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何在没有给小队装备过多枪械,这是他们目前最有效的杀伤性武器。毫无疑问,这个久经沙场的退伍军人也不免为眼前的惨状而动容。一把9mm口径的手枪并未带给他什么安全感。 洪四爷紧皱着双眉,口中楠楠念着:“造孽……真是造孽……” 何在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干的发苦,他虽然已经在脑海中无数次的模拟了可能遇见的场景,但是当这个活地狱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依旧感到了来自心脏的冲击。不论这些人生前是王公贵胄,还是贫寒百姓;不论他们是饱读诗书,还是目不识丁;更不论他们是面若潘安,还是百拙千丑,此刻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具丑陋僵死的尸体。他们降世之前毫无区别,离世之后更无优劣。所有贵贱得失、伤情怨词,都仅是他们生前自找自得的。 何在看了看王老师,发现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表现出强烈恐惧情绪的人了。 王老师这会儿正蹙眉盯着一座三层楼的木结构悬梁发呆。那悬梁吊着一具只剩下上半身的残尸。大张着的嘴巴仿佛正要吞噬一切未来和希望。 何在盯着残尸看了一会儿,实在没觉得它和其他的尸体有什么区别,他走近王老师身边:“王老师,这东西也能看入神?” 王老师愣了一下:“我没在看那具干尸,我看的是悬梁。” 何在定睛:“悬梁?” “你看,悬梁正中的那个人面图形,眼熟吗?” 何在这才注意到横梁上雕刻着一个人脸状的图形,他不禁一怔:“和手镯上的一样?!” “对了,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非常的相似!看来啊,你的玉镯给你指对方向了。” 何在勉强笑了笑:“国家的,我用完就上交。” 王老师表情严肃:“一路上过来,我在很多建筑上,都发现了相似的人面图形。按我们曾经掌握的资料来看,唐代并未发现过类似的人面造像。这回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下的遗迹里看到大量的人面图形,恐怕对于我们以后研究唐代文化,又增添了一个新的依据。” 何在用力眨了眨眼,以缓解视觉疲劳,他现在满眼干尸:“您的意思是说,这个古镇是在唐代建造的?” “从房屋的建造形制来看,类似于唐代建筑。尤其是斗拱的制造工艺,已经啊,非常的成熟了。而且从这个古镇的格局上来看,和隋唐时期的‘利人市’,非常相似。” 苗小小实在忍不住,怯生生的插嘴:“你们能不能找个干净的地方再讨论?非得对着几百具死尸开会吗?” 何在的余光瞟到人面图案旁吊着的半具干尸,他耸了耸脖子:“往前吧。” 于是六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一地尸骸往古镇深处行进。他们既想尽可能避免看到更多惨死的尸体,又不得不睁大眼睛以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越无法直视的场景,越要留神观察。 世事大都如此。因矛盾,而折磨。 “王老师,能不能从这些死尸身上找到些线索?”何在边拖着苗小小往前迈步,边定睛观察着周围的尸体。他现在差不多习惯这些躯体的存在了。越是难以面对的困难,何在往往适应的越快。 王老师毕竟搞了一辈子考古工作,他早就开始研究这些枉死的冤魂了。听见何在的问话,王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想知道哪个方面的线索?” “身份。”何在斩钉截铁。 “你觉得这些尸体,可能就是那支失踪在沙漠里的任雅相部属?” “至少有可能吧。” 王老师笑了笑,也真亏他还能笑得出来:“不但是可能,而且啊,可能性很高。” 何在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王老师保持着他慢条斯理的口吻:“首先啊,从这些尸体的穿着上判断,很像是什么啊?胡服。你看看,短衣贴身,长裤革靴。大翻领,对襟。袖口都比较窄小。这些啊,都符合唐代胡服的特征。” 何在停步,就近观察一具没脑袋的尸体。确如王老师所描述。 王老师脚步没停:“其次啊,从一些女性的古尸上,我们能看到襦裙服的特征。你回忆一下,刚才我们路过的一具古尸。上半身穿着短襦,下半身穿着长裙。佩披帛,加半臂的短袖。这是唐代女子服饰当中啊,非常典型的样式。” 何在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 王老师没等他提问,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唐代军队的编制里,的确不会有女性。所以这些女性尸体,也未必就来自于那支唐军当中。也有可能啊,是从附近的市镇里,征召,或者强掠来的。” 何在笑了笑:“您不愧是博士生导师。我想问什么,您全都知道了。” 王老师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把古刀,递给何在:“这个是什么?” 何在伸手接过,端详了一下。这把刀虽然看起来锈迹斑斑,但依然结实的很。他挠挠头:“唐刀?” “你说的很对。准确的说,它叫横刀。唐刀啊,分为陌刀、仪刀、障刀,和横刀,四种。你现在手里的这把,就是横刀。它是唐代兵士的标准佩刀。”王老师顿了顿,接着说道:“刚才我们看到,很多尸体缺胳膊断腿,有的啊,拦腰被斩断。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它们是被一种重型武器杀死的。叫做陌刀,也叫斩马刀。我们刚才一路过来,看到了很多超过一米五以上的长刀,还有些啊,配上了长柄。这些就是陌刀,它们是唐军步兵的主战兵器。” 何在挥了两下手里的横刀,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他随手把刀插入背囊里:“这么看来,这群尸体很可能和昭武校尉率领的那支唐军有关系?” “只能说啊,不排除这种可能。” 何在停下脚步,想了想:“从这些尸体临终前保留的体态上看,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的。而且杀人手法既残忍又有效,如果说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杀人训练,那才真叫活见鬼了。从这一点上分析,他们就算不是那支失踪的唐军,也很可能是唐军的后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老师想了想,补充:“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算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这些尸体的死亡状态,也太不正常了。我观察了一下,有很多尸体的肩胛骨、胯骨,甚至是颅骨,都被整齐的切断了。这不像是人类具备的身体素质啊,所能办到的。” “我也注意到了。那个不知所踪的昭武校尉,也曾经为我们展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我猜想,他们可能……” “何叔!!”苗小小猛地一拉何在胳膊,发出一声惊呼。 何在抬头,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古镇的尽头。一座高墙大宅立于眼前。这应该是他们进入古镇以来,所看到最宏伟的建筑。一间四层雕花阁楼在高台院墙内熠熠生辉,几乎碰到地下古镇的顶砖。两扇红漆对开的大宅门死死紧闭,门前的尸体几乎堆成了小山。门边的高墙上横七竖八的俯卧着几十具干尸。看姿态,似乎想翻墙而入,却被人杀死在了墙头上。 “怎么办?”d4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此刻扭头问何在。 何在沿着朱红的大门来回走了两圈:“既然都想进去,那里面一定有什么诱因。看来我们得进去瞧瞧。安全起见,我们分成两……” “不行!!!”何在还没说完,就被苗小小和ca齐声打断。她们实在不愿意在这个离地面一千多米的死人堆里与何在分开。 何在苦笑:“……好吧,把尸体搬开,我们一起进去瞧瞧。” 于是众人手足并用,能踹就踹,踹不动就捡把唐刀撬开。很快把堵在门前的尸山清出一条通路。何在走上前推了推朱红大门,纹丝不动。他眯着眼睛从门缝往里看:“里面用门栓扣住了。d4,又得辛苦你了。” d4纵身窜上了围墙。他翻身入内,起开了门栓。众人一个挨一个从尸山中清出的缝隙里进入了大院。进去之后,ca转身把门栓又搭上了。 何在回头一愣:“你上门栓干什么?” ca惊魂未定:“这样安全。” 何在苦笑。这个法国姑娘是给吓坏了。 --------------------------------------------------------------------------- 大院里的干尸比外面的街道少了很多,形状也没有那么惨烈。有很多甚至可以用安详来形容。何在等人顺着大院溜溜达达逛了个来回。 大院着实不小。进入正门后,左侧设立了伙房、下人间和茅厕。右侧则有两件简单的会客室。再往里走则是中厅和东西厢房。大厢房两座,小厢房四间。采用了悬山式,前设四根明柱,下有一道方板。虽然在地底辨不清方向,但是其格局也严格按照了建筑规制进行设计。 进入内堂,则有一座四层的主楼。一层是寝殿,二层以上均是楼主的后宫。粗略看了一下,小妾的数量够得上大中型妓院的奢华配制。可见这个楼主不是个清雅之人。 主楼后方还有个花园。花园已经荒废了,但是从形制格局上来看,建造的颇为考究。何在带着众人找了间相对敞亮的小厅,搬出了厅里的古尸,暂作休息。 ; 011 ca这会儿才算稍稍镇定下来。她喝了两口水,食物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挨着何在坐下,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何在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出去,而不是什么时候出去。” “老何啊,任你鬼了半辈子,这回也傻眼了吧?”洪四爷取出随身带着的酒瓶,压惊。 “四爷,您真是大风大浪上过来的。这时候还有心思和我逗闷子。”何在苦笑。 洪四爷一瞪眼:“谁和你逗闷子了?额才没有那个闲工夫!赶紧想想咋离开这个鬼门关是正经事。” “是啊!何叔!赶快想想办法,带我们出去吧!这个地方死了那么多人,会不会……有鬼啊?”苗小小坐在何在的另一边,攥住了他的胳膊不撒手。 何在笑:“这些老前辈死了没有一千年也够八百年,早投胎去了。腿脚慢的也赶在号召妇女多生育那会儿转世为人了。说不定刚才还偶遇过我上一世的臭皮囊。” “你的臭皮囊……不会尸变吧?”苗小小心有余悸。 “要不我去问问?” “何叔!” “何在啊,依我看,还是先把我们目前的现状,分析一下。想想有没有可以离开的线索。”王老师老成持重。 何在笑:“看看人王老师,临危不乱。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吓得,这时候就体现出高等知识分子正统的唯物主义价值观了吧?” 王老师苦笑着摇摇头,何在这个越是危急越贫嘴的习惯让他哭笑不得。 何在冲d4一招手:“d4,过来坐吧。别在门边上守着了,我保证你站到脚底生根都等不来敌人。” d4犹豫了一下,搬了张凳子坐下,但是眼神依然时时留意着门窗和屋顶。 何在见众人坐定,开始分析:“我们目前的问题有三个。解决了这三个问题,也许就离出口不远了。第一,这地方建造起来是做什么用的?第二,这地方是怎么建造起来的?第三,建造它的人是谁?” 何在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在解决这三个问题之前,还有三个半疑点。我不妨也先说出来,供大家参考。第一个疑点,这个地方缺少了两种人类社会中必然的群体。……孩子和老人。刚才我们所看到的所有古尸,几乎都是壮年的成人。如果这是一个常态的人类社会,他们的父母和子女去哪里了?” ca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她觉得自己的汗毛已经竖起来了。 何在没在意她的举动,接着说道:“第二个疑点,这个古镇几乎就是个浓缩的城市。但是它少了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那就是墓地。刚才我们一路逛过来的时候,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如果这些居民们也会自然死亡,正常死亡的遗体们到哪里去了?” “那叫逛过来嘛?那叫挪过来。”洪四爷咽了口酒。 “最后一个疑点,究竟是什么促使他们自相残杀,乃至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吔?怎么变成最后一个疑点了?不是还有半个嘛?”洪四爷不愧和何在混的日子久了。 “最后最后半个疑点,这些干尸似乎都想进入这所大宅院。这所大宅院里到底隐藏了什么?让他们拼上性命也要死在门口?难道说……” “啊!!!何叔!不许再讲鬼故事了!”苗小小脑补的部分让她自己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娃娃!这是鬼故事吗?这不是分析情况嘛?”洪四爷哭笑不得。 “何在啊,你的这些疑问,想必你自己,也已经多少有些答案了吧?”王老师插话。 何在一笑:“只是猜测而已。咱们这一路上,通过王老师观察到的信息,我基本上断定了一点,这数百具尸体很可能就是当年失踪的唐军。” 众人沉默。尽管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是由何在亲口说出来,还是显得震撼。 “然后呢?话不能只说一半哈!”洪四爷终于忍不住追问。 “然后疑点就解释的通了。没有墓地,是因为他们就像此刻下落不明的实验体一样,不会死亡,长生不老。长生不老自然也就没有老人了。至于孩子嘛,我猜想会不会因为长生不老的副作用导致他们无法生育?所以即使从附近的村落强占了几十个民女,也没办法传宗接代。” 王老师想了想:“你的第一种猜测,算是解释了没有墓地的原因。如果他们也和那个实验体一样,不会衰老也很有可能。但是啊,无法生育这一点,太过牵强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加以佐证。” 何在一笑:“哈哈,所以说只是猜测嘛。就算只是猜测,后面的一个半疑点,我却是连猜也猜不到了。” 王老师摇了摇头:“自相残杀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在没有进行更加深入的调查之前,我们无法得知。至于你最后说的那半个疑点,我想啊,也许正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ca听了两人的分析,学者的惯性思维暂时替代了恐惧,她微一皱眉:“按常规思路来推算,在地下一千米的地方建造大规模设施,无外乎采集资源。” 何在笑:“你是说采矿?” ca看着何在:“如果这个地下的建筑群,真是唐代时期建立的,那么他们应该不会需要石油吧?” 何在凑近ca:“很高兴你终于开始恢复幽默感了,我还以为你的法式情怀已经随白马酒庄的红酒消散殆尽了。” ca脸上一红:“你怎么总是在不该正经的时候正经,该正经的时候永远不正经。” 何在一乐:“现在我也挺后悔在不该正经的时候太正经了。” “说绕口令嘞?还没有完了?!”洪四爷发话。 “采矿。这是个不错的思路,还有别的想法吗?”何在迅雷不及掩耳的回到正题上来。 “军事建筑?”d4开口。 “很好!又一个思路。还有吗?” 众人沉默。 于是何在继续:“现在ca和d4为我们提供了两个不同的思路。我们先把它的用途放到一边,来想想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它是怎么建造的?又是谁建造的?” 鸦雀无声。 “何在啊,你的第一个问题,还让我们啊,有胡说八道的空间。这后两个问题,就实在没办法解答了。你想想,地下一千米深的古镇啊!光是挖掘,就需要多么尖端的技术?我们国家,目前在千米以下,开采煤矿的作业基地,也不可能把空间拓展到二十米以上。再加上啊,这些每二十五平方米一块的花岗岩方砖,是如何运输到一千米深的地下来的,都无法合理解释。况且啊,还有一个更加难以置信的问题,就是这些方砖的缝隙里,发出的光线。你可能也注意到了,这些光线啊,可能具备让植物进行光合作用的基础条件。如果说这个地下古镇,是唐代建立的,那么这些光线,很可能已经持续了一千年以上。这些问题,别说是我们现在难以解释,就算放到世界考古界里,也可能成为一个不解的悬案呐!”王老师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所有的疑虑。 除了何在保持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众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经过王老师这个专家级别的学者一番解释,让他们或多或少的察觉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诡异事件。 何在耸了耸眉毛:“王老师,我倒是有个答案。虽然乍听之下可能有些没谱,但是我个人认为,这可能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王老师盯着何在看了看:“你不妨说说看。” 何在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个一路指引他们到此的玉镯,递给了王老师。 王老师接过玉镯:“什么意思?” 何在乐:“您忘了这个玉镯上的磁针,是什么材质了?” 王老师一愣:“陨铁?……你是说这个古镇,会是地球以外的文明建造的?”他不禁乐了:“这未免太缺乏依据了。这样的陨铁,在全世界范围内可并不少见呐。” 何在掏出怀里的酒壶,灌了口酒。朗姆所剩的不多了,他酒壶里装的是洪四爷的二锅头。52度的烈酒入喉,呛得他呲牙咧嘴。 苗小小抬头看着何在喝酒:“完了,何叔又要长篇大论了。” 何在放下酒壶:“我们来做一个假设,仅仅是假设。一千三百年前,有一支六百人的唐军部队失踪了。他们被来自地球以外的高智能生物绑架了,在塔克拉玛干地下一千米的位置从事某项工作。这项工作需要非常非常漫长的时间才能完成,而且需要高强度的体能支撑。于是这支唐军部队被赋予了永恒的生命,和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我们的外星雇主,为了让他们的员工们能够更好地工作,为他们建立了一间舒适的员工宿舍。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古镇,而这个大宅院,就是包工头的私人住所。”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是如果外星生物有能力建造这么大的一个基地,又有足够先进的科技来延长人类的寿命,增强人类的体能。那为什么不自己来完成这项所谓的工作呢?”ca分析。 何在笑:“本来我也没有想通这一点,但是你刚才给了我一个最好的解释。” “我?” “矿。如果外星文明是为了获取地下的某种矿物,那么这一切就合理了。” “我还是不明白,就算为了获取矿物,也可以自己开采。按你刚才的逻辑推断,外星生物完全可以把矿物迅速开采完毕,然后一次性运输回去。一千年以前,就算被当时的人类观察到,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ca提出质疑。 “岂止啊,按何叔的理论推断,就算是被现在的人类观测到,也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威胁。人家都能在一千多米以下建城镇了,还能随随便便就让几百个人类长生不老变成超人。再过一千年人类也不一定能办得到啊!”苗小小显然也对何在的说法不以为然。 何在保持着笑容:“当然。你们说的都没错。问题在于,如果外星文明要回避的并不是人类呢?你在捡了五百根金条的时候会害怕被驴子看到吗?你只会利用驴子帮你搬运。你害怕的是被同类看到。” ca一惊:“你是说他们害怕被其他的外星文明发现?” “也有可能是被隶属于其他势力的自己人发现。这种资源显然是炙手可热的。只能隐秘的,分批次的缓慢运输回去。你可以开辆敞篷车,装满一车现金,去三不管的金三角兜一圈,看看会发生什么?” “就算是只能分批次运输,也不用这么费劲让人类来开采呀?”ca纳闷。 何在耸了耸眉毛:“你如果看见一个老农待在田地里一整天,会觉得奇怪吗?” “不会。” “如果地点不变,只把老农换成个穿比基尼泳装的世界选美小姐呢?” “……我懂了。你是说外星文明如果长时间待在地球上会引起怀疑?” “听起来,似乎是合理的。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推论,但是啊,我们目前也没有任何可以推翻它的依据。我觉得,不妨暂时以这个思路往下推衍。这样的话,玉镯上那个无法解读的图形,可能就具有了新的意义。”王老师听众人分析了半晌,说出自己的结论。 “如果真有外星人来挖矿的话,他们要挖的是什么呢?”苗小小提出自己的疑问。 “黄金。”洪四爷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斩钉截铁的让众人都愣住了。 何在笑:“四爷,您不能用自己的价值取向,评判地球以外的同胞。” 洪四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细碎的石子,摊在手掌里。众人相视一愣,都围了上来。王老师用手指捻起一颗,放在放大镜下仔细的观看:“是金砂。纯度可能还不低。……这是从哪里来的?” “路上捡的,镇子里到处撒的都是。如果不是尸首太吓唬人,额还能多捡两把。”洪四爷把口袋里的金砂都翻出来,摊在手上。 “四爷,您真是高人。赶上金属探测仪了。我怎么就没捡着一颗呢?”何在拿起一颗大的观看。 王老师放下手里的金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洪四爷,您倒是给我们找到了一个,目前最有力的证据。” 何在也乐了:“按目前古镇里的状况来看,金矿应该早就开采完了。既然这地方只是个员工宿舍,那就一定能连到工地里。” “但是这些人既然都已经长生不老,又变成超人了!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地方呢?要自相残杀而死?还那么惨。”苗小小思索。 何在捻着胡子:“关于这个问题,我大概有个推论。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外面被刀砍斧剁的尸体,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谁像你一样,没事去看尸体?我们躲还来不及呢!”苗小小撇撇嘴。 何在笑:“外面自相残杀的尸体们,分为两大类。一类人的服装是统一的,都穿着黑色的圆领袍,带着幞头。兵器也大都是军士标配的横刀。另一类人的穿着却非常杂乱,像是穿什么的都有。而且所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没有固定的形制。”何在喝了口酒:“大家再想一想,自从我们进入了这个硕大的宅院,只看见了少量的仆佣和妻妾。几乎没有看见家丁,宅院的主人也踪影全无。这不是挺有意思吗?” 王老师稍一思索:“你的意思是说,这场屠杀,就是在此间家丁和平民之间展开的?” “如果此间主人的任务,就是不让这些获得了永恒生命和特殊力量的人类离开,而他们又发起了以逃离为前提的暴动。这一切就勉强可以解释了。” “既然这些人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发动暴乱,那就是说一定存在能够出去的方法!”ca兴奋了。 何在笑着:“而且你想想,这些人不惜一死都要冲进去的地方是哪里?” “就是这个大宅院!”苗小小叫道。 “小声点,别把死人都吵醒了。” “何叔!”苗小小一巴掌抽在何在肩上。 --------------------------------------------------------------------------- 何在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一扇门。 这扇门之所以这么快就被找到,是因为它造的太过特别。并且没有想隐瞒任何人。 鲜红色的正圆形大门,直径超过五米。门上暗刻着一个直径约为一米的正圆图形,其形制和玉镯内的款识如出一辙。图形里微微发出橘色的光线。大门没有任何把手,何在找了只干尸的手掌按在门上,大门立即开启了。何在推测,这也许就是宿舍前往矿井的门卡。绝大部分的工人,应该都能够自由开启这扇大门。所以他们才不惜拼死往大宅院里涌入,因为不论是谁,只要抵达大门就能离开地底。而大门的存在,显然从一开始就是尽人皆知的。 六人先后进入了圆形大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楼梯。楼梯造的丝毫没有唐代风格,几乎不加任何修饰,粗糙且棱角分明。深灰色的地面积满了灰尘,微弱的光线仅供看清路线。门内的墙壁上,再无砖缝内隐约的微光。取而代之的,是每隔两米距离的一盏长明灯。灯被固定在墙体上,同样没有经过任何装饰性的雕琢。 何在等人小心翼翼的顺楼梯而下,仅仅二层楼的高度就抵达了终点。 …… …… …… 现在六个人表情怪异的站在他们的目的地。连一向冰冷的d4都显得哭笑不得。何在皱着眉,嘴角的笑容很难说是无奈还是新奇。眼前的场景实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他头一回掐了一下自己,确认是不是在梦中。 这是一条宽阔的隧道。高约八至九米,宽不到十米。隧道非常的粗糙,几乎就像是在岩层里强行打通的一个洞穴,未经任何修饰。但不可否认,它非常的长。前后都隐没成一个小点,完全看不到尽头。隧道的顶上,每隔三米左右设置了一盏高色温的探照灯,浓浓的工业风格与刚才的古镇四六不搭。 隧道的地面上,修建了一条狭窄的铁轨。两列锃亮的钢轨上,铺设着陈旧的枕木。而铁轨边,则有一个高出地面两米的月台。月台非常简陋,只是一个灰突突的四方形水泥站台而已。站台上竖着四根漆着黄黑条纹的立柱,立柱顶端支着一块毫无必要的顶棚。顶棚后方,就是何在等人下来的楼梯了。 六个人此刻就并肩站在这个月台上,他们正前方的铁轨上停靠着一辆列车。车身不算长,坐满了也不超过四十人。列车没有顶篷,目测三米宽,每排三个座位。排与排之间挨的非常紧凑,乍看有些像是游乐场里过山车一类东西。 何在等人抵达月台的时候,列车刚刚停稳。并且,更让他们无言以对的是,车上此刻坐满了人。形形色色的人,穿着类似现代款式的服饰,兴高采烈的让你只能把他们当作是游客。其中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向何在招手:“你们上不上车?马上就要开了。” 何在问了一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哪儿买票?” “不要票。” 于是何在等人上车。座位没有连着的了,众人只能分开乘坐。何在看着王老师坐在一个戴眼镜的中年胖子身边,胖子很有礼貌的一欠身,一口京片子:“大爷,这车开的忒快,您要呕吐袋吗?”王老师看着胖子,表情就像是在非洲草原上看到四条海豚围着大象打麻将。 何在闭眼,满城奇形怪状的古尸还历历在目。睁眼,身边扎马尾的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了个手机开始自拍。何在头一次感到自己的大脑不够用。列车开动,何在一瞬间把自己这三个月来的经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翻出口袋里洪四爷的二锅头,猛灌了一口。然后呲牙咧嘴的看着身边的小姑娘美滋滋的对着手机镜头继续卖萌。何在有种跳车滚回古尸堆里去的冲动,至少那里看上去还比较真实。 ; 012 列车很快开动了,目测速度超过120km/h。但是何在感受到的风速却很柔和。不仅柔和,还夹带着一丝暖意和清香。闭上眼,似乎有一台巨大的暖风机,正以最符合人类体感的频率工作。睁开眼,两边的隧道和洞壁飞速后退。何在攥着酒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因为他既想喝口烈酒压压惊,同时又怀疑自己已经喝多了。 隧道的粗糙程度让人咋舌,就像是刚被挖开的山体。巨大的岩层参差不齐的暴露在表面,有几处甚至险些擦碰到火车外壁。列车行进的路线成弧形延伸,稍稍能感到其有些因攀爬而造成的倾斜。 何在看看左右,除了少数乘客的表情略显困惑,其他大部分都满面春风。以至于现在如果有个导游站起身来进行解说,他也丝毫不会感到诧异。 大约只用了10分钟,列车就驶出了隧道。尽管何在等人在大脑中构想了无数种可能出现的诡异场景,也依旧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到哑口无言。他们看到的场景一点都不可怕,甚至非常的美妙。但这美妙出现在了绝不可能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就不由得让人惊惶了。 列车驶入了一座城市。 庞大的城市。 这座城市此刻正沐浴在美轮美奂的夕阳下。天边暖暖的阳光斜射进来,为每一件事物都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霞衣。一抹紫红色的云彩,悠悠挂在橙黄的落日边沿,好像少女娇羞的容颜。为原本金色的天际,增添了千百道五光十色的点缀。 列车进入城市后,就放缓了速度。似乎是刻意为乘客们留出欣赏的时间。而眼前的美景,也的确值得每一个人驻足赞叹。 城市里的建筑,多是砖石结构,也有很多木制楼阁。看起来都已经非常古老,却又被人为养护的光鲜夺目。何在看着眼前一栋纯白色的小楼,几乎有一半都已经被绿色的藤蔓覆盖。藤蔓中露出了一扇海蓝色的窗户,窗边倚着的少女对每一个经过的路人微笑着。远处一条东欧风貌的小街里,小块青石铺满的路面,已经被岁月磨砺的圆润且光泽。每一栋小楼的窗口,都放满了缤纷的鲜花。一个老妇人,正步履蹒跚的挎着一篮面包,推开自己的房门。那房门里透出的暖光,只能让人联想到温暖的火炉和温和的家人。可能还有一只懒洋洋的胖猫在厚厚的地毯上打着滚。 列车经过一个广场。广场中央的喷泉,毫不吝啬的涌出清澈的泉水。围着喷泉,形形色色的人们漫不经心的享受着夕阳带来的温柔。一个年轻人吹奏着印度特有的竹笛bansuri,周围聚拢了孩子们和聆听的姑娘,乐声悠扬的有如一首田园诗歌。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手挽着手,节奏鲜明的跳着踢踏舞。几个老人对坐,在棋盘上争抢着方寸之地。 列车驶过热闹的广场,何在立即就看见了一个让自己永生难忘的建筑。 这是一座金黄色宫殿。宫殿建立在一片碧蓝的海面上,两座细长到你会以为它随时断掉的拱桥,从宫殿正门一直通往海岸。两座拱桥是雪白的,首尾连接,距离海面大约有三十米以上,而桥身的宽度仅供两辆轿车并行。远远看去,就像是两根细长的银丝,弯拱着悬搭在金黄色的宫殿上。 宫殿上方的三个球状屋顶,呈现出明显的伊斯兰建筑风格。穹隆的外壁看起来妙趣横生,又不失灵动。宏伟的主殿超过60米,从宫殿前经过时,很难不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震撼。 更让人感到舒适的是,整座城市被各种各样的植物妆点的犹如一个生态园。无处不见青翠的绿色。而颜色丰富的花朵们,合理在遍布了街头巷尾。既没有被人为安置的过于死板僵硬,也没有因为充分的生命力显得杂乱无章。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人们的朋友,而并非奴仆。 慵懒的小猫,随处可见。躺在温暖的屋顶上,打着哈欠。看上去,它们只要随便进入一扇窗户,就能够享受到一份准备好的晚餐。几只顽皮的小狗追逐着跑过开始昏暗的窄巷,巷子里橘色的灯光,逐渐把人们的身影拉长。三三两两的人群,开始往家里踱步,准备享用一顿幸福的晚宴。 列车停稳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这列奇异的火车,似乎是为了炫耀这座城市的美丽,才缓缓的驶完了整个日落。一路上,陆陆续续的有人下车。何在一行人抵达终点的时候,车上只剩下九个人。除了何在六人,还有三个同行的男子。其中一个就是坐在王老师旁边的胖子。 他们此刻站在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街道前树立着一座恢宏的木制牌坊,上书着金漆的大字“中华街”。街道呈完全的东方风格。朱檐碧瓦的木制阁楼,参差错落于道路两边。街道并不宽,步行区域大约四至五米,两边的各种食铺都把自己的招牌菜肴摆上了台面。面馆、炸鸡、酒肆、茶楼、馄饨铺、寿司店、烤肉摊、火锅坊等等数百种餐饮店铺一应俱全。形形色色的食客们,悠闲流连于不同口味的小店里。每个店铺里的大厨和伙计们都忙得不可开交,炊烟混合着各种诱人的香味飘散在每一个角落里。 街道上的照明设施,用的是最传统的灯笼。一个个形色各异的灯笼,映出火烛的微光。有如点点的繁星,把这条繁闹的银河映照的通明。温暖和安逸,按摩着所有人的神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何在等人正感无所适从,从街道里迎出来一个穿着橘色对襟服的男子。高鼻深眼,看上去像是南疆住民。他的年纪已近不惑,上唇留着两撇整齐的小胡子。满脸的笑容,就像是看见了久未见面的至亲好友。 “亲爱的朋友们!欢迎你们来到黄金城!我是你们在黄金城里的第一个朋友,塔依尔艾海提!” --------------------------------------------------------------------------- “我吃不下了。”一个小时后,苗小小揉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抹嘴。 何在一行此刻坐在街上最大的酒店里。酒店双开着两扇红酸枝大门,用大漆刷的油亮。门楣上挂着大幅金匾,上书三个大字:荣晖轩。酒店共有十三层,一至三层都是餐厅。基本汇集了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八大菜系的主要特色。和遍布在街道上的各类小吃相比,少了一分精巧闲趣,多了三分炉火纯青。 何在等人踏进荣晖轩大门的时候,一桌上好的菜肴就备齐了。同行的三个人,被服务生小姐带去了三楼,何在一行则被安排在二楼的漪水园雅间用餐。 雅间布置的温和而精致。一张足够坐下十人的八仙桌放在屋子中央,桌面用瘿木进行镶嵌,桌边则浮雕着祥瑞吉利的图案。六张屏背椅都加装了柔软的坐垫和靠背,既不失古韵又增加了舒适感。地上铺设着大块青砖,桌子下面却周到的安置了羊毛脚垫,以让客人们踩的松软。四壁涂成鹅黄色,既暖意融融,又保留了一份清雅。一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垂挂在雅室东首,尽管是仿制,却也仿的纵横裨阖。枣木色的顶梁上,垂下一盏竹制明灯,与屋角的立灯一同散发出轻暖的光线。足以将每一位疲惫的旅客都溶化在安逸和温柔中。南墙上的雕花窗棂外,传来点点星光与街道上喧闹的笑语。 而八仙桌面上,则是一桌上等的饕餮盛宴。 这一桌佳肴,就算是毒药,都让人按耐不住。糖酥鲤鱼是二十分钟以前刚出水的;油爆大哈的汁卤紧抱,脆嫩爽口;做干烧鱼翅和麻婆豆腐的大厨,至少有四十年以上的川菜功力;清炖蟹粉鲜香酥烂,齿颊留香;龙井虾仁用的是明前狮峰,清香馥郁。荣晖轩的掌勺貌似拿出了看家本领,西湖醋鱼正应了“何必归寻张翰鲈,鱼美风味说西湖”一句。冰糖湘莲不由得“口腹累人良可笑,此身便欲老湖湘”之说。 除此之外,用沉香木闷了六小时以上的叫化鸡,金黄脆薄的烧乳猪,加上太极明虾、葫芦鸭子、水晶肴蹄、金寿福、佛跳墙、白斩河田鸡和沙茶酱焖鸭等等来自五湖四海的名菜堆了满满一桌。 两坛陈酿三十年以上的汾酒飘香四溢,蝙蝠洞六安瓜片和武夷山大红袍应有尽有。 这对于十天来靠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度日的人们而言,简直就像是在南极点上铺设了地暖。既不可思议,又难以抗拒。 苗小小和洪四爷这样的,早就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d4和ca也忍不住吃了个八分饱。凭何在与王老师这样小心谨慎的人物,也忍不住多添了几杯茶酒。 但是谁都没有忘记,六个小时以前,他们还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腹地吃土。四个小时以前,他们刚刚掉进了古尸堆成山的地下古镇。现在这座凭空冒出来的城市,显得太过异常。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来到了天堂。但是城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灯火通明的街巷,却显得如此真实。这一桌精美绝伦的菜肴和无微不至的服务,都证明他们身处的不是梦境,而是切切实实存在于一座大型城池里。 众人早就错乱了。而何在遇见难以解释的问题时,总是奉行一个的原则:后发先至,以不变应万变。 --------------------------------------------------------------------------- “亲爱的朋友们!荣晖轩的食物你们还喜欢吗?”塔依尔艾海提带着满脸真诚的笑容,用夹杂着浓郁南疆口音的汉语问道。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买买提!你真是我的恩人!”苗小小喝了一大口六安瓜片,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何在低声提醒:“是艾海提。” 塔依尔艾海提豪爽的大笑着:“没有关系的嘛!没有关系的嘛!只要是好朋友,叫什么都是一样的嘛!” 何在清了清嗓子:“塔依尔老爷,这个酒店是您的吗?” 塔依尔艾海提的笑容永远挂在脸上:“酒店嘛,是黄金城每一个人的。只是由我来负责打理而已嘛。” 何在看了看王老师,嘀咕:“人家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他顿了顿,冲塔依尔一笑:“你们店里,支持银联卡吗?visa也行。” 塔依尔大笑:“哈哈哈!我的朋友!在黄金城里,是不用付钱的!人们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不用交换任何东西的嘛!” 何在愣了:“终极社会?” “哈哈哈,黄金城是万能的神赐给我们的宝物嘛!” 何在好好想了一下该怎么提问,还是总结不出合适的词汇:“塔依尔老爷,你能和我们大概介绍一下黄金城吗?例如它是何时建立的?具体处在什么地理位置上?” 塔依尔乐着:“是的嘛!你们现在已经是黄金城的居民了嘛,应该知道一下我们伟大的黄金城!” 何在端起杯茶:“洗耳恭听。” “黄金城嘛,是一千多年以前,我们万能的神所创造的!” 何在和王老师不由对视了一眼,这个时间跨度让他们不由联想到了此行的目的。 塔依尔并没在意两人的表情,乐呵呵的继续说:“万能的神,为了帮助苦难的人们离开肮脏的世界,于是施展了无边的法力嘛。神建造了一座伟大的城市,就是黄金城嘛!只有被神选中的人们,才有资格成为黄金城里的居民!” 何在微笑:“那个……神挑选居民的具体标准是什么?” “黄金城里的每一个人嘛,都是最善良的!最纯洁的!最美丽的嘛!” 众人不由自主的把眼光望向了何在,这三个词汇和他一点儿不沾边。洪四爷和王老师看起来是善良的,苗小小和ca放到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是美丽的,d4虽然算不上纯洁,但是至少算的上淳朴。只有何在这只怪物三不靠。何在绝不算善良的人,他独特的世界观经常让他看起来近似冷酷。至于纯洁,可能从何在六岁那年就永远离他而去了。说到美丽,那一脸的胡茬子还不如洪四爷瞧着顺眼。如果连何在都能够得上善良、纯洁和美丽,那黄金城居民的基础标准未免太低了。 何在挠了挠头,连他也觉得自己算是黄金城的特招生。 塔依尔哈哈笑着:“万能的神,创造了黄金城之后,把他的神力分给了九位神圣的使者!第一位使者,拥有一张神奇的魔毯嘛!只要向魔毯祈求,就能够得到世界上所有美味的佳肴!第二位使者,拥有一把黄金壶嘛!只要像黄金壶祈求,就能够倒出世界上一切的美酒!第三个使者,控制着黄金城的天气嘛!他让需要冬天的人们,坐在火炉旁烤火!让喜欢夏天的人们,在大海里自由的游泳嘛!”塔依尔顿了顿,看了看六张难以置信的脸,继续笑着:“亲爱的朋友们!不要感到惊奇!黄金城里还有更加神奇的事情嘛!第四位使者,懂得和所有的动物说话的嘛!黄金城所有的动物都是他亲爱的朋友!也是我们亲爱的朋友嘛!第五位使者,拥有神奇的种子!只要把种子放在土地里,就会随心所欲的生长出一切的鲜花,和大树!” 何在快把胡子捻成辫子了,他的大脑还没从遥远的星际归来,又仿佛闯进了一千零一夜的神话世界。 “第六位使者,是所有小孩子的朋友!黄金城所有的孩子,都非常喜欢他嘛!第七位使者是圣子,第八位使者是圣女,他们带给黄金城每一个人幸福和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何在听到此处不禁一愣。 “是的嘛!黄金城里的人们,只有自己放弃生命,才会死去的嘛!只要不想死去,就可以永远活着的嘛!” “我真不是在做梦吗?”苗小小哑口无言。 “……您接着说吧。”何在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塔依尔继续大笑着讲述:“第九位使者,是神的仆人!他一直侍奉在神的身边嘛!” “你所说的神,此刻还在黄金城里吗?”王老师第一次发问。 “万能的神住在遥远的神殿里!只要去黄金宫殿里虔诚的祈祷!神就可以听见你的声音嘛!” “你们见过他吗?”王老师继续问。 “哈哈哈!我的朋友!万能的神是见不到的!他赐予我们所有的东西,但是从不要求我们回报他!这正是万能的神,伟大的地方嘛!”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也就是说,你们谁也没有见过这个万能的神?” “哈哈哈!万能的神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嘛!你觉得他是什么样子,他就变成什么样子的嘛!” 王老师倒了杯龙井:“我们今天吃的这一顿美味佳肴,也是来自于你说的魔毯和黄金壶吗?” “这是当然的嘛!黄金城里的所有美味都是万能的神赐给我们的嘛!不过神只赐给我们顶好的材料,烹饪还是要我们自己来的嘛!” 何在揉了揉额头,这个部位现在因为过度思考而微疼:“塔依尔老爷,我们今天是不是被安排住在您的……不对,是您打理的酒店里?” 塔依尔站起身:“对的嘛!今晚你们就住在酒店的楼上,明天就会给你们准备好自己的房子嘛!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间自己的房子!” “每人一间就不必了。我们是一家人,最好能有一栋让我们住在一起的房子。那就太感谢万能的神了。”何在笑着。 “一家人?你们看起来不太像的嘛?”塔依尔有些疑惑。 “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我大爷。”何在一指王老师,然后他转向洪四爷:“这是我二叔。”王老师和洪四爷愣了一下,只好点点头。 何在两手开始乱指:“这个不说话的小哥,是我堂弟。金发碧眼的是我老婆,这个是我女儿。”d4等三人一时弄不清何在要干什么,只能尴尬的点头示意。ca因为这个虚拟的称谓喜笑颜开,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塔依尔怀疑的看了看两个姑娘:“你的老婆和你的女儿,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的嘛!” 何在咧开嘴:“干女儿和小老婆。” 塔依尔哈哈大笑:“很好的嘛!万能的神不会讨厌多情的男人!明天会给你的家庭,赐予一个大房子的嘛!” ; 013 尽管已经入夜,何在一行人却丝毫没有睡意。不论是谁,在短短十几个小时内,经历了这么一番不可思议的过程,都不会有心思睡着。 此刻众人聚集在何在的房间里,大眼瞪着小眼。他们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何叔……我们不会变成猪吧?”苗小小怯生生的问。 “就不该让你把宫崎骏动画存手机里……而且你该叫我干爹才对。”何在苦笑。 “额就不明白了,咋从沙漠一下子落到地底下,从地底下一下子又来到啥……黄金城了嘛?”洪四爷纳闷。 “这个黄金城,是不是存在于地球表面都未可知。但是……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呢?”ca蜷在何在的床上,她很享受扮演老婆的角色。尽管是小老婆。 “何在啊,你怎么看?”王老师严肃的问道。 何在用力眨了眨眼睛,他很疲倦:“我们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追踪唐代古人长生不老的线索。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已经九天,现在我的鞋子里还有沙子。”何在说着把沙漠靴反过来,磕出一地沙粒。“六个小时以前,我们掉进了一个唐代风格的古镇,一镇子七零八落的古尸。”他随手把从古镇里带出来的横刀抽出来,端详着。“然后,我们打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是火车站。我们坐了十几分钟的火车,来到了这个黄金城。” “老何,你到底是要说啥嘛?”洪四爷性子急。 “你们觉得,在这个过程中,最可疑的是哪个部分?”何在眼神发直。 “额看全都可疑的很嘛,哪一桩哪一件事情是正常的嘛!” 王老师沉吟:“首先啊,我们假设这个城市,的确啊,存在于我们所理解的世界上。那么它到底在什么位置?据我所知,地球上啊,还没有这样一个,世界各地的建筑,汇集而成的城市。” “就算它真的存在于地球上,我们是怎么用十分钟就从塔克拉玛干地下一千多米的位置来到这里的?我刚才都看见大海了!”苗小小说道。 “你们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地球上了?”何在打了个哈欠。 “何叔!不是你自己说有外星人的嘛!” “是啊。”何在困了,他席地而坐,靠着自己的床沿。 “何叔!这是犯困的时候嘛!你就不能分析分析!”苗小小坐在他身边,伸脚踹他的肋骨。 何在抓住苗小小的脚,挠她。挠的苗小小尖叫着窜到ca身后,然后何在眨了眨眼,似乎清醒了一些:“诸位。目前我实在无法分析出我们遇到了什么。我只能简单说说目前的猜测,但仅仅是猜测而已。” 洪四爷催促:“都啥时候嘞,卖啥关子!” “d4,我们的通讯设备有信号吗?没有吧?” “没有。有一些连电源都打不开了。”d4早就检查过随身携带的装备。 “好吧。我来说说。”何在哑着嗓子:“问题有三个。首先,我们在哪儿?其次,怎么来的?最后,怎么离开?诸位觉得对吧?” 众人默默的看着他,于是何在继续:“既然都觉得对,那我继续说。我们在哪儿?目前看来,这是个混合了世界各地文明的城市。临海,但又不完全是海洋性气候。植物的种类很多,甚至亚寒带植物和热带植物就隔了二百米。所以我认为,一切常识在这里都不太适用。如果那个塔依尔老爷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恐怕就登上仙界了。但是,我暂时还不接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拿出一切食物的魔毯,和倒出一切美酒的水壶。这是神话,我并非不相信,但是我需要证据。如果问这个地方是不是地球,我不敢说。但是至少,这个时空有可能不是我们曾经熟知的那个。” “何在啊,你是说,这个城市处在另一个时空里?”王老师问。 “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太少了。所以如果用我们现有的认知去妄图解释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愚蠢的。iur就是为了摆脱人类狭隘而固有的思维模式而存在的。这个地方,不像是我们原来身处的世界,但是融合了太多我们熟知的东西。这是它真正让我感到怪异的地方。四爷,您是花天酒地过的……” “额啥时候花天酒地了!”洪四爷抗议。 “就算不是您自己花钱,也是花天酒地。那壶明前的狮峰龙井,您觉得怎么样?” 洪四爷想了想:“反正不比额在西湖边上喝的要差。” “这就是了。在完全非常识的时空里,填满了再现实不过的内容。就是这种感觉。……唉,现在说说我们是怎么来的。具体的过程,我没办法解释。就是霍金和爱因斯坦手拉手坐在这里,也没办法解释。我只能猜测,关键在那扇圆形的门上。” “你是说古镇大宅里那扇?”王老师立刻想到。 “看来您也感觉到了。从我们进入沙漠以来,一切都在常识所能解释的范围内。就算是一个地下一千米的唐代古镇,也没有太出乎我们的意料。” “啥?这还不出乎意料?额反正是咋想也想不到嘞。”洪四爷呶呶嘴。 “总得来说,古镇的存在还处于当今世界的考古学范畴以内。仅仅又多了一个难题而已。金字塔?百慕大?玛雅文明?未解的悬案多了去了,不在乎多添一个地下古镇。但是这个黄金城就不一样了,它的存在完全超出了我们可以接受的范畴。如果说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由现实进入了不可思议的世界,那就是在打开大宅的圆门之后。进入了那扇门,一切都开始变的……该怎么说?奇幻起来了。……你们进门的时候,不会刚巧有人念了芝麻开门一类咒语吧?” “何叔,你就贫吧。就剩贫了。”苗小小挤在ca身边,抱着腿。 “叫干爹。” “你只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叫干爷爷都行!”苗小小伸脚敲在他肩膀上。 “女娃娃,就是学不乖。刚才还没给挠够呢?”洪四爷话音未落,苗小小已经飞快的把脚收了回去。 “总得来说,你认为我们通过那扇圆门的时候,就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王老师问道。 “就目前的现状来看,我觉得只能是这样了。” “这个黄金城,说真实吧,实在是虚无缥缈。说梦幻吧,又让人觉得一切都那么现实。真是古怪。”ca抱着枕头喃喃的说。 “都看过一千零一夜和辛巴达历险记吧?不觉得书里描写的很多情景,和这个黄金城很相似吗?”何在微笑。 “没看过,哆啦a梦倒是看过。和现在很相似!”苗小小笑嘻嘻。 “我刚才做了个小实验,想试试看这个神秘的黄金城,和那个万能的神,究竟能神奇到什么地步。”何在说道。 “实验?啥实验?” “我们刚一下火车,塔依尔大老爷就来迎接了。不但来迎接,连雅间和客房都准备好了。也就是说,我们一进入黄金城,他就知道了这一讯息。但是他对于我们这些人,了解到什么程度呢?如果说这座城市真的有那么全知全能,那我们的身份恐怕也早就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所以,我胡说八道一番,把科考说成家族旅行。如果塔依尔大老爷对我们的身份也了如指掌,那么他表现出的会是全然不信,或者装作深信不疑。但是他的反应很正常,他怀疑,但是不坚持怀疑。也就是说他可能对我们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晓,并且,也不关心。” “你这个实验,有啥意义嘛?万一被人家识破了,还丢人嘞。”洪四爷不以为然。 “意义在于,证实了我们来到黄金城是一个意外。如果是意外,那这个城市里的规则对我们而言,就具有普遍性。” “何叔,你说了半天。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苗小小问。 “睡觉。” --------------------------------------------------------------------------- 何在此刻躺在床上,反倒睡不着了。 苗小小等人各自回房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了,他依旧瞪着天花板。倒不是他不想睡,过分活跃的大脑不受控制的持续运作,难以停止。这经常让何在很头疼。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因为何在清楚,这个世界上的风一直在吹动尘土。只有尘土才会恐慌于自己的落点是在山丘还是大海。它们甚至会花时间去比较大海和山丘的优劣。对于世界而言,尘土不论落在哪里,都仅仅是构成自己的一部分罢了。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当然,山丘和大海也不可能存在什么优劣。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客观存在,并相互转换着形态。何在清楚自己就是尘土之一,但是他不会把自己和同类进行对比,让本没有区别的世界,硬是形成高低贵贱和贫富优劣。人们自己给自己界定了价值,然后穷尽短暂的一生去追寻自我定义的价值。再然后呢?不是欲壑难填就是抱憾终生。 有些人以家财万贯为嚣张跋扈的依据,有些人视满腹经纶为高人一等的准则。有些人把出人头地视为己任,有些人将位高权重奉若神明。更有甚者,或为了情爱和脸面死去活来,或为了土地和资源大兴战火。 何在这一代人,或者说前后数十代人。从幼年就被灌输着一个生存理念:体现自我价值。实际上每件事物都存在其价值,但是为什么一定要体现出来呢?为了给自己找个单纯的生存目的?还是为了得到同类们虚无缥缈的赞誉和认同? 何在这样的人,了解自己,更加了解世人。所以他早就不再把努力、进取、体现价值一类荒诞不羁又显得理所当然的生活信条放在心间。如果问他活着是为了什么,他恐怕说不出来。他活着的主要目的,也许就是要搞清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会儿他很疲惫,但是睡不着。于是他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的卧室。 一间约六十平米的房间,拱顶。四壁漆着暖色的涂料。卧室的门是对开的,中式仿古设计。墙壁上挂着两幅山水条屏,看起来就算不是出自名家手笔,也仿的很高明。房间的窗户关的密不透风,窗外就是街道。这会儿最后的几间宵夜铺子也准备打烊,隐约传来装上木制门板的声响。卧房正中放置着一张大床,何在就平躺在这张松软的大床上。床下铺着厚厚的绒毛地毯,四周挂着鹅黄色的双层纱幔。纱幔已经被何在全部放了下来。从门口的夜灯透进丝丝暖光,穿过纱幔,均匀的撒在绛红色的被面上。 何在喜欢相对封闭的空间。尤其是睡前,他觉得越是将自己和这个烦扰的世界隔离开来,思维就变得越发辽阔。很多人害怕寂静和黑暗,因为五彩缤纷的世界才能让他们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何在尤为习惯于安静和黑夜,因为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小了。所见所闻无不让他把眼界仅仅局限在表面纷繁的渺小空间里。他所希望窥见的是那些人们不关心也不敢于直面的深邃。 尽管何在努力将自己放空,还是到天色微明才渐入梦乡。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沙漠里,一望无际的沙漠,吞噬着自己身体里每一滴水份。除了火炉一样的太阳,只剩下沙子。这些被风蚀而成二氧化硅,构成了一座美轮美奂的活地狱。何在漫无目的在沙漠上行进,他觉得喉咙干的像是着火。于是他睁眼,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何在瞬间喝光了一壶水,仍然觉得口渴异常。当他正准备开门去找服务员要水的时候,一只狸花猫从脚边蹿过。何在喜欢猫,他低头摸了摸小猫的脑袋。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和谐感电击一般穿过他的大脑。 自己睡前紧闭着门窗,这只猫是从哪里进来的?何在环顾四周,室内的光线比印象中暗了很多。暗到几乎看不清自己手里的玻璃杯。自己睡前房间里有这么暗吗? 咚咚咚,几声轻微的敲门声传来。何在犹豫了一下,夜半三更,是谁来拜访自己?苗小小睡不着?还是ca又想继续浪漫的游戏?他伸出手,刚触碰到门栓,一个古怪的念头莫名奇妙的进入了脑海。 自己现在的确已经醒了吗?这种不和谐的诡异感觉是什么? 何在努力让自己睁眼。 然后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房间里的光线远没有刚才那么暗。水壶依旧是满的,而且自己一点儿也不口渴了。 刚才那是个梦境?为什么会梦到自己身处的环境?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一场骗局。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让自己误以为已经醒来。如果刚才打开了门,门外会是什么呢?何在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挂起了四周的纱幔。重新躺下。 一阵倦意袭来,他又睡着了。 漪水园雅间里,塔依尔艾海提正满面笑容的招待着自己一行人饮酒。 “来嘛!为了欢迎好朋友们来到黄金城,大家干一杯嘛!”塔依尔说着一饮而尽。众人也都陪了一杯。 “朋友,你是特别的贵宾,我们来干三杯嘛!”塔依尔倒满了酒,对何在笑道。 “为什么他们都喝一杯,我要喝三杯?”何在笑着。 “因为你不一样嘛!”塔依尔坚持。 “我不一样?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一样呢?”何在乐。 “我哪里会不一样嘛?” 何在盯着塔依尔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缓缓说道:“我觉得……你不是人。” 何在从没醒的这么快过,以至于他都没看清塔依尔脸上的表情。他现在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纳闷自己怎么会醒的这么快。何在坐起身,打算梳洗一下。不经意间,余光瞟到了床边的纱幔,靠近自己的一片被放了下来。何在心头一惊,那股不和谐感再次袭来。自己明明已经把纱幔全部挂了起来,为什么有一片被放了下来?自己难道还没有醒来? 何在睁眼,依旧躺在床上。纱幔被自己挂的很好,没有任何一片掉落下来。又一个欺骗意味很浓的梦境。并且为了让自己相信已经醒来,用了一个明显让人感到异样的情景做了铺垫。这是自己的大脑在开玩笑?还是房间里的确存在着什么异样的东西,企图让自己陷入某个特定情境? 何在还没来得及思索,房门开了。苗小小捧着一堆衣服乐呵呵的走进来:“何叔!太阳都晒屁股了!” 何在苦笑,但是看到苗小小,至少让自己心安了不少。他接过苗小小递来的衣服:“这是酒店提供的?” 苗小小乐着:“是啊!塔依尔大老爷一大早就把衣服送来了!” 何在看了看苗小小捧来的衣服,一件麻质的白衬衣和一条米色的休闲裤。他刚要起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何在看了看苗小小:“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房门是锁上的。” 苗小小的笑容消失了,面无表情的看着何在。 何在第三次睁开眼睛。他依旧躺在床上。 门关的很好,自己的衣服被扔在床脚。纱幔是被自己挂起的,水壶里的水很满。何在已经不觉得害怕了,他觉得好奇。 何在翻身下床,打开了窗户。透亮的阳光射进卧室里,一扫何在的倦意。他坐回床上,开始思索这一连串看似梦境的片段。 第一种可能,是自己的大脑潜意识形成了这一连串的梦境。第二种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谋划了这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这个东西居然能够影响自己的意识,或者说让自己在睡眠中进入某种情境。诡异,但是很有趣。 何在的大脑还没开始休息,就开始了新的工作。 为什么要让自己产生这样的错觉?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在企图影响自己的精神世界,它的目的又何在呢?何在看了看自己的手,遍布了历年来留下的疤痕,和最近才贴上的胶布。现在这是现实吗?还是说自己依旧在做梦? 咚咚咚,敲门声把何在的思维拉回到房间里。他下床,打开门。 门外站着苗小小,捧着一套衣服:“何叔,这么早就起床了?” 何在苦笑,他基本就没睡。 苗小小叫着跑进来:“呀!你不能把裤子穿上再来开门呀!” 何在揉揉脸:“我又没裸睡,况且你不还是进来了。” 苗小小把衣服往何在床上一丢:“换衣服吧!万能的神把新衣服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何在看苗小小。她踢着人字拖,穿着自己没见过的米色短裤和海蓝色工字背心,腰里还挂了一顶宽檐棒球帽。何在愣了一下:“你穿的衣服也是酒店准备的?” “怎么样?漂亮吧?”苗小小转了个身。 “我们是在度假?”何在看了看她给自己带来的衣服,棉麻白衬衣和米色休闲裤。 “小小,咱们带来的伏特加喝完了吗?” “你睡糊涂了?咱们什么时候带伏特加了?!你不是不喜欢俄国酒吗?!”苗小小瞪着眼看他。 “没事了,是我睡迷糊了。” --------------------------------------------------------------------------- 何在来到酒店大厅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大家都换上了塔依尔艾海提准备的轻便服装。在城市里还裹着户外战斗服,实在太过惹眼。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现在可以去黄金城里逛上一逛!挑选一个喜欢的地方,作为你们美丽的家!”塔依尔老爷神采奕奕的大笑着。 何在盯着他的脸看了五秒,塔依尔老爷脸上写满了真诚和欢乐,实在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心机。 ; 014 这一天,何在一行人变成了游客。毫无必要的警惕着这个比世界级旅游胜地还洋洋大观的城市。直到路边不投城府的笑脸让他们觉得自己成了日拙心劳的典范。 于是众人分成了四组,打着调查的旗号开始游览。王老师带着自己的学生ca,进行学院派的实地考察。洪四爷和苗小小拉着何在去了解风土人情,但是何在打算一个人走走。他要花些时间想想早晨那三个古怪的梦境。d4以一个职业军人的身份,独自去调查城市的地理分布了。 黄金城说是城市,实际上远远达不到现代都市的概念。腿脚快的人,一天就可以基本走完。 城里主要分为三个区域。靠近海边的多为地中海风格建筑。以黄金宫殿为核心,扩展到岸边的港口和码头。地面多以石灰岩方砖进行铺设。因为靠近大海,很多都被自然侵蚀的斑斑驳驳,更增添了一份传统的古旧味道。建筑外壁多以白色为主,白灰泥墙搭配着海蓝色的屋瓦和门窗。简单、浑圆、朴拙。 薰衣草和茉莉几乎遍布了这个区域,爬藤类植物也比比皆是。红褐色的土壤里种植了成片的向日葵和甘蔗。雪白的沙滩和碧蓝的大海相应,让你丝毫不怀疑这里是西班牙蔚蓝海岸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沿着海岸线的部分都是天然的海滨浴场。浴场没有管理人员,任何人都可以随意下海游泳。近海非常的安全,没有危险生物和暗流。 这一片局域,居住着大约三千多人。大都健壮黝黑,热情好客。黄金城不需要狩猎和劳作,但是很多人依旧保留着捕鱼和种植的习惯。不少居民用海边特有的贝壳和珊瑚制成了手工艺品,只要经过他们的允许,就可以随意拿走佩戴。 和地中海区连接的,是北欧区。仅隔着两条街道,一边是炎炎烈日,另一边已经被白雪覆盖。北欧区的建筑风格简洁凝练,浪漫自然。街巷多狭窄而明亮,大斜顶的房屋遍布了这一区域。建造者显然承袭了北欧古老的设计风格,现代元素寥若晨星。 黄金城里没有明确的温度界定,即使穿着泳装站在冰雪皑皑的北欧区也不会觉得寒冷。但是为了迎合视觉氛围,进入北欧区的居民都会自觉穿上厚厚的冬装。但即使如此,依旧有人偶然会换上感冒,所以北欧区里还设立了黄金城最大的医院。 在北欧区边缘处,伫立着延绵的雪山。雪山一直延伸到视平线的尽头。山体上雪线的位置根据时令进行变化。在夏季,北欧区也会呈现出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这里大约居住着二千四百人。除了居民区以外,还有集市和银行。集市里的东西,都是可以免费获取的。数量不够的情况下,可以预约。通常次日就可以拿到预约的商品。虽然黄金城里没有货币的概念,但是人们依旧会把家里的多余的物品寄存到银行。不过对于大部分居民而言,银行只是个概念性的摆设罢了。 再往里就是何在等人来过的东方区域。东方区域是三个大区之中,构成最复杂的一个。如荣晖轩所在的中华街,大多数地区都凌乱混杂着中国、日本、朝鲜风格的建筑和文化。看起来经过漫长的岁月打磨,这些文化都已经混合在一起,难以区分了。而其中有部分区域,明显呈现出泰国、印度和马来西亚式的东南亚风情。少许住民还保留了自己的宗教信仰。 东方区域的边缘,被草原、戈壁和森林包围。草原上生活着少量游牧民族,不到一千人。经常往返于都市和部落之间。他们的大部分生活资源,也来自于黄金城的集市。如果算上生活在草原的游牧民族,东方区的人口超过六千以上。 整个黄金城看起来古老而质朴。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但是有电力和天然气。少数人使用手机,但是也仅仅用于拍照。因为黄金城里没有网络系统,也没有无线电信号。就连电话机也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进行了安装。但是冰箱和灶具倒很普及。绝大部分居民安装了电视,能观看黄金城里特有的八个频道。播放的都是黄金城居民们自制的电视节目,24小时不间断。 值得一提的是,似乎是因为这些居民们多年来共同生活的交互性所致,绝大部分人都能流利的使用英语、汉语和意大利语。少数居民之间依然使用小范围的语种进行交谈,例如日语、法语和希腊语之类。但是英语、汉语和意大利语无疑是每个人都能够胜任的官方语种。这也给何在等人带来了不少便利。 --------------------------------------------------------------------------- 这一天过的很快,苗小小和洪四爷找到何在的时候,他正独自坐在一栋白色的屋顶上看海。何在手边搁着一本厚重的笔记,在海风的吹动下凌乱的翻动着。 “何叔!!!”苗小小叼着一个鱿鱼干从何在背后跳出来。 “……啊。”何在懒洋洋的看着大海深处,头都没回。 “真没劲!又没吓到你!”苗小小沮丧的在何在身边坐下。 “……啊。”何在的声音懒的就像躺在海面上。 苗小小发现了何在手边的笔记,饶有兴趣的拿起来翻阅:“这是什么?” “……我的书。”何在依旧凝视海面。 苗小小翻了两页:“你写的?” 何在慵懒的眨了眨眼睛:“我想把一些事情,写成小说。也许挺有意思。” “别闹了!就你那些银河系以外的世界观!地球人看不懂的!”苗小小哈哈大笑。 “就算是有人看懂了,也不买你的账。”洪四爷帮腔。 何在终于回头看着他们:“管得着吗?我自己看着玩儿。” “何叔!别那么可怜,我保证当你的第一个忠实读者!”苗小小把吃剩的半条鱿鱼干当奖杯似的递过去。 何在接过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半条鱿鱼:“你咬不动了吧?” “真聪明!”苗小小拍他肩膀以资鼓励。 “老何啊,只要你能领额们出去,出版费额全包了!”洪四爷背着手气壮山河。 何在咬了一口鱿鱼干,费力的嚼着:“得了吧。我有没有耐心写得完还两说呢。再说了,黄金城这么美好,出去干什么?” “吔!啥话么!这个啥黄金城美是美的很!但是额总觉得缺点啥,而且……而且……” “而且美女太多!”苗小小接过话茬。 何在把卡在牙里的鱿鱼丝拔出来,回头看着两人:“……是么?” ---------------------------------------------------------------------------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d4领着王老师和ca也来了。退伍军官的侦查能力不是开玩笑的,三下五除二就找齐了众人。这也是何在临分别前交代的任务,他让d4把队员们都带到自己届时的所在地来。 何在就近在地中海区的沙滩边找了个bbq,吃晚饭。反正不要钱,还充满了目不暇接的异域风情。沙滩边的夜市玲琅满目,座无虚席。穿着比基尼的姑娘们拿着成把的烤串儿纷至沓来,啤酒、朗姆、椰子汁这些热带常用的饮料一杯杯的在众人脑袋上传递着。 辉煌的灯火映着月色把白沙滩照的通明,不远处黄金宫殿的窗户里散发着温柔的灯光。沙滩上身材健壮的男人和窈窕的姑娘们伴着西班牙舞曲热情肆意的扭动着。各种美味的海产品在炭火的熏制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和中华街相比,沙滩另有一番截然不同的夜色风景。不一样的感受,一样的令人流连忘返。 何在拿起第九只大虾,沾满了用番茄、醋和芥末混合而成的调味汁,狼吞虎咽。经过昨天荣晖轩的那一顿,他深感不吃白不吃。d4面前的生蚝壳已经堆到了地上,他顺手拿起一瓶朗姆递给何在。何在用牙咬掉木塞,一口干掉三分之一。 苗小小正在和她的第六只螃蟹战斗,她只吃蟹壳,把螃蟹脚都丢进了何在的盘子。何在直接连盘子端给洪四爷,洪四爷一边抱怨着年轻人不懂得节俭,一边细嚼慢咽着堆积如山的螃蟹脚。 ca偏爱鱼类。作为初来黄金城的新人,一头金发的她几乎立即被人群包围了。ca一边尽可能的让自己看上去与何在的关系显得亲密,一边频频拒绝着年轻男人们的邀请。 王老师对海鲜的兴趣不太,一边和洪四爷聊着家常一边小酌着啤酒。两个年纪相仿的老朋友倒是相见恨晚。 何在打了个饱嗝,他已经干掉十二只小鸡腿般的大虾和二十余串烤海螺了。他放下手里的朗姆酒瓶,看了看自己手上贴着的胶布。那是在沙暴中被吉普车内壁刮伤留下的,这块胶布似乎在提醒何在别忘了此行的目的。何在又灌了一口朗姆酒,扯掉了胶布。他不需要提醒。 “何在啊,我看大家,吃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应该啊,讨论一下今天各自的发现?”王老师凑近问道。 何在笑:“我正有此意。” “好。那我就先来说一说。”王老师放下手里的啤酒杯。 “王老师,当着这么多人说,没关系吗?”ca看了看身边热闹非凡的人们。 何在扫了一眼四周:“没问题,人家要想听见,在哪儿都能听见。” 王老师整理了一下思路:“今天我和ca,走访了黄金城主要的几个区域,发现了三个啊,很有意思的地方。”他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首先啊,是这座城市本身,非常的古老。它融合了世界各地啊,很多地域的特色。甚至啊,还保留了很多时代的建筑特点。就拿我们住的中华街来说,有些建筑风格啊,是唐代的。还有一些,是宋元时期的。如果再仔细观察一下,就不难发现,明清的建筑式样,也不少!但是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啊,这些风格都融合在了一起,并没有啊,明确的,区分开来。再看日本和朝鲜文化的部分,有的啊,是明治维新时期的,有些呢,又像是世宗大王时期的。非常的杂乱。” 何在笑了笑:“您说的没错,就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区域,我还发现了不少17世纪特有的船只样式,以英法与荷兰的为主。但是房屋建筑样式又像是19世纪初的风格。” 王老师举起杯子,和何在干掉了杯子里的啤酒:“不过啊,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疑点。另外两个发现啊,就更有意思了。你猜猜看,我要说的是什么?” 何在抽动了一下嘴角:“手镯上的人面和图形。” 王老师笑着:“看来啊,你也发现了。这个黄金城的很多地方,都存有啊,和手镯上相似的人面的图案。似乎啊,是作为一种图腾崇拜而存在的。这和我们在古镇上发现的,极其相似。只不过啊,古镇里的人面图案,更加的粗糙。而且啊,也没有黄金城里的数量这么众多。形制啊,也没有这么丰富。” “如果人面图形真和外星文明有关,那么这个黄金城,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何在捻着胡子。 “呵呵,是的。至于手镯上的图形,ca来说一说吧。” ca把这当作一次练习中文的好机会:“首先,这两个圆形的图案,是一种文字。我和王老师今天在黄金城里走访了好几户不同的住民,虽然黄金城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读懂这些文字。但是这些文字的确曾经作为官方的书面形态出现过。只是最近的数百年间都不再出现了,不过就算是这样,最早来到黄金城的人们都认识它。” “哦?这倒挺有意思。”何在眼睛亮了,这对他而言是个惊喜的发现。 “你知道玉镯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吗?”ca终于可以比何在先知。 何在乐:“我又不是半仙,什么都能算出来。” ca微笑:“8。” 何在愣了一下:“什么?” ca笑着:“eight。” 何在皱着眉:“huit?(八)” “oui。(是的)” 何在甩了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那么复杂的一个图形,翻译过来就一个字?” ca耸耸肩:“是的,就一个字。” 何在仰头愣了半晌:“怎么念?”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寻访的那些人都只是知道涵义,没人能念出来。”ca回答。 “也对。如果真不是地球上的语言,就说不清是多少赫兹了。没准儿人家都不是靠声波传递信息。那圆门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何在知道王老师不会没有记录圆门上的信息。 “核。”ca每次的回答都言简意赅。 何在再度一愣:“何?哪个何?何在的何还是合家欢乐的合?” “核辐射的核。”王老师替ca回答。 何在苦笑:“怎么又是一个字?高智慧生命连组词都不会?” 苗小小叫起来:“何叔!我们不会被核辐射了吧?!” 何在塞给她一个螃蟹脚:“看这螃蟹那么大,一定是被核辐射了。” 苗小小接过螃蟹脚砸回去:“尽吓唬人!” 何在接住:“知道是吓唬人你还问。” 洪四爷点燃了旱烟:“不过这个核,是啥意思呢?核辐射?核武器?核能?核电?” “不太可能吧?1945年美国才制造出第一颗核弹。一千多年前建造的大门就有核技术了?”ca质疑。 “如果真是外星文明造的,可能几百亿年前就有核技术了。”洪四爷琢磨。 “不过,外星人一千年前的叫法,刚巧能和咱们一样?”d4插嘴。 “也对啊,他们咋知道一千多年以后发明的东西叫个啥嘛。”洪四爷恍然。 何在乐了:“你们怎么就没人问问,手镯上那个8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更玄乎吗?” “对啊!8是什么意思?”苗小小受到了启发。 何在灌了口酒:“我哪儿知道。” “何叔!又耍人!” “王老师,你们有没有在黄金城里发现其他类似的文字?”何在不理她了。 “至今为止,还没有。不过啊,明天我们打算再去走一走。” “这倒不着急。d4,你今天有什么发现?” d4从军用包里拿出张手绘的地图:“电脑打不开了,这是我今天绘制的黄金城地图。精确到以米为单位。具体的建筑用途和内部构造,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善。” 何在很满意的看了看:“图先收起来,和我们说说。” d4收起地图:“黄金城的周边,被大海、雪山、草原、戈壁,和森林包围着。这些自然地貌目测看不到边际,具体的面积只有亲身探测才能知道。黄金城的区域分布,地图上已经标注的很明确了,我不再多说。只说一说黄金城的警备系统。” 何在笑:“效率真高。” “黄金城有自己的军队,但是看起来很松散。三个主要区域都分别设立了警备系统,警员由区域内的居民担任。因为平时少有纷争,所以每个警备系统里的人员不超过十名。并且每天只有一人在岗。” 何在乐:“多和平的地方。” d4继续说:“警备人员使用的,大部分都是冷兵器。以弯刀和矛为主。东方区域的兵器比较杂乱一些,但也基本都是摆设。枪械非常的原始,还在使用燧发枪,最多停留在17世纪的水准。地中海区域的码头停着一艘护卫舰,不过同样非常原始。动力只是倚靠桅杆,连蒸汽机都没见到。” 何在眯着眼睛:“越听越和平。” “不过我听说,实质维护黄金城秩序的并不是这些警备人员,而是一群被称为‘使者亲卫队’的实战部队。他们并不在黄金城常驻,也很少进入黄金城。” 何在微微愣了一下:“不着急,以后找机会再好好了解。……咱们进来的时候坐的火车查了吗?原路能返回吗?” d4略显沮丧:“查了。那火车只进不出,而且不定期发车。隧道目前已经被封闭了,火车停放的地点暂时还没有查到。” 何在升了个懒腰:“好吧!今天的收获不小!起码知道了个8核……哎?这不会说的是手机cpu性能吧?” “何叔又没正形了!” 何在一笑:“行了,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没来得及找房子,回去让塔依尔老爷给我们安排个六人间的总统套房!斗地主还是砸金花都行!反正明天不上班,就当是度假了!” “哎?咋回事情?啥叫辛苦了?你咋不问问额们调查出啥情报呢?”洪四爷发愣。 “是啊!我和洪老师累了一天了!”苗小小跺脚。 何在瞥了眼这一老一少:“吃喝玩乐的旅游攻略我们过两天才需要,到时候让你们当导游。” “……” “……” --------------------------------------------------------------------------- 回到荣晖轩的时候已近深夜。于是当天晚上,众人依旧住在酒店的标间里。 第二天,塔依尔老爷果然给何在等人弄了个六人间的奢华套房。本来ca作为何在的妻子,与他被安排在同一间卧室。何在却以婚姻正在破裂为由,硬是多要了一个房间。ca沮丧之际,拉着d4喝了半夜酒,也就作罢了。 每个人的独立区域,都有一间三十平米的浴室。除了常规卫浴系统以外,还有一个四米见方的下沉式浴池,24小时供应活性热水。卧室比原来大了一倍,按六个人不同的喜好风格布置成了适合的样式。另外,每个区域都有一间单独的书房。 六个独立区域的大门呈环形布局。出了自己卧室的大门,就是共用客厅。客厅里放置着三组舒适的沙发,和一个刚好六人合围的圆桌。圆桌是紫檀木的,造型非常考究。 何在等人经过合议,决定不用去麻烦万能的神了,这个套间就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加上出了套间就有八大菜系的佳肴可以随时享用,更让他们不愿另觅别处了。 ; 015 这一住,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以来,何在等人的调查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倒是每天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们感到非常舒适。不过他们倒利用这段时间,搞清了几件事情。 首先,试图从黄金城周边的自然区域离开是不可能的。虽然想要得到的商品都能进行预约获取,但是黄金城的总资源量存在上限,并非毫无止境的满足居民们的需要。如果你已经储备了一定数量的食物,那么就不再能获得新的资源。直到你把这些食物消耗或分发出去,才有继续领取的资格。所以想要储存用以长途跋涉的食物和水,基本不可能。虽然黄金城没有对居民的行动进行限制,但是在缺少足够补给的前提下,往毫无资料的雪山、戈壁深处行进,无异于自杀。森林和草原的情况也同样不乐观。至于大海,除了港口停着几艘随时可能沉的破船以外,再无实质性资源可以利用。 其次,所谓无限供应的饮食和资源,并非如魔法世界般凭空产生。而是由每两天一班的货船,从港口运达。然后再由各个市场的负责人员领回仓库进行配送。这些运送资源的货船究竟是从哪里将货物带来,就无人知晓了。因为运送货品的船只至少有十五艘以上轮班,所以无法从其航程时间上推算航行距离。而押运船只的,并非黄金城居民。是d4曾提到过的“使者亲卫队”。亲卫队看上去训练有素,和居民组成的警备队判若云泥。他们果然是维持黄金城秩序的实质保障部队。据说,使者亲卫队基本只在港口短暂停留,从不上岸和居民们进行交谈。 再次,黄金城里的居民是分批次抵达这座都市的。最早的一批居民,大约只有二十余人,在黄金城创建之初就存在了。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数人乃至数十人进入黄金城。最短间隔二至三天,最长则数十年也没有新人进入。何在等人到来之前,已经有近四十年无人光临了。数千年来,进入黄金城的新人们来自于世界各地的不同领域,于是也就带来了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特征。这些时空交错的文化特征,在黄金城里得到了数百年的沉淀和融合,也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按目前黄金城里的现状来看,近一个世纪来到这里的现代人为数不多。 所谓九名“神的使者”并非常驻黄金城。而是不定期的乘坐船只来黄金城里进行巡视和查访。距使者们上次到访黄金城,已经过去二十七年了。但由于进入了黄金城里的居民都不老不死,所以二十七年的时间,对他们而言也仅仅是俯仰之间罢了。至于那座富丽堂皇的黄金宫殿,是居民们朝拜神的圣地。并且,它真的是用黄金打造的。 最后,何在等人所乘坐的小火车,已经被当成景观陈列了起来,放置在北欧区的中央广场供孩子们进行玩耍。而那条来自地底的隧道,则被彻底的封闭了。何在与d4曾偷偷潜入进行了察看,他们意外的发现隧道已经坍塌,被巨石和泥土死死的堵住了。看来想要从原路返程,是天方夜谭了。 --------------------------------------------------------------------------- 两个月来,何在在黄金城里认识了一群三方四国的朋友。对各大餐馆和街巷摸的一清二楚。不知道的,会以为他已经在黄金城里住了三五十年以上。而他自己,看起来也非常享受这一过程。 早晨在中华街吃西安胡辣汤配上海的糯米团,有时候也就着豆汁来碗炒肝。上午去城东听两曲印度小调或者泰北双面鼓。中午回来喝参鸡汤进补,配上朝鲜冷面或者汤饭。大和民族的鱼生和寿司也难以抗拒,可以来一瓶清酒饮至微醺。下午去白色沙滩晒太阳,偶尔陪年轻热情的姑娘们下海浮潜一两个钟头。晚上就近在海岸上吹着海风享用bbq。夜幕降临后,可以溜达去北欧区氛围浓郁的酒吧街小坐。来上一杯玛格丽特或者教父,边车也是不错的选择。听乐手们抱着吉他低吟蓝调,敲着桌面哼上一曲。再被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簇拥着赌上几把扑克,大杀四方的喝够了比尔森啤酒,回到房间再泡一小时温泉…… 何在整整过了两个月这样的生活,乐不思蜀。这天中午,他多喝了几杯日式料理店的老板小田进二亲自蒸馏的烧酒。打算找个能晒到太阳的角落,舒舒服服的睡上一会儿。中华街南端的广场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放置了十几个藤编的户外坐榻,既能遮阳,又能睡的很舒适。在每天下午的三点左右,这些户外坐榻会被来自东南亚的艺人们占满。各种乐器和演唱会使得广场喧闹的犹如一场音乐会。尽管大多数荒腔走板并不让人欣赏,但至少此刻,它还是安静的。 一个小时后,这美丽的宁静被打破了。 “这位先生,你不能在这里睡觉。” 何在睁开眼,强烈的阳光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因为背光的关系,他几乎全部被笼罩在阴影当中。何在重新闭上眼:“谢谢,我不怕晒太阳。” “不是晒太阳的关系,你占了加拉瓦修行用的地方。”那声音一丝不苟。 何在翻身坐起来,环顾四周,广场上还保持着空旷。何在眯着眼打量这个吵醒自己的男人。这是个典型的亚洲面孔,个子中等偏高,消瘦而结实。他的皮肤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陈旧的黑框眼镜,为了避免强烈的阳光,用一块毛巾包裹着脑袋。从这人棱角分明的脸和微凸的嘴唇上,看得出他的性格倔强而认真。 何在笑:“我不觉得你是个修行者,更不觉得你会有个印度名字。” 那人愣了一下:“我是中华街的警备员,这块坐榻是印度僧侣加拉瓦申请预定的。每天下午两点到五点,只有他才有使用权。现在距离他的预约结束期还有3个月零19天。对不起,十分抱歉!” 何在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印度面孔,更未发现任何僧侣,他重新躺下:“我保证在他来了之后,我会让开的。” “对不起,我不得不请你现在就让开。我的职责就是维护居民们应有的权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一个其他的午睡地点。十分抱歉!”警备员的态度很客气,但同时也很坚决。 何在乐了:“我以为黄金城里没有法律呢?想不到一个没有政权的地方也会有执法者?” 那男人显然在耐住性子:“啊……虽然没有法律,但我觉得任何事情都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否则社会就会过于的混乱了。对不起,请你理解。” “我充分理解,也全面支持您的工作。”何在站起身,挪向了临近的坐榻。尽管它的位置没有之前的理想,但广场上的阳光和微风十分舒适,让何在并不打算放弃享受它们。 “啊……对不起,这是toei的位置。十分抱歉!”警备员满脸歉意的跟上两步。 何在愣了一下,他笑着起身又换了一个坐榻。 “对不起,这里是阮春唐小姐预约的位置。十分抱歉!”警备员如影随形。 何在笑了,他并未起身:“是不是这里的每个坐榻在空无一人的时候都不能被其他居民享用?” “只有在下午两点到五点的时候才不可以。啊……毕竟,预约的人都是通过自己实际的劳动换来了使用权。嗯……我认为应该对他们的劳动表示尊重。还请你理解!”警备员低头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何在笑了笑,站起身:“真不知道该为你这样一丝不苟的人感到高兴还是难过?不过,无论什么社会都需要你这样的人。并且,我认为越多越好。”他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广场。 “感谢你的理解!”警备员点头回礼。 何在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步出广场,琢磨着接下来去哪里消磨时光。他已经全无睡意了。 “何在!所有人都在找出路!只有你在偷懒!”ca从广场的一端匆匆走来。 “谁说我的在偷懒?我在考察中华街的警备能力。”何在回头冲不远处的警备员一笑:“结果让我既满意又不满意。” “好吧,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ca问道。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的铅笔裤,搭配着宽松的白t恤,一头金棕色的长发随风飘逸,显得格外漂亮。 “接下来……你有什么提议吗?”何在挠着乱蓬蓬的头发,他实在没什么去处。 “不如……我们去喝杯咖啡?”ca近两个月来一直在对何在婉转的表达着爱慕,但对方却像个榆木疙瘩似的毫无回应。 “我以为你刚才说要调查出路?”何在木讷的看着眼前的美女。 “调查出路也有很多种形式,不是吗?”ca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动人。 何在耸了耸眉毛:“说的没错。例如我回房间想想对策,你去找王老师或者d4碰头?” ca咬着嘴唇:“随你吧!”她转身打算离开这个不解风情的混蛋。 “啊……请等一等!”一声犹豫的呼喊从广场上传来。 何在和ca回头,刚才的警备员从广场上小跑过来:“对不起,请等一下。” 何在微笑:“我不会刚好又站在谁预约的位置上了吧?” “不,我是请这位小姐等一下。”警备员显得有些胆怯,但又鼓足了勇气。他急急忙忙的把自己脑袋上裹着的毛巾扯下来,塞进口袋里。 ca看着这个并不英俊的男人:“怎么了?” 这男人显得很犹豫:“啊……是这样,我叫柳赫。我想问一下……啊,这样可能有些冒昧。但是请相信,我是有理由的。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二位……是什么样的……” “我们是朋友,只是朋友。”何在饶有兴趣的打断他。 ca瞪了这混蛋一眼:“只是同事!” 何在耸了耸肩,他从ca的语气里听出了明确的怒意。 叫柳赫的男人倒像是松了口气:“是这样啊。那……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她叫ca。”何在笑着回答。 “你是我的代言人吗?”ca瞪他。 柳赫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尴尬,因为他看上去更加尴尬:“不知道ca小姐,是否有时间能……” “如果是喝咖啡的话,我有的是时间。”ca瞥了一眼何在,回答。 “不不,我不是说现在。我还在工作,六点才能下班。不知道到时候ca小姐是不是可以一起吃顿饭?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认识一下。”柳赫一脸的诚恳和期待。 ca看何在,后者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于是她点头:“当然,晚餐结束后我们还可以去喝两杯!” “谢谢!我们六点钟在哪里见面?”柳赫显得很高兴。 “我知道地中海区有一家叫pescedimare的餐馆不错。”ca微笑。顺便瞥了一眼何在。 何在脸上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不置可否。这表情勉强让ca满意。要知道,她在处理爱情问题上有很多经验,现在事态的发展终于让她看到了一线转机。ca冲柳赫甜甜的笑了笑,转身走了。她不信何在的体内真就没有任何酸性成份。 柳赫一脸的如释重负和欣喜,直到他看着ca曼妙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发觉一边还有个男人在看着自己失态。柳赫继续尴尬:“啊……我还要继续巡逻,失陪了。”他点了点头,转身没入了街巷。 何在的表情依旧不置可否,让人很难从他的脸色上判断出其真实想法。 --------------------------------------------------------------------------- 二十分钟后。 “d4,晚上你要陪我去个餐馆。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哪里?” “地中海区的pescedimare。” “何叔!我也要去!” “好吧,但仅限你们两个。” --------------------------------------------------------------------------- 不可否认,pescedimare是间不错的餐馆。 白色的墙壁上挂着船舵和风帆,海蓝色的落地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此时,夕阳刚刚开始撒下自己丰富的色彩。沙滩上的点点灯光也逐渐闪亮。餐厅面积并不算太大,只有十六七张原木的餐桌,每张餐桌上可以容纳四名食客。餐桌间用蓝色的屏风进行了简单的分割,既不会显得局促,又具备了一定的独立空间。在餐厅正中,设置了一个半圆形的舞台。谁都可以在不打扰到其他食客的前提下,站上去一展歌喉。屋顶上彩色玻璃拼凑而成的吊灯垂到每张桌子的上方,散发出温暖而浪漫的光线。 何在带着d4和苗小小,在ca和柳赫入座之后,悄无声息的坐到了他们不易发现的角落。这个角度,能够轻易的让海风将两人所说的内容送进耳朵。位子是d4找的,不得不说,职业特种兵的战术素养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何叔,你也有吃醋的时候?”苗小小悄声的笑道。 “我没吃醋啊?这是柠檬汁。”何在把三文鱼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还装傻,你跟踪ca不是因为吃那个男人的醋吗?”苗小小笑。 “我如果说不是你相信吗?” “不信。” “这不结了。但是我真的不是吃醋。那个男人约ca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他的爱意。他好像另有目的。”何在小声说出自己的理由。 苗小小撇嘴:“你本来就是个榆木疙瘩!榆木疙瘩能感受到什么爱意?” “我什么时候给你造成了这样的印象?” “废话啦!ca就差跪下来给你表白了,你不还是没感受到爱意?”苗小小冷嘲热讽。 何在皱眉:“是吗?” “是。我都看出来了。”d4补充,尽管他平时话很少,但现在忍不住插上一句。 “你看,在爱情问题上,你连d4都不如。”苗小小笑。 d4抬头看着苗小小:“……‘连’我都‘不如’?” “你以为你是情圣吗?你……他们说话了!听见了吗?他说……噗!!!”苗小小把刚喝的一口果汁完整的喷在何在脸上,然后小声惊呼:“何叔!你不是说他没有爱意吗?!” --------------------------------------------------------------------------- 隔壁桌。 柳赫礼貌的给ca倒上红酒,他自己喝的却是柠檬汁:“ca小姐,可能我接下来所提出的要求有些冒昧,但是请你相信,我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 ca喝了口红酒,她对于这样的男人见得很多。因为自己的美貌而在初见时就忍不住提出交往或者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这反倒说明眼前的男人在面对爱情时是稚嫩的。 柳赫定了定神,然后带着满眼的诚意:“请你做我孩子的母亲!” “噗!!!!”ca几乎是和苗小小同时把嘴里的液体喷到了对面人的脸上。她惊诧的皱起眉:“你说什么?!” 柳赫用餐巾擦去了脸上的红酒,他依旧保持着诚恳:“啊……我知道这有些冒昧……” “这不是冒昧!这是疯了!”ca清楚的听见后方位置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惊呼,她转头观望。然后看到苗小小有些尴尬的抬起了手:“嗨,ca……好巧。” --------------------------------------------------------------------------- “我知道这看起来不可思议,但我不得不说这是场巧合。谁会知道d4也想来这间餐厅吃饭呢?对吧d4?”何在笑容可掬的做出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d4看着ca毫不相信的表情:“大概是吧。” “……大概是吧。”苗小小用否定句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个肯定句。 五个人现在坐到了一桌,就在何在的强烈建议和ca的强烈否决之后。 “柳赫先生,喝一杯?”何在微笑着拿起红酒瓶。 “不,谢谢。我不会喝酒。”柳赫看上去颇有些无所适从。 “你刚才那算是求婚吗?”苗小小咯咯笑着。 “啊……那……大概……”柳赫的大脑在尽量组织措辞。 “这就是一见钟情吧?”苗小小的问题不停。 “小小,要有礼貌。”何在看着苗小小:“怎么可能会是一见钟情?” ca眯着眼:“谢谢,我就那么不容易被别人看上吗?” 何在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一开始就提出生孩子的话题的确是有点……啊,你现在有孩子吗?” 柳赫怔了一下:“……有。” “啊,那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了。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并不能产生一见钟情,只不过是你……你的感觉……当然,的确是很漂亮!不过,并不会……d4,我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并不像是个贤妻良母?”d4下意识补充。 “你的意思是我不像个正经女人?!”ca瞪过去。 d4懵了:“我只是翻译。” “我想何叔与d4的意思是,你虽然很漂亮,但不会让人想娶?啊,这不是我个人的观点。”苗小小越抹越黑。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人,柳赫先生就觉得你适合当个居家太太!对吧?”何在转移矛盾。 柳赫依然有些懵:“……啊……我觉得……” “当然,如果你不这么认为也可以直说!”何在帮他把退路也截断。 柳赫看着ca逼视的眼神:“……啊……我觉得现在可以来一杯酒了。” --------------------------------------------------------------------------- 十分钟后。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我今天第一次见他呀!” “他的酒量是不是也太差了?” “我觉得他只是闻了一下而已。” “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他自己就是警员。” “如果你们想把他送回家的话,他住在中华街东巷49号。”一个服务生走到他们的桌边。 ca抬头:“你认识他?” 服务生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像是责难:“黄金城很少有人不认识他。” 苗小小眨着眼睛:“因为他是个疯子?” 服务生现在的眼神明确是责难:“因为就连疯子都认识他。” ; 016 中华街东巷49号并不难找。 何在等人找到巷子的时候,时间刚过八点。中华街依旧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相比较而言,东巷里倒是清静的多。 几盏昏暗的灯火将狭长的小巷点缀的通幽而漫远。一个老妇人正关上自己的屋门,她打算休息了。在大门即将合上的时候,老妇人看见一群陌生的面孔步入了自己的视线。其中一个面容黝黑的年轻人,背着一具一动不动的躯体。老妇人定睛看了几眼,推门出去:“那是柳赫吗?” ca稍愣了一下:“您是?” 老妇人有些警惕:“他怎么了?” ca解释:“他喝醉了。” 老妇人皱眉:“柳赫不喝酒。” ca耸了耸眉毛:“啊……今天有点例外。” 老妇人快步往前走了一段,推开一扇屋门:“来。” 这是柳赫的家,一间不算大的二层小楼。一楼是简朴的前厅,前厅西侧有一间连带餐厅的厨房,东侧则是卫生间。二楼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d4将醉的不省人世的柳赫放在床上,老妇人取来了一些浓茶和醋,给他解酒。 众人正打算进一步解释,隔壁房间的灯亮了。一个大约三岁的男孩子出现在卧室门口,他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头金黄色的短发微卷,肤色雪白,长了一些淡淡的雀斑。很显然,这不是个亚洲人,连混血都算不上。男孩看见了倒在床上的柳赫,走进卧室:“爸爸怎么了?” 老妇人一边给柳赫擦着脸,一边解释:“你爸爸今天喝醉了,是这几位叔叔阿姨送他回来的。和他们道谢。” 男孩显得比同龄人成熟了一些,他转过头一一道谢。轮到ca的时候,男孩忽然愣住了,他死死盯着ca的脸,端详了半晌,然后一头扎进了ca的怀里,同时叫出了一个让众人大跌眼镜的称呼。 “妈妈!!!” ---------------------------------------------------------------------------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简陋的银质挂坠被打开。 挂坠里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年轻的女性,穿着束腰和巴洛克时期的典型长裙。金色的长发卷起,端庄而优雅。很显然,这是一张古老的相片。而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相片中的女性与ca长的颇为相似。 一双颤颤巍巍的手,将挂坠合上。老妇人已经让男孩上床去休息,尽管他坚持睡在他的爸爸身边照顾。 老妇人的目光很清晰,她逐一扫过四人的眼睛:“现在有谁愿意告诉我,柳赫为什么会喝酒?” ca愣了半晌:“啊……他想让我……让我……” “让你当boris的妈妈?”老妇人猜测道,然后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表情:“那就是了。小boris整天吵着要妈妈,连我都觉得烦。但柳赫并不是觉得他烦人,他只是想满足这个孩子的愿望。这愿望持续的时间太长了……有六十二年?还是六十三年了?” 何在饶有兴趣的问道:“您的意思是说那个孩子已经六十多岁了?” 老妇人眨着眼:“如果你说的是他在黄金城里的年纪,是的,他和我的年纪几乎差不多。” “差不多?!”苗小小不可思议的叫了起来。 何在捻着胡子:“能劳烦您和我们解释一下吗?我们刚来到这里二个月左右。” 老妇人叹了口气:“如果你想问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么没有人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所知道的是,每个人来到黄金城之后,就永远停留在了到来时的状态。人们不会老去,也不会长大。年轻的人永远年轻,丑陋的人永远丑陋。就好像我和小boris。我永远是个老人,而他永远是个孩子。” 何在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永远?” “是的,永远。而且,一个老人不会因为时间而让心态变的年轻,一个孩子也不会因为时间而让心智变得成熟。就好像小boris,我不知道他在来黄金城之前经历了什么,但他一直念念不忘自己的妈妈。对于一个永远三岁的孩子来说,这问题并不容易解决。在黄金城以外,人们至少可以长大,但是在这里,他没有这个权利。是的,我们没有这个权利。”老妇人轻轻摇着头。 ca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无奈和悲哀,她问道:“于是柳赫只是想让我来冒充小boris的妈妈?并不是在向我求爱?” 老妇人的眼神写着无奈:“我对此表示遗憾,我的孩子。如果柳赫真的向你表示了爱意,那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当然,如果你是个正直的人。” ca皱着眉,她看何在:“我看上去不正直吗?” 何在笑:“别把话题扯回几个小时以前。”他转向老妇人:“我听说柳赫在黄金城里很有名望?” 老妇人摇了摇头:“不,那不能被称之为名望。那该叫做信赖。你知道,在黄金城里,像我和小boris一样无助的老人与孩子有多少吗?非常的多。我们无法仅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我们需要帮助。而大部分年轻人宁可把时间花在海边和酒吧里,他们可能对一具陌生的异性身体感兴趣,但他们对陌生的老人和孩子没有过多的兴趣。但柳赫不同,他在尽自己的可能帮助黄金城里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并且,在他的带动下,有很多人开始了这项善举。而这也并没有让柳赫停止自己正确的行为,他依然每天都在这么做。每天。”老妇人停顿了一下:“是的,他也许做不了太多,但他一直在尽力。我很感激他,黄金城里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都感激他。” 沉默。 继续沉默。 仍然沉默。 “何叔,你脸红吗?整天喊着通达天下的人做了些什么?你看看人家。”苗小小小声嘀咕。 何在耸了耸肩:“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在这一点上,我难望项背。” ca怔了半晌:“我希望您能够在明天柳赫醒来的时候告诉他,我不介意充当小boris的妈妈。” 老妇人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哪怕让你搬来和他们一起住?” “啊?!” --------------------------------------------------------------------------- 次日清早。 “ca小姐!我非常非常感谢你的善举!”柳赫蓬头垢面的出现在ca的房间门口。显然他得知了ca昨晚的决定后,兴奋的没来得及梳洗整理。 ca打着哈欠,她还穿着睡衣:“不,你太客气了。但是我想说,搬过去的事情,我可能暂时还不能答允。” “没关系!我会告诉小boris他妈妈的工作非常繁忙!只要你能够保证经常去看看他就可以了!”柳赫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ca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每天的话我不能保证,但每隔一天去看一看我想还是可以的。” “谢谢!太感谢了!十分感谢!耶!”柳赫已经跳起来了。 “大叔,现在才早晨7点!”苗小小打着哈欠靠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她被吵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柳赫压低音量:“我想在明天晚上为小boris办一场宴会,庆祝他找到妈妈。邀请ca小姐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参加!可以吗?” ca揉着眼睛:“为什么不在今天?” “今天一早,亲卫队临时通知我晚上值夜班,我得巡夜。明天你们另有安排吗?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去调整今晚的工作……” “不,就明天吧。明天晚上我们一定去。” “谢谢谢谢!谢谢!那么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晚安……不,早安!”柳赫边鞠躬边离开了套间。 “果然还是个疯子。”苗小小打着哈欠评价。 ca这会儿才算清醒一点:“不觉得这样的男人也挺有魅力吗?” “好吧,恭喜你们喜结良缘。”苗小小回房睡觉去了。 --------------------------------------------------------------------------- 这一天,ca拖着d4和苗小小去把黄金城里的老弱病残拜访了个遍。主要是为了证实老妇人昨晚对柳赫的评价是否客观。结果他们惊喜的发现,老妇人的评价并不客观。 柳赫在黄金城里的声誉,远比老妇人说的要高。许多民众都把他像道德楷模似的供在神坛上,而他所奉行的那些个人准则,也的确够得上这一神坛。老实说,这样的人在任何一个社会群体中都凤毛菱角,无比珍贵。 于是,ca抱着学雷锋的精神,拖着d4和苗小小在走访之余身体力行做了一天的好事。直到他们把疲惫不堪的身体砸回自己的床上,如尸体一般酣然入梦。 --------------------------------------------------------------------------- 次日下午。 ca总算放了苗小小的假,让她准备参加晚上的宴会。而她自己,则拖着d4去逛北欧区的服装商店了。看来ca打算好好在今天晚上扮演母亲的角色。 “何叔!整天除了出去鬼混就是写你的破书!你看看你都变成好吃懒做的二流子了!”苗小小冲进何在的书房,不由分说把他正在撰写的小说抢过来。 何在回头,看着一脸嗔怒的苗小小:“中午吃撑着了?让你少吃两筷子生鱼片,非不听。人家小田师傅都告诉我了,那鱼是前天的……” “不许打岔!再胡说八道把你小说撕了!”苗小小说到做到,已经扯了两页下来。 何在赶紧抢回来:“嘿!嘿!说撕就撕?还能不能尊老爱幼了?” “吔!你还能不能尊老爱幼嘞?!”洪四爷在一边帮腔。 “四爷,您怎么也帮着她倒行逆施呢?您中午的海胆没吃过瘾?” “说啥呢!额在外面想吃啥没有?!至于贪图这个小破地方的两口海鲜么?!”洪四爷吹着胡子瞪眼。 “那不一样,这儿不用您花钱啊。”何在把笔记本藏到抽屉里,转过身来。 “废话!两个多月了!额想省钱都没有钱来省!这个浑身难受的呀!” 何在乐:“原来是这个瘾犯了,我差点都忘了你们老洪家的家训了。” 苗小小好奇:“什么家训?” “不省钱就算赔。” “放屁!”洪四爷怒目圆睁。 何在笑:“大中午的,不趁着阳光去补一觉,你们这是要干嘛?” “你说额们干啥?!两个月下来,你倒是越来越安逸了?当初是谁死拖活拽着额们来寻唐代古人?现在人家在外面风风光光的逍遥快活!你成缩头乌龟躲在这个……啥……黄金城里过小日子?你对得起额和女娃娃吗?” 何在乐:“我看你们这俩月不是也挺自得其乐的吗?ca都快找到第二春了。” “额们那叫乐吗?额们那叫侦查!”洪四爷跺脚。 “行行行,侦查侦查。那你们……侦查出什么来没有?” “侦查出来了还用来你这儿浪费口水?”苗小小气不打一处来。 何在给自己倒了杯薄荷柠檬水:“我估计也是。王老师呢?我看天没亮就出去了,不会是陪ca逛街去了吧?” 苗小小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杯子:“你还知道王老师啊!王老师整天都在找出去的路,就你这个家伙不思进取!真是恨铁不成钢!” 何在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倒是找着了没有啊?” “找着了早就出去了!”苗小小叫。 何在捻了捻胡子,坐下:“既然都不想过好日子,那我就来出出主意。” “说了半天,就这句还像是人话。”洪四爷火气稍顺。 “先去把其他人找来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都在外面客厅开会呢!连ca和d4都回来了!谁像你似的一吃完就回来写什么破书!”苗小小把水杯塞回何在手里。 ; 017 何在带众人来的地方,是一间非常凌乱的起居室。 脏兮兮的墙壁上挂着浆洗发灰的横帆一角。横帆用料非常的厚实,虽然是块残片,也能看的出来它必定历经过盈千累万的风浪。 一张厚实的木桌放置在大厅中央,四周凌乱的堆着几把造型迥异的座椅。看上去就像从垃圾堆里捡回几块废木料,然后随手拼凑成的。木桌上堆砌着几份皮革制的航海图,用各种颜色涂抹的花花绿绿。一个陈旧的罗盘被扔在航海图旁边,任何人看到,都会质疑它是否还能准确工作。随时能致人死命的匕首和燧发枪被胡乱丢在桌角,好像随时可以使用,又好像一堆被废弃的垃圾。木制地板早就被磨得惨不忍睹,几条深深的刀痕,让你丝毫不怀疑这里曾发生过惨烈的械斗。东一块西一块颜色不一的污渍,让你无法分清它们究竟是来源于酒精还是血迹。 两个硕大无比的橡木酒桶竖立在墙角,木塞上留下的酒渍证明它们不是用来装饰的。房间里到处散落着劣质酒瓶。大部分都已经空了,有些已经成了昆虫们的临时居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古朴的木制衣架,衣架上挂着一顶肮脏的船长帽,和一件被海风侵蚀过份的宽大的外套。 两根海蓝色的木柱左右立在房间两侧,中间胡乱的挂着一个海边随处可见的吊床。 屋子的主人此刻正把自己摊在吊床上酣睡。这是个形貌落拓的醉汉,高大的身材导致他的手脚基本都挂在吊床以外,正随着鼾声有节奏的晃动。醉汉扎着一条藏蓝色的头巾,已经被洗的泛白。满头凌乱的长发因为长期不清洗,已经形同麻花。脖子上和手上带满了廉价而粗野的配饰,多数离不开骷髅图案。对襟的白色短衣敞着怀,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和肌肉上横七竖八的伤疤。疤痕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他的纹身,以至于很多纹身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图形。从五官上看,醉汉应该是个白人,但是由于长期遭到海洋性气候的侵蚀,皮肤已经被晒得发红。 房门根本没锁,何在等人进来也丝毫没有影响主人休息。何在径直走到吊床边,一脚把醉汉踹下了他温暖的床铺。醉汉从地上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发现来人是何在,于是丝毫不以为意的从地上捡起个半空的酒瓶。他咬掉木塞,灌了一口,马马虎虎扫了一眼众人:“bereunatazzadi(喝一杯)?” 何在接过醉汉递过来的酒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他们听不懂意大利语。” 醉汉几乎没看他的客人:“你们好。”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清何在这是要干什么。所幸何在这会儿也没打算卖关子,他随手拖了张椅子坐下:“我来介绍,这是jesus,最早的黄金城移民之一。他是个海盗。” 苗小小努力从一地破烂中找到个落脚点,她用脚拨开一条正试图往空瓶里蠕动的章鱼:“何叔,你最好能赶快把要说的一次性说完!这个房间就像个沉船!” jesus露出个满意的笑容,他显然很喜欢苗小小的评价。这个古老的海盗踢开地上堆砌的杂物和空酒瓶,为他的客人们腾出一块可以容身的空间。然后表情厌恶的把抓在自己脚上的章鱼揪下来,扔进身边的橡木酒桶里。 “jesus每隔几个月都在策划新的出逃计划。至今已经有……多少次了?一千次?”何在扭头看向他的海盗朋友。 “两千一百零六次。”jesus得意的笑着,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牙齿。 何在看着自己的队员们,他很满意自己此刻看到的表情:“正如你们所见。jesus自从进入黄金城以后,就开始想办法出去。他努力了九百多年,现在还像条咸鱼似的窝在沉船里。” 王老师不禁皱了皱眉,洪四爷咽了口吐沫。 何在站起身,给自己找了个杯子,一边倒酒一边继续散布失望:“这个疯子,最近一次出逃计划是穿过森林。他独自一个人在森林里走了七十六天,然后遍体鳞伤的挣扎回来。我在树上发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豹子拖上去的储备粮食。” “谁也不知道熊会长的这么快,我上次见到它的时候,差点把它作为食物储备。这一次,它成功的报仇了……”jesus给众人展示自己胸腹的一道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小腹,至今还缝合着粗线。从拙劣的针法上看,很可能是他自己的作品。 “我爬了三百二十一次雪山,有二百四十九次因为缺氧昏迷,然后被雪埋了。据说是雪人把我送回来的,因为它们不喜欢我的味道。”jesus述说自己光辉事迹的时候,显得很愉快。他喝了口劣质朗姆酒,边说边从每个人眼前晃过:“草原上有狼和豹子,实际上我更愿意碰见狮子,因为它们爬树比豹子慢,而且没有狼群那么多。啊!戈壁上倒是什么都没有!但是也没有水和食物,如果不是好心的野骆驼带我回来,我现在已经是一具标本了。我给了它很多海带作为报答,但是它好像并不喜欢。” 苗小小咧着嘴:“你不是海盗吗?为什么不往大海里走?” jesus扬起眉毛,似乎终于等来了他期待的问题:“亲爱的小姐!你终于引出我喜欢的话题了!”他走近苗小小,夺过她手上的酒瓶:“你成年了?” 苗小小撇嘴:“要你管!” jesus晃了晃自己刚抢来的酒瓶,发现几乎是空的。他把空瓶塞回苗小小手上,继续自己的演说:“原来港口的船比现在多三倍,你知道它们都去哪儿了吗?” 苗小小皱着眉摇头。 “海底。都是我干的。最远的一次,我把船开出了一千三百海里。结果是使者亲卫队发现了我,我坐着他们运送物资的船回到家。那次我才知道,在饿极了的时候,生肉配洋葱的味道也很不错,餐后可以再来一根胡萝卜。”jesus捡了个空瓶,讪笑着拔掉橡木酒桶上的木塞,一只章鱼的触角伸了出来。他厌恶的把木塞又压了回去。 众人看着这个满身疤痕的老海盗,沉默。 洪四爷第一个按耐不住:“老何啊。你带额们来,就是让这个疯子告诉额们,不要想着离开了是吧?” 何在不置可否的一笑:“您这么想吗?” “何在啊。我相信啊,你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是吧?”王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自信。 d4一如既往的沉默,但从纠结的眉头上看来,他显然也不甘心留在黄金城里变成古董。ca看了一眼何在,后者正背靠着木桌往嘴里灌朗姆酒。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和jesus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船上的难友。理论上,何在在哪儿,她就愿意待在哪儿。但是现在的何在看起来已经不像是来到黄金城之前的那个何在了。 “何叔!不许再欺三瞒四了!再卖关子我回去就把你的小说烧了!”苗小小扑到何在身上勒他的脖子。 何在苦笑:“就你这丫头瞒不过。”他把苗小小从背上扯下来,看了看jesus:“耶稣,你下次的出逃计划定在什么时候来着?” jesus瞪着眼:“不是说好了下次的计划你来制定吗?” “你个瓜皮死老何!吓额一跳!额还以为你住上瘾来了呢!”洪四爷叫起来。 “怎么可能嘛!何叔那个脑子,恨不得飞到银河系外去!一点小小的物质生活就能腐化他了?我才不信呢!”苗小小显得自信满满。 何在苦笑:“我毕竟还算是iur的首席顾问,这个黄金城对我来说,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研究对象。” 王老师终于笑了:“那你还卖关子!罚你啊,今天晚上在宴会上自饮三杯!” “王老师,那正中了他的下怀!罚他今天晚上不能喝酒才对。”ca笑道。 “他不喝,看我喝。”d4少有的展示了自己贫乏的幽默细胞。 何在看着一屋子放松下来的队员,正色:“这座黄金城,乍看之下非常的美妙。说不吸引人,那是自欺欺人。这里基本已经算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理想中的终极社会了。就是他老人家亲临,也未见得舍得离开。所以,我必须要确定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切实的作出决定。万一谁勉为其难,那咱们做再多的工夫也是白费。大家都是聪明人,两个月的时间,相信对自己的去留都已经有答案了。” 何在说完,逐个凝视着自己周围的队员,然后继续说道:“我和四爷不一样,看人还是有准头的。” “瓜皮!” “从诸位的眼神里,我能看到对自由和未知领域的渴望。深思长计,不被眼前安逸舒适的障眼法所击倒,这很好。毕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何你没有完了?!还能不能说正事了?!”洪四爷打断他。 “说正事,说正事。”何在刚要继续,看了看四周:“我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你们就站着听?” 众人四下看了看,实在没有坐的地方。jesus和d4动手清出了一块地板,众人席地而坐。jesus的屋子里只有朗姆酒,于是ca和苗小小去附近的茶餐厅端来了椰子汁和桔仔冰,又给洪四爷和王老师提回一壶铁观音。众人才算一一坐定。 何在喝了口朗姆酒,开始分析:“要想离开黄金城,首先需要了解黄金城。就算这个时空并不属于我们所在的世界,既然有办法进来,就一定有办法出去。而了解它,就必须融入它。站在对立面上去进行研究,所得到的也只能是相对主观的答案。而融入黄金城最好的方法,是和黄金城里的人们接触。因为很多人已经在这里居住了数百年,对它的了解和认知比我们都要全面。例如柳赫和耶稣。” jesus给出个海盗特有的笑容,以示同意。 “在这两个月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所谓奇怪,就是这个世界和我们身处世界的不同。”何在启发性的问道。 “如果说奇怪的话,就是黄金城实在太过美好了。几乎找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就连柳赫照顾的那些老人和孩子,也生活的非常滋润。”ca说道。 何在笑了:“是的,这正是它最诡异的地方。” “挑不毛病还诡异?何叔你发烧了?”苗小小抱着桔仔冰津津有味。 “挑不出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世人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何叔!你就不能说白话文嘛!”苗小小叫着。 “这是古代先贤老子留下的语句。是说天下的人都知道美,所以才有了丑恶的概念。知道了善良和优越,才产生了罪恶和落后的概念。世间万物都相辅相成,相携相随。并且,相互转化。如果没有了其中的一方,那么另一方也就不会存在了。” “何叔,道德讲堂吗?我要不要去找黄金城电视台来给你录下来?柳赫好像和他们熟的很。”苗小小托着下巴。 “哈哈,别着急。刚才的意思相信大家都明白了。诸位都不是春意盎然的青春期少年了,都知道我们的世界是如何构成的。尽管人们喊着惩恶扬善,但是没有邪恶的存在,也就无所谓善良了。就好像没有阴雨,也就不存在晴朗。我们身处的世界,正是因为海纳百川的包容了一切善恶优劣,才构成了不断运转的规律。所谓的喜憎取舍,只是人类自己赋予的情感基调,它丝毫不能作为物质是否应该存在的依据。我们不否认人们会逃避悲伤和孤独,接受喜悦和赞誉。但是,这并不是说悲伤和孤独是不应该存在的。相反,恰恰是因为悲伤的存在,才有了喜悦的情感。人们习惯从自我出发,一切以自我所感受到的状态为前提,去否定和认可。但这只是一种个体生物所作出的自私判断,并不能代表和左右世界运转的规律。” 何在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但是这座黄金城,缺乏基本的规律。每天的夕阳都能拍出世界大赏的照片,那影展还给谁去看?一切资源,不用等价的付出,就可以得到收获。看起来似乎没有纷争,没有攀比,也没有等级制度。这几乎违背了人类诞生至今的天性,换言之,这不像是我们所了解的同类所构成的世界。没有罪恶的世界,我们还应该称那些剩下的部分为善良吗?” “……老何啊,额咋越来越听不明白了?”洪四爷捧着茶碗,半天没喝一口水。 何在一笑:“怪我说的太复杂了。简单的说,光和影构成了我们能看到的世界。这个世界,我看不见影子。没有影子的,会是什么?” 苗小小哆哆嗦嗦的联想:“……鬼?啊!!!” 洪四爷给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这女娃娃!咋自己还能把自己吓着呢!你看看屁股后头不是影子是个啥嘛!” 何在苦笑:“我说的影子是个比喻,没有阴暗面。” “何叔!小说写上瘾了吗?!好好说话都不会了?!没事比喻什么嘛!”苗小小心有余悸的叫骂。 “听你这么一说啊,我终于明白,这几十天里,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啊,是什么了。这个世界太纯粹了,就好像啊,世界上没有了肉食动物,所有的生物都是吃素的。”王老师沉吟。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额觉得咱们是不是贱得慌?人家几百年都过下来了,额们就因为没有坏人就觉得不自在?”洪四爷纳闷。 何在大笑:“哈哈哈,四爷真是太可爱了。不过,问题就出在这几百年上了。” “啥?” “您想想,我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你个老何闲得慌嘛?!人类的终极问题额哪里知道嘛!” “您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一点,人活着是需要驱动力的。每个人的驱动力从微观上来看,大相径庭。但是从宏观上,都拥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共性。那就是欲望。追逐权力的欲望,积累财富的欲望,贪图美色的欲望,或者万众瞩目的欲望。不仅自己穷尽一生,还把欲望转移到后代的身上。就连我自己,穷半生之力游历天下,探求世界的真相,也是出自于求知的欲望。无论何朝何代,不可否认存在清心寡欲的贤人隐士,但是绝大部分人,都在力求自身价值的体现,渴望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并且,希望这意义越大越好。那么,黄金城里的居民们,究竟以什么为精神支撑,活了近千年?”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层面的问题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了。 何在笑了笑:“耶稣,他的驱动力是渴望自由。离开这里,回到更大的世界里去游历,这是驱使他活到现在的原因。那些长居久安的黄金城居民们呢?例如柳赫?在黄金城里既没有艺术家,也没有哲学家,更没有发明家。数百年来,黄金城里的文化仅仅是靠新人从外界带进来的。活了十个世纪的人们,怎么就没有推进黄金城的科技和文明呢?因为不需要了?不,我们的同胞总在想尽一切方法侵占世界上的资源,目的仅仅是让自己生活得更加舒适。” “……你说了半天,到底和额们咋离开有啥关系?”洪四爷实在忍不住提问。 “我说过,不了解黄金城,就别想离开黄金城。不过,我目前说的似乎太多了。现在先把我对黄金城的疑惑放在一边,来聊聊怎么出去的话题。” “可算是聊到正题了。”洪四爷终于喝了口茶,都凉了。 “耶稣努力了一千年,给我带来了两个答案。”何在边说边站起身。 jesus有些不甘心:“只有两个?” “实际上只能算一个,另一个无关紧要。” “……好吧。” “首先,黄金城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美世界。因为即使你想出去想了一千年,也没办法离开。它是个监狱。” jesus表情有些尴尬,但他很快找到了平衡:“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囚犯。” 何在笑着:“对。但是我能带你越狱。” jesus抽搐着面部肌肉:“等出去再说吧。” 何在耸了耸眉毛:“其次,就算你做出了明确的越狱行为,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也就是说,我们的行动具备一定程度的自由性。但是我觉得使者亲卫队绝非摆设,他们代表了某种行为底线。如果黄金城里的居民突破了这条底线,那么他们就要开始工作了。” “工作?什么样的工作?”ca疑惑的皱起眉,她想象不出这工作会是什么性质。 “这项工作嘛,恐怕是……” 砰!!!一声巨大的门响打断了何在。五个高矮不一的亲卫队士兵如雕像似的伫立在门口。这时正值黄昏,阳光从门外斜射进来,五个人影就像是从云彩里走出来的黑色判官。 一个矮小的男人从门缝边挤进来,拿着一张盖上红色火漆的牛皮纸,他看到围坐成一屋子的人群,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紧张的宣读起手上的文件:“jesus,因为你涉嫌严重违反黄金城的规则。立即由使者亲卫队进行逮捕,暂押运至东方区老门东警备监狱关押。” 这突如其来的逮捕令,连何在都大惊失色。他惊讶之中不忘问道:“jesus破坏了什么规则?” 矮个子的嗓音颤抖着:“谋杀。他涉嫌杀害了中华街警备员柳赫。” 呯!!!! ca手里的玻璃杯摔得粉碎。 ; 018 何在觉得自己身处在一部三流电视剧里。他刚发表完黄金城无罪恶的长篇大论,谋杀案就接踵而至了。被害者,是他的新朋友柳赫。嫌疑人,是他的新朋友jesus。这桥段巧的就像是九十年代初的美国刑侦片。 昨夜柳赫被临时安排值班,主要负责巡视街巷,处理一些居民和商铺间的小纠纷。黄金城一如既往的相安无事,但是柳赫的尸体在今天早晨被发现于黄金宫殿东侧的小巷里。发现人就是抓捕了jesus的当值警备员,贾贤良。 警局已经被无数愤怒的民众们包围了。他们可能唯一公认的好人,就这么被杀害了。柳赫笑呵呵的相片被各种各样的人群捧着,或跪或立于警备局门前。那来源于他们不同的地域习惯和信仰。ca并没有在人群中看见小boris和那个老妇人的身影。她知道,那顿本该换来笑容和幸福的晚宴,已经成为了永远的泡影。 此刻,眼泪正以另一种形式向她袭来。一个将自己全部时间奉献给人们的警员被残忍的杀害了。他刚刚为自己收养的孩子找到母亲,就让他失去了父亲。ca甚至不敢去想小boris该如何面对这一难以接受的事实。苗小小早已毫不演示的哭泣,d4的脸色也阴郁的犹如灾难。而ca自己,又何尝不是凄入肝脾?柳赫一天前的笑脸还历历在目,此刻就已经惨遭杀害。 而何在呢?他去了警局。 “能让我们看看尸体吗?”何在此刻身处长乐警备局,为避免不必要的纠纷,他只带了ca前往。 贾贤良眨着一对狡黠的小眼,这人看上去年近五旬,獐头鼠目一脸猥琐:“你们是什么人?” 何在一愣,贾贤良的语调听起来只有在九流古装宫廷剧里才多见。何在一向处变不惊,他微笑道:“能帮你抓住真凶的人。” 贾贤良上下打量了一番何在:“口气倒不小。你凭什么说jesus不是真凶?” 何在乐着:“如果已经定罪,那就不用暂时关押了。据我所知,黄金城没有囚犯。” 贾贤良翻了个白眼:“你是他朋友?” 何在保持微笑:“目前还是。” 贾贤良盯着何在看了半晌:“……你们来黄金城时间不长吧?” 何在眨了眨眼:“和大部分人比起来,我们和今天刚到没什么区别。” 贾贤良咯咯笑道:“……就猜到。” 通常情况下,这时候该递上香烟开始贿赂了。但是黄金城没有货币,不需要贿赂。何在只好继续保持笑容:“还请这位大哥不吝赐教了。” 贾贤良似乎很享受大哥这个称呼,他拖了张椅子坐下:“看你的态度不错,咱家就和你说说。” 何在听到这儿,心中了然。“咱家”并非太监的特定称谓,只是早期白话中不卑不亢,谦中有傲的自称。但是配上贾贤良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如果不是太监,就真是没天理了。黄金城里的居民来源于各朝各代,如果少了这个特殊人群,倒让何在觉得奇怪了。他笑着拱手:“那就有劳公公了。” 贾贤良不出所料的笑嗔道:“看你还算识相。要想放了jesus也不困难,只要投票超过百分之九十就行了。” “投票?”何在和ca对视一眼,这是他们从未听闻的规矩。 贾贤良的笑容里满是对无知的嘲讽:“咱家就知道你们不懂。一看你们就是新来的。” 何在一向不耻下问:“公公能和我们说说投票是怎么回事吗?” 贾贤良翘着二郎腿:“咱家来和你们说说。黄金城里只要有人违反了规则,那就要被暂时性逮捕。然后由负责案件的警员进行调查。调查结果产生以后,要对所有居民进行公示。然后由所有居民共同决定嫌疑犯是不是有罪。如果判定有罪的投票超过一半,那就视为罪行成立。如果无罪的投票超过百分之九十,那就无罪释放。” “如果判定有罪的话,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ca凑上前问。 贾贤良看了一眼ca:“小蹄子生的倒挺可人儿的。告诉你也无妨,如果判定有罪的话,亲卫队就把他带走,驱逐出黄金城。” “驱逐?!”ca回头吃惊的看何在。 何在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这么简单就能离开黄金城,jesus早就杀人了。他可是个住了九百多年的海盗。”他转向贾贤良:“公公,这个‘驱逐’恐怕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贾贤良兰花指一挥:“那咱家就不知道了。咱家又没有被驱逐过。” 何在想了想:“如果产生了有罪投票低于一半,或者无罪投票不够百分之九十的情况,怎么办?” 贾贤良一愣:“那就重新搜集证据再次公示呗。” “如果还是不够数呢?” “那就再一次……你是什么意思?” 何在一乐:“随便问问。公公现在打算怎么办?” “咱家还能怎么办?既然都已经摊上这档子子事儿了,那就搜集证据呗。” “这就是我们来的原因,我怕没有我们的帮忙,公公您得无限期的搜集证据。”何在微笑着。 “不可能!咱家怎么会无限期……你敢威胁咱家?”贾贤良反应不慢。 何在坐下:“那倒没有。只不过我坚信jesus没有杀害柳赫。” 贾贤良有些不耐烦了:“你凭什么说他没杀人?!那个海盗一脸的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善类!” 何在慢条斯理:“jesus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在和我喝酒。今天凌晨是我把他送出的中华街。” “……” 何在笑:“不光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公公。如果jesus被无辜定罪,那么就意味着真凶还在黄金城里。如果真凶继续制造命案,你这个现职警备员会不会因为失察而受到黄金城的惩罚呢?就算黄金城不给予你相应的责罚,居民们会怎么看待你呢?你知道柳赫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贾贤良一惊,他终于发现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百岁的家伙不好对付。 何在没给他太长的思考时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精诚合作,找出真凶。您交差收工,我们皆大欢喜。” 贾贤良斜着眼:“……你们就一定能保证找出凶手?” 何在乐:“至少能保证不冤枉良民。” --------------------------------------------------------------------------- 因为案件刚刚发生,所以柳赫的尸体暂时还没有被亲卫队带走,用白布盖住停放在案发现场。因为这次事件,黄金宫殿已经暂时戒严。 何在仔细检查了柳赫的尸体,死因是后脑遭到钝器击打,一下致命。其他部位看不见明显外伤。 “奇怪了,他被打以后似乎又往前爬了一段。”何在纳闷。 贾贤良用手挡着脸:“看完了就快盖上!怪吓唬人的!” ca红着眼睛:“不是说黄金城里的居民,只要不是自愿死亡,就能永生吗?为什么柳赫还是会死?” 贾贤良斜着眼:“咱家怎么知道,咱家又没死过。” 何在查看着柳赫的致命伤:“你说的没错。但是柳赫已经自愿死亡了。” ca吃了一惊:“自愿死亡?这不可能!你知道他今天晚上本来……本来……” 何在直起腰,拍了拍ca的肩:“我知道。但所谓的自愿死亡,是你的大脑已经判定身体无限接近或达到死亡状态。”他递给ca一包纸巾,解释:“简单的说,在我们的意识形态中,对于死亡状态已经形成了各种默认的定式。即使我们主观上知道不承认死亡,就能不死亡。但是我们的潜在意识,依然把身体所反馈的极限状态默认为死亡。就好像你看到自己的心脏被枪击中,大脑会默认自己已经死亡,那你就死了。这就是为什么jesus明知道不会死亡,依然无数次的挣扎在死亡边缘。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主观意识战胜不了潜在意识,当他觉得自己死亡的时候就等于默认接受了死亡。”他顿了一下,补充:“在我们的世界里,利用心理暗示杀人的手法早就被证实,并且屡见不鲜。” 贾贤良听傻了:“……你们两位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何在一笑:“很复杂的地方,公公不会喜欢的。对了,刚才就一直想问,类似的案件曾经发生过吗?黄金城已经驱逐过多少罪犯了?” 贾贤良想了想:“这咱家可记不清了,好像模模糊糊的记得一些,但是又记不清楚了。” “公公是什么时候来到黄金城的?” “乾隆四十六年。万岁爷刚办了浙江巡抚王大人,咱家就来了。” 何在抽动了一下嘴角:“才二百多年,您就失忆了?……我要见见jesus。” --------------------------------------------------------------------------- jesus的监狱很舒适,除了行动受到限制以外,其他一切都和旅店的标间类似。何在来的时候,他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贾贤良打开门,何在和ca走进这个奢侈的牢房。 “你又和我在同一个监狱里了。”jesus满不在乎的笑着。 何在苦笑:“这次你就别想着越狱了,出去也没用。” “那你的动作要快,黄金城默认的审查周期是一周。”jesus挠着乱成鸟窝的头发。 何在愣了一下:“一周?” “一周以内如果没有审查结果,就强制驱逐了。” 贾贤良倒是很高兴:“也就是说咱家破不了案也没关系?” jesus看了他一眼:“责任调查员,也就是你,一起驱逐。” 贾贤良傻眼:“……怎么还有这种规矩?” “我来黄金城九百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个规矩。”jesus一脸的理所当然。 贾贤良左脸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我现在要和他单独聊聊,公公不介意吧?”何在笑着对贾贤良说道。 “不可能!咱家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窜供?!” “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完蛋了公公也跑不了。我还能害自己弟兄吗?”何在循循善诱。 贾贤良苦着脸:“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你不会也是天地会的吧?” 何在乐:“放心,这类非法武装组织在我们那会儿早就取缔了。” 贾贤良离开的时候反锁了房门,何在笑着摇了摇头。任何时代都有这种可爱的傻子,你能做的只有笑了。 “耶稣,我有几个问题。你应该会真实回答吧?”何在掏出一瓶朗姆,扔给jesus。 “不一定。要看你问什么了。”jesus喝酒的样子依然粗野。 何在叹了口气:“遇见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回答,这总可以吧?” “ok!” “人是不是你杀的?”没等何在开口,ca替他问出第一个问题。 “不是。”jesus斩钉截铁。 “类似的案件发生过多少次?”何在接口。 jesus回忆了很久:“……我不记得了。” 何在一惊:“很多?” jesus显然在努力回忆:“不。我想不起来……但是,总觉得似乎有过。” 何在和ca面面相觑,jesus模凌两可的答案听起来很古怪。 “你试着回忆一下,最近的一次驱逐是什么时间?”何在启发他。 jesus快把头巾挠破了:“strano(奇怪)……十年前?十五年前?也好像没有过……” “想不起来?” “似乎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但是具体事件……怎么会记不清呢?”jesus困惑。 何在想起了刚来黄金城第一夜时的诡异经历,他摆了摆手:“不要再想了。看来你的记忆有可能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干扰。” ca想起海盗家满地的空酒瓶:“不会是饮酒过量吧?” 何在乐:“但愿是。……耶稣,你认识柳赫吗?” jesus这次很果断:“黄金城没有人不认识他。” “倒也是。昨天半夜你在哪儿?” “……不知道。” “为什么?” “我喝醉了。” “你是大概几点回到家的?”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喝醉了。” “……好吧。让我们来整理一下……你昨天是什么时间离开家的?” “不知道。” “……你喝醉了。你不会在喝醉的时候杀了他吧?!” “……会吗?”jesus一脸茫然,连他自己也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何在觉得有些头疼了:“既然不记得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你又是怎么知道有一周的审查时限?” jesus用嘴角表示着不屑:“那几个亲卫队的家伙告诉我的,他们说我只剩一周的时间了。” 何在眨了眨眼睛:“责任调查员也会一起驱逐,是你在撒谎吧?” jesus咧嘴一乐:“你看那太监吓得夹着……哦,他什么也夹不了了。” --------------------------------------------------------------------------- “这些民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离开警局?” “他们不会离开的。你不知道柳赫在他们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好吧。” “……你马上去哪里?” “耶稣给我的情报太少了,我需要去搜集更多的证据。” “……” “你呢?” “我要去把boris接到荣晖轩住。我答应了柳赫当他的妈妈。” “……很好。去吧。” --------------------------------------------------------------------------- jesus被捕的唯一原因是遭人举报。有目击者声称在凌晨看到jesus出现在黄金宫殿北侧,也就是柳赫遇害的地点。在一周期限的压力与何在的威胁下,贾公公无比配合的给出了举报者的详细资料。 何在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他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这样东西直指了黄金城的秘密。但那究竟是什么,他依然没有理出头绪。 ; 019 “here‘stoyounicandbart,restforeverhereinourhearts,thstandfinalmomentisyours,thatagonyisyourtriumph……”苗小小在海滩边找到何在的时候,已经是次日黄昏。何在坐在一块硕大的礁石上哼着这几句歌词,海浪有节奏的拍打在礁石上,形成了一种和谐的伴奏。 这首名为《here’stoyou》的歌曲,是著名的美国民谣歌手joanbaez在1971年为电影《死刑台上的旋律》所献唱的。电影根据美国历史上著名的so和vanzetti案件改编而成。二十世纪初,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阴霾刚刚开始消散,美国处于政治压迫最为黑暗的时期。so和vanzetti是来自意大利的移民者,他们作为鞋匠和鱼贩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两人没有案底,但却一直作为无政府主义者被列入当权者的黑名单。社会矛盾伴随着种族仇恨无法抑制的蔓延。1920年,两人在一起劫案中被指控谋杀而入狱。在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他们展现出的尊严,俨然成为了社会公正的象征。最终,两人因为自己的信仰而被送上了电椅。至此,so和vanzetti这两个名字几乎成了为自由而遭受迫害的代名词。 jesus的入狱,让何在不由联想到了这起人类历史上著名的案件。而更让他感到费解的,是一切事情产生的时间都太过巧合。jesus企图离开黄金城的行动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一直平安无事。为什么自己刚介入进来,他就莫名被捕?而被杀死的竟也是刚刚和自己进行过接触的柳赫。不仅如此,柳赫在黄金城民众心目中的分量尤其重要。如果死的仅仅是个普通人,也许自己只需要强拉硬凑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就可以为jesus脱罪。偏偏被杀害的却是一个万众瞩目的好人。如果黄金城有总统竞选的话,何在丝毫不怀疑柳赫会被选为第一任总统。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拿出一个完整切实的证据,恐怕jesus会被愤怒的民众们撕成碎片。自己离开黄金城的计划,离不开jesus的协助。而计划刚刚面临开展,就遭遇了当头棒喝。更加离奇的是,自己刚对黄金城的社会结构产生质疑,就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这起谋杀案,看上去就像是为了打消自己的判断而产生的。而何在离开警备局后,又走访了几个久居的住民。几乎大部分人对类似事件的反应,都和jesus如出一辙,隐约觉得存在,却又想不起具体的事件和发生时间。何在不由觉得,这座城市似乎在设法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 “何叔!我们都把黄金城翻过来找你了!你倒好,还有心思唱小曲呢!”苗小小在石头下蹦。 何在把苗小小拉上来,指着海面一处阴霾的区域:“看,下雨了。” 苗小小定睛看了看:“这有什么奇怪的?会天晴就会下雨咯!” 何在坏笑着:“我猜今天海滩边的bbq要散伙了。” 苗小小皱起鼻子:“何叔!你怎么变的那么坏了!” --------------------------------------------------------------------------- 雨下的很大,大到雨点砸在暴露的皮肤上能让人感觉到疼痛。 原本热闹非凡的bbq现在看上去惨绝人寰。人群举着各种能避雨的器具往室内飞奔。过于密集的雨线,让大部分人连方向都难以辨认。 何在撑着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大雨伞,追着一个湿透的摊主叫:“老兄!bbq经常因为下雨取消吗?” “你说什么?!大点声!!!”那摊主被雨声吵得大吼。 “我说!!!bbq经常因为大雨取消吗?!!!”何在吼回去。 “呸!!!几百年都没有过了!!!这鬼天气!!!是要把城淹了吗?!!!”摊主显然气不打一出来。 何在此刻也快湿透了,但是他笑的尤为开心。直到怀里的苗小小开始打喷嚏,何在才拥着她快步回到了中华街。 --------------------------------------------------------------------------- “阿嚏!!!何叔!你有什么好……阿嚏……笑的?!!!”苗小小蜷在何在的被窝里,裹着被子发抖。 何在递给她一杯姜枣茶:“等会儿去洗个热水澡,我再给你熬两副治风寒的中药,好好睡一觉。明天哪儿都别去了,老老实实在房间里睡一天!我让ca留下陪你。” 苗小小接过姜枣茶,喝了一大口,辣的直吐舌头:“还不都怪你!好端端的跑到海边去淋雨!结果害的我……阿嚏……也感冒了!” 何在摸摸她的额头:“发低烧了,赶紧睡一觉。这个节骨眼上,可别生病了。” 苗小小一脸可怜样:“我今天就睡你房间,明天你也要陪我!自从进了沙漠,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晚上都做恶梦……” 何在苦笑:“jesus只剩一周的时间了,柳赫还死的不明不白,现在我们分秒必争。能不能离开黄金城,就看jesus是否能获救了。当然,前提是他真的无罪。而且你都十六岁了,住在我的房间里,不怕别人说我诱骗少女?” 苗小小好奇:“那个海盗都已经花了几百年了,到现在都还没出去!靠他有用吗?” 何在笑着:“那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人。而且力气用错了地方。” 苗小小歪着脑袋:“你已经有计划了吗?……能不能告诉我?” 何在犹豫了一下,看着苗小小被子外红扑扑的半张小脸充满了期待,他叹了口气:“你想想,黄金城的资源都是从哪里运来的?” “海上。” “对啊。所以要了解黄金城的真相,就要从这些运送物资的货船下手。它们是连接黄金城秘密的唯一线索,只要跟着运输船,也许就能搞清黄金城里的神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有搞清了核心的问题,我们才有可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苗小小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一定要拉上海盗?!” “jesus是唯一具备航海经验的人,而且也会造船。想要在海上远行,他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黄金城不允许人们储备足够的资源啊!如果没有充足的食物和水,那我们不是要和海盗一样饿肚子吗?” 何在笑着:“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了对策。等救出了jesus你就知道了。所以,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到杀死柳赫的真凶,否则一切计划都是空谈。” 苗小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坚强:“……那好吧……你去忙吧!我睡一觉就会好了!” 何在坐在床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唉……如果你明天还在发烧,我就留下来好好陪一天病号。谁让她是因为我才生病的呢。” 苗小小兴奋的精神都好了三分,自从唐代古人的事件爆发之后,何在就再没时间陪过她。此刻她怯生生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那今天晚上呢?” 何在苦笑:“你就睡在这儿吧,反正我也没打算睡。舍命陪公主了。” 苗小小伸手搂过何在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何叔真好!” 何在把她的胳膊塞回被子里:“我去给你放热水,一会儿好好泡个澡。”他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等到明天,说不定我有办法能立即治好你。” 这一夜,何在坐在书房里,整理着进入黄金城以来的千头万绪。不时给熟睡中的苗小小掖掖被角,把她四仰八叉的胳膊腿塞进温暖的被子里。直到天色微明,何在才躺到苗小小身侧睡了一会儿。 苗小小自幼就与何在如影随形,两人早就连舆接席。何在生性磊瑰不羁,从不在意俗世的繁文缛节。加上两人抱诚守真,从不思邪妄意。苗小小近朱者赤,也继承了何在不拘小节的洒脱天性。故而,两人虽同榻而眠,却丝毫不以为意。 次日一早,苗小小居然真的开始发高烧了。何在留在房间里陪苗小小养病,把查案的事宜暂托了洪四爷和d4。王老师则继续研究黄金城内的三星堆遗迹,学习手镯上的古怪文字。 何在觉得,这两点才是解开唐代古人长生不老和地下古镇之谜的关键。当然,首要问题是先离开这座神秘的黄金城。 至于ca,她去参加了柳赫的追悼仪式。仪式非常的盛大,几乎黄金城的所有住民都参与进行了哀悼。据说,这是黄金城在人们记忆中举办的第一场追悼仪式。 众人出发前依次来看望了病中的苗小小。昨天的姜枣茶显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何在一早喂她喝了中药,此刻正昏昏沉沉的睡着。洪四爷颇为担心,他从没见苗小小病的这么重过。小丫头一直皮实的很。何在倒似乎不以为意,不断催促着众人去展开各自的调查。洪四爷这才三步一回头的带着d4离开了套间。 --------------------------------------------------------------------------- 举报jesus的是一对兄弟,就住在中华街上。在d4卓越的侦查能力下,洪四爷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他们。塔依尔老爷为他们开设了一个雅间,泡了壶安吉白茶。洪四爷谨记何在的嘱咐: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实际上洪四爷看到这两人的时候,倒是差点被惊着。两人虽说是兄弟,看起来却全然不像。一个胖的像猪,一个瘦的像猴。像猪的叫侯德彪,一米五的身高,乍一看就是个椭圆形的陀螺。像猴的叫侯德贵,一米九的个头,佝偻着身子,像个大青虾。兄弟俩是四川人,看起来年近四十,一身的江湖习气。 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人都是与何在一行人同时来到黄金城的。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同伴,但是在进入黄金城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侯德彪这会儿摆弄着手上一枚粗大的金戒指,小眼睛里放着贼光:“大爷,非亲非故,你没来头的摆龙门阵,是为的啥子哟?” 洪四爷走南闯北几十年,对各地方言多少有些了解,一拱手:“没有啥别的意思,大伙儿都是一道儿来的,额寻思着多个朋友,多个照应嘛。” 侯德彪嘿嘿一笑:“我弟兄两个浊的很,但也不是憨包。来到这个地界两个多月咯,大爷今天才来交朋友,是不是有些个扯把子哟?” 洪四爷端茶微笑:“交朋友不分先后,额交了半辈子的朋友了。也没有说后交的朋友就不是朋友了嘛……” 洪四爷话音未落,一旁的侯德贵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啥子破茶嘛!淡瓦瓦的!喝的老子火熛熛!” 如果不是何在嘱咐过,洪四爷这会儿已经开骂了。近几十年来,还没人敢当面对他这么放肆。洪四爷强忍了火气,刚要张口,一边的d4站起身来。他一抄手拿过侯德贵面前的茶碗,面无表情:“既然不顺口,那就换一杯吧。”说着手上用力,一个钧窑瓷胎茶碗硬生生被他捏的粉碎。d4把碎瓷片往地上一抛:“不知道二位,想喝点什么?” 侯德彪不由一怔,d4这手硬功夫江湖上可不多见。他斜眼看了看d4:“这位兄弟,手上功夫巴实的很。浪个意思嘛?” 洪四爷笑着:“没有啥意思,我这个弟兄手上一直没有轻重,让两位朋友见笑了。”洪四爷没等两人反应,冲雅间外叫道:“那个……塔依尔老爷!帮额们换两壶味道重的茶叶!最好是苦丁茶!哎……越苦越好啊!” --------------------------------------------------------------------------- 对于王赟明老师这种大半辈子和考古打交道的老教授而言,黄金城里的历史文化,简直就是个宝库。这个宝库将古今中外的各地文化包罗万象,用近千年的时间混合交融,视空间和时间的鸿沟于无物。让这位铄古切今的专家,摒弃了世界隔阂,在人类数十万年的文明史当中,窥见了无数种闻所未闻的可能性。当两种截然不同的地域文明被放置到一个狭小空间内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此两者居然具备了如此巧合的共性。而无数次被证实的发明,也曾在不同的时代中,被不同领域的人们所发现。所谓的首次发明,只是个名誉称谓。它对于带来称谓的名字而言,毫无意义。 王老师进入黄金城两周后,深刻的体会到,人们自以为广博的同时,恰恰是无知和狭隘的开始。如果能够出去,这短短两个多月的经历,已经抵得上他三十多年的考古生涯所得。现阶段,王老师带着ca主要以学习玉镯上古怪的文字为主,同时记录下黄金城里一切关于人类文明的标示。 玉镯文字初识非常的困难,其语法和编写形态明显有异于人类文字史上的通用规律。并且黄金城里的居民也没有人懂得如何发音,对学习带来了不小的阻力。但王老师几十年对于世界文字发展史的研究并非泛泛,很快就基本弄清了玉镯文字特立独行的规则。并且在他的教授下,ca也能渐渐识别这种古怪的文字了。 文字并非由单方向往其对立方阅读,而是以段落或语句的中心点为起始点,呈圆形向周围区域同步解读。越短小的语句越难以释义,反倒是长篇段落更加容易理解。一个词组和周围的四至六个词组相互关联,形成不同的释义。要解读这些释义在段落中的意义,还需要根据其前后左右更加遥远的词组来进行勾连。没有主谓宾语,任何词句的独立存在都和其在段落中的意思大相径庭。一般常规性左右或上下的线性阅读习惯,和其完全不同。 而这种文字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当你习惯了它的阅读方式,其阅读速度会比人类的常规性阅读提升八至十倍以上。并且信息量越大,阅读的速度会越快。当你阅读完整篇文章后,只要记下圆心的核心字符,整篇文字就立即印在脑海中了。因为字符间彼此的勾连是和文字释义密切相关的。记住了全文大意和核心字符,就等于背下了全文。如果能普及这种文字,那么对于速记大量的文本信息,将会是一场革命性的飞跃。 然而,王老师深知,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让人们彻底改变自己大脑中的思维习惯,就好像让他们用耳朵喝水一样困难。恐怕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通过后天的研究,习得这种古怪的文字。 黄金城里认识玉镯文字的居民,凤毛麟角。王老师带着ca对他们一一进行了走访,多数人都回忆不起自己学习的过程。似乎是进入了黄金城之后,自然就能看懂。在黄金城早期社会中,居民间的语言彼此不通。都是通过手绘这种文字来进行交流。之后慢慢涌入的居民增多,语言体系形成了较大的分支。并且有大量的时间供他们进行相互的语言学习,玉镯文字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而至今还保有的一些手绘信件,则为王老师和ca提供了非常可贵的学习材料。 此刻,王老师正用相机拍摄北欧区东部的一处民居,民居的侧门上浮雕着一个兽首纹样。他刚举起相机,一个胖硕的身影闯进了他的镜头。王老师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北京腔就传入耳朵:“哟,老先生面熟啊。您也遛弯儿呐?” 王老师放下相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前站着个戴眼镜的胖子,看上去三十六七岁,面白无须,短发微秃,发际线接近后脑。他扬着眉毛,满脸喜庆。接近一米八的个头,穿着一身四六不搭的棕色唐装。手里攒着两个核桃,踢着双板儿拖,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王老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北京天桥胡同。他定睛看了看来人,认出这就是两个月以前初来黄金城的时候,坐在自己身边的胖子。王老师微笑:“你是……火车上见过的吧?” 胖子乐呵呵的:“老爷子记性真不错!看您这打扮儿,准是大学教授吧?” 王老师微笑:“教过几年书。你不会是刚巧和我们,一道儿来的黄金城吧?” “得嘞!那还能有错儿吗?火车站不是都倒闭了嘛?谁还进得来?” 王老师乐:“那个啊,不是倒闭。只不过啊,是暂时封闭了。” “这么说也行。全世界哪儿都有烂尾工程,进来时候我就瞧着隧道没修好。肯定也是修一半儿没钱了赶出来的。您说呢?” 王老师猜不透眼前这胖子是真傻还是装傻,要说来黄金城也有两个月了,不至于对情况还一无所知到这个地步。 胖子还是乐呵呵的:“老爷子怎么称呼?咱们这是第二回见面,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我请您搓一顿去?城东头的涮羊肉地道!” 王老师啼笑皆非:“据我所知啊,黄金城里吃饭是不用付钱的。” 胖子一脸门儿清的表情:“就这种世界村,我来的多了!消费的时候全挂单,走的时候才要您结账呢!所以您看,没人敢走。谁付得起钱呐?” 王老师哭笑不得,正不知道怎么打发胖子,ca从小巷里拐了出来,她在追悼仪式结束后回了一趟荣晖轩:“王老师,何在让我来找您……这位是?” 王老师苦笑:“这位先生,好像是和我们一起来的黄金城。” 胖子自来熟的迎上去就握手:“我就说您看着像教授吧,这姑娘一看就是您学生。您好,您好。鄙姓马,马刚烈。您二位怎么称呼?” ; 020 “我说老爷子,茶嘛,也喝过了。我两个不好打烂仗,你老爷子到底是有啥子事情,不妨直截了当。不要再妖艳儿活闪,柳到我们。”侯德彪放下茶碗,皱着眉头说道。 “就是说!老子没得时间听龟儿子鬼扯火!有话快点儿讲醒豁!老子还有大事!”侯德贵的性子显然很暴躁。 洪四爷本想和这两人套套近乎,再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他们究竟在凶案当天看到了什么?又是否和jesus有什么私人恩怨?最好能干脆做个翻供,暂时把jesus释放出来。没想到这兄弟俩油盐不进,一副悍匪腔调。还没等自己开始拉关系,对方已经颇具敌意了。想要挑明了问吧,何在又嘱咐过切勿打草惊蛇。一时间弄的颇是尴尬,倒有些不好收场。 洪四爷看看窗外天已经渐黑,只好干笑着:“啊……额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一起吃个便饭?额前些年也经常去四川,可以好好聊一聊……” “老巴子是个吃混堂锅盔的哦!鼓到一个下午,说的老子磨皮擦痒!老子看你龟儿子是摸着石头过河哦!惹毛老子打锤你个仙人板板!”侯德贵不等洪四爷说完,一拍桌子已经站起身来。 洪四爷强忍着没骂街,雅间门外一个声音骂道:“你爹妈没教会你说人话就出来现世了?还敢和四爷叫板?你也配?!”咚一声门被推开了,何在站在门外,冷眼看着侯德彪、侯德贵两兄弟。 侯德贵性格本来就火爆异常,哪受得了这两句挑衅,大吼一声:“龟儿子!老子灌你娃香肠!”说着已经扑到了门口。 侯德贵的拳头刚抬到腰际,已经被何在一脚踹倒,脸朝下给踏在地板上。一边的侯德彪眼看情况不对,飞起一脚想把桌子踢翻,再趁势进攻。想不到这一脚踢在桌底,桌子纹丝不动,自己的脚趾倒差点骨折筋断。再一看,d4单手按在桌面上,早防了他这一下起势。 地上的侯德贵虽说看上去骨瘦如柴,力气倒是不小。他反手上扬,想顺势把敌人拖倒。谁知指尖刚触及何在的脚踝,就被洪四爷踹在太阳穴上,当即昏死了过去。侯德彪知道事情不妙,退到窗边,打算夺窗而逃。d4刚要飞身过去阻拦,从窗外闪进了一个黑影。黑影一脚踢在侯德彪的膝弯,抓住他的两手反撇到身后,侯德彪顿时动弹不得。 洪四爷看清来人,惊道:“女娃娃?!你不是发着高烧么?咋跑出来了嘞?!” 苗小小满脸神气:“我好了!” 洪四爷不信:“额上午出门的时候你还病着呢!咋几个钟头就好了?老何!娃娃有个三长两短看额不揍死你!” 何在笑:“您刚才被这两头蒜骂成三孙子都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这会儿火气这么大了?” 洪四爷两步走过去接替了苗小小,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大惊:“真好了?!老何你给她吃啥灵丹妙药了?” 何在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洪四爷把跪在地上的侯德彪交给d4,走到何在身边小声埋怨:“你个老何!不是让额不要打草惊蛇吗?你自己咋还沉不住气呢?” 何在悄声:“这两条蛇早在您打草以前就惊着了,所以我索性改敲山震虎了。” 洪四爷苦笑:“那你咋不早些来呢?害的额忍气吞声了半天!” 何在乐:“早就来了,一直在隔壁听着呢。实在听不下去了才进来。” 洪四爷瞪着何在发愣,如果不是还有侯德彪看着,他已经一脚踹上去了。 何在踱到侯德彪面前,蹲下身打量他。后者一脸的横肉颤抖个不停。何在皱了皱眉:“知道你们今天干的叫什么事儿吗?”他一耳光抽在侯德彪脸上:“叫给脸不要脸!” 侯德彪面部抽搐了一下,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常混江湖的人总把江湖想的很险恶。 何在摇了摇头,指指刚坐下的洪四爷:“知道这个老先生是谁吗?” 侯德彪摇头:“……不晓得。” 何在叹了口气:“我谅你也不晓得。这位老爷子旗下的资产够买下一个小国,就你们这两块料给他老人家提鞋也不配。老实告诉你们,灭你们比吐口痰还容易。他老人家难得心情好想交个朋友,你们还敬酒不吃吃罚酒。”何在一反常态的抄起杯滚烫的热茶,浇在侯德彪半秃的头顶上:“怎么样?罚酒好喝吗?” 侯德彪的脸比刚才喝的苦丁茶还苦:“大爷!你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两个冲壳壳有眼不识泰山!活该背时!你老人家高抬贵手!不得和我两个计较!” 何在伸手揪住一只耳朵把他拎起来,反手两个耳光打的他本就肥胖的脸颊又肿了一层:“背上这条腊肉,赶紧滚蛋!在黄金城里再看见你们一次,下一条胳膊。看见两次,断一双腿。要是还有第三次,哼哼,你们就自己瞧着办吧。” 侯德彪一秒也没耽搁,背上侯德贵一阵风似窜下楼去了。你简直不能相信,一个胖成肉球的人还能跑的这么快。 洪四爷拧着眉:“额说老何啊,你今天这是咋嘞?额认识你十几年了,没有看见你这么嚣张跋扈,今天这是犯啥病嘞?” 何在刚才看上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低档土匪,平日里的冷静和悠哉半点都不见了。那副惹人生厌的嘴脸,连d4都有些看不下去。 苗小小倒笑嘻嘻的:“依我看,教训的还不够重!” 洪四爷一愣,怒道:“老何!你看看你把女娃娃教成啥样了?!这不是变成……女流氓了吗?!额可告诉你……” 洪四爷没说完就已经被苗小小堵上了嘴,她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d4也别出声。实际上d4本来也没打算说话。 何在从窗边往楼下的街巷窥看着,压根也没理洪四爷说了什么。他看着侯德彪在街边拍醒了侯德贵,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侯德贵像个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然后两人甩开步子飞也似的奔向了城东。何在急忙叫过d4,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d4当即就打算从窗户跃出。何在拉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过,凑到d4耳边又嘱咐了两句。后者纵身跳出窗户,拨开诧异的人群,消失在了热闹的夜市当中。 洪四爷一头雾水:“老何你究竟在搞啥名堂?额咋看不懂嘞?” 何在一笑:“我让您见几个人,您就明白了。” 他话音刚落,王老师和ca领着个戴眼镜的胖子,走进了雅间。这胖子正是日间巧遇了王老师的老北京,马刚烈。 --------------------------------------------------------------------------- 何在此刻看似恢复了以往的懒散,他端回了一壶安吉白茶,让塔依尔老爷帮忙收走了浓如中药的苦丁茶。 几人分别落座,王老师和洪四爷坐在席端。何在拉着马刚烈坐在右侧主客位,苗小小挨着何在,然后是ca带着小boris。塔依尔老爷应何在之邀,也坐下相陪。经过这两个月来的朝夕相处,他俨然成了何在等人在黄金城内的顾问兼导游。 时近晚宴,塔依尔老爷已经吩咐摆上了一桌子佳肴。荤的有红烧肘子、葱姜螃蟹、水晶虾仁、蒜香羊排、北京烤鸭、清蒸鲥鱼、驴四件、狮子头。素的是香菇油菜、西芹百合、清炒芦蒿、上汤白菜、茄子煲、素什锦、地三鲜、炸豆腐。八荤八素十六道菜,再加上八年陈的绍兴花雕和酸甜可口的洛神花茶。 苗小小已经喜笑颜开的食指大动,洪四爷却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天苗小小的不药而愈,与何在的判若两人都让他颇感费解。加上侯家兄弟没来由的敌意与d4的去向,也让他感到好奇。 何在笑着:“我知道四爷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别着急,听着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马刚烈一脸自来熟的给洪四爷夹了个肘子:“老爷子慈眉善目,一看就是资产多到能搞慈善的那一类。来,老爷子来这个。” 洪四爷看着自己碗里的肘子滋滋冒油:“额不太吃油腻的东西……” 话音未落马刚烈把肘子夹回去了:“得,那我自个儿来吧,别糟践东西。” 洪四爷经过这一天,已经不太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他瞪着胖子:“这胖子是谁哈?” 胖子用牙扯着肘子客气:“鄙姓马,免贵……”噌一声,他终于扯下嘴里的一块儿筋,汁水溅了洪四爷一身:“……名刚烈。” 洪四爷皱着眉咧着嘴看着胖子:“额瞧你这个吃法,肛裂是早晚的是事情。” 胖子用餐巾抹抹嘴:“不会,肘子油大。”他刚要下第二口,才觉出洪四爷那句并非关怀,于是放下半截肘子,咧嘴乐:“老爷子玩笑了,您就叫我马胖子得了。” 何在插嘴:“四爷,您看他不面熟吗?这位马兄,就是和刚才那对土匪兄弟一起光临黄金城的。侯德彪、侯德贵两人的情况,他已经简单和我说了一些。” 洪四爷恍然:“额说咋有些面善呢。……那不就是和额们一起来的么?额说胖子,你和那两个人不是一起的吗?咋还心安理得的啃肘子呢?” 马胖子已经夹第二个了:“哪儿能呐!我和那俩土匪怎么会是一路货呢?” 洪四爷纳闷:“那你是……” 马胖子放下筷子,喝了口酒:“半道上认识的!搭伙一块儿走,上了车我才知道那俩不是好人。但是吾们不能任人宰割呀!打小儿都是看着杨子荣智取威虎山长起来的,打入敌人内部那咱是轻车熟路不在话下!” 洪四爷更糊涂:“……谁人给额来翻译一下?额咋越听越糊涂呢?” 王老师苦笑着:“小马啊,还是你自己啊,来说一说吧。要不然的话,我们四爷的这顿饭,恐怕一口也别想吃得下了。” 马胖子意犹未尽的撂下筷子:“行,既然父女老少抬爱,那在下就给诸位来一段!这段儿是新活儿,诸位都没听过。” 洪四爷瞪着他:“……这是要唱哈?” 马胖子抹了抹嘴儿,起了个调门儿:“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他拿起茶杯盖往桌面上一磕:“……是沧桑!” 洪四爷把椅子挪远了点:“……是个说相声的。” 马胖子嘿嘿一笑:“早就被万恶的同行挤兑下岗了,现在致力于往更万恶的表演行业发展。” 苗小小忍不住插话:“胖子!你贫不贫呐?!赶紧说正事!”何在本打算就礼貌的问题呵斥一下苗小小,想了想还是算了。 马胖子满脸堆笑:“是是,这就给老少爷们儿们说正事。事情要从半年以前开始说起。我那时候刚刚从原来的曲艺团退出。实际上吧,也不是我主动要退出。主要是那帮孙子太欺负人。你说同样是商演,凭什么都拿六千,就给我四千六?咱是好欺负的么?我当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喝了半斤牛栏山奔领导办公室就去!那一时间是鳖掷鲸吞!摧枯拉朽!只见得头顶上滚滚的乌云……” 何在忍不住打断他:“……说正事。” 马胖子一愣:“啊?……前边儿的铺垫主要是为了帮助大家更快的代入情节……” 何在果断的摆手:“不需要。劳您驾直接进入主题。” 马胖子浑身的不过瘾:“那……也行。但是咱说好了,直接来的话不保证质量。到时候听着没劲您可别退票……” “还有完没完了!再啰嗦现在就退票了!”苗小小忍不住叫道。 马胖子一脸委屈:“得,得。按您说的来。”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抬着脑袋嘟噜嘟噜润嗓。润了半天一仰脖子咽了,又来了一口。 洪四爷跺脚:“额说天亮以前你还能开始不?” “开始了,开始了,这就开始了。大概两个多月以前吧,我辞职以后闲着没事,到西北一带来散心。从西安、青海、敦煌,一路到了新疆的大沙漠边上。我记着好像是在楼兰古城附近吧……对,楼兰古城附近。我一个人儿,租了辆车,说是去大沙漠边缘看看吧?咱也苍茫一把,找找孤狼的感觉。打小我就有这情节,齐秦的那首狼唱的特好……” 何在一拉苗小小:“小小,马胖子一会儿要再像现在这样跑题,你就揍他。” 苗小小天真的:“能打死么?” 何在语重心长:“那不行,至多残疾。” “得!得!二位别介!我马上就说到正题!” 洪四爷夹了一筷子菜:“额还是吃口菜吧,等他说完额饿都饿死了。” ca已经坐到王老师身边去聊当天的研究成果了,两人侧过了身当马胖子不存在。塔依尔老爷眨了眨眼睛:“亲爱的朋友,你再这么啰啰嗦嗦,会被万能的神惩罚的嘛!” 苗小小好奇的:“塔依尔老爷,你怎么知道万能的神会惩罚他?” 塔依尔没好气的:“我不知道嘛。不过嘛,如果我是万能的神,早就惩罚他了嘛!” 马胖子拿起茶杯盖又是一磕:“行!再不跑题了!再跑题您诸位抽我!谁都别拦着!” 洪四爷嚼着烤鸭:“要不是见没有人拦,额早就想抽了。” “老爷子慢点吃,我这就给您往下说。我开着车刚到沙漠边缘吧,就碰见两个人。诸位猜猜是谁?”马胖子等了两秒,看着苗小小的手抬离桌面,迅速自己把话接上:“诸位猜的不错!就是那侯德彪、侯德贵兄弟。这两个人说是来沙漠旅游的,半道儿被黑车司机给丢下了。问我能不能拼个车一块儿走。我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咱是孤狼啊!但是这兄弟俩软磨硬泡,又说是承担百分之七十的租车费,又说是油费全包,还说是全程他们开车,不用我费心。我这一琢磨,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咱这种心思机敏的人精儿怎么可能错过这种好事儿呢?对吧?” 洪四爷细嚼慢咽着:“结果你变成王八蛋了吧?” 马胖子一拍洪四爷的手,洪四爷的筷子掉了一根。马胖子随手递过自己的筷子:“真让您老说准了!这两小子没安好心眼啊!上了车就把我给绑架了!开着车直接进了沙漠!到了没人的地儿掏刀子就要劫我!” 何在一皱眉:“他们打劫过你?” 马胖子瞪眼:“岂止是打劫!我当时嘴要是慢点儿估计小命儿就搭那儿了!这两孙子显然是惯犯了!看我的样子就知道非富即贵啊!爷这气质,放北京城那一眼在旗啊!” 洪四爷接过服务员取来的新筷子:“额瞅着你也就去八大胡同才有人看呢。” “哟!老爷子内行,您也是常客?” “呸!谁是常客!额用的着去那种地方嘛!” 何在忍不住插话:“四爷,您把自己绕进去了。我说马……”他稍顿,想了一下措词:“胖子,我们不是来听单口相声的,这儿也不是北京天桥,您能不能受累一次性把关键的事情说明白了?” 马胖子定了定神:“真不胡说八道了。接下来的是正事儿!这侯德彪、侯德贵兄弟说是让我留下身上的钱财和卡密,就放我走。我琢磨着不能。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漠戈壁,失踪个把人不和玩儿似的?我一说卡密,这俩人准得撕票!况且我碰见这兄弟俩之后根本没碰见别人,警察同志破案都无从下手。我当时灵机一动,眼前闪过了无数的英雄形象!什么董成瑞、邱少云、黄继光堵抢眼,救火英雄小赖宁!最后!您猜怎么着?杨子荣同志智取威虎山的形象跃然脑海!我得和这两土匪装土匪!自己人总好说了吧?爷我当时一插腰,大喝一声:天王盖地虎……” 苗小小手里的筷子在“盖”字儿的时候就已经飞了过去:“我盖你个地虎!” 马胖子给砸的嗷吆一声,站起来鞠躬:“对不住,对不住,老毛病又犯了!” 何在苦笑:“我现在真觉得你们团给你开四千六是给少了,多好的相声演员呐。你回去以后该上德云社试试,那地儿适合你。” 马胖子乐了:“您抬爱,到时候您给我捧场。” 何在保持苦笑给他喝了声彩:“噫——!” 马胖子来精神了:“……舒坦!这回才算是找着感觉了!我费半天劲为的不就是这声吗?您又不买票,不要钱的鼓励总得给点儿吧?” 洪四爷叹了口气:“等额们离开黄金城,额出钱给你搭个相声班子还不成吗?你现在能不能把话说完了嘛?” 马胖子神采飞扬的一拱手:“——得令啊!我当时就骗着这两土匪,我说我是来挖宝的。沙漠里有个大宝藏,价值连城,黄金遍地!只有我知道在哪儿!不然我怎么只身一人开车来沙漠呢?对吧?咱也是道儿上兄弟!侯德彪和侯德贵当时虽然怀疑,但是爷说的那是天花乱坠,云山雾罩!不由得这俩孙子不信!” 众人相视一望,均觉得这句话倒没撒谎。胡说八道的本事这胖子倒真是无出其右了,侯家兄弟那种死脑经说不定真能给他绕进去。 马胖子接着念叨:“我答应带他们一起去找宝藏,等找着了我只要分两成,其余全归他们。当然,我也知道真找到宝藏了这俩孙子一定杀人灭口。但是哪儿来的宝藏啊?我就想着先稳住了敌人,路上趁他们不备抢了车就跑!至多我算是个见死不救,让道德去谴责我。也够不上杀人害命吧?何况我还打算一出去就报警来着。” 何在思索:“这两个人有没有说他们是干什么的?来沙漠多久了?” 马胖子得意的:“咱是干什么的呀?这些个犯罪嫌疑人的情报,早就帮公安机关打听清楚了。这俩兄弟说是来淘金的,到沙漠来已经快半个月了。要不是碰见我,估计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两说着。” 何在沉吟了片刻:“四爷,您还记得我们在沙漠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吗?” 洪四爷也早已想到:“从时间上判断,还真有可能和侯家兄弟有关系。” 马胖子疑惑:“什么尸体?爷可一直奉公守法,严于律己。虽然打入敌人身边,但是心系人民群众的。” 苗小小嗔道:“知道不会是你!看你那样子像杀过人吗?” 马胖子一拍胸脯:“小瞧人?爷怎么就不能杀人了?……呸!自己给绕进去了。” 何在喝了口茶:“从你说的时间上,也不会和你有关系。除非……你到现在为止一句实话都没有。” “那不能!天地良心!我小时候三好学生的奖状还搁屋里挂着呐!当过大队干部!初二第一批入的团!学雷锋日年年不落!校运会……” 洪四爷忍不住打断:“可以嘞,可以嘞,额们一不是学生会,二不是公安局。你好也罢坏也罢自己清楚就行嘞。” 马胖子喘气:“吓我一跳。以为窦娥的悲剧要重演了呢,我还想着你们要逼我,我也找个山洞躲起来蓄一脑袋白毛儿。” 苗小小愣:“你是把窦娥冤和白毛女当上下集看的吧?” 马胖子一摊手:“反正咱是一等一的良民!” 洪四爷皱眉:“看出来了,倒退七十年,良民证都发给你嘞。” 何在正色问道:“你们是怎么来到黄金城的?” 马胖子精神又来了:“要说这可就奇了!我们进入沙漠以后,过了四天,就快哄不住那俩孙子了嘿。忽然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沙暴!还有地震!至少十级以上!说出来你们又该不信了!” 这次众人都信了。因为那场沙暴和地震,在座的除了塔依尔老爷,其他五人都历历在目。 马胖子纳闷:“怎么没人打断我一下?” 苗小小乐:“这人怎么那么贱呢?没人打断你还不好?” 马胖子怪不习惯的吞了口吐沫:“那我接着说了?”他看看众人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我们的那车啊,在沙暴和地震的双重夹击之下,那是如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是翻来滚去,颠三倒四!滚去翻来,倒四颠三!……忽然间!!!我们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车蹭一下就瘪了一大块儿!而且这东西还跟着我们,就这么被风沙裹着撞来撞去!撞来撞去!撞来撞去!撞……哎,你们不觉得可怕吗?就不想问问是什么?” 没人问,因为众人几乎都想到那是什么了。 苗小小有些难以置信的把脑袋转向何在:“……何叔,不会那么巧吧?” 洪四爷几乎是同时把脑袋转了过来:“……老何,你觉得嘞?” 何在也有些懵,他询问的看了看王老师:“王老师,那些被撞的痕迹,像吗?” 王老师有些哭笑不得:“听他的描述啊,还真不排除这种可能。” 马胖子按耐不住了:“不是,你们说什么呐?哪儿有听段子听一半儿自己个儿开聊的?你们忒不把吾们曲艺工作者的尊严当回事儿了吧?不说五讲四美,起码尊重人劳动成果吧?” 何在叹了口气:“我猜猜看,你们不会是撞到了一辆沙色的越野吉普车吧?” 马胖子愣了半晌:“嘿!神了!您是怎么知道……”他还没问完就想到答案了,因为这答案就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何在三人的吉普车,为了避免太过于严重的冲击,当时在车窗上安装了防护夹板,所以看不见外面的情况。而马胖子和侯家兄弟的车只是普通吉普,并非经过改装。所以虽然在撞击中所受到的冲击更大,但是他们看清了对方是什么物体。 这一点,马胖子也立即明白了。他这会儿深受打击:“哥哥哎,是您几位啊!您说您不好好在家待着,跑沙漠玩儿什么啊!还弄一装甲车来,那把我撞的哟,七晕八素是眼冒金星!您说撞死了那俩土匪还算是为民除害,搭上我又算是哪一道儿的啊?这给国家的曲艺事业造成多大损失?为振兴我国的相声行业……” 何在知道,不打断他说到天亮也停不下来:“我说马胖子,撞车的定责咱还是留给交警同志日后处理。你先给我们说说,是怎么来到黄金城的?” 马胖子一脸无辜:“还定责?还交警同志?您也是吾们同行吧?哪团的您是?” 何在乐:“等洪四爷把你的相声团搭起来,我给你捧一个月哏。现在先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来的?” 马胖子皱眉:“……怎么来的?不知道怎么来的啊。” 洪四爷愣:“啥?咋来的都能不知道?” 马胖子回忆:“撞完车就晕了。醒过来就在火车上了,火车到了就来了。……哎?是挺怪啊,我怎么上的火车啊?那俩孙子搬的?他们没那么好心啊?” 王老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啊,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马胖子理所当然的:“黄金城啊!……应该还在国内吧?那俩土匪为了个假宝藏不至于把我背出国门吧?” 王老师无奈:“你啊,不觉得自己身处的这座黄金城,非常的古怪吗?” 马胖子发愣,愣了足足一分钟:“……我不会已经死了吧?上天堂了?” 何在笑:“想象力还挺丰富。你能不能上得了天堂先两说着,如果天堂只有这么点人,那世界上的坏人可真就太多了。” 马胖子眨了眨眼:“怎么着?还是度假村?” ; 021 何在趴在床上,他很困,但是没有让自己睡着。他在等d4。 苗小小骑在何在背上,给他揉肩:“何叔,你相信那个胖子的话吗?” 何在的声音从枕头里发出来:“为什么不信?” “那胖子满嘴跑火车!” “说相声的都那样。” 苗小小的手不知不觉的重了:“你可别忘了,那具尸体可是被三个人杀过!如果说开枪和捅刀子的是那两个土匪,那下毒是谁呢?” “轻点儿……哎,可以了。……那具尸体还不能证明就是那两兄弟干的。所谓视之不见名曰夷,沙漠里真正的危险,永远是那些看不见的部分。我今天在门外听了半天,总觉得那两兄弟焦躁的很。好像有什么事情急着去办。按理说黄金城这样的一个悠闲自在的地方,不应该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们焦急。所以晚上我才故意装腔作势的给侯氏两兄弟一个下马威,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给我这么一吓,估计他们会有明显动作。现在就等着d4给我们带回个有趣的消息了。” 苗小小手酸了,爬下来靠在枕头上:“老这样什么都不说!弄得洪老师今天郁闷了一天!” 何在翻身下床,倒了两杯薄荷柠檬水,递给苗小小一杯:“吃完饭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老爷子豁达的很,踹了我一脚就泡澡去了。” 苗小小接过水杯,撇嘴:“怎么不踹死你?” “ca没事吧?”何在有些担心柳赫的死给ca带来的冲击。 “好像没事,晚上我看见她带着小boris出去玩了。”清凉微酸的柠檬水让苗小小感到很是提神,她眨着眼睛:“何叔,为什么我真的不发烧了?” 何在已经坐到书桌前了,拿出自己的小说:“什么真的不发烧了?” 苗小小歪着脑袋思索:“早晨洪老师他们走了以后。你让我想象自己没有生病,想象健康的样子。我想着想着,居然就真的不生病了!如果想想就能治好的话,那以后不是百毒不侵了?!” 何在笑:“这个办法,恐怕只有在黄金城里才有用。而且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我也只是抱着实验的想法让你来试一试,想不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苗小小坐到何在的桌子边,好奇:“为什么呢?” 何在合上刚打开的笔记本:“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是:在黄金城里,主观上不愿意死亡,就能永生。那么如果一个人的主观意志能够战胜客观常识,即使他身首异处,也能维持生命。也就是说在黄金城里,每个人的身体状态应该都是受其主观意识的影响而变化的。当你淋了大雨,主观上认为自己会生病,你就生病了。潜意识里,你宁可自己发烧也希望我单独陪你一天,所以你才发高烧。我让你幻想着自己是健康的,你相信自己健康了,于是就没病咯。” 苗小小仍有些不信:“真的吗?那为什么黄金城里还是有人生病?我看北欧区的医院天天都有病人,中华街的中药铺子也总有人抓药!” 何在笑:“那是因为大部分人根本意识不到我告诉你的事实。就算意识到了,他们也不可能抗拒自己潜意识中客观存在的常识。否认这些常识,就像是否认了自己所有的人生。很少有人具备这样的勇气和智慧。但是这对于iur而言,却是必备的认知。不把陈旧的常识当成根深蒂固的规矩死咬着不放,才有可能看见新的东西。我具备这样的心理素质,所以你也应该具备。” 苗小小笑着:“这是夸我吧?” “当然了。” 苗小小保持笑容,伸手捏住何在的脸颊,用力:“那你昨天晚上说,如果我发高烧就陪我一天的话,是当时就把我当成试验品了吧?” 何在的脸已经被捏的变形了,他勉强吐出三个字:“……真聪明。” 于是何在今晚的按摩项目又额外加了一项:无规则拳脚相加。 --------------------------------------------------------------------------- d4一夜未归,第二天一早吵醒何在的是贾贤良。 他脸色苍白,挂着两个黑眼圈,敲开了何在的房门:“何大人!火都要烧着眉毛了,您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啊!” 何在打了个哈欠:“贾公公啊?……您叫我什么?” “何大人呐!” 何在皱眉,有一半原因是给阳光刺的:“……怎么听着别扭?” 贾贤良一甩手:“嗨,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叫和大人都叫惯了。何大人、和大人一回事儿,咱家叫着顺口。” 何在醒了醒盹儿,揉揉眼睛:“……和大人?哪个和大人?” 贾贤良一脸宫里带出来的谄媚:“那还能是谁啊?和珅和大人呐!这样的好官儿天下能有几个?你们是没赶上好时候!咱家可受过他老人家不少的恩惠呢!” 何在醒了:“我说别扭呢……您能换个称呼吗?” 贾贤良仰头45度思索:“……何中堂?何学士?何……” 何在忍不住打断他:“打住!还是何大人吧。……我说你一大早不好好睡觉,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贾公公一脸为国为民:“那个jesus还剩五天就要流放了!您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何在去卫生间洗漱:“他流放又不是我流放,我着什么急?” 贾公公的眉毛快拧到发际线了:“唉哟!你们天地会不是最讲义气的嘛?” 何在叼着牙刷:“我说贾公公,您一会儿和大人,一会儿天地会,这是要里应外合谋反朝廷?” 贾公公跳起来:“哟!您快别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儿了!万一哪天出去让万岁爷听见了,这脑袋还要不要啦?” 何在瞥了一眼贾公公,中国几千年的奴性都被他这样的人发扬光大了。何在漱口,洗脸:“我拜托您查的资料有谱了吗?” 贾公公从怀里掏出一叠档案袋:“这不都带来了么?咱家就是为这个来的。” 何在接过,打开第一个档案袋翻看。只看了半页,就不由得一阵心惊。 他让贾公公拿来的,是侯德彪、侯德贵兄弟的资料。据说每一个来到黄金城的人,都在所属区域备档了一份资料。新人的资料由亲卫队随货船带来,交由各区域的警备人员。资料是便于警备人员对分管片区的人口进行普查和管理之用的,不对居民们公开。 何在当时灵机一动,除了侯家兄弟的资料以外,让贾公公把自己一行人和柳赫及jesus的资料也带了出来。而他现在看到的第一份档案,就是自己的。 资料上详细记载了何在的真实姓名、年龄和出生地,以及他从儿时至今经历的各项重要事件。其中有一些连苗小小和洪四爷都一无所知,资料上居然也有详细记载。而他以往和当前所属的机构和职务,资料上也一应俱全。信息具体到其学生时代部分同学的姓名和简介。以及历年来和自己交往密切的社会关系。 这些信息,在世界上可以说绝无文本可查。此刻居然在黄金城里被一一罗列成表格数据,白纸黑字的印刷在档案中。不由得何在不大惊失色。他想不通黄金城里所谓的神,究竟是个多么神通广大的存在。为什么对自己过去的一切了如指掌到如此地步? 他收起了自己和侯家兄弟的档案袋。将洪四爷和苗小小等人的七份档案原封不动的交给了贾公公,神色郑重:“这七份档案,原封不动的放回去。这件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何在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并不想去了解,尤其不想偷偷的了解。 贾公公在宫里练就的敏感,让他隐约看到个咸鱼翻身的机会。于是他试探:“何大人,看您的样子,这件事情似乎不太方便泄漏吧?” 何在一愣,立即明白了贾公公的用心,他乐:“对,绝不能泄漏。否则你给我档案的事情就会被亲卫队知道了,然后……”他伸手往脖子上一划:“咔!抄家灭族掉脑袋!”说完何在转身出门了。 贾公公一脸错愕:“……嘿!咱家还没开口呢,他倒先要挟起来了?真是天下的和大人一般黑!” --------------------------------------------------------------------------- 蓝色的天空,映在蓝色的大海上。几朵漂浮不定的白云,散漫的改变着形状。这种散漫,让d4联想到了何在。他所遇见的任何一个指挥官,都没有这么随性慵懒。以至于d4在进入沙漠之后,觉得自己的一丝不苟有些多余。 他此时正蜷在一个橡木桶里,偷偷打开桶盖向外张望了一眼。除了零散的木箱和酒桶,货舱里空无一人。他已经屏息凝神的躲在木桶中超过两小时了。从头顶上方的脚步声判断,巡视的人员每隔4分钟路过一次。两个小时以来,没有人下到货舱里查看。 d4舒展了一下酸麻的腿脚,从货舱的舷窗往外观察。目所能及的除了海平面再无他物。尽管舱外艳阳高照,船舱内却依旧昏暗,仅靠一盏暖色的壁灯照亮角落。d4上一次关于大海的记忆,是负重二十公斤游了五千米。训练项目只需要负重三百米,或者非负重状态游完五千米。d4自杀式的举动赢了战友三瓶茅台,并且该赌约至今尚未兑现。他抬头看看白云,它们现在的形状就很像是茅台。 这是亲卫队运送物资的货船,正在返航的途中。大部分物资都已经卸空,只剩下少量多余的蔬菜和烈酒。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具棺材,里面存放着柳赫的尸体。所有在黄金城死亡的人,尸体都会被神的使者回收,而并非就地掩埋。上船前d4仔细观察过,这是艘三层甲板的三桅帆船,出海以后并没有满帆行驶。估计速度不到8节,根据航行时间上推算,现在距离陆地大约十三海里以上。 d4等待着头顶上的脚步声再一次走过,他现在有4分钟的时间可以离开。d4推了推头顶上的舱板,被锁死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把双动折刀,三两下撬开了搭锁,小心翼翼的把舱板推开一条缝隙查看。确认无人之后,d4像只黑豹似迅速跃出了舱门,反手把搭锁重新合上。一俯身,便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了二层甲板昏黄的灯光里。 --------------------------------------------------------------------------- 昨天晚上他奉命跟踪侯德彪与侯德贵兄弟,本想着大致摸清两人的情况就回荣晖轩复命。谁想到两人回到家之后闭门不出,再无声息。d4毕竟是个现代化士兵,没有武侠片里穿房跃瓦的造诣。他找了家面馆,叫了一碗阳春面和三两个小菜,静静的观察。等到了夜深人静,面馆打烊,侯家兄弟也没有出门。d4刚打算回荣晖轩交差,侯德彪现身了。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街道上的环境,确认无人之后,返身回去和侯德贵一起抬了个巨大的麻袋出来。两人鬼鬼祟祟的把麻袋拖到了港口,溜上了正在卸货的运输船。 d4满腹疑窦,本想回荣晖轩报告何在。踌躇间,货船已经卸载完毕,起锚准备出航。d4身为一个特种兵的本能驱使他摸上船继续追踪,加上何在当时也并未明确对跟踪程度进行指示。于是d4悄然下水,从船侧混进三层货舱蛰伏了起来。 --------------------------------------------------------------------------- “唔……呃……”一个卫兵应声而倒。d4收回右拳,左手从卫兵的嘴上移开。以他的战斗素养,想要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一船亲卫队,也不是难事。毕竟这些亲卫队的战斗技巧还停留在冷兵器和燧发枪的时代。 d4起身,反锁了舱门,看着被铁链吊起的侯家兄弟。两人倒没怎么被用刑,只是铐起四肢吊挂了起来,嘴里各堵着一块脏兮兮的破麻布。侯家兄弟看见来人三两下放倒了看守,颇为庆幸。当看清了d4的面目,却又不免叫苦连连。 d4发现两人抬上船的麻袋就扔在舱房角落。此时麻袋已经被解开,一整袋黄金碎块被暖色的壁灯映的刺眼。他摇了摇头,走近侯德彪:“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如果你们配合,我说不定还能顺手救你们出去。明白吗?” 侯德彪愣了一下,立即点了点头。 d4盯着他的眼睛:“我现在需要问你几个问题,根据你的答案来判断怎么处置你们。如果你想要引起亲卫队的注意,我可以在三秒钟以内杀了你,和你的兄弟。” 侯德彪苦着脸,又点了点头。 d4一手用折刀抵住侯德彪的咽喉,一手拿下了他嘴里的破布,侯德彪在麻布离开口腔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求饶:“大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都是为了发横财,要不是你们当家的手太辣,我两个也不至于跑路。” d4保持着他惯有的冷静:“你们为什么要躲到货船上来?” 侯德彪苦着脸:“还不是为了出去嘛。这个黄金城是匀尽的很,但终归不是个长久之地嘛。” d4有些好奇:“黄金城要什么有什么,不是比你们在外面混江湖要太平的多?为什么还要跑?” 侯德彪皱着眉组织语言:“这个……咋子说嘞?” 旁边的侯德贵呜呜叫着想要说话,d4看了看他,问侯德彪:“你兄弟要说什么?” 侯德彪哭笑不得:“他要讲啥子,我哪里晓得?你放开他,让他说嘛。” d4想了想:“你兄弟脾气不太好,我看还是堵着安稳。” 侯德彪急忙辩解:“大爷玩笑了,我兄弟头壳就是再瓜,也不得现在毛起哈。这个时候,闪不得火的。” d4将手搭在侯德贵咽喉处,以防他一旦乱喊就可以及时掐住气管。然后伸出两指夹下了堵在对方嘴里的麻布。侯德贵这次老实多了,麻布出口先点了点头以示感谢,然后小声说道:“在外头,我弟兄有钱就是大爷。在啥子黄金城,黄金再多也是讨口子。我弟兄两个,是要做大事的,哪能留在这里打滥仗嘛!” d4了然了,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看别人下跪的,这两兄弟就属此类。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黄金:“这些黄金哪里来的?” 侯德彪、侯德贵兄弟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d4伸手把侯德贵的嘴堵上了:“不说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让亲卫队自己问吧。”说着要把侯德彪也堵上。 侯德彪赶忙服软,这类江湖混子能屈能伸的本事比蚯蚓还自如:“说说说,说还不行嘛!” d4停手,看着他。 侯德彪犹豫:“……黄金嘛……是从皇宫上敲下来的。” d4一愣:“黄金宫殿?” 侯德彪一脸无奈:“那个皇宫嘛,全是黄金。那么大个,也没得啥子用,我兄弟两个想取走一些,出去也好造福乡亲。” d4哭笑不得,连何在这个iur首席顾问都还对神秘的黄金城一知半解,这两个土匪居然已经想从黄金宫殿上偷金子出去卖了。有时候你真会觉得人类是动物界中智商差异最大的族群。 d4叹了口气,他没工夫和这俩土匪解释黄金城的古怪,他有更重要的使命:“为什么诬陷jesus?” 侯德彪一怔,显得有些慌乱:“……啥子叫诬陷嘛,我两个瞧见他三更半夜在命案现场逛啊逛的,官老爷问到,我们就实话实说咯。” d4皱眉:“既然你们看到jesus,就是说你们当时也在现场。你们在干什么?” 侯德彪嘴角撇到腮帮子“大爷,你也都看到了,我们去敲黄金嗦。” d4想了想,走到侯家兄弟装黄金的麻袋前,蹲下查看:“这些黄金敲了多久?” “大概……半个月了。我们都是从根处敲打,看不得出。” d4伸手拿起一个金块观察,侯德彪见状急忙补充:“大爷,救得我两个出去,黄金好说。五五分成……不行的话,四六也可以商量。” d4苦笑,和这两个满脑子金银财宝的土匪无法沟通。他正要放下手里的金块,忽然发现麻袋里有什么异样,这感觉自己似乎很熟悉。d4正待进一步查看,船体突然向左上方猛甩。d4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亏的他反应快,否则得被这袋黄金当场砸死。 d4翻身跃起,一个箭步闪到窗前。刚才自己问话的时候,货船似乎驶入了雨区。此刻倾盆的暴雨正倾泻在海面上,数十米高的滔天巨浪在电闪雷鸣中把货船抛上半空,又重重的砸进海水里。老天换了付嘴脸,再无晴朗温和的蓝天,滚滚的乌云仿佛要吞噬天地般的咆哮着,用闪电劈开世间的混沌。远处几个硕大无比的旋窝正把一切生机卷入海底。疯狗浪不知疲倦的重击着船身,从船体上发出的撕裂声折磨着脆弱的耳膜,即使下一秒货船变成碎片也不奇怪。 顷刻间,巨浪已经卷着货船翻转了几个来回。海水从舷窗外不断的灌进船舱,侯德彪、侯德贵兄弟脸色苍白,惊慌失措溢于言表。侯德彪嘶吼着:“船要沉了!!!松绑!!!松绑撒!!!松……” d4飞身过去把他击晕,可惜已经迟了。舱门从外侧被猛烈的推动着,尽管雷声和巨浪已经夺走了大部分人的听力,但侯德彪的鬼吼还是让亲卫队围拢了过来。如果只是一个个暗地打发,d4不在话下。但是正面对抗的情况就不同了,双拳难敌四手,以这些亲卫队员的战力,只要超过四个,d4就力不从心了。 而门外此刻聚集了十二人,足足三个小队。最前面一个形如牤牛的大个子已经不耐烦了,正抬脚往舱门上狠踹。 d4看了看窗外,地狱一般的大海无止尽的宣泄着狂怒。门外,一群角斗士体格的亲卫队员正瞪着血红的双眼,势要揪出自己这个在危机关头制造麻烦的混蛋。你毫不怀疑他们此刻会把任何敌人徒手撕成碎片。无论哪一方,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自己的小命。货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且未可知,舱门却已经坚持到极限了。此刻的危急程度,在d4的军旅生涯中也属首次。而d4这个时候,却呆若木鸡的站在船舱正中,死死的盯着散落一地的金块发呆。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已经在高压的事态下失去冷静和判断了吗? 轰!!!随着一声巨响,舱门在角斗士们猛烈的撞击下坍塌了…… ; 022 苗小小从门外冲了进来:“何叔!那太监又来了!” 何在皱着眉,把嘴里的薄荷叶吐回玻璃杯里。他吃完最后一口吞拿鱼三明治,舔干净手指上沾着的色拉酱:“来就来了呗,贾公公不是天天来么?” 苗小小气冲冲的走到何在的桌边坐下,拿起他的薄荷柠檬水喝了一大口:“太阳都要落山了!jesus明天就要被流放了!你还有心思喝下午茶?!” 何在慢条斯理的:“这两天都听腻了,这贾公公每天来就这么两句……” 苗小小一拍桌子:“这是我说的!!!你都已经破了六天案了!jesus还没救出来!我刚才去看他,一屋子酒瓶,都醉成烂泥了!!!那两个土匪也不见了!d4也没回来!警局门口的人堵得越来越多!哭着闹着要给柳赫伸冤!再不管他们就快演变成武装事件啦!你就整天吃吃喝喝!还去海边泡水钓鱼……” 何在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苗小小闭嘴:“再喝口水吧?说这么多不累么?” 苗小小气的把水杯往何在面前重重一搁,杯底的水泼得丁点儿不剩:“我不要喝水!!!我要d4回来!!!我要给柳赫报仇!!!我要jesus放出来!!!我要破案!!!我要出去!!!” 她每喊一句,何在闭眼缩一下脖子,等她喊完,何在才睁眼看她:“是四爷让你来演的吧?回回这样,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苗小小瘫了,半晌:“……何叔!求求你别再吊我胃口了,赶紧说怎么办吧!” 何在拿起空杯子,晃晃。 苗小小老大不情愿的拿过来给他去续了一杯。何在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冲门外叫:“四爷!王老师!ca!贾公公!……还有马胖子也在吧?都进来吧!破案了!” 话音没落,这群人已经一窝蜂走进了他的房间。 “瓜皮老何!破案了咋早不说嘞!”洪四爷第一个按耐不住。 “包袱抖的太晚,您这活儿泥啦。搁我们团早开闸了。”马胖子真把何在当同行了,一口相声行话。 贾公公满脸堆笑:“何大人您可真是的,破案了您怎么不早说呢?害的咱家这两天儿心惊肉跳的直犯怵。” ca没说话,表情询问的看了看王老师。王老师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沉声问道:“何在啊,你说实话,真的破案了?” 何在看了看ca和王老师,苦笑着:“高级知识分子就是麻烦,兜两圈子都蒙不过去。” ca无奈的:“要是真破案了你何必拖到现在才说?d4都已经失踪六天了,侯家兄弟也下落不明。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何在定了定神:“也是时候和大家老实交代了。实际上就算你们不来,我也该去找你们了。” 苗小小嘟着嘴:“不见棺材不掉泪!” 何在乐:“见着棺材我也不会掉泪,掉泪棺材也预备好了。” “老何,都啥时候了,你就不要再耍贫嘴了。额们听胖子贫嘴还不够么?再加上个你捧哏么?”洪四爷的埋怨把马胖子也捎上了。 何在赶在马胖子接话以前赶紧开腔:“大家先看一下这份资料,是侯德彪、侯德贵兄弟的档案,我拜托贾公公从警备局拿来的。” 众人纷纷围上来观看。贾公公脸色发青,这回知道他私自外泄档案的人更多了。何在取出了太过繁琐和详细的部分,只保留了两人的品行和案底。 他边让众人阅读资料,边说明:“这兄弟俩果然不是什么善类。十四年前就因为盗窃和贩毒被数罪并罚,判了九年。刑满释放以后不但没改过自新,还变本加厉。入室行窃,杀害了留在家中的保姆和一名社区保安。三年前为了躲避公安机关的缉捕,才逃到南疆偏远的沙漠边缘来淘金。” 马胖子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天……这……太悬了!亏得师傅教的杂,这……爷要是一空子早土了点儿啦。” 洪四爷看着胖子:“能说人话么?” 马胖子心有馀悸的翻译:“就是我要不明白点江湖规矩,早被他们灭了口了。这得是中国相声界多大的人才损失!” 王老师看完了两人的资料:“何在啊,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啊,给我们说一说吧。” 何在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事儿得从头说。四天前我故意装腔作势的激了一下侯德彪和侯德贵,我猜不管他们在预谋什么,都会做出些不一样的动作。所以我拜托d4跟踪他们,看看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如果只是举报看见了jesus,那不奇怪。怪就怪在他们刚看见四爷和d4就认定了对方是江湖中人,保持了很大的防备,甚至可以说是敌意。他们这些江湖中人,除非有明确的利益冲突,不然不至于这么拔刀相向。但是你们想想,自从进了黄金城,哪儿还能有什么和‘利益’挂钩的东西?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俩笨蛋和胖子一样,还以为这是个度假村之类的地方呢。” 马胖子一愣:“这怎么说话呢?笨蛋都和爷一样?” 何在没理他:“有利益就有图谋,有图谋就可能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所以我当天就把这两个土匪作为了主要怀疑对象。ca和我一起去过凶案现场,应该还记得当时的情景。给我们简单描述一下吧?” ca回忆:“柳赫是面朝下被发现的,死因是后脑遭到钝器击打。从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击致命。但是柳赫倒地后向前爬行了大约两米左右才断气,从爬行方向上判断,他应该是想去最近的屋子求救。所以这一行为,我们认为是在凶手离开之后才发生的,否则不会任由他爬行那么远。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当场确认被害人已经死亡,就离开了现场。” 何在接口:“说的没错。jesus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过上千次了,他深知黄金城的死亡规则。如果没有自愿死亡,就有活下来的可能。换言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那就可能被救活。如果真是他下手杀人,绝不会冒险在不确定柳赫完全死亡的前提下,离开凶案现场。黄金城里居住了百年以上的老居民们,很多也都深知这点常识。况且,柳赫在黄金城里广受民众爱戴,绝大部分民众都视他为亲人,绝不可能与他为难,更不可能去杀害他。这一点加深了我对侯德彪、侯德贵兄弟的怀疑。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最近才来到黄金城的。以这对兄弟的性格来看,又并不善于和人**际。所以他们对于黄金城里的很多规则,应该都并不了解。” 王老师对待这类事情,一向严谨:“不过啊,这一对兄弟是否具备相关的常识,这一点,只是你的推测,并没有啊,切实的证据。” 何在笑:“是的,仅仅是我的推测。不过我个人认为成立的可能性很大,这胖子就在前两天还以为自己在度假村呢。” 马胖子瞪眼:“我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这么侮辱人的人格很不道德。” 何在乐:“我的意思是,你当时既然认为是侯家兄弟把你背上火车的,也就是说到了黄金城以后,你并没有就如何上车这个问题,和他们进行过沟通。换言之,他们也可能认为是你带着他们来的,所以他们也许和你一样,对黄金城的认知还存在很大的误解。这误解,就是导致他们犯下罪行的直接原因。这两天,我走访了侯家兄弟可能涉足的区域,发现这两兄弟自从进入黄金城之后,基本没有和周围的居民进行过交流。所以,他们对于自己面临的状况,可能就更加的不了解了。” ca乍舌:“都两个月了,还搞不清自己在什么样的地方?天下有这么笨的人吗?” 何在朝马胖子一努嘴:“喏。这儿有个满世界搭讪了两个月的,还没搞清状况呢。” 马胖子站起来:“我说爷们儿,没法儿玩儿了啊?” 王老师终于露出了笑容:“你接着说吧,我觉得啊,至今为止,理论上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何在笑:“大家觉得,最容易让江洋大盗起歹心的会是什么呢?” “杵头。”马胖子不假思索。 “啥?”洪四爷听不懂相声行话。 何在苦笑:“就是钱。换句话来说,能换成钱的东西。” “黄金?”王老师不愧是除何在以外思维最敏捷的。 何在笑:“对。准确的说,黄金宫殿。” 洪四爷纳闷:“啥?黄金宫殿?两个瓜皮不会蠢到要偷屋子吧?” 何在似笑非笑:“屋子偷不走,造屋子的材料可以偷啊。” 众人面面相觑。 “两天前,我让贾公公给我弄了份调查许可,去黄金宫殿外围转了一圈。靠近海面的一处墙体,被人为砸出了一个坑。地方很隐蔽,巧妙的避开了巡视的警备人员。从我所见到的痕迹上来看,是最近的新伤。” 贾公公在众人的谈话中,一直保持了一个太监习惯性的沉默,这会儿忍不住说道:“咱家还觉得奇怪呢,何大人怎么突然要到黄金宫殿去瞧瞧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咱家还以为您是要去散散心呢。这人呐,看到金子,总是欢喜的。” “那是你!别把谁都当财迷!”苗小小对贾公公一直不感冒。 何在笑了笑,接着说:“我们再回头想想ca说的案发现场。柳赫后脑受到打击,并且几乎是一击致命。也就是说,他是背对着凶手被杀死的。那是他寻街的常规时间,如果背对着凶手,就只可能存在两种情况。第一,他看到凶手以后,并不打算缉拿,转身准备离去。如果是这样,凶手为什么要杀死他呢?是预谋杀人?也就是仇杀?但是我们刚才已经排除了黄金城里绝大部分老一辈居民的嫌疑,就算有个别不与柳赫为善的,也不会犯下不彻底杀死他就离开现场的错误。新人就咱们几个,不仅和柳赫无仇无怨,而且相处的还不错。所以,预谋杀人的可能性,并不大。第二种可能性,谁想来猜猜?” ca一直在顺着何在的逻辑思考:“第二种可能性,是柳赫根本没看见凶手,就被凶手杀死了。” 马胖子乐:“人都没瞧见,还杀他干什么?玩儿吗?” 何在微笑:“说的没错。如果柳赫没看见凶手,凶手就更没有理由杀他了。所以他必然看见凶手了,并且刚打算实施抓捕,就惨遭了毒手。” “你刚才不是自己说,柳赫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后脑被打坏的么?都抓捕了还能没有防备?”洪四爷皱眉。 何在沉下脸:“因为柳赫当时只看见了半个凶手。” “何叔!怎么又开始吓人了?!”苗小小往洪四爷旁边挪了挪。 何在继续:“一个人实施作案,另一个人躲起来望风。一旦被人发现,作案的吸引对方的注意,望风的下黑手捅刀子。这种老一套的手法翻来覆去几千年没变过了吧?” 王老师蹙眉:“你是说柳赫发现了侯家兄弟的其中一个,就在交谈的时候,另一个从背后把他杀了?” 何在乐:“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佳解释,也是这两兄弟举报jesus的根本原因。想想看,这两人来黄金城两个多月,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社交活动。案件一发生,就跑去向这位英明神武的贾公公举报了犯罪嫌疑人。正常吗?如果凶案不和他们俩有关系,才真叫活见鬼。” 王老师在脑海中把各环节过了一遍:“目前看来,案件的推论啊,似乎是合理的。” 贾公公长舒了一口气:“我说何大人呐,既然你早就破了案了,为什么不早点儿说啊?非得拖到这最后一天,弄得咱家几宿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何在乐着:“谁说我破案了?” 贾公公愣了:“刚才都说了半天了,不是都弄明白了吗?” 何在给他当头一棒:“证据呢?没证据啊。刚才这些都只是我的推理,你想用推理去说服那些愤怒到极点的居民投jesus无罪?连我都投不下去。” 贾公公彻底傻了。 马胖子插话:“我说何老师,没证据赶紧找证据啊,总不能闲着干等吧?” 何在苦笑:“侯家兄弟的房子早就搜查过了,是找到几把榔头铁锹什么的,黄金的碎屑也有一地。但是这最多证明他们刨了黄金宫殿的墙角,你因为这就说他们杀了人,谁信?现在两个人已经失踪了,是雪山是草原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这几天想了不下五百种套儿,只要他们一露面,十五分钟以内就能低头认罪,但是人呢?人没了。” 马胖子不说话了,连马胖子都没话说了。 何在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希望d4赶在明天之前把证据带回来了。” 众人沉默,半晌。 jesus是否能救得出来,决定着众人是否能尽早离开。实际上现在能否尽早离开,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d4至今生死未卜,才是众人担心的事情。 贾公公实在忍不住问道:“我说何大人,如果那个d4今天赶不回来,就真没别的办法了?” 何在扫了他一眼:“有。” 贾公公眼睛亮了:“什么办法?” 何在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薄荷柠檬水,轻描淡写的蹦出两个字:“劫狱。” ; 023 今天晚上,谁都没有心思吃饭。何在也只好陪着众人饿肚子。 所有人都聚集在套间的客厅里,沉默的等待着。是等待侯家兄弟突然现身?还是d4的平安归来?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但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等待。 “何叔,d4能回来吗?”苗小小揪着何在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问道。 何在面无表情:“他临走的时候,我给了他一道护身符,但愿能帮他平安归来。但是这道护身符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场,还得看他自己了。” 马胖子犹豫了很久,凑到何在旁边,低声问道:“何老师,我知道这会儿说不合适。但是有个问题,一直憋在我心里,再不问我怕明天一劫狱,稀里哗啦的出点什么事儿就来不及问了。” 何在看了看他:“关于你是怎么搭上黄金城火车的,我暂时也说不出来。但是我隐约有一个答案,等什么时候这个答案能确定了,我一定立即告诉你。” 马胖子一点头:“得嘞,您费心。” --------------------------------------------------------------------------- 一夜无话,直到东方发白,d4与侯家兄弟也依旧全无踪影。此刻距离一周的调查期限,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了。三个小时以后,如果何在等人依旧拿不出jesus无罪的证据,那么jesus就将面临被黄金城流放的境遇。何在等人的首次出逃计划,也将化为泡影。 何在努力眨了眨充血的眼睛,他摇醒了伏在自己腿上打瞌睡的苗小小,起身推开了窗户。天边的一抹青蓝正渐渐褪去,火红的朝霞慵懒的睁开惺忪的眼睛。一丝暖暖的光线透过百叶窗棱映照在屋里,扫过每一张疲倦而茫然的脸孔。 “d4回来了吗?”苗小小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然后她看见了和自己一样茫然和失落的脸孔,答案显而易见。 经过一夜的等待,众人此刻的失望溢于言表。即使像王老师这样沉稳的长者,也不免流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的确,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我们无法左右的状况。当这些状况肆无忌惮的扑面而来,大部分人能够做的,只是站在原地,任凭风吹雨打。有些人会哭号,那不但无济于事,且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惹人生厌。有些人垂头丧气,因为自己期待的希望再一次站在远处冷眼旁观。有些人则勃然大怒,试图用毁灭和暴力来对应自己的无能和愚蠢,殊不知毁灭的只能是仅剩的一丝理性。还有些人,索性用逃离来应对局面,但是天地之大,身体可以离开漩涡,心呢?依旧难以得到自我的救赎与他人的宽恕。 何在在笑。笑的非常自然和安心,从他的脸上,你看不出丝毫的无奈和沮丧。当你发现自己一切的行为皆可能为徒劳的时候,笑容是最佳的解决方案。放下心中的执念和欲求,放下颠颠倒倒的梦想和过眼云烟,笑。当笑容从内心深处开始绽放的那一刻,你会发现狂风暴雨在自己的身边徒劳呼啸,再伤不到自己分毫。随心而动,顺意而为,无为而无不为。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何在微笑着转身面对众人。 每个人都知道时间不多了,他们在等待何在的决策。何在自己当然也十分清楚,他停顿了一下,用几近空白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我接下来可能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在开始行动以前,我希望能和大家解释清楚。然后你们可以判断,是加入我疯狂的计划?还是以生命安全为前提,自由行动。” 何在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于是他接着说道:“在开始表述以前……贾公公,责任调查人一并驱逐的事情,是jesus在骗你。就算他被带走,你也可以踏踏实实的继续待在黄金城里。” 贾公公愣了,从何在的表情上确信了其所言属实之后立即离开了,几乎一秒都没耽搁。 何在从窗口看着贾公公的背影消失,然后转头继续说道:“除了马先生以外,大家都知道我们在努力什么。我们并非为了享受锦衣玉食才来到沙漠,外面的世界有太多需要我们面对和解决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能够在下一秒就离开黄金城。但是我的计划需要jesus,如果没有一个能熟练驾驶桅杆帆船的老水手,那我们此行无异于自杀。现在我们已经知道jesus是无辜的,但是没有任何能够帮助他的证据。所以,我要去劫狱。” 王老师沉吟:“劫狱,倒并不是很困难。毕竟啊,黄金城里的警备力量,非常的薄弱。这一点,从刚才的贾公公身上,就显而易见了。但是啊,那些愤怒的民众又该怎么办?况且啊,d4还没有回来,难道你打算抛下他吗?” 何在看起来似乎有些难得的苦恼,他捻着胡子:“民众的问题,倒不会太过困难。至于d4,就是问题所在了。d4是我拜托去跟踪侯家兄弟的,一路上又救了我们好几次。要抛下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时间不等人,再过两个多小时,jesus就面临被驱逐。我不知道黄金城的驱逐意味着什么,但我想绝不是我们期望的那个意思。” “既然知道时间不多了,就不要兜圈子了。老何啊,你到底想干啥?直说吧。”洪四爷向来果断。 何在笑了笑:“那我就直说了。在d4的问题上,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案:第一,劫出jesus,在亲卫队赶到以前,立刻出海。这样虽然对不起d4,但是我们也许能顺利的离开黄金城。” “额不会抛下自己的员工,若是额连d4这样的优秀人才都能说丢就丢,回去还当个啥董事长嘛?趁早解散iur算嘞!”洪四爷吹着胡子大声说道。 何在没说什么,笑了笑:“第二,劫出jesus,和亲卫队与民众们正面展开对抗。d4的战斗素养远远超过jesus,连那个老海盗都能单枪匹马的在死亡线上挣扎一千多次,d4就更不在话下了。我相信他早晚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得和上百……不,可能是上千个亲卫队员与数万名黄金城民众打游击。坚持到d4回来。” 众人沉默了,每个人都能想象的出来,上千个训练有素的亲卫队员已经是一场无法战胜的恶梦,再加上黄金城全体的民众。他们如果一旦被捉,可能会被生吞活剥,尝到当年巨奸董仲颖和大忠袁崇焕的双料死法。 王老师犹豫了一下,皱起眉头:“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方法吗?” 何在似乎在等着这个问题的出现:“有。放弃jesus。尽管我们都知道他是无辜的,只要过得了良心这一关,看着他被带走倒也省事。” 王老师不说话了,让他为了自己的朋友牺牲掉一个无辜的人,他做不出来。 何在似乎没有察觉到众人的痛苦,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不想放弃d4,也不愿意看着无辜的jesus被所谓的驱逐。更想帮惨死的柳赫昭雪。但是我不得不提醒诸位,和几千个亲卫队员产生正面冲突,相当于发起一场战争。这是和平年代的我们谁都没有经历和感受过的。可能,有人会死。也可能,大家全都会死。我们不再会有这样奢华的住宅,不再有24小时的热水可以泡澡。别说无穷无尽的美味佳肴,连基础的食物来源都得不到保障。黄金城里数以万计的居民,都会变成我们的敌人!我们会变成过街老鼠,躲在最阴冷潮湿的角落里苟延残喘,随时提防着来自亲卫队的缉捕和居民们的举报。一切的舒适和安全,都荡然无存。在战争面前,我不敢保证你们的生命,可能随时要做好和身边的朋友永别的准备。你们,能想象的出来吗?” 马胖子吞了口吐沫:“我说……您至于说的这么吓人吗?” 何在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也消失了:“就是因为怕吓到你们,我已经说的很含蓄了。想变成老鼠的人,我会和他坚守到d4回来。害怕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也许在老鼠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能提供一些食物补给?我希望大家能想清楚再做出决定,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不想在面对亲卫队和民众们的时候,还要提防着自己人。想活命,不可耻。” 沉默,无止尽的沉默。 当我们打开电视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热泪盈眶的看着荧幕上的英雄们为了正义与公理抛洒热血。眼泪是随要随有的,热情和呐喊亦然。似乎每个人都在饱受折磨的时候期待英雄的出场。然而当抉择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有谁会把眼泪换成鲜血奉献出去呢? 有。 但不知道是谁。 --------------------------------------------------------------------------- 苗小小瞪着何在,像是要把他瞪穿似的一动不动。连眨眼似乎都已经忘了。何在看了看她,苦笑着伸手把苗小小拉到自己身侧:“还有吗?” 苗小小的举动已经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如果何在不相信自己会选择他所选择的方向,那无异于一种侮辱。对自己灵魂的侮辱。所以何在不用对她再多说什么,心照不宣。 “额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洪四爷自言自语一般踱到何在身边,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犹豫一下忍住了。这是选择自己命运的时候,谁也无权用无意义的豪言壮语煽动朋友去赴死。 ca看了一眼身边的王老师,刚要迈步,被王老师一把拖住:“ca,你啊,还年轻,犯不上啊,冒这种风险。我这把老骨头,倒是很久没有动过了。正好啊,陪着何在去当当兵。你啊,把我们这两个月来收集的资料,好好的……” ca这次没容王老师说完,硬生生的打断了他:“non(不)!我一定要去!” 王老师一愣,他扶了扶眼镜。这个法国学生,从来没有流露过如此强烈的主观情绪。 ca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不起,王老师。我太激动了。但是……我现在不得不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一开始,我参加这个探险队,只是为了一个男人。我觉得自己似乎爱上他了。” 苗小小斜眼瞥何在,何在皮笑肉不笑的抽搐了一下嘴角,算是回答。 ca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众人无话可说:“但是自从进入了黄金城以后,我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他根本不是人!” 原本凝重的气氛被ca的发言引向了另一种玄妙的氛围。苗小小一把揪住何在的衣领,喝问:“何叔!你都干什么啦?!!” 何在自从进入黄金城的两个多月以来,首次显得惊慌失措:“……我……没……没干什么吧?” 苗小小的右臂在抽他与不抽他之间徘徊:“你自己都心虚了!!!” ca急忙解释:“不不!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 “咋才看出来呢?”洪四爷默默的小声嘀咕。 ca继续自述:“这两个多月以来,我已经很多次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他根本视而不见。” 苗小小早已放开了何在,悄声凑到他耳边,为ca鸣不平:“何叔!你伤她的心了!” 何在整着自己的衣领,一脸苦相:“我还活得了吗?” ca没理会两人:“……不过,他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从来想象不到,居然有人会盯着一个空茶杯思考一天。原来,我以为他只是个疯子。但是当我慢慢看到了他脑袋里思考的东西,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梦境!根本无法想象居然有人会完全否定人类现有的价值观还嘻嘻哈哈活的很好!这是个怪物!他早就应该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才对!他没有爱情!也不需要爱情!但是我对他太好奇了!他就像是一本用看不懂的文字写成的书,就算看懂一个段落,也能让你高兴很长的时间!也要思考很长的时间……” 何在终于打断了ca,实际上他早就想打断,苦于插不上嘴:“那个……我打断一下。ca小姐,你刚才的措词是夸我还是骂我咱们暂且搁在一边,我现在就是想问……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ca似乎被这个简单的问题困扰了,她想了一会儿:“我不爱你了。” 何在皱着眉,法国姑娘对待爱情的态度倒是干脆,干脆到何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他只能说:“……啊。” ca盯着他:“但是我对你很感兴趣,就像对王老师一样感兴趣。” “她这是在侮辱你的人格吧?”洪四爷小声对王老师说,后者尴尬的乐。 “在未来的时间里,我会把你当成研究对象来进行接触。”ca非常认真。 何在询问的看着王老师:“她这不是在威胁我吧?” 王老师苦笑:“行了,ca。你的意思啊,大家都明白了。年轻人啊,感情的事情,不必勉强,顺其自然。何在这个人,没有你说的那么古怪。当然了,也不太正常。”说着拍拍ca的肩,以示安慰。 本来沉重的气氛,在ca混乱的说清了自己的想法后,变得像是一场戏谑。不过,至少何在一行人的选择已经明确了。何在叹了口气:“胖子,时候也不早了。现在下楼正赶上吃早点。” 马胖子下意识的应了:“唉……”他刚转身就醒过攒儿来:“不对啊!怎么就吃早点了?咱不还得劫刑车吗?” 何在苦笑:“说的轻巧,你知道什么是劫刑车?” 马胖子豪气万丈:“这能瞒得了我?”他拿起两个茶杯盖当快板,张口就来:“华蓥山,巍峨耸立万丈多,嘉陵江水,滚滚的东流象开锅。六月酷暑天气热,路上的行人烧心窝……” 何在一把夺过胖子手里的杯盖:“李润杰是你师爷吧?” 马胖子一仰头:“咱对灯发誓啊!上刀山下火下风里来雨里去要是有半点儿含糊,叫我柳活儿起堂!使活儿开闸!夯头出蛊!使相念嘬!鞭轰儿土了点儿啦,果实变空心果!” “额说胖子啊,你能发发老天爷听的懂的誓么?你这是成心让他老人家为难哈?”洪四爷在一边插话。 “行了,我懂了。……算你一个。”何在难能可贵的觉得语塞。 苗小小松了口气:“既然大家都已经统一意见了!那就出发吧!把jesus救出来!” 王老师微笑:“别着急,时间还有。咱们啊,得先制定一个计划。” 洪四爷揉揉肩膀:“是呢,还得收拾收拾家当,毕竟劫了人就回不来了嘛。” ca站起身往门口走:“我去把d4留下的黄金城地图拿来。还要把小boris送到他奶奶那儿。” 马胖子急忙跟上:“体力活儿交给咱爷们儿!没跑儿!” 两人刚走到门口,被何在伸手拦住了。众人诧异的看着何在,搞不清他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何在用手擦了擦脸,九十度鞠躬,保持了足足五秒。然后他直起身子,一脸郑重:“我对不起大家。但是请大家相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各位。我之所以这么做,的确有着不得不如此处置的原因。在不久的将来,我保证会明明白白的为大家解释清楚。但是现阶段,我实在不能说的更多了。请大家原谅,和理解。” 众人被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洪四爷满脸问号:“瓜皮,你发癔症了?额咋听不明白呢?” 何在的表情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他苦笑着:“这就让您明白。”说着他伸手拉开了房门,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屋子里除了何在之外的人们,恐怕有生之年都没有如此的异口同声过:“d4?!!!” ; 024 空气凝固。除了何在的面部肌肉在不自然的抽搐以外,一切都静止了。 苗小小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尖叫着扑到何在背上开始揍他:“又骗人!!!你又骗人!!!” 何在挨了第一下的时候就像个虾米似得弯下了腰,但是耳边的叫骂声依旧不绝。 “瓜皮!瓜皮!打!!!打死他算嘞!!!额们急了一整夜!他肠子都要笑青了吧!!!屁股肉厚!!打他脸!!!” “我说过什么?!!!他就不是人!!!疯子!!!” “何在啊,这种事情怎么也能儿戏呢。d4,怎么也跟着他胡闹嘛!” “……得,我吃早点去。” --------------------------------------------------------------------------- jesus剔着牙,从嘴里吐出半根鱼骨头。他此刻正舒舒服服的坐在荣晖轩的雅间里,满不在乎的享受着自由。 满席的人,绝大部分脸色都铁青着。看得出来,他们宁可和亲卫队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被自己人耍的滴溜乱转。 “何在啊,事到如今,jesus也无罪释放了。你啊,是不是可以和我们,解释一下了?”王老师毕竟老成持重,知道何在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欺骗众人。 何在的表情看上去一脸坦白从宽,但是你总觉得他坦白出来的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真正想隐瞒的部分,他丝毫不露。而你呢,想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何在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始叙述这段漫长而有趣的经过。 --------------------------------------------------------------------------- 一周前,jesus被带走的两个小时后。 jesus被扔进看守所里,他被推的踉跄了几步,勉强抓住桌子才站稳。jesus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亲卫队们,贾公公站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个性障碍的侏儒。jesus耸了耸眉,滑稽的笑了笑。几百年来,再没有什么危险能吓到这个老海盗了。 “先生们,我能问个问题吗?”jesus赶在亲卫队和贾公公离开牢房前问道。 一个亲卫队员斜着眼回头看他,就像在盯着一只臭虫。 “谢谢。”jesus多年来的狡谲告诉他这算是默许。他试探的看了看亲卫队员们的脸色,确定自己不会挨揍之后,带着官方的假笑问:“……为什么抓我?我的意思是,指控我的证据是什么?” 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家伙瞥了贾公公一眼,然后朝jesus示意了一下,就带着他的小队离开了。剩下不男不女的贾公公和性别特征太过明显的jesus。 jesus保持着脸上的假笑:“我们见过?我猜你知道我喜欢东方人……” 贾公公显然不愿意和这个肮脏的海盗多说什么,他一边转身出去一边丢下自己的答案:“有人举报看见你杀人啦。你啊,最好老老实实待着,别动什么歪脑经。否则可别怪咱家心狠手辣,不讲情面!” jesus愣了一下:“举报?谁举报我?嘿!嘿!等等!” 不等他弄清自己的疑惑,贾公公早去的远了。 jesus百无聊奈的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临时寓所,翻箱倒柜的找出个酒瓶。他咬掉木塞,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正当他试图用嗓门得到一瓶朗姆酒的时候,朗姆酒自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他正前方的窗口上,放着一个满满的酒瓶。jesus有些诧异,刚刚他检查窗口的栅栏时,窗台上一无所有。所幸jesus随遇而安的海盗生涯让他早就处变不惊了。当一般人还在思索的时候,老海盗已经把半瓶烈酒灌入了喉咙。 “我真高兴你还能喝的下去。”一个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jesus放下手里的酒瓶:“何在?” 何在站在监狱的窗户下:“出师未捷,你先被抓了。柳赫是你杀的吗?” jesus闪到门边窥看了一下,确定了附近没有看守。他迅速靠在窗户下的墙壁上,一边装作喝酒,一边低声回答:“我上一次杀人已经在十个世纪以前了。” 何在看着头顶上,一朵白云正悠闲的飘过监狱:“能想象到有谁会举报你吗?” jesus简短的回忆了一下:“每个人。” 何在愣:“每个人?我的意思是,在黄金城里你是不是有仇家?” jesus这次不用思索:“没有。所以每个人都可能举报我。” 何在有些头疼:“我早就应该想到。” jesus这个杀人嫌疑犯显得很无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赫真的被杀了?我以为在黄金城里就算有人会死也只能是我。” “我还没亲眼见到遗体,但是目前警局门口堵了三千多人要把你千刀万剐。你昨天夜里去哪了?” jesus这次回忆了很久:“……好像在中华街的日本料理店,有个歌妓爱上我了。” “耶稣,相信我,不是你喝醉了就是那个歌妓喝醉了。” “哈哈,也好像是都喝醉了。” “你离开中华街回去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jesus猛灌了一口酒,似乎酒精可以帮助他找回当时的记忆:“好像在黄金宫殿附近,看到两个人影。” 何在乐:“那你一定也被他们看到了。你认识他们吗?长什么样?” jesus回忆:“太黑了,而且我喝醉了。也许是两个人,也许是三个,也许没有人。” 何在挠头:“路上你看到其他人了吗?” jesus皱着眉努力回忆:“没有。……大概吧。” 何在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过一个小时,我会来正式探监。到时候别让人知道我已经来过。” “你会把我弄出去吧?”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jesus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瓶,已经快见底了:“你只带了一瓶给我?” 何在愣了:“你已经喝完了?” jesus把瓶底的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然后把空瓶子从窗口丢了出去。 何在伸手接住:“好吧,我一小时以后会再给你带一瓶。” jesus看了看自己的牢房:“需要我做什么?” “戒酒。” “杀了我吧。” “那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我一会儿来的时候,你要让所有人都相信,黄金城限定的破案时间只有一周。一周后如果无法破案,你就会……你会怎么样?黄金城一般怎么对待杀人犯?” “理论上,是流放。但是我记不清这几百年来是不是有人被流放过了……也可能是因为朗姆酒的关系,你知道我不常保持清醒。” 何在苦笑:“好吧,总之你按我说的做。除了一周的时限以外,别让人知道你曾经在黄金宫殿附近看见过人影。” jesus一愣:“嘿,你好像是来救我的?” “在我们中国,有句话叫欲擒故纵。” jesus花了五秒钟,确定自己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你确定会救我吧?” “当然,我要先走了。正式探监之前,我还有一些准备工作。” “等等!是那个没有礼貌的阴阳残废负责我的案件吗?我不喜欢他,换掉他。” 何在苦笑:“你以为我是万能的神吗?” “如果真的有神,怎么会创造出那么猥琐的怪物?” 何在想了想:“等我来的时候,你告诉他如果不能在一周内破案,他会作为责任人和你一起被驱逐。这样你愉快,我方便。但是要让我的同伴知道一起驱逐是假的,我不想他们因此产生患难与共的意识。” “哈哈!干杯!我又找到半瓶酒!……呕,闻起来就像是鲨鱼的**……” “……你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 “何在,原来那时候你就开始骗我了!”ca气不打一处来。 何在解释:“最终的结果,依旧是让你知道了贾公公不会被同时驱逐。实际上算是告诉了你一部分真相,对吧?” ca的脸色像是随时要给他一耳光:“但这个圈套早就设计好了,而且是你教jesus这么说的。我是唯一的受害人。” 何在避开她的眼光:“主要是骗贾贤良,你是顺带。” 王老师及时在ca动手抽骗子之前开口:“……何在啊,你究竟啊,是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贾公公会被同时驱逐,是个谎言?” 何在知道今天的每一个解释,都在把自己往阴谋家的位置上推进,但是他依旧不得不解释:“我说了,不想你们和贾贤良产生患难与共的意识。人很容易形成团体意识,尤其是当共同的目标和利益一致的情况下。一个团体间需要信任,如果你们在一周内,认为贾公公和我们站在一边,那么必然会对他产生同情和信任的感情。就算这种感情只有一点点,也可能把我们的情报或多或少的透露给他。这对于未来开展我们自己的计划,很不利。” “那你最后别告诉他受骗不就好了。他如果也把我们当成同伴,不就多了一个同伴吗?”ca的态度稍缓。 何在斩钉截铁:“不可能。那是个混迹了半辈子皇宫的老太监,他太清楚自己的立场和价值了。有些人,或者我该说很多人,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以后,是无法改变的。你就算真的化身为神明,也改变不了这些愚蠢顽固的人。”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聪明漂亮善解人意。” ca脸色开始泛红,不爱之类的谎言被何在轻描淡写的戳穿。 “哄着姑娘开心的手段,何叔倒是越来越高明了。”苗小小凑到何在耳边耳语。 何在低声回应:“骗的了全天下的姑娘,也骗不过冰雪聪明的小小公主。” 苗小小乐滋滋的美去了,何在一脸大功告成。 “额还是不明白,你为啥让大家以为要在一周以内破案?”洪四爷插嘴。 何在苦着脸,他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一周的时间差不多吧,人总得有追求……” “放屁!”洪四爷打断他:“额认识你多少年了?你啥时候有过追求了?” “你啊,是想给大家制造压力。一来啊,考验大家对于突发情况的应变能力。二来啊,想看看大家要救jesus,离开黄金城的决心,是不是足够。我说的对吗?”王老师替何在回答。 何在尴尬:“……部分吧。” 王老师笑:“是对了一部分?还是啊,一部分是对的?” 何在被逼得走投无路:“……对了一部分。” “那剩下的一部分是什么?你给我们说说。”王老师教授的特质这时候显现出来了。 “剩下的……我要团结。这两个月以来我们太安逸了,尽管大家出去的决心都很充足。但是人这种生物,是受外部环境影响而活着的。时间一久,我们会慢慢失去原有的动力。这次的事情,能造成高压的危机感,让大家在安逸的生活当中再经历一次磨难。没有危险的磨难。这种磨难越多,大家就会越亲密和信任,这是我接下来的计划里多多益善的部分。” “只是因为这个?”ca不信任的问。何在几分钟前打过去的糖衣炮弹已经没剩多少糖份了。 “还有就是……考察一下胖子。”何在交待。 “嗯?胖子不是前几天才遇见我们的吗?”苗小小惊奇。 “是啊,你撒谎那会儿我还没出场吧?爷们儿,好汉做事好汉当,别拿我找辙。”马胖子也不明所以。 何在没好气的瞥了眼胖子:“你和我们一起来的时候,在荣晖轩住了两个礼拜。之后搬到泰国人扎堆的村子去了。因为吃不惯泰国菜,不出一个月又搬回中华街来住。还在街口撂地说了两天单口相声。珍珠翡翠白玉汤和火龙衫,说的太次自己都觉得丢人,才搬到北欧区去了。对吧?” 马胖子听傻了:“……你跟踪我了?什么人哪你是?我出门儿在外怎么尽碰见……嘿,还有好人吗?” 何在乐:“你别激动。我也不是成心要调查你,一道儿来的除了我们,还有三十四个人,我全都查过。” 马胖子一头雾水:“怎么着?我那相声班子还没搭起来就开始考核了?这也忒……不对!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怎么那么巧我就在案发后的第二天碰见王老师了呢?这你总不能也算得出来吧?” 何在笑:“王老师那天去北欧区调查,是我拜托的。” 胖子不信:“那也不可能这么巧就碰见了!” “那天中午是料理店的小田师傅请你来中华街喝酒的吧?说有最新鲜的鱼生留给你。你喝酒以前喜欢在北欧区的胡同里遛一个小时舒筋活血。对吧?” 马胖子傻了:“小田师傅是和你串通的?” 何在叹了口气:“实际上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办法。就算王老师他们没碰见你,或者你们碰见了没搭上话,我也有好几种办法让你在那天裹进来。但是以我这两个月对你的了解,你只要撞见王老师,一定上去搭茬。” 马胖子傻了半晌,扭头对洪四爷说道:“您老人家答应给我搭的相声班子里没他吧?” 洪四爷乐呵呵:“啥意思?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他嘛?” 马胖子坚决:“要是有他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还是天桥撂地算了。” 洪四爷笑:“放心,你要他去他还没有空呢。找他算账的人太多,他躲还躲不过来呢。” d4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禁不住对洪四爷的评价表示了发自内心的赞同:“嗯。” “你不说话,额都险些把你给忘嘞。你跟着他骗额们骗的开心,回去以后年终奖还想不想要了?”洪四爷瞪着这个欺瞒最高领导的下属。 这次换d4傻了。何在替他解围:“这回算是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了吧?诸位,d4的行动都是我授意的,他惜字如金,就让我这个话多的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 025 五天前,押运侯家兄弟的货船上。 几个凶神恶煞的亲卫队员撞开了舱门,冲进关押侯家兄弟的船舱。除了散落一地的黄金和依旧被捆着的侯家兄弟,再没有其他人。当然,还有一个被d4击晕了的倒霉鬼。 为首的牦牛一把扯掉侯德贵嘴里的破麻布:“怎么回事?!” 侯德贵苦着脸:“船是不是要沉了?” “沉你妈的头!打晕我们弟兄的人呢?!”这一路过来,他发现被打晕的岗哨不下二十个。 “跑咯!跳出去咯!” 牦牛一皱眉,扑到窗边。窗外的一阵海浪击打在他脸上,把他打的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牦牛抹抹脸,再次冲向窗户。舷窗外滔天的巨浪翻滚着,黑压压的海面渺无人迹。 牦牛扫了一眼就回过了头,他确信没有生物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存活。牦牛揪住侯德贵吼:“他是谁?!” 侯德贵茫然,他不知道d4叫什么名字。自从进了黄金城,他和侯德彪的脑子就被黄金塞满了,再容不下任何旁骛。他隐约记得洪四爷在茶局上提过d4的名字,但是自己根本没在意。现在别说d4,连洪四爷叫什么他都忘了。侯德贵瞅了一眼身边的兄弟,后者像条咸鱼似的尚无知觉。 --------------------------------------------------------------------------- d4在巨浪里身不由己的翻滚着,大大小小的漩涡把他卷入百米深的水下,跟着暗流漂了不知多远。然后再把他像皮球似的抛上半空,重重的砸回深海里。大海现在看起来再无孕育天地的温柔,它狂暴的宣泄着自己的愤怒。暴雨和龙卷风此刻成了亲密的战友,席卷着一切所触及的生命,将它们毫不留情的碾压撕碎!海水的温度已经接近冰点,确保你逃过了巨浪和龙卷风的夹击,也必定要死于体温流失。大部分海洋生物,都已经潜到了安全深度。连海带都知道,如此程度的风暴已经化身为死神的代言人。 d4觉得如果在平时,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不下一千次。直到他重新躺在蓝色的天际下,看着大海重现温柔时,依旧对自己是否存活这一点将信将疑。但是所幸,他对何在临行前的嘱咐坚信不移…… --------------------------------------------------------------------------- “d4,这颗药丸你收好。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立即吃下去。”何在把一颗棕褐色的圆形丹丸交给他。 “这是什么?”d4所受的教育,让他觉得这只能是自尽用的毒药。 何在把音量降到最低:“这是黄金城的居民们不老不死的根本原因。” “什么?”d4不确定刚才听到的句子是否是字面上的涵义。 何在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不容易听见:“再多的话来不及说了。这颗药丸浓缩了黄金城最大的秘密。吃下去之后,能保证你在72个小时以内,不会饥饿,不会疲劳。甚至不用呼吸。对温度的体感大幅度下降,你会暂时感觉不到寒冷和炎热。新陈代谢也会降到最低限度。即使产生外伤,也能迅速自愈。换言之,只要你没有被碾得粉碎,就永远不会死亡。” d4将信将疑,何在的话脱离了他的常识,并且脱离的太远。 何在看着d4疑惑的脸:“你总不会忘了我们在追寻的是谁吧?” “唐代古人?”d4一愣,那的确是个不老不死的存在。 “对。这颗药丸能让你的身体机能短暂的变成他。但是记住,你只有72个小时,也就是三天。超过三天,你会恢复为普通人。” “明白。”d4接过药丸,翻身跃出了荣晖轩的窗户。 --------------------------------------------------------------------------- d4被暴风蹂躏了超过四个小时,他看看自己的腕表,可靠的防水性能告诉他,自己还剩下67个小时来返回黄金城。否则的话,他在茫茫的大海中只有死路一条。d4随船出航的时候,一直在留神航向。至少他基本可以确定,货船持续在往东南方向行进。现在要做的,就是持续不断的向黄金城的所在游泳。如果自己能在67个小时以内游完全程,就能把大家需要的东西带回去。d4在危机时刻抢回的这件证据,板上钉钉的证实了侯家兄弟杀人的事实。 如果只是13至15海里的距离,d4不太担心。毕竟自己可以全力的游上六十多个小时。但是刚才的风暴,已经不知道让他身处何方了。现在距离陆地,可能更近,也可能更远。 无论结果如何,此刻他所能做的,只剩下游泳。 d4翻了个身,舒展着险些被风暴拆散了的筋骨。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目前应该感觉不到肌肉带来的疲劳。多年的严苛训练,让d4毫不费力的辨明了黄金城大致的方向。于是,他开始尽可能快的游泳。近三千米后,d4意识到自己目前是没必要换气的。于是速度又获得了提升。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里,他已经创下了永不可能打破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既不用考虑到体能分配,也不用为肌肉所产生的超负荷拉伤埋单。只是偶尔能感到来自四肢的略微酸麻,d4清楚那只是大脑因为习惯所产生的错误幻觉。d4现在有些嫉妒唐代古人的超人体质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独自歼灭一支团级的军事武装。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目前下落不明的唐代古人也拥有这一能力。如果具备了现代的军事素养,那他会成为一个无人能敌的杀手。想到这里,d4再度加快了速度。他像颗鱼雷,在海面上飞速的推进着。 --------------------------------------------------------------------------- 2天以后,d4遇见了此行的第一个危机。 黑旗。 那是一面黑色的小三角帆,光洁而完整。正贴着海面缓缓的移动。 d4不由得放慢了速度,这是他两天以来第一次放慢速度。何在的药丸很有效,持续48小时的机械运动,并没有让他的意识模糊。此刻他清楚的判断出,这面突兀的黑色三角帆,属于一只虎鲸的背鳍。 两天以来,d4遇见过几条鲨鱼。但他并不害怕这种胆小谨慎的动物,尤其是在自己成为超人的时候。大部分鲨鱼并不把他视为食物,仅有的两条被他砸伤鼻子后也落荒而逃了。但是,面前的这条庞然大物,显然没有鲨鱼那么好打发。 虎鲸,也叫杀人鲸。它们的英文名称直接被叫做killerwhale。 成年杀人鲸的体长能达到十米左右,体重接近九吨。它们残忍、聪明,善于进攻。和愚蠢的鲨鱼不同,杀人鲸属于海豚科,早就被证实具备复杂性社会行为。其捕猎技巧和声音交流,是杀人鲸拥有独特文明的表现。它们甚至可以用超声波传递信息,策划战术。 杀人鲸在海里的时速可达每小时55公里。更糟糕的是,他们通常习惯群居生活。从两三只的小群到四五十只的大群不等。如果你在海里遇见了一只,那么附近很可能还有它的同伴。 d4看着眼前这个悠然的背鳍,尽管感觉不到温度,他的心中还是不免泛起一阵凉意。虽然何在给他的药丸可以让其摆脱体能的限制,但是并不能阻止他被海中的霸主撕碎吃掉。 是逃走?还是等待这只杀人鲸自己游走? 这个选择几乎还没来得及在d4的脑中形成文字,他就箭一般的把身体弹了出去。然后像个马达一样挥舞起自己的四肢。作为一个军事素养极高的老兵,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只杀人鲸只是个诱饵。 在面对海狗群时,一只杀人鲸露出背鳍吸引注意,另一只则悄悄进行捕杀。如果一击不中,则会有第三只冲上去接替。这几乎是杀人鲸群的惯用手段了,d4现在就是只海狗。 就在他把自己弹射出去的一刹那,一只黑白相间的硕大脑袋张着巨口冲出水面。仅仅相差半秒,d4就会被生吞活剥。d4刚躲过第一次攻击,就猛地扭转身体向右侧飞速转移。就在他原来行进的正前方,又一个黑色的脊背隐没在水面下。 d4开始尽全身的力量划动四肢,他唯一的生路是用速度抛离这三只巨兽。d4知道,即使不用担心体能消耗和肌肉负荷,想要在水里赢过时速55公里的杀人鲸也太过困难了。他的大脑现在是身体的唯一驱动,如果这个驱动还具备身体运动的极限意识,那么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d4把所有的肢体力量引发到了极限,如果没有何在的药丸,他的手臂肌肉早已被自己扯成碎片。身体和海水的摩擦力会让他的血管破损,血液直接从皮肤中渗透出来。而因为肌腱断裂所引发的疼痛,足以让他瞬间晕死过去。 但是此刻,d4已经解除了大脑对于极限的禁锢。他现在没有极限,有的只是求生意志。三只庞大的杀人鲸与其猎物之间的距离一寸寸的缩短,再一寸寸的拉开。四个身形像是切开水面一般几乎匀速的乘风破浪。 d4不畏惧死亡,但是死在此种情况下,他绝不甘心。 这场生死攸关的游泳竞赛,持续了足足四分多钟。直到三只杀人鲸离开了自己的势力领域,才惺惺的放慢速度,掉头离去。d4保持着让自己崩溃的速度又持续了近一分钟,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上判断,杀人鲸的确已经不再尾随。他这才放缓了速度,潜入水下进行了简单的侦查。确认附近并没有威胁之后,d4平躺在水面上,喘着粗气。尽管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喘气,但是过速的心跳,让d4觉得有必要配合一下。 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否活着回到黄金城。两天下来,自己已经游了六百海里以上,仍然看不到陆地。还数次险些命丧鱼腹。自己究竟被海流冲到什么位置了?还剩下不足17个小时的时间,是否能平安回到黄金城呢? --------------------------------------------------------------------------- d4勉强看了看表,距离自己落水已经第四天了。 何在的药丸早在19个小时以前,就失去了效力。药丸失效之后,d4依旧没有停止前进。他放慢了速度,进行合理的体能分配。 现在d4已经处于极限的边缘。他感到全身的肌肉如断裂般疼痛,左腿跟腱应该已经深度拉伤。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中,他的皮肤已经浮肿,尽管如此,身体缺水的症状却越发明显。而海面上高亮的反光,和海水长期的侵蚀,让d4的眼睛严重充血。现在他仅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更要命的是体温的流失,冰冷的海水已经让d4颤抖了十几个小时。抽筋症状在这期间从没有停止过。 而这些都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他的精神状态。三天来的超人体力,尽管没有看到陆地,也并不让d4感到惊慌。但是恢复成正常体质后,不到半天,就让他濒临崩溃。因为自己可预见的未来,看不到希望。没有通讯设施,没有过往船队,没有搜救行动,一切他所熟知的求生手段,在这里都不适用。d4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生还的可能。尽管如此,他依旧在尽可能的摆动四肢,往茫茫的海平线前进。他有种错觉,抵达了海平线,自己就会掉入一个没有止境的深渊。 d4的嘴角居然下意识的产生了一个微笑,他觉得麦哲伦环绕地球航行一周的行为,真是可笑。世界怎么看都是个平面,至少自己现在身处的世界,就绝不是圆的。否则自己为什么始终没有看到该出现的陆地?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要死了。d4翻过身,让自己平躺在海面上。白云依旧飘的很柔和,仿佛自己残破的生命对它毫无意义。不知道人类历史上,还有没有像自己一样持续在深海里游了近四天的人类? 早知道就不跳船了,被杀死也好过被孤独致死。 何在不知道有没有破案?他是个神奇的人,也许就算没有自己找到的证据,他也有办法救出jesus。 不知道jesus最长游过多久?那个老海盗也许更希望这样死在海上。 如果知道自己死了,有人会为了自己哭吗?ca也许会的,她一直都显得多愁善感。如果她不是对何在那么的死心塌地,也许自己会去追求她。 苗小小呢?大概也会吧。尽管她那么崇拜自己的何叔,但是她始终没办法做到她的何叔那样近乎冷血的冷静。 王老师呢?这个老教授总让人觉得亲近。如果所有大学里的教授都是这个样子,自己倒也可以考虑去读书。对了,如果能活下来,辞职去读书倒也不错。但是四爷不会答应吧? 四爷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己倒是没有留下家眷让他补偿,他一定更火。四爷如果大发雷霆,就一定会迁怒何在了。 何在,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乍看之下平平无奇,毫无特点。但是千万别试图去了解他,否则你会把自己陷进一个无底深渊。好在,大部分人不会愿意去了解他。因为哪怕要对他发生兴趣,也需要足够的智商。而具备这种智商的人,已经是凤毛菱角了。 现在想什么都晚了,老赵的三瓶茅台看来是喝不上了。 d4眨着半瞎的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海平线上一面漆黑的三角帆隐约靠近。 哈哈,好吧。杀人鲸又回来了。不知道自己是否够它们三个吃饱肚子?它们是一家三口?还是朋友?又或者是祖孙三代?不管了,自己现在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吃吧。祝你们用餐愉快…… d4想到这里,终于失去了意识。他浮肿的身体,渐渐沉入了海面。 远处,黑色的三角帆飞速向他推进。一根桅杆,支撑着黑色的风帆随风鼓动…… ; 026 4小时后。 d4抽搐了一下自己无法动弹的右臂,模模糊糊的睁开了双眼。他的视力受损严重,几乎失明。一片海蓝色夹杂着两抹漂白在他眼前朦胧的晃动。难道自己还在海上? “英雄!躺着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自己耳边。 d4顿时安心了,他嘶哑着几乎无法出声喉咙:“……何……何顾问?” 何在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吞下去。” d4艰难的咀嚼了一下,就着何在端来的水,把药丸吞了。 “我给你的药丸有效吗?”何在扶起d4,问道。 d4苦笑:“多亏它,不然我早在四天前就死了。” “刚才给你吃的是同样的药丸。感觉一下,是不是体能在恢复?” d4吞药的时候就差不多猜到了,因为两颗药丸的味道一样。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发现疼痛感顿减。眼睛的干涩也在迅速消退,视力已经恢复到可以看清何在的脸了。 不到三分钟,d4翻身下床,健硕的犹如他离开黄金城的那天。 “太神奇了!这药丸究竟是怎么来的?”d4神采奕奕。 何在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这个一会儿再说。先和我说说你这几天的经历。” d4找了张椅子坐下,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jesus的家里。刚才朦胧中看到的蓝天百云其实是jesus家海蓝色的天花板和两根白色横梁。 何在找到两瓶朗姆酒,递给d4一瓶。d4喝了口酒,简述了自己几天来的经历。尽管他不善言辞,依旧把何在听的一身冷汗。 “好悬。如果知道情形这么危险,不该拜托你去跟踪侯家兄弟的。”何在听完d4的叙述,暗自心惊。 “不过总算大有收获。你总不会告诉我已经把jesus救出来了吧?”d4咧嘴一笑。 何在苦笑:“我还没那么神通广大。如果你没及时回来,那jesus和我们估计都危险了。” “那就好。”d4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防水袋,从防水袋里取出他舍命带回来的证据。 何在拿起证据,端详着:“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d4有些诧异:“你早就知道了?” 何在盯着证据:“侯家兄弟是临时起意杀人,绝不可能不留下证据。在他们的家里找不到,那证据就一定是给带走了。这个东西,可以说是两人杀害柳赫的铁证。” d4看着桌上的证据,思绪猛地回到了四天前的船上。 --------------------------------------------------------------------------- 当时他在翻动侯家兄弟偷来的黄金时,隐约看到麻袋里有几块黄金的颜色不太正常。正要进一步翻看,货船就驶入了风暴。黄金散落了一地,在狭窄的船舱里翻滚着。d4顿时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黄金。 带血的黄金。 一地上的黄金碎块上,有不少都沾染了暗红色的血迹。 在昏暗的船舱里,滚动着一地沾血的黄金,不由让人触目惊心。d4果断捡起两块塞进了防水袋,在舱门被撞开的一刹那翻身跃出了舷窗。 --------------------------------------------------------------------------- “他们正是因为背着从黄金宫殿上偷来的黄金,才被柳赫抓住。两人杀害柳赫的时候,还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背囊。背囊只是简易的麻袋,所以柳赫的血染进了背囊,沾在了黄金上。因为金块不规则,沾到的血迹又很多,所以他们没来得及一一擦拭。这两个人之所以连夜跑路,我的恐吓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原因是,他们杀了人。并且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了什么,又和柳赫相熟,这才仓皇逃窜。”何在低声分析。 d4松了口气:“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何在笑:“对,估计你近几个月都不会想去游泳了。我在海边发现你的时候,就像是条海带。” d4一愣:“海边?你没有乘船出海找我?” 何在苦笑:“找是找了,不过没找到。回来的时候,倒是在海边捡到你了。” d4回忆了一下,这似乎和自己昏迷当中的记忆有些不符。不过当时自己的神志已经迷糊,不太可信了。d4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会在海上?” “你走了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去搜查了侯家兄弟的房子。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没有证据。我猜想侯家兄弟不会笨到带着几百斤的黄金去爬雪山,过草地,穿林海,跨雪原。至于沙漠嘛,据马胖子说这两人不太具备求生经验,我看可能性也不大。那剩下的,就只有大海了。” d4喝了口酒:“你终于和马刚烈接上头了,我没白跟踪他一个月。” 何在笑:“这胖子和你说的差不多,就是太贫。” d4站起身:“行了,我们回去吧。” 何在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恐怕,你现在还不能回去。” d4一愣:“为什么?” 何在犹豫了一下,正色:“明天jesus就要被流放了。所以在明天以前,我想让其他人以为你依然没回来。” d4不解的皱着眉,他在等何在解释。 于是何在解释:“明天我会告诉他们,要救jesus就得劫狱,要等你回来就要留在黄金城。所以我要先劫狱,然后留在黄金城等你。也就是等死。” d4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何在两手一摊:“骗人啊。” “你的目的是什么?想看看有多少人会跟着你等死?不等死你就要踢出队伍?你太过火了,这样对他们不公平。”d4难得表现出自己的愤怒。 何在却依旧一脸的油滑:“你怕看到有人抛弃你?” d4真的怒了,他的拳头不自觉的被捏出声音。 何在饶有兴趣的看着d4的拳头,转而看向他胀红的脸:“没有人会抛弃你,至少我这样坚信。你们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d4愣了:“那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何在理所当然的:“我要你们每个人都能对此深信不疑。” d4第一次觉得听不懂何在的话:“你疯了?我们一直彼此信任。” 何在笑了:“那只是一种愿望,缺乏证据的美好愿望。你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相信吗?你对此能坚信不疑到什么程度呢?你可以说,会毫不犹豫的为了同伴而牺牲性命。但是谁都可以这么说。而且牺牲性命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带来悲伤的情绪和仇恨的心理再无益处。我要的不是牺牲,是队伍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深信自己不会被任何一个人放弃。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信赖,我要的就是这份信赖。” d4愣住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理解何在的话了。 何在没给他时间思考:“如果你看到每一个成员都坚定不移的为了等你而留下来等死,那么下一次你也会这么做。更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对方在做什么。所以他们都会明白,下一次如果轮到自己,每一个人都会为了自己而选择留下等死。这件事情是个证据,给你们每一个人的证据,你们看到证据才会切切实实的相信这种信赖。” d4哑口无言,然后他终于找到自己要说的话:“你的确疯了。你只是在伤害他们,在破坏他们对你的信赖。” 何在乐:“我会让他们明白的。就像我现在要让你明白。” d4紧皱眉头,一脸茫然:“明白什么?” 何在笑:“你真以为会有什么超人药丸?”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棕褐色的药丸:“你吃的时候不觉得味道很熟悉吗?朱古力没有吃过吗?” d4傻了,看着何在手上的一把药丸。 何在抓起他的手,整把塞在他手上:“尝尝,赶紧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巧克力豆。” d4将信将疑的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和他吃过两次的救命药丸一模一样。他现在的表情用惊奇都不足以形容。有一天在地铁上看到超人和孙悟空为了抢葵花宝典用ak47对射就是这副表情。 “假的。骗你的。根本没有什么超级药丸。在黄金城这个地方,只要你相信自己是超人,就是超人了。想想看,你都可以通过主观意识长生不老了,还有什么办不到?只要你相信饱了,那就不会饿。只要相信不用呼吸,那就可以不喘气。你在海上的三天,只是以为自己成了超人,自己就是超人了。你觉得药效过了,自己会死,才变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拿起一颗朱古力塞进d4嘴里:“我让你以为吃了药丸能痊愈,你就痊愈了。只是你相信,就成立。明白了吗?这就是我要用证据让你们都相信的原因,你知道相信和以为自己相信有多大差别了吗?” d4要把手上这把朱古力瞪穿了:“……不可能吧。” 何在捡起个空酒瓶,往d4脑袋上狠砸! 乒!瓶子粉碎,d4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晕了,他下意识用手抚摸着被何在砸的部位。 “疼吗?啊?”何在拿着半个瓶子问。 d4的确感到疼,很疼。 “疼对吧?你不是超人吗?不是刚吃了药丸吗?你还有72小时啊,怎么会疼呢?”何在戏谑着,这副样子看上去真是讨厌。并且,他没打算停止惹人生厌:“因为我刚才让你动摇了,你相信没有什么狗屁的超人药丸。所以瓶子砸你会疼,懂了吗?” d4茫然,他现在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 何在丢下手里的半个酒瓶,随手又捡起一个完整的,在自己头上砸的粉碎。d4傻了,他搞不清眼前这个疯子究竟要干什么。 何在把酒瓶碎片递给d4:“尝尝。” d4将信将疑的接过,舔了一下,甜的。 “糖做的,假酒瓶。怎么会疼呢?”何在说着轻易把手上剩下的半个酒瓶掰成几块:“你现在还觉得头上疼吗?被糖做的酒瓶砸到怎么会疼呢?” d4摸摸自己脑袋上被砸的位置,真的不疼了。此刻回想那阵疼痛,显得如此不真实。他有些相信何在说的话了。 但是何在的表演还远远没有结束:“你现在不觉得疼了对吧?告诉我,是不是不觉得疼了?” d4无奈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捡起我砸你的瓶子看看,捡起来看看。”何在一脸笑容。 d4走过去,捡起何在用来砸自己的脑袋的半个酒瓶。真正的玻璃,根本不是什么糖做的道具。 “那是个真的酒瓶,但是只要你相信它是糖做的,就不会感到疼。我一直在让你明白,只要你真正的相信,那就会成为事实。事实与否,取决于你相信到什么程度。你现在明白了吗?” d4叹了口气,丢掉手上的半个酒瓶:“大概明白了。” 何在乐:“告诉我,现在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超人,你还能变成超人吗?” d4愣住了,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可能办不到。” “那就对了,我想你现在也办不到。不过此时此刻,你明白我要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了吗?” --------------------------------------------------------------------------- d4明白了。 洪四爷明白了,ca明白了,王老师明白了,马胖子也明白了。苗小小,早就明白了。即使不明白,她也会无条件相信她的何叔。 --------------------------------------------------------------------------- 何在的故事讲完了。 众人相视而望,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更多的,是对何在的拳打脚踢。虽然大家都明白了,但是惩罚免不了。尤其是这被惩罚的对象,是大家此刻都乐于动动手脚的。连jesus也忍不住报以了两记老拳。 “何叔,你恶心的实验也做完了。证据我们也收到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苗小小打够了就开始给何在揉肩。 何在喝了口茶:“接下来的打算,之前不都告诉你们了吗?该发动战争了。” ; 027 人类是社会性生物,这一点毋庸置疑。 一边咒骂着除了自己以外的每一个人,一边紧紧的拥抱住对方。这是绝大部分人与生俱来的技能。也许你从来没思考过自己要做什么?正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你一定没有停止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几年前,何在曾独自驱车去南部游历。在途径一座小城时,一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少妇,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何在停车等待着一个漫长的红灯完结。信号灯很贴心的给出了倒计时牌。何在抬头,九十八秒的红灯,已经违反心理学定律了。在无关紧要的地方贴心的像是情人,在大局问题上永远保持着爬行类生物的智商。这已经成为世界某些管理机构特立独行的标志了。 快车道的路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从路牙上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挨车开始乞讨。尽管今天的温度远不如平日寒冷,女人依旧裹着臃肿的棉衣。从棉衣的僵硬程度上看,应该早就丧失其原有的保温效能了。女人用一块打着补丁的方巾包裹着头,只露出一双麻木的眼睛。这双眼睛即使在获得了赖以生存的钱币时,也表现的毫无喜悦。 女人的背后,背着一个襁褓。襁褓里一个至多足月的孩子正不知所谓的酣睡。他此时不可能意识得到,生命并非全是上天的恩赐。孩子的小脸红扑扑的,那是冻疮。而这个可能是她母亲的人,正伸出同样满是冻疮的手,敲打着一辆辆车的玻璃。试图给自己的孩子讨来生存的机会。 何在摇下车窗,女人独特的敏感让她缓慢的移动了过来。 何在看着女人伸出的手,粗糙而污浊。他扫了一眼襁褓:“你的孩子?” 女人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上街要饭?” “……要养娃。” “养不活他,为什么要生他?”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这个问题极度的愚蠢:“……能咋办……孩子不能不生。” 何在叹了口气:“不生孩子就过不了日子了?” 女人从走到车边开始,一直没有看一眼这个和自己对话的男人长什么样。她此刻终于惊觉和埋怨的抬起了头,扫了一眼何在并不养眼的脸。她再不说第二句话,转身就走。因为在她的意识中,这个无知的男人无法沟通。 女人的理由简单到没有理由。 何在看着她的背影走向下一辆车,犹豫了一下,把手上早就攥着的一百元纸币塞回口袋。红灯结束了,他起动,离开。 这样的人在世界上有无数个。数量多到让你绝望。他们遵循着自己意识当中的生存法则前进着。 活着,在一个被周围人所界定好的时间结婚。不是因为爱情,因为时候到了。然后在另一个特定的时间,被催促着产下一个后代。至于这个同类的到来,是为了延续所谓的家族香火,还是老无所依的解决方案,亦或是为了满足长辈们把幼儿当成玩具的情结。各种原因,不用去辩论。因为所有人都会给你几乎同样的答案:因为爱,和家庭的完整。因为希望,和未来的建立。因为教育,和文明的传承。 也许也是为了种族延续,但这条理由通常被忽视掉了。人们只有在享受特权时才会骄傲的展示自己的种族。 一个政权如果没有制约会变成什么?独裁。 一个种族现在没有制约。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变成灾难。 人们一边把高等生物的大旗举过头顶,君临天下颐指气使。一边像昆虫一般,为了地盘、为了食物、为了配偶、为了繁殖,相互撕咬杀伐。终其一生,留下万贯家财让后世子孙丧尽,亦或留下千古骂名给文人骚客评说。 永远搞不清自己碌碌一世为了什么。当然,从来也没想去搞清。 当一个人开始奇怪,为什么同类们要自觉步入一个无形的生活规律,然后理所当然的烂死自己时,他已经被当成社会的异端排除到银河系以外去了。然后看着人们把自己苦心积累的名望、财富、权力一件件的摊在异端面前,企图让异端明白妄自空想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唉,谁会和蚂蚁们去争夺腐肉?只有蚂蚁们自己,才会认为那是至关重要的财宝。 --------------------------------------------------------------------------- “欢迎再度醒来!这是第几次了?一百次?”这是何在苏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他勉强动了动面部肌肉,希望能够做出个嘲讽的表情。尽管他没有完全做到,但是对方已经感受到了。因为一记沉重的右拳已经击打在了何在的左脸上,他被打的险些再度晕厥。 “已经一个月了,我真佩服你的意志力。还是不愿意说?”拳头的主人拎起何在的头发。 “……知道的话……早说了……” 又一记重拳。 “何先生,你是个真正的异端。在任何世界都是。所以没有一个世界会欢迎你,谁都不需要破坏安逸的人。”拳头的主人喘着粗气,他显然在折磨何在这件有趣的事情上,不遗余力。 何在试着活动了一下下颚,发现它还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那是因为……您这样的人……根本看不……看不清世界……”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已经穿透了何在的右手:“看来我应该把你的右臂也砍断!”匕首的主人咆哮着拧动匕首拔了出来。 门口两个职守的卫兵下意识握了握拳头,连他们都觉得不忍直视。 何在神经性的抽搐了一下身体,这类小伤他目前已经司空见惯了。何在此刻被关押在一间黑暗潮湿的囚室中。一根铁链吊住他仅剩的右臂,斜斜的把身体挂在一个肮脏的水牢里。水牢不大,足以让站在水边的人轻易折磨到他们的囚犯。何在自胸腹以下都浸没在冰冷刺骨且浑浊恶心的污水池中,双脚勉强可以触及滑腻的池底,却又无法平衡住身体。关押者为了使他更加的难受和不堪,显然煞费苦心。 何在的身体现在用残破来形容,都显得善意。他几乎已经变成了半具尸体。 左臂不翼而飞,伤口处胡乱的包裹着一条污秽的布带,以防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右眼上一条直至下颚的新伤,宣告着这颗眼球已经永久失去功能。他被手铐吊着的右臂,已经被锈迹斑斑的铁铐磨的血肉模糊,手腕处的伤痕深可见骨。而长时间浸泡在污水中的双腿,未来是否还能支撑住他的身体,也难说的很。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其中足以致命的至少有六处以上。如果换做意志力稍显薄弱的人,早就已经死亡。 审讯者拿起匕首,在何在的右肩上比划着。其架势让你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把何在的右臂也切断。匕首显然不是个理想的断臂工具,但是行刑者看上去打算慢慢的享受这个美妙的过程。用匕首割上一两个钟头再让手臂断掉,远比咔嚓一下来的过瘾。此时,他已经开始下第一刀。何在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了看,勉强给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那意思是:请便。好像对方并不是在切割自己的手臂,而是拿着餐刀正打算享用牛排。 于是匕首的主人更加怒不可遏,他似乎失去了慢慢折磨的兴趣,打算一刀斩落。而他刀俎下的这条鱼肉,依旧毫不在乎的看着自己。眼神既无恐惧,也无愤恨,只有平淡和一丝怜悯。这更让匕首的主人崩溃。 他刚要手起刀落,囚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亲卫队员冲了进来,慌张的叫到:“使者!找到他们了!找到船了!” 匕首的主人停下手,回头瞪着自己的下属:“在哪里?” “离基地不到60海里的位置!” 匕首的主人皱眉:“你疯了?基地周围60海里哪有能藏身的海湾?” “他们没有藏身!他们正向基地全速航行!”亲卫队员的回答自己都不相信。 匕首的主人更不相信,但是他选择宁可信其有。他扫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何在:“看来你就要有同伴了,你的属下比你更蠢。” 何在苦笑:“……他们是……我的朋友,不过……的确蠢……” 匕首的主人已经转身出了囚室,临走时不忘把匕首插回了何在的右掌。 囚室中空无一人,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何在,他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才来……” ; 028 十一个月前。 黄金城。 “船舷的木头全部换掉,都烂成渣了。”何在挑剔的站在一艘两桅帆船的甲板上指指点点。 “干脆换成金属的吧?”ca放下手里的缆绳。 何在摇了摇头:“不行。船身的防护板已经够重了,我们还要装人呢。” “满打满算就额们几个毛人,你还以为有一个连队嘛?”洪四爷从船尾推着两个硕大的橡木桶吃力的走过来。 何在接过一个:“毛人只是先驱成员,我们的海盗船是要大部队的。” 洪四爷索性把另一个木桶也踢给何在:“说的容易嘞,黄金城国泰民安,哪个瓜皮跟你去当海盗?” 何在用脚停住了木桶:“山人自有妙计……” “何叔!船首像运来了!”苗小小攀在梯索上冲下叫。 何在等人走到船弦边张望,远处jesus和d4正推着一个木质的板车往港口行进。一个硕大的木质船首像压的小板车摇摇晃晃。 何在定睛看了许久:“那是个什么东西?小浣熊?” 洪四爷摘掉老花镜打量:“额瞅着,是狗獾吧?” ca笑了:“是猫头鹰。不是你自己说船名叫白鸮号吗?” 何在的眉头拧成麻花了:“我说过?” 洪四爷帮他确认:“噫,咋还不认账了呢!” 何在苦着脸:“但是这也不像是猫头鹰啊?这……近看像个猪了。” ca笑的很开心:“谁让你派这两个人去做船首像的?你自己看看,一个老海盗、一个雇佣兵,有一点儿情调全糟践在朗姆酒里了。” 何在转头盯着她:“你的中文越来越流利了。” ca一笑:“谢谢。多亏了咱们这个队伍里什么奇形怪状的角色都加入了。” 何在忽略了她这句讽刺,继续捧:“不光中文流利,知识还渊博。咱们这群人除了王老师就数你最聪慧了。” ca愣了一下:“船长大人今天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了?” 何在一脸认真:“真的。我完全是发自肺腑。你都知道鸮就是猫头鹰了,全中华大地也没多少人知道。这就叫聪明,冰雪聪明。手脚还利落,勤劳……” “我不干!”何在话音未落已经被ca打断了,她终于意识到何在的赞扬不是免费的。 但是已经迟了,何在一把握住她的手:“只有你了。去把浣熊猪改成猫头鹰吧,不然我们就只能改名叫浣猪号了。” “太费劲了!你自己怎么不去改?”ca甩脱何在的手。 “我是船长啊,我得忙着改造船身啊。船的灵魂就只有交给你了。”何在老脸皮厚的把刚被甩脱的手搭到ca的肩上,任重而道远。 “我不会游泳!”ca提出最后的抗议。 “掉海里就喊救命,我保你不死。”何在讪笑着。 “你们再争下去,浣猪号就要被他们装上去嘞。”洪四爷扒着船舷张望。 “大副,现在我以船长的身份命令你!去把浣熊猪改成猫头鹰!d4现在就是你的手下了。”何在不由分说把ca推到舷梯边。 还没等ca下去,jesus已经爬了上来:“我以为我才是大副。”老海盗显然不满何在对于职称的分配。 何在把ca推下舷梯:“她是宣传部大副,你是航海部的。” jesus皱着眉,他显然没理解一群海盗要宣传部干什么用。 “反正出海了怎么开船都听你的。”何在把身边的两个大木桶推给jesus,后者闻了一下,确定自己感受到了朗姆酒的飘香。然后就心满意足的搬起木桶去船舱了。 苗小小从梯索上滑下来,落在何在面前:“何叔,我们的食物怎么办?” 何在没停下脚步,他走到船头看ca刀砍斧锯船首像。d4像个猴子似的上串下跳给她帮手,何在满意的摸了摸胡子:“第一批食物的来源已经有了,然后就只有行使海盗的基本权利了。” “你真要去打劫货船?”苗小小至今还对何在的计划将信将疑。 “当然,这是我们离开黄金城的唯一办法。” “为什么非要和黄金城的亲卫队开战?就没有和平的办法吗?”苗小小显然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心存疑虑。 何在扭头看了看她:“如果我的判断正确,离开黄金城的通路就在补给船来的地方。想要让亲卫队心甘情愿的带我们离开,是不可能的。否则jesus早就离开了。唯一的办法,是正面对抗。然后沿着补给船的航线找到神的所在地。” 苗小小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我们不是神的对手呢?” 何在笑:“根据d4带回来的情报,我猜这个所谓的神,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但是要打仗就要人手,额们几个毛人,还不够人家亲卫队塞牙缝的。”洪四爷背着手踱来了船首。 “黄金城那么多孔武有力的壮丁,您还怕我们人手不足?”何在乐着。 “黄金城的人是不少,但是人家凭啥来和你亡命当海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来找这个九死一生的麻烦?”洪四爷点着了旱烟袋。 何在笑着:“想要打败亲卫队的确是不容易,但是想要打破黄金城现有的平衡就太简单了。” “啥?”洪四爷愣。 “现在黄金城里所有的食物来源都是货船提供的。如果我们抢了补给船,黄金城里的食物储备就会不足,那么必然有人要饿肚子。我们再针对性控制一部分资源的数量,例如酒、肉类、首饰、布匹,到时候黄金城维系了数千年的平衡就会被打乱。一部分商品会成为稀缺资源。一旦商品开始稀缺,这个社会很快就会恢复贫富意识。我们到时候再用以物易物的方式,组织地下黑市。那么谋求稀缺资源的不法之徒必然会滋生,我们作为贵重商品的直接供货方,也就能轻而易举的壮大自己的队伍。” 洪四爷和苗小小听完何在的讲述,半晌无语。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哈?好不容易有个乌托邦式的世界,你就要这样轻描淡写的给它毁了?老何啊,你良心上不会过意不去嘛?”洪四爷拿手里的烟杆敲着船舷。 “是啊!何叔你太过分了!这样就会有犯罪和坏人了!你怎么忍心?!”苗小小叫道。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合,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尽管我也憧憬老子他老人家期望的大道奉行,走马以粪。但是就我对同类们的了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水只有流动,才能保持清澈。一潭死水只会腐烂发臭。黄金城就是一潭死水,但是你们闻到臭味了吗?没有。不仅没有臭味,简直香气扑鼻。那么臭味都哪儿去了?所以黄金城必然在以我们目前未知的形态运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它的运动轨迹。” 洪四爷目瞪口呆:“……你知道自己在做啥吧?” 何在笑:“当然。” 洪四爷抽了口烟,磕了磕烟灰:“你想咋做,就咋做吧。不要伤天害理就行嘞。” 何在乐着:“四爷,您什么时候见我伤天害理过了?” “那倒没有。就是疯事干了好多。”苗小小吐舌头。 何在哈哈一笑:“是了。” 王老师和马胖子从舷梯爬上甲板,马胖子把零零碎碎的一堆航海用具扔在脚边,揉揉酸疼的肩膀:“就这些了,反正我把能看到的破烂都搬来了。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再想辙找去。” 何在低头翻动着一地的零碎:“估计不够,得让耶稣来看。” jesus刚好从船舱里钻出来,看着一地的航海用具,愣:“这些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能不熟吗?都是从你们家搬来的。你说你也是,住哪儿不好非戳在半山腰上。这一趟给我累的,喘成大狼狗了。”马胖子靠着船舷扇风。 jesus皱眉看着马胖子:“胖子,谁允许你私自把我的家当给搬来了?” 马胖子翻身坐在船舷上喘气:“船长大人说让我自己个儿想办法,航海器具全黄金城还有哪儿比你们家更多的?别那么小气,用不坏你的。不行咱给你打一欠条,逾期不还按银行市价给你折利息。3个点差不多了吧?都是一条船上的,再高咱就没法儿玩儿了。” jesus瞥了一下嘴角,指指自己面前的甲板:“胖子,你最好立即给我下来。” 马胖子一愣:“怎么着?拿你两件破烂儿还要动手?东西方文化差异是不小哈。告诉你,爷可练过咏春、太极、七十二路谭腿!chinese功夫见没见识过……”话音未落马胖子已经连同腐朽的船舷一起倒栽进了海里。 jesus无奈的看着溅起的浪花:“……船舷的木头烂光了,不能坐。” “我说什么来着?”何在走到破破烂烂的船舷边,看着海里的胖子扑腾,他往下喊:“胖子!船舷就全部交给你来换了!” 马胖子抹着一脸水:“还有好人没有了?!” 王老师把包裹放在甲板上之后,一直站在船头,看着自己的学生在船首像上敲敲打打。他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何在,船首像啊,为什么要做成个猪呢?” --------------------------------------------------------------------------- 这已经是d4回来的第二周了。 尽管五天前亲卫队公开宣布了侯家兄弟的罪行,也并未对d4潜入运输船的事件进行问责。但是何在依旧让所有人做好随时出航的准备。他隐隐的觉得此次的杀人事件,来的并不寻常。黄金城在针对的人既非死去的柳赫,也不是犯案的侯家兄弟。甚至不是差点被流放的jesus。何在这两周无数次的回忆起刚到黄金城的那个晚上所遭遇的梦境。他越发的觉得,自己看到了黄金城潜藏在深处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即使此刻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需要用自己的方法证实这个惊悚的推断。而黄金城所在的这个奇特世界,似乎正在把自己当作首要敌人。 在何在紧锣密鼓的布置下,每个人都忙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jesus作为航海经验最丰富的老水手,承担了绝大部分的统筹工作。他们需要一艘能长时间经得起风浪和炮火的船只。而在当前的情况下,造船是来不及了。于是何在死皮赖脸的从一位久居海边的住户手上,讨来了一艘几乎废弃的两桅帆船。该住户的条件是让自己随船出海,尽管他并不知道上了贼船就下不来这一事实。 帆船看上去像是经历了大航海时代最为激烈的战争。除了龙骨还算结实,船体本身已经破损的十分严重。何在为了避免亲卫队的怀疑,只在市场里申请了少量用以加固船身的木料。其余的部分,尽可能从森林区砍伐。 木材的问题还算是好办,金属就麻烦了。除了从市场中少量的获取以外,只能从黄金城现有的资源里征收。黄金城没有货币,也不存在稀缺资源的交换机制。但是金属资源却是加固船体所必需的,所以收集金属算是难坏了众人。 王老师开了讲堂,以授课为由收纳金属零件为学费。主要讲解中国历史文化和传统故事。 马胖子重抄就业,撂地说单口相声。听一段儿给口铁锅。如果家里铁器富裕,上门说堂会也应。 ca已经被何在当陪酒小姐卖出去数次,如果不是何在每次都保证坐在安全距离内充当护花使者,她早就打伤了两位数以上的男士。实际上几次之后何在就发现,自己往往保护的都是坐在ca对面的男同胞们。就这样,她还是给何在连抢带骗回一辆开不动的中古老爷车。这辆车是两个北欧区的年轻人自己打造的,因为没有燃料从未行驶过。它最后被d4拆散了加固后舷。 苗小小也毫无例外的被何在出卖了色相。两周的时间,她在黄金城里认下的干爹已经超过了三位数。其中有三分之一因为企图占便宜而至今重伤卧床。苗小小的贡献是最大的,她几乎拆光了黄金城里所有的金属门板。这些门板无一例外的被jesus用做船身的防炮固件。直到几个月之后,这艘被自己家门板所拼成的海盗船,还被居民们自豪的传为佳话。 剩下的不是主要劳动力就是洪四爷这样毫无剩余价值的废材。洪四爷作为现代社会最懂得赚钱的巨贾,进入终极社会之后就成了个废物。因为在无法积累资本的社会环境下,就不存在资本意识了。那自然也就无所谓商品价值和剩余价值,那洪四爷的所长自然也就一无是处了。于是他被冠以了监工的名义,给赶到甲板上抽闷烟。偶尔宝刀不老的搭把手做点儿木工活算是贡献。 何在自己是最忙碌的。忙到他的小说都已经暂时搁浅。何在深知,靠目前自己这群外来生瓜和jesus这条千年的老咸鱼是闹不出什么动静来的。弄得不好还没和亲卫队交上火就死于食物匮乏了。组织自己的船员和骗到第一批食物是他两周来的重中之重。 所幸,何在的收获远比他自己所预期的还要理想。 --------------------------------------------------------------------------- “亲爱的朋友,万能的主已经向我传达了神圣的旨意!有了安拉的庇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嘛!”塔依尔老爷拍着何在的时候,何在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本来只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塔依尔老爷的酒店里骗到些资源,想不到这个满脸大胡子的掌柜拉着自己就要上梁山。 “您等会儿,我先回回神。……我记得您不是崇拜黄金城里万能的神吗?怎么又改信真主安拉了?”何在挠着脑袋。 塔依尔老爷果断的一摆手:“不要说这样无礼的话嘛!真主安拉可是会听见的!塔依尔艾海提永远是安拉最忠实的仆人!万能的神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的嘛?” 何在拧着眉乐:“啊……是这么回事,我理解了。就是不知道真主安拉能不能理解的了。” “哎!安拉是无所不知,全知全能的嘛!” “好吧。不过话得说在前面,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和我们一起出海,您可就不见得能回来了。”何在收起了玩笑的嘴脸,严肃的看着塔依尔老爷。 塔依尔老爷严肃的表情更像是在戏谑:“当然的嘛!从你们第一天来到黄金城!我就知道,你们是万能的主派来拯救我们的嘛!我们早就应该离开这里,侍奉在安拉的脚下了嘛!” 何在又乐了:“看出来了,您是卧底。虔诚的卧底。” 塔依尔老爷跟着乐:“对的嘛!身在曹营心在汉,花下做鬼也风流的嘛!” 何在苦笑:“这话要按您这么接,那关二爷就对不起刘皇叔了。” 塔依尔老爷咧着嘴:“万能的安拉会理解我的嘛!” 何在乐:“但愿吧。话说回来,您大概能提供多少食物?” 塔依尔老爷想了想:“荣晖轩每次的储备量只够三天的经营嘛,如果全部搬上船的话,大概可以够大家吃上十几天的嘛。” 何在愣:“荣晖轩每天的客流量那么大,三天的储备才只够九个人吃上十几天?” 塔依尔老爷大笑着:“不对嘛,不对嘛,不止有九个人的嘛!” 何在眼神放光了:“你还能弄到多少人?” “不多嘛,荣晖轩想要走的朋友,大概有三十多个的嘛!” 何在跪下,双手高举:“感谢安拉!” 塔依尔老爷笼络了三十二个人。其中有六个姑娘,剩下的全是男人。除了中华街上日本料理店的小田进二师傅和一名印度僧侣加拉瓦,其余全是荣晖轩的人。当然,还有ca的小boris。 这回何在有底气了,他的海盗团终于初具规模。尽管如此,他依然在暗中分别考察了包括塔依尔艾海提在内的三十三人。这些人多半都是因为抛舍不下自己原先所处的世界而想要离开,但又苦于没有明确的方法和组织者。何在等人的出现,无异于给他们带来了一线希望。如塔依尔老爷般的少部分人,是因为信仰和宗教才想要离开黄金城,这倒更容易理解。 --------------------------------------------------------------------------- 何在此刻坐在船头,吹着口哨看ca把自己吊在船首像前忙活着。不得不说,她曼妙的身材的确很有吸引力。两个多钟头忙下来,ca已经把自己累的香汗淋漓。 “王老师,现在看着不像猪了吧?”何在问一边揉眼睛的王老师。 王老师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是不太像猪了,但是也看不出像个什么。” 何在乐:“您的要求也别太高,不能拿罗丹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学生。” 王老师笑了:“罗丹啊,倒是没有。别最后雕成啊,仁丹,那就行了。” 何在愣了一下,看着远处大刀阔斧的ca:“不能吧,那还不如弄个猪了。” 苗小小从船舷爬上甲板,还没站稳就开口大叫:“何叔!听说了吗?神的使者要来了!!!” 何在回头:“谁的使者?” 苗小小已经奔到他耳边:“神!!!” ; 029 两天后。 三艘旗舰级大帆船停泊在地中海区的港口。每艘船还配备了三艘护卫舰。 何在已经提前把白鸮号藏到附近的一处海湾,以免打草惊蛇。他此刻正靠在黄金城钟楼的栏杆上遥望着海边的这三艘怪物。每一艘怪物的战力都有白鸮号的十倍以上。 何在把手里的单筒望远镜递给jesus:“好大排场,神的使者来头不小。” jesus口述着从望远镜里观察到的信息:“旗舰都是五百吨的船。每艘至少十五个军官,三十个水手,十五个见习水手,十个杂役,再来不少于二十个炮手。光是基础配备,接近一百个人。” 何在咋舌:“这么多人?” jesus放下望远镜:“这还不包括甲板上的军队,每个甲板上至少一百二十个卫兵。你真要和这样的对手开战?” 何在拿过望远镜,从模模糊糊的镜片里打量着未来的对手:“怎么亲卫队还有女人?使者也有娘子军?穿那么少是打算用美人计?够得上一后宫啊……”他一边打量着旗舰上的美景,一边问:“他们的火力配备呢?能看得出来吗?” jesus的海盗生涯不是白混的:“这个吨位的帆船,至少两门加农炮、四门长炮、十门半长炮,再来四门隼炮。舰尾有反击炮,舰首链弹。旋炮放在船楼下面,看不见。估计不少于十二门。武装不错,但是还没到最高配备。” 何在放下望远镜,他的表情有些难看了:“我们现在的火力什么配备?” jesus扫了他一眼:“四门长炮、六门半长炮、一门加农炮,剩下的都是火药桶。” 何在撇了撇嘴:“通知我们的人,准备好明天凌晨以前起航。” jesus以为自己幻听:“……你说什么?” 何在的眼神依然盯着远处的旗舰:“我记得你耳朵没毛病啊。” jesus蹙眉:“港口停着这样三艘帆船,你要凌晨起航?我们现在连做它们的护卫舰都不够资格!你知不知道它们随便一艘就能击沉五个我们?” 何在乐:“黄金城什么时候有法律了?我们现在一没偷二没抢,出海逛逛也有人管?” jesus一愣:“这倒是。” 何在乐着:“你真以为神的使者是来渡假的?如果他们这趟来和我们没关系,那才叫活见鬼。” “有关系!有好大关系!”苗小小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从楼梯下传了上来。转眼间,她拉着塔依尔老爷和洪四爷奔上了塔楼。 何在扫了jesus一眼,那意思是:我说什么来着? “这几天小公主都成传令兵了,又出什么事儿了?”何在看着苗小小喘。 苗小小喘着粗气指指塔依尔老爷:“让他说!” 塔依尔老爷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我的朋友,事情不妙了!你们知不知道?来了三位神的使者!这是黄金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嘛!” 何在笑着:“别慌,安拉都看着呢,出不了事。” 塔依尔老爷的表情可没觉得出不了事:“他们一来黄金城,就直奔了荣晖轩!说是指名要找你和你的朋友们嘛!会不会我们要逃走的事情,被万能的神发觉了嘛?” 何在苦笑:“您不是不相信万能的神,重新回到安拉的怀抱了吗?” 塔依尔老爷一脸严肃:“话不能这么说嘛!万能的神可能会听到的嘛!” 何在乐:“您这么左摇右摆的腿不酸吗?” 塔依尔老爷费解:“我站着没有动过嘛!” 洪四爷忍不住插话:“老何,你咋看这个事情?神的使者为啥突然要见额们?会不会出啥事情了?” 何在捻着胡子:“先让大家做好随时登船的准备,我们去会一会三位使者。看看这是场鸿门宴,还是场安酒会。哎,塔依尔老爷,晚上这顿别再上东坡肉了,忒腻。” 苗小小总算喘匀了:“何叔,人家连军队都带来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何在笑:“着急如果有用,我早就急死了。” --------------------------------------------------------------------------- 荣晖轩今天人满为患。 大多数人都是来瞻仰使者的。神的使者虽然在千年间不定期的到访黄金城,但是通常都悄无声息。每次从驾临到离开很少惊动黄金城里的居民,更别说大张旗鼓的乘旗舰到访。此次不仅同时到了三位,还在荣晖轩大设酒宴,实属罕见。 更让居民们啧啧称奇的是,使者们居然宴请了七个刚来黄金城不足数月的新人。这在整个黄金城的历史上从未有过。数月来与何在一行人有过交情的居民,无不洋洋得意的大沾其光。王老师的门生们、苗小小的干爹们、自以为和ca暧昧的小伙子们,以及何在乱七八糟的酒友、赌友和各种狐朋狗友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把个荣晖轩挤得有如大年三十除夕夜般万人空巷。 荣辱得失这些观念,千百年来都没从这些人类的脑子里消减,反而淤积的更加厚重。遇见难得的表现机会,只要能搭上丝毫边的人都纷纷涌了进来矫饰伪行、夸夸其谈。塔依尔老爷今天忙的焦头烂额,连祷告的时间都没有。幸亏三位使者随船带来了大量的食材,否则当晚荣晖轩的存货就已经告急。找不着座位的食客们端着酒杯、夹着筷子一桌桌的套着近乎,和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以及几百年没搭理过的邻居们虚头巴脑的干着杯。互诉着本来不存在今后也没有的衷肠。 何在一行人成了今天的明星,连马胖子也被算作团队的一员遭到簇拥。何在等人抵达荣晖轩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两扇红酸枝大门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把荣晖轩堵的水泄不通,如果不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节庆般的假笑,真会被当作是暴动。 何在等人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向他们道喜。什么恭喜何大人平步青云,嘱咐洪四爷造福乡里,鼓动王老师开宗立派,吹捧马胖子德艺双绝之类的呼声不绝于耳。年轻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光鲜亮丽的散发着荷尔蒙包抄着ca,年长层的叔伯干爹们往脸上写满了欣慰和慈爱围困着苗小小。d4身后追着几十个打赤膊的壮汉,有的抱拳叫帮主,有的施礼喊大侠,还有几个哭成泪人要拜师创立门派的。 何在等人还没坐上酒桌就已经被恶心的快吐了。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加的突围着往包厢挺进。苗小小和洪四爷已经快忍不住动手揍人了,王老师和d4铁青着脸一句不搭的加快脚步。马胖子因为从未被热情欢迎过而拱了拱手,然后就沦陷了。亏得d4眼明手快把他揪出了人群,不然致死到不了雅间。ca从未见过这阵势,把自己的豪言壮语抛到九霄云外之后就死死拽着何在不松,以求保得平安。 唯独何在,笑盈盈的寒暄了个过瘾。瞎侃随意,喝酒免谈。等周围敬酒的杯子堆到看不见人的时候,他笑着告诉众人今天三位使者和自己有要事相商。耽误了神的大事,就是破坏黄金城未来积极发展的路线,按蓄意破坏和谐共荣论处。遂,众人自觉让出一条康庄大道。何在挽着诧异到惊悚的ca,笑盈盈的步向雅间。同时不忘拉开了为敬酒顺序大打出手的两个壮汉。 何在看着周围散发出混沌光芒的眼睛们,乐:“这才是我记忆中的同胞。” 三位使者早就到了,正襟危坐的等待着他们的贵客。当他们看到这几个所谓贵客连滚带爬的冲进雅间时,襟也就不那么正了。何在的气定神闲算是给众人捡回了仅有的一点脸面,尽管他们也不太在乎脸面。 塔依尔老爷作为东道主,开始为众人一一引荐。 来的三位使者分别是地坤、风巽,和山艮。何在与王老师这类博学之士听到使者的名字时稍愣了一下。他们清楚,这名字是从八卦图中演化出来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分立八方,象征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状态。连真名都不愿示人,看来这些使者们把身份隐藏的很深。 地坤使者是个八尺大汉,面若紫铜,燕颔虎须,豹头环眼,声若奔雷。但是他的性格看似最为沉稳细腻,举手投足不怒自威,言笑谈吐滴水不漏。能看得出来,如果作为敌人,这一定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风巽使者瘦高身材,颔下留着一缕长髯。面色苍白,不苟言笑。骨子里透着一股飞遁鸣高和不可一世。自恃才高的隐士都这德行,以为全天下人都蠢如鹿豕,只有自己高情逸兴。这类人最难打交道。 山艮使者乍看之下像个平庸的村夫。身材微胖,一头乱蓬蓬的短发。腼腆,话不多。地坤使者高谈阔论一长篇,他才简单说两句。这位使者多数的注意力都放在酒菜上,几乎没正眼看过自己邀请的客人。如果找一百个人站一排,有特点的先出列,山艮使者一定留到最后。 “诸位好朋友远道而来,我们作为东道主未能远迎,有失敬意,还请诸位能人异士包含则个。”地坤豪爽的大笑着,举起手里的酒杯。 “哪里哪里,劳诸位使者百忙之中分身宴请,我等惶恐。”何在一抬手,先干了一杯。 地坤愣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光了杯中酒:“看来何先生酒量不错?” “哪里哪里,舍命奉陪尊使而已。”何在笑。既然他们不提宴请的缘由,自己就挂起不问。 “哈哈哈,既然要奉陪,那干脆奉陪个彻底!你我换大杯如何?”地坤显然是个资深酒徒。 “哈哈,既然尊使有兴畅饮,小弟不敢不从。”何在笑容依旧。这种场面他七岁那年就司空见惯。 “唔,那你完了。我们这位爷能把海喝干了。”山艮嚼着醉虾嘀咕。 塔依尔老爷拿来了两个名叫杯子的海碗,它们的存在不得不让何在猜疑荣晖轩掌柜是不是已经被使者们拉拢。而当他干掉第一碗塔依尔老爷亲自斟上的酒时就放心了,这个南疆老滑头不知道往酒里兑了多少水。尽管这份心意何在领了,但是他却不想担着一份被发现的风险。况且,在黄金城里,他自认酒量不会有对手。 “塔依尔老爷,这坛酒年份不够,不太合我的口味啊。我记得你还藏了六十年的秦酒,趁着三位尊使赏光驾临,还不拿出来献个宝?”何在放下酒碗笑道。 塔依尔老爷傻了,自己好不容易费心给这小子偷兑了一坛假酒,他居然不领情要喝真的。的确,大部分酒鬼酒过半巡都是这个脾气。但是何在才刚喝了没两口,不至于醉的这么快吧?况且看他的言谈举止,丝毫没有醉意。塔依尔愣神的时候,何在已经开始催了:“你不会已经偷喝完了吧?” 塔依尔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见我喝过酒嘛!” “那还不叫人去拿?” 塔依尔瞪着他:“好嘛!我现在就去拿嘛!……拿多少嘛?” 何在瞪回去:“有多少,拿多少。” 塔依尔有点茫然:“……你确定吗?” 地坤看不下去了,豪笑:“别那么小气,喝完了我让人再给你店里送!” 塔依尔踌躇的去了。不光是他,在座的都搞不清何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来之前他刚让所有人小心提防,随时准备突围登船。这会儿自己却像是不要命似的往肚子里灌酒,而正事至今一句都没提。桌上连热菜都还没看见,已经喝空了四个一斤的酒坛。服务员姑娘端着泡椒凤爪和卤牛肉进来的时候,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她活了几百年没见过这么喝酒的。 “你是要打虎还是要作诗?喝完了不会要去海里捞月亮吧?”ca作为夫人的角色,装作给何在擦汗,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 何在放下手里的酒碗,脸已经明显泛红:“放心!今天不管是武松还是李白,谁都别拦着!我一定要和地坤大人……喝痛快了!”说罢又是一碗下肚。地坤只好陪了一碗,现在连他都有些费解了。 d4抬头看了看醉生梦死的何在,然后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似得自顾自吃饭。现在热菜已经上了九道,王老师拉着风巽谈国学,马胖子自来熟的给山艮不停夹菜。 “洪老师,何叔的酒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苗小小凑近了洪四爷嘀咕。 “岂止是酒品,额看人品也越来越次嘞。”洪四爷夹了一块牛筋,耳语道。 “能不能管管他?这么个喝法要喝死了。”苗小小担心。 “管啥?不管。谁知道他又有啥鬼点子了。额看他今天的花样,不是瞒天过海就是暗渡陈仓。”洪四爷埋头吃肉。 “啊……不能光是咱们喝,其他的朋友们也要喝痛快嘛。”地坤发现何在已经准备发酒疯的时候,及时把目标转向了其他人。 “不行!!!绝对……不行!!!今天所有的酒……全是咱们兄弟的!!!谁他妈……也别抢!!!”何在摇晃着把手里的酒坛砸的粉碎,宣告着正式开始发酒疯。 地坤苦着一张脸,只好陪着。谁让这是自己请来的主儿呢。 接下来的时间,何在开始搂着地坤小声絮叨。从人生理想谈到家国天下,从桃园结义说到举案齐眉。然后他开始用写回忆录的节奏叙述往事,从幼儿园长途跋涉偷跑说到小学把同桌开瓢。从初恋的伤痛说到婚姻的维系,从初尝禁果说到首次出轨。原本就不太能听明白的普通话里还时不时夹杂着英文、法语、意大利语,和来自不知道哪个非洲土著或者高山住民的俚语。说的声泪俱下,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刳心雕肾。关键是,每说一句他就干一杯,一直干到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干到地坤的鼾声已经快盖过了他自己的絮叨声。 砰!!!何在一拍桌子站起身,把面前的酒碗撞倒了仨,酒混着菜卤溅了自己一身。但是他丝毫没在意,大着舌头嚷嚷:“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刚才……地坤……兄弟……夸我来着!” “夸你啥了?你不能坐下说么?”洪四爷刚才也被殃及池鱼,这会儿用手巾擦着脸上的酱油汤。 何在不但没坐下,一条腿已经敲上椅子了:“他说我……聪明!睿智!有……指挥才能!……你们说……是不是啊?” ca皱了皱眉,苗小小瞪着已经看不清自己的何在:“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快不是了!” 何在根本没听清:“是!!!肯定是!!!所以……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我和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懂了吗?!” “懂嘞!懂嘞!你坐下行么?举着个坛子耍把式么?”洪四爷强行把他按倒。 何在还没坐稳就开始拍身边躺着的地坤:“兄弟!……兄弟!继续!来!” 苗小小一把夺过何在手里的醋碟:“来什么来!你都分不清酒和醋了!” “……啊?……我……兄弟呢?”何在摁着地坤的脸支起身。 要不是还有两位使者在场,苗小小恨不得给他一耳光:“你兄弟都成倒卧啦!” 倒卧忽然有反应了,他坐起来挠了挠被何在按过的部位:“我酒呢?” ; 030 一个钟头以后。 众人已经把场面上该说的空话都说完了,酒菜也差不多尽光尽了。剩下的那些看了也不会有食欲。关键是,两边的主角都已经醉死在桌底了。 风巽此刻觉得很是不雅,尽管自己从头至尾保持着高冷的桀骜,但是同行的地坤已经替自己把脸丢的差不多了。他装作不经意的拍了拍山艮,冲着醉成烂泥的地坤摆了一下脑袋。 山艮很自觉的站起身把他的烂泥兄弟架在了肩膀上:“实在对不住,让诸位看笑话了。我这位老哥嗜酒如命,一喝就高。见笑见笑。” 洪四爷赶忙起身:“哪里话嘛,我们这位弟兄才是枕麹藉糟,一喝就倒。包涵包涵。” 塔依尔老爷适时的凑上来:“三位尊使大人,今天晚上你们是回去?还是留下来休息嘛?” 山艮看风巽,风巽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地坤:“三间房。”说完他向众人一拱手,转身出了雅间。山艮点了点头,架着地坤上楼休息。 杯盘狼藉的雅间里,一阵响彻云霄的呕吐声传遍了荣晖轩的每一个角落。 --------------------------------------------------------------------------- 时近凌晨三点,这一场酒足足喝了十个钟头。 荣晖轩里的酒客们早就作鸟兽散,留下几具酒气熏天的躯体,横七竖八的趴在地上打着鼾。中华街无不是呕物遍地,浊气四溢。放鞭炮留下的纸屑把这条本来整洁的街道妆点的犹如战后垃圾场。青石板上无不是火药留下的焦痕。几株刚长出新芽的小草被鞭炮炸的灰飞烟灭,仅剩下半截残枝。 浓烈的烟味混杂着氧化后的酒气,以及食物腐败和胃酸的气味,弥漫在街道上。有如毒气弹一般令人作呕。满地的烟头似乎像是证据般傲然翻滚在街道中央。剩余的烟焦油把所及之处都抹上一层腻滑的毒药。 你很难想象,人类为什么会以创造有毒物质和垃圾的方式来获取快乐。自己制造出强大的欲望,然后因无法达成而产生所谓的压力,再以缓解压力为由给身体和精神制造更大的压力。就好像一个人告诉你因为自己脚麻而用拳头击打了岩石,因为这样可以缓解脚麻。但是手伤怎么办呢?没关系,可以用头再去撞墙嘛。 一只花猫在荣晖轩的屋顶上漫步而过,这条街道白天的恐怖景象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时它发现了半截被丢弃的香烟。这是黄金城里最好的烟,每年的供给量仅有五十盒。不知道是哪个土豪只抽一半就丢出了窗外。它被丢出来的时候显然被沾湿了,过度被浸泡后的半截香烟黏在了瓦檐上。花猫显然对香烟出现在这里颇感好奇,它凑上去闻了闻,然后厌恶的跑远,尽可能远。 随着花猫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一双脚落在了它曾经站立的地方。这是一双人类的脚,穿着黑色的短靴。短靴非常的安静,就好像那只花猫……不,甚至比花猫更加的安静。 穿短靴的人悄无声息的凑近了窗户,因为拉着窗帘,所以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他屏气凝神的把耳朵贴在玻璃上窥听。窗户内传来了轻微的鼾声,里面的人似乎睡得很熟。 来人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把刀片,伸进窗户的缝隙里轻巧的拨弄着。 吧嗒。窗户搭扣应声而开。 他没有急着进去,再次贴上耳朵听着。一秒……两秒……三秒……他细细的数着鼾声的节奏,来分辨里面的人是否真的睡着。 足足听了三分钟,他才缓慢的抬起窗户,像个游魂似的潜进了房间。鼾声在更里面的卧室,这只是套间的客厅。他半蹲着身体,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环境,确定了无人留守。于是他开始接近自己今夜的目标。卧房里的光线暗的出奇,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个微型手电,叼在嘴上。刚挪了两步,他就感到情况不妙,微一皱眉,客厅的灯已经大亮。他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于是他站起来,转过身。关了嘴里叼着的手电,冲客厅门口开灯的人报以了一个微笑。 门口开灯的人正斜倚着房门,也冲他微笑着:“何在先生,你带酒了吗?” 他反倒乐了:“地坤大人,我以为你房间里有。” --------------------------------------------------------------------------- 一个小时以前,这两个人刚刚喝的山公倒载、烂醉如泥。被彼此的同伴连拖带扶的扔回各自房间酣睡。此刻,两人却像是滴酒未沾似的心明眼亮。何在脸上的红晕早已不知去向,他现在看上去比只灌了两杯的马胖子还精神。地坤穿戴的整整齐齐,显然根本就没接近过床。 里屋鼾声依旧,何在无奈的耸了耸眉毛:“真是个爱护部下的长官。” 地坤微笑,他现在的气质和粗豪的形象很不相符:“他晚餐不小心误食了安眠药,我又是个体恤下属的上司。” 何在捻了捻胡子,看了看沙发:“坐下聊?” 地坤递给他半杯威士忌:“而且可以小酌两杯。” 何在接过,喝了一小口:“味道不错,好酒还是得慢慢喝。” “我也这么觉得。”地坤给自己也倒了半杯,顺手拿过一个冰桶,给两人的杯子里各加了几块冰:“我们该从何说起呢?” 何在一笑:“从阁下此行的目的?” 地坤一愣,然后恢复了豪爽的笑容:“哈哈,目的嘛,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何在捋着稀稀拉拉的胡子:“我原本也以为自己猜到了。不过现在看来,离正确答案还是存在偏差。” 地坤放下手里的酒杯:“不妨说说看。” 何在喝了口酒,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他开始说说看:“乍看之下,阁下的到访与柳赫的案件有关。这似乎是对破获案件的一种奖励。而黄金城大多数的居民,也是这么理解的。不过实际上,关系是有,奖励就是胡说八道了。” 地坤抽动了一下嘴角,算是回答。 于是何在继续说:“从诸位以往对待案件的态度,和黄金城运行的机制上来看,黄金城最高执法机构并不在意事件的真实性。所在意的,仅仅是居民们的共同意志。只要半数居民认为嫌疑人有罪,他的罪行也就成立,不管是否有可靠的证据以佐证。而证明无罪却需要百分之九十的居民达成共识。也就是说,需要极度可靠的证据才能说服居民们。所以,黄金城的法律机制所要排除的,并非犯罪者,而是居民们共同排斥的对象。阁下所在的权力机构,所要维系的是黄金城社会体系的稳定,而绝非揪出所谓的罪恶。我恐怕,jesus是千年以来唯一没有被流放的意外吧?” 地坤在何在说话时,一直低头不语,此刻微微抬了抬眼,扫了一眼自己对面的男人:“那又如何呢?保持稳定的社会体系,是每一个权力机构都要做的。” 何在一笑:“没错。不过,为什么黄金城里的居民们,对以往的流放案件印象模糊呢?我暂时不去论述你们是怎样使居民们忘却那些案件的,我现在要说的是,你们的目的何在?” 地坤翘起腿,自然的动作反倒使他看上去有些不自然:“愿闻其详。” 于是何在继续:“在我原先所处的世界里,人们是怎么对待犯罪者的呢?排斥,躲避,惧怕。这是大部分人群对触犯法律的群体所做出的常规反应。当然,不排除少数人的包容和接纳。人们组成了以州、市、国家为单位的不同团体,然后制定所谓的社会规则。部分社会规则被称之为:法律。触犯了法律的人群,被视为有罪。而有罪,则被视为公认的耻辱。这些公认的耻辱,则意味着一个群体可以被公开的进行排斥。尽管这所谓的公开,仅仅是一种不约而同的意识。现在有意思的地方来了。犯罪者们,真正惧怕的是什么呢?不是伤害他人所带来的罪恶感,也不是牢狱之灾的囚徒之苦,更不是惩罚机制下的经济付出。而是,被排斥。被自己的大部分同类永久性作为一种精神异端隔离在人类社会的边缘,连自己的亲人和子女也可能受到社会性的价值影响,而将自己拒之门外。” 地坤喝了口酒,打断他:“何在先生,你好像扯的太远了。” 何在笑,用自己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地坤放回桌上的酒杯,然后喝了一口:“不远,就快到正题了。我想阁下的耐心绝非外表那么粗犷。” 地坤耸了耸肩,意思是你接着说吧,我忍着。 于是何在继续:“这部分人群,所存在的真正价值是什么呢?是散播所谓的爱与和平。因为有他们作为负面因素而存在,才有越来越多的人以正义之名获取荣耀。因为每个人都看到了被排斥者悲惨的下场,所以他们更加迫切的需要让自己融合到同类所组建的社会群体中来。并且,积极的用被大部分同类所认可的价值行为来获取认同和荣誉。而违反规则的人,也会尽可能隐藏自己破坏了规则的行为。因为一旦被发现,所面临的则是排斥反应。但是问题在于,这些被普遍认可的价值行为,所服务的对象仅仅是其个体所加入的社会群体而已。对其他的社会群体,可能是存在伤害的。而对其他种族的伤害更加巨大。所以,人类群体之间,小则以乡,大至邦国,频频的爆发着各种类型的战争。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所有参与人群的价值观都将被进行颠覆。而残存下来的人们,再次落入当权者的规则游戏之中。以保证自己以获取荣耀为前提进行价值判断。自从人类开始构建社会,这个规律一直不曾改变。它甚至推动了人类历史的车轮……” 地坤揉着脑袋:“够了!何在先生,我不想听你发表关于人类历史的演说……” 何在没等他说完:“这正是你们在避免的事情。” 地坤愣了:“什么?” “我说,这正是你们在避免的事情。黄金城没有罪恶,因为所有的罪恶都被你们消除了。甚至连死刑都不存在,最重的刑法是流放。而这依然不够,你们将居民们记忆中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因为没有阴影,所以他们不追逐光明。没有人被排斥在社会群体之外,所以不会形成明确的利益集团。那些可能被排斥的人群,都被你们流放了。要让人类的社会处在稳定状态非常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人类的天性会让他们自觉组成不同的利益集团,然后开始抢夺目所能及的一切资源。集团之间开始产生矛盾,引发战争。而需要获胜,就需要强化自己。科技也就开始被推动,对自然的破坏也就无法抑制的迅速加大。所以自古至今,人类的社会形态和终极欲望从来没有过任何质的发展。当然,你可以将奴隶社会至资本社会视为一种发展。但社会形态的内部转变并未影响导致战争的诱因。人类所发展的,仅仅是科技水平而已。因为来自于被同类消灭的恐惧,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投放在了强化自我形态上。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在更大的世界层面上,被排斥则意味着被摧毁。而所有人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同类对待敌人时,会多么的残忍。人类自从诞生,就把自己视为了永久的敌人。和自己永远的争斗下去。” 何在停下,观察了一下地坤的反应,后者似乎陷入了某段记忆当中。何在笑了笑,让话题回到现实中来:“你们控制了所有的食物和资源,并且能够及时的提供到最佳状态。而在黄金城里没有任何官方机构,以及人员留守。因为你们清楚,如果在一个人类社会当中建立明确的官方团体,那么以推翻其统治而存在的地下组织必然会形成。这在每一片土地,每一个历史时期,每一个社会团体中都几乎是必然的存在。所以你们远离了黄金城,但让所有居民只能依赖着你们而生存。并且,只要依赖于你们,可以生存的非常愉快。要保证这个所谓的终极社会维持稳定形态,这就是你们费尽了力气要做的。当然,如果是我,也会费劲力气。因为人类的价值观念用一亿年也难以改变,任何一个外部因素,都可能导致黄金城的平衡被打破。一旦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开始启动,就很难再停下了。战争会引发仇恨,仇恨则是下一场战争的导火索。而新的战争则带来了新的仇恨。这些仇恨呈波浪线规律的波动,直到一个种族自我绝灭。所以,你们杀了柳赫。” “什么?!”地坤因何在的最后一句话而感到了些许震惊。 “我事后才知道,柳赫当晚的巡街,是被临时安排的。即使候家兄弟并未在当晚被他撞见,你们也会让早已安排好的杀手把他杀死。” “何在先生,我似乎听见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地坤脸上倒是没有笑意。 何在也同样严肃:“在这件事情上,我并没有开玩笑的兴致。柳赫为黄金城的居民做了很多,甚至太多了。他已经渐渐在黄金城里建立起了善恶的观念,人们有了衡量的标准,则会画出自己心中的界限。这是你们所担心的。加上柳赫的声望有些过高了,尽管他本人并没有权力意识,但不乏会出现利用他来组织黄金城民众势力的角色。”何在顿了顿:“例如我就这么想过。总之,你们计划杀死他。他的死究竟是候家兄弟下手,还是你们的人补刀,已经并不重要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让候家兄弟嫁祸jesus,也是你们授意的。因为那也是个不安定的存在。尽管没有特意杀死他的理由,但不妨顺手除掉。” 地坤的脸色开始难看:“何在先生,我想一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话说太多是会惹祸的。” 何在恢复笑容:“哈,这个观点我举双手同意。” 地坤微笑:“所以我现在应该杀了你吗?” 何在笑:“你应该清楚,你杀不了。” 地坤耸耸眉毛:“对。如果能杀死你,你现在已经醉死了。……不过,你的同伴们也和你一样无所畏惧吗?” ; 031 一小时前。 荣晖轩雅间。 “走远了么?”洪四爷问。 d4从房门边的阴影里退出来:“已经上楼了。” “好,老何快别装了。”洪四爷踢了何在一脚,后者正趴在地上呕吐。 何在摆摆手,轻声说道:“不行,戏要做真。楼里全是他们的人,扶我回房间再醒。” 王老师皱眉:“但是你这个样子,还醒的过来吗?” “醒的过来!”苗小小扶起地上的何在,ca走到另一边帮忙。 “……都布置下去了吗?”何在起身后低声问道。 “放心吧,你举坛子说‘牢牢记住’的时候就布置了。”洪四爷皱眉看着这个醉鬼。 何在乐:“……我还担心你们听不出来。” “额们第一天认识你?这点小把戏瞒得过谁嘛?”洪四爷轻踹了他一脚。 何在一笑:“行了,d4去连络塔依尔老爷,告诉他所有人按原计划集合。四爷你和王老师先去船上,得劳烦你们把小boris带上,顺便探探路线是不是安全。胖子去约定地点找jesus,随时准备出海。两个姑娘扶我回房。” 苗小小愣了一下:“然后呢?去和买买提会和?” 何在苦笑:“艾海提。我还有点事情要去确认一下,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两个把浴池里的水放足了,尽量欢声笑语。千万别被人察觉到我不在房间。” ca皱眉:“你说的倒轻巧,我们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何在笑:“没办法,只有你们不穿衣服的时候,他们才不能光明正大的进来。不然随便谁多个心眼来探望一下我这个醉鬼,就全盘皆输了。名节嘛,我以后肯定补上。” “呸!”ca一脚踩在这醉鬼的脚面上。 “好了,走吧。”何在龇牙咧嘴的轻声嘱咐。 “等会儿,我就问一个问题!”马胖子忽然拦住了三人。 “不说话都把你忘了!真不习惯。”苗小小瞪他。 “我说何老师,您酒量真有这么大?怎么喝了十来斤烈酒,说醒就醒?”马胖子自从使者们走后就开始困惑。 不过这个问题不需要何在亲自解答了。 “这是黄金城!”d4和苗小小异口同声。 --------------------------------------------------------------------------- 何在此刻大笑着,就好像听见了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 地坤也笑着,不过笑的很得意:“何在先生,有些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喜欢用笑声来掩饰心中的不安。你不会刚好也属于这一类吧?” 何在依然笑着:“你认为我现在很不安吗?” 地坤显然自信的很:“难道不是吗?” 何在终于停止了笑容:“侯家兄弟被编到哪位使者的部队里了?” 地坤不由一怔:“你说什么?” 何在悠然的看着他:“一千年来流放的人还真不少。我很有兴趣知道,如果未来的一千年持续有人被流放,黄金城的人口会不会超出你们的控制?” 地坤的脸色现在很难看:“我似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在又开始笑:“你是个聪明人,别让我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何在指了指鼾声传来的方向:“那个,你的下属,是因为什么被流放的?需要我叫醒他问问吗?” 地坤此刻的表情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看见:“……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何在笑:“我说过,不比阁下对我的了解多。” 地坤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狡谲:“不如,我们交换一下情报?” 何在看着他,充满了善意:“恐怕没这个必要。因为你们对我的认知,恐怕还超不过我自己。不过,我倒是可以免费大放送,和阁下说说我所知道的内容。因为,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地坤看何在的眼神已经远没有开灯那一刻的轻松,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 何在似乎没在意他的转变,或者说,这转变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他喝了口酒,犹豫片刻,说出了一句足矣让地坤震惊的结论: “你们想离开黄金城,我可以帮忙。” 地坤半晌没说出话来,几乎僵直在座位上,成了一尊雕塑。 何在拿过他面前的酒瓶,给自己续了半杯:“不用太惊奇。实际上要得出这个结论并不困难。自从我想通了黄金城里居民的来源和出处,就差不多猜到了阁下的工作内容。” 地坤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你想通了黄金城居民的来源和出处?” 何在一笑:“不,实际上对于他们的来源我还仅仅在猜测。但是,至少我知道,来到黄金城的人群有两个明显的共性。” “哦?” “第一,来到黄金城并非是他们自愿的。多数人都是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这个地方。我调查了一下,那条铁轨也是近期才有的。过去几百年的时间,恐怕人们来到黄金城的方式都大相径庭。城市周围的雪山、沙漠、草原、森林,并非阻止他们离开,而是他们到来的地方。哦,对了,还有大海。” “……第二呢?” “第二就更有趣了。来到黄金城的人们,也不是你们和你们的神所挑选的。对于他们何时会到来,来多少人,来什么样的人,你们和你们的神一无所知。不然,你们绝不会让我这样的危险分子闯入黄金城。换言之,你们只是被迫在管理着黄金城。这也是你们极力避免黄金城居民自我发展的原因,因为一旦黄金城的社会结构开始顺着人类固有的轨迹前进,也许就超出你们的控制范畴了。” 地坤勉强笑了笑:“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何在也笑了笑,毫不勉强:“我们再来说说居民们的出处。实际上出处更加简单,那就是没有出处。黄金城最高惩罚机制不设死刑,而是流放。其原因之一我之前已经说过。而更重要的是原因之二:你们无法杀死他们。所谓的死亡,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这就是为什么所有死亡人员,都要由亲卫队回收,而并非掩埋在黄金城周边的原因。d4在跟踪侯家兄弟的时候,看见了存放柳赫遗体的棺材。我当时就很奇怪,为什么棺材会和剩余的货物放在一起?如果要海葬他,应该直接放在靠近甲板的位置。仓库在甲板往下三层,除非是要运输到什么特定的地方,不然不必把尸体当作货物来存放。” 地坤皱着眉:“这解释不了你的推论。” 何在乐:“着什么急,我还没说完呢。本来我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你们要把犯人和尸体全都带走。当今天有幸看到贵使甲板上的军队时,我才明白。三艘船近四百名士兵,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面孔。简直就像是把黄金城的居民披上军装堆到一起去。而且据我所知,亲卫队只有在运送货物的时候,才会靠岸。他们几乎从不进入城市和居民们交流。但是那天逮捕jesus的五个亲卫队员,轻车熟路的把jesus从地中海区押解到东方区。黄金城的街街巷巷就像是他们家后院一样熟悉。几乎不进城的亲卫队为什么会对黄金城如此熟悉?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曾经就住在黄金城里。” 地坤手上的酒杯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了,也没顾得上喝一口酒。 何在笑笑,替他放了两块冰:“想通了这一点,再结合了jesus无数次死去活来的经历。我明白了你们要带回尸体的原因。他们会再度活过来,和犯人一起,成为使者亲卫队。而这也是你们要从黄金城居民的记忆中,把他们抹去的原因。实际上,jesus并非死里逃生,他已经真正的死亡过很多次了。只是在你们回收他的尸体之前,就已经活了过来。” 地坤沉默。半晌,抬头:“证据呢?” 何在乐了:“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推论,又不打算证明什么。要证据做什么用?……对了,非要说证据的话,算是有半个。” 地坤愣:“……半个?” “几天前,d4告诉我,他在游回黄金城的途中昏迷了,隐约觉得自己被人救上过一艘船。而我却是在海边发现他的。” 地坤嗤之以鼻:“这算什么证据?” “所以我说只能算半个。如果是d4自己记错了,那么这条信息毫无价值。但是假设d4没有记错,他真的被救上过一条船呢?” “就算是有船救了他,也只可能是黄金城的渔民。算什么证据?” “如果是渔民,为什么救了他又把他扔在海岸上?” “……” “黄金城的势力只有三股。居民,我的团队,和神的使者。我的团队首先没有救他,居民们不至于救了他又扔到海岸上。救他的人,显然不希望有人知道自己救了他。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现在我似乎明白了。救他的人是你们。你们一来不希望他死亡,因为他如果死了,你们不得不再度让他活过来。那么我这个危险份子就可能得知你们的关键情报。对于黄金城的住民们,你们有把握控制。但是对于d4这个刚来黄金城不久的新人,你们摸不清他的底细。况且他在大海里连续游了三天,更让你们觉得不可思议。你们想过,干脆把他关押起来。但是这样的话,一样可能暴露你们的情报。而d4失踪,我可能做出什么样的判断,也未可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一无所知的时候,悄悄送他回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省心。” 地坤闭上了眼,他实在想象不出何在是怎么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这些理论的。尽管和事实还存在一些偏差,但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他揉了揉额头:“有一点不对,他的底细我们早就清楚了。” 何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我们所有人的底细你们都一清二楚。那些资料我都看到了。” 地坤叹了口气:“你这是在违反黄金城的法则。” 何在笑:“你们把资料送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到吗?想让我惊惶于你们的神是多么的神通广大,最好自己望而却步,别再异想天开。否则的话,你们为什么把资料送到贾公公手里?不把资料带来黄金城,不是谁都看不到吗?”他喝了口酒,不等地坤答话,继续说道:“本来我只看了自己的资料,的确很是诧异。但是为了摸清这些资料的来源,我最终还是调出了洪四爷和苗小小的档案。结合他们的档案,我做了一个实验。这个实验让我清楚的搞明白了资料的来源。” 地坤紧皱着眉头:“什么实验?” “首先,我们的资料非常古怪。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的极其详尽。而对于通常资料中应该着重说明的职称、功绩、经验这类情况,又描述的缺斤少两。尤其是我本人的资料,更是如此。对于曾经的一些社会经历和学院信息,几乎都是片面的。断层很严重。就好像大学时代的资料,对于某些同学描写的惟妙惟肖,但是某些却连姓名都没有提及。读了几遍,我发现这些资料就好像是我自己叙述着自己的过去。” 地坤刚递到嘴边的酒,又放了下来。 “于是我试着用苗小小和洪四爷做了实验。实验的过程很简单,只是闲聊。聊一些他们过去的往事。在聊天的过程中,我惊喜的发现,凡是资料中提及的情况,他们多半都印象深刻,并且和资料所记载的别无二致。但是资料中没有提及的部分,他们自己也糊里糊涂,多半回想不起来。就好像昨天洪四爷告诉我,我在iur的正式称谓是:非自然实地实验首席调研顾问。这个称谓在资料上被写成了iur首席顾问。因为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称谓就是iur首席顾问。于是我明白了一点,我不知道的情况,资料上也不会出现。换言之,这些资料来源于我们的记忆。不过,仅限于来到黄金城之前的记忆。” 地坤早就把酒杯放回了桌上,他现在一口也喝不下去了。他狠狠的捋了捋头发:“我们似乎太小看你了。” 何在笑着,但绝非嘲笑:“所以我得出了结论:你们无法左右黄金城的人数增减。否则你们早就把我们送出了黄金城。让犯罪者和死亡人员加入到亲卫队里,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说服这些人的,但无论如何,早晚会失衡。黄金城的人口数量目前有增无减,一旦亲卫队的人数超出你们所能控制的范围,那么黄金城现有的稳定就会崩溃。到时候首当其冲的,会是谁呢?”他观察了一下地坤的反应,继续:“这局面绝非你们希望看到的。所以,你们一定也在设法寻找离开黄金城的途径。我也许可以帮你们?” 地坤的眼神变的前所未有的绝望,几乎让何在打了个冷颤:“不,你错了。我们知道该怎么离开。但是,我们无法离开。” 何在盯着地坤的眼睛,近十秒:“使者不是有九个吗?为什么用八卦命名?那个没有名字的使者,是你们无法离开的原因?” 地坤不由自主的感到毛发竖立,眼前这个男人的洞察能力实非自己所能企及。今天晚上,他第一次感受到威廉布莱克所说的“toseeaworldinagrainofsand(从一粒沙子看到一个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何在没打算让地坤的思维过度延续,他打破了沉默:“你说的方法,我早就已经想到了。但是我不能一个人离开,我需要把我的团队带出去。你帮我送走我的人,我给你找来你的人。” 地坤一愣:“合作?” 何在点头:“对。” 地坤愣了几秒,苦笑着摇了摇头:“亏你想得出来。” 没等何在接过话茬,三队荷枪实弹的亲卫队已经冲进了他们所在的客厅。十二个亲卫队员组成包围圈将何在围在了当中。 何在端着酒杯,僵硬的看了看突如其来的士兵们,他勉强挤出个笑容:“你们……都有加班费吗?” ; 032 苗小小看着指尖皱起的皮肤,那是被水泡的。她实在忍不住起身裹了条浴巾:“这个倒霉的何叔,怎么还不回来?泡的我都快缺氧了。” ca看了看钟:“他离开多久了?” 苗小小打了个哈欠,她差点在浴池里睡着:“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吧?” ca跳起来,抄起条浴巾开始擦头发:“他不是说超过四十分钟就让我们先走吗?怎么都一小时了?” 苗小小揉眼睛:“太舒服了,都泡忘了。” ca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一把拖过还在吹头发的苗小小:“别吹了!来不及了!”苗小小显然还有些迷糊,跌跌撞撞的跟着ca跑出了浴室。 --------------------------------------------------------------------------- 白鸮号上,jesus指挥着塔依尔老爷带来的水手们各自就位。他亲自检查了两遍白鸮号的舵室,确认了航行组件一切完好。现在正带着小田进二和加拉瓦巡视弹药库。 塔依尔老爷带着姑娘们把搬上船的食物和清水都收拾妥当。食物从三天前就开始陆续运往白鸮号的货舱了。今天荣晖轩闹成一锅粥,他还硬是从众人的牙缝里抠出了四十斤肉和三桶葡萄酒。杂粮就更是不计其数了。 洪四爷和王老师聚在船长室里,推敲着几条新的航线。使者们的三条大船在何在的意料之外,众人的计划也必须进行大幅的调整,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老成持重的洪四爷和足智多谋的王老师,显然是当下最合适的智囊了。众人今夜能否全身而退,就靠他们的决断了。 d4本想去接应何在三人,被王老师留在了船上待命。此时正攀在瞭望台上用望远镜顺着三人可能出现的方向进行搜寻。马胖子自告奋勇担任了d4的工作,鉴于他对黄金城的地形最为熟悉,派他去进行接应也比较合理。 --------------------------------------------------------------------------- 夜色中,ca和苗小小从暗巷里溜出了中华街。 “何叔不会出事吧?”苗小小边跑边担心。 “不会吧。”ca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在记挂着同样的事情。在原则问题上,何在很少失信。孤身一人闯入敌营,至今杳无音讯,这着实让人捏着把汗。 两个女孩惴惴不安的在夜幕下往白鸮号前进。今夜的月光很明朗,几片薄云淡淡的飘荡在天际。漫天星空闪耀的犹如一场绚烂灯会。不过苗小小和ca此刻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致。她们在担心着照亮自己的那颗星星是否已经陨落。 “不行!我要回去看看!”苗小小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ca微一迟疑:“你忘了他的嘱咐了?他说超过时间就分头行动。” “何叔总是骗人!”苗小小跺脚,她眼前闪过何在之前在iur三亚分部断着胳膊的样子。 ca显然也很犹豫,以自己对何在的了解,他的确很少说实话。但是处在iur职员的角度,服从命令是基本的原则。 “你先登船,我要回去找何叔!”苗小小话音未落已经转身奔出数米。 ca一惊,让苗小小孤身回去敌营只能是凶多吉少。如果连何在都涉险了,那更别提自己和苗小小。别没找到何在,自己二人反倒成了阶下囚。经过d4失踪的事件,她深切的明白,己方任何一个人落入敌手,都可能会让全员受制于人。想到这里,ca不再犹豫,她要抓回苗小小。 好在苗小小为了悄然行动,速度不快。ca快步从背后接近了她。谁想到刚要抓住她的肩膀,苗小小忽然回身,反手扣住了ca的手臂,一把将其拖到身侧的窄巷中。ca一惊,莫非苗小小为了找何在已经失去理智了?平日里她总是黏着自己的何叔,何在一旦不在,她竟然崩溃的这么快?ca刚要低声劝说,被苗小小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有人来了!”苗小小悄声在ca耳边低语。 ca一瞬间从担心到放心又到担心。担心于苗小小为了找何在失去理智,放心于苗小小依旧小心谨慎,再担心于所来何人。 窄巷里的光线很暗,来人只要不走进来,绝不会发现她们的踪迹。两个女孩屏气凝神的蹲在墙边等待着来人走近。这个钟点还可能出现在街道上的,恐怕不会是普通居民。 来人的脚步很轻,显然在刻意隐匿自己的行动。ca拍了拍苗小小,用唇语问道:“是何在?”苗小小摇了摇头。如果是何在,一定不会被自己发现。刹那间,来人已经接近了窄巷的入口。他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拐入窄巷。从声音上判断,只要再迈一步,他就能看到躲藏在转角处的两个女孩了。 ca感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如果她们在此时此地被发现,很可能对全员的出航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正在她踌躇间,苗小小已经箭一般的弹射了出去。她半蹲着身体,左臂往窄巷拐角的方向横扫,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自己击中了一个侧腹。不等对方反应,苗小小已经伸左脚抵住来人的下肢,双手卡住对方的脖子将其扯进了窄巷。来人显然没想到会遭遇突然袭击,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ca刚打算顺势踏上一脚,却被苗小小拦住了。 ca正在诧异,苗小小已经俯下身,扯着来人的后领喝问:“死胖子!怎么是你?” 地上的马胖子龇牙咧嘴:“……知道是爷还打?” 苗小小扶起他:“打完才知道。” ca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姑娘小自己整整五岁,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她才读初中。但是危机情况下的分析能力、决断能力,和行动能力,自己却远远难望项背。看来跟着何在这个怪物成长的苗小小,已经是个小怪物了。平日里她看起来只是个有些过份活泼的花季少女,但在不得不面对危机时,她却轻描淡写的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智慧和勇气。这一点,何在不在身边时反而尤为明显。 “胖子,你来干什么?”苗小小把两人往窄巷深处拖了几步之后,低声问道。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爷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的冒死前来接应你们,还被胖揍一顿。这事儿没完啊,我回去得如实禀报船长。该挨板子挨板子,该上夹棍上夹棍,别以为你们一个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就能逃过正义的制裁。”马胖子在哪儿都不忘贫嘴。 苗小小一乐:“你刚才说回去禀报船长?船长已经登船了?” 马胖子瞪着眼:“没有啊。反正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回去。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苗小小跺脚:“这个何叔!跑哪儿去了?!气死我了!” 马胖子看了看两个女孩的眼色,企图打圆场:“别闹啊,别耍小性。夜色这么好,人家何老师一个已近不惑的单身男子,就不能独自赏个月,夜观个天象什么的?” 两个女孩相视无语,给胖子这么一胡扯,她们紧张的情绪反倒缓解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先跟我回船上。天儿黑的和一得阁似得,能逮着两个不容易了。何老师比猴儿还精,出不了事儿。”马胖子说着就把两个女孩往外推。 “话说八道!满天都是星星!”苗小小嘟囔着往前挪。 ca也没主意,半推半就的被马胖子拽着往白鸮号的方向走。 马胖子一路上嘴还不闲着:“我说二位小姑奶奶,咱快着点儿不行吗?jesus都准备起锚了,整装待发奔赴自由的大海。你们的内心就没有点儿青春的悸动?” 苗小小嘟着嘴:“悸什么动!出什么发!船长都没来往哪儿奔赴?” 马胖子一愣,停下脚步:“……嗯?什么船长没来?” 苗小小呆呆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船长还没登船吗?” 马胖子眯眼想了想:“啊?……嗨!你们没接到最新命令?” ca和苗小小对视一眼,她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最新命令。 马胖子摇摇头,一脸对待无知少女的表情:“晚上你们不是送他回房间醒酒了吗?” 苗小小奇怪的:“是啊。” “他醒完了就先来找我了,让我把最新的命令传达给大家。我以为他早就亲自传达给你们了……不是,你们不知道啊?” ca皱着眉头:“不知道啊。” 马胖子连摇头带咂嘴:“这个船长啊,谱儿越来越大了。得,他不说我来说吧。听好了啊,船长大人口谕!奉天承运,船长诏曰:除本船长以外所有人登船完毕后,如本船长仍未抵达,则即刻出航!不得有误!本船长将另则吉日与你们会和!” 苗小小傻了,傻了三秒转身就跑。ca愣了一下迅速追了上去。 马胖子呆呆的看着两个女孩跑远:“嘿,不领旨谢恩也不至于跑吧?” --------------------------------------------------------------------------- 苗小小扫了一眼追上来的ca:“别拦我!何叔肯定出事了!” ca这次一脸的坚定:“我和你一起去。” 马胖子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好不容易在转角处追上她们:“我说二位,大半夜的减肥是怎么着?怎么说跑就跑?” 苗小小头也不回:“我要去救船长!” 马胖子苦着脸:“怎么就变成救船长了?他老人家既然都嘱咐了,就说明另有妙计嘛!你们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 话没说完,就被苗小小打断:“屁!他如果真是另有妙计,怎么故意瞒着我们俩?他算准如果自己出事了,我们只有到船上才会听到这条狗屁命令!到时候船都开了!我们想救他也来不及了!” 马胖子怔住:“我怎么现在看你越来越像他了呢?……不对!他如果算准了,你们又怎么会碰见我?” “那是因为我们多泡了二十分钟澡!不然早就到船上了!”苗小小跺着脚。 “不至于吧?说评书呐?能有这么巧?”马胖子对苗小小的分析将信将疑。 他话刚说完,被苗小小一把拦住。后者指了指远处的广场:“你看有没有这么巧?” 黄金城街心广场距离三人大约还有四百米的距离。三人为了抄近路,穿房跃脊从低矮的民居露台上行进,居高临下的把广场看了个满眼。 广场上,十二个整装待发的卫兵,押解着被捆成粽子的何在,正往港口方向前进。最前面的两个卫兵将佩刀架在何在的脖子上,这是地坤特意嘱咐的。一旦这个怪物做出异常举动,立即斩首。就算他在黄金城天下无敌,脑袋掉了也掀不起风浪。 何在的双手和双脚都被小臂粗细的铁镣牢牢铐住,只能小步挪动。也幸亏如此,不然以正常的步行速度,他早就被关进了使者们的旗舰。天可怜见,还差半分钟他们就要拐入巷道。一旦进了巷道,苗小小等人可就算是大海捞针了。 “……这人还有实话没有?他和我交待的时候,一副料事如神神机妙算算无遗策的样子,我才信誓旦旦的告诉王老师他们不必担心。要早知道他是想舍身喂虎,我……善了个哉的!”马胖子悔恨之余嘴也不闲着。 “十二个人,我们胜算太小了。”苗小小已经开始筹划营救。 “我回去找d4他们来!揍丫的!”马胖子咬牙。 “来不及了,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到白鸮号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足够他们把何叔押上船了。”苗小小咬着嘴唇。 “能不能由两个人来拖着他们?坚持到d4他们赶来?”ca觉得此刻的苗小小抵得上半个何在。 半个何在摇头:“不行。我们拖不住他们所有人,只要有一个人冲去报信,他们的增援就会迅速赶来。到时候就变成我们被拖住了,然后给几百个人围着打。” “女诸葛!那你说怎么办?”马胖子瞪着押解的卫兵们,好像打算把他们瞪死。 “唯一的办法,我们自己上。而且要一次性扑灭他们。”苗小小皱着眉头,这个表情极少出现在她脸上。 “女张飞!你自己不是说胜算太小吗?”马胖子瞬间又给她改了个称呼。 “胜算小不是没胜算。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值得试试。何叔就是这么教我的。”苗小小提到何在时才算恢复了往日的一丝俏皮。 “有计划吗?”ca眼睁睁看着卫兵们越走越远。 “别着急。我想想,让我想想……要出其不意,让他们先放松警惕。然后第一时间抢下何叔!我可以对付三个,ca两个应该没问题,胖子嘛……打倒一个就行了,何叔自己再对付四个……” 马胖子瞪眼打断她:“你等会儿!他都给扎成捆蹄了,还能对付四个?” 苗小小白了胖子一眼:“你以为都像你?五花肉!我和何叔最多对付过十个呢!” 马胖子作了个揖:“谢您刚才手下留情了。就算按你说的办,还剩下俩呢?” 苗小小果断的:“拿刀的两个要最先解决!在分散他们注意力的第一时间,用弹弓打晕了!”她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装有臂托和激光瞄准镜的弹弓,打量了一下两人,笑:“估计你们也不会用,这个任务还是我来吧。最好能设法引开他们就更稳妥了。” ca愣了一下:“引开他们?怎么引?” 苗小小一笑:“办法是有,不过就是得委屈姐姐了。” ; 033 押解着何在的卫兵队已经拐进了巷道,再往前要经过北欧区的图书馆。时近凌晨四点半,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道路两边的酒吧早已打烊,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卫兵队押着何在步入了一条狭窄的巷道,仅够两个人并肩行走。路面上的青砖早已不再平整,黑暗中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前进。 黄金城的巷道属北欧区最为复杂。四通八达、纵横交错,每条巷道上最少都有五至六个岔口。这队卫兵显然非常警戒,每路过一个岔口都倍加留神。地坤恐怕已经在他们面前把何在渲染成了一个恶魔。 “呼……”一声轻微的喘息声从队伍刚刚抵达的岔口传来。领头的卫兵愣了一下,他在努力判断自己是不是幻听。 “嗯……”声音又大了些,可以听出是个女人的娇喘。领头的卫兵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在某一种特定情况下,女性才会发出这样的喘息声。他回头看自己的同僚,显然所有人都听到了。从他们嬉皮笑脸的表情上就能够猜到此刻众人脑袋里的画面。 但是领头卫兵依旧谨慎,他当前的任务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 “呼……呼……”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呼吸粗重,但听起来异常的兴奋。只有处于激烈的运动状态下,才会发出这样的喘息。而这个钟点,显然不会有人出来慢跑。 “那里不行……”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于卫兵们的耳边。现在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岔口的另一端正在发生什么。黑暗的窄巷,郎朗的星空,正适合卫兵们进行无限的遐想。而对于一群本就不算善良的亲卫队士兵而言,这难得的诱惑来的实在无法抵挡。 领队卫兵看了看他们的俘虏,其脸上的淫邪比自己更甚。于是他终于放下心来:“我去里面查看一下,别出乱子。”他的表情和语言内容全然不符。 “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和你一起去!”旁边的卫兵上午还想宰了这个和自己争功的混蛋,此刻已然亲如兄弟了。 排在第三个的忙争取自己的正当权益:“那我……” “你什么你!你把这小子看管好了!巡查这种危险的工作交给我们哥俩就行了!”领头卫兵适时打断下属。 三号卫兵只好惺惺的拔出了佩刀,懒懒散散的搭在俘虏的肩膀上,算是威胁。其心思,早就跟着两个同僚进岔口巡查去了。随着两个淫笑着的身影没入黑暗,里面的喘息声似乎也听不到了。 接近十秒的沉默,安静的似乎喘气声从未存在过。三号卫兵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冲岔口里喊:“里面什么情况?”顿了两秒,又补上一句:“要帮忙吗?” 依旧鸦雀无声,三号卫兵觉得有些不对了。 “咦?!”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岔口里传来,紧接着一个沉重的倒地声。三号卫兵的脑袋显然不是太够用,他紧张的用刀死死抵住了何在的脖子:“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嘿,嘿,军爷!这是脖子,不是树桩,再割就死人了。”何在的脖子已经被他划出一条伤口,鲜血顺着刀痕流了下来。 三号卫兵这才回过神来,把刀拿远了些:“废什么话!再啰嗦老子一刀剁了你……” “救命!不要啊!”话音未落,岔口里一个衣衫不整的金发女孩一边呼救一边冲了出来。从散乱的头发和衣不裹体的造型上不难想象出她刚才遭遇了什么。 三号卫兵顿时放心了。那声惊呼准是女孩的姘头发出的,然后姘头就被自己的同僚打倒在地。这俩孙子肯定因为谁先上的问题在里面打起来了,才让这个小美女钻空子跑了出来。倒是便宜了自己和外面的同僚。 三号卫兵一脸淫笑,握刀的手都放下了:“来!来!爷疼你……嗯?怎么他妈面熟啊?”当然面熟,他们来之前已经把何人一行人的长相记得烂熟。尤其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他早就深深刻在脑袋里意淫几百次了。不过,以后他再想起这张脸的时候,恐怕只会剩下害怕的情绪了。因为这张脸蛋的主人在三秒之后就把他的下巴踢上了鼻梁。 何在早在听见ca和马胖子似是而非的声音时,就笑的肠子打结了。硬是忍住不笑出声的痛苦远比他脖子上的伤口要难受。他在ca跑出岔口的第一时间已经用肩把三号卫兵撞了出去,不然ca不至于踢得那么顺脚。 何在借力回身,用手上的铁链勒住了身后卫兵的脖子,双手一错,手中人已然毙命。反正这些人还会再度活过来,况且就算活不过来,在生死攸关之际,何在下手也丝毫不会容情。 后面的卫兵反应不慢,在同僚咽气的瞬间,扯开嗓子:“有敌人!叫增……”话音未落,已被何在用手肘把后脑砸在了墙壁上,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末尾的两个卫兵转头就跑。一枚钢珠迎面砸在右边卫兵的鼻骨上,他一声不吭的就此倒地。左边的卫兵怔住了,定睛发现前方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孩,拿着一把与体格不符的硕大弹弓。他怒吼一声,拔刀冲了上去,当头劈下! 苗小小抬起左手的弹弓,在接触到刀刃的刹那向左下方直挥。右手变掌戳向卫兵的咽喉,这个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倒地休克。苗小小身材娇小,不擅力斗。借力打力的功夫早就得何在亲传,对付这种悍匪莽夫轻车熟路。 苗小小原先预想的情况远比此刻凶险。如果形成混战,对方人数远胜于己,胜负之数实难定论。但是现在的战斗地点是在一条仅供两人通过的窄巷,局势就大大不同了。苗小小瞬间撂倒了两个卫兵,后排的不敢再贸然冲上。苗小小索性装了钢珠,弹弓连发,打的巷道末端哀嚎声一片。 巷道前部,何在已经解决了五个人,手上抢到了一把佩刀。刚要对第六个下手,ca飞起一脚命中对方要害。何在看着眼前的敌人并住双腿蹦跶着被苗小小的弹弓射趴下。 “谢……”啪!!!何在刚打算对ca表示感谢,却被她反手抽了一耳光。何在捂着脸:“喂!是我!” “打的就是你!为了救你这个混蛋!我的名节都丢光了!”ca气急败坏的把怒火又发泄到了下一个卫兵身上。经过这一场恶斗,估计贾公公要有伴了。 马胖子冲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站着的敌人了。于是他一脸肃杀的捡了几个还有力气打滚的卫兵踹了几脚,以示自己也参与了战斗。 “你怎么现在才出来!等你收尸吗?!”苗小小踹了马胖子一脚以示怨怒。 马胖子红着脸支支吾吾:“本来吧,我也想着奋勇杀敌、一马当先来着。但是吧……这个……那什么……你们都懂了吧?” ca皱眉:“什么我们就懂了?不就是怕死吗?想活命,不可耻。” 马胖子急了:“我没想活命!不是!没想可耻!……不对,绕进去了。” 何在嬉笑:“别怪他,真不能怪他。要怪也怪你自己。” ca瞪眼:“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在看了眼马胖子,乐:“怪你的叫声太声情并茂了,你看看这一地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被折腾的。胖子也是个正常男人……” 马胖子就坡下驴:“对啊。我一个黄花大小伙儿,你都叫成那样了……我得等……心灵平静了才能出来。” 苗小小笑嘻嘻:“恐怕是等身体平静了才能出来吧?” 马胖子一愣,瞪着何在:“你教出来的这都什么孩子?还有没有少年儿童天真无邪的优良品质了?” 何在乐:“丫头,你这就……” 啪!!! 他话音没落,已经被苗小小抽了一耳光:“何叔!下次再敢骗我!就不是一耳光能打发的了!”她抽完就开始心疼何在脖子上的刀痕,从背包里取了绷带给他包扎。 ca没好气的走上来,还没等她抬手,何在先出声:“你那巴掌刚才已经抽过了,没有第二次啊。” ca微笑着,笑的很甜,然后狠命在这个无赖的脚面上踩了下去:“刚才那是为了名节!” “啊!!!”何在跳着脚:“……现在这个呢?” “这个是因为你骗我!”ca微笑,这下舒心了。 “我说爷们儿,你好像也骗我了吧?”马胖子不合时宜的凑上来。 何在转头看着他:“啊。” 马胖子摩拳擦掌:“她们都发泄过了,总是轮到爷了……” 啪!!!啪!!! 两巴掌抽在马胖子后脑上,来自于两个刚惩罚过罪魁祸首的女孩。 “变态胖子!你还有脸说话!”苗小小恨不得再踹一脚。 “扛着他!赶紧上船!”ca已经踹了。 女人就是这样,自己可以对喜欢的男人随便动手。但是绝看不得别人让他受委屈。 马胖子扛起满身枷锁的何在:“嘿!男女平等多少年了,怎么待遇还差这么远?爷又不是个太监,爷作为一雄性生物有点儿反应怎么着啦?繁衍伟大的生命有罪是怎么着……” 他就这么嘟嘟囔囔的被苗小小和ca一路踢打着把何在扛回了白鸮号。 --------------------------------------------------------------------------- 抵达白鸮号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发白。 d4找了根线锯,三下五除二割断了何在的手铐脚镣。何在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王老师,今天晚上我终于发现您铸成了一个大错。” 王老师诧异:“什么大错?” 何在苦笑:“您不该教会ca名节这个词。” 王老师笑容可掬:“你没少吃苦头吧?” 何在继续苦笑:“您看呢?” 王老师乐:“我看啊,该。” “captain!天就要亮了!你是打算直接出发去海底吗?”jesus站在船舵后大吼。 “出发!出发!这回不出发都不行了!各就各位!立即出发!满帆!!!”何在终于开始正式履行一个海盗船长的职责。 “塔依尔!你的人来齐了吗?以后你管人口!一个都不能少!尸体也要给我抢回船上!!!d4!d4死到哪去了?给我下来!!那上头不用你!水手和炮手你给我看好了!把炮弹都上膛!你自己负责加农炮!胖子!火药桶不要堆在一起!找人搬几个到下面去!小小!就跟着我!你是我的传令兵!好好!传令官!四爷!王老师!您二位委屈一下!甲板上的人够了!去炮仓和货舱分别帮忙盯着一点儿!别一开打就报销了我军的粮食储备!ca!谁让你把船首像雕成个猫来着?!什么?!猫头鹰和猫怎么可能没有区别?!!哺乳和卵生都搞不清了?!!这还叫什么白鸮号?!以后改叫落水猫了!!!撤你宣传大副的值!去瞭望台监视敌舰!你是谁?加什么拉?太难记了!以后叫拉拉!你和小田去操炮!耶稣!耶稣大人!掌舵全靠你了!别让我们被炮弹打中!我们禁不住打!弹片?也不行!给打中一炮拔你一撮胡子!你自己算算有多少存量吧!!!所有的人都听好了!!!只要上了白鸮……落水猫的人!从现在开始!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们不要虚情假意的锦衣玉食!那都是扯淡的骗子丢给我们的剩肉!我们的食物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去扌……去拿!我们的自由也是一样!不管你们曾经是商人!是渔夫!还是医生!是高高在上的老爷!还是低三下四的杂役!现在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唯一拥有的!是自由!!!freedom!!!dlibertad!!!libre!!!??!!!你说什么?没有韩国人?会有的!!!我们的队伍会更加壮大!只要你热爱自由!只要你还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落水猫会带你去到世界的尽头!!!现在!!!起航!!!!!” --------------------------------------------------------------------------- “太累了,这么说话不是我的风格。”何在鼓舞完士气就蔫了。 苗小小嬉笑着:“那换个风格啊?” “没办法,当船长期间只能这么着了,得鼓舞士气。赶紧来口水,嗓子痛。”何在伸手。 苗小小笑着递过水杯:“船长大人,你不是说不觉得疼就不疼吗?” 何在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话是这么说,但是要改变习惯总要时间。”他说着扯下了脖子上的绷带,被卫兵划出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苗小小惊奇的扑上去扒拉:“真的没有伤口了?!那如果我们都觉得自己是无敌超人,那不是都变成超人了?!” 何在苦笑:“不可能。如果只要我们认为自己相信,就能做到真正的相信。那d4失踪的时候我就不用费劲骗你们了。我们的潜意识太强大了,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 苗小小好奇:“但是你不就靠想的让伤口消失了吗?” 何在看着船边泛起的白色泡沫:“那是我。” 苗小小嘟起嘴:“吹牛。” 何在转头看着她:“手给我。” 苗小小伸过手去,何在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抽出把匕首。他将匕首尖对准苗小小白嫩的掌心:“想着不会疼。” 苗小小认真的:“嗯!” “准备好了?” “好了!” 何在抬手,瞬间翻转了匕首,用刀柄击在苗小小手腕处。 “啊!!!”苗小小忍不住叫了出来。 “疼吗?” “废话!” “相信不疼有用吗?” “……好像没用。” 何在手起刀落,在自己左腕上划出了一道不短于五厘米的伤口。 “何叔你疯了!!!我去拿绷带!!!”苗小小惊叫着跳起来。 何在拉住她:“你看,我现在告诉自己,这道伤口会立即愈合,而且一点儿都不疼。” 何在左腕的伤口几乎在瞬间消失了。没有愈合的过程,只是不存在了。连疤痕都没留下。如果不是船舷上还留有鲜血的痕迹,谁都不会相信他刚才切开了自己的皮肤。 苗小小眼睛瞪的滴溜滚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何叔有些陌生。但她相信何在所说的,因为她自从认识何在开始,就一直处在不可思议当中。 何在的眼神回到了海面:“我要做的,就是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相信自己。真正的相信。等你们所有人都能够做到了,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苗小小盯着何在的侧脸,许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何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不要骗我?” 何在转过头,伸手拍了怕她的脑袋:“是的,你猜对了。但是别告诉其他人。” 苗小小愣住:“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何在微笑:“我的答案你满意吗?” 苗小小呆了呆:“但是为什么要告诉我?” 何在笑:“因为我们不是他们。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也能做到了,而我又不在。不要抛下他们,要等我回来。” 苗小小想了想,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她也开始看海:“洪老师也不能告诉吗?” 何在乐:“四爷年纪大了,又爱操心,告诉他会给他太大的压力。” ; 034 大海很平静,但是总会掀起风浪。 没有风浪,何来平静。 落水猫自起航已经行进了三个小时,渐渐驶向了深海。深蓝色的海水仿佛无止尽的往下延伸。云朵慢悠悠的飘荡在蓝天上,偶有几只不知疲倦的海豚追逐着帆船。海风轻抚在脸上,暖暖的阳光驱走了每个人心中的不安。无尽的蓝色和白色,把人们包裹在一片自由的安宁里。jesus哼唱着海盗独有的小调,老帆船吱吱嘎嘎的轻响着应和。何在把自己放平了躺在甲板上,随着帆船的起伏摇摆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苗小小屈膝坐在何在身边看海豚,不时从仓库里偷出一两条鱼来投喂。惹得塔依尔老爷追着她叫骂,老滑头终究不是小怪物的对手。上下了几趟船舱,他也只好任由苗小小偷鱼了。 王老师背着手踱上甲板。以他在社会中的地位和年纪,早已不做疯狂的假象。而仅仅几个月,他就变成了一个老海盗。王老师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他自己也觉得荒诞的很。但是这份荒诞,的确挺有意思。谁说了人生不能荒诞呢?自己兢兢业业的和考古打了一辈子交道,勤勤恳恳的专研了上万册学术著作,如履薄冰和同僚们周旋到耳顺之年。回想这六十余年,还比不上当下这一刻逍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方向,没有高低;没有荣辱,没有贵贱;没有凡尘俗世的鸡毛蒜皮,没有矫揉造作的投桃报李。但是,没有外面的繁杂和困扰,又哪来的这份安静与祥和呢?王老师微笑着,他早已深谙这个道理。他知道,美景总有消失的那一天。否则,就不能称之为美景了。 ca倚在瞭望台的栏杆上,四周只剩下海平线。她苦笑,一直以来学不会游泳的自己,居然变成了海盗。ca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波尔多的天没有这么蓝,加龙河的水也没有这么深。但是她发现自己疯狂的在想念着家乡的赤霞珠和鱼子酱。沙蓬芬餐馆的七鳃鳗不知道还是不是酱味香浓?河流节的帆船比赛似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记忆了。还有自己喜欢的cartier……不,自己在第一次唐代古人事件后就戒烟了。准确的说,是在何在送了自己两吨cartier之后。想起这个古怪而又神奇的混蛋,ca不禁露出了笑容。自己当初选择加入考察组,完全是为了这个混蛋。但是现在呢?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呢?ca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微妙,自从决定了不再爱他的时候,那份浓浓的爱意就开始转变了。但它绝没有消失。现在,这份情感更加的纯净,也更加的难以定义。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为什么一定要给出个界定呢?哪一种是友情,哪一种是爱情,哪一种是亲情,哪一种又是同情……ca忽然觉得,人们给自己本没有界限的情感强加一个称谓是多么的愚蠢。人们似乎总喜欢给本来自由无疆的事物禁锢上条条框框,然后把自己的行为限定在这些条框里去进行。对同性的情感被称之为友情,对异性的情感被称之为爱情。当然,对于有的人来说刚好相反。那么和动物之间的感情该称作什么?和物品的感情呢?我们可以同时喜欢并和很多个同**往,但是只允许和一个特定的异**往,这是为什么?如果同时对其他异性产生了情感就需要遭到谴责和怪罪,这又是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早在人们的意识形态中,这规则就一直存在。至于它为什么存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去深究了。 ca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实验。一个实验员把一群猴子关进了足够大的铁笼里。在笼子顶上放置了一个香蕉。只要有猴子去触碰香蕉,笼子顶部的自动装置就会喷洒冰水。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一只猴子去拿了香蕉。笼子里所有的猴子都被淋了一身冰水。几次之后,没有猴子再去触碰香蕉了。这时候,实验员放出了一只猴子,又关进了一只新的猴子。当新来的猴子一无所知的想要去触碰香蕉时,其他的猴子都开始揍它。因为它们知道触碰了香蕉会有冰水淋下。就这样,新来的猴子莫名其妙的被揍了一顿。这时,实验员又放出了一只猴子,关进了一只新的猴子。当新猴子要取香蕉时,所有的猴子又开始揍它。并且,上一只被揍的猴子下手反倒更狠。这样反复几次之后,笼子里的猴子全都换了一轮。现在已经没有猴子知道,拿下香蕉会发生什么。它们只知道,想要触碰香蕉,就要被揍。并且,大家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揍那只想要触碰香蕉的猴子。 ca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群和猴子们没什么区别。谁愿意去在乎自己对何在的情感具体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她只要知道,那份情感存在就好了。ca看着躺在甲板上的何在,她觉得何在也看着自己。尽管他闭着眼。 洪四爷走上甲板的时候,正赶上一阵海风。他的帽子被吹飞了。洪四爷追着帽子跑到了船首,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帽子落入大海。灰色的礼帽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好像在嘲笑自己的无能。洪四爷叹了口气,冲帽子摆了摆手。他这一生已经放弃过太多东西,那些东西都比这顶礼帽要贵重的多。所以洪四爷向来不怕放弃,因为他知道,空杯子才能用来倒茶。一辈子守着一杯好茶,你就永远尝不到茶的滋味。只有把自己的杯子清空,你才有可能体察到其他的味道。下一杯是香茗也好,是浊酒也罢,总有它的滋味。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太多的人不懂得放弃,才酝酿了那么多的悲剧。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洪四爷瞥了一眼躺在甲板上的何在,踹了踹他,从怀里摸出瓶白酒,丢在他肚子上。 何在眼睛都没睁,拧开就喝:“四爷,那帽子带不出黄金城。丢就丢了吧。” 洪四爷就地坐下:“你不是闭着眼吗?咋啥都能知道呢?” 何在把酒瓶揣进怀里:“我有心眼。” 洪四爷揪住他的衣服把酒瓶翻出来,放入自己的口袋,然后踱着步子离开:“额看你是缺心眼吧。” d4看着海面,这片海自己再熟悉不过。几周前自己还泡在里面和杀人鲸比赛游泳。如果现在让自己再来一次,恐怕早就葬身鱼腹了。人的主观意志居然可以强大到这个程度,他实在无法相信。但又不得不信。他看了看何在,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超级药丸不存在呢?如果一直欺骗自己,自己不就可以保持超人的力量了吗?何在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一些自己无法理解但一定会赞同的想法。他走到何在身边,蹲下,递给他一瓶朗姆。 何在睁眼,接过:“还是这个适合我。四爷的二锅头太烈,留着敌袭的时候当燃烧瓶吧。” d4笑着:“那你要把四爷叫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何在用牙咬掉酒瓶上的木塞:“没仗打浑身痒痒是吧?唯恐天下不……” “敌袭!!!敌袭!!!是使者的旗舰!!!东南方向二十六度!!!距离二百八十海里!速度十节!”ca的吼声成功打断了他。 何在咬着木塞,愣着。然后他把木塞吐在d4脸上:“……乌鸦嘴……愣着干什么?!准备炮击啊!”然后他几乎是弹射了起来:“满帆!!!都别睡了!!就位啊!!!王八使者死咬着不放!!!耶稣!!!往第二礁岛全速行驶!!!” d4跑去炮仓前不忘追问:“燃烧瓶还要吗?” 何在一愣:“你去要要看,看四爷会不会把你烧了。”d4一溜小跑的去炮仓了,何在盯着他的背影:“好的不学,什么时候学会耍贫嘴了?” 苗小小在一边打趣:“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在瞪她:“拿着条咸鱼干什么?敌袭了!要喂他们吃鱼吗?” 苗小小笑:“何叔,你这次风格切换的好自然啊!” 何在在她面前始终装不起来,只有苦笑:“鬼丫头,你以为切来切去的容易吗?快把鱼丢了。” 苗小小吐着舌头把鱼丢了,她往海里喊:“快走吧!要打仗了!”海豚比他们聪明,早十分钟前就跑光了。 jesus开始尽全力往第二礁岛的方向行驶,尽管如此,双方的距离依旧在逐渐缩短。 “看见礁岛了吗?!”何在大吼。 “没有!!!”ca吼回来。 “报敌舰方位!”何在接着吼。 “自己看!!!”ca接着吼回来。 何在一愣,转头。一艘旗舰已经驶入可视范围,三艘护卫舰成包抄阵形排开。其中一艘企图拦截落水猫的行进方向,另两艘往侧翼全速推进。至多再有四五分钟,就进入对方炮击射程了。 “笨蛋!!!是后面!!!”ca的吼声再度传来。 何在一愣,把脑袋转向船尾。他转头的瞬间,刚好看见两枚链弹向落水猫飞来:“……见鬼。” 下一秒,漫天的木屑碎片砸的他翻了个跟头。何在勉强站稳,发现尾部船舷已经被削掉了一块,所幸损失不大。 落水猫的正后方,一艘单桅快船正在左舵急转,企图形成包抄。刚才的链弹就是它发射的。 “胖子!火药桶!”何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船尾的回旋炮前填了一枚炮弹。这种小炮威力不大,射程也不远。只有近距离交火时,才用以杀伤对方的船员。 胖子已经把两枚火药桶丢进了海里。单桅快船因为转向而降低了速度,它距离落水猫还有至少二十米以上,远远超出了火药桶的爆破范围。快船上的几个卫兵一边装填弹药,一边嘲笑着,他们面对的这群海盗新人显然缺乏海战经验。两发链弹就慌神了。 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第一枚火药桶像是条鱼一般开始迅速向单桅快船的右舷移动。两个水手张大了嘴巴,看着火药桶直线向自己冲来。 黄金城虽然没有大型的电力机械,但是小电器早已普及。何在让马胖子在大量火药桶底部都装上了小型的马达电机,足以负荷其在水中的驱动。只要近距离的目标物不处于快速移动状态,火药桶就可以迅速接近。 片刻间,胖子投下的第一枚火药桶已经触碰到了单桅快船的边沿。船上的每个人都凝固了,三秒左右,什么也没发生。一个卫兵大着胆子靠近查看,然后他松了口气:“一群笨蛋,送来不会爆炸的火药桶有什么用?给我们补充资源?” “他要炮击!”另一个卫兵指着落水猫的后舷大叫。 “笨蛋!射程根本不够!打不中的!”趴在甲板上的卫兵笑着,他打算把水里的火药桶捞起来。 何在开炮了,他的目标不是第一枚火药桶,而是第二枚。第二枚火药桶一直飘在距离落水猫不远的海面上,何在不用瞄准就轻易打炸了它。火药桶爆破的威力出奇的小,估计就算靠近敌舰,也不会引起太大损伤。 单桅快船上的卫兵快笑破肚子了:“蠢蛋啊!连火药份量都不会放!还想当海盗?!”他话音刚落就发现了异样。沿着第二枚火药桶爆炸的位置,一条火线出现在海面上,并且迅速在向自己靠近。他愣了一下,一把捞起自己船边没有爆炸的第一枚火药桶。一根粗绳连接到木桶内壁,用手一摸,滑腻异常。他傻了:“是油?!绳索上浸满了油?刀子!!刀……” 可惜已经迟了。随着一声震天巨响和焦黑的浓烟,单桅快船的右舷几乎被炸成两节。它面临的唯一结果是沉没。 何在早将火药桶两个一组,用粗绳连接。绳索里浸满了燃油,作为导线。第二枚火药桶里的炸药刻意装的很少,其作用只是点燃导火索而已。真正具备攻击效能的第一枚火药桶,足以报销掉一艘等同于落水猫大小的双桅帆船。 尽管船体是十七世纪的,但何在等人脑中的战斗技巧和可利用手段,却早已领先了三百余年。否则,他们怎么敢用一艘破破烂烂的双桅帆船,去挑战胜于自己数十倍的对手?思维方式这种东西,是无法从资料上学会的。 落水猫摆脱了单桅快船的狙击,但片刻就进入了护卫舰群的炮击范围。雨点般的炮弹向落水猫抛物线飞来,jesus使出了全身解数操纵着帆船逃离包围圈。 “看到第二礁岛了!!!”ca在瞭望台上嘶吼着。在炮火中不断的汇报敌舰信息,几乎把她的嗓子撕裂了。 “耶稣!穿过去!看你的了!”何在一手把苗小小的脑袋压低,一手拉着缆绳。 第二礁岛,是d4游回黄金城的时候发现的一处石礁群。两座巨大的岩礁从海里拔地而起,其夹缝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石门。石门的宽度很窄,庞大的旗舰是万万不可能通过的。而像落水猫这样的双桅帆船,则勉强可以挤过去。但这也仅仅来自于d4的目测,谁也没有确切的把握。 石门后,是复杂的岩礁群和一座海岛。多数岩礁都升出海面,礁壁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植物。这一带水深较浅,不适合大型船舰航行。落水猫只要驶进了礁群,也就基本脱离了旗舰的威胁。 使者们此次随行的船员众多,在食物不足的情况下,难以长时间作战。相反进入了礁岛的落水猫,倒可能从海岛上获得额外的资源。 ; 035 “我说!!!咱能过去吗?!!我怎么觉得……”马胖子话没吼完,被何在一脚踹倒,躲过了一颗半长炮的圆弹。他半蹲着继续吼完:“不够宽呐!!!” 何在抬眼看近在咫尺的石门,他拖着苗小小往船舵跑。两米以后发现苗小小根本就不用自己拖,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jesus旁边,吼:“过得去吗?!” “过不去!!!”jesus的吼叫里充满了兴奋:“我就拆了它!!!”他一千多年的海盗魂算是被唤醒了。 马胖子躲在船长室前的楼梯掩体下抚着胸口:“孙子!!!说话非得大喘气嘛!!!” “拆它有什么用?!过不去就拆了你!!!”何在一指眼前的石门:“冲啊!!!” 何在清楚,喊不喊都得冲。现在船头已经进了石门,开弓没有回头箭!落水猫的速度不减,硬往石门里猛冲进去! “进来了!!!进来了!!!进来……”马胖子跳着脚嘶吼!还没等他吼过瘾,已经被一阵巨大的撞击震倒在地!落水猫像是被一根绳索套住了脖子,在高速下戛然而止!强大的惯性把船员们从船尾甩到船首! “卡住了!!!!”d4顾不上满脸的鲜血,冲到右舷边嘶吼!立即冲过去五六个船员!经过刚才接连不断的炮击和翻滚,每个人都被弹片和木屑划得伤痕累累! 落水猫右舷的船身,卡在了一块突出岩壁的巨石上!整艘船此刻动弹不得!满帆的桅杆被石门间强烈的大风吹的几乎折断!如果不是这块突出的巨岩,他们一定已经飞速的抵达了安全地带! “降帆!!!桅杆要断了!!!”jesus扔下船舵,冲上了缆绳! “不许降帆!!!拆船!!!”何在看着后方逼近的舰队飞速驶来,这时候如果降下船帆,即使脱困也会因为动力不足而成为活靶! “让开!!!让开!!!”何在吼走了正在向右舷刀劈斧凿的d4和船员们!他调转了回旋炮,对准右舷边沿果断击出炮弹! 轰隆!!!!!噼啪!!咔…… 一声巨响,落水猫的右舷甲板垮塌进了海里!但是巨石依旧没有脱离右舷船身! “火药桶!!!”jesus赤着上身怒吼! 此时后方已经有五艘护卫舰推进到危险距离,正在横转船身准备发射炮弹!落水猫现在就像个被卡在岩石中间的固定标靶,就是找个猴子来操炮都能够命中。护卫舰后方,三艘庞大的旗舰正缓缓驶近。 马胖子抱着火药桶往右舷飞奔! “换少的!!你要把船炸沉吗?!!”何在把他踹回去! 洪四爷及时推着两个轻量火药桶接替了马胖子!jesus接过火药桶的时候已经顺手点燃了! “退后!!!退后!!!”jesus一边往左侧冲一边狂吼! 轰隆!!!隆!!隆!隆…… 随着足以把耳膜震破的巨响,卡住船身的巨石终于崩塌! “freedom!!!”jesus欢呼完就发现不对,船体明明摆脱了巨石,但还是没有移动的迹象! 护卫舰的第一轮炮击已经开始! 六十余发圆弹带着死神的呼号飞向了落水猫! “避弹!!!避弹啊!!!”何在尽可能把嗓子撕扯到最大限度,他早就已经破音了。 好在落水猫只留给了敌人船尾,如果是侧面遭击,现在已经灰飞烟灭! 此刻的落水猫上,已经满是碎片和鲜血!血水被盖上甲板的海水冲刷!然后又再次把破烂不堪的甲板染红!甲板上的船员们终于开始面临真正的惨痛伤亡…… “能动的!!!把不能动的全都抢下去!!!扔进舱里!!!千万别丢下!!!”何在的声音现在连自己听着都害怕! “怎么回事?!!为什么动不了?!!!”jesus怒吼着! 咔嚓!!!吱…… 桅帆开始产生裂缝,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上面!!!”苗小小指着头顶呼喊! 何在抬头!原来两道石门间的植物藤蔓已经生长在了一起,连成一根坚韧的植物索条!这根索条挂在了主桅杆的顶端!这才使得船只无法前进! 主桅杆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艰难的攀爬!是ca!她站在瞭望台上,比众人先一步发现被挂住的藤蔓!此刻她正顶着巨大的风力,奋力爬到桅杆顶端企图砍断藤蔓! 时间,现在是最大的敌人。 同样的炮击,如果再来两次,恐怕落水猫连渣都不会剩下!更要命的是,三艘旗舰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二轮炮击! 战火纷飞的硝烟把人们的灵魂抛到半空,血肉横飞的疼痛又将他们的肉体拉回现实。满眼的烟尘,火药浓烈的气味早已把鼻子变成了摆设。只要四肢还能移动,就必须挪动躯体。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存活。立即开始将身边不知死活的船员拖入底舱。早先跟着d4的六七个船员,现在已经全部被扔进了船舱。连王老师都冒着炮火上甲板抢救伤员。好在,从遭遇敌舰开始,何在就让大部分船员躲在舱内保存实力。否则此刻已经死伤过半。现在的甲板上,只剩下何在、jesus、d4和两个从舱里出来增援的水手。洪四爷死死拖着挣扎要出去的苗小小。马胖子飞速的包裹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臂…… ca正一寸一寸的攀上桅杆的制高点。但是她没办法在巨大的风力下,单手维持住身体的重量来割断藤蔓。甲板上的人已经没有时间攀上去帮她。在第三轮炮火袭击之前,如果落水猫无法通过石门,就只能进入地狱之门了。 ca抬眼看远处的护卫舰,已经在装填新一轮的炮弹。她咬了咬牙,翻身攀上了藤蔓!用藤蔓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这样就有余力将其砍断了! 只是,藤蔓断裂的瞬间,也是她摔下去的瞬间。 何在把ca的意图看了个满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ca手里的刀。这把刀此刻正在为众人劈开一条生路,也在把她自己的生路斩断…… 桅杆已经快坚持不住,强大的风力即将摧枯拉朽的将其折毁。使者们的旗舰也已经靠近,正在横转着船身,准备加入第三轮炮击。jesus看着敌舰,他眼里满是不忿和遗憾。d4看着何在,他在等待着一个能救出大家的决断。何在依旧看着ca,看着她努力切断自己生存的机会。他记得ca似乎说过,自己不会游泳。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同一个结局。这个结局每个人都会等来,只是形式不同。也许船员们始终没能理解,他们仅仅是驾船出海,为什么要被如此残忍的对待?海盗这个词,对他们而言还仅仅停留在称谓阶段,其实质行为远未展开。只有少数人明白,在人类社会中,摧毁与否的理由,仅仅是阵营的不同。而非善恶之别。 一切都像是无声的慢镜。 慢到连海中溅起的一滴水珠,都凝结在了半空…… 苗小小撕扯着从船舱里挣扎出来,扑到她的何叔身边…… 卫兵们在长炮后举着火把,凝望自己的猎物…… jesus从左臂上拔出一根尖锐的甲板残片,丢在脚边…… 地坤使者站在中央旗舰的甲板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绝望的对手…… 苗小小抬头看着自己的何叔,似乎在急切的说着什么…… 火苗终于接近了导火绳…… 半片被切开的绿叶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半空中翻滚着下落,它的姿态更像是在舞蹈。尽管它依旧翠绿,但已经失去了生长的机会。就如同它下方这艘残破的帆船,和帆船上站立着的几个血肉模糊的躯体。绿叶接近了其中的一具躯体,他正仰着头,一动不动盯着绿叶……不,似乎是绿叶之后的方向…… “ca!!!往上爬!!!再往上爬一些!!!”一声嘶吼打破了如画般的场景,来自于何在。 ca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又往上攀爬了半米。 “就现在!!!砍断它!!!别松手!!!”何在一边狂吼着一边冲向了船尾! ca用尽全身力气斩落!!! 咔嚓!!!嗖…… 藤蔓应声而断!落水猫终于获得了可贵的自由,它像根离弦的箭!飞一般的穿过了石门!ca此刻攀爬的位置所纠缠的枯藤较多,虽然摇摇欲坠,但还能勉强挂住。如果刚才没有往上攀爬这五十公分,此刻恐怕已经在甲板上摔成了肉泥。 远处旗舰上的地坤,看到落水猫脱困,似乎反倒有了一丝笑意。他走上两步,将一门长炮的炮口,往上抬了些许。然后嘴角闪过一丝微笑:“开炮。” “开炮!!!!”这两个字瞬间传遍了舰队!遮云蔽日的炮火向落水猫倾倒了过来!如果换个地点,你毫不怀疑它可以夷平黄金城。 何在依旧站在船尾,他紧咬着牙关,死死的盯着地坤所在的旗舰。就在舰队的炮火群出膛的一瞬间,何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跳!!!!!” ca悬在半空,愣了一下才反应出这是给自己的信号!因为落水猫已经移动,她此刻松手就会掉进海里。而她记得自己并不会游泳。她看何在,何在也在看她。眼神接触的时间仅有一瞬,但正是因为这一瞬,让ca半秒也没有犹豫的松开了双手。 两个身影几乎同时落入水中,落点相差毫厘。 一枚离群的炮弹正击中ca两秒前悬挂的位置!漫天的植物碎片像是礼花般绽放在半空,然后宛如悼念般徐徐洒向海面。紧接着,其他的炮弹纷纷宣泄在落水猫曾经停留的地方! 落水猫开始启动的一刹那,jesus就已经回到了船舵!d4狂吼着打开舱门!现在不需要保存实力了,剩下是正面战争!苗小小站在船长的位置,大吼着发号施令! 何在呢?船上看不见他的身影。 “右满舵!!横帆!!!左舷填弹!!!炮击准备!!!”苗小小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具有威严! “你疯了?!外面全是敌舰!!!”jesus一头雾水! “听她的!!!”王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苗小小身边。 jesus犹豫了两秒,从王老师和苗小小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好吧!!!让我们疯一把!!!” 石门后的海湾急转,落水猫转向后离开了舰群的视野。除非驶入石门,否则再也无法对其进行追击。 旗舰上,地坤的牙咬出了声音。 “护卫舰追击。”他冷冷的吐出了几个字,然后转身返回了船舱。 石门尽管被火药桶扩张,但对于旗舰而言远远无法通过。双桅的护卫舰倒可以驶入。此时,九艘护卫舰一字排开,正打算驶入石门,溺死这只顽固的落水猫。 第一艘护卫舰已经开始通过石门。 “再来一些……再来一些……”苗小小死盯着护卫舰的船身计算距离。 “呀!!!他们没有逃走!!!他们要炮击!!!”在看到落水猫的一瞬间,护卫舰上的舰长惊了。 “开炮!!!”苗小小的双手死按住船舵围栏,呐喊出今天的首个炮击命令! 落水猫启航后第一次正式亮出了利爪!被何在改造过的集群炮弹怒吼着飞出炮膛!它的目标并非护卫舰,而是护卫舰正上方已经被舰群轰击到摇摇欲坠的岩壁! 落水猫的炮弹让护卫舰头顶上的整块岩壁砸落了下来!几乎摧毁了护卫舰的后半个船身!然后连同船身死死的卡在了石门中间!后面的舰船怎么也进不来了,只能在门外吃闭门羹! 现在,落水猫的敌人只剩下一艘半残的护卫舰! “登船!!!何叔说要抢他们的资源!!!”苗小小兴奋的大喊着!何在第一次交给自己的重任,至今为止完成的还算不错! “呀!!!让他们知道亲卫队的厉害!!!”舰长抽出佩刀,他刚才险些命丧在巨石之下,现在正怒不可遏。 落水猫的船员们现在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八根绳钩挂上了护卫舰的船舷!宣告着肉搏战正面展开! 护卫舰上的船员大约有五十人左右,经过刚才的炮击,还剩下三十多人,此刻已经和落水猫上的成员们混战在了一起! d4是当之无愧的最强战力!此刻和潜入敌船不同,事到如今不用再顾及后果,他手下再不留情!其对手几乎都一刀毙命!jesus彰显了海盗本色,全然不顾满身的伤痕!大刀阔斧的红着眼睛厮杀在卫兵最多的地方!马胖子似乎是为了挣回自己在窄巷里没有动手的脸,倒轮着一条火铳左劈右砍,但是由于缺乏实战经验,满打满算没打倒几个人。洪四爷和王老师留在落水猫上,居高临下用枪械小心的进行狙击。苗小小作为代理船长,一马当先的冲上了敌船!灵巧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但是其他的船员就不那么乐观了。他们毕竟是塔依尔老爷临时凑出来的班底。身强力壮不在话下,但是论到实际对战,就远远不是卫兵们的对手了。通常几个人围攻一个,才勉强略占赢面。 近八九分钟的战斗下来,局势反而倒向了护卫舰!落水猫上的水手们几乎都被打倒在地,持续战斗的仅仅是何在的队员们。双拳难敌四手,d4和jesus再如何勇猛,也难以在同时对峙四五个卫兵时占到上风。几人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形势越来越严峻!jesus的左臂已经不能动弹,单手支撑着奋战。马胖子早已躺在地上抱着脑袋打滚。d4的膝盖负伤,行动已经远远没有刚才灵便。这时他被六个卫兵团团围住,难以突围。对面的洪四爷和王老师早就提刀奔赴了敌舰,此刻在勉强支撑。苗小小一个人抵挡了三个卫兵,险象环生。 从遭遇战到此刻,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对于一个首次面对战争的少女而言,身心都已俱疲。一个卫兵踢在苗小小膝弯,顺势用手里的佩刀劈下!苗小小就地一滚,躲过了一刀。刚要起身,又一把长刀迎面劈来!苗小小抬起手里的匕首一格,匕首飞出,钉在了桅杆上!此时,第三把刀已经自右肩砍下!她实在已退无可退…… 呯!!! 一声枪响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打到这时候,已经没人有空再往火铳里装弹了。这声枪响来的尤为突兀。 “对不起了大家,比我预想的多花了点时间。”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举刀劈砍苗小小的卫兵栽倒在了地上。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无不顿感安心。 何在丢了左手的短枪,右手短枪却仍瞄着卫兵们。一边ca正用刀架着舰长推到船舵旁。 “让他们丢下武器,不杀。”何在微笑着看舰长。 “哈?你是什么东西?”舰长嗤之以鼻。 “左手。”何在轻描淡写而无奈的吐出两个字。 ca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舰长的左臂瞬间离开身体。他的嚎叫估计连旗舰上的地坤都能听见。 “丢下武器,不杀。”这次何在是看着卫兵们说的。 “……丢……丢下武器……”舰长已经跪下了。 当啷!当啷!当啷啷…… 这是何在成为海盗之后的第一场胜利,尽管他们赢得像是一群的伤痕累累的野猫。 “能动的,和我一起把护卫舰上的资源搬回去。把落水猫开到安全水域,给所有人包扎治疗。包括俘虏。”何在把短枪插回胸口的枪带,有气无力的发布了这场战争的最后一条命令。 ; 036 落水猫的首战,损失惨重。 包括船长在内的四十一人,只剩下二十九个。俘虏敌船二十八人,回收敌军尸体十九具。其他的,都在混战里失踪。相反的,何在从一开始就命令保护船员遗体,反倒一具不少的带了回来。只是难免有缺胳膊少腿的情况,不过众人还是把能捡到残肢都捡了回来。 此刻,落水猫已经穿过岩礁群,在海岛边停泊。ca和王老师带着几个女船员给伤者们进行着救治。何在特意嘱咐她们:不分敌我,优先处理重伤者。不过俘虏们只能四人一组在d4和洪四爷的监控下被治疗。 这个海岛看上去资源很丰富。岸边长满了热带特有的植物,一些机警的啮齿类小动物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不速之客们。头顶上沙鸥盘旋,足以证明其生态完善。低矮的灌木,大面积延伸到丛林深处。沿着海湾边的岩壁,一个宽约四五米的小瀑布从较高的岩层倾泻下来,形成了一条溪流,直通到海湾。这说明岛上有着丰富的淡水资源,可以作为落水猫的补给。何在简单确认了海湾一带的安全,让大部分船员和俘虏都登陆进行休整。他让苗小小攀上附近的椰子树,摘了几十个椰子。椰子这东西既能解渴充饥,还可以充当葡萄糖进行点滴注射。jesus坚持要留在落水猫上进行修缮,马胖子留下帮手。于是何在捧了几个椰子丢上船给他们消暑。 “塔依尔老爷,仓库还有红豆泥吗?”何在走下落水猫的船舱。 “有的嘛!你这个时候要红豆泥干什么嘛?”塔依尔老爷的头上裹着绷带,龇牙咧嘴的正清点仓库里剩余的食物。 “治病。”何在说着搬起一箱红豆泥就走。他走了两步,退回来:“拿红豆泥的事情,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按通敌卖国论处!” 塔依尔老爷一愣,苦着脸:“不让第三个知道?不可能的嘛!” 何在瞪着他:“为什么?” 塔依尔老爷看他身后:“第三人已经看到了嘛!” 何在回头,苗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船舱,正坐在楼梯上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那就算她一个。别让第四个人知道,否则罚你洗一个月碗。”何在拉起苗小小就走。 “等一下嘛!如果是她泄漏了怎么办嘛?”塔依尔老爷追着问。 “那还是罚你洗一个月碗。”苗小小笑着钻出船舱。 “我们哪里还有完整的碗嘛!”塔依尔老爷看着一地的碎片挠头。经过几轮的炮击,落水猫仓库里的陶瓷制品几乎都已经碎成了粉。 --------------------------------------------------------------------------- “王老师,伤员怎么样了?”何在抱着红豆泥的箱子来到临时搭建的医疗区。 “重伤员啊,都差不多治疗完毕了。只是啊,有些断了胳膊和腿的,没办法接上了。轻伤员啊,正在分批的治疗。”王老师累的满头大汗。 “行了,您歇会儿吧,让姑娘们去忙。她们打仗的时候帮不上忙,现在都和打了鸡血似得。您看着点儿别让她们太累就行了。”何在说着扶王老师到一边的树荫里坐下。 王老师略有些惊奇的打量了一下何在:“你已经没事了?我记得你也受了伤啊?” 何在一笑:“我皮糙肉厚,好得快。您先休息一下,然后带两个人帮我查看一下这个岛。一来是安不安全,二来有没有留下什么文明遗迹。” 王老师一愣:“你打算在这里久留?” 何在看着远处残破的落水猫和一地的伤病:“总要把船和人都养好吧。” 王老师站起来:“我现在啊,就去吧。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精神啊,似乎特别的充足。” 何在笑了:“那就好。” 海面上,小田进二和加拉瓦划着小船靠岸。何在放下箱子,走到沙滩边,大声问道:“怎么样?” 小田在船上喊:“都走了!舰队全都撤了!” 何在高声叫到:“听不见!大声点!” 小田只有扯开喉咙:“我说!!!舰队全都走了!!!他们撤退了!!!” 何在回头,看岸边的人群。己方船员无不露出了放松的表情,俘虏们失望之余,似乎也像是松了口气。何在对自己看到的表情们很满意,他笑了笑,吩咐苗小小:“先让ca把断了肢体的重伤员都集中起来,我们要去妙手回春了。再让d4和四爷把俘虏召集到一起,让jesus和马胖子都来帮着看管,我有话说。” --------------------------------------------------------------------------- 五分钟后,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何在抱着他的红豆泥开始救治重伤员。人数比想象的少,包括被ca砍下手臂的舰长在内,只有七个。其中两个是落水猫船员。 “他们的胳膊和腿都还在吗?”何在皱着眉问ca。 “只有一个卫兵的左手找不到了,其他的虽然残缺,但是都捡回来了。”ca不知道何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在看了看一地的伤员,开始行医:“诸位都是在战争中负伤的英雄。不论敌我,都是好样的。虽然大家的肢体伤残了,不过没关系。我这儿有祖传秘方,黑玉断续膏!不但能把诸位的胳膊腿给接回去,而且一周见效!包治包灵!” 不但敌方伤员们的眼神开始愤怒,连落水猫成员都有些不快了。拿重伤员寻开心实在不是件令人笑得出来的事情。 “不信?肯定不信。从来没听说过断了的胳膊还能接回去吧?但是在黄金城里活了几百年不老不死,你们见过吗?不还是信了?”何在的话,开始让伤员们感到有了一丝希望。的确,黄金城里的规则早就超出了人们的常识。既然长生不老,胳膊为什么不能接回去? 何在嬉笑着抽出苗小小腰间的匕首:“我知道,不给诸位看个明白,没人会相信。那就好好看看,看明白了就信了。”他说完手起刀落,将自己左手拇指砍了下来!刹时间,血流如注!掉在地上的拇指滚了几滚,停在一个断臂卫兵的面前。 众人一时间傻了。虽说都刚经历完一场残酷的战争,但是眼都不眨剁下自己一根拇指的举动依旧让他们感到心惊肉跳。面前这人,似乎是个疯子。ca的脸色苍白,她冲上去企图按住何在血流不止的左手。却被何在轻轻的推开了。一边的苗小小紧紧咬着嘴唇,但是始终没有上前干预。 何在疼的冷汗涔涔,尽可能给了ca一个放心的微笑。他举着喷涌着鲜血的左手,在每个重伤员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吗?断了!彻底断了!” 然后他捡起地上的拇指,打开自己搬来的木箱,从木箱里取出了一团暗红色的膏状物质,糊在了伤口上。紧接着,他把拇指装回了原位,均匀的在伤口处抹了抹。 “你们猜,有效吗?”何在笑着看众人。众人已经笑不出来了。 “揭晓答案。”何在把伤口处多余的膏状物质抹去,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虽然没有完全合拢,但是血已经止住了。并且,明显能看到交接处的伤口呈收拢状。何在微微动了动拇指,证明它已经再次重归自己的控制。然后他面对着六张惊诧的脸:“我常年使用它,所以恢复的特别快。你们第一次用,一个礼拜,就差不多能到这个程度啦。没有灵丹妙药,我怎么敢和你们亲卫队开战?现在告诉我,你们要治疗吗?” “……要!”落水猫上一个断了腿的船员率先叫道。 “我也要!”另一个不甘居后。 俘虏们见到落水猫船员都已经响应,估计不是圈套。况且,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死马当成活马医,总比残疾一辈子要强。 “他们伤的比较重,治疗完毕以后,把其他俘虏带到这里来吧。”何在嘱咐完转身出了帐篷,苗小小追了出去。 “何叔!你非要这样自残才行吗?”苗小小出了帐篷就心疼的拉过何在的左手小心的轻抚着。尽管他手上此刻连疤痕都不见了。 何在笑:“没办法。这些人与你和d4不一样,他们对我并不信任。如果不做出一些实际能让他们相信的举动,就只能当终身残废了。” “不疼了吗?”苗小小觉得自己心疼。 何在乐:“你见过哪个好好的手会疼?”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绷带,把手裹了起来。 “都好了为什么要裹起来?”苗小小拿过绷带,小心翼翼帮他包裹。生怕触碰到那道早已不存在的伤口。 “傻丫头,伤哪有好的那么快的?过一会儿那些人看见我的手完整无缺,又要起疑了。我总得裹足了一个礼拜,让他们把胳膊腿接回去。”何在笑。 “你怎么不说三天就能好啊!大热天的裹着手!” “一个礼拜是让他们相信的极限了。三天就能接上断腿?马胖子都不会信。” --------------------------------------------------------------------------- 何在召集了所有的俘虏。告诉他们,自己的行动并非与神为敌。只是想要离开黄金城的必要手段。在落水猫修理完毕之后,俘虏们就可以自由。自己会提供三艘小艇,让他们自行离开。之后是回亲卫队,去黄金城,还是找个海岛隐居,都随便他们。 卫兵们对何在的宽容大惑不解,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誓死歼灭落水猫。本以为血战之后,不是被杀就是流放。万万想不到,作为俘虏居然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这些人虽说都是黄金城的犯罪者,但也有不少死而复活的被害人。况且,被定罪的人里,还有一些是因严苛的投票机制而受到冤屈的居民。 “何在先生,想不到您居然是这样一个宽宏大量的人。我们所听闻的信息,都说您是无恶不作,威胁到黄金城存在的恶魔。”舰长此时已经接回了胳膊,又听闻何在打算释放自己的部队,不由得心下感激。 何在苦笑:“我估计也是。你们地坤使者也没别的花样了,就这么两招。” 舰长叹了口气:“唉,实际上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 何在一愣:“这话怎么说?” 舰长犹豫了一下:“如果回到亲卫队,我们一定会再次受到折磨。去黄金城也是自投罗网……” 何在打断他:“你说什么?再次受到折磨?你们在亲卫队里受到折磨?” 舰长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卫兵们,咬了咬牙:“如果我带着卫兵们全部加入您的队伍,不知道会不会负担太重?” 何在笑:“怎么会呢?我们热烈欢迎。只不过,我们的目的是离开黄金城,不知道你和你的士兵们,是不是也有这个打算?” 舰长站起身,给何在鞠了一躬:“现在,你就是我们的船长了。对船长,我们不该再隐瞒任何东西。” 何在略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增加了新的力量。 舰长是个朝鲜人,叫柳秀哲。李成桂进攻辽东的时候,来到了黄金城。他曾经被冤枉纵火,而遭到了流放。 “何在先生。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如果说黄金城是个天堂,那么使者亲卫队就是个真正的地狱。”柳秀哲皱起眉头,皱的很紧。 何在想要的,正是这些信息:“不妨详细说说?” 柳秀哲组织了一下思路:“您知道所有的亲卫队员都是什么人吗?” “大概知道。是被流放的黄金城居民,和被宣布死亡的人。” 柳秀哲大是惊诧:“咦?!您连这些都知道了?!难怪使者命令我们一定要把您的尸体带回去。” 何在苦笑:“有时候知道的太多,的确会带来很多麻烦。” 柳秀哲对何在的尊敬更加深了一层,他端正坐姿,开始为何在讲述亲卫队不为人知的一面…… 被流放和死而复生的居民们,为什么要加入亲卫队给神的使者卖命?这是何在一直以来都疑惑的问题。尽管他设想过几种答案,但总觉得存在漏洞。柳秀哲的一番话,解释了何在的疑惑。原来被流放和死而复生的居民们,都被送往了亲卫队的大本营。那是大洋彼岸的一个孤岛。在岛上,每个新人都要被残酷的训练折磨十年以上。在训练营里,他们所面临的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被肆意玩弄和虐杀成了训练营每天的助兴项目。他们让自己的朋友成为扭曲的尸体,或者被他们变成尸体。然后无可奈何的活过来,作为残次的劣等品再度被投放进血腥的训练营。一旦死亡,则必须从头接受训练。这里无分男女老幼,只有化身狡诈的魔鬼才能存活。否则你将永远徘徊在无间炼狱中饱受折磨。 神的使者们,建立了无比强大的恐怖机制,来支配和驯化这些被遗忘者。 成为正式的亲卫队员后,他们将作为实战部队建立机制。虽然没有训练期那么痛苦,但对于一切过错均是零容忍。 每个卫兵都有自己的一套积分系统。完成巡逻和运输任务,会获得极其微小的积分。而犯下一点小错就面临大幅度的扣分和肉体责罚。分数以五年为单位进行清算。每到五年,负分的卫兵将重新被打回训练营经受磨难。而累计获得一千分的卫兵,则被抹去亲卫队时的记忆,作为新人重返黄金城,恢复无忧无虑的日子。与何在和马胖子一行人同乘火车前来的,就是被抹去了记忆的亲卫队员们。一千年来,黄金城居民和亲卫队士兵的身份,在这些无法脱困的人中颠颠倒倒的往复循环。每个人的记忆都在不断的被篡改和玩弄。有些人甚至已经在黄金城和亲卫队中反复了几个来回。过度的往复,已经让很多人想不起自己来到黄金城之前的生活。 世界如何在所料,天堂和地狱永远并存。有无忧无虑的极乐,就一定存在生不如死的炼狱。亲卫队作为黄金城的影子存在着,承载着一切的绝望和血腥。而这份深入骨髓的恐惧,早晚将冲垮伤痕累累的堤坝,浇灌到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何在定了定神,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前往黄金城的过程。他需要整理一下大脑,以确定自己不是黄金城里往复循环的一员。 神的使者们很聪明,他们并未在居民们成为亲卫队的时候,抹去黄金城和训练营的记忆。因为他们要将训练营的恐怖和黄金城的美好作为最大的诱饵,来驱使这些卫兵们不计得失的卖命工作。 恐惧令他们谨小慎微,丧失求索的能力。美景给他们欲望,让他们自愿成为奴隶。 天堂和地狱,共同构成了人们所处的世界。 但造物主所创造的,仅仅是世界本身。创造天堂和地狱的,是人类自己。 --------------------------------------------------------------------------- 何在将自己所得知的信息,传达给了每一个船员。 作为此刻构成于这个世界的独立个体,他们有权知道世界的真相。 “我为什么一直没被抓走?”jesus在听完了何在的叙述后提出疑惑。 “谁会去在意一个把时间都耗费在雪山、草原、森林、戈壁,和大海上的动物?你人畜无害。人们只会憎恶每天距离自己最近那些陌生人。”这是何在给出的答案。 所有在战争中死亡的躯体,都没有掩埋。何在将他们分别安置在两个不同的洞穴里,以防鸟兽对其进行伤害。尽管这无关紧要。 据柳秀哲所说,虽然死亡的人会再度活过来,但是复活的时间却无法知晓。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五百年。在此期间,只要尸体没有受到来自外部的严重侵害,都不会腐烂变质。复活的同时,身体上的旧伤也能够痊愈。即使缺少了的肢体零件,也会在复活时自动恢复到身体中来。 众人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清理掉堵住石门的残骸。离开海岛时,仅有两具尸体复活。其他的躯体均被何在留在了岛上。他留下一艘小船,和一份说明了始末缘由的文档,再度回到了茫茫的大海上。分析过柳秀哲所提供的资料,何在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 037 九个月后。 “疯狗浪!!!东南方向!!!四十六度半!!!”ca熟练的大吼着。夜幕下,剧烈的暴风雨早已让她浑身湿透,泛黄的白衬衣贴在起伏的胸口,显得ca已经古铜色的皮肤更加黝黑。她的手背上甚至多了个拙劣的纹身,那来自于jesus的杰作。天边的闪电直劈入深海。几条龙卷风像是回应般直通天际,疯狗浪从四面八方不规则的袭来。此刻的大海,像是个来自于深渊的巨怪,企图吞噬一切微不足道的生命。更要命的,是亲卫队的舰船。三艘全副武装的护卫舰正企图形成包围圈,张开爪牙死死咬住了落水猫。 “左满舵!!!迎上去!!!”何在敞着胸襟,脑袋上包裹着一块说不清颜色的麻布,满身叮叮当当的挂满了战利品。他已经足足半年多没有剃过胡须,杂乱无章的样子已经完全是个驰骋大海的盗魁。此时他一手拿着个脏兮兮的酒瓶,不时往嘴里灌着烈酒。另一手攀在缆绳上,游刃有余的稳定住身体。何在满脸漫不经心的讪笑,肆意的大吼着发布命令。 眼前地狱般的情景,他们已经司空见惯。 “左舷九十七度!!!开炮!!!”d4的头发已经留长,扎成了个辫子。他正指挥着炮手们向一艘驶入ca视野的护卫舰进行炮击。落水猫现在的长炮已经多达四十六门,要对付一般的护卫舰可谓是绰绰有余。随着炮群的轰鸣,海面上远远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又打中弹药库嘞。瓜皮最近运气不错。”洪四爷除了穿的破烂了点,倒没什么变化。他顺手把火炮的固定绳紧了紧,以防过于巨大的风浪使得大炮移位。 “完了,那艘船估计没用了。击沉吧。”甲板上,柳秀哲拿着单筒望远镜查看刚被d4击中的护卫舰。他现在是jesus的副手。 “哈哈!!!撞沉它!!!我要试试新加固的装甲船头!!!”jesus操着舵兴奋异常。这个老海盗每次在战斗中都表现的像是个角斗士。 “放屁!!!损敌一千!自毁八百!那破船放着不管就沉了!!!”何在把手里空酒瓶砸过去。 “何在!龙卷风的运动轨迹变了!提前往东南角偏十五度!”王老师正在观测敌舰以外的威胁。老教授半年多以来健壮了不少,剪短了头发,蓄起了满脸的络腮胡。挽着袖子站在风雨当中,俨然一尊坚毅的塑像。 “东南转向四十五度半!!!”何在溜达到王老师身边,向全员吼道。 “何在,是十五度!”王老师以为他没听清。 “我知道,我要把右后方的护卫舰喂给龙卷风!老天好不容易吹一次,咱们得有表示呀!”何在笑着晃向船尾。 “西南二十度!!!又是疯狗浪!!!”ca的叫喊又从上方传来。 --------------------------------------------------------------------------- “肉品九吨半,面粉二十四吨,朗姆酒二百桶,白酒一百六十箱,丝绸六十捆,棉布四十九匹……哦?这次还有活禽……”ca如数家珍的清点这此次掠夺来的战利品。 何在靠在运输船的甲板上,看落水猫的船员们把一箱箱的物资搬运回货舱。他们已经驶出了天气恶劣的海域,此刻的夜色无比清朗。海水轻拍着船身,仿佛刚才的一切怨怒都未曾存在过。何在迎着月光打了两个喷嚏:“阿嚏!阿嚏!!……唔,老规矩。把稀缺资源都拿走,食物和水只搬我们需要的。其他的资源留给诸位大人们去黄金城交差。” 这已经是半年多以来的惯例了。落水猫如何在所计划,控制了黄金城部分稀缺资源的供给。而对于其他的生活必需品,不进行过多的掠夺。所俘虏的水手们,全部释放。 自落水猫首战之后,使者们就对运输船加派了护卫舰进行护航。刚开始是两艘,一个月前已经增加到了三艘。货船的航行时间,也从两天一次的规律航线,变成了无时间规律的随机航线。尽管如此,落水猫依旧神出鬼没的在各海域对货船进行袭击。大多数情况下,总能够带给亲卫队不小的打击。 而黄金城也正如何在所料,形成了地下黑市。黑市商人们,通过与落水猫交易的方式获取稀缺资源。而他们所要交易的内容,是黄金城内的情报。主要是货船可能行进的时间和路线,以及亲卫队和使者们的动向。不知道神通广大的何在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现在就连亲卫队内部,都有铤而走险的卫兵在为落水猫提供情报。同时,何在让人将自己所得知的黄金城真相,在城里进行大肆散布。部分居民开始渐渐的对亲卫队产生敌对和抗拒心理。 何在率船队逃离黄金城后,使者们就在城里设立了亲卫队的据点。一支六百人的使者亲卫队,驻扎进黄金城。由曾经多次到访黄金城的使者风巽,和使者水坎亲自坐镇黄金宫殿。风巽和水坎,对黄金城居民进行了大范围的清剿。为防范居民们与落水猫之间产生联系,他们抓捕了部分居民。以流放来威胁其他相关的民众提供落水猫的情报。可惜,强硬手段只可能换来强硬的抵抗。 虽然多数居民依旧屈服在使者们的淫威之下,但是黄金城已经建立了反对使者的地下组织。他们作为落水猫的地下机构,活跃在黄金城的各种领域。组织成员,多数对黄金城的真相深信不疑,立志要推翻神的统治,建立全新的黄金城体制。 落水猫作为地下组织的精神领袖和指挥塔,定期会派遣重要的组员秘密潜进黄金城。一来是输送稀缺资源,进行地下交易。二来和地下组织的成员进行接头,组织筹划对抗使者和亲卫队的行动。 对使者们而言,落水猫是扰乱黄金城秩序的恐怖分子。对于落水猫的支持者们而言,使者们是残暴独裁的化身。 何在清楚,孰是孰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定论。自己既非正义的化身,也非邪恶的使者。正义与邪恶,仅仅是因人们立场不同而为自己争取到的称谓和理由。任何争斗的初衷,仅仅是利益和立场相互矛盾的结果。无关乎所谓是非对错,无关乎所谓正义邪恶。只是,黄金城的车轮,终于开始缓缓转动。 --------------------------------------------------------------------------- “我们的小公主是今天晚上回来吧?有消息吗?”何在已经回到落水猫,他目送货船垂头丧气的离开。 “应该在两个钟头以前就联系上的,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额寻思着,不会出事情吧?”洪四爷负手立于何在身侧。 何在捋了捋胡子:“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我真喜欢您这特点。” 洪四爷皱着眉:“算嘞,算嘞。去集合地点等着吧,兴许马上信就来了。” 何在抬头看了看月亮,鼻子又觉发痒:“阿嚏!阿嚏!!”他用手揉了揉鼻子:“怪了,今天老打喷嚏……告诉耶稣别去集合地点了,把船往黄金城附近的海域开。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 苗小小抬头,满天的星空。她记得九个月前离开黄金城的时候,天空也是这样,几乎看不见云彩。 “小公主,怎么说停就停?咱是在撤退啊,你逛御花园呢?”马胖子差点没刹住脚步。 苗小小回头:“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呢!现在去了海边船也没到!” 马胖子苦着脸:“那也比在城里要安全呐。一望无际的大海边看星星不比这小街小巷的透亮?” “我愿意!管得着吗?” “嘿,和船长大人一脾气,都爱站在笼子里边儿看老虎。要不怎么说青少年教育问题是个大问题,打您二位身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呸!呸!呸!就你嘴皮子溜!”苗小小不再理他,转头赶路。为了方便在黄金城里行动,他们换了不易惹眼的衣服。苗小小穿的短裙有些紧,一路都在嘟囔着抱怨。马胖子贴了满脸的大胡子,带着顶棒球帽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们此次潜入黄金城,一来是为了交换次日货船的航行情报,二来希望能顺藤摸瓜,找到亲卫队在西北海域新建的基地坐标。虽然落水猫一直按何在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发展,但是时间拖得太久了。何在希望能够尽快和使者们进行接触,以便带领成员们离开黄金城。他们来沙漠的目的是追踪神秘的唐代古人,以及地下古镇中外星文明所遗留下的蛛丝马迹。黄金城虽然看似和他们接触到的星际文明有所关联,但如果不离开这个诡异的世界,一切都变成了空谈。 苗小小和马胖子穿过一条窄巷。还剩下两条街道,他们就将抵达约定好的海湾。那里将会有一艘小船,秘密把他们送到约定位置和落水猫进行会合。 刚出巷口,苗小小猛地停住了脚步,马胖子一个不留神,险些把自己绊了个跟头。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我说怎么又停……”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了苗小小停下的原因。 巷道前方,约二三十米的位置,站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妇。她站在一盏昏黄的街灯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老妇的头发斑白,裹着一条宽大的头巾。佝偻的身影让她本就枯干的身体,显得更加残破。仿佛一阵微风,就能把她吹倒。老妇的脸上,茫然而空洞。好像一切的欢乐和希望都已经与自己绝缘。自从使者们开始在黄金城驻兵,这样的表情就越来越常见了。苗小小知道,其原因并不完全要使者们埋单,自己的何叔也要占上一半。 马胖子紧张的看了看苗小小,后者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尽管落水猫主犯们的样貌在几个月前就被贴满了全城,但是黄金城里并非人人都与己方为敌。况且,两人此刻还进行了化妆,不一定会被市民认出来。 他们放慢了脚步,尽可能自然的从老妇身边经过。 “你们……是海盗吧?”老妇在苗小小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问出了一个让两人心跳加速的问题。 苗小小和马胖子对视了一眼,他们要处理掉一个连风都可以吹倒的老妇人易如反掌。但是,谁下的去手?如果不管她,自然也可以跑掉。但是老妇人一旦举报,等不到接应的船只抵达他们就会被封锁在黄金城里。 怎么办?马胖子用眼神问苗小小,但后者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不是吧。”马胖子的回答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你们有丝绸吗?”老妇根本没去在意马胖子拙劣的演技,她问出了第二个让两人嗔目结舌的问题。黄金城的丝绸早在半年前就被何在垄断了,现在城里的丝绸比钻石都精贵。 马胖子还在继续自己无人信服的表演:“您说笑话吧?吾们就是遛弯儿的。”尽管他自己也觉得凌晨三点遛弯有点儿不太合适。 苗小小盯着老妇的脸,她看见了熟悉的表情。何在每次担心自己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她忍不住问:“你要丝绸干什么?” 老妇盯着苗小小看了几秒,然后她颤颤巍巍的挪动了一下脚步,好像进行某种仪式般郑重:“老头子被抓去了,他们说是要流放。我想最后见他的时候,能戴上他送给我的丝绸围巾。” 马胖子发愣:“那您就带啊,怎么找吾们要呢?” 老妇的眼睛里满是浑浊:“围巾没有了,给当兵的收去了。” 马胖子看苗小小,现在城里的卫兵们的确混蛋的很。强抢平民这种好差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屡禁不止。 苗小小盯着老妇的眼睛:“你和老头子,是在黄金城里认识的?” 老妇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里居然不知不觉有了一丝暖意:“老头子是我从小认识的,一起来到的黄金城。” 这个答案让苗小小纠结。如果老妇说的是真话,那么她青梅竹马相守百年的老伴,即将面临着十年的折磨,然后谁也不再记得谁。他会作为一个陌生人,回到黄金城里。和他年迈的妻子一起成为两个空洞的游魂。当然,也可能永远成为训练营里的一堆烂肉。老妇人看起来实在不像作伪。如果这是个谎言,她曾经就是个影后。 “你的丝绸围巾是什么颜色的?”苗小小决定,至少要让她们在分别的时候,记得对方最美的样子。 “蓝色。像海水一样的颜色。”老妇显得有些激动。 “你在这里等我。”苗小小看着老妇的眼睛。 “等会儿!”马胖子听着不对,急忙把她拉到一边:“你疯了?万一是个陷进呢?” “不会的。何叔教过我测谎。她说的是真的。”苗小小一旦拧起来比何在更难对付。 马胖子从她的表情就知道第一个理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他换第二个:“好好好,就算是真的。咱们约好的时间可就要到了,船在港口等着,过了点儿就走不了啦!” 可惜苗小小精打细算的本事早就跟何在学了个十足:“现在还有二十六分钟才到约定时间。我一个人的话,往返一趟基地只要十五分钟。给了她围巾再赶到约定地点绰绰有余。” 马胖子觉得头疼的厉害:“别介!万一把你给丢了,我还有什么脸去见船长?要去我也得和你一起去。” “你笨手笨脚的!带上你就来不及往返了!你先到海边等着,我去拿一条围巾就来。万一遇见状况,我一个人脱身也比带着你这个累赘要容易!”苗小小开始强硬。 “咱别玩笑成吗?船长还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您半道儿玩儿这出我哪儿放得下心……” “闭嘴!这是副船长的命令!不许讨价还价!”苗小小拿出官威:“限你十分钟以内滚到指定地点等待副船长!” 苗小小说完转身奔出,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消耗。 老妇看着苗小小的背影,颤抖着往前迈了半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马胖子无奈的跳脚,他瞥了眼身旁的老妇:“你们两口子准没孩子!” ; 038 苗小小奔走在回来的路上,她的心里一直在打鼓。 她实在不希望自己掉入一个陷阱,尤其是这样一个用情至深的陷阱。尽管何在从小就开始告诉她人性的伪诈,但是她在这方面总难与何在达到同步。在内心深处,她更愿意相信人性善良的一面。尽管她的何叔反复告诫她,善良是因邪恶而存在的。 苗小小不是傻子,她选择了另一条返程的路线。此时她正攀在一个低矮的屋檐上,观察着下面的情形。马胖子不在了,应该已经去了约定地点。而那个老妇,依旧站在原地,战战兢兢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降临。无法违抗的命运,总是一次次降临在她这样的人身上。苗小小等待了一会儿,她知道老妇心中远比自己焦急。 于是她翻身到了巷口,走向了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 “拿去吧。”苗小小把一条海蓝色丝绸围巾递给老妇的时候,她本来混沌的双眼,似乎湿润了。 然后,老妇跪了下来。双手像是捧着一条圣物。苗小小正觉诧异,四面八方的卫兵已经从每一个视觉的死角涌了出来。把跪着的老妇和一动不动的苗小小围在中央。 老妇依旧跪着,她颤抖的很厉害。就好像风中的一片枯叶。 苗小小看着她几乎快触碰到地面的额头:“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 两滴泪水砸落在地面上,老妇用眼泪回答了这个问题。 苗小小释然了,她看着领头的卫兵队长:“抓住我就能换回她丈夫?” 队长一脸得意:“如果你合作的话,我倒是可以在回总部的时候问问。” 苗小小一愣:“回总部?你们不是刚抓的人吗?” 队长笑的更加得意,就好像看着自己亲手折断翅膀的雏鸟在挣扎着企图回到树上。 “你老头子是什么时候被抓的?”苗小小喝问地上跪着的老妇。 “……十六年前……”老妇的声音连自己都难以听见。 苗小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十六年前?!……你还记得他?” 队长的笑声就像是在锯断一根枯木:“这个老太婆是黄金城的奇葩,记忆一直消除不掉。你们落水猫的情报网不是很发达吗?居然会不知道?” 苗小小觉得自己的血管因为愤怒而在膨胀:“训练营不是只有十年吗?她的丈夫现在在哪个部队?” 队长笑的弯了腰:“部队?!那个老头子每年都死上几次。不知道为什么,死了立即就能活过来。他在训练营的外号就是老不死!我看老不死这辈子也别想离开训练营了!哦,不对,他已经好几辈子没离开了。哈哈!” 苗小小看着地上佝偻着的老妇,她依然像捧着圣物似的捧着丝绸围巾。混沌的双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你抓我吧!放了她丈夫!”苗小小咬着牙。 “哈哈!现在抓不抓好像由不得你吧?至于老不死的,我可没权力放。要看使者们慈不慈悲了……”队长话没说完已经左右各挨了苗小小四个耳光,与此同时六把弯刀架在了苗小小的脖子上。 “妈的!小**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现在就废了你!”队长这个脸丢的足够大,他伸巴掌就往苗小小脸上招呼。 嘭!!!咔喳!!! 没等队长的手抬起来,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把队长砸在地上的同时,还扭断了他的胳膊!人影闪身勒住队长的脖子蹦了起来:“都给爷爷往后退!!!” “死胖子!我不是让你去集合地点吗!”苗小小惊叫,更多的是埋怨。 马胖子死死箍住队长的脖子:“我半道上碰见一队卫兵!就知道情况不对!都给爷把刀放下!放下!!” 队长被勒得快窒息了:“……省……省省吧,这么……这么大的功劳……他们才不会管……管我的死活……” 马胖子愣了,面前的卫兵们一脸又捡到宝的表情,丝毫没有把他们的队长放在眼里。 “念完经打和尚?我说你们还有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你们队长平时可没亏待你们,这时候过河拆桥可不道德。要不咱打一商量,你们放下一半刀行吗?”马胖子发现没辙就开始耍嘴皮子,他哪儿知道这队长平时是以亏待下属出名的。 双方正僵持,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卫兵们身后传来:“把刀放下。” 这个声音似乎有着强大的魔力,众卫兵无不遵从。苗小小和马胖子定睛观瞧,人群里走出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哟,风大使者。咱有日子没见了。”马胖子一脸他乡遇故知的假笑。 “你再开口,杀。”风巽使者向来惜字如金,却也言出必行。马胖子一个字也不打算说了。他知道自己和风巽使者在说话这个问题上,是两个极端。 风巽指着苗小小:“你,留下。” 马胖子知道这次再也无幸,他一把推开了被自己勒得半死的队长。谁知道队长还没站稳,风巽已经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轻巧的向前递出。长刀自队长胸前对穿而过,直没入柄。队长把眼球瞪出了眼眶,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的刀柄,他挣扎着最后一口气:“……为……什么……” 风巽松手,连刀带人他都不要了,只吐出两个字:“话多。” 队长倒地立毙。这次不光马胖子不敢说话,没人再敢说话了。这股杀人不眨眼的狠劲,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不害怕的,根本就不能算人,只能算怪物。但是此刻,恰恰就有这么一只小怪物。 “风大使者,要杀的也杀了,要抓的也抓了。要放的是不是也该放了啊?”苗小小叉着腰把人们的灵魂召回现实。 风巽扫了一眼马胖子,厌恶的:“滚。”对这人多说一个字他都不愿意。 马胖子傻了,他在飞快的分析这个“滚”字到底应该怎么理解。直到苗小小抽了他一巴掌:“笨蛋!他让你去报信!告诉何叔我被抓了!嘿!你们有什么条件啊?”她后半句话是对风巽说的。 风巽扫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丢在地上,然后冷冷的看着周围的卫兵们,说完自己今天最后的四个字:“不得无礼。” 然后他就走了,再不回头看一眼。苗小小追着他,跳着脚问:“我说的放人不是死胖子!是训练营那个老不死的!你知道我说什么!不许装傻!走那么快干什么呀!我还没吃晚饭呢……” 马胖子发现周围的卫兵们看上去比自己更加不知所措。直到他们跟着风巽和苗小小走的一个不剩,马胖子才想起来自己肩负着报信的重要使命。他捡起风巽丢下信函,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老妇:“行了,回家等着吧,你老头子过不了几天准回来。等他回来了去华人街的涮羊肉馆子,就说是马胖子介绍的。他们在城外的森林里建了个农场,卫兵找不到那里。你们就去农场安度晚年吧……嗨,黄金城哪儿来的晚年啊。” 马胖子说完一溜小跑的走了,老妇看着他的背影,再次跪了下去…… --------------------------------------------------------------------------- 天边飘来了几丝薄云,把原本清亮的月色映的朦胧迷离。 月光下,何在苦笑着把手里的酒瓶放在甲板上:“今天晚上连打了四个喷嚏,我就猜到小公主要惹事,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事。” “事儿已经出了,倒是怎么办呐?”马胖子急的跳脚。 何在看着他把甲板震的乱响:“怎么办得问你啊。” 马胖子一屁股坐下,操起何在的酒瓶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我知道责任在我,是吧?我要是不让她去拿什么围巾,也不至于被人抓住。那老太太就是在她去拿围巾的时候报告的亲卫队。我也是,去什么海湾,我看着老太太不就没事儿了吗?嗨,我看着管什么用。她又不是真要围巾……也没准儿,我琢磨围巾本来也是有的。你说说,这帮无恶不作的孙子连一老太太的围巾都要抢。你说抢了不是还得到黑市去换吗?说来说去,也怨咱们,弄什么黑市你说?但是话说回来,她老头子被抓的时候还没黑市呢。黑市主要还是糟践围巾……嗨,和围巾有什么关系!我说到哪儿了?” 何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无伦次的瞎扯:“风巽怎么就没把你宰了呢?” 马胖子沮丧:“我知道您生我气,没看住了小公主是吧?要不您把我军法从事吧?打军棍还是吊甲板您一句话,爷绝不含糊!要不怎么树立军威呢您说是吧?爷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刀砍斧剁随您嘞!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带钩儿的,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带刺儿的,带峨眉针儿的,带……” 何在实在忍不住堵上了他的嘴:“信。” 马胖子把何在堵着自己嘴的手扒拉下来:“什么信?” 何在捂着额头:“你说风巽让你带的信。” 马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信函:“坏了!我把这忘了!我说您要问我怎么办呢,感情是这么回事儿……”他一边把信递给何在,一边嘴不闲着:“您看归看,千万别激动。甭管信上要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爷给您想辙弄去。您心脏没毛病吧?为了大伙儿您可得挺住了。我虽然是没孩子,但是我对小公主那一直都视如己出啊。那份儿情真意切我是……” 何在把信放下了,他看马胖子:“胖子,你帮我个忙行吗?” 马胖子一愣,满脸壮志未酬:“有什么事儿您随便吩咐!我是上刀山下火海,随便敌人怎么严刑拷打都无所不惧啊!随便您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 何在忍不住再次堵住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马胖子蔫了:“……是……我闭嘴,那什么……您吩咐。” 何在瞪着他:“吩咐完了。” 马胖子一脸诧异:“吩咐什么了?” 何在咬着牙:“闭嘴啊。” --------------------------------------------------------------------------- 三十分钟后,何在召集了落水猫的主要成员们。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到指定地点去见使者。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何在四仰八叉的坐在甲板上,好像明天上午的约会只是场闲聊。 “老何,你可要想清楚。就算你去了,女娃娃也不见得能放回来。”洪四爷抽着他的旱烟,据说他已经戒烟四个月了。 “这个您放心,我自有让他们放人的办法。”何在笑。 “何在啊,你自己,有把握全身而退吗?”王老师此刻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何在笑:“这就是我今天晚上要谈的主要内容。”他看了看众人:“诸位都是落水猫的骨干,希望大家还记得,落水猫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离开黄金城。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使者们正在大肆的对我们进行围捕。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一旦使者们倾入兵力展开全面战争,我们毫无胜算。如果想要离开黄金城,只有现在的机会了。” 柳秀哲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如果我们真的离开了,剩下的黄金城居民怎么办?” 何在沉吟了一下:“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不是救世主。没有责任和义务去改变这个世界的现状。甚至可以说,我们并非正义,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在行动。不过,黄金城前进的车轮已经开始滚动,这并非使者们有能力停止的。它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要由这世界里的每一个人来决定。不过据我推测,黄金城和亲卫队两极分化的现状,正在一去不返。” “你还没回答王老师刚才的问题。”ca咳嗽了一下,这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何在抬头,看了看朦胧的夜空,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不会回来。接下来,请诸位帮助苗小小来率领落水猫。” 沉默。 沉默到只能听见人们的心跳。 因为每个人心跳的频次和幅度都大大的增加了。 他们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于是何在开口:“请诸位相信,这是我们离开黄金城唯一的办法。我并不是在牺牲自己,我会和大家一起离开,只是所用的形式不同而已。” “……我们分开以后还能见到吗?”ca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 何在笑:“当然。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有必要在离开之前,告诉诸位离开黄金城所需要承担的风险。希望诸位也能够清楚的传达给各自的手下,如果在明确了风险之后,有人想要退出,我们必须无条件的让他们离开。我们即将面临的,可能是在黄金城里的最后一战。” ; 039 九点的阳光,已经非常毒辣。 何在扣着船长帽,依旧觉得睁不开眼:“死心眼,干嘛非得约在这么偏僻的小岛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沙滩上挪着步子。 何在此刻身处于风巽指定的会面地点,一个远离黄金城的小孤岛。 风巽和苗小小早就到了,后面跟着一支三十人的精兵。孤高的风巽使者觉得对付何在不需要那么小题大做,三十人足矣了。 何在远远的看着这群挺立在骄阳下的战士们,他边走边喊:“不能到树荫下面聊吗?!顶着大太阳不晒得慌吗?!” 苗小小看起来想笑,又笑不出来。她一面期待着看见何在,一面祈祷着何在不要出现。苗小小实在想象不出何在怎么能带着自己在三十个精兵的包围下,从这个小孤岛逃离。况且此刻在海湾里还停泊了一艘旗舰和六艘护卫舰。而何在的座驾,只是一艘单桅小帆船。落水猫毫无意外的没有出现在卫兵们的视野当中。 何在此时终于走到了风巽面前,苗小小往前挪了半步,被风巽抓住胳膊拖了回来。 何在皱着眉:“我认为,你应该对我的人更客气一些。” 风巽的表情依旧寒冷,仿佛一块连太阳都晒不化的坚冰:“我认为此时此刻,对阁下都无需客气。” 何在笑:“想不到你居然还能一次说出这么长的句子。” 风巽这次不说话了,他看着何在。他在信中告诉何在,优待俘虏到此时此刻。如果何在不率领落水猫前来指定地点,他将会在黄金城里看到被剁碎了的苗小小。当然,剁碎前的步骤将更加令人痛苦。 何在看着自己的小公主:“没受委屈吧?” “委屈!他们给的早饭连蛋都只有一个!”苗小小嘟起了嘴。 何在笑:“好了,风巽大人,现在可以把她还给我了。小丫头你们伺候不起,留下她是给自己遭罪。” 风巽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何先生,信中要的,不只是你。” 何在讪笑:“您说落水猫?风巽大人的舰队已经够多了,不缺那一艘破船。倒是缺我这样的指挥人才。” 风巽觉得今天话已经说的太多了。他左臂一拧苗小小的手腕,右手反拔出腰里的佩剑,没有丝毫犹豫的斩落。他要先断了苗小小一只胳膊来给何在下马威。 何在没等他把佩剑劈下,上前半步左手推向剑柄,右手直取风巽的咽喉。风巽只好放开了苗小小,抬起左臂抵挡。何在半途变招,右手下沉把苗小小拉了过来。苗小小顺势后踢,飞脚向风巽右跨扫去。风巽只得拧身避过,何在已经迈上一步,趁他重心不稳,左手提右手拉,将风巽手中的佩剑横架在了他自己的脖颈之上。风巽刹时间受制于人,动弹不得。 三十余人的卫兵部队,瞬间形成了包围圈,将三人围在了当中。 苗小小跳着脚:“何叔!我们挟持他走!” 风巽脸色不变:“何先生,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脱困吧?” 何在一笑:“哈哈,这是风巽大人今天说的第二个长句。” 风巽的脸色更加冰冷,一言不发。 何在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卫兵们,每个人都不动声色,坚守自己的阵形。丝毫没有乱了阵脚的样子。他知道这次对手有备而来,即使挟持风巽出了海,也逃不过旗舰和众多护卫舰的追击。何在笑了笑,伸头到风巽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他放开手,顺便把佩刀插回了风巽的刀鞘里。 风巽忽然脸色大变,一改刚才冷若冰霜的样子:“你……你说什么?!” 苗小小虽然对何在放开风巽的举动大惑不解,但是对风巽的失色更加好奇。这位自命清高的使者。一直以来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竟然因为何在的一句话而失态到这个地步,实属反常。 何在的脸色依旧红润,风巽却越来越苍白。 “风巽大人,让我的人离开,应该没有问题吧?”何在笑着问道。 风巽愣了半晌:“你要留下。” 何在显得很轻松:“当然。不过我有几个要求,如果风巽大人不能答应,那么我们只能取消愉快的合作了。” 风巽的声音连海面都能冻上:“讲。” 何在的笑容把海面解冻:“第一,让我的人平安离开,不能对她进行追踪和伤害。她回到落水猫之后,会再度确认尊使是否遵守了承诺。如果落水猫安全,将会在一个月之后把她的亲笔书信放在黄金城的中央广场。由尊使派人将书信转呈给我,我确认落水猫人员的安全之后,才会交给你们需要的东西。” 苗小小听的云里雾里:“何叔!你在说什么呀?” 何在笑:“你回去就知道了。返航的路线我留在帆船里,只有我们俩才能看懂。” 苗小小傻了:“不行!我要跟你在一起!” 何在拍了拍她的脑袋:“听话,我和四爷都说好了。剩下的事情,他会告诉你。” 风巽在一边冰冷的插话:“第二?” 何在乐:“想不到风巽大人也是个急性子。第一条算是已经答应了对吧?” 风巽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何在笑着:“风巽大人言出必行,肯点头我就放心了。第二,训练营里的那个老人,我希望能够被立即释放。他的岁数大了,不太适合打打杀杀。我看还是让他回去陪陪老婆比较合适。当然了,我不介意尊使抹去他关于训练营里的记忆,但是其他的部分嘛,去了也麻烦,还是留着算了。这不困难吧?” 风巽对这个要求倒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何在这样一个人物,会把草芥小民的生死放在心上,居然还排在第二个。风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何在早看出风巽的心思:“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所以重要与否的标准也大相径庭,尊使不必介怀。话说回来,那老人什么时候能回去?” 风巽因为何在的话稍犹豫了一下:“明天。” 何在笑着:“下午。” “好。” “谢谢。” “第三?” “哈哈,没了。我这人不爱漫天要价。两条就够了,还望尊使言而有信。” 风巽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何在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这个坐地起价的机会。要知道,何在所要给出的东西,可远比这两条有价值的多。太多。 “何叔!让他们把刚抓的流放人员都放了!”苗小小在一边插嘴。 何在一愣,看了看风巽:“可以吗?” 风巽略一思索:“可以。” 何在笑着点了点头:“感谢。” “还有!让他们把训练营解散吧!”苗小小得寸进尺。 何在苦笑:“不如让他们把亲卫队也全都解散吧?” “好啊!好啊!……你又逗我。”苗小小开心了一秒就嘟起了嘴。 “好了,去吧。回落水猫上去,大家都在担心你。”何在轻笑着拍了拍苗小小的后背。 苗小小知道自己不用再多问了。从何在提出的两个要求来看,他早已深思熟虑。到了这个份儿上,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我能不能单独和你待一会儿?”尽管苗小小知道这个要求很奢侈,却依然提了出来。她有种感觉,以后就要见不到何在了。 何在苦笑着,这要求的确太不现实。 “后面,一分钟。”风巽出乎意料的指了指他们身边的一块岩礁。岩礁后就是大海,毫无退路。 何在有些出乎意料:“哈哈,风巽大人,看来我今天要对你说的谢谢有些太多了。” 风巽摆了摆手,以示不谢。 --------------------------------------------------------------------------- 岩礁后。 何在微笑:“记得我说过的,不论遇见什么样的困难,等我回来。我在你身边。” 苗小小擦干脸上的泪痕:“何叔,能不能抱抱我?抱抱我就能安心的回去了。” --------------------------------------------------------------------------- 苗小小头也不回的走了,带着何在的船长帽。 就连何在被卫兵们押上旗舰时,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风巽盯着何在轻松的背影,恢复了严霜般的冰冷:“押去地坤使者的监狱。转告他,要把昭武校尉的情报挖的一干二净。” --------------------------------------------------------------------------- “何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地坤的表情很愉快。 “希望你准备了好酒。”何在的表情就像是在拜访老朋友。 “哈哈哈!当然!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在我这里,黄金城的规则可不适用。换句话说,喝多了可是会醉的哟。” 何在一怔,这倒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他依旧保持着笑容:“太好了,当了一年的超人,我都忘了疼是什么感觉了?” 地坤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兴奋:“哈哈哈!我希望你没机会想起来!不然的话,可能会想死哦?” 何在心里泛起了一阵凉意。昭武校尉只是他用来拖延时间的借口,以自己对那个唐代古人的了解,恐怕一场毒刑是逃不掉了。只是不知道,在这个黄金城规则无法适用的监狱里,自己能否支持到计划实施。 ; 040 哗!!! 一盆凉水再次把晕厥中的何在浇醒,他艰难的抬起左眼:“……他们……来了?” 地坤狞笑着拔出何在右掌上的匕首:“对,这就带你去见见你的好部下们!不知道他们看到何先生现在的样子,还有没有兴趣救你出去了?” 何在勉强微笑了一下:“……引路……” 两个卫兵把何在拖出水牢,像是个破麻袋似得丢出了这个折磨他整整四十余天的监狱。 阳光照射在何在溃烂的皮肤上时,一阵剧烈的刺痛袭来。何在觉得见到太阳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记忆了。尽管很刺眼,但是他剩下的右臂早已无法抬起。双腿看上去浮肿而糜烂,绝无法支撑起残破的身躯。 何在被两个卫兵绑在了一个木头的十字架上,像个船首像似得置于旗舰的前端。以便于让每艘靠近的船都能够看清。当然,他也更容易看到其他的船只。 何在眯着仅剩的左眼,他看到远处的海面上,一艘被五颜六色所拼凑成的双桅帆船正飞速向自己驶来。 --------------------------------------------------------------------------- 落水猫的船头上,伫立着心急如焚的现任船长。 苗小小自从踏上何在留给自己的单桅帆船就开始后悔。尽管她相信何在不会做出没有把握的决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苗小小脑袋里总是无数次闪过何在与自己分别的场景。何在从孤儿院捡到她已经超过十年,这期间她经常与何在分头行动。苗小小早已习惯了不去担心总爱置身险地的何叔。但是这次,她的感觉却让自己非常的不安。 苗小小的手几乎嵌进了船舷的扶手,她紧张的表情连海豚都能看见。 “不要担心嘞,老何精似鬼,不会出事情的。”洪四爷在一旁安慰着,两个月来他已经把这句话说了无数次。与其说是在安慰苗小小,不如说在安慰他自己。 “一个月,我们整整迟了一个月。”苗小小快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了,她实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快见到了,就快见到了。”洪四爷只好继续自己毫无根据的絮叨。 何在的计划是,让黄金城里的地下组织和落水猫里应外合,设法买通送信的亲卫队成员。只要被买通的卫兵在黄金城前往监狱的沿途留下标记,落水猫就能够顺藤摸瓜找到关押何在的地点。然后由d4带一支突击队,秘密潜入进去。他们的任务不光是救出何在,还要绑架关押何在的使者。突击队从何在计划当日,就开始展开严密的特训。而苗小小返回落水猫的平安信,也早已经准备好。 意外发生在被买通的卫兵身上。送信的船队出海后没过多久,他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但沿途没有留下任何标记,还险些让何在的计划彻底曝光。这次事件,让使者们立即将何在从贵宾间转移到了水牢,开始对他进行严刑逼供。其逼供内容无非是昭武校尉和落水猫的下落。这两条信息,一条他不知道,一条他知道了也不说。于是地坤使者拿出了远胜于训练营的拷问手段,企图用利刃和火钳撬开何在的嘴。同时,他们开始大范围的搜捕落水猫,封锁黄金城人员的一切行动。 苗小小等人,知道事情败露,只好潜伏起来按兵不动。并且秘密搜寻曾经参与运送书信的亲卫队士兵。直到四天前,他们才通过一名黄金城地下组织的成员,抓捕到一个参与送信的卫兵,以此获悉了何在的所在地。但此时与何在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来,何在几乎不间断的被地坤用酷刑折磨着。以至于他此刻已经犹如风中残烛,生命之火即将燃烧殆尽。他现在的样子,连杀人鲸都不会感兴趣。 --------------------------------------------------------------------------- “船长!我们靠得太近了!再往前就要进入亲卫队的火炮射程了!”d4冲到苗小小身边。 “停船。”苗小小下令。 “为啥停个旗舰在前头呢?抖威风么?”洪四爷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旗舰琢磨。 “婆婆妈妈。要打就打呗,好好的船当炮台使?你说亲卫队也是缺心眼,一个破监狱那么老远,每天送水送饭的真不怕费劲。”马胖子絮絮叨叨的走上来。地坤的监狱是远高出海平面的一块巨岩。他将巨岩的内部掏空了,当作堡垒使用。 苗小小思索了片刻:“ca!报敌舰情况!” 她等了片刻,ca毫无声息。苗小小略感诧异,她抬头往瞭望台上看。ca蜷缩在瞭望台的栏杆边,颤抖着身体,似乎哭泣的很厉害。苗小小大感不解,ca从首战开始就是落水猫当之无愧的核心成员之一。怎么大战将至,一反常态? “ca?!”苗小小仰着脖子喊,ca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样子。 苗小小蹙眉:“我上去看看。” “我去吧,你是船长。大敌当前,不要轻举妄动。”d4拦住苗小小,一纵身已经窜上了缆绳。苗小小看着他像个猴子似的攀上瞭望台。 d4俯下身,似乎在和ca说些什么。ca却依旧只是哭个不停。d4捡起ca脚边的单筒望远镜,往旗舰的方向眺望。然后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开始颤抖。抖的险些把望远镜掉下甲板。d4艰难的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脸上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世界末日。 洪四爷和苗小小对视了一眼,尽管从下面看不清d4的表情,他们也隐约从他身体的反应上感觉到了事情不妙。 “d4!下来!”王老师浑厚的声音仿佛把d4唤醒了,他刚才已经魂飞天外。 d4扶着瞭望台的栏杆,定了定心神。然后他把ca扛在肩上,慢慢的爬了下来。ca似乎已经丢了三魂七魄,任由d4把自己抗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苗小小没等d4落地,就冲回船长室取来了望远镜。她只看了一眼,望远镜就掉在了甲板上,镜片摔得粉碎。同时倒下的,还有她自己。 洪四爷急忙抢上一步扶起她:“女娃娃,咋了吗?!看见啥了?!” 苗小小只觉得天昏地暗,连呼吸都已经停顿。d4已经踏上了甲板,洪四爷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单筒望远镜。d4愣了一下:“四爷,还是不要看的好。” 他话音未落,洪四爷已经看到了ca和苗小小倒下的原因。残破的何在像块腊肉似的被挂在旗舰船首,那是任何人扫一眼都觉得汗毛倒竖的伤势。他还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如果不是嘴角边那丝熟悉的微笑,几乎让洪四爷认不出这个相交数十年的老友。 “撤退,立即回航岩礁岛。”王老师放下从洪四爷手里夺来的望远镜,连他的声音都已经发颤。毫无疑问,何在此刻的样子,带给了他们太大的冲击。一颗坚定的核心,就这么被摧残成了废人。王老师的判断是正确的,此刻的落水猫,已经丢失了魂魄。他们已经无法再和任何人进行对抗。 “不可能……不可能!那不是何叔!那是假的!!!何叔不会受伤的!!!”苗小小此刻从甲板上弹了起来,满脸的泪水。她往船舷冲,她要游到她的何叔身边去。洪四爷死死的按住她:“娃娃,娃娃,冷静下……总有办法,总有办法的……” ca此刻终于开始放声大哭,她此生也无法忘记自己刚才看到的噩梦。 “d4,她交给你了。”王老师吩咐,他担心ca会寻死。实际上d4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 “使者,他们要撤退了。追击吗?”旗舰上,一个卫兵队长询问地坤。 “不用。有了这块饵,还怕老鼠们不自己钻进笼子?”地坤笑着看了看他的战利品。战利品此时咧开干涸的嘴唇微笑着,目送落水猫掉转船头。 --------------------------------------------------------------------------- 夜色,毫不留情的笼罩了地坤的监狱。 海水轻轻的拍打着礁石,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确无关。 一艘小艇正悄无声息的避过探照灯,往巨岩下的洞穴行进。小艇上七个黑影压低了身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船桨上。他们此刻需要专注,否则会因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垮掉。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活着救出一个人。 或者留下一起死。 尽管他们知道,第二种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们不做出选择的理由。 小艇已经驶近了洞穴的入口,这是通往监狱的大门。恐怕对此刻的他们而言,也是通往地狱的大门。d4和jesus把小艇固定在岩壁上,然后像两条游鱼一般滑入水面。他们要确保前方的安全。 洞穴很大,停放着地坤使者的旗舰和六艘护卫舰。尽管船上灯火点点,但是却看不到人影。d4和jesus略感诧异,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先后从船舷攀上了旗舰。 甲板上静悄悄的无声无息,仿佛所有的人都消失了。d4咬了咬牙,打开舱门,他要下去一探究竟。jesus则留在甲板上警戒。 不到五分钟,d4表情古怪的从舱门里钻了出来:“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jesus虽然没看到何在的惨状,但从苗小小等人的反应上,也能够想象的出来。 “所有卫兵都被干掉了。”d4显然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旗舰上的士兵和船员超过两百多人。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耀武扬威的把何在当作尸体来炫耀。此刻,居然全都安静的躺在船舱里,无一例外的全部失去了抵抗。下手的人似乎并不打算杀死卫兵,每个卫兵都骨折筋断的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即使醒过来也不会具备抵抗能力。 而其余六艘护卫舰上的情形,也是如此。 d4和jesus满腹疑窦的把所见告知了小艇上的五人,众人也都大惑不解。难道还有其他势力在他们之前潜入了进来?黄金城的世界里,能自由出海的除了亲卫队就只有落水猫。难道有别的使者和地坤产生了内杠? 不管是谁,此刻都阻止不了他们带走何在的决心。苗小小这次率先下水,后面依次是洪四爷、ca、王老师、马胖子。d4和jesus引路。七个人小心的绕过舰船,从旋梯潜进了如堡垒般的监狱。 连博学的王老师也不得不承认,这座堡垒建造的确实森严。即使是十艘落水猫,想要从外部进行攻克,也是难上加难。不,是痴人说梦。 监狱依岩壁而建造,超过九米的厚度几乎可以抵御一切外来的炮击。监狱里每隔五米就设立了一个岗哨,自上到下超过三百个瞭望口,可以做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海面。弹药和食品充足,就算被敌军围上一年也能够存活的下来。重型炮台超过十七个,中小型炮台不计其数。即使是五百吨级的旗舰,也逃不掉集群炮弹的轰击。 可以说,这是个完美的堡垒。前提是,有卫兵的话。 一路上,苗小小等人看到的所有卫兵,非死即伤。无一幸免。战斗痕迹并不十分明显,显然这是场一面倒的战争。墙壁和室内陈设,不同程度的损毁。但大都来自于卫兵们配备的长枪和弯刀,以及少量火铳的射击。但是血迹却几乎看不到,只有少量卫兵受到了刀伤所洒下的零散鲜血。 尽管风险很大,但是苗小小等人还是决定弄醒个卫兵一探究竟。他们找了个看起来一脸憨实的家伙。这人被扭断了腿,左膝盖成反关节古怪的弯曲着。d4把他拎到一间没有人的牢房里,几个耳光拍醒。牢房建造的阴冷而潮湿,众人想到何在被关在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里一个多月,不由得更加气愤。 卫兵醒来之后显得很茫然,他眼前的几张面孔好像并不熟悉,但又似曾相识。 d4一脚踩在他的断腿上:“疼吗?” “啊!!!”卫兵杀猪般惨叫。 “知道我们是谁吗?”ca凑上前问。 卫兵满脸的冷汗:“……不……不知道。” ca拔出腰里的匕首:“现在就让你知道。” 苗小小在她下手前及时拦住:“别折磨他,问出何叔下落就行了。” ca看着卫兵,眼里喷火:“他们都把何在折磨成那个样子了!我一人剁一刀可以吧!” 苗小小摇了摇头:“何叔说过,战争就算不可避免,也要避免仇恨的延续。” 王老师叹了口气:“杀人之众,以哀悲泣之。胜者,以丧礼处之。” 苗小小点了点头:“是的。” ca狠狠的把匕首插回刀鞘,地上的卫兵终于回过神来:“你们……你们是何在的人?” 苗小小冷冷的盯着他:“他被关在哪儿?” 卫兵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关?他关我们还差不多……啊!!!!” 话音未落,d4的第二脚已经踩了上去:“你倒挺幽默。” 卫兵的眼泪都下来了:“诸位好汉,我真没胡说!我们都是被他打成这样的!” 此语一出,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何在今天被吊在船上的惨状,他们大多亲眼目睹。实在难以相信一具随时可能死亡的残躯,还能把一整座监狱的卫兵打成残疾。 “是什么人啊,救得他?”王老师还算比较冷静。 “救他?他还用人救吗?他一个人就把我们全都打的七零八落了!”卫兵一脸无辜。 “我就知道!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苗小小两个月来第一次稍显兴奋。 卫兵苦着脸,显然那是一段不太快乐的回忆:“那个混……你们船长,两个多月以前就来了。前一个月和地坤使者处的像哥们儿一样,整天大鱼大肉,无酒不欢。养鱼,玩儿鸟,斗蛐蛐。除了不能出去,这里面他逛的比我们都熟!” 苗小小和ca不仅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们能想象出何在甩着膀子在监狱里溜达的样子。 “后一个月不知怎么了,地坤使者把他关进了水牢。整天抽的皮开肉绽,什么烙铁、夹棍、竹签子、剜眼剔骨……哦对,连胳膊都锯下来了……” “闭嘴!!!”苗小小忍不住飞起一脚踢去,卫兵的几颗牙齿应声而落。 “娃娃,刚才你不是还说不折磨他吗?”洪四爷把苗小小拖回来。 “我听不下去了!”苗小小眼眶里的泪珠开始打转。 “后来呢?如果按你说的这样,他怎么还能一个人啊,把你们打成残废?”王老师接过了审问权。 卫兵一脸苦样:“本来折磨的好好的……”他说到这儿,发现众人的眼神都有要动手的意思,急忙转过话锋:“下午回来的时候,我们按地坤使者的吩咐,把他扔回水牢去。谁想到他忽然站起来了!胳膊也有了!伤也没了!一眨眼就撂倒我们几个弟兄!” 苗小小快跳起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何叔肯定是装的!!!” “你白天的时候,可不像是知道啊。”王老师微笑着。 “然后呢?”ca的眼睛也开始放光。 “然后?然后他一路就这么打进来,拦都拦不住!”卫兵苦着脸。 “他一个人?”d4显然有些质疑。何在的身手他清楚,比自己还有些差距。连他自己都不可能一个人撂倒上千个卫兵,他想不出何在是怎么办到的。 卫兵如果不是腿断就跺脚了:“我对万能的神发誓!他只有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枪捅上去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刀都卷了刃了!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他随随便便推一下,我们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简直是个怪物!” “他本来就是怪物嘛!”苗小小喜笑颜开。 洪四爷皱眉,这段话听着实在不可思议:“咋听着像是孙悟空跳出了炼丹炉呢?额说你不会骗额们吧?” 卫兵快哭了:“我都这样了,我至于骗你们吗?不信你们叫醒了别人问问呐!我就是被他踹了一脚,腿都断了!” jesus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把佩刀,刀口就像是砍上了钝铁。他丢下手里几乎弯了的破刀:“地坤呢?” “地坤使者组织我们包围了那混……你们船长,发现根本打不过,他就跑回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在哪里?”苗小小揪住地上的卫兵。 “最上面,上到顶就是。”卫兵知无不言。 “谢谢你的合作,你可以休息了。”d4抬手敲晕了他。 “我说,你们信吗?”马胖子终于可以说话了。王老师来之前严厉的告诫他,不许他和敌人搭话。 “你信吗?”苗小小反问。 “我是宁可信其有!”马胖子斩钉截铁。 ; 041 地坤的办公室很大,也很豪华。 宽大的办公桌是常见的两倍,背后是一直连到屋顶的书架。办公桌前,放置着一张坐六个人绰绰有余的皮质沙发。地坤此刻就坐在这张沙发上,拿着一杯红酒,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客人们。他甚至还带着一丝友好的笑容。 “我认为,随手关门,应该是人人都该养成的好习惯。”地坤使者用手里的酒杯指了指众人背后敞开的办公室大门。 苗小小冷笑:“我们还不至于中这么简单的圈套吧?” 地坤笑的毫无恶意:“哈哈,对。你们的船长早就告诉我,要让他的船员们中圈套,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苗小小脸色变了:“何叔呢?!” 地坤喝了口酒:“走了。” “去哪儿了?!”ca抽出了腰里的匕首。 地坤耸了耸眉毛,有些好笑:“别那么激动。他去哪里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我只知道,他已经不在黄金城的世界里了。” 众人一时间愣了。这句话无论怎么理解,对他们而言都算得上噩耗! “不可能!你骗人!何叔说过要我等他回来!他不会丢下我们的!”苗小小觉得今天接连到来的打击太多了些。每个人都这么觉得。 地坤笑了:“他没有骗你们,他正是为了不丢下你们,才做到这个地步。如果我是你们,已经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阁下究竟什么意思?能不能啊,明白的说一说?”王老师看着眼前的地坤使者。 地坤使者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给众人鞠了一躬。然后他收起满脸的讪笑:“现在可以把门关上了吗?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恐怕不能泄漏一个字。” 没人移动脚步,他们实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于是地坤使者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毫无敌意。然后他穿过众人,亲手关上了大门:“首先我要对各位致以歉意,尤其是这位金发小姐。为了让戏更加的逼真,我差点牺牲掉你。为了这件事情,你们的船长没少责难我。”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地坤的话。 地坤笑了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我和何在先生就共同导演了一场大戏。这场戏的观众,就是诸位。哦,还有其他的使者们和亲卫队,以及黄金城所有的居民。”他顿了顿,给众人思考的时间,然后接着说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当时会仅用十二个卫兵就把何在押到船上去吧?十二个卫兵?哈哈!他今天干掉了至少一千二百个!站在那里的两位小姐,和这位先生,你们细想一下,我会让自己的重犯这么轻易就被劫持吗?那是整场大戏的开幕式。” “你……你是说……你和何叔一直都在骗我们?”苗小小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够离开黄金城。”地坤使者正色。 “我不相信!都是你编出来的!你骗人!”苗小小叫起来。 地坤叹了口气:“你们不妨自己回忆一下。一艘首次出航的双桅帆船,怎么可能从三艘旗舰和九支护卫舰的包围下全身而退?又怎么可能在九个月来屡次逃过亲卫队的缉捕?货船的航行情报是亲卫队的绝密资料,怎么可能让你们一次次那么轻易的弄到手?” 众人傻了。的确如他所说,九个月来众人把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和披荆斩棘都归功于何在的神机妙算。但是仔细想想,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还是不相信的话,看看这个吧。”地坤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苗小小。 苗小小只翻了两页就傻了:“……是黄金城地下武装人员的名单。” “这些人是我与何在一起挑出来的。没有我的内应,你们的情报怎么来?”地坤使者摊开双手。 “但是,这都是为什么?”ca提出自己的疑惑。 “我说过,这都是为了让你们离开黄金城的世界。至于具体的原因,以我目前所担当的角色,不能再说了。等你们离开以后,可以自己去问何在。我相信,他会原原本本的对诸位进行解答。当然,前提是你们能够出得去。” “我能再问个问题吗?如果这一切啊,都是你和何在串通好的,为什么还要把他折磨的啊,不成人形呢?”王老师皱着眉。 “我说过,这场戏的观众不仅仅只有诸位,还有其他的使者和卫兵们。不到必要的时刻,我们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出这是一场骗局。如果不是你们收买的卫兵出了问题,何在根本不用多受这一个月的酷刑。并且,这全是他自己要求的。因为他要给你们争取时间,同时不能让其他的使者们看出破绽。” “但是何叔是不会受伤的!他说在黄金城的世界里,只要脑袋里想着没有受伤就不会受伤!他让我看过!”关于这一点,苗小小和d4都有亲身体验。 “你是说这个?”地坤使者轻易掰断了自己左手的四根手指,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恢复了原状。他解释:“所有的使者,都能做到。当然,何在也可以。关于这一点,风巽和山艮已经目睹了。你们真相信有人可以灌下几斤烈酒还面不改色吗?所以何在编了个谎言。他让我当着卫兵们的面告诉他,在这座监狱里,黄金城的规则是无法适用的。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来源于大脑的主观意识。只要脑袋里对其产生一丝的怀疑和抗拒,就失效了。何在与所有的使者们都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装作被我欺骗,来骗过其他使者。每一个来看过他的使者,都对他的伤势深信不疑。只有确认何在已经失去威胁,使者们才会放松对你们的追捕。因为少了何在这个怪物,你们就不再具有危险性。他越惨,你们就越安全。真难为他了,他必须要真实的让自己体会到痛苦,才能骗过那些狡猾的使者。” “那这些人真是他打倒的?”ca问道。 “当然。光凭你们几个,要在一千多个士兵的布防下抵达这件办公室,可能吗?他大概是算准了你们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会溜进来送死,才动手帮你们扫清了障碍。虽然这和他的计划有些出入,但结果是一样的。让你们能够合理的进入这间办公室,而我又不会被其他使者们怀疑,就是何在的最终目的。现在有一千多个人为我作证,何在变成超人袭击了我们,再没有人会怀疑到我的头上。而你们,光进来还不够,你们需要同时具备一项关键性的要素。这项要素是什么,就留给何在亲自向你们解释吧。” “何在啊,自己也具备了这项要素吗?”王老师追问。他记得地坤说何在已经离开黄金城的世界了。 地坤笑着:“不,他不具备。他也不需要具备。何在早就可以随时随地的离开了,但是为了带走你们,他选择留下来演完大戏。我帮助你们离开,他给我带来我要的东西。这是我们彼此合作的条件。” “你是说,他还会回来?”王老师诧异。 “他答应我的东西,不需要回来也可以交付。现在,我已经回答的够多了,剩下的还是留给这场戏的主角来解释吧。” “我们怎么才能相信你说的这一切?”ca保持着怀疑。 地坤无奈的一摊手:“不相信的话可以随时离开,现在没有任何人会阻拦你。”他用两只手指捏住了自己的沙发,轻易的举了起来,在半空中晃了晃,然后将其嵌进了背后的书架:“何在与我一样,我们既然可以用主观意识保证自己身体的完整性,也就可以凭想象力随意强化它。我现在如果想阻止你们,连五秒都不用。” 众人大感惊骇,地坤所展示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的认知。如果何在与他一样,那么独自打倒一千余人绝非玩笑。 地坤笑了:“你们是不是觉得,离开黄金城的过程,太轻描淡写了?为什么不像电影和小说里描写的,经过了一场惊天动地鬼哭神嚎的剧斗!然后你们的英雄率领诸位把邪恶的使者和亲卫队全歼,再九死一生的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了即将毁灭的黄金城世界。你们是这么期待的吗?” “但是,我们就这么离开了?不觉得缺乏真实感吗?”ca似乎在自问。 “你们觉得缺乏真实感吗?觉得缺乏戏剧冲突吗?要知道,此时此刻是你们的船长费尽心机苦心经营了一年才换来的。想想他在水牢里的一个月,想想他为了不丢下你们冒得那些风险,再想想自己这一年来所收获到的点点滴滴。你们还觉得此时此刻天上正在掉馅饼吗?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在外面待久了的人,宁可在自己亲人的葬礼上哭昏过去!也不知道活着的时候对待他们真诚一些!宁可在大婚当天装的心花怒放,也不懂得在平时的日子里轻松一点!是不是所有的情绪都要积累到决堤再一次性发泄出来你们才觉得有真实感?”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有力气给我们上课还不如赶紧把我们送走!”苗小小打断地坤,她对谁都不懂得客气。这真是个太优秀的特质了。 地坤定了定神,把目光扫向众人:“好吧。在送你们离开之前,我必须先确定一下,你们都知道离开黄金城所需要承担的风险吗?” 何在离开落水猫的那天夜里,已经明确和众人解释过其风险所在。 “在场的诸位,有人要留下吗?现在还来得及。”地坤给出最后的机会。 “我留下!”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耶稣!你不是一千年前就想要离开吗?”苗小小惊诧的看着这个老海盗走出人群。 jesus一笑:“从何在说明风险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况且,在黄金城里我一样可以当海盗,我没有出去的理由了。” “瓜皮!那你还陪着额们来送死?你既然不想出去,踏踏实实留在船上不行么?”洪四爷踹了他一脚。 jesus笑的很肆意:“哈哈哈!不陪你们来送死,还能称得上是海盗?现在好了!你们一走,我就是落水猫的船长!” 众人陪他笑,但总觉得喉咙里发干。ca忍不住问:“jesus,你确定吗?黄金城在未来的几百年里,可能会陷入战乱的。” jesus笑容不减:“我要的就是战乱!我的大航海时代才刚刚开始!” “祝你好运!”每个人都走上前狠狠的拥抱了一下这个肮脏的老海盗。如果没有这个舵手,他们早就死于所遭遇的第一场风浪了。 “放心吧,我保证jesus船长和落水猫会玩的很开心。”地坤伸手和jesus握了握。 “呀!那落水猫的其他人怎么办?他们也想要离开啊!”苗小小叫起来。他们实在没想到离别会来的这么突然,以至于没有把落水猫全员带来。 “哈哈,想不到怪物的船员也都是怪物。”地坤笑了:“后天早晨才会有使者和卫兵抵达我的堡垒,想要离开的人,还有时间来试试。” “不必了,落水猫上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决定留下了。”jesus拿出船长的架子。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苗小小作为上任船长大吃一惊。 jesus无奈的笑了笑:“在何在离开的那天晚上,很多人就知道自己出不去了。至少暂时还出不去。我们目前不具备何在所说的那项要素。就算试了,也是白费时间,可能还会搭上性命。不过,我会在明天带想要离开的笨蛋来试试。” 众人沉默。何在离开的两个月来,没有船员离开落水猫。并且,他们比往日更加的拼命和卖力。大家以为船员们只是为了让苗小小这位新船长安心。近一年的海盗生涯,让她成了每一位船员的小公主,没人忍心看到自己的小公主以泪洗面。直到此刻,众人才知道船员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而船员们自己早就因为严苛的离开条件而放弃了自由梦。 他们想起塔依尔老爷克扣伙食时的滑稽,想起柳秀哲的一丝不苟和jesus的放荡不羁,想起小田进二拙劣的演歌和加拉瓦每天进行的各种朝拜,想起每个船员留着血和汗水的笑容。一切的努力,只是为了将自己送出这个即将被战火洗礼的世界。他们几乎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该离开黄金城…… “如果你们当中有谁现在选择留下,那落水猫上的每一个船员都会揍死他!别让我们的努力白费了!要知道,瞒着你们比打仗更让人费力!所以快滚吧!我们实在受够你们了!”jesus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了动摇,他及时打断众人蔓延的情感。 地坤显然也看出了众人的变化,他赶紧说道:“看来诸位都是决心要离开的。那我就来说说何在没有告诉你们的风险。” 地坤从口袋里掏出个半透明的立方体,他将立方体的一面正对了合上的办公室大门。立方体里投射出一道橘红色的光线,光线渐渐成形,在大门上印下了一个圆形图案。地坤收起了手里的立方体,图案却依旧放射着光芒留在了紧闭的大门上。 “……核?”王老师看着图案喃喃自语。 地坤笑了:“看来我没有白费力气,你们的确有让我冒险的价值。” ca不屑的:“王老师现在对这门语言的研究,恐怕早就在你之上了。” 地坤保持微笑:“我相信。但是我此刻要说一些诸位没有研究的东西。如你们所看到的,通过这扇门,就能够离开黄金城。至于离开后会抵达何时何地,就因人而异了。何在就在这扇门的对面,等着诸位。但是我也必须提醒你们,这扇门对于你们而言,只有一次通过的机会。如果你们具备了何在所说的要素,那么你们就会看到他,和你们需要的真相。但是如果你们还不具备这项素质,那么你们将再也无法离开黄金城,作为不老不死的存在,永远循环于这个世界。究竟要不要通过它,由诸位自己决定。最后,何在让我转告诸位,他需要诸位的帮助,并且将永远在另一个世界等待着诸位回去。” 提到何在,众人的魂魄才从遥远的落水猫上的回到这里。何在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甚至在离开落水猫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整整一个月非人的折磨,都是为了让他们能够顺利离开。唐代古人和外星文明的研究此刻对他们而言才刚刚展开,iur的数万人还期盼着他们回去主持大局。最关键的是,他们一年以来的精神支柱此刻正在另一边等待他们。 想到这里,苗小小连一秒都不再犹豫:“我要过去!” “我也是,我要狠狠给何在一个耳光!他居然给我们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套!” “额也要进门的。iur的一大家子还要额去操心。额不能便宜了老何!” “我也是。何顾问给我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任务,都是保护大家的安全!我得找他复命!” “哈哈,我在黄金城里收集的资料啊,总要找个研究所,继续推进吧。这个研究项目是何在欠我的,我不能不找他讨回来!” “我说王老师,我能说话了么?” “对不住,对不住,都把你啊,忘了。畅所欲言吧。” “那什么四爷,您说给我搭一相声班子,还算数吗?” “算数,只要你出去了,额一定照办。” “有您一句话就行。何老师说要给我捧一个月哏也算数吧?” 洪四爷一愣:“那你就要自己去问他了,额可做不了他的主。反正他如果说要去,额一定放人。” 马胖子一拍大腿:“明白了!这事儿您甭管了!我一准儿拉他搭档了!那个相声班子的事儿,您要是能受累给我打一欠条那咱就算是……” “死胖子!别挡道了!”苗小小二话不说把马胖子揣进了门里。 印着橘色文字的办公室大门被胖子猛的撞开,他径直跌进了一道橘色的光幕里。苗小小定睛看了看光幕,回头冲jesus摆了摆手:“耶稣!如果还能回来的话!我一定带何叔来看你!” jesus乐着:“等小公主成年了再回来吧!到时候我要向你求婚!” “呸!看不上!”苗小小笑的跳进了光幕。 ca、洪四爷、王老师、d4分别和jesus话别,逐一走进了光幕里。随着众人的离去,光幕渐渐消失了。地坤办公室的走廊,出现在了jesus的面前。老海盗挠了挠头:“你还有杯子吗?” 地坤一乐:“我给你拿一整瓶吧。” ; 042 这是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斗室。昏暗的光线自墙壁顶端的砖缝照射进来,勉强可以看清室内的环境。 屋子周围摆放着九具棺椁,棺椁是透明的,材质像是水晶。每个棺椁的底部都有一个半圆形的凹槽,凹槽里散发着幽蓝的微光。这些光线通向了屋子正中的一个四方平台。平台上呈现出一座城市的沙盘。 其中一个棺椁边,站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正低头看着棺椁里的尸体。 这就是苗小小等人通过光幕后第一时间所看到的情景了。他们一时间无法辨别自己所在何处。所幸,站着的男人及时帮他们解开了答案。 何在笑盈盈的回身,看着一脸茫然的同伴们:“终于来了,欢迎你们来到黄金城。” “何叔!!!”苗小小跳起来,把自己砸进了何在的怀里。 ca擦着眼角溢出的泪水,她早就忘了耳光的事了。至少何在此刻四肢健全的站在自己眼前。这两个月的分别,就好像时隔数年般久远。d4长长的舒了口气,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是因为自己离开了黄金城,是因为何在还好好的活着。 王老师微笑着,欣慰的看着几个年轻人尽情的表达着重聚的快乐。当然,年轻人不包括何在。 洪四爷抬起手,想悄悄的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他刚抬起胳膊,就被手里攥着的旱烟杆打中了下巴。洪四爷一愣,他记得自己离开地坤办公室的时候没拿着烟杆。这会儿烟杆怎么跑到手上来了?他扫了眼自己的同伴们,一口凉气不由得从胸口倒提了起来。 此刻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了。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样貌装束已经与几分钟前完全不同。洪四爷带着战术帽,穿着一件迷彩冲锋衣。苗小小脚上穿的沙地靴应该早就遗落在荣晖轩了。d4背着足有四十斤的行军背囊。ca的皮肤还是那么白皙,jesus曾经帮她在手背上刺下的纹身也不翼而飞了。王老师的脸上干干净净,粗犷的络腮胡似乎从未存在过。 显而易见,这是他们在进入黄金城之前的样貌。对于现在的他们,那似乎已经是几个世纪前的记忆了。 “胖子呢?!”苗小小叫起来。 的确,马胖子并不在他们当中。刚进入这间斗室时,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何在身上。对于彼此的穿着和马胖子不在的情况,全没在意。此时众人稍稍冷静,才发现这些诡异的变化。 “何在,你刚才说,欢迎来到黄金城?”王老师发现自己的声音也不再熟悉。大海早就把每个人的嗓音磨砺的沙哑而粗犷。而此刻,他们的嗓音似乎回到了过去。 众人听王老师说出这么一句,禁不住背后汗毛倒竖。难道自己又一次来到了黄金城?难道自己并没有离开黄金城?难道如地坤使者所说,自己进入了一个无法离开的死循环?自己终究没有具备地坤使者所谓的要素? “大家别紧张,我们已经不在黄金城里了。或者说,我们现在正位于真正的黄金城。”何在笑着。 众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往何在身上。的确,据地坤使者所说,何在已经先一步离开了黄金城。既然何在站在自己眼前,那么自己必然也离开黄金城了。想到这里,众人不禁松了口气。 “胖子怎么办?!胖子没有离开吗?!”苗小小万分后悔自己踢他的那一脚。如果是因为自己的鲁莽,才导致马胖子被囚禁在黄金城里,那真是万死莫辞了。 “别担心,胖子也出来了。只不过和我们的地点不同。”何在用笑容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地坤说的都是真的吗?”ca问道。 “我虽然没听见他对你们说了什么,但是既然你们都已经出来了,我想应该不会有假。”何在笑着回答。 “我们的研究资料啊,是不是都落在黄金城里了?”王老师关心的是自己整理的出的考古文献。 “是的。我的小说也是。咱们只能凭着记忆重新写了。” “我们都具备了你说的要素?要素是什么?”d4此时也按耐不住了。 “要素?哈哈,要素就是驱使你们各自离开的那些原因是否坚定而一致。” “何叔!你现在没事了吧?那些伤还疼吗?”苗小小尽管知道这是个蠢问题,但是她满脑子都是内疚。 何在苦笑:“我现在还真不太愿意回想那些伤。” “老何!你最好能赶紧给额们说明白了,否则的话……额真要动手嘞!”洪四爷现在有满脑子的疑惑需要答案,而其他人也是一样。 何在保持着微笑:“虽然事情有些复杂,但我会尽可能清楚给你们说明。大家先找个地方坐下,注意别碰到那些棺材。” 何在从双肩背包里,取出一瓶哈瓦那白朗姆。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喝过这么不纯正的朗姆酒了。何在苦笑了一下,把整座黄金城的真相在众人面前摊开:“如果要搞清楚黄金城的真相,我有必要从头开始说起。显庆二年,伊丽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奉命率大军征讨突厥。这位一代名将派出了燕然都护任雅相,率一千二百人绕道突厥大军的侧翼,企图偷袭。结果任雅相在大漠中迷失了方向,平白无故的丢失了整整两团人。这两团人,如今已经成了门外的六百多具残尸。” 王老师一惊:“你说什么?门外的残尸?” 何在走到众人背后的一扇圆门边:“还不明白吗?这扇门外就是我们一年前抵达的地下古镇。我们当时就是穿过这扇圆门,抵达了黄金城。” 洪四爷一怔:“啥?额们现在又回到沙漠底下嘞?” 何在解释:“不是‘回到’,而是从未离开过。” ca觉得自己背后一阵阴寒,她往王老师身边靠了靠:“你是说,我们一年多来一直都身处在地下古镇里?” 何在尽量不让自己吓唬到她,但在惊悚的事实面前颇有难度:“准确的说,那一年多的时间,在我们身处的世界当中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只是打开圆门,走了进来。然后在各自的脑海中,增添了一段有趣的记忆。d4,看看你的表,现在是什么时间?” d4楞了一下,他的表早在落水猫首战之时就坏了,一年多以来他已经丧失了看表的习惯。他低下头:“2018年7月21日17点31分。……是我们一年前进入黄金城的时间?!” 何在扬了扬眉毛:“明白了吗?黄金城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我应该说,不存在于当前的时空里。” “……何叔,你别吓我。我怎么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苗小小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胆颤心惊的小姑娘。 何在摸了摸鼻子:“让我们回到那支失踪的唐代军队上来吧。那支军队如我们所料,被劫持了。劫持他们的,是一个来自地球以外的高度文明。至少,我目前是这么认为的。外星来客的目的,是埋藏在沙漠下的金矿。他们为了避开敌人的注意,将愚昧的地球人当作劳动力,为自己进行秘密开采。而将开采后的金矿,小批量的分散运输回去。为了保证工程的持续性,外星来客们通过我们目前无法理解的技术,延长了劳动力们的生命。并且,在矿区为他们搭建了这座古镇。”何在喝了口酒,继续叙述:“金矿采集完成后,如何处理这些劳工,成了外星文明的一个难题。也许杀死他们对于外星文明而言不够人道,但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又不能将他们再放回地面上。毕竟这些劳工们,知道了太多关于外星雇主的信息。于是,我们的外星朋友,送给了他们一份最好的礼物。”何在踱步到斗室中央的沙盘前:“也就是这座黄金城。” 众人围拢了过去。通过仔细观看,大家才发现,所谓的沙盘实际上是个全息的影像。影像当中的世界,正在微妙的进行着变化。全息影像的一大半面积,都被海水包围。海中遍布着零散的礁岛。而靠近西北的位置,则出现了一块较大面积的陆地。陆地上的地貌丰富多彩,几乎囊括了他们所知的绝大部分自然景观。而这些自然地貌的中央位置,则屹立着一座繁华的城池。众人对于这座城池的每一条街道,都再熟悉不过。这正是他们记忆当中的黄金城。 “这就是黄金城的真相,它仅仅存在于我们的意识形态中。”何在解释道。 王老师蹙着眉:“这个全息影像的精细程度,的确是现在人类的科技啊,所达不到的。但是啊,这些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何在笑:“不愧是王老师,看问题永远一针见血。就像大家所看到的,黄金城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这个虚拟的世界,由神……或者我该说来自外星的文明,所建造的。而外星文明从当时奴役的地球人里,挑选了九名成员,作为黄金城的管理者。也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九名使者。这九个人,不仅仅作为黄金城的共同管理人而存在,还具备着更加重要的使命。” 众人的注意力随着何在的解释,转移到了九具水晶棺椁上。 “呀!这是地坤使者!”苗小小惊叫起来。 “嗯,这边这个是风巽。”王老师也有了发现。 除此之外,几个在一年中曾打过照面的使者,都躺在棺椁当中。ca凑近了其中一具躯体,细细的打量:“这个使者的胡子为什么这么短?” “这个还是女子呢。”洪四爷背着手观察。 “这些人不全是当年的唐军。为了安抚奴隶们的情绪,外星奴隶主在附近的村落抓捕了一些居民,参与到采集行动当中。大部分是女性,也有少量男性。”何在解释。 “只有八个使者,这个棺材是空的。”王老师拿出相机拍摄。 “对,那本来应该是昭武校尉的卧床。现在他老人家正逍遥在外面的世界。”何在的语气有些无奈。 “啥?!就是额们追踪的那个唐代古人?!他也是使者?!”洪四爷惊了。 “对,这也是他长生不老的原因所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ca觉得事情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何在指了指地上幽蓝的光线:“这些人是黄金城的能源供应者。九位使者被赋予了永恒的生命力,他们强大的脑波,支撑着整个黄金城的世界体系。如果没有他们,黄金城的世界会瞬间崩塌。” “那黄金城里的居民是什么人?”苗小小的脑中闪过jesus、柳赫和塔依尔老爷等众多笑脸。在黄金城的一年里,他们都已经成了自己的家人。 何在喝了口酒,继续解释:“黄金城的世界,原本是一个美妙的构想。在黄金城里,没有灾难,没有疾病,甚至没有死亡和衰老。外星来客们为他们的六百余位员工,创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伊甸园。他们甚至从附近的村落找来了女人和孩子,用以丰富这个世界。黄金城曾经度过了一段漫长而美妙的岁月。直到使者们的欲望开始膨胀。九位使者,作为唯一知晓黄金城真相的团体,开始不满于循环往复的小国寡民。只要待在黄金城里,他们永远也无法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希望得到更多的信息,把黄金城的世界,建设的更加美好。于是,使者们展开了一个计划。他们试图勉强用八个人的脑波来维系黄金城运作,而多出的一位使者,则可以离开黄金城,去现实世界当中收集必要的信息和资源。他们约定,轮流离开黄金城。以一百年为期限,自行在现实世界当中游历。一百年后,回到这里,替换下一位使者。” “我明白了,难怪黄金城里的使者,是用八卦来化名。因为第九位使者不在黄金城里。”ca恍然大悟。 何在笑:“你猜对了一半。八卦的化名,是在第九位使者叛逃之后才产生的。” “叛逃?”ca不禁一呆。 “是的,叛逃。第一位离开的使者,再也没有回来。从他离开距今,已经过去了一千三百多年。” “是唐代古人?!昭武校尉?!”苗小小惊呼。 何在笑:“是的。正是这个引发一切事件的元凶。在第一次见到地坤、风巽和山艮使者的时候,我就在起疑。为什么整座黄金城里的居民,均来自于世界的各个地区,人种也是五花八门。而神的三位使者,却全都是东方面孔?交谈了几句之后,我很快发现。这三人不仅是东方民族,而且来自于古老的中国。从他们的谈吐和气质上,更是透出一股行伍者特有的严谨。我当时就在猜测,他们是否和那支失踪在沙漠里的唐军有关?所以在当天夜里,我用昭武校尉为饵,诱使地坤使者达成了合作。他设法帮助大家离开,我给他找回昭武校尉。” “原来是这么回事情。他要你给他找来的东西,是额们本来就在找的古人。”洪四爷恍然。 何在一笑:“大家原谅我又撒了一个谎,但那也是无奈之举。这先放在一边,我稍后再做说明。先让我们继续回到黄金城居民的来源上。昭武校尉离开之后,其他的八位使者很快就面临了两个严重的问题。第一,原本位于古镇当中的六百多名士兵脱离了黄金城的控制,清醒了过来。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自己受到了愚弄,外星来客们所承诺的世外桃源,只是一个幻境。或者,我该说梦境。另一派则依恋黄金城世界的美好,认为那是个天堂一样的世界。认为自己遭到愚弄的人们,对使者们的所在地展开了攻击。所幸,昭武校尉当时并未离开地下古镇。他组织另一派人马进行了反击。如我们看到,双方在这场战争中死伤殆尽。而黄金城,则成了一座空城。这也是昭武校尉叛变,永不再回来的原因。而他所带出去的这枚手镯,则是原本计划返回时确定方位的仪器。如果不是这个仪器,我们恐怕也无法找到黄金城。” ; 043 “何在啊,我有两个问题。”王老师从何在提到使者后,就一直在研究地上的水晶棺椁。此时站起身问道。 “您问。” “第一,如果按你说的,黄金城当时成了空城。那为什么这八位使者啊,不干脆站起来,走人。第二啊,如果黄金城的原住民啊,都已经死光了,那现在黄金城的人口啊,是怎么来的?” “您问的好。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先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使者们为什么不站起来走人。原因非常简单,因为黄金城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幻象。它更类似于一种能量的聚合体。这个能量聚合体,是使者们永远不老的驱动力。使者们和这股能量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一旦这股能量消失,使者们也就无法再保持长生不老的肉体。他们将剩下几十年的寿命,然后步入死亡。这扇门上的‘核’字,并非核能源,指的是核心。长生不老的核心,也是黄金城的核心。” “那外面的死尸们呢?他们也依靠着这股能量,长生不老吗?”王老师追问。 “不。外面的士兵们,在外星文明离开之后,就步入了正常的轮回。如果不是使者们擅自的离开棺椁,士兵们的肉体将逐渐衰老,然后死亡。而他们的灵魂,则永远留在黄金城里,成为不老不死的存在。这也正是他们醒来之后,死命冲击这里的原因。我们刚开始以为,他们是为了离开地下古镇。我们把自己的同类想的太善良了。他们的目的是杀死昭武校尉,成为第九个使者,不老不死的保存自己的肉体。” “但是他们有几百个人,只有一个人能够长生不老啊?”ca隐隐想到一个恐怖的结论。 “是的。所以不管当时昭武校尉是否率兵弹压,他们也会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人。”何在近乎残忍的说出ca害怕的结论。 “何叔,你刚才说他们如果死了,灵魂会留在黄金城里。那黄金城里的人……都是鬼?”苗小小又一次成功的把自己吓到了。 “小小问的,正是王老师的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只能做出猜测,无法给出明确的结论。我认为,黄金城里的居民们,是一种生物电的聚合体。我们也可以将其称之为灵魂。大家知道,我们目前所使用的绝大部分机械,都需要同一种普遍的驱动,电能。生物的体内同样具备电能。并不是静电,而是生物电。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甚至可以把生物电当作人体这具机械的驱动来看待。昭武校尉离开之后,剩下的八个使者很快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也就是我之前所说,续士兵暴动后第二个严重的问题。黄金城的平衡开始产生不稳定波动,这些波动来源于使者们不再均衡的脑波碰撞。渐渐的,脑波偶尔和黄金城频率同步的人们,被强行的拉进了黄金城。这个由外星文明创造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梦境,囚禁着每一个意外闯入的灵魂。刚开始,使者们觉得这情况不错,至少自己所支配的世界不再虚无而空洞。在进入黄金城的一瞬间,每个人的脑波都和黄金城达到了高度的同步。使者们从这些灵魂的记忆中,获取了非常丰富的资料。黄金城有了世界各地的自然风貌、建筑风格、美酒佳肴、文化习俗。起初,使者们为了更加方便的使得居民们相互交流,普及了外星文明留下的文字。而随着一千年来逐渐增多的人口数量,人们自行开始了沟通和学习。而使者们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人们开始逐步建立黄金城里的社会体系,并且发展科技,对外探索。不老不死的状态,让很多具备知识和经验的灵魂,开始研究黄金城的本质。使者们对居民的统治,不但越来越艰难,更面临着被推翻的危险。于是,有了亲卫队的存在。使者们将黄金城里的善良与邪恶两极分化,以此来阻止和减缓黄金城的发展。但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无法阻止继续增多的人口数量。这也是地坤使者急于要和我进行交易的原因。” “那他为什么要瞒着其他的使者呢?”苗小小很天真。 何在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因为每个使者都很清楚,下一个离开的人,很可能成为第二个无影无踪的昭武校尉。地坤正是想出卖其余的同伴们,偷偷离开黄金城这座监狱。” “……但是,你说黄金城里的人无法离开?我们又是怎么离开的呢?”ca早就想提出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需要分两个步骤来解答。离开黄金城的首个风险,在我离开落水猫的当晚,就已经和每个人说过。一旦离开黄金城,可能会立即回到自己进入黄金城之前的某个时间和地点。如果在进入黄金城的前一刻,有人面临着生死攸关,甚至已经死亡。那么他在离开黄金城的瞬间就可能丧命。因为据我推测,生死交替的时刻,是最容易将自己的脑波与黄金城频段达成一致的时刻。那些已经不记得现实世界的游魂们,只有和自己赌一把。当然,前提是能走的掉。现在我们来说说第二点……” “等一下,额有个问题。”洪四爷打断何在。 “怎么?” “你说生死攸关的时候,脑波才能和黄金城达成同步。马胖子也就算了,额们六个人没有啥生死攸关,咋也被拉进去了呢?” 何在一笑:“四爷问的好。我们六个的确没有和黄金城达成同步,但是我们推开了这扇门。要知道,现在我们如果想要摧毁黄金城,杀死眼前这八个使者,易如反掌。外星文明和躺着的这几位使者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吗?当然不会。所以这扇圆门,被设定了保护机制。也就是每一个通过圆门的有机生命体,都会被立刻拉进黄金城的世界。这也就是我们集体进入黄金城的原因。” ca沉吟了半晌,举起手:“我还有个问题。按你刚才的说法,是存在矛盾的。你说外面的尸体们,如果没有脱离黄金城的控制,会自然死亡,而灵魂留在黄金城里。也就是说,他们如果离开黄金城,就会作为现实世界的生物电被自然分解。但是你刚才又说,其他的居民们可能回到他们进入黄金城之前的某个时刻,也就是说,他们会各自回到这一千年间的某个时间点。黄金城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究竟是不是同步的?如果不是同步的,那岂不是说每个进入黄金城里人,都可以平白的多活上几百年,然后毫无损失的回到自己的世界?如果是同步的,那么我们又怎么会回到进入黄金城前的时间?” 何在笑:“这就牵涉到我刚才要说的第二个解答步骤了。虽然可能有些复杂,但是我会尽力做出说明。在解释你们为什么能够离开之前,我想先明确一个概念。也就是这个世界本身所具有的时空概念。我想大家应该都很清楚,我们目前所处的时空领域,被称为三维空间。零维是一个点,没有长度和体积。一维是一条线,只存在长度。二维则是一个平面,是由长度和宽度形成的面积。三维则是二维加上高度形成的体积面。到了四维,则被划分为时间和空间两个概念。宇宙中是否存在更高的维度呢?我想说,一直存在。并且,以我们无法想象和计算的形态永恒存在。就好像我们所处的三维空间,兼容了二维一样。更高维度的世界,也在兼容着我们。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就存在于多维度当中。作为微不足道的渺小而存在。黄金城的世界,从这一点上而言,和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毫无分别。只是时空的运算法则和物质交换的定律存在差异而已。从本质上而言,依旧没有脱离三维世界的范畴。” “何叔,我越听越糊涂。”苗小小眯着眼睛,显然在努力的试图理解。 何在笑:“怪我说的太啰嗦了。用简单的方式说明,我们目前所处的世界,存在无数个。无数个世界都在近似统一的规律下进行着运动和相互转换。我们可以称它们为平行世界,尽管我认为这个称谓太过于狭隘。准确的说,应该称为:序列世界。序列世界形成的方式非常简单,并且每天都在进行着难以计数的增减。甚至可以说,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不知不觉中创造世界。当然,每个世界的运行机制存在着差别。” ca的表情就像已经看到了外星生物:“你是说……我们每天都在……创造世界?” “是的。实际上不仅仅是我们人类,动物也可以随意的创造它们。你会做梦吗?会吧?让我来更具体的帮你理解一下。我们的大脑进入休眠状态后,产生了某种意识形态。那被称之为梦境。在梦里,你可能置身于一个熟悉的环境,也可能置身于陌生的环境。更多的时候,在梦里你认为自己非常熟悉一个陌生的环境,反之亦然。你醒了,梦就结束了。但是你想过没有?梦境里的事物是如何存在的?在梦境当中,时间和空间的运算法则依然成立。时间在流逝,空间在包纳。在梦境里,你可以有一把枪。扣动扳机,子弹射出。但是你的大脑里存在手枪的构造吗?你在梦里拆开了这把枪,看到了一个你根本不曾了解的复杂构造,然后有人帮你把手枪装回去。你依然可以用它发射出子弹。但是当你拆开手枪后,看到一个实心的虚假结构,你会发现它无法再使用了。你清楚大楼的构造吗?你学过建筑设计吗?你的梦境里依旧会出现自己从未见过的楼宇。不感到奇怪吗?自己的大脑为什么会创作出自己并不了解的世界?” ca听傻了:“你是说,每个梦境都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世界?” 何在不置可否的喝了口酒:“序列世界彼此交错,相互影响。它们不断的被创造,延续,然后毁灭。只是有些世界非常的漫长且严密,有些则短暂而荒诞。我们在梦境中会保留自己独特的记忆,但醒来后却很难清晰的记得它们。在我们死亡之后,所存活时的记忆也会变的模糊。就好像我们的人生仅是一场短暂的梦境。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和一个大学时代的女同学结婚了。并且非常恩爱。对彼此的生日、喜好、身体构造了如指掌,熟悉的简直就像在一起生活了半辈子。在梦里我们开着辆红色的跑车出去兜风,打情骂俏商量晚饭吃什么。然后我把车开到一个从没去过的房子,再熟悉不过的开门回家。等到梦醒了,我发现这个女同学早在十年前就被我忘了。整个大学时代我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是我还记得梦里她的生日,于是我找到了少数几个尚有联络的同学进行确认,那一天真的是她的生日。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在梦里得到一个自己从不知道的信息?”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在等待着何在自己给出答案。 于是何在给出答案:“就像进入黄金城的人们一样。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我们的脑波和序列世界当中的自己同步了。无数个我们自己,在无数个世界当中存在。有些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有些自己却选择了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我们在交给大脑自由的时候,把自己的脑波释放出去,同时毫无防备的接收着波长最同步的信息。我们获得了另一些自己的记忆。去过一个陌生的地方,觉得很熟悉,因为在梦里曾经到访过。说了一句话之后,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情景再现。类似的感觉都有过吧?很简单,因为那是序列世界当中的其他自己所经历过的。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梦境,然而,也可以将其看待成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由我们的大脑无意中所创造出来的世界。当我们醒来,回到这个现实的梦境里,那个被我们随意创造出的世界,依旧在按着自己的规律所延续着。只是那里的一切,都已经与我们无关。每秒钟都有无数的世界在诞生,无数的世界在毁灭。黄金城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只是这个世界被赋予的规则更加严谨。并且它能够自行的吸纳参与者。现在你们明白了吗?从黄金城离开的人,会去往其中一个属于自己的序列世界。他们是会回到自己消失的时间点上,还是去往一个肉体早已毁灭的空间,只有他们才能知道。” ca哑口无言,尽管她还并不完全理解。 “何叔,那我们都回到了这个世界里,是巧合吗?”苗小小问。 何在笑了:“不是巧合。如果仅仅是巧合,我就不用花上一年的时间了。听了刚才的说明,我想大家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我可以在黄金城里成为一个超人了。很简单,当我们在梦境里的时候,如果意识到自己身处一场梦境,那么大脑里的限定也就被解除了。尽管我们依旧无法飞天遁地,但是有没有尝试过从高楼顶上跳下来呢?有没有试过在水面上散步呢?有没有一拳击碎一块岩石呢?因为那是梦境,所以自己可以肆意妄为的胡闹了。我常常干这种事,所以我经常觉得愧对那些梦境里的居民。也许超人和蜘蛛侠的创作者也在梦里和我干了一样的事情。” 苗小小撇着嘴:“所以你在黄金城里就天下无敌了?因为你早就知道那是个虚拟的世界,也就是你说的序列世界。” 何在笑:“这得归功于逍遥法外的昭武校尉。” “关他什么事?”苗小小乍舌。 “要不是少了他,黄金城的平衡机制不会出现混乱,我也就没空子可钻了。当然其他的使者们也不会那么无敌。刚到黄金城的第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些怪梦。似乎总有人想让我把梦境里的世界当作是现实。当时我觉得很奇怪,甚至联想到了玄学领域。之后的两个月里,我终于找到了原因。这些梦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恐怕当天晚上你们每个人都被施加过类似的暗示。几乎和眼前的现实完全一样的梦境,故意留了一些破绽让我们去发现。一来想测试我们对现实和虚拟世界的侦别能力,二来想测试我们是否具备脱离虚拟世界的能力。刚开始,我以为这是使者们的手段。后来从地坤那里得知,这也是黄金城的又一个安全机制。但恰恰是这个不完善的安全机制,让我开始怀疑黄金城的真实性。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做了一些实验,证实了自己对于黄金城的判断。” “你为啥不直接告诉额们呢?”洪四爷不解。 何在无奈:“我记得在黄金城里说过,有些东西,并非用语言可以传达的。相信和排斥的力量大到我们无法想象。我知道,黄金城这场梦境,只要自己的大脑希望醒来,就会立即醒来。但是我该怎么让你们理解呢?不理解我刚才对于序列世界的定义,是不可能对黄金城的存在做出正确判断的。也就无法像我一样用主观意识来控制自己的身体,更别说自由的从黄金城这场梦境里清醒过来。现在你们谁可以告诉我,刚才关于序列世界的说明已经全部理解了?” 众人沉默,何在的理论,一时间的确很难让人理解和接受。 “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为了建立我们彼此间的羁绊和信任。我得给你们每一个人找到必须醒来的理由。这个理由需要强烈和明确的刻进大脑。必要的情况下,我自己也得作为理由的一部分而存在。即使小公主没有被风巽抓住,我也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和你们分开。我必须利用大家彼此需要的情感。分别两个月的时间,和被折磨后的惨状,是我将你们拉回这个世界的绳索。我需要先回到这个世界里来,为你们充当路标。不过,打倒地坤监狱的卫兵们,在我的计划之外。我并不想让你们知道我可以随时复原,对同伴的担心是脱离黄金城最有效的良药。可惜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了。” “额说,你既然早就变成超人嘞,为啥还要额们卖命当一年的海盗?直接一路的杀光亲卫队,让地坤开门不就行了?”洪四爷有些恼火。 何在苦笑:“四爷,不怪你发火。但是我说过了,我要创造的,只是你们离开黄金城的信念。这个信念必须坚定和明确,并且具备相同的方向。否则,就算你们离开黄金城,可能也会去到不同的世界。最糟糕的情况是,我和你们当中的几个人回来了这个时空,看着其他人的尸体无可奈何。我实在不敢去赌你们离开黄金城的理由是否已经充足到可以唤醒自己,更无法去赌你们离开的瞬间是否想的是同一个时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你们的理由和方向。只要你们离开时最大的愿望是见到我,那么就能够出现在我的面前。因为我已经站在这里把手伸给你们了。” “你成功了,但是我一点儿都不高兴。”ca咬着牙。 何在苦笑:“没办法,有时候需要达到目的,不得不牺牲一些感情。我相信你们回来以后可以理解,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如果啊,我们要离开的信念,没有那么的坚定。真会像地坤说的,永远啊,也无法离开了吗?”王老师问。 “假的。我让地坤骗你们的,为了让你们孤注一掷。” “地坤打开光幕的时候,门上出现了外星文字的‘核’,是不是和房间里的这扇门有联系?”ca问。 “假的。那光幕一点儿作用也没有,我觉得加点三流电影的仪式感会更让你们相信能够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是啥时候想出来的?”洪四爷问。 “大部分内容,我早就已经通过分析得出结论了。和地坤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他对我把黄金城的始末缘由进行了补充说明,我就更加清楚了。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亲卫队的真相,那是之后听柳秀哲说的。” “就是说,剩下的十一个月,我们都像个傻子似的被你骗的团团转?”ca往后退了一步。 何在愣了一下,他觉得众人的气氛有些不对了。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策划了一场过于庞大的骗局,尽管这场骗局的目的是善意的,结果也已经达成。但是当事人们,终究难以释怀。尤其是这场骗局的主谋,还是自己最相信的人。 有的时候,人们在意的不是结果,而是自己的付出是否可以得到相等的回报。信任也是一种付出,并且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这无疑是最有价值的付出之一。何在清楚,自己亲手击碎了信任的壁垒,同时建立了一堵怀疑的高墙。这堵高墙,只有通过时间来逐渐消弭了。 之后,众人在王老师的指导下对斗室进行了取样留档。为避免黄金城的现状遭到破坏,他们没去移动斗室里的任何东西。目前众人缺乏实验条件,只能记录下古镇的详细坐标,待日后再设法来开展进一步的调查。 在此期间,除了苗小小以外,所有人对何在的态度都有些冷淡。他们实在觉得这人是个危险的存在,下意识的近而远之。连洪四爷都怊怊惕惕,怅怅不乐。 ; 044 通往地面的甬道并不宽阔,仅够两个人并肩行走。其出口就开在圆门的正对面。甬道挖凿的非常粗糙,据推测应该是在使者们展开计划之后,由醒来的昭武校尉带人挖掘的。一千年前,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从此处离开了地下古镇。而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古墓里,就只有等待进一步的调查了。 尽管在现实世界里,从何在等人掉落进古镇到离开,不超过七个小时。但是在众人的脑海中,已经平添了长达一年的记忆。 “何叔,我们以后还有可能见到jesus吗?”苗小小最先原谅她的何叔。 何在扶着甬道:“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现在一切的行动,又回到了寻找昭武校尉这个原点上。 何在等人返回地表的时候,正值深夜。他们必须徒步走出黄金城所影响的区域,才能获得通讯信号。 夜里的沙漠,很寒冷。 寒风夹杂着细小的沙砾,让每个人都蒙上一层灰黄。头顶的天空闪烁着星光,但远没有黄金城里的美丽。毕竟,那是另一个世界。 面对着四周茫然无际的地平线,所有人都无法辨别出自己的方向。对于他们而言,迷失的不仅仅是双腿,还有灵魂。 黄金城的一切如此真实而细腻。仅仅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身处于无边的大海上。吹着略带海腥味的热带季风,在落水猫斑驳的木质甲板上拉动着缆绳。王老师写了一半的研究记录应该还摊在船舱里的书桌上。d4在想着自己珍藏的几瓶红酒会被谁喝掉。洪四爷搜集的文玩和礼服只能便宜jesus了,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何在让他放弃那顶礼帽。ca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背,那里曾经有过一个糟糕透顶的纹身。一把类似于矛的武器穿透了一个不知名物体,只有它的创作者才将其当成鲨鱼来看待。jesus古老而低劣的纹身技法,让他被ca足足追打了一个月。尽管ca在之后的半年里,都在为了这个纹身而懊恼,但现在她忽然很想念那个低俗的图案。还有那个整天哼着太平歌词的马胖子,现在不知身在何处。jesus有没有顺利的返回落水猫?塔依尔老爷准备的庆功宴注定要冷场了。荣晖轩的食客们是不是还络绎不绝?北欧区的酒吧街有没有重新营业?那一栋栋纯白色的瓦屋,和烟雾缭绕的沙滩bbq,永远的留在了他们的记忆里。 他们用双脚飞速的逃离黄金城,却把心留在了那里,越陷越深。人们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开始想念。越是无法重现的时光,越让他们魂牵梦萦。 苗小小没在回忆。她现在的心思都扑在了她的何叔身上。 何在从踏上地面开始,就显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的脚步虚浮,摇摇摆摆的像是喝醉了酒。刚才在为众人解释黄金城始末缘由的时候,他几乎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整瓶朗姆。现在可以恭喜他了,离开黄金城后的何在,终于回忆起了酒醉的滋味。 “何叔,你没事吧?”苗小小几乎是半搀扶着何在行进。 何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晃了晃,努力稳住脚步,表情古怪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他抬起头:“带镜子了吗?” 苗小小被他问的一愣,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在深夜的荒漠里找她要镜子,这事情看起来充满了荒诞色彩。并且据她所知,该大叔从不注意仪容仪表。苗小小从背包里翻出自己随身带的小镜子,递给他。 何在接过,仔仔细细把自己的脸照了个遍,然后他合上镜子:“走吧。” “何叔,你真没事吧?”苗小小觉得此时的何在看上去有些古怪。 何在一笑:“没事。再往西十来公里,应该就可以脱离黄金城的影响了。” --------------------------------------------------------------------------- 四小时后。 众人行进的速度并不慢,他们此时依旧没有回到现实的感觉。离开沙漠,是此时每个人心中最大的愿望。他们需要熟悉的环境来帮助自己回想起那些黄金城以外的记忆。 反倒是何在,一直拖拖拉拉的吊在队伍的末尾。他似乎还没从酒精中解脱出来,脸色显得越来越难看。 噗通! 何在看上去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沙子里。他脸色苍白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差不多了,就是这里了。” 众人一路上都在悄悄的关注着何在,尽管大家还没有原谅他的欺骗,但何在的异常着实让人有些担心。此刻见他摔倒在地,全都围拢了上来。 “老何,你到底是咋回事情嘛?刚才就说歇一歇,非不听额们劝。”洪四爷蹲下身,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何在。那水壶已经所剩无几了,每个人现在都处于极度缺水的状态。如果不是对黄金城的眷恋与对何在的恼怒所支撑,他们早已蒙袂辑屦。 何在不接,摆了摆手:“d4,通讯设备有信号了吧?” d4打开卫星电话,信号强度满格。这是他们离开黄金城范围最有力的证明。d4当即开始拨号,他要呼叫iur的救援部队。一架直升飞机就等在沙漠边缘待命,两个小时内众人就可以获救。 “等一下,先不要呼叫救援。”何在有气无力的阻止他。 d4放下手里的卫星设备,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骗子。 何在勉强活动了一下四肢,尽量让自己跪的舒服一些。然后他张着干裂的嘴唇,把身上的装备一件件退下,整齐的在面前放好。其中包括着一整袋没有动过的清水。 “你疯了?”ca不解的看着这个带给自己无比怨愤的混蛋。 何在勉强一笑:“四爷,不觉得这个地方眼熟吗?” 洪四爷愣了一下,环顾四周。黑暗的彼端,两座高耸的风化岩似曾相识。洪四爷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看过这个画面,只是那段记忆显然已经模糊不清了。 “……尸体?”苗小小冷不丁的蹦出两个字。 “尸体?”ca有些不解。 “这是额们当时发现尸体的地方!”洪四爷想起来了。 王老师一怔:“就是你们说过,被杀了三次的尸体?” 洪四爷再次确定了一下:“是哈。”然后他转向跪在地上的何在:“老何,啥意思嘛?” 何在笑着,尽管看上去很惨:“四爷,您不觉得我看起来面熟的很吗?” 洪四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废话,额看了你十几年了。” 何在叹了口气:“诸位,我的确骗了你们很多次。并且,一次也没道过歉。我知道大家心里难受,被人骗的滋味不好受。” 众人愣了,不明白他此刻忽然说起这些话的用意。何在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甚至近乎冷血。况且,就算要忏悔,现在也不是个合适的时间。但是,何在绝不会做出无意义的举动,这一点所有人都太过清楚。没人说话,他们在等着何在自己解释。 何在苦笑了一下:“之所以忽然这么说,是因为我发现自己也被骗了。而且被骗的很彻底。”他喘了口气,让自己的呼吸能够稍稍均匀一些:“接下来我要说的,也许你们不可能相信。但是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何叔,你到底要说什么呀!”苗小小的眼泪滑过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难过。没有原因。 何在认真而又缓慢的把眼光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视线。然后他看向茫茫的星空:“你们看到的,不是我。” 没人觉得自己听懂了,于是何在补充:“你们看到的这个人……”他指了指自己:“不是何在。我们上当了。” “何叔,你别吓唬我!” “老何,你疯了?!” “何在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精神错乱了?” “酒没醒?” 何在苦笑:“我知道很难让你们相信。但是你们只有相信我,否则大家都会死。” 洪四爷走上前去,想把这个疯子扶起来。他一定是因为遭受酷刑而导致压力过大了。也许回iur以后的首要任务,就是给他请个心理医生。 洪四爷刚要靠近,何在反手从背包里抽出了那把从地下古镇带出来的唐刀。他双手握住刀柄,用刀刃抵住了自己的胸口,同时大喝:“别过来!!!” 洪四爷吓得倒退三步:“老何!老何你要干啥嘛!你真疯了?!” “何在,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啊,咱们慢慢商量。”王老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 何在握着刀的手反而紧了紧,他惨然一笑:“你们不会忘了黄金城里的居民吧?” “什么居民?!你先把刀放下!”ca不敢接近他,但也不打算往后退。 何在答非所问:“刚才在地下的时候,你们忘了问我一个问题。为什么黄金城里的居民和亲卫队的成员,可以被随便的篡改记忆?” 众人一愣,这个问题的确被他们忽略了。似乎因为黄金城是一个虚拟空间,所以灵魂们的记忆被随便篡则改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在的呼吸声很重,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去,但是他握着唐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篡改记忆并非黄金城的力量,而是使者们的力量。他们似乎可以任意的修改人们脑中的记忆,这个能力因为黄金城而被增容了。脱离黄金城之后,它虽然无法达到原来的强度,但是依然能发挥效力。” “老何啊,你要说啥都行,先把刀子放下行不行?”洪四爷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何在握刀的手。 何在苦笑:“你们还是没有明白。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人,不是我。不是何在。使者们篡改了我们的记忆,连我自己都以为这是我了。但是真正的我不在这里,不在你们的面前。我躺在棺材里,躺在地下古镇的其中一具水晶棺里。ca说过有个人的胡须特别短,那才是我。那才是何在本人。” 大惊。所有的人。以至于哑口无言。 “荒唐!你不是老何,那你是谁嘛?!”洪四爷打破沉默。 “我是其中一个使者。我们被骗了。地坤根本没有隐瞒其他七个人,他们设了一个圈套,让我以为我们顺利的脱困了。你们看到的这个人,把我搬进了自己的水晶棺材,然后他作为我,作为何在,和你们一起离开。” 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太过的诡异,也太过的残酷。每个人的脑子都像过电一般被击打了一下,那突如其来的情绪难以言喻。是疼痛?是麻木?是恐惧?还是另一些无法形容的感觉? “……这……可能吗?”ca的声音颤抖着。 “在我进入黄金城之前,左手上贴了一块胶布。这块胶布直到我们第一次在海边吃bbq的时候,才被我亲手撕掉。但是我们现在回到了进入黄金城之前的时间,我的胶布呢?”何在松开了一只手,高高举起来。手上很光洁,尽管有少许的疤痕,但绝没有什么胶布。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洪四爷不死心。 “那么酒量呢?你们谁见过我喝一瓶白朗姆就能醉的?我自己更清楚。但是我刚才为了节约清水,喝了不到一瓶。然后我感到醉了。为什么?”何在睁大了眼睛,似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会不会是因为啊,刚从黄金城出来,所以身体啊,还有些不适应?”王老师帮他找理由。 何在苦笑,越来越苦:“狼来了的故事真的很有教育意义,此刻要让你们相信我,确实不太容易。哈哈,诸位知道我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吗?”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发光的金属碎片,丢到众人眼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老师蹲下身,刚要去捡,何在大叫:“别碰它!!!” 王老师吓了一跳,只好远远的观察:“……这是地下古镇的光源?” 何在笑:“对,我撬了一些下来。知道它们的主要成分是什么吗?……钋。” 王老师一惊,不禁倒退了两步。 “钋是啥?”洪四爷看着脸色苍白的王老师问。 “是一种金属,能在黑暗中发光。它是居里夫人在1898年发现的,地球上最稀有的金属之一。”ca替王老师进行了解答。“但是钋的半衰期只有138天啊?”这句话她是问向何在的。 “这要等你们把它带回实验室才能知道了。天知道那群外星人用什么办法改变了它的性质,让它能持续一千多年不进行衰减。”何在回答。 “但是这个时候你拿它出来干啥嘛?”洪四爷不解。 “它有剧毒。”王老师沉声道。 “对。一个小时以前,我吞了一块。比这块大。”何在一脸戏谑。 “何叔!!!”苗小小的眼泪止不住了。 “老何!!!你要做啥嘛!!!”洪四爷扯着嗓子。 “……他不要干什么,他要证明自己不是何在。一般人早就该死了。”ca直着眼睛说出自己脑中的结论。 “不管是不是,先回iur总可以吧?回去了总有办法可以解决吧?”d4一直在试着找机会夺下何在手里的唐刀,此时他已经放弃了。只有加入声讨的战争。 何在一笑:“使者们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把这个人当成我带回iur,然后他会试图让每一个见到自己的人,都把他当成何在。何在会设法说服你们,就像你们现在依旧不认为我说的是真的。对吧?” 的确没人相信他。自己脑袋里的记忆和同伴们高度一致的意见,是最佳的证据。让他们有什么理由相信自己记忆中的人并非那个人。 何在叹了口气:“不怪你们,因为他做的太彻底。在离开沙漠之前,他连自己都成功的欺骗了。他彻底让自己变成了我,不然我不会站在何在的立场上和你们说这些话。但是一旦他对自己施加的咒语解开,你们会在一瞬间被他杀死。他不会放任五个清楚黄金城秘密的人活在世界上。但是只要他死了,也就是我死了,记忆的篡改就能恢复。因为我们已经脱离黄金城影响了,那么他,也就是我,只能是唯一影响你们的存在。”他无奈的看着众人,从对方的眼神里,他清楚自己无法说服他们。于是这个何在笑了:“好吧,让你们看看更有力的证据。”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唐刀已经穿胸而过!!!d4几乎在他发劲的一刹那间闪到了眼前,但终究迟了一步。何在已经用唐刀贯穿了自己的心脏,他瞪着d4,然后张开了嘴巴:“现在相信了吗?我不会死的。” ; 045 d4吓得站在原地,无法挪动半步。 此时,所有人的脑中都闪过了同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己还在黄金城里? “放心吧,你们不在黄金城里了。还记得昭武校尉吗?那个超人一样的存在?每个使者都和他一样,就像我现在这样。”他张开双手,让那把唐刀插在自己胸口。 “……但……但是……”洪四爷难得说不出话来。 地上的何在冲他摆了摆手:“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随时可能唤醒自己真实的记忆。现在我说的每一个字,希望你们都可以记住。我不奢求你们能立即明白,但是要记录下来。回到iur之后,再翻出来研究吧。” 扑通,苗小小跪下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站不住了,洪四爷蹲下身扶住她。 何在现在没空关心他们,他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情报传递出去:“四爷,还记得我们发现的尸体吧?被下了毒,捅了刀子,又中了枪的尸体?那和侯家兄弟没有关系,那是我。那具尸体是我。我们现在并非处于进入黄金城的时间,我们来到了进入沙漠的几天前。d4,现在我们已经有网络了,同步全球的时间,然后告诉大家现在是几月几号?” d4麻木的拿出卫星手机,然后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为何在的男人:“……7月12日。” “什么?!”王老师抢上去夺过d4的手机。其他人光从王老师和d4的表情上就得到了答案。 ca依然不死心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怎么会这样?” 跪在地上的何在解释:“黄金城的第三个保护机制。我们的外星朋友留下的陷阱。还记得我们在沙漠里遭遇的那场大地震吗?那就是保护机制的开启仪式。你们都知道质量守恒定律,而时间和空间也存在类似的定律。时空就像是一个0字,无限的彼此转化,往复循环。我们现在看到的自然、文明、意识形态,以及整个宇宙,都将在未来无数次的循环。它们正在以不同的形态聚合,然后消散。而黄金城所影响到的区域,扭曲了这个规则,就好像把0扭曲成了8。其中一部分时空产生了重叠。当人们进入了重叠的时空,就可能去向过去和未来。”他勉强笑了一下:“但是黄金城的能量聚合并没有强大到让我们进行时光旅行。我们在穿过时光的交叠空间时,恐怕只可能穿过几天,或者数年的时间。损失掉的时光,仅仅存在于我们的记忆当中,成为扭曲时空的代价。” 何在指着刚才被他和行囊一起丢到地上的手镯:“这个玉镯上的文字,并不是8,而是类似于8的图形。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它代表着时空的扭曲和交叠。而这个区域的交叠空间,就是我们刚才所在的核心斗室。我们进入斗室的时候,也就进入了时空交叠的空间,同时脱离了我们原来所处的时空。而离开的斗室的时候,再次随机进行了时空转移,我们运气不错,仅仅来到了九天前。”他苦笑:“可惜尽管黄金城区域的时空被交叠了,黄金城以外的时空却在有序循环。我们在进入沙漠的时候,看到了我死亡一周后的尸体,当时就注定了此时此刻的结局。只是,一周以后再没有人来看我了。对于外界的人们而言,我们只是在进入沙漠的当天就呼叫救援的笨蛋。” 洪四爷和苗小小脑中关于那具尸体的记忆渐渐开始清晰,但是尸体的样子,却始终想不起来。他们只记得自己与何在站在尸体的旁边聊了些什么。 洪四爷企图从尸体上搜出些资源。结果空无一物。当然,那些东西早就被尸体分给他的同伴们了。他甚至为了给同伴们节约清水而灌醉了自己。他一直都在把自己的一切分给身边的人,包括生命。他早就一无所有了。 苗小小数落过这具尸体一定挺招人恨。是的。这具尸体为了把自己的同伴们救出一场噩梦,不惜让自己成为被憎恨的骗徒。他死前,所有的同伴都没有原谅他的欺瞒,但是却都泪流满面。他们现在没机会恨他了,他们甚至开始怀念自己被欺骗的时光。 --------------------------------------------------------------------------- “好了,d4,来给我一枪。破坏我的大脑,你们就能够从这场噩梦中真正的醒来了。这就是我被杀了三遍的真相,哈哈。破案了。”跪在地上的何在笑的很轻松。 d4呆立着,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洪四爷,洪四爷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看王老师,王老师低头死盯着脚面。他不用去看ca,ca此时只要不晕倒就已经算是帮忙。 “动手吧,何叔不会骗我。”苗小小从洪四爷的胳膊里站起来,她一脸的坚定,尽管坚定上覆盖的全是泪。 地上的何在笑了,笑的很欣慰。 d4知道,这项工作只能由自己来完成了。如果自己还在执行何在交待任务,现在就是贯彻保护的关键时刻。尽管他将要亲手杀死那个真正的保护者。 d4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拔开保险栓。他想抬起手,但是发现自己的胳膊不听使唤。 “等会儿!差点把两件大事忘了!”地上的何在反倒抬起了双手。 众人一怔,面对这个胸口插着唐刀的何在,他们已经无言以对了。他们此刻的视线已经被眼泪模糊。 跪着的何在反而显得有些轻松:“第一,马胖子现在还被侯家兄弟劫持着。应该就在我们附近,直升机来了以后,你们别把他忘了。” 洪四爷被忽然一转的话题说愣了:“但是胖子还能记得额们吗?” “记得,但是等于不记得。胖子和我们不一样,他没有进入过扭曲的交叠空间,所以对于现在的马胖子而言,车祸没有发生,他也没有去过黄金城。但是黄金城里的胖子的确离开了。所以黄金城里的记忆,对现在的胖子而言,仅仅是一个漫长的梦境。如果你们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只会认为自己做了个真实的梦而已。只有当你们告诉他这一切始末缘由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这并非南柯一梦。你们最好顺便把侯家兄弟送交公安机关,免得再生祸害。”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此刻啊,这个世界上不是还有另一群我们?!”王老师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使者们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另一群我们,恐怕已经不存在了。”地上跪着的何在摇了摇头。 “……不在了?这个时空里的我们被杀了?!”d4难以置信。 “我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我知道,在这片沙漠上,使者们具备一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力量。否则,当时我们也不至于会触动黄金城的保护机制。它是有针对性的。我们当时进入沙漠的地点,正在使者们的势力范围内。甚至,我们能前往地下古镇也并非巧合。恐怕在我们踏进沙漠的时候,使者们就发现我……也就是何在,是个能够取代昭武校尉的存在。这可能关乎我的脑波频段。我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他们的圈套,而这个缜密圈套绝不会允许这个时空里的我们还活着。不巧的是,此时此刻,这个世界里的我们已经进入了使者们的势力范围。”跪着的何在有气无力的解释。 “那站在这里的我们不会被杀死吗?”d4问道,他时刻记得自己的任务。 “既然当时的我能发现我的尸体,就说明这里并不在使者们的势力范围内。” “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老何,那使者们不就又多了一个老何能用?那他们不就不需要那个昭武校尉了?”洪四爷分析。 地上跪着的何在咧嘴一笑:“不。他们不敢让这里的我活着。一个何在就差点把黄金城颠倒过来,再来一个他们就对付不了了。”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ca的震惊比她知晓黄金城真相时更加强烈:“但是……但是为什么使者们要把我们放出来?直接杀死我们,再派一个使者出来不就好了吗?” 跪着的何在苦笑:“因为真的何在如果知道你们被杀,很可能孤注一掷毁灭黄金城。你们是交易的筹码。”他把眼神转向苗小小:“第二,你现在想的事情,绝不能去做。” 苗小小傻了:“为什么?” 跪着的何在解释:“因为你们回不去了。我说过,那个斗室是时空的交叠点,每次进去后,时间都必定发生转换。你们可能回到几个月前,也可能去往几年之后。而且,如果你们再度进入斗室,又会重新激活黄金城的保护机制,你们会回到黄金城。而这次,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的了。” “那……那……”苗小小哽咽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了。 “那你不能自己出来吗?”ca忽然大叫起来。 跪着的何在苦笑:“黄金城本来需要九个人才能维持,现在只剩下七个。这些使者们料定了我……不,何在的意志与精神力足以抵得上一个使者,甚至比原来的使者更加强大,他们才放心实施这个阴谋。如果我现在离开,那黄金城就面临着崩毁。jesus、塔依尔老爷、柳秀哲、boris、小田和拉拉以及落水猫的船员们全都将灰飞烟灭。整个黄金城里的所有灵魂都将彻底分解消散。你们希望看到这一幕吗?” 直到此刻,他依旧设法保护着自己身边所有的朋友。不论是现实世界中的活人,还是游荡于噩梦中的灵魂。 “但是……但是地下古镇里没有食物和水啊!你会死啊!”ca带着哭腔。 “我猜不会的。那具棺材应该能维系我的生命,否则使者们将我留下就毫无意义了。但是它能让我存活多久,就难以估计了。所以你们最好能快些找到昭武校尉,这可能是目前让我离开的最佳途径。别再动歪脑经,尤其是小公主。别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 苗小小的眼泪再一次滑落,她泣不成声:“……等你……等你回来……” 地上跪着的何在笑了,他看看僵硬的d4:“现在可以了,我来为你们解开这个神奇的魔法。jesus命中注定当不了船长……” --------------------------------------------------------------------------- 砰!!! d4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就扣动了扳机。再等待下去,他怕自己会丧失开枪的信心。 随着地平线上的太阳冉冉升起,新的一天来临了。 苗小小看着尸体,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何在式的微笑。 洪四爷觉得大脑中的记忆在飞速洗牌,胡子拉碴的何在又回到了自己的脑中。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人与何在的长相大相径庭。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微胖的男人就是何在呢?他一身冷汗。 王老师扶着过度惊骇的ca,而他自己也同样毛骨悚然。 d4手里的枪依旧没有放下来,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刚才将这个男人当成了何在。 山艮使者还是山艮使者。只是众人在斗室里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把他的样子当成何在填补进了自己的记忆。连山艮使者自己的记忆和思考方式,都分毫不差的被暂时复制成了何在。这恐怕是使者们最失算的地方。否则,山艮绝不可能用何在的思维逻辑和分析能力来识破自己的伪装。他们复制了一个自己无法驾驭的怪物,这就是他们失败的原因。 随着山艮的死亡,众人的记忆瞬间恢复了。但记忆被篡改的恐怖经历,却深刻进了每个人的脑海。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否见到何在。他们只知道,即使穷尽毕生也要找出那个逍遥法外的昭武校尉。因为这是何在留给他们的唯一指示,和希望。 苗小小的感觉残忍的应验了。自从何在与她在小岛上一别,就再没有回来。 --------------------------------------------------------------------------- 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大沙漠的边缘。六个荷枪实弹的iur特勤队员,拦截住一辆疾驰的沙地吉普车。 吉普车上的三个男人高举双手,被押解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特勤队员快步上前,果断的铐上了其中两个。其余队员则让开了一条通路,五个黑色的人影逆着阳光走了出来。从影子被拉长的形状上判断,男女老少似乎一应俱全。 剩下的那个男子见到五个黑影,顿时放下了高举的双手,甩着膀子迎了上去:“我说老少爷们儿们,怎么才来?爷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略有些诧异:“哎?给爷捧哏的呢?” 贞下起元第一部完结 3天后,将开始第二部连载。 ; 贰-001 清粥,小菜。 煮一壶黑茶,焚一炉艾香。 翻两页古籍经谱,念三分旧事前尘。 入世喧嚣,出世希声。 窥半生愚人心境,捻一指太极乾坤。 . 苍苍茫茫的天地下,一川巍巍峨峨的群山。山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林间一座孤孤单单的草庐,庐内一台四四方方的木桌,桌上一杯混混沌沌的浊酒,酒里一个颠颠倒倒的天地。 一只如枯木般苍老的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先生不喝酒,为什么家里还要备酒?”老人放下手里的酒杯问道。 “我不喝酒,但是我的朋友喝。”对面的人回答。这是个约莫四十五六的中年男人。凌乱的长发在后脑胡乱挽了个发髻,长髯及胸,正襟端坐。 老人狡谲的笑了笑:“我还以为先生没有朋友呢?” “的确没有。”中年男人的表情很淡然。 老人愣了一下:“但是先生刚才说酒是给朋友准备的?” “是的。”中年男人点点头。 老人似乎混乱了,他决定不再去纠结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老人伸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几块茶砖,摊在中年男人面前:“二十二年的梧州六堡。这东西来的可不容易。” 中年男人看着桌上的黑茶,微微点了点头:“谢谢。” 老人眯着小眼睛,尽可能抑制住瞳孔里散发的光彩:“那价钱还按老规矩?” 中年男人将桌上的茶砖收起,替老人把酒杯蓄满,然后他缓缓站起身:“稍候,我去取钱。” 老人摆着手:“不忙不忙,我还带了上好的安溪铁观音和桐木关烟正山小种。” 中年男人停下脚步,回身:“劳你费心了,上次带来的还没有喝完。” 老人似乎有些紧张:“这次的茶比上次的还好,我可以给你打个折!大老远背到这山上来,我老胳膊老腿可不容易。” 中年男人微笑:“那就放下吧,我照价收。” 老人这才放下心来:“好,好,价钱和上次一样。我老汉做生意最公道……” “爷爷!外面有猴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从门外冲了进来。 “橘子!爷爷在谈正事!”老人吹着胡子瞪眼。 中年男人保持着微笑:“孔老爷子,你这次带来的茶叶,我和以前一样,照单全收。我先去把茶叶放起来,劳烦你开出单据。等吃过午饭,我就给你会钞。” 说罢他转身出了草庐,拿着茶叶往隔壁的一间小仓库走去。 “爷爷!外面有猴子!”叫橘子的小姑娘见中年男人已经离开,跳到老人身边。 孔老头此刻显得心情很好:“山里的猴子野,别去逗它。咬伤了你没有医院。” 橘子嘟起嘴:“难得放暑假,还想跟你游山玩水。结果就吭哧吭哧的爬到这个荒山野岭里来,人家刚从香港代购的lv,全是泥!” 孔老头笑着安慰:“等这次下了山,爷爷给你再买一双。” 橘子叫起来:“你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啊!五千多啊!你卖茶叶才能卖几个钱?” 孔老头乐了:“几个钱?这一趟卖茶叶的钱,够你买四十双鞋子的!” 橘子吃了一惊,瞪大了眼:“能卖那么多钱?!” 孔老头满面红光的饮完杯子里的酒,又续上一杯:“那当然。” 橘子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贵的茶叶,你不在城里卖高价,跑到这个荒山里来卖什么?” 孔老头此刻看上去充满了污浊的智慧,他回头看了看,中年男人已经走进了远处的小仓库。于是他把橘子拉近身边,小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些茶叶只有卖到这座荒山里,才能值那么多钱!” 橘子大感惊奇:“为什么?!” 孔老头犹豫了一下:“看你是我亲孙女,爷爷才告诉你。你不会胳膊肘朝外拐吧?” 橘子一跺脚蹦起来:“不告诉我拉倒!” 孔老头见她生气,只得将其拖住:“告诉你,告诉你。这丫头的脾气,和你爸爸一模一样!” 橘子笑了:“这才差不多。” 孔老头再次回头看了看,确认中年男子不在附近,他才小声说道:“那些茶叶,都是我从茶市上收来的。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多,但是卖到这儿,我能卖出二十万!” “为什么啊?!”橘子惊了。 “因为那个傻先生,根本就不识货。三年陈的六堡茶,我换个皮子就当成二十二年的卖给他。二级的龙井,我当成特级的卖……” 橘子起身打断他:“这不是骗人吗?!” 孔老头重新拉她坐下:“什么就骗人了,这年头哪行哪业不都是这样吗?我算有良心了,给他的都是真东西,品质还都不错,就是年份差了点儿。你知道外面的骗子都怎么干吗?树枝子都能冒充珊瑚卖!反正他又喝不出来,给他好茶也是糟蹋东西。” 橘子有些错乱:“但是……但是……” 孔老头眉头一皱:“别但是了,你说好不出卖爷爷的。下山了给你买两双那什么微。” 橘子忽然觉得那个傻先生有些可怜,自己一个人住在深山里,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她张口问道:“那个傻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啊?” 孔老头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大概四五年前……” “四年前还是五年前?!” “……五年吧,对。五年了。五年前爷爷在一场局子上啊……” “什么局子?” “麻将局。” “你又背着我爸爸去赌博!不是说好不赌了嘛!” “小赌怡情,大赌才伤身。再说了,那都是五年前了!” “那你现在不赌了吗?!” “现在……少多了。” “那不还是会去赌博嘛!!!” “行了!爷爷这把岁数了,还有几年能活?就这么点儿小爱好,又不会玩的倾家荡产,你还要拦着不成?你看爷爷这几年还向你爸爸要过钱吗?一分也没有吧?” “……那赌博也不好。” “你还听不听了?不听拉倒!” “听!听!你这个脾气,和你儿子一模一样!” “嘿!这小丫头……” “快说吧!” “说,说。五年前吧,爷爷在一场局子上,输的是一干二净。那局子也忒玄乎,只有一个人赢钱,其他三家都输的叮当响。你爷爷输的最惨,不但身边的现钱输光了,连你爸爸给我的卡都输出去了。” “……难怪那几年我爸爸不让我见你。” “行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接着说那天。那天我输急眼了,把出去办货收来的茶叶也压上去了。那几箱子茶,加在一起好几万块钱呢!” “结果呢?” “还是血本无归。” “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那个一家独赢的是谁吗?”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就是刚才那个傻先生!他打牌的本事可比喝茶内行多了!他赢走我几箱茶叶之后,当场就泡了一壶。可能也是赶巧了,爷爷那次收的茶确实不错。这个傻先生知道我是个卖茶叶的,就和我说了这个地方。让我每年往他这儿送茶叶,价钱比市场上多付三成。算是我的跑腿费。还把当天赢我的钱,还了一半给我,说是当作定钱。” “那你还骗他呀?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刚开始我也没打算骗他,我是老老实实的往他这儿送了一批茶叶。他也照付了说好的款子。结果我回去之后啊,才发现自己上当了。我收茶叶的那个上家,被人告上法院了。原来他的茶叶都是以次充好的假货!我急忙紧赶慢赶的跑回山上,想和这个傻先生解释一下。结果,他根本就没喝出来!我也索性什么都不说了。以后每年,我只收中品茶,按特级茶的价格卖给他。一直到现在,都五年了,他愣是没喝出来!” “……难怪你叫他傻先生,是够傻的。” “实际上也不能怪我,中品茶反倒容易收到真货。现在的特级茶早就都上贡给那帮污吏了,上哪儿弄去?市面上能找到的,不是天价就是假货。你爷爷算厚道了。” “……我还是觉得缺德。” “这年头,不缺德怎么赚钱呐?踏实本分的都成冤大头了,你一双什么微就五千多,凭什么呀?那卖鞋的不比我缺德?” . 午饭吃的是农家菜。 此时正值初春,竹林里鲜笋是少不了的。除了油泼笋片之外,还有一碟炒青菜,一碟酿豆腐。唯一的荤菜是清蒸鲤鱼。虽然菜色并不丰富,也大都以素菜为主,但依旧异常鲜美。橘子破天荒的添了一碗米饭。孔老头也喝的七晕八素,此刻正伏在桌上酣睡。 傻先生收拾了餐桌,把孔老头扶到榻上躺下。自己则踱步去了仓库,继续整理爷孙俩送来的茶叶。 橘子喝了口傻先生给自己泡的铁观音,一阵清香直沁入心肺。她从小也跟着孔老头喝过不少名茶,中品茶叶居然也能够被冲泡出如此清醇的口感,泡茶人简直就是神乎其技了。看来这个傻先生不但做得一手好菜,连泡茶技艺也精妙绝伦。这说明他一定是个懂茶的人,不仅懂茶,还是个茶道高手。但是茶道高手,怎么会分辨不出茶叶的优劣呢? 橘子不禁觉得这个傻先生忽然变得神秘了起来。他和自己的父亲年纪相仿,一袭青衫,配上纶巾长髯,就像是个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古人。他隐居的这方所在,也不像是现代人所能接受的环境。当间一座草庐作为主厅,其主材就近采用了粗大的毛竹,棚顶覆盖了茅草等物。主厅没有门窗,取而代之的是几道半幅的竹帘,卷挂在门窗的位置。厅堂里除了一张方桌外,就再无他物。吃饭、饮茶只能席地而坐。 主厅后面,另有三间小屋。小屋的材质与结构均和主厅相同,只不过门窗俱在,有一间敞着窗户,另两间则门窗紧闭。其中一间大概是傻先生的寝室,而另一间则是仓库。第三间就判断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了。 三间小屋后,是厨房和茅厕,以及几亩菜地。菜地想来是傻先生自己开垦的。菜地边有口深井,一个陈旧的空木桶悬吊在井边。而家禽牲畜则一概遍寻不着。看来傻先生并未饲养用以烹食的动物。 这个小小的世外桃源,没有电力,没有自来水,没有天然气,没有当今人类社会中一切舒适便利的资源。但却自成一体,遁俗无闷。 傻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又为什么要遗世忘累的隐居到这个深山里来? 橘子带着满腔的好奇,偷偷溜到仓库门边。仓库里传来翻动货品的声音,想必是傻先生正在将茶叶分门别类。橘子偷偷把仓库门拉开一条细缝,从门缝外往里窥看。 仓库的顶上开着天窗,阳光透过斑斑驳驳的竹影洒进黑暗的房间。空气中的浮尘弥散在一缕缕光线里,缓缓的起伏旋动。橘子看着傻先生弯下腰,拿起一块号称二十二年陈的六堡茶砖。他轻闻了一下,把茶砖扔进了右上角的竹篓。竹篓上贴着一张纸签,用稍显潦草的楷书标注着:三年陈。 橘子脑中产生的第一个词汇是:完蛋。 傻先生显然已经知道这些茶叶都绝非自己爷爷所吹嘘的特级上品,而仅仅是质量一般的常见品级。要不要赶紧去告诉爷爷?橘子心惊胆颤之余没忘了继续窥看。她惊奇的发现,傻先生轻车熟路的分拣着这些所谓的昂贵名茶。他或闻、或观、或捻、或尝,把一大包所谓的名茶逐渐丢进了不同的竹篓。从竹篓标注的细致程度看来,他对于茶叶的品级了如指掌。但是他为什么又不去戳穿爷爷,要吃这个哑巴亏呢? 橘子咬了咬牙,推门走进仓库。傻先生似乎对橘子的到来毫不惊诧,他此刻已经分拣完了茶叶,转身看着橘子。 他的眼神似乎有一股魔力,让人放心的魔力。橘子不由自主的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傻先生似笑非笑:“知道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都不是好茶?”橘子指着满满一架子的竹篓。 傻先生回头,看着架子上的竹篓:“好与不好,因人而异。” “但是它们不值那么多钱啊!”橘子跳着脚。 傻先生的视线从竹篓回到橘子的眼睛:“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 橘子一怔。她在溜向仓库时,心中的确隐隐的想去找傻先生说明真相。但是又觉得对不起爷爷。直到自己偷偷摸摸拉开仓库门的瞬间,说与不说都还在脑袋里相互交战。如果她看到的是傻先生小心翼翼被蒙骗的可怜样,也许真的已经把事情真相脱口而出了。但是现在,她还能说什么呢? “你喜欢猴子?我带你去看看。”傻先生说着出了仓库,径直往竹林深处走去。 橘子快步追了上去,尽管她此刻已经把猴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人并肩在竹林小径上漫步,身边不时有顽皮的猴子蹦跳着掠过。 “对不起,我爷爷他……” “你爷爷除了沾染上一些恶习,基本上还算是个好爷爷。” “他赌博。” “我知道。” “那你还给他那么多钱?不是往水里扔吗?” “我只给他应得的茶钱,多出的部分自然会有人帮我拿回来。” “……什么意思?” “赌博是个很难改掉的习惯。尤其是到了你爷爷的年纪,就更困难了。” “我还是听不明白。” 傻先生停下脚步,他看着橘子天真的脸:“你觉得现在的爷爷幸福吗?” 橘子想了想,点了点头。现在的孔老头的确比几年前要好太多了。他曾经输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家人。近几年的孔老头似乎改邪归正了,每年不但没有了赌债,还能赚到不少贩卖茶叶的收入。家人们也逐渐原谅了他。 傻先生看着橘子:“你呢?” 橘子觉得傻先生的问题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回答道:“我也是,我爸爸也是。” 傻先生仰头看着竹林,风吹动着竹子,沙沙作响。他好像自言自语般说道:“风可以吹断参天的大树,却吹不断细小的竹子。因为竹子会随风而动,而大树却屹立不摇。” 橘子觉得这句话似乎隐藏了一些自己暂时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给了你爷爷足够的赌资,却也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赌友。这个赌友会帮助你爷爷合理分配财产。更重要的是,不让他输掉自己的家人。” 橘子的大脑在飞速旋转,她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我知道了!!!你先给他钱,然后再找人去赢回来!” “既收回了多付的货款,又帮他过足了赌瘾。我不该高兴吗?” “但是……但是他万一哪天不赌了怎么办?” “那我会更高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喝茶。” 次日清晨,爷孙俩用过了傻先生准备的早饭,缓缓下山。橘子拎着个傻先生送的小竹篓,蹦蹦跳跳的显得很是开心。 孔老头看着小丫头纳闷:“丫头,你拎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橘子笑嘻嘻:“傻先生给我的锦囊妙计。他说你以后旧病复发的话,就让我打开看。” 孔老头呸了一声:“他才有病!听个傻子的话不是也变傻了嘛,丢了丢了。” 橘子一把将竹篓抱在怀里:“丢了我的lv也不丢它!爷爷,你下次最好还是给傻先生弄点好茶叶来。我这是为你好,真的。” ; 贰-002 同一时间。 “去把ca找来。”王赟明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他正在细细的察看一具干枯的尸体。 “主管一早就出去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回答。 王老师头也不抬:“打电话,让她啊,立即回来。” 年轻人有些发愣,这是一年来王老师首次表现出急迫的情绪。他匆匆忙忙的跑出实验室,去连络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实验室里的王老师紧皱着眉头,取下脸上的防毒面罩。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担忧,亦或两者都有。 此时距离王老师等人离开黄金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一年来,众人一边将地下古镇和黄金城的资料进行整理和研究,一边紧锣密鼓的搜查着昭武校尉的下落。 洪四爷在回到iur后的第二周,正式对黄金城之行进行了立项。唐代古人研究组更名为seekvisitor(探寻访问者)。seekvisitor的最高负责人由王赟明老师担任。老教授回来后就向组织上提交了退休申请。本来他就处于返聘状态,加上本人以身体状况不佳为由态度坚决,所以组织上象征性的挽留几次也就予以了同意。王老师重新蓄起络腮胡,剃短了头发。 三亚研究分部作为seekvisitor的核心基地进行了整编和小范围改造。冯主管被辞退之后,由于研究员大量缺失,以及研究进度推进艰难,一直没有设立新的主管人选。seekvisitor成立之后,洪四爷任命ca为三亚分部主管,同时任seekvisitor副席。以三亚分部为主要支撑,全力配合王老师进行研究工作。 洪四爷中止了iur集团正在推进的几个项目。这些项目或是因为研究进度过于缓慢,或是因为研究结果可能得出的实际意义并不重要。洪四爷把多数的实验经费,都投入到了seekvisitor的研究当中。现在连傻子都能够看出来,seekvisitor和三亚研究分部已经成为了整个iur集团的重中之重。几乎所有一线科员都被调集前往了三亚,加入到seekvisitor的研究当中。洪四爷现在成为了最忙碌的人,每天奔波于全球各地的上千个集团。经常上午还在香港喝茶,晚上就已经身处纽约商谈。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他需要大量资金以支撑iur当前的研究项目。 d4升任了iur国际特勤部队副指挥官。连升四级让他成为了iur特勤部队历史上升级最快的传说。d4在一年中已经带队重返塔克拉玛干沙漠三次,旨在重新找出地下古镇,以获取更加详细和直接的研究资料。但是地下古镇似乎像是消失在了地球版图上。期间王老师和ca也亲自加入了搜索队伍,在他们曾经记录的坐标范围内遍寻不着古镇入口的蛛丝马迹。第三次深入,d4找到了一具身着盔甲的古尸。他凭着当年在地下古镇中的记忆,认出古尸的装束源自大唐。于是d4快马加鞭的将这一发现运回了研究中心,自己则带队继续在大漠中找寻地下古镇的踪迹。 这一年来,iur每个职员的心里都产生了同样的一个疑惑:当年何在等人进入沙漠仅仅过了一天,就呼叫救援返回了iur三亚分部。然后洪四爷立即开始大刀阔斧的对iur进行改制立项。每个参与过那次调查的成员都像脱胎换骨一般平步青云,而iur首席顾问何在更是下落不明。 短短一天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 “王老师,有什么发现吗?”ca快步走进实验室,她连外套没来得及换掉。 “你来看看这具尸体。”王老师起身。他正用显微镜仔细查看尸体上取下的一块布片。 ca走上前,观察这具d4空运回来的战利品。古尸已经彻底风干了,但是保存的还算完好。他应该一直处于封闭干燥的空间里,才能在茫茫大漠中留下具象的形体。从体征上判断,这应该是个成年男性。牙齿完整,四肢健全,下颔留有一缕长髯。整齐的穿着唐军形制的盔甲,双手交叠在胸口,下肢自然伸直。佩刀、腰牌等军官应有之物俱全。 “……这是?”ca疑惑。 “这是二十分钟以前,d4从沙漠送回来的。” “找到地下古镇了?!” “没有。d4说,这是在一个隐蔽的岩洞里啊,发现的。” ca有些疑惑:“他是当年那支唐军里的士兵?” 王老师缓缓摇了摇头:“他很可能啊,就是任雅相。” ca一怔:“任雅相?那个唐军的将领?” 王老师点头:“对。” ca蹙眉:“他不是带着六百残部归队了吗?怎么会死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您是不是……” 王老师打断她:“你啊,看看这道鱼符。” ca接过王老师递给她的一个长方形布袋,布袋基本上已经风化了。ca小心翼翼的从布袋里抽出一条游鱼状的令符。令符被打造的很逼真,正面的鱼鳞清晰可辨。鱼首穿了一个圆孔,可能用来系过挂绳。鱼符的背面是平整的,刻着两列汉字:燕然都护忠武将军任雅相。 “这是他的令牌?”ca对于中国的古董并不十分了解。 王老师点了点头:“准确的说,叫令符。” ca端详:“您就是用这个来辨别他的身份?会不会有些草率?” 王老师拿过了她手上的鱼符:“你如果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就不会啊,觉得草率了。”他看了看ca,接着说道:“这个东西,叫做鱼符。是唐代啊,用来表明自己身份的证明。它是唐高祖李渊,在隋代制度上的啊,一项发明。李渊入驻长安城之后,废除了隋朝很多啊,旧的制度。其中就包括身份的证明。他先把隋朝的‘竹使符’改成了‘银兔符’,接着啊,又改成了‘铜鱼符’,还分为了交鱼符和巡鱼符两种。”他拿起那个几乎风化的布袋:“这个东西,叫鱼袋。是专门用来放鱼符的袋子。上朝的时候啊,官员们不仅要佩戴啊,鱼符。还要啊,佩戴鱼袋。两者缺一不可,才能啊,证明自己的身份。你现在知道,它有多重要了吗?古代官员啊,就算丢了脑袋,也不敢丢了它。” “那会不会是伪造的呢?”ca提出自己的质疑。 王老师放下手里的鱼符:“这具古尸,他所穿戴的盔甲,佩戴的挂刀,都和任雅相当时啊,应该穿戴的那些相符。再加上这道鱼符作为啊,佐证。所以啊,这具古尸就是任雅相的可能性,非常的高。” ca对于王老师的专业知识无比信赖:“按您这么说,如果他就是任雅相,那带着残部回到大军中的又是谁?” 王老师皱着眉:“那只能是啊,冒充的。” “冒充的?!” “任雅相这个人,在历史上的记载很少。他在显庆四年啊,就官拜宰相,任兵部尚书。龙朔二年,就病死在东征高句丽的途中了。由于啊,他的生辰难以考证,我们啊,只能从现有的资料里,推测。他亡故时,大约在四十五六岁的年纪。尽管他曾经官拜啊,宰相。但是他的家世和拜相之前的仕途,都几乎没有记载。《旧唐书》和《新唐书》里,也都没有他的传记。这难道不奇怪吗?” “您的意思是?” “假设啊,我们面前的这具古尸,是真正的任雅相。那么冒充他的人,恐怕是在刻意的消灭掉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但是……他怎么在几百上千个认识自己的人身边冒充呢?就算样貌可以找到相似的人来顶替,但是任雅相的生平和记忆……啊!您是说他也类似黄金城里的使者?!” 王老师摇了摇头:“目前啊,还不能确定。毕竟啊,我们资料不足。但是啊,如果任雅相如我们所猜测的,被替换掉了。那么假的任雅相,究竟是处于什么目的呢?他也许啊,像我们所见到过的使者们一样。也许啊,就是外星生物自己。” “什么?!” “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怎么能在上千人面前,完全伪装成一个高级军官?如果这个假货啊,真的拥有地球以外的文明。他可能啊,和我们接触过的那支唐军,有关系。” ca一惊:“啊!您说昭武校尉的失踪,会不会和他有关?!” 王老师叹了口气:“如果这个假的任雅相,还存在于世界上,那么就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啊,为了找到昭武校尉,我们几乎已经倾其所能。连国际上几个顶尖的情报组织,也在积极的配合查找,然而至今下落不明。我实在难以想象,他会躲藏在哪里。” ca低下头,也长叹了口气:“我们现在也许只剩下最后一个希望了。” ; 贰-003 恐惧的理由是什么? 很多人会在特定的情形下产生恐惧情绪,但是它的来由却很少有人愿意弄清。 当大部分人看到蜜蜂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尖叫? 躲避? 攻击? 好吧,也许上述的三种反应都不在你的选择范围以内。你会很淡定的岿然不动,谈笑风生。那么假设蜜蜂向你飞来呢? 你当然搞不清蜜蜂的意图。它也许因为你今天喷的香水而感到好奇,也许因为你帽子的颜色而感到困惑,也许你只是刚巧站在了它想要前进的方向。 但是你,会因为它的接近而自然的产生恐惧心理。你会下意识躲开,或者,杀死一条无辜的生命。 而当你杀死它之后,却不会意识到自己仅仅是因为担心受到莫须有的伤害而进行了一次残杀。你会像个守护了人们的英雄,骄傲的展示自己的力量和勇气。同时,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场本不存在的劫难。 这是为什么? 尽管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以上的举动理所当然,但是问题依然在此时被尖锐的提出。 这是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你的潜意识清楚蜜蜂存在伤害你的能力。并且,如果它对你造成了伤害,其结果会令你感受到痛苦。于是,你将所有可能如蜜蜂般蜇伤你的昆虫统统视为了敌人。 当然,动物也是一样。在遭遇它们时,你会在判断它们的意图之前选择逃跑或杀死它们。不管你选择了哪一个选项。都已经将它们在第一时间标记为了敌人。于是,它们也自然的将你当成了猎物,或死敌。 而具备上述心理状态的绝大多数人类,对待同类的心态,如出一辙。只是,大家都把利刃掩藏的很好。而已。 . “个人的利益高于一切。” “任何可能导致自己受到伤害的潜在危险,都可以不择手段的进行掩杀。” . 以上两条深入灵魂的理念,刻在绝大多数成年人类的大脑里。当然,极少有人愿意承认。大家更喜欢用爱与和平来粉饰恶意和残杀。将炉灶背后的鲜血和城市中央的哀嚎描述为精美的盛宴和安全的文明。 尽管这一说法非常的令人感到绝望,但这是一个种族根深蒂固的特性。它无关皮肤的颜色、地域的南北、文化的差异、科技的高低,它仅仅是一种生物的特性。贪婪的吞噬的特性。 癌细胞如果有思维,会认为自己是导致灾难和死亡的元凶吗? 不会。因为它们仅仅作为一种物质存在,并且扩张。 因为自我扩张,而导致其他的物质毁灭对扩张者而言会是罪责吗? 不会。并且,没有任何一种物质会因此而自责。 所以,我们是在谴责吗? 我们该去谴责吗? 谴责什么? 这些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小姐,你的奶茶。”一个英俊的服务生打断了苗小小的思绪。 “谢谢。”苗小小点了点头。 “你是刚到本地吧?旅馆定好了吗?”服务生微笑,他显然用这个笑容迷倒了不少女孩子。 苗小小看看自己身边近二十斤的双肩背包,没有几个游客会背着这么重的行李瞎逛。她笑:“是啊,你们还有空房间吗?” “当然有!没有也要给你腾一间出来。打算住几天?我给你先去登记手续吧?”服务生显然很高兴,遇见这样一个美貌的单身少女,大部分男人都会很高兴。 “住几天不一定,看心情咯。”苗小小喝了口奶茶,咯咯笑道。 漂亮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喜欢笑的女孩子则能轻易的将这段距离缩短。至于能缩到多短,就难说的很了。 服务生一溜烟的去登记住宿了,临走前还不忘对眼前的小美女再度展示了一次招牌笑容。苗小小看着服务生的背影,摇了摇头。近一年来,她遇见了太多这样的年轻人。把身体当作资本挥霍无度,再加入少许情感以佐料。无知无畏冲弱寡能,却偏偏作出一副沧海桑田饱经世事的模样。他们没错,因为他们年轻。谁都曾年少轻狂,然后在食古不化之年再回头责难那些少不更事的年轻人。人们总能最大限度遗忘自己的荒唐谬悠,却难以容忍他人一丁点儿的误入迷途。 一年来,苗小小游走在全国各地。在找不到昭武校尉丝毫线索的情况下,苗小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古人。她尽可能的将自己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唐代古董,用古董的思维方式去审视这个杂乱无章的现代社会。作为一个来自唐朝的古董,自己会去哪里呢?又会怎么去呢? . 极度的同质化,是苗小小一年来最常感受到的内容。走南闯北的人们恐怕都深有其感。如果抛开气候、人文、地貌因素,仅从建筑形制上来看,省会城市多大同小异。人们像惧怕病毒似的排斥着个性和特色,从初入校园的服装发型,到离开人世的墓碑形制,均一致的好似开模量产而成。似乎把每个灵魂都碾压成统一形状成了不得不为之的头等大事。实际上就算不将其作为规范订制,人们也极少脱离自己贫乏的意识形态。正因如此,被延续千年而固守不变的所谓传统,才硬生生的将差异传承至今。 好在苗小小此刻身处的地方,并不太具备那些令人生厌的同质性。 . 夏河。 地处青藏高原,甘南藏族自治州西北部。海拔3000米至3800米之间。总面积6274平方公里,总人口8.78万人。其中藏族人口占了81.8%。这里交通并不便利,每天仅有定点的几班大巴车可以前往。苗小小从兰州出发,在山路上颠簸了近五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也多亏了这一特性,让夏河没有沦为游客肆虐的烂俗景点。 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的拉卜楞寺,距离小镇中心不足五百米。拉卜楞寺被誉为“世界藏学府”,藏语全称为“噶丹夏珠达尔吉扎西益苏奇具琅”,意为具喜讲修兴吉祥右旋寺。 苗小小抵达镇子时天色已晚,于是她径直去了旅店。苗小小选择的旅社是大多数背包客们的首选。在这里,人们更善于交换彼此的信息,组成新的游览队伍结伴同行。相比高规格的酒店套间,这里简陋却更富人文情怀。对于打听情报,也更加有利。 推开沉重的木门,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院落两侧垒着类似玛尼堆的石塔,底部靠着一个牦牛头骨。应该是为了增加旅店氛围而被放置的。 院落左侧是旅店大门,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用以防风聚暖。前厅里有一张长长的吧台。吧台是用青砖垒砌的,后面是店老板的活动区域。吧台前的留言板上,用五颜六色的便签写满了组队信息。最遥远的已经存放了三五年以上。吧台边有一个火炉,长长的烟筒延伸到窗外。火炉上,一壶酥油茶正散发着阵阵的香气。明亮的窗户边,放置了三张宽大的原木桌,是供旅客们休息谈天用的。木制房梁上悬挂着各国的国旗,以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 店老板一家都是当地的藏民,淳朴好客。倒是接待苗小小的伙计像是汉人。乍看之下和旅店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此时正和苗小小保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套着近乎:“失恋了对吧?我们这里是最佳的治愈圣地。” 苗小小看着他乐:“你怎么知道我失恋了?” 伙计一脸温柔:“千万不要太难过,哥也是过来人。也曾深深的被爱情伤害过……” 苗小小苦笑:“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是被爱情伤害了?” “肯定是!” “为什么呀?!” “你看嘛。放假的学生,都结伴来。起码三五个,至少也是两个。结婚谈恋爱的,都成双成对。当然,也不排除拐着别人老公来的。认干爹和被**的那一波不来我们这犄角旮旯,不是去韩国回炉再造就是到海南秽乱宫廷。养小白脸的阿姨婶子,都忙着赚钱囤房去了。剩下的不是半吊子摄影师,就是满世界乱窜的驴友。这两种你都不像。” “我怎么就不像了?” “搞摄影的早就长枪短炮架出去等夕阳了,驴友的话怎么不去前台挂牌子等着被捡呢?你这样的花季少女,正是体验爱情残酷的最佳阶段。你不失恋谁还能失恋?” 苗小小瞪着伙计看了半晌:“……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一个人呢?” 伙计凑上来:“不会是你前男友吧?” 苗小小摇头:“不是。一个相声说的特别烂的胖子。” 伙计乍舌:“胖……胖子?” “实际上你还不如那胖子呢。” “……”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是失恋了。” 伙计顿时两眼放光:“我说什么来着。别难过,有哥……” 苗小小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打断了他:“实际上呢,我男朋友一声不吭的丢下我跑了,我正在找他。” 伙计一愣:“嗯?” 苗小小递过照片:“这是我在西安的一家青年旅社里找到的,那儿的老板告诉我,他可能和人组队来了这里。你见过他吗?” 照片上,一个短发男人一手搂着一个年轻姑娘,夸张的狂笑着。由于嘴巴张的过大,他的下巴几乎触碰到自己的锁骨。男人的两眼瞪的好像要脱眶而出,放射出异于常人的兴奋和某种难以掩饰的狡猾。他的眉毛很浓,连鬓的络腮胡被修剪的很整齐。上下唇的胡须连成了个t形。照片于西安某旅店的前厅拍摄,图中人穿着厚实的户外服,显然当时天气比较寒冷。 伙计只扫了一眼就把相片还给了苗小小,斩钉截铁的回答:“没见过。” 苗小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收起相片:“我的房间开好了吗?” 伙计似乎松了口气:“上二楼左转就是,我帮你把包拿上去。” 苗小小放下手里的杯子:“两间挨在一起吗?” 伙计一愣:“嗯?……两间?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吗?” 苗小小咯咯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一个人了?” 伙计苦笑着挠挠头:“那是双人标间,两个姑娘住刚好。” 苗小小插着手:“我什么时候说另一个是姑娘了?” 伙计尽量往自己理想的方向猜:“你爸爸?” “呸!” “你大爷?” “你大爷!” 呼的一声,厚厚的门帘被掀开了。一个壮硕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他背着个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户外包,捧着四盒当地特有的酸奶,咋咋呼呼:“牦牛酸奶嘿!就剩四盒给爷包圆了!的亏没听你的直接奔旅馆,不然咱哪儿有这口福!保证你是吃一盒想两盒,吃两盒想四盒!来!尝尝尝尝!”他边说边自来熟的拉了张椅子坐在苗小小身边,坐下的同时已经把酸奶盒盖子揭了。 伙计张着嘴看着他发愣,半晌:“……相声说的特别烂的胖子?” 胖子一愣:“怎么说话呢?我认识你就叫我胖子?讲不讲文明礼貌?”他扭头看苗小小:“什么人这是?” 苗小小伸手拿过盒酸奶,咯咯直乐。 ; 贰-004 日落西山,苗小小和马胖子把行囊扔在了旅店,外出觅食。 他们找了一家当地藏民开设的小食铺,要了两份青稞炒面。面条很粗,没什么嚼劲,汁水倒很浓稠。大部分初来乍到的游客并不会习惯这种食物,但是对于此刻的两人而言,这无遗是一顿美餐。他们早就习惯了去习惯各地的风俗和食物。 “我们这次来对地方了。”苗小小咽下嘴里的面条,小声说道。 “怎么呢?” “我给刚才那个伙计看了昭武校尉的照片。” “他认识?” “他只看了一眼就说没见过。” “……这叫来对了?” “所以说你是笨蛋!满脑子都是吃的!” “这算忘恩负义吧?你吃酸奶时候的嘴脸呢?爷算是白给你买了,所有心肝肚肺肠都掏出去了还换不来好……” “闭嘴啦!说的我都想吃卤煮了!” “……” 苗小小掏出昭武校尉的照片:“看。” 马胖子皱着眉扫了一眼:“都看五百多次了还看什么?爷现在做梦都是这张驴脸。” “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张脸,那个伙计只扫了一眼就说不认识。不觉得奇怪吗?正常人怎么都会端详一下吧?至少皱个眉撇个嘴啊!” “也对。能把嘴张成碗口大的人是不多见,怎么也得瞅两眼吧?搁马戏团都见不着。” “所以啊,我觉得那个伙计一定见过他!因为太好认了,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就看那小白脸不是善茬儿!小白脸儿小白脸儿,脸白没有好心眼儿!行了,爷回去就严刑逼供。老虎凳还是辣椒水儿你言语一声,爷给他个宁死不屈的机会,就看那孙子能不能把握的住了。” “你就剩下嘴狠了!这么一大盘面还堵不住你的嘴!” . 随着夜色降临,旅店大厅开始热闹了起来。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们三三两两的闲聊着,这是他们搭伙组队的最佳时刻。通常情况下,偏远地区的交通都不算发达,人文特性和民族差异也比较显著。最好的方式是雇佣当地向导,包车进行游览。为了降低包车经费,拼车搭伙也就成为了背包客们首选的行进方式。而对于很大一部分出行者们而言,在旅途中认识新的伙伴也是整个行程不可或缺的部分。这比降低本就不多的旅费更加重要。 大厅里此刻暖意融融,和室外阴冷潮湿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坐在厚实的木桌边,看着火炉上煮的热茶冒出阵阵热气,让多数人都感受到宁静和安逸。店老板七岁大的小女儿写完了今天的功课,正选择性的靠近着感到顺眼的旅客。形形色色的人群,让她过早的分辨出来客们的善意或狡诈。 苗小小掏出一把巧克力,塞到小姑娘手上。她犹豫了一下,从中拿出一块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其余的还给了苗小小。显然她已经习惯了旅客们的赠予,并且清楚如何良好的维系这种关系。 苗小小笑着问她:“你不喜欢巧克力吗?”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喜欢。” “那你为什么只拿一块呢?” “好的东西,不能全部拿走。” 苗小小笑了:“我叫苗小小,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也咧开嘴,在问她名字之前懂得自报家门的人并不多:“我叫卓嘎。” 苗小小抽出自己身边的椅子:“卓嘎,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游戏总是感兴趣的:“什么游戏?” 苗小小把口袋里的巧克力摊在桌面上:“这个大胖子说话特别快,你来和他比赛。如果你赢了,就可以拿走一块巧克力。如果你输了,姐姐就考你一道问题。你如果能回答上来呢,还是可以拿走一块巧克力。如果回答不上来,就让姐姐刮一下鼻子。好么?” 卓嘎看了看马胖子,然后想了想:“好。” 苗小小笑了:“那这一次他先说话,你来学。下一次你来说话,他跟着学。姐姐给你们计时。” 卓嘎点了点头,巧克力和游戏的双重诱惑让这个小姑娘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马胖子清了清嗓子:“那哥哥可就要先说了?你要听好啊。” 卓嘎摇了摇头:“不是哥哥,是叔叔。” 苗小小咯咯直乐:“卓嘎真聪明!” 马胖子愣着:“本来哥…叔叔还想让让你,现在叔叔可得亮绝活了!听好了!打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了个喇叭;打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了个獭犸。提着獭犸的喇嘛要拿獭犸换别着喇叭的哑……” . 一个多月前,在同样一张桌子上。 “只要三百!三百块钱就能够拥有顶级的秦岭土蜂蜜哦!只有最后一瓶了!六十多种人体所需的有机物和无机物!十八种氨基酸哦!姑娘可以改善皮肤!治疗便秘!排毒去火!滋阴壮阳!你要了?!真的吗?!哈哈哈!!!ok!!!归你了!!!下一个是西安龙须酥!酥松绵甜!营养丰富!入口即化!是顶级的哦!顶级!!!只要一百五十块钱……”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正夸张的兜售着自己背囊里的特产,多半都来自于陕西西安。但是听他的口音,却又没有西北腔调。只能认为这是他从上一个目的地批发来的了。在当地一百块都不用的商品,被他吆喝到了近三百。尽管如此,周围依旧聚满了三方四国的旅客。男子来到夏河已经第五天,硬是等到两个西安旅客返乡之后才开始兜售自己的商品。奸商的嘴脸暴露无遗。 仅仅四十分钟,他已经把一个满满的背囊,变成了大把的钞票。恐怕连这些长途而来的旅客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藏族自治州兴高采烈的买了一堆陕西特产。连店老板都买了三瓶油泼辣子收进后厨。 男子此时正满脸笑容的向两个年轻姑娘兜售他自己:“你们明天要去郎木寺吗?我可以当向导哦!郎木寺有两间,如果去错了会不安全!我已经来了五天了哦!全都去过了哦!”他压低声音:“而且我不是当地人,不会宰客哦!你们只要付我一百块,一个英俊可靠的向导就可以全天陪同哦!” 旅店老板忍无可忍的把他拖到一边,压低声音:“卢石,你不能在我的店里招揽生意。” 叫卢石的男子依旧笑容满面:“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在做生意啊!刚才那都是亏本转让!我还要腾出地方买你们当地的东西才不得不把原来的东西低价转让给你们!亏本啦!亏本的!”他的语速快到你不得不极度的专注才能听明白其所说的内容。 老板皱着眉:“不是,你不能在我的店里当导游。” 卢石笑的更开了:“没有没有没有!车子我会优先让她们租你们朋友的!我收的钱完全不是为了我自己!老板对我这么好,我是帮老板你收钱!我收来的钱会一分不少全部给老板你!这是报答啊!完全是报恩!不是生意!” 老板愣了:“这个样子……不好吧?” 卢石抢道:“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不好!完全是报恩啊!我和老板就是一家人嘛!我走以前当向导收来的钱都给老板!老板作为报答施舍我免费在店里吃住就行了!尽可能把年轻姑娘安排和我一间宿舍!我会帮老板多拉生意的!” 老板显然有些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总觉得不妥,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存在问题。 卢石趁热打铁,满脸欺诈的笑容:“说定了哦?!说好了哦?!我报答老板,老板也要配合哦!再附送老板一袋西乡特产香菇哦!这可是私人珍藏!刚才我都没有拿出来哦……” . “这货大小也是个唐朝高级军官,怎么听起来像个骗子?会不会说岔了?压根儿不是一个人?”马胖子表示疑惑。 苗小小从口袋里拿出昭武校尉的照片,递到卓嘎面前:“你刚才说的是这个叔叔吗?” 卓嘎低头看了一眼:“是哥哥。” 马胖子乍舌:“哥哥?这孙子看着不比我显老?怎么到我这儿是叔叔,到他就是哥哥?” 卓嘎圆溜溜的大眼睛很坚定:“是哥哥!” 马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呢?” “叔叔!” 马胖子苦笑:“这小子是有点儿邪的歪的,七岁的小女孩都能灌迷魂汤。” 苗小小挠挠头,有些无可奈何:“乍看起来,他就像是在旅行。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姐姐,卓嘎回答过问题了。”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桌面上的巧克力。 苗小小一愣,笑:“卓嘎回答的特别好,姐姐给你两块。……来,拿着。” 小姑娘开开心心的把巧克力塞进口袋:“该我说了!该我说了!” “卓嘎,你要睡觉啦。”老板拎着一壶热茶,笑容可掬给苗小小和马胖子添上。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的被爸爸拖上床休息去了。 “小卓嘎知道的信息估计有限,我们得想办法从其他人身上打听。”苗小小喝了口茶,压低声音。 “但是小白脸儿为什么要装不认识他呢?昭武校尉大人究竟干了什么?”马胖子拧起眉头。 苗小小摇头:“不知道。自从两个月以前查找到了他的下落,我觉得这小子的行踪越来越诡秘了。他好像已经彻底适应现代社会了,而且在刻意留下自己到访过的线索。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呢?” 马胖子显得更加无奈:“等咱抓到他,就什么都一目了然了。但是……你还是不打算把发现他的情况告诉四爷和王老师?” “还没到时候。既然这小子在失踪的一年里,能躲过国际情报组织的追踪。那就说明他有足够的反侦察能力,或者,有什么人在帮他。如果把消息上报回seekvisitor,王老师和四爷一定会采取措施,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蛛丝马迹,万一这会儿断了线索,就前功尽弃了!” “好吧,公主大人说了算。那咱接下来干嘛?” “既然昭武校尉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就一定有他的原因。明天我们也去四处逛逛,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关于他的线索。老板和伙计肯定知道什么,从他们嘴里套话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呀!咱爷们儿基本功是白来的么?口齿那叫一伶俐!吐字那叫一清晰……” “算了吧!我就怕你口齿伶俐!让你打听点儿事,你能把济公传给人家说全了!还是我自己来保险。” “……那我干什么?总得派点儿任务吧?” “扛行李。” “……我说你真把我当二师兄了?!” ; 贰-005 次日一早,苗小小和马胖子收拾停当,打算去拉卜楞寺走走。谁想到还没迈出旅店大门,就被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堵了回来。两人一路上行事谨慎,理应不该惹上麻烦,突然有当地警方找上自己。苗小小和马胖子均感诧异。 “警察同志,弄错了吧?吾们昨天刚下的汽车,就是想作奸犯科也还没来得及呢。”马胖子一腔正气的耍着贫嘴。 “没弄错,具相关人士举报,你们是在找这个人吧?”右边高个子的警官拿出一张相片。相片是在这间旅店大厅拍摄的,正中间大笑着的卢石几乎搂住了老板全家。 苗小小拍了拍脑门:“……这个疯子。” 左边是位扎着马尾辫的女警官,看年纪不到三十,她指着卢石问:“这个是你男朋友?” 苗小小苦笑:“他干什么了?” 高个子的态度比较温和:“倒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也就是涉嫌故意伤人、盗窃车辆、使用伪造证件、破坏民族团结。” 苗小小吞了口吐沫。 马尾辫表情严肃的很:“你们现在能联系上他本人吗?” 马胖子伸手掏iur的证件:“民警同志,我们实际上是……” 苗小小一把按住他的手:“我们实际上也在找他,能联系上他就不用费劲打听了。”一旦出示了iur的证件,警方肯定会设法核实。一旦进行核实,就必然会暴露昭武校尉露面的消息,这是苗小小不愿意看到的。 马尾辫盯着苗小小看了几秒:“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是你男朋友吗?” 苗小小斩钉截铁:“不是!我们在西安被他骗了钱,听说他刚巧也来了夏河,就想看看能不能找他讨回来。”她想了想,补充:“我就是找男朋友,也不会找这幅德行的。” “你们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吗?”马尾辫不死心。 “他说叫卢石。”苗小小一脸的天真无辜。 “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 苗小小和马胖子取出身份证递上,高个子接过核实:“苗小小……马刚烈……你们俩个是什么关系?” “朋友。” “来旅游?” “对啊。” “从西安过来的?” “是的,下一站打算去青海湖。” “被骗了多少钱?” “大概二千不到吧。” “报案了吗?” “算啦,又不是什么太大的金额,就不给警察同志们添麻烦咯。” 高个子笑笑,把身份证还给了两人:“以后出门要注意安全,不要轻信他人。遇见诈骗案还是要及时报警,不要再试图自己去追查犯罪嫌疑人了。” 苗小小甜甜一笑:“谢谢咯,警察同志辛苦了!” “如果有嫌疑人的线索,希望能及时联系警方。”马尾辫补充。 “好的!”苗小小敬了个礼,算是为这次简短的问询画上了句号。 两位警官起身离开了。马胖子刚要吐槽,被苗小小拦住了。她对马胖子做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的走到棉布帘子旁,猛地一掀帘子,把早已躲藏的后面的伙计拎了出来。马胖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揪住他:“爷还没给你动刑,你倒先来个下马威!……我刀呢?” “你要干什么?!警察同志可还没走远呢!”伙计吓得大叫。 苗小小拉开马胖子:“行了。和我们说说吧,那骗子到底干什么了?” 伙计整整被马胖子扯散的衣领:“早承认被骗不就结了,我说那疯子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 . “交给我来开就行了!我有a1照!驾龄9年哦!”卢石把一本驾照递到包车司机的眼前。不用想,那一定是伪造的。 “……还是不太好嘛。”司机显然在犹豫。 “想想看,你可以一整天出去玩哦!干什么都可以!我的身份证和行李都在旅馆里,双重保险!回来的时候,我会帮你把油加满哦!满满一箱油!你什么都不用干,就有钱可以赚!我只是要认识姑娘而已!车上已经满载了,我不可能有时间去干别的!想想看哦!不行的话我就去找别人咯?那些姑娘现在只相信我。是轻轻松松什么都不干往口袋里塞钱,还是看着生意被别人抢走?想清楚哦?!哈哈哈……” 卢石骗来了车,他说自己不要赚钱,只赚爱情。开车给年轻姑娘们当向导就是他旅行的方式。他又成功了,成功的骗来了车辆、姑娘,和信任。尽管他每次带出去的姑娘们总会有些上当受骗的感觉,因为他常常花言巧语的骗着女孩子们去那些尚未开发的山沟野地留宿。但他从不对姑娘们轻薄非礼,并且让绝大多数人获得了意外的收益。 一个月来,这个整天笑容满面的疯子,载着各种各样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跑遍了夏河。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懒得去过问。既然大家都能赚的比从前要多,日子也能比从前清闲,谁又要去多事呢。 . “你小子特别恨那小子吧?”马胖子抱着膀子。 “我一个伙计,我恨他干什么?”伙计脸色有些发白。 “那小子在的时候,你小子一个姑娘也勾搭不上吧?”马胖子嘴不饶人。 “那是我不和他争!” “嗯,你也得争的过啊。” “行啦!我说你们这些男人除了姑娘还知道别的吗?那小子到底闯什么祸啦?” “闯什么祸?他闯的祸大了!!!” . 这天夜里很冷。 呼啸的大风夹杂着雨雪砸在寺院的瓦檐上,湿滑的泥土地面上已经隐约能看见一层浅浅的白色。如果不是肚子疼的厉害,多吉绝不会在这样的深夜里冒着雨雪来到室外。他撩起厚实的袍子,刚要蹲下,忽然发现远处的大经堂里有道冷光闪了一下。多吉心头起疑,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大经堂不应该有人才对。他迅速解决了肚子的困扰,提着袍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经堂门口。 大经堂里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尽管这是自己每天都进出的地方,在空无一人的深夜里,仍然让多吉感到害怕。他今年毕竟才只有十六岁,修行尚浅。多吉抖抖索索的张望了两眼,没发现丝毫异常。也许那丝冷光是自己的错觉吧,多吉这么想着转身打算回去睡觉。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从经堂的角落里传来。 多吉感到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他记得仁波切说过,神圣的寺庙里不会有邪恶的东西。多吉壮着胆子走进了经堂,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移动。 黑暗中,一个高瘦的身影背对殿门站立着。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尊塑像。他披着一件宽大的僧袍,僧袍似乎有些太大了,以至于盖住了整个脚面。 “你是谁?”多吉见对方也是个僧人,顿时放心了不少。 这人听见多吉的声音,显然愣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汉人的脸,满脸的胡子显得有些滑稽。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里放射出修行者不该具备的光芒。 多吉愣了,他没见过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却穿着寺庙里的僧袍。“你是谁嘛?在干什么?”多吉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问道。 这人的笑容有些夸张,多吉从未在修行者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你不认识我?格贵没有告诉你吗?” 多吉摇头,即使寺院里来了新人,也不是他这样的恩穷有必要知道的。 这人挑着眉毛走近,嘴角的笑容更甚:“我是新来的哦!” “为什么不睡觉嘛?大经殿夜里不应该来的。”多吉觉得这个新来的似乎有些不懂事。 “那你又在这里干什么?不应该来你不是也来了吗?”这人眉飞色舞的回答。 “我……是……你……因为……”多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刚意识到自己似乎也的确不该来这里。 “别慌,现在你回去睡觉,我也回去睡觉。谁也不知道我们来过,对不对?哈哈。”这人近乎诱导的对多吉说道。 多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自己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这人已经搂住了多吉的肩膀,和他一同往门外走去:“现在我们一起走,去睡觉,睡个好觉。” “假的!!!你是假的!!!”就在他们迈出经堂的一刹那,多吉叫了出来!因为他借着月光看见这人在僧袍下穿了一条五彩碎花牛仔裤和一双锃亮的长筒靴。这绝非寺庙里的打扮! “mygod!”这人瞪着眼惊呼一声之后,开始疯狂的往门口逃窜。这声惊呼更加暴露了他混乱的宗教信仰。 多吉扯开喉咙,几乎叫醒了留在寺院里的所有人。而这个古怪的假僧侣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寺院里的喇嘛连夜报了警。警方到场后,发现一名被打晕的僧侣,身上的僧袍不翼而飞。没有物资被窃和损毁。因为潜入者的特征太过明显,警方次日就找到了嫌疑人所住的旅店。经旅店老板证实,嫌疑人名叫卢石,已经在旅店内住了四十三天。他在案发当夜开着用来接送旅客的小车逃逸了,小车三天后在西宁市的一条小巷里被找到。而嫌疑人则下落不明。 因为嫌疑人留下的身份资料是伪造的,所以无法辨明正身,也没办法正式对其进行通缉。唯一取得的线索,只有他的图片资料。鉴于嫌疑人所造成的违法行为并不严重,丢失财产又已经顺利找回,当地警方也就并未在全国进行大范围缉捕。至今为止,嫌疑人潜入寺院的理由依旧不得而知。 苗小小揉着自己的额头,线索似乎又一次断了。她看了看伙计:“你刚开始为什么说自己不认识他?” “你还说他是你男朋友呢。” “哟呵!小白脸儿还叫板!来爷让你吃点儿没吃过的苦!”马胖子蹦起来。 “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你们还想不想知道那疯子的下落?”伙计一脸有恃无恐。 苗小小和马胖子愣了,他们对视了一眼。苗小小表示怀疑:“你会知道他的下落?” 伙计撇着嘴:“你猜呢?” 苗小小发现这个伙计远比自己初见时狡诈,她笑了一下:“你能证明你有我要的,我就能证明我有你要的。” 伙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十万。” “孙子穷疯了吧?哪儿你就开口要十万?十万个为什么吧你?”马胖子瞪着他。 伙计不理他:“那疯子说这情报值十万。” “来,爷抽的你变成疯子……”马胖子准备抡圆了给他个大耳帖子。 啪!一张照片被扔在了桌面上。照片的背景是大海,照片里站着六个身穿户外服整装待发的人。最左边是个年轻男人,一脸严肃站的笔挺,身上叮叮当当挂满了装备;第二个是小姑娘,歪歪斜斜的带着一顶棒球帽,她笑的极其开怀,一只胳膊搭在画面中间的男子肩上;画面中间的男人,似乎在看着别的方向,他一手捻着下巴上的胡须,一手插在口袋里,满脸的散漫和慵懒;再过去是个年近花甲的男人,个子不高,拿着根老式的旱烟袋正往外喷着烟雾,以至于连自己的脸都挡住了一半;男人身边是个金发少女,她看起来略显羞涩,眼神却瞟向了画面正中散漫的男子;最右边是个老人,斑白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面容慈祥宽厚,面带微笑看着镜头。照片最下方标注着拍摄日期:2018年7月11日。 苗小小脸色铁青的看着照片,这是一年前他们出发去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之前拍摄的。中间的男人,正是自己魂牵梦萦了整整一年的何在。他的肉体此刻应该还身处在踪影难觅的地下古镇里,而其灵魂则留在黄金城中漂泊浪荡。这一年来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早解放自己的何叔。 “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苗小小冰冷的声音让伙计打了个寒颤。 “那……那疯子给的。”伙计显然没有意料到这股突如其来的压力。 “小子,你最好能立刻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马胖子沉下脸,一改他胡说八道的本色。 “我……我……没不说啊……”伙计已经吓得往后缩了缩。 “看着他。”苗小小转身上楼,不一会儿拿了张支票回来:“这是十万的本票,随时可以入账。我希望你告诉我的情报值这个价。” 伙计看了看巨大的压力和诱惑,咬了咬牙:“照片是那小子临走的夜里给我的,他说如果照片上的人来找他,就把照片拿出来。然后告诉来人,去泗江乡百灵村。价钱……随我开,找你们要。” “你为什么看到我的时候不说,反而要去报警?”苗小小盯着伙计,她并不信任眼前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 “我哪知道你们真会给钱呐?!知情不报万一将来给我定个罪咋办?警察排除了你们的嫌疑那是他们的事,我不算知情不报啊!我报过了,他们自己没问出来。对吧?” “你小子如意算盘打的倒精。”马胖子咬牙。 “该说的我都说了,那钱……” “钱现在不能给你,等我们找到了卢石,才能付钱。”苗小小说着把支票撕了。 “嘿!这和我们说的不一样啊!”伙计急了。 “你的做法和卢石交待的也不一样!如果你把情报泄漏给别人导致我们找不到卢石,别说是拿不到钱,恐怕你自己还得倒贴上半条命!自己掂量着办吧!”苗小小不再理他,转头对马胖子说道:“现在不用瞒了,打电话给王老师,让他立刻调一架私人飞机来接我们。顺便把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带回去监管起来,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 伙计彻底傻了,苗小小后半句话完全在他的意识形态之外。他抖抖索索的:“不……不是……我……不要钱了还不行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已经是iur三亚分部现任主管ca小姐。伙计坐在研究中心的接待室里,面前的咖啡已经放凉了也没顾得上喝一口。他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一部电影,尽管不是主角。 ; 贰-006 一叶竹筏轻逸,两岸重山巍峨。 抬头看云卷云舒错落,低首忆孰是孰非苍茫。 行到水处,阖目思源。 鸟鸣猿啼不绝,山风溪水遁瀎。 一杯热茶,一阵炊烟。 一抹残阳,万物归阡。 说什么天降大任,念什么位极人爵。 入世百天空设宴,出世万径人踪灭。 一夜秋雨未歇,一世荒唐不觉。 吟半首残曲忘返流连。 饮半杯浊酒轻笑人间。 . 苗小小睁开眼,两岸的竹林从她眼前缓缓流过。她此刻正身处在龙胜各族自治县的河道上,昭武校尉所说的村落,就在沿河而下的位置。 在苗小小的记忆中,上一次乘搭竹筏时,正是昭武校尉逃出iur分部的时候。自己陪着何在和洪四爷去阳朔下游的小村子吃鱼。现在回想,那顿饭似乎还没有吃完。此时已经物是人非,人走茶凉。洪四爷整天忙的不见踪影,何在更是生死未卜。如果和那时一样鲜美的剑骨鱼放在自己面前,还能吃得下去吗?苗小小想到此处,不由叹了口气。 “公主,咱就快到了。你睁开眼认认道儿行么……哦,睁开了。”马胖子撑着竹筏,因为并不熟练,他的两只胳膊都被撑杆上流下的水沾湿了。 这是他们离开夏河后的第四天。尽管心急如焚,苗小小依旧决定放慢步调。“当你越感到焦躁,就越要将行动放缓。我们没有敌人,唯一的敌人就是自己。”这是何在曾经教导她的处事原则之一。 在来这里之前,苗小小和马胖子先回了一趟研究所。在研究所里,苗小小向王老师和ca简述了自己目前的调查进度。经过合议,众人一致认为继续由苗小小和马胖子前往昭武校尉提供的地点较为合适。目前还不能明确昭武校尉的实际意图,从其留下的线索上推断,他刻意让苗小小等人发现的可能性较大。但从其对店伙计的嘱咐上看来,他又并不愿意让合照之外的人发现。如果此时增派人手,可能反倒会让他引起敌对情绪。 从这张合照的时间上推断,昭武校尉从很早就开始秘密关注众人的行动了。但是照片的来源,却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恐怕只有在找到昭武校尉之后,这个迷才能解开了。 苗小小临行之前,获得了另一个重要的情报:任雅相很可能还活着。 她一直没有想通为什么昭武校尉在短短一年中如此迅速的适应了现代社会,并且藏匿无踪。以一个出逃前连门窗和电梯都一无所知的古人而论,这成长快的像是天方夜谭。但是如果有一个熟知现代社会的人不遗余力给予帮助,情况就不一样了。 假设如王老师所推测,当年的任雅相被外星文明替换掉了。那么替换者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否生存到了今天?他与昭武校尉之间是否已经产生了某种联系?对此刻的苗小小而言,眼前存疑的问题实在数不甚数。但是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在这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否则,她永远也别想救出她的何叔。 . 百灵村很小,全村不足六十人。它依山而建,坐落在半山腰上。村子里没有商铺和旅社,只有二十余栋民居。房屋都很低矮,最高也不过两层。多以砖石为基,竹木建楼,上覆青瓦。几条碎石踏成的羊肠小道,从房屋的门前交错而过,算是村路。村路边缘不常被踩到的位置,长满了青翠的植被。几个不大的石磨依房而设,磨盘边看不到牲口,想必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套上。村里没有自来水,只有一口深井,为大部分村民提供了饮水。有些村民也去山下的溪流里淘米洗衣。几根木制的电线杆看上去年代久远,但依旧在为村子提供着仅有的电力。 村子边有大量的梯田,部分农作物通过水路进行运输贩卖,但主要还是供村里人自己生活之用。村里几乎没有年轻男子,大部分都是老人和未满学龄的幼童。还留下了一些少妇,哺乳之余,承担少量较为繁重的农活。村后是一大片未开发的深山,山上郁郁葱葱长满了翠竹。其中夹杂着成片的亚热带树木,柚木、格木、黄花梨、白木香等植被均能见到。 尽管如此,也没有村民冒险进山砍伐。因为深山里还留有不少野兽猛禽,一旦深入密林,很可能会遇上想象不到的危险。加上山峦叠嶂,地处偏远,少有基站,电波信号几乎搜寻不到。一旦在深山里迷路,可能就变成了永不被发现的无名尸。 “小公主你真是来旅游的?一路上逗猫逗狗就剩下乐了,荒山野岭有什么可乐的?”马胖子背着沉重的行囊嘟囔。 苗小小此刻开心的很:“笨蛋啦!你看这个村子,再看看后面那些山!难怪我们找不到他,藏在这样遁世离群的山沟里,谁能猜得到?” 马胖子满脸大汗:“那也犯不着乐成这样吧?你是为敌人感到高兴还是怎么着?立场怎么这么不坚定呢?那孙子不就留了张相片吗?他骗走吾们十万块钱你怎么不计较了……” “说你笨蛋就是笨蛋!我的意思是咱们可能找对啦!这么偏僻的村子,如果不熟悉的话,连路都找不到啦!昭武校尉能那么详细的报出村名,说明他很可能没骗我们!至少也是来过!” “得嘞!统共二十来间屋子,咱挨个儿搜一遍把那小子揪出来完事!” “笨蛋笨蛋笨蛋!” “我说,这么会儿您已经凑了半筐笨蛋了。就算要骂街,咱能来点儿新鲜的吗?爷熏陶你也有小一年了,怎么词汇量还能这么贫乏呢?” “呆瓜!” “好么,六个蛋一个瓜,正好炒一盘。” “昭武校尉可能就在村子里!你乱七八糟的挨家挨户一嚷嚷,别说把他吓跑了,村民都能把我们赶出去!还以为来土匪了呢!” “懂嘞!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哟!土鸡哎!这玩意儿城里可吃不到……” 啪!苗小小伸手抽了他一巴掌:“看你那副汉奸的嘴脸!还能不能团结群众了?!” 马胖子一脸尴尬:“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咱打小也没拿过老百姓一粒粮食。现在这年头是不让了,不然打土豪分田地爷准冲头一个!先从净资产一百亿以上的下手!” 吱嘎…… 马胖子身边的一扇木门被推开了,一个姑娘探出头来,她显然是被马胖子对土鸡的爱意所吓到了,为避免自己的财产遭到不必要的损失,才冒险推门看看。姑娘穿着窄袖大领的对襟短衣,包着头帕。从装束上看,应该是苗族居民。苗家姑娘从虚掩的门缝里谨慎的看着马胖子,手一直没有离开房门。显然她打算随时关上。 “这位姐姐,对不起。我们吵到你了吧?”苗小小笑容可掬走上前来搭话。 看到苗小小之后,苗家姑娘放松了很多。眼前这个笑盈盈的小姑娘显然不像是歹人,尽管这小姑娘的战斗力可以抵得上三个马胖子。苗家姑娘张口问道:“你们是谁?” 苗小小笑容不改:“我们是电视台的编导,在筹拍一套关于古村落的纪录片,来考察采风的。”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本记者证递过去。这绝非伪造,而是真实有效的证件。为了让调查更加顺利,iur总部在一年前就为苗小小和马胖子办理了各种有效证件,以备不时之需。以洪四爷的人脉,就算给马胖子办张合法的宠物证都不是问题。 趁苗家姑娘低头看的工夫,马胖子满脸堆笑的把自己的证件也递了上去。苗家姑娘的表情立即柔和了起来,尽管她压根也没看懂presscard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拍电视总是感兴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电视台记者”这五个字变成了类似照妖镜性质的产物。你随便走到哪儿自报这么个身份,作奸犯科心里有鬼的一定抡拳头把你赶出去,清清白白洁身自好的准跳着脚欢迎。 “原来是拍电视的呀,你们是找谁吗?”苗家姑娘此刻已经打开了屋门,笑盈盈的充当了向导的角色。 苗小小则笑的更灿烂:“我们不找谁,我们就是听说了你们的村子漂亮,来看看,考察考察。” 苗家姑娘乐着:“我们村子可小了。” 苗小小微笑:“姐姐,拍电视不论大小的。我们想在村子里看看,过两天再走,请问你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住宿的地方呀?” 苗家姑娘几乎没有考虑:“住我家里吧,我家里地方大。” 苗小小有些感动,如此淳朴的民风在城市里早就绝迹了。真亏那些捧着星巴克念完六七年大学的才子佳人们还能举着高素质的大旗在职场里勾心斗角,学得越多烂得越快。公子小姐们吸收奢靡和虚荣的速度早就直线超过文化和知识了。不信可以随便问问,见天把保时捷开出波音777动静的那些位,多半都不知道车名那仨字儿怎么写。 “我们付住宿费!”马胖子掏口袋。 “不用,不用。”苗家姑娘基本上没正眼看他,已经拉着苗小小进了院子。 “嘿?爷怎么那么不招人待见呢?”马胖子小声嘟囔着跟进去。 ; 贰-007 苗家姑娘叫阿若,今年才二十岁。母亲早亡,哥哥去深圳打工了。本来自己也去了城里,找了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今年年初,因为老父亲身体不好,才辞去了工作回来照顾。阿若的父亲叫宝隆,今年六十七岁。老人家原先在旅游区做筏公,近几年身体状况不佳,才回村子里来务农。种一些苡米和辣椒,偶尔也去后山的竹林边采一些竹笋,拿到附近的小镇上贩卖。 “宝老爹!有什么家务活我来帮你吧!”苗小小已经简单收拾完毕,蹦跶到院子里抢过老人手里的柴禾。 “不好的,不好的,你们是城里来的客人,要好好招待的,怎么能干活嘛。”宝老爹连连摇手。 “哎呀!我们白吃白喝的干干活还不应该啊!您要是不让我们帮忙,我们就羞得出去睡大街啦!”苗小小招人喜欢的覆盖面是全年龄段的。 宝老爹乐的合不拢嘴:“累着啦,累着啦。” 苗小小一把揪过马胖子:“不累啦!不累啦!您看这胖子身强力壮的!不用白不用啦!您家里有什么体力活儿?趁这几天让他全都干啦!” 马胖子一脸苦相:“是对没错儿,咱打小儿就立志当个人民子弟兵。这辈子不帮着收个庄稼打个猪草都对不起列祖列宗!是要抓鸡还是偷西瓜?您只要言语一声,咱绝不含糊!抡胳膊就上……” 苗小小一把将柴禾塞他怀里:“怎么又变成汉奸了!” 马胖子拎着柴禾去灶间帮阿若下厨了,苗小小搀着宝老爹坐在院子里闲聊:“宝老爹,咱们村子里一共有多少人呀?” “不多的,一起也就有……五六十个吧。”宝老爹抽出烟卷,苗小小给他点上。 “都是咱们苗家的兄弟姐妹吗?” “也不全是。还有壮族的,瑶族的,汉人。都有的。但是咱们苗家的最多了。” “哦,原来有这么多呀。咱们村子除了走水路,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通呀?我们拍电视需要带好多设备的。” “路嘛……就是走水里啦。从后山的竹林子里也可以绕进村,但是不好走的,没有什么人走。” “我刚进村子的时候,觉得太漂亮了!漫山遍野都是梯田,空气也比我们城里好多了!” “哈呀……比不上城里面便利的。” “我就觉得比城里好!要是在这里盖个房子一直住下去就好了!……应该有不少城里人像我这样想吧?” “哈呀,村子偏得很,没有城里人会来。来的也都走了,谁肯住下来嘛。” “不会吧?这两年一个外来的住户都没有吗?” “不要说这两年了,这十来年也没有啦。” 苗小小有些傻眼,按宝老爹的说法,卢石铁定不是住在村里了,但是他为什么要引自己来这个村子呢? “开饭啦。”阿若笑盈盈的从灶间拿着碗筷出来,马胖子跟在后面端着两个盘子。 “呀!好香啊!”苗小小跳起来接过阿若手上的碗筷,帮着收拾出餐桌。 餐桌就放在院子里,时近四月,春意盎然。山间的微风轻抚,空气中竹叶特有的清芳混杂着野花的香气隐约飘来。成为了这顿晚餐特有的一道风味。 一只竹板鸡,一条苗王鱼,和两碟时鲜蔬菜,让马胖子和苗小小大快朵颐。宝老爹拿出了半瓶白酒,和马胖子边聊边饮。村里难得来客人,父女俩的兴致都很不错。马胖子也吃的满嘴流油,一张胖脸喝的红光满面。阿若的手艺尤为出众。苗王鱼的主材以七八月份的田养鲤鱼为佳,此刻时刚初春,风味却丝毫不减。苗王鱼是苗家用以祭祀和接待贵宾的菜肴,显然阿若和宝老爹将两人当成上宾了。苗小小心下决定,等查到了昭武校尉的下落,立即让iur调一个整建制的摄制组来,在不影响村民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好好拍摄一部纪录片。她夹了一块春笋,爽滑鲜嫩,清脆可口。苗小小嚼着春笋,看着后山成片的竹海,忽然想到了什么。 “宝老爹,后山里有人住吗?”苗小小问。 宝老爹愣了一下:“后山都是竹子林和树林,有野兽,住不得人的。” “哦。”苗小小有些失望。 阿若笑盈盈的给宝老爹和马胖子添上酒:“阿爹,上次黎伯伯不是说在林子里看见过人吗?” 宝老爹一拍脑门:“对的,对的。他打猎的时候,是说林子里有看过人。每年还有人从山那边,爬上去卖茶的。” 苗小小眼睛亮了:“卖茶?也就是说里面可能有人住咯?” 宝老爹喝了口酒:“要问问黎伯了,他经常进林子里去的。打兔子,打竹鼠。” 马胖子虚着酒过三巡的眼睛:“竹鼠是什么东西……” 苗小小不由分说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鸡:“闭嘴啦!阿若姐姐,黎伯伯现在在家吗?” 阿若笑着:“黎伯伯去镇上啦,要明天才回来的。” 苗小小舒了口气,事情总算有些进展了。她又夹了一块竹笋:“阿若姐姐,你的手艺真好,干脆去我们iur当厨师吧。” 阿若一愣:“‘哎呦啊’是什么?” 苗小小笑:“是我们拍片子的总公司啦,很大的。你去当厨师的话,一定能改善我们的伙食!何叔以前就爱吃这种口味,等他回来了一定特别高兴!” 阿若笑了:“不行啦,我要照顾阿爹的。” 苗小小很大方:“接阿爹一起去啊!我们那里有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把阿爹的身体调理的棒棒的!” 宝老爹笑着摇摇头:“谢谢啦,谢谢啦,我们去镇子里看过的,慢慢治要花不少钱的。不是什么大毛病,忍忍就好的。” 苗小小笑着放下筷子:“不要钱的,我介绍你们去就不要钱的。阿若姐姐的手艺这么好,我们花钱还找不来的啦!” “对!一定得去吾们那儿掌勺!爷这么些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了!要不是怕给你们吃空了,早添饭了!”马胖子说着举起杯子:“来,咱爷俩再走一个……” 阿若笑着给他添饭去了。 苗小小瞪着滚瓜溜圆的马胖子:“呆子!吃货!你就是二师兄投胎转世的!” . 夜风清冷,薄云散淡。 明朗的月光铺满了这个小小的村落。草丛里偶闻虫鸣,为夜色增添了几分闲趣。林间浅浅的雾气弥漫过梯田,被山风吹乱,没入天际。星星点点的灯火,从屈指可数的窗户里透出暖意,将深蓝色的夜幕妆点成遐想无限的童话世界。每一扇窗,都历经了风雨和骄阳。只要推开它们,你仿佛就能读到无数段岁月酿成的故事。每个故事的主角都不尽相同,却又彼此交错,相互勾连。 苗小小看着夜幕下的村落,她觉得自己的故事似乎完结了,却又像是刚刚开始。实际上本就没有所谓的起点和终点,我们的一生,只是浩瀚轮回中的沧海一粟。我们被排列组合成现在的形态,或被人称道,或遭人唾弃。无论如何,最终都将消散。构成我们身体的物质,将重组为另一种形态,然后再次等待着重复这一过程。颠颠倒倒,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的继续下去。 你和我,也许在遥远的过去或未来,本就曾一心同体。从某种意义上,此刻的我们,毫无分别。 善恶贵贱相去几何? 悲喜兴衰相去若何? 金玉满堂不过三世而衰, 白屋寒门怎奈朝夕一乐? . “竹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马胖子坐在黎老爹的屋子里,想起自己昨天没问完的问题。 “就是吃竹子的大老鼠。”黎老爹年近七旬,看上去精神的很。 “大老鼠?这东西逮来干什么?是吃啊是养啊?还是养肥了吃啊?”马胖子对昨天的晚饭意犹未尽。 黎老爹笑着摇头:“过去吃嘛。现在野生的太少了,不逮它了,都保护起来了。” 马胖子咂嘴:“这不遭罪吗,生态平衡一破坏,口福都尽光尽了。你说一吃竹子的耗子都能活不下去了,恨不能咱人类以后就直接吃竹子为生吧?” 黎老爹笑着:“竹鼠可以吃的,人工饲养的多的。” 马胖子撇嘴:“那吃就得吃野味,人工养的谁吃?” 苗小小瞪他:“幸亏你不是真的二师兄,不然取经路上哪还轮得着妖怪们吃唐僧肉?你一路上能把妖怪都吃完了!” 马胖子一缩脖子:“人都是佛门中人,不沾荤腥!可不能胡言乱语!……不过要说那些个妖怪也不都是荤的吧?我记得有几个素的……” “岁寒三友你也下得去口?!”苗小小真想踹他。 “那玩意儿嚼不动,你说怎么就没酸辣白菜成个精什么的?” “都给做成酸辣白菜啦,还怎么成精?”阿若在一旁听的咯咯直乐。 “腌萝卜也行啊!” “再不闭嘴先把你腌了!”苗小小跺脚。 “别介,爷闭嘴!爷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儿呢,怎么就稀里糊涂进了宫了……” 苗小小一脚踹上去,马胖子安静了。 “黎老爹,我听阿若姐姐说,你在后山看见过人?”苗小小总算绕回正题。 “对的,看过好多次。”黎老爹笑着答道。 “是同一个人吗?” “两个人,住在里面。一个人经常在的,还有一个人,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了。” “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男的。” “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 “不是说后山有野兽吗?他们住在里面不害怕?您有没有问过他们?” “哈哈,害怕嘛……就不知道了。他们客客气气的,看见了,就笑笑。不说话的。” “那他们长什么样呀?多大年纪?” “一个男的,四十多岁,长胡子,长头发。还有一个,短头发,大眼睛,长得奇奇怪怪……” ; 贰-008 “阿嚏!!!”卢石揉了揉鼻子,抽出张纸巾擤鼻涕。他盘腿坐在一间空荡荡的草庐里,身边放着一个硕大的双肩背包。背包上还粘着几根枯竹叶,显然是刚刚放下不久。 “感冒了?”对面坐着一个长髯及胸的中年男人,赫然竟是那个买孔老头茶叶的傻先生。 “奇怪了,没感冒啊?有人骂我吧?!”卢石喝了口热茶,一愣:“新茶?孔老头又来过了?” 傻先生笑了笑:“他这次带来的茶叶,比上次还差。” 卢石咧开嘴,奸笑:“哈哈哈哈哈!!!我又可以去赢钱了!哈哈哈!!!” “这次我们不一定有时间管他了。一直在找你的那些人,恐怕就快要到了。” “这么快?!不会这么快吧?!” “不要小看他们。就算没有你故意留给他们的线索,他们找来也是早晚的事情。” “哈哈哈哈,来吧,来吧。反正也该让他们来了。” “倒是你,这一趟有收获吗?” “没有。完全没有。” “……你没骗我吧?” “没有没有没有!我骗不过大哥的!你知道!有收获我可能就不会回来了!对吧?” 傻先生沉吟:“果然还是要用我的办法。” 卢石的脸色变了,显出少许紧张:“你确定?一定要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如我们再想想?” 傻先生看着他:“你自己也知道,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卢石带着笑容试探:“你确定他们不会杀我?” 傻先生淡淡的回答:“以我近几百年来对他们的了解,你早就对人家没价值了。” “哈哈哈!真的吗?你确定?保证?那可是我的命哦?!我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哦?!”卢石依旧保持着笑容,他的脸上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挂着笑容。 傻先生提过茶壶,缓缓的站起身:“除非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否则的话,就只能相信我了。”他说完转身出了草庐,往后院走去。 卢石目送着傻先生离开。然后他终于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苦脸,他飞速的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搞不好会死啊!!!去还是不去?去还是不去?卢良羽!你是个幸运的人!你会成功的!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怎么可能不会死啊!!!会死啊!!!一定会死的!!!还是逃走吧?趁现在?现在就是机会!我可以偷偷逃走…………我能逃到哪里去啊!!!行踪都已经曝光了啊!!!卢良羽!冷静!冷静!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会有办法的!………………怎么可能会有办法啊!!!哪里冷静的下来啊!!!” 卢石有如精神分裂似的自言自语一通过后,仰面倒在了地板上。他看着草庐简陋的顶棚发呆。门口半卷的竹帘被风轻轻吹动,不时晃入他的视线。屋外耀眼的阳光斑斑驳驳的洒在地板上,伴随着竹叶被轻风吹动的沙沙声,显得无比恬静。偶有两声鸟鸣传来,伴和着吊悬的风铃清响,让卢石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他翻身坐起,拿过半凉的茶杯喝了一口,伸手将茶杯放回了方桌上。就在茶杯接触到桌面的瞬间,杯中一个矫健的身影凌空而至,刹那间扑到了卢石的背后。而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经由杯中倒影转印在了卢石的瞳孔里。 卢石慌乱中就地往左侧一滚,随手把茶杯向后方掷出!茶杯尚未落地,来人已经挥拳击出!卢石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右脸颊就挨了一记!他临危不乱右腿扫出,谁知来人的身手异常敏捷,一个翻身腾跃已经从后方勒住了卢石的脖子,同时右腿跪压在卢石的膝弯处,让他难以起身反抗。 卢石这一惊着实不小!他自认身手了得,除了傻先生以外当世再无敌手。想不到自己连来人的长相都没看到,就刹那间命悬一线! “疼疼疼疼疼疼!!!!有话好说!好说!啊!!!腿断了!真的断了!!我感冒哦!流感哦!会传染的!真的会传染!先放开吧!绑住我也行啊!我要大声叫了!真的叫了!附近有狼哦!真的不骗你……” 啪!!!当啷啷啷啷…… 卢石话音未落,一个瓷杯从草庐外飞射进来!打在他反手暗扣的一柄匕首上!力道之大让他难以拿捏!匕首脱手飞出滚落在地板上,瓷杯也在同时被撞得粉碎。如果这个瓷杯来的再晚一秒,卢石手中的匕首就已经插入了来人的侧腹! 傻先生掀开竹帘,缓步进了草庐:“你们毁了我一个好好的茶杯。” 卢石苦笑,如果不是自己的同伴从中作梗,他此时已经脱困。他刚想开口询问,忽然感到自己后脖颈里落进了两三滴滚烫的液体。紧接着,卢石发现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不见了,一个矮小的身影飞一般扑向了傻先生…… . “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您别瞧她年纪轻,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话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 “马大哥,你都扯到哪儿去了!”阿若忍无可忍的打断马胖子的絮叨。 “反正你放一万二千个心,小公主绝对出不了事的。别说你们后山这几片竹林子了,苍茫的沙漠危不危险?浩瀚的大海广不广阔?想当初我们是并着肩的闯天庭,闹龙宫,下地府,上西天!是来无影去无踪……” “你说的是孙悟空吧!”每一个初识马胖子的人,总能自然而然的学会打断话头的技巧。阿若自从苗小小孤身进入后山,已经担心了不下数十次,每次都被这胖子七岔八岔的东拉西扯。不由有些恼怒。 马胖子浑然不觉:“谁说孙悟空了,我说的是吾们小公主。” 阿若叹了口气,知道再和他废话也是白搭,她走到屋前的台阶上坐下,双手托腮:“你为什么一直叫妹子小公主?她真是公主吗?” 马胖子想了想:“小公主不是公主,胜似公主。” 阿若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胖子挠了挠头:“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把小公主养大的那个人,是吾们海盗船的船长……” “海盗?!” “不是海盗!不是海盗啊!……这爷怎么解释呢?大概其算是……老大?首领?皇上?国王?哎!差不度了!凑合算是国王的性质!” 阿若睁大了眼睛:“国王?!你们是外国人吗?” 马胖子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比喻,比喻懂吧?和拟人的意思差不多!就说这人在大家心目中大概其瞧着像那么个领袖似的,不是说他真是国王!” 阿若似乎明白了:“那他一定很厉害吧?” “那当然了!爷看中的捧哏,能错的了嘛!那人可说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抱膝危坐自比管仲、乐毅之贤,笑傲风月,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马胖子说完还亮了个相。 阿若苦笑:“那不是诸葛亮吗?” 马胖子一愣:“哎!除了长得比诸葛亮寒碜点儿,差不多是那么个意思了!既然说到诸葛亮了,爷给你来一段儿空城计吧?” “啊?!” “咳!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 贰-009 “何叔!你怎么老了那么多?!”苗小小一边擦掉自己的眼泪,一边问道。 “人总会老的。” “但是才过了一年啊!你头发胡子都白啦!你到底去哪里啦?!什么时候出来的?!黄金城怎么样啦?!洪老师他们知不知道呀?!耶稣还好吗?!落水猫呢?!使者们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 “不许骗我!!!” “……哈。” 这个须发斑白的中年男人正是何在。 一年前带队进入沙漠时,何在刚过了三十七岁生日。但是现在看来,他少说也有四十五六。不但两鬓微显斑白,连垂到胸口的长髯,也已经黑白参半。其发须的长度,绝非一年半载所养,至少超过三至四年没有修剪。何在的面容无甚改变,只是眼角细纹多了些许。面容清瘦,神色宁静。和苗小小记忆中的何在相比,他少了六分自由随性,多了三分清微淡远。剩下的三分,是苗小小难以形容的气质。 何在弯腰收拾了散落在地上的瓷杯碎片:“你又把胖子丢下了?” “啊。”苗小小觉得眼前这个何叔距离自己有些遥远。 何在收拾完瓷片,盘膝坐在地板上。招呼两人分别坐在方桌两侧,他重新沏上了三杯清茶:“良羽,我希望你以后别再轻下杀手。否则,我们的关系会变的让你很不愉快。” 卢石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尽管有些尴尬:“不会不会!我刚才太紧张了。我会听大哥的吩咐!”他看向苗小小:“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不过你勒的太疼啦!真的很疼啊!!!” 苗小小一愣,她不知道面对自己追查了一年的昭武校尉,该说什么。 何在转向她:“小小,我告诉过你,不要轻举妄动。刚才你差点丢了性命。我们此刻面临的对手,远比良羽要可怕的多。” 卢石趁热打铁:“是啊是啊,我现在是朋友哦!自己人哦!不可以再攻击我哦!不然大哥会不高兴哦!” 苗小小觉得自己此刻面临的问题,就像喜马拉雅山一样高。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何在还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何在。 “别着急,我会一一解释你想知道的问题。也该到向你说明的时候了。现在,你最想知道什么?”何在微笑着。 苗小小犹豫了一下:“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黄金城的?” “七年前。” “什么?!!!” “山艮告诉过你们,地下古镇的位置,处在时空的交叠口。每一次离开,都可能去向不同的时空。我离开地下古镇以后,回到了七年前的世界。” “但是……但是为什么……那就是说……”苗小小显然错乱了。 “就是说早在我们前往黄金城以前,我就已经存在了。七年来,世界上并存了两个何在。所以我隐匿了自己的行踪,在五年前隐居到了这里。” “等一下!我不明白!”苗小小几乎跳了起来。 何在喝了口茶:“和你们一起前往黄金城的我,已经在四天前离开了地下古镇的密室。他已经回到了七年前,重复我七年来所进行的工作。所以,你现在可以通知d4从沙漠回来了。” “……你一直躲着观察我们?”苗小小有些崩溃。 “不,我的时间不多,行动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但是对于你们近期的动作,还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 何在指了指坐在一边嘿嘿乐的卢石:“他就是我的耳目。” “昭武校尉?!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苗小小这才想起自己的目标还坐在一边。 “我从没花时间找过他。” “是啊是啊是啊!是大哥把我从实验室带出来的!要不是大哥,我已经死啦!”卢石笑着补充。 苗小小皱眉:“……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一年来都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何在叹了口气:“否则的话,怎么会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他。” “但是……但是为什么呀!!!”苗小小有些激动。 “因为我在遵循历史发展的轨迹。从我离开黄金城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必然的存在。我思索了很久,始终想不通良羽在离开黄金城之后会躲藏在哪里。以至于连当时的我都无法找到他。然后我明白了,是我自己在他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带走了他。带走他的我,比进入黄金城之前的我,谨慎和周密的多。所以年轻的我,才无法找到我留下的蛛丝马迹。” “但是……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苗小小眉头紧锁。 “离开黄金城之后,我收获到了很多东西。也不得不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关乎着一个物种的起源和未来。这让我不得不按计划推进自己的步调。” “那黄金城里的人呢?黄金城呢?你不是说你不能离开吗?”苗小小有些混乱。事实上自从她看到何在开始,就已经混乱了。 “我修改了黄金城的能源供给机制,让每一个人都能够作为黄金城的驱动而存在。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使者们,现在都能够自由的出入黄金城了。” 苗小小大惊:“那……那所有的使者都出来了?!!” 何在摇了摇头:“不,他们不打算出来了。所以我关闭了黄金城的保护机制,同时封闭了入口和出口。因为那个庞大的墓穴已经不具备任何意义了,即使毁了它也不会影响到黄金城。黄金城已经和地球融为一体。” “但是……但是……”苗小小语无伦次。 “关于黄金城的问题,在我们到访的时候,由你自己亲眼去证实吧。” “什么?!!我们要回黄金城?!!”苗小小再次大惊。 “是的,尽管这次只是作为客人进行短暂的拜访。”何在平淡的回答。 苗小小足足傻了几分钟,然后她喝了口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何叔,你能不能简单明了的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究竟又要干什么?” 何在沉吟片刻:“如果想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我不得不花上几天几夜。并且,不能保证你会理解。现在我只能简单的告诉你,我们此刻所面临的现状。剩下的部分,就让你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亲身体会吧。” “旅途?!” “是的,旅途。在开始旅途之前,我不得不阐明当下的情况。还记得黄金城的始作俑者是什么人吗?” “外星文明?” “是的,外星文明。王老师和ca找到的人面图案,就是依据它们当时的形象而创作的。离开黄金城之后,我一直在针对外星文明所遗留的产物进行调查和分析。结果,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来自不同星系的外星文明,早已遍布了我们生存的地球。就在此刻,每一千个生命体中,就有一个来自地球以外。” “……”苗小小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可能你难以相信,但事实如此。它们的形态各异,有的伪装成人类,有的则伪装成动物、昆虫、细菌,甚至植物。目前为止,我所接触到的外星生物分为采集资源和获取数据两类。而人类作为这个星球中最高的统治者,并没有官方机构对它们进行接洽和管制。绝大部分官方人士,否认它们的存在。只有少量民间组织,在努力的试图和外星来客们进行接洽,但成效甚微。” “但是……但是地球本身的资源已经很有限了呀!” “所谓资源的范畴,只是人类狭隘的将对自己生存有利的物质进行了统计。这颗星球上依旧存在着很多对人类毫无用处,但对外星生物不可或缺的物质。甚至人类本身,对某种外星生物而言就作为可寄生的食物资源而被需求。所幸它们的数量不多,并且被其他的外星文明所排斥。” “……”苗小小皱眉,她一时很难将自己当成食物来看待。 “而最让我感到震惊和恐惧的,是一个将人类作为实验体的外星文明。我称它们为ce(cruelexperimenter),意为‘残酷的实验者’。在我刚刚离开黄金城的两年里,发现ce对人类大面积投放了某种培养菌。不仅如此,它还成功干涉了包括战争、宗教、文明走向等一系列人类发展过程中可能面临的规律性事件。我只能认为,这支外星文明在进行某种实验行为。” “实验行为?!你是说外星人用我们地球人做实验?!”苗小小再度震惊。 “自从确定了地球上存在外星文明,我就感到好奇,为什么外星文明不和地球文明做出正面的接触呢?无论是友好的建交,还是彻底的碾杀,一个星球的文明总不至于让其视而不见吧?虽然来到地球的外星生物很多,其目的也不尽相同,但是ce像是将地球作为了一个试验基地。它们似乎在生理和心理层面上对以人类为主的整个地球体系进行着数不甚数的实验。如果是这样的话,被我们引以为豪的所谓文明,对外星人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们此刻只是小白鼠而已,远不足以被外星人平等的看待。甚至,还有更加糟糕的可能。” ; 贰-010 “更加糟糕的可能?” “……这个暂时还不用多说,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地球上现存的外星文明不在少数。试图和相对友善的外星生物取得联系,以寻求保护,就是我们当前的显性目的。而隐性目的是通过形形色色的外星文明,弄清这个宇宙中自己所未知的部分。” “你已经调查了七年,难道还没有和它们产生联系吗?”苗小小疑惑。 “我实际调查的时间,只有两年不到。当时我的行动似乎被ce视为了某种威胁。它们企图杀死我,并且几乎成功了。我曾经所潜伏的国家,爆发了大面积的瘟疫。而这似乎还不够,一场中型规模的战争在那里全面打响。不仅如此,短短几个月中,其周边的空难和汽车事故频发。ce似乎为了杀死我,丝毫不惜牺牲地球人的生命。我去了地广人稀的戈壁和草原,故意留下了自己还存活的线索。因我而起的疾病和战争很快停止了,而我出现过的地区则再度沦入了苦海。它们似乎也知道并没有杀死我,但其散播灾难的手段无遗为一种警示。然后我来到了这里,销声匿迹的躲藏了起来。” 苗小小听的心惊肉跳:“它们现在还在追杀你吗?” 何在点点头:“无论如何,ce阻止了我的调查进度。如果我的调查荒唐而可笑,ce是不会对我产生兴趣的。一个可能把地球当作实验室的种族,也必然有足够的耐心来碾死一只碍事的实验体。” 苗小小快哭了:“那怎么办?” 何在倒笑了:“别害怕,现在反击的时机已经到了。因为我们已经勉强抓住了三根可以与之对抗的稻草。” “稻草?!” “第一根稻草,是我可以正式的和你们进行接触了。在年轻的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和你们之间的任何接触,都可能导致历史产生扭曲。一旦历史开始发生变化,我所推测和铺垫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何在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自由了。” “……但是你老了七岁。”苗小小咬着嘴唇,她有些不甘心。 “这代价是值得的。并且,也是无法抗拒的。第二根稻草,是我终于有钱了。四爷富可敌国的财产,终于可以为我所用。我所拟定的计划,也终于可以开始推进。这无疑是目前对抗ce最佳的手段。” “什么计划?”苗小小隐隐觉得何在此次的计划,有些匪夷所思。 何在微笑:“暂时还不着急说明,等四爷到了,一并给你们讲解吧。” “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呢?” 何在指了指一直没有说话的卢石:“就是他。他现在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卢石终于笑着开口:“是哦,我是最大的希望哦!但是你刚才差点勒死我哦!差一点点哦!我的脖子上现在还有红印哦!” “骗人啦!你们使者都是不死之身的!”苗小小在听完了何在的叙述后,对卢石也友善了一些。至少他还是自己的同类。 “他有些特别。在我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被屏蔽了绝大部分的能力。现在他除了太过长寿以外,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何在解释。 “那他还能用圆珠笔射死刘信鸿?!” “这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只要拿捏好力道以及熟悉人体结构,世界上很多受过训练的人都可以做到。” 苗小小难以置信:“那他又怎么能从十一层楼跳下去还平安无事?” “他并没有从十一层楼上跳下去,因为我早就打开了第十层的窗户等着他。” “你当时也在研究所里?!”苗小小大吃一惊。 “我对自己当时的布置和安排再清楚不过,想混进iur分部,简直就和回家一样轻松。我唯一要注意的只是避开研究所里的ce成员,它们还以为我和当时的何在是两个不同的人。” “研究所里也有外星人?!”苗小小今天吃惊的次数超越了过去的一年。 “当然,iur是国际上最庞大的研究机构。很多研究项目的指向性都触及了外星文明的边缘,ce绝不可能放任不管。每一个分部里都安插了它们的眼线,监视着iur的一举一动。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让卢石引你们来这里找我的原因。” “那……那你岂不是依然不能回去?”苗小小大失所望。 “岂止是不能回去,就算是在人口密集的地方露面,也要倍加小心。我估计在自己死亡以前,都不会被ce从黑名单上抹掉。它们可是能毫不在乎就消灭一个小国的对手,一旦我被发现,恐怕造成的不仅仅会是恐慌。那将是灾难。” “那怎么办?!”苗小小再度陷入混乱。在地球上被外星文明视为抹杀对象,怎么想都觉得死亡近在咫尺。 何在给她添了杯茶:“别担心。我说过现在反击的时候到了,我们不会永远是挨打的一方。卢石和任雅相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 苗小小一惊:“任雅相?!” “对。我们所知道的任雅相早已死在沙漠里了,一个外星生物冒充他活到了今天。” 苗小小傻了:“这是seekvisitor的最新情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在十指相扣,用手肘撑在桌面上:“因为第一个发现任雅相尸体的,就是我。七年前,我离开地下古镇后,在沙漠里发现了他的遗体。我仔细检查过后,把遗体搬到了你们能够找到的地方。否则,恐怕d4至今还一无所获。” 苗小小长叹了一口气,她再次感到无言以对。 何在解释:“关于任雅相的问题,相信王老师已经和你说明过了。而良羽仅剩的一些记忆,也证实了这个任雅相没有离开地球。” “仅剩的记忆?!”苗小小一怔。 “对。他失忆了。” “失忆?!” “良羽对于离开地下古镇前的记忆,都没有缺失。但是他对于离开古镇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我们暂时无法得知他是如何进入古墓的,墓主又会是什么人。我从他零零散散的记忆片段中判断,那段经历恐怕牵涉到了任雅相和一个年轻的少女。但是具体的事件,他已经彻底想不起来了。我建议他尝试着去自己记忆中出现的地方走上一走,最好还能找个年轻姑娘陪同,看看是否能回忆起一些线索。而结果似乎一无所获。” “但是这些和ce有什么关系?都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啦!”苗小小疑惑。 “我们知道,一千多年前奴役了良羽等人的是外星文明。并且,这些外星文明在能够杀掉奴隶们的情况下,放过了他们。甚至为他们建造了黄金城这样一个虚拟的世界,以作为某种奖赏。说明这些外星来客在对待地球人的态度上,比ce要人道的多。甚至,和古老的地球文明存在着某种渊源。求助于它们,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但是它们不一定比ce要强大呀!如果它们比ce要弱小的话,求它们有什么用呀!”苗小小对建造了黄金城的外星文明一直没有好感。 “要知道,ce就算是在目前阶段,也仅仅在对地球生物进行实验。而奴役唐军冒充任雅相的外星文明,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就已经可以轻易的改造人类了。” “对啊!”苗小小跳起来。 “在我离开沙漠后,针对任雅相进行了一系列调查。但是由于年代相隔太过久远,已经找不到丝毫的线索。而良羽那段被封闭的记忆,则很有可能与冒充任雅相的外星文明有关。它绝没有意料到被自己留在黄金城中的管理者,为什么会活蹦乱跳的跑来外面的世界。据我推测,它恐怕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没有杀死良羽,而将他封闭在了古墓之中。良羽在一年前从古墓中被发现,由iur接手进行调查,这件事情在当时上了很多国际头条。如果任雅相还没有离开地球,它一定能够看到这条信息。如果看到这条信息,它就不可能对良羽重返世间不闻不问。只要我们找回了良羽被封闭的记忆,就有可能找到联系上任雅相的方式。” “……我懂了。但是怎么找回卢石的记忆呢?”苗小小问。 何在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这就是我们要拜访黄金城的原因了。” 苗小小愣了一下:“你不是说黄金城的入口已经被封闭了吗?” “是的,所以进入黄金城不再需要通过入口了。我们只需要将自己的脑波调整到与黄金城一致,就可以随便出入了。不过,这仅限于修改了黄金城规则的我。当然,我也可以自由把其他人带进黄金城。” “……”苗小小傻了。曾经困扰了自己整整一年的黄金城世界,现在居然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出入,这让她有些不太能接受。 卢石似乎看出了苗小小此时所想,笑着插话:“你以为修改黄金城规则很简单吗?你知道大哥用了多长时间来修改黄金城原有的机制?” 苗小小一愣:“多长时间?何叔不是待了一年就离开了吗?” 卢石笑:“那是这个世界的时间,不是黄金城里的时间。” “黄金城里的时间?啊!……何叔,你在黄金城里待了多久?”苗小小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黄金城中度过的一年时光,对现实世界而言根本不存在。 何在轻笑了一下:“是段漫长的时光。”他说罢拎起空壶,起身离开了草庐。 苗小小看着何在走出视线,一把拖过卢石:“他到底待了多长时间?!” 卢石苦笑:“我已经活了一千三百多年,还要叫他声大哥,你说他待了多久?” 苗小小呆住了,她颤声问到:“……他在黄金城里过了一千多年?” 卢石不紧不慢的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年。” 苗小小觉得眼前一黑!这是个远远超出自己预计的数字。对于自己而言,只是与何在分开了一年。而对于眼前的何在而言,已经和自己分别了三千多年。现在自己与他相识的那十年光阴,连他记忆中的零头也算不上。眼前这个何叔,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何叔吗?苗小小欲哭无泪,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一事态。 ; 贰-011 何在此刻已经回来了,他没有带茶壶,双手捧了一个近五十公分的金属盒子。苗小小觉得自己眼前站着一个老人,但这个老人对自己而言就像个初生者。 何在对卢石招了招手,然后打开了盒子。 卢石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就惊呼起来:“傻蛋?!它死了?!我说回来怎么没看到它?!”他难得的沉下脸色,喃喃自语:“真死了?怎么会死的?不会吧?骗我的吧?” 苗小小被卢石的惊呼声拉回现实,她起身去观看何在捧来的盒子。盒子里蜷缩着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背部和半张脸都是黑色的,下巴、肚皮和四个爪子均为雪白。白色的下颔还有一缕黑色的绒毛。圆滚滚的脸和肚子说明它不缺食物。此时这只花猫一动不动的躺在盒子里,看上去早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苗小小忍不住问道:“何叔?” 何在的声音很平淡:“它叫傻蛋,是良羽在去年春天捡回来的小猫。半个月以前,附近的公猫开始发情,争斗也越来越激烈。它被打跑了。直到前天夜里,才偷偷溜回良羽给它搭的窝里。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处于猫瘟晚期,只剩下一口气了。当天晚上,它就死了。” 卢石已经跪下了,泪流满面:“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傻蛋啊!傻蛋!它还知道回来!它还知道自己回来!它想我救它的!我不在啊!我怎么会不在啊!不要啊不要啊……”他边说边抱起了箱子里的花猫,一时间愣住了:“……它还是软的?!身体还是软的啊!你不是说它前天就死了吗?!你骗我的吧?!它还是柔软的啊!柔软的!” 何在依旧很平淡:“我暂时保持了尸体的细胞活性。” 卢石愣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何在从他手里拿过傻蛋,放回铁盒里盖上,然后缓缓说道:“因为它还有一丝复活的可能。” 卢石嗔目结舌,不知道该相信还是怀疑。他此刻很怕何在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如果仅仅是安慰,何在又为什么要费心保持尸体的细胞活性呢?尽管外星生物的存在可以被接受,但是死而复生也太过有违常识了。 “我们的身体,只是一具机械。生物机械。当这台机械产生无法修复的故障时,它就会停止工作。而这台机械的驱动,作为一种生物电流散到空间里,被逐渐分解,转换为其他物质。当然,也有生物电长时间聚合难以被分解的现象,那被称之为灵魂。假设停止工作的机械被修复,而其驱动又没有被分解。那么将驱动装回机械当中,它就可能重新开始工作。也就是所谓的,复活。” 卢石和苗小小听傻了。虽然道理很容易理解,但是也仅仅停留在理解的层面上。 何在继续解释:“首先,是保持尸体的细胞活性。这一点都不困难,就算是当前人类的科技也能够办到。其次,激活这具躯体,将故障排除,让它重新开始运作。这一点,是目前人类科技望尘莫及的,所以也就无从复活之说了。但是我们可以,因为我们有良羽。” “我?!啊?!我?!”卢石本人是最吃惊的。 “还记得你引发的第一次iur危机吧?你的唾液和血液中,存在让生物假死的物质。这恐怕是外星生物改造你的身体时,留下的后遗症。并且,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对啊对啊对啊!” “这种物质能够让生物的新陈代谢降到最低,接近死亡状态。然后在必要的时候,重新激活身体机能。但是它有个致命的问题,可能和该生物原有的驱动产生冲突,从而破坏其脑部结构,使其精神失常。严重的话,会导致死亡。不过,傻蛋的驱动已经不在机械当中了。所以,你的血液可能会让它的身体进行自我修复,重新启动,并且不至于破坏脑部。” “啊!!!那快输血吧!输血!针管呢?!针管!!” “你别着急啊!它的驱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躯体重启有什么用!你还能给他重装系统吗?!”苗小小按住激动过度的卢石。 何在微笑:“设法完整的保存傻蛋的生物电驱动,让其不至于在空间内被分解,并且能够完整的还原到其健康的身体中去,这过程已经彻底超出了人类现有的科技范畴。可以说,是绝无可能的。” “……”卢石瘫坐在地上:“那你说那么多干什么用?!你保存它的身体有什么用?!” “我只是说人类的科技无法办到。而我们拥有人类以外的科技,我们有黄金城。” “啊?!” “我在傻蛋死亡前,把它带去了黄金城。现在它的灵魂,就完整的待在黄金城里。如果它的躯体能够被重新激活,那么离开黄金城的过程,就是将驱动安装回机械里的过程。” “输血!!!输血啊!!!针管呢?!”卢石跳了起来。 “我帮你!”苗小小不由分说的充当了护士。 . 十分钟后。 随着针管中血液的注入,傻蛋的身体开始逐渐恢复了心跳。因为它的灵魂还留在黄金城里,所以只能做出神经性反射。 “活了活了活了!!!!傻蛋啊!!!我们去黄金城吧!现在就去吧!”卢石跳了起来。 “何叔!我们以后可以永远不死了?!”苗小小也兴奋的很。 何在摇了摇头:“不,这个实验的成功概率太低。极可能因为身体的不适应性,导致躯体迅速衰竭。况且,我并不打算避免死亡的来临。” 卢石和苗小小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差一点造成就是相反的结果。苗小小低声问道:“那成功概率大概有多少啊?” “估计不足百分之一。” “啊?!!那傻蛋岂不是差点就彻底死掉啊?!彻底死掉啊!!!不可能!你骗我吧大哥?!你骗我的!哈哈哈哈!你一点都不紧张哦!连汗都没有流哦!心跳也没有加速哦!” “死去活来,本就是每个生物不得不面临的过程。不管是傻蛋还是你我,终究会转变为一种新的形态而存在。这是宇宙运转的规律和法则,我们无法更改,也不该试图更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果胸中不存自己,也就没有了悲喜。没有悲喜,何来的紧张?你因为傻蛋是你一手养大,才对它的死悲痛欲绝。你一路上见到因车祸横死的猫狗,会为其泪流满面吗?只因你的悲痛因已而起,为已而生。‘大患只为吾有身,分明得失总皆惊。没身方是出身处,大患从来亦强名。’明白了这个道理,就明白了虚怀若谷,明白了心中不留一物的境界。又何必因生而喜,因死而悲呢?” 一番话,说的卢石和苗小小哑口无言。能懂得这个道理的人本就不多,懂得之后持赞同态度更是少之又少,持赞成态度还能贯彻己身以修身养性的几乎凤毛菱角,修身养性以入无我之境的在人类历史上都屈指可数,且大都不为世人所知。 “好了,我们要准备去黄金城了。虽然傻蛋的躯体已经暂时恢复了运转,但是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依然会有生命之危。” “对对对!!!走吧走吧!”卢石已经按耐不住。 “去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们。现在的黄金城,已经和地球高度融合,所以黄金城里的时间也已经和地球同步。黄金城里的一小时,约等于现实世界中的6.2秒。我们在离开黄金城后,身体会和傻蛋一样处于全无防备的状态。如果不能及时回来,恐怕会遭遇危险。” “那让胖子来守着吧?他就在竹林外面的村子里!”苗小小提议。 “别告诉他。关于我的消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除了你和四爷,连王老师、ca和d4都要瞒着。” “……为什么呀?” “ce的眼线太广,知道我存在的人越少,我们就越安全。在现阶段,每一个和我接触的人类,都要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好吧。那我们要去多久呀?” “一天,约等于两分半钟。” ; 贰-012 双向四车道的马路非常宽阔,道路两边种满了小叶榕和狐尾椰。一排四五层高的楼房坐落于街边,一楼均被作为商铺和餐馆了。一间咖啡店的门口放置着遮阳伞和咖啡桌,几个穿花衬衫的游客正喝着清爽的饮料,透过相机东张西望着。他们显然对苗小小等人的到来颇感惊奇。远处,无数高楼林立,轻轨在半空中横七竖八的架设着。地面上,两列有轨电车疾驰而过,车体上印着没见过的冰激淋广告。 何在伸手把傻站着的苗小小拖后了一步,一辆双层巴士缓速驶过。 “这……这是黄金城?!”苗小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傻蛋呢?!”卢石的目标只有一个。虽然他离开黄金城的时候,这个世界还停留在大唐年间。 何在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他自己坐在了副驾,卢石和苗小小则坐在后排。 “去总统府。”何在关上车窗。 二十分钟以后,汽车驶入了城市中心。七十层以上的大厦高密度遍布在都市的每一处角落,数不甚数的广告牌全天候向空中投射出五花八门的广告,均是伸手可及的全息影像。其中不乏奢侈品和电影广告,体育比赛和新闻资讯也比比皆是。花枝招展的人流穿梭在每一条街头巷尾。天空中,一架大型飞空艇缓缓环绕。俨然一座超大型国际化商贸都市的样子。 川流不息的各种车辆有序的驶向四面八方,偶有几个带头盔的警官骑着摩托游走在车海之中。一支盛大的游行队伍从街道的一侧缓缓推进,穿着比基尼草裙的姑娘们热情四溢的欢舞着。人们跟随着游行队伍喝彩和拍照,不时加入到化妆者的行列当中尽情的欢笑着。 一尊站立着的全身铜像屹立在广场中央,双手负在身后低首沉思。 “何叔!那是你哎!!!”苗小小惊叫了起来。 “是的,我是这个国家的第一任总统。”何在淡淡的回答。 出租车司机踩了脚刹车,打量了一下何在。然后他兴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是你!enzo大总统,你又回来了?” 苗小小疑惑:“何叔,他叫你什么?” “enzo,我在这个世界里的通用名,是意大利语。”何在冲司机笑了笑:“我这次无法待太长时间,请你不要把看到我的消息泄漏出去。” 司机似乎很失望:“唉!我还以为这次的庆典提前了,上一次在海林举办,我都没有机会参加!” 何在保持着笑容:“下一次吧,我会优先让国会给你发一份邀请函。” 司机显得很高兴:“我能带我的太太和两个孩子来吗?” “当然。”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伸过自己的棒球帽:“能请你给我的女儿们签个名吗?她们是你的忠实拥趸!” 何在接过帽子:“当然,前提是你能安全驾驶的话。” 苗小小和卢石在后座已经听傻了。苗小小觉得自从进入了百灵村的后山,世界就已经颠倒了无数次。 “大哥,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保证他们不会杀我了。”卢石勉强挤出个笑容。他本来也有机会成为这个世界中的英雄,但已经失之交臂了。 何在看着自己眼前的红灯,它刚刚转成绿色:“你的老朋友们现在不是国会议员就是政党领袖,谁会为了陈年旧事背上谋杀的罪名。” 卢石现在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一千年前的决定愚蠢透顶。 “何叔!黄金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落水猫呢?!亲卫队呢?!jesus呢?!”苗小小还在怀念着那艘十七世纪的落水猫和几个世纪前的中华街。毕竟,那个世界对于她而言,仅仅过去了一年。 开车的司机从倒后镜里看了她一眼,有些赞许:“现在愿意读历史系的年轻人不多了,你是中央大学的学生吗?” 苗小小皱眉:“历史系?” 何在解释:“小小,那些都已经是三十一个世纪以前的历史了。对现在的黄金城而言,它们是古代产物。行了,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总统先生,我们刚到中央公园,距离总统府还有两公里。”司机善意的提醒。 “我想走走。另外,这顶帽子能暂时借给我吗?我会把它连同一件纪念版外套一起邮寄给你的。”何在示意靠边停车。 “当然,请您别忘了签名。”司机显然对于意外的收获很高兴。 何在将右手拇指按压在出租车前方的计价器上,屏幕显示成功付款字样。并提示已将电子收据和司机的联系方式发送至何在的网络客户端。何在告别了司机,带着苗小小和卢石下车。 这是一个座落于闹市中央的公园。一个人工湖占据了近一半面积,地面上大部分都种植了四季常绿的草坪和树木。几只鸽子在草坪边的广场上觅食,一个老妇人撒着面包屑进行投喂。年轻人们三五成群的躺卧在草坪上翻着书本闲聊。阳光均匀的洒在湖面上,泛起一层波光。 何在压低了棒球帽,带着两人走向了草坪上的一条长椅。他双手插进口袋里,坐在了长椅上。苗小小和卢石则面对他席地而坐,松软的草坪和温和的阳光让他们感到无比的舒适。 “你们该感谢风巽,这座公园的落建是他的提案。”何在平静的说道。 “风巽使者?!”苗小小大吃一惊。 “风巽是谁?”卢石不知道自己走后其他人重新取了名字。 “是黄金城八个使者之一啦!你究竟是不是黄金城里出来的?!”苗小小对卢石的无知感到遗憾。 何在抬头看了看天,一朵白云变换着形状飘过:“黄金城这个名字,只存在于历史当中了。现在我们身处的地方,叫北亚盟联合国。” “联合国?!”苗小小觉得脑洞大开。 “是的,我是第一任总统。现在当任的是第四届总统,山艮。” “山艮?!他不是死了吗?!”苗小小至今对沙漠中山艮使者的遗体都记忆犹新,他曾经当过几个小时的何在。 “是的,他被自己杀死了。但死亡的只是他的肉体,他的灵体在死亡的时候,回到了黄金城。并且,告诉了我所发生的一切。” “天哪!何叔!我要奔溃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一次性告诉我吗?!jesus呢?!塔依尔老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苗小小几乎想在地上打滚。 “顺便说一些我能听懂的事情。还有,傻蛋到底在哪里?”卢石的笑容回到了脸上,这地方让他觉得很安全。 何在把目光从几个晒太阳的年轻人身上收回来:“傻蛋在总统办公室里,一会儿我们就可以见到它。放心,它似乎很喜欢山艮新雇佣的女秘书。至于小公主的问题……好吧,让我来长话短说吧。”他说完招了招手,一辆流动的冰激凌车停在了路边。何在去买了两杯冰激凌和一杯咖啡。他把冰激淋递给苗小小和卢石,打开咖啡的盖子喝了一口:“可惜,冰激凌车不卖中式茶。这一点我还是比较喜欢海林国的做法。” “天哪!海林国又是什么?!何叔!”苗小小刚吃了一口冰激淋,又忍不住叫起来。 “天哪!我喜欢巧克力的!这是香草,我和你换?”卢石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更加轻松的地方了。 何在闭上眼,回忆了片刻,开始叙述:“你们离开黄金城之后,我回到了落水猫。用三年的时间,组织了一支叛军,和天乾使者率领的亲卫队展开了正面战斗。这场战斗持续了近十年,导致黄金城存活的人口大面积锐减。使者们建立的亲卫队系统,被严重的破坏了。训练营里的人,开始叛乱。他们组建了一支自己的队伍,加入了战争。这使得本来已经越显明朗的局面,重新变得复杂起来。三足鼎立的混战爆发了。这一次,战争持续了十二年。使者们的亲卫队几乎被全歼。我向他们伸出了援手,建议结束战争,建立新的和谐局面。毕竟,在人员死亡过半的情况下,我可以随时离开黄金城。而我的离开,则会导致黄金城世界的消失。使者们接受了提议,但训练营组织并不打算妥协,他们试图建立一个以自己为核心的暴力政权。于是,我开始向使者们提议,改变黄金城现有的体系和规则。既然他们有可能减少黄金城能量供给者的人数,就有可能改变其他的参数。” “想不到他们居然真的支撑了一千多年。”卢石插嘴。 “是的,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但他们已经想到,你当初的提议是一个谎言,你只是为了让自己离开黄金城才骗他们勉强守在地下古镇里。” “就知道你不是好人!”苗小小瞪了卢石一眼。卢石的笑容很尴尬,这个骗子显然是默认了。 何在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叙述:“我牺牲了自己和使者们部分的超自然能力,让黄金城对我们的能量需求平均到每一个居民身上。其导致的结果是,只有少数人可以保持长生不死。而绝大多数的人,开始进入了正常的轮回体系。他们开始衰老,然后死去。转变为新的形态,重新获得形体,并再度来到世界上。而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会失去在上一次生命中所经历的记忆。也就是说,黄金城开始接近现实世界。” 苗小小手里的冰激淋已经融化了也没顾得上吃一口,卢石将其拿过来边听边吃的津津有味。 “在失去了信仰的局面下,训练营组织很快溃败。我和八位使者,带领着存活的少量人口,开始致力于改善黄金城原有的规则。首先,我们建立了繁衍机制,只有通过交配,才能产生新的生命形态。那些死去的人,也才能够获得重新存在的形体。我们以此来控制着黄金城存活的人口数量。黄金城迈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你就是新纪元的大总统?” “不,那是两千多年之后的事情了。新纪元成立后,源源不断的新人从外界涌进了黄金城。随着人数增多,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新人们开始不受控制,并且用自己的方式,重蹈当年的覆辙。人口过剩的问题,也接踵而至。新纪元一千二百年时,黄金城几乎回到了蛮荒时代。人们开始开拓疆土,抢夺资源,建立自己的王国。在新纪元一千六百年时,黄金城的疆土已经被拓展到了原来的一百二十六倍,国家的数量达到了二十一个。尽管很不完善,但每个国家都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和法律机制。它们彼此交战,吞并,发展科技,局面一度无法控制。而我和八位使者,则成为了某种传说和象征。因为我们保留了部分黄金城的能量,我们不会死亡和衰老。我带着使者们藏匿了起来,继续改进着黄金城世界的运作机制。从气候、物种、自然规律和灾害逐一进行改良和重置。甚至,我们让首次进入黄金城的人类们,都处在没有实体的状态。只有通过第一次转世,消除原有的记忆,才能够拥有形体。幸运的是,你们俩都曾经到访过黄金城,否则你们现在只是个游魂。” “那傻蛋的记忆也被消除了?!”卢石瞪大了眼。 “何叔说的是人类啦!傻蛋是人类?!”苗小小没好气的回答。 于是何在继续叙述:“结果我们发现,越是放任黄金城不加管理,黄金城就越会向现实世界无限接近,这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而我们唯一的问题只剩下:人类。人类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他们已经自成体系的开始发展自己的国家。而年年的战乱和失衡的科技追逐战,几乎四次把黄金城世界推向了灭亡。最糟糕的时候,文明开始倒退,人吃人的惨状屡屡发生。” 苗小小倒吸了一口冷气:“何叔,你……你……真受了不少委屈。” 何在笑了笑:“实际上我从新纪元开始的时候,就能够返回现实世界了。但是我很想亲眼看看人类的发展史。况且,黄金城当时的体系也需要我来进一步调整和完善。所幸,在黄金城的浩劫达到最低谷时,残存的人们开始反思。我和使者们适时的出现,轻而易举的担当起了救世主的角色。我们建立了三个国家,你们看到的北亚盟联合国,位于东部的海林合众国,以及南方的大汗独立国。八位使者分成了六个政党,在三个国家内进行轮流执政。而我,则出任了三个国家的联合大总统,兼任北亚盟联合国的第一任总统。我的工作是平衡与协调三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同时和剩下的一些小国建立外交。我们开始致力于恢复经济和文明的建设。这个过程持续了六百年。六百年间,民间集团成立了两支独立的政党,参与到执政竞选中来。而每个国家的执政党,由国民进行民主投票,任期六年。三个大国之间相互制约和监督。同时,共同维系着黄金城世界里的和平。约一百年后,我辞去了三国联合大总统的职务,离开了黄金城世界。离开时,我做了最后一项修改。将黄金城和地球世界的能量体系进行融合,同时将它们的时间进行了同步。而各国政府均对外宣称,我去世界各地游历了。那时三国联合政府已经趋于平稳,他们为我保留了这个职务的空缺,现在第二届三国联合大总统依然无人担任。目前距离我离开黄金城,已经又过了四千零六十年,这期间每隔十年我会回来一天,举办一场庆典。折算成现实世界的时间,大约每周一次。” 苗小小张大了嘴巴,她实在没有想到,对自己而言短短的一年时间,她的何叔已经见证了一次人类的发展历程。并且还当上了这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 “大哥,人们对你们这些不老不死的……传说,没有其他的反应吗?难道不会觉得不公平?!”卢石拿着两个空冰激凌罐问。 “八位使者大都轮番担任着政界要职,我要求他们以身作则,不要引起民众的责难。毕竟,他们也要靠民众投票才能当选执政。” “哈哈哈哈!但是他们依然不老不死啊?不老不死啊!不会太特别了吗?”卢石狡猾的笑着。 “公正是基于特权而存在的,有几个无害的特权阶级,反而更加易于体现出公平和公正的存在。我是这么认为的。” “……”卢石没话说了。 “jesus呢?塔依尔老爷呢?还有柳秀哲和小田他们?”苗小小对船员们的笑容还历历在目。 何在看着苗小小,神色依旧平淡如昔:“jesus在一场对抗亲卫队的战争里死于炮击。塔依尔老爷活到了九十六岁高龄,无疾而终。落水猫上的船员们,有的战死,有的度过了一段漫长的人生。他们此刻都以不同的形态,活在这个世界上。……和我们的记忆中。” 苗小小觉得想哭,但是没有眼泪。她实在很难接受,自己仅仅长大了一岁,那些一年前还挥手道别的身影,却都成了几十个世纪前的古人。他们再也不会记得自己的样子,记得在落水猫上把酒言欢的日子。但是他们却依然存在,用不同的名字,不同的身份,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并且,已经轮回了无数次。 苗小小忽然觉得,自己所谓的现实世界,是否也是个类似黄金城的存在呢?自己是否也是个兜兜转转了几百个轮回的孤魂?就好像自己面前的何叔,在黄金城的世界里,是个不老不死的神话。但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却是个被外星文明追杀的普通人类。岁月轻易的在他脸上刻下了七年的痕迹。尽管他已经三千多岁了。 ; 贰-013 “骗子!!!”这是北亚盟联合国现任总统看到卢石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然后卢石就在众目睽睽下被他揪住衣领按在了墙上。 “李将军啊!我没有骗你啊!我被关起来了!关起来了!关在一个坟墓里!关到去年啊!不信你可以问大总统啊!大总统啊!你说话啊!”卢石紧张的向何在求助。 “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何在扫了两人一眼,踱步进了原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几个西装革履的访客,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大跌眼镜。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亲民儒雅形象示人的总统阁下,居然像个疯子一样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追着另一个疯子拳打脚踢。 “总统阁下!您现在的暴力行为将作为下个季度能否连任的主要参考依据被公示给民众!”一位戴眼镜的女士终于看不下去了。 山艮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他揪住乱窜的卢石,整了整已经快要滑落的领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啊……这个……这个是我的弟弟,刚才这是……是我们家乡的礼节。”说完他用手肘狠狠捅在了卢石的肋骨上:“……是不是啊?!” 卢石咳嗽着从地毯上捡起一颗扣子,它一分钟前还结结实实的缝在自己的外套上:“对,这是我们家乡的礼节!总统先生是很亲和的!他绝不会当着客人的面对弟弟施加暴力!”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身边的山艮不轻不重的拳打脚踢:“你们看,他不还手的!哈哈哈!一点也不疼!这是礼节哦!我们家乡传统的礼节哦!” 山艮的笑容越来越僵硬,脸已经几乎成了猪肝色。几个访客紧皱眉头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幕,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么高雅的地方怎能容忍如此低俗和暴力的“礼节”? 砰!!!山艮和卢石几乎是双双滚进了办公室,山艮不忘对门外报以一个毫无说服力的微笑,然后粗暴的关上了大门! “我要还手啦!我真的要还手啦!我警告你……呀!!!我的胡子!!!”卢石忍无可忍的扑了上去,山艮正揪着他的下巴连踹带咬。 苗小小在一边皱着眉:“何叔,他们好幼稚啊。” 何在苦笑:“让他们打吧,谁让这是他们家乡的礼节呢?” “啊呜!!!”阳光通透的窗台上,一只晒太阳的黑白猫被吵闹的总统先生弄醒了。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傻蛋?!!”卢石愣了,他一把挣脱了山艮的纠缠,扑到窗台上。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傻蛋的肚子。 傻蛋显然并不喜欢他表示亲热的方式,一边低声抗议着一边奋力用后脚踢开卢石的脸。 “呀!!!你要剪指甲了!!!”卢石惊叫着跳起来,他的下巴上已经多了三道抓痕。 “挠!挠死这个骗子!”山艮扯下自己左臂的袖子,它早就摇摇欲坠了:“啊!!!你是来拆房子的吗?!!!”他还没坐稳就眼看着卢石一脚踩翻了傻蛋的水碗,摔倒的同时扑翻了墙边的猫砂盆。北亚盟联合国最高决策人的办公室现在满是沾了水的猫砂,混合着傻蛋的粪便翻滚在原本一尘不染的羊毛地毯上。 “你是恐怖分子吗?!!!现在是恐怖袭击吗?!!!我去!!我的警卫呢?!!枪决他吧!我要提案恢复死刑!!!”山艮扯着自己的头发吼道。 卢石坐在一地沾湿的猫砂里,惊慌失措的看着山艮:“你有衣服吗?!我要换衣服!!给我干净的衣服啊!!!啊!!!猫屎滚过来了!!!不要不要不要!!!啊!!!猫屎啊!!!” 山艮狂怒的撕下自己身上的布片狠狠砸在这个疯子头上…… . 二十分钟后。 “这个骗子失忆了?!”山艮显然对卢石全不信任。 “真的真的,这次不是骗人!我完全想不起来是为什么进入那个墓地的!然后被关了一千多年!我想回来的!真的!但是我去年才被放出来!”卢石尽可能一脸的真挚。 “真的?”山艮疑惑。 “真的真的真的!我在墓地什么都没想!只想着要赶紧回来找大哥们!我绝对不能丢下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亲人!就是我生存的希望……” “骗子!!!”山艮忍不住把手边的一叠资料砸过去打断了他! “据我所知,他说的是事实。这件事情牵涉到创造了黄金城的外星文明,我们必须知道卢石在离开黄金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何在正色。 山艮这才重新冷静下来:“要我做什么?” 何在双手空握,指尖相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要利用黄金城的原理,再造一座黄金城。”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即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也不明白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何在抬头:“事情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良羽失去的那段记忆被封闭了,却依然存在。我需要借助使者们的能量,用他现存的记忆创造出一个序列世界。对良羽本人而言,只是一场梦境。但我们必须进入这场梦境,将良羽的记忆在梦境世界里延续下去。他的记忆走向会带我们重走一遍那段被尘封的历程,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能够以此推衍出他失忆的原因,从而找到外星文明的线索。” 山艮有些惊奇:“这……可能吗?一个黄金城就够我们受的了。” 何在解释:“放心,那只是段原本就存在的记忆。模拟出的序列世界也是封闭的,只会存在良羽记忆当中的角色,并且沿着他的记忆生老病死,没有发展的空间和余地。当我们达成目的以后,就可以将这个序列世界强行关闭。从时空范围上而言,它不足黄金城世界的兆分之一。” 山艮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过,我们要怎么做?” “首先我需要召集所有的使者,贡献你们的一部分力量,强行和良羽的脑波同步,以维持记忆世界的稳定。我和小小会同时进入这个序列世界,与良羽一起经历那段被封闭的记忆。” 山艮愣了一下:“这……大概需要多长时间?现在各国都在召开峰会,马上又面临大选。他们的时间,不一定很富裕。” 何在想了想:“这一点可以放心,因为序列世界的时空范围很狭小,所以用黄金城时间来换算的话,那里的一年,约等于这里的0.2微秒。从古墓的年代上推测,良羽失去记忆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年,对黄金城而言只是一瞬间。” 山艮放心了:“哦,那就好。风巽、雷震和泽兑就在国内,地坤和山离在海林,天乾在大汉。水坎现在是自由摄影师,打电话就能找到她。但是找什么理由召集他们呢?就算他们本人愿意来帮忙,对各国的国民也要有个交代。尤其是雷震,现在带兵在调解两个附属小国的内乱,让他从前线上回来得有个理由吧?” 何在指了指自己。 山艮一愣:“啊?” 何在补充:“理由。距离我上次回来,差不多九年了吧?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又可以举办一次庆典了。” 山艮一拍大腿:“对啊!!!三国联合大总统每十年回来办一场回归庆典!这是惯例啊!这一届刚好轮到北亚!……不过,还有一年啊。” “不着急。你用这段时间和其他人说明原委,我刚好需要几个小时来处理外面的事情。” 山艮的脸色郑重起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目前还是老样子,得看一年后去良羽记忆当中的旅行是否顺利了。” 山艮沉着脸:“一切只能拜托大总统了。” 何在点点头:“我会尽力。” 卢石有些不解:“李将军当总统上瘾吗?外面的世界和你有什么关系?” 山艮的脾气是因卢石而存在的:“笨蛋啊!!!黄金城和地球世界已经高度融合了啊!外面完蛋了黄金城也完蛋啦!!!” 卢石不说话了,蹲下逗傻蛋。傻蛋躺着挠他。 何在取下头上的棒球帽,用山艮签署国会批文的水笔签了个名。然后他把棒球帽放在山艮的办公桌上:“劳烦总统阁下,把这顶帽子连同一件……不,两件吧。两件上届庆典的纪念版外套一起邮寄给今天载我的出租车司机,外套要女款的。他的联络方式在我的网络信箱里。对了,下届庆典开始前,劳烦国会给他的全家邮寄一份邀请函。” 何在离开的第二天,这位幸运的出租车司机家里来了客人。现任北亚盟联合国总统,亲手将两件纪念版外套和一顶棒球帽送到了两个小姑娘手上。并且,发出了下届大总统回归庆典的第一份邀请函。 ; 贰-014 “相声!是一门儿语言艺术!”这是何在睁开眼睛听到的第一句话。他盯着距离自己鼻尖不到三十公分的一张胖脸,苦笑了一下:“……讲究说学逗唱。” 然后何在被马胖子拉了起来,他打开手边的金属盒子,傻蛋蹦了出来,用后腿挠痒痒。 “我说爷们儿,您忒不地道了吧?咱不是说好振兴相声艺术了吗?本子我都攒了好些了,您自己个儿出来了也不言语一声?的亏爷们儿留个心眼儿进来找找,不然祖国的曲艺事业还活不活了?您说您这造型捯饬的那叫一文艺!这白头发哪儿漂的?两鬓斑白十指还不黑,是奔着九五年版的杨过吧?雕呢?怎么没看见雕啊……” 苗小小终于忍不住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死胖子!!!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嘛!谁让你自己进山来的!” 马胖子揉着后脑:“爷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吗?心系人民百姓,关心劳苦大众一直都是爷的座右铭啊!再说了,要不是爷来的及时,你们险些就让那孙子害了!” 苗小小一愣:“那孙子?哪孙子?” 马胖子一撇头:“昭武校尉啊!爷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好不容易才把他捆上!瞅瞅!这叫一结实!” 苗小小和何在转头,发现卢石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成了个粽子。嘴里塞着一团餐巾纸,正呜呜的求救。傻蛋凑在他身边警惕的闻来闻去。两人哭笑不得,这一定是他在脱离意识时被马胖子捆上的。 连何在都不禁有些好笑,他走上前给卢石松绑:“你不会已经把看到我们的消息回报了iur吧?” “刚要打电话,您二位就醒过来……哎!别松绑啊!爷好不容易捆上的!这孙子武功可高!要不是爷在网店买过易筋经,还降不住他……” “骗子啊!!!这胖子是骗子!!!啊!!!我的手!!傻蛋不许咬我!!啊!!!”卢石口中的面纸刚被拿出来,就扯开嗓子开始鬼叫。 “嘿!怎么着真放他?!别啊!爷好不容易捡个漏……小公主!!!看见没有?!你们家何叔叛变革命了嘿!!!” 苗小小简直不忍直视,她捂着额头:“一个疯子还不够吗?又多了一个话痨。” 何在看着这两个boss,哭笑不得:“小小,给四爷打专线电话吧。让他先失踪在全世界人面前,然后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 我们总在后悔。 后悔那些下定不了的决心,和无法挽回的伤痛。尽管我们今天的样子,正源自于过去所得的教训。但我们依旧无法阻止自己去谴责过去的自己。美好,总建立在无数个如果和可能的基础上。我们看着灾难和悲伤来临,毫无防备的伤痕累累。然后设想着曾经的自己所绝不可能做出的那些决定。那些决定可能改写今天无法挽回的局面,但却必然和我们擦肩而过。 我们软弱和自私,所以在软弱和自私所造成的痛苦面前,显得更加软弱和自私。 我们总在后悔着上一次,期待着下一次。然后看着这一次变成下一个上一次。 比常人感受到更多的人,更需要异于常人的坚强和清醒。否则,早已在上一次中沉入深渊。看着越来越遥远的水面,让自己距离它更加的遥远。 往下,更下。 直到看不见光线。 呼吸困难,却心甘情愿。 因为无法负担,而逃避着一切。 直到,逃避生存。 . 麻省总医院今晚异常的忙碌。 因为他们正在设法抢救一位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富豪。这位富豪的资产多到可以买下一个星系。前提是有商店出售的话。 他下午刚刚飞抵波士顿。三个小时前在mandarinsouthboston的尊贵套房里被发现晕厥。送达医院急救中心时,被判定为原发性扩张型心肌病。如果无法挽救他的生命,整个欧亚大陆乃至全美,都可能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风暴。 现在手术已经超过了八小时,依旧没有脱离危险的迹象。尽管相关人员已经把事件的保密程度提升到国防级别,但无奈患者的来头太大,消息依旧被泄漏了出去。一时间,各大媒体的猜疑、预测、揭秘新闻飞速传遍了全球。幸灾乐祸与惊慌失措也接踵而至。甚至有传言,该富豪疑似自杀未遂。 “洪老师!新闻上说你已经抢救无效死翘翘啦!……咦!又辟谣了!”苗小小一手拿着卫星手机,另一手拉着洪四爷在竹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此刻深夜十二点刚过,竹林里漆黑一片。 “鬼丫头!把额骗到这个深山沟沟里,也不说有啥事情!额今天要谈的是可个大项目!要是没有啥重要的事情,看额回去咋收拾你!”洪四爷吹着胡子。林区里不能抽烟,他此时郁闷的很。 “放心啦!肯定让你不虚此行!而且你整天谈生意,不闷吗?我带你出来散散心还不好?”苗小小死皮赖脸的撒着娇。 “你以为额愿意陪着一群奸商讨价还价?还不都是为了iur的研究经费!研究来研究去,钱花了不少!老何还是没有消息!这个老何啊……唉,也是他的造化吧。”洪四爷长叹了一口。 “这造化的时间可不短。”苗小小收起手机,小声嘀咕。 “啥?” “没有啥!” “唉!女娃娃,你现在也越来越鬼嘞,让额装啥不好,去装死!装就装嘞,还非得闹得天下皆知,为啥嘛!额给你说,如果今天你不给额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额真要罚你嘞!” “好嘛!好嘛!又不是我的主意!他说这样最安全嘛!”苗小小叫起来。 洪四爷一愣:“啥?他?哪个他?马胖子?你啥时候开始听胖子的话嘞?” “不是胖子啦!你别瞎猜了!一会儿见到他就明白了!”苗小小拖着洪四爷加快了脚步。 “见到谁?女娃娃你不会被人家给骗了吧?……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被人家帅小伙骗了吧?额当初就说让你在研究所待着,非要跑出来乱逛……”洪四爷絮絮叨叨的跟着。 “谁谈恋爱了!洪老师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一个疯子一个话痨还不够!再搭上个你!还让不让人活了?!”苗小小一跺脚,扔下他快步赶路。 洪四爷愣了:“……额咋和疯子话痨成系列了?女娃娃!给额说清楚!” ; 贰-015 烟墨色中的竹林轻轻摇曳,几根温暖的烛火在朦胧的灯罩里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将清冷的夜寒都驱散了几分。 洪四爷端坐在竹制的地板上,为了让他更加舒适,主人特意多加了一个草编的蒲团。他面前的方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粗陶碟子。碟子里有一块精心烹制的鱼肉。少刺的剑骨鱼取中段,先放入竹筒熏制,让它具备独有的竹叶清香。然后慢烤,佐以酱料、蒜蓉和少量芥末。最后均匀的撒上新鲜柠檬汁,配上佐餐酱油,盛盘上桌。厨师还搭配了一壶温热的低度清酒,杯子也事先用热水进行了加温。桌边还贴心的放置了一个微小的烛台,方便点燃洪四爷惯抽的老式旱烟。 对于一个刚刚马不停蹄穿过半个地球的老人而言,这无疑是具备诱惑力的。但是洪四爷此刻半点食欲也没有,因为他的正对面坐着一个久未蒙面的老朋友,和一个倾力追查了整年的古代逃犯。方桌的左右两侧坐着苗小小和马胖子,他们已经快把自己那份烤鱼吃的底朝天了。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跳上桌子,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洪四爷,然后蹲在他的盘子边开始享用原不属于自己的宵夜。尽管柠檬的味道让它反感,但鱼肉的熏香却难以抵御。 “四爷,我要钱。”洪四爷还没开口,何在已经开门见山。 洪四爷吞了口吐沫,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现在的资产总额有多少了?”何在看上去像是个要债的。 “你要多少?”洪四爷强忍住心头的疑惑。 “全部。” 洪四爷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非常规加速,他觉得自己真该去麻省总医院看看了。尽管世界人民以为他此刻正在因心脏疾病被抢救着。洪四爷重重的把手里的烟杆往桌面上一搁!正在埋头猛嚼的傻蛋吓了一跳,它飞速窜进了桌底,临走不忘叼上吃剩的半块烤鱼。 “你个死老何!!!失踪了一年无声无息!!!刚见面啥都不说就问额要钱!!!你是个土匪哈?!!!你财迷心窍哈!!!你失心疯了?!!!额是你老子?!额凭啥给你钱?!!!旁边这个又是个啥东西?!!瓜皮以为染个白头发就有理了?!!!额辛辛苦苦半辈子全是给你忙的?!!!你气死额算嘞!!!你弄个破鱼开黑店嘛?!!!咋不死在沙漠算嘞……” . 三分钟后。 “……给额口水哈!” “您骂够了?” “没骂够!骂不动了!” 何在重新温了酒,给洪四爷倒上。 洪四爷一饮而尽:“说!到底咋回事情?!” 苗小小挽着洪四爷的胳膊:“何叔累了,我来说吧?” 洪四爷瞪她:“鬼丫头!刚才在路上问你咋不说?!” 苗小小吐舌头:“这就说啦!这就说啦!” . 三十分钟后。 “你们当额是三岁的小孩子?一会儿外星人噌噌噌的侵略地球?一会儿三千年刹刹刹的过去了?瓜皮老何是看着老了些,他显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三两句话就想让额把全部家当拿出来,你们是诈骗集团哈?!” “何叔,洪老师不信。” “肯定不信。如果这都能信,四爷就成不了土豪了。” “那怎么办?” “四爷,我带你去黄金城亲眼看看吧。” “哎!爷也要去!就你们刚才说的那些个段子,别说四爷他老人家不信,我都不能信!怎么着三千年就过去了?!爷昨个儿还梦见和塔依尔老爷把酒言欢来着!得带爷去啊!不带爷去爷不答应!” “小小,你也跟着去吧。良羽,劳烦你看着我们的身体和傻蛋,别让它又跑出去了。” “不会不会不会!这次死也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视线!” 傻蛋躺在桌子下面晾肚皮,它舔了舔被酱汁弄脏的爪子,翻了个身打哈欠。 . 三十秒后。 “……老何,把你的计划仔细说说吧。” “良羽,先去给四爷热两块烤鱼吧。他老人家应该饿了,酒也再温一些来。” 卢石起身:“傻蛋!吃鱼去了!”傻蛋竖着耳朵蹦起来,跟着卢石一路小跑着去厨房了。 “胖子,你没事吧?”苗小小拍拍马胖子的脑袋,他看起来三魂七魄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概没事儿吧……这脑洞开到银河系外面去了。何老师……”他想了想,觉得称呼一个三千岁的老人应该再尊敬点:“……何老爷?何太爷?何老太爷?” “理论上,我的现实年龄只有四十四岁。黄金城世界里的时间,还是不要和现实混淆比较好。” “得嘞。何老师,按您的说法,我们几个不是随时可能被外星人给灭了?” “这就是我冒险请四爷来的原因了,我的计划需要他。” 洪四爷长叹了口气:“地球都快要被外星人当实验田嘞,额还要那点儿钱干啥?你要做啥,赶紧说。” “我要建立一个虚拟国。” “啥?” “我要打破人类发展的规律,让ce的实验无从下手。” “……这……这可能吗?” “四爷,人类历史上的战争多源自什么理由?” “啥理由?无非是强盗抢银子呗。” “对,说白了就是资源掠夺。水源、矿物、石油、森林,连沙漠都存在应有的价值。这一切资源的争夺,就是人类发起战争的理由。你说银子,尚不准确。财富能够创造动力,换取资源。而真正让人类生存下去的,依然是地球上原有的物质资源。在这些资源当中,最重要的又是什么呢?” “最重要的?……土地?” “是的。疆土。一个权力机构能够占有的土地资源,决定了它未来可能形成的发展规模。说白了,抢夺地球的所有权,就是发动战争的主要理由。而我们要建立的国度,正是要摆脱疆土的约束。我们要抢夺的,是这颗星球上的虚拟资源。” “虚拟资源?” “我要建立一个不分国界的集团。在十年以内,把各国度比例最大的阶层吸收进来,成为我们的会员。” 洪四爷愣了:“……天方夜谭吧?几千年来连宗教都办不到的事情,你想在十年内办到?” 何在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是的。我们的时间不多,十年已经是一道底线。” 洪四爷气乐了:“哎呀,老何呀,这三千年都活成老糊涂了吧?你说说,额洗耳恭听。” “吃鱼了!吃鱼了!烤鱼!清酒!糖醋肉!还有炸酱面!哈哈哈!”卢石抱着傻蛋和一堆食物跳进草庐。 桌面上立即又堆满了玲琅满目的食物,何在起身换了几根蜡烛,开始在众人面前铺开自己的虚拟国计划。 ; 贰-016 “首先,我们知道,地球上自然资源的数量是恒定的,并且随着人类的破坏而不断减少。这是我们无法利用的部分。我们要利用的是:财富值。财富是人类用以换取资源的参数,而这项参数的数值则决定了可能换取到资源的数量。这项参数在数千年前就成为了人类社会终极的价值取向。所谓艺术和文化一类缺乏实际意义的产物,大都建立在社会财富值充足的阶段。而在社会资源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多数人类往往以生存为基础前提,无暇大范围的顾及精神领域的需求。财富值参数,仅仅在有序的人类社会中才能完成其实际功能。而在混乱无序的原始社会与异想天开的终极社会中,它的功能性将大幅度降低,乃至逐渐消失。这一虚拟参数,正是我们要掠夺的目标。” “说了半天,就是骗钱呗。钱要那么好来,额还用累的像大狼狗一样?”洪四爷总算吃上了烤鱼,他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酒,嘟囔着。 “四爷,首先我要明确一点。我的计划并非在帮你赚钱,也赚不来什么钱。我只是在利用你的钱建立人类社会中的一个虚拟团体。我只能保证不让你赔光。” 洪四爷吐出块鱼骨头:“额祖上没有积德呐!” 何在微笑了一下:“但是您可以替后代人积德。”他趁洪四爷还没缓过神来继续说道:“做生意,赚的是什么?” “废话!赚利润嘛!” “是的。我要做的第一步,是分解利润。从当今世界上利润最高的商品开始下手。” “啥意思?” “奢侈品。服装、香水、手表、名车、烟酒、餐饮,等等一切人类生活当中的奢侈品,是我们需要掌控的第一个目标。丢掉品牌价值,它们的工业成本与商品价值相差巨大。所带来的利润比成百上千,甚至万倍。我需要你成为大量奢侈品品牌的幕后股东。” 洪四爷眯着眼睛:“你真把额当成财神嘞?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银子么?” “刚开始不用太多,有三到五个品牌足矣。” “……额早晚得死在你手里。然后呢?” “组建一个不超过五百人的上流社会俱乐部。我需要大量世界闻名的名流巨贾们高调加入,没有劣迹的影视巨星和体育明星也必不可少。除了现任的政界人士,所有可能产生民众效应的名人都是我们的目标。俱乐部的发起名义是公益和慈善。我要每一个有人的地方都能知道成立了这样一个组织。以您现有的国际声誉和人脉,这并不困难吧?” “……你究竟要做啥?” “您马上就明白了。俱乐部成立后,我需要举办几场高调的慈善活动,给各国政府实际的帮助和惠利。尽可能减少负面声音。然后俱乐部将对全世界中产阶级的民众们放出一万个名额,通过资料评估来吸纳一万名中产阶级会员。这一万人的资料需要严格审查,他们需要收入稳定确保不会失业和辞职,所有污点都不能出现。慈善只是个名义,我首先要给他们的是:荣誉。人们会趋之若鹜的发出申请,和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名流们加入同一个国际级慈善机构,会让很多想借机扬名的三流人物找到机会。” “这么一丁点的荣誉,你以为会有多少人稀罕?”洪四爷磕了磕烟灰。 “您说的不错。所以我真正给他们的东西是:利益。” “利益?” “所有的会员,都可以用十分之一的价格来购买您旗下的奢侈品。尽管我们会采取限购措施,但是会员们每年至少有一次机会以十万元的价格购买到一辆百万以上的豪车。或者是包、衣服,随便什么想要的东西。同时,投放市场的奢侈品数量需要相应减少。” “你是想让额一年就赔死?” “您别忘了,您所损失的,只是少赚了一万件商品的品牌价值。其工业成本,已经回收了。并且,这一万名会员们,需要自愿缴纳年收入的百分之五,以用作慈善捐款。按一个中产阶级年收入三万美金计算,您每年可以收到捐款一千五百万美金,折合人民币近一个亿。而这些会员,如果把自己购买到的奢侈品变卖,所得的收入则远不止他们年均付出的一千五百美金。所有人都将从中获利,他们会挤破脑袋来加入俱乐部。” 洪四爷摇了摇头:“你听没听过,物以稀为贵?像你这么糟蹋,那些奢侈品的品牌价值用不了两年就糟蹋干净嘞。” “奢侈品,只是个诱饵。这个诱饵只需要帮我们带来大量的关注度和会员就够了。我们真正要攻占的,是一切平民资源中的剩余价值,也就是利润。在发展俱乐部的同时,您需要有选择性的收购和入股各大生活类机构。通讯业、医疗业、交通、教育、燃气、电力、自来水、房地产都是我们的目标。然后,吸纳大量的会员。他们可以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享受到最优惠的折扣,甚至免费福利。同时,需要缴纳一定比例的收入。其享受到的福利与缴纳金额成正比,他们能够仅用接近产品成本的价格购买到需要的商品和服务。当然,这些企业只对会员们平价销售,对非会员顾客依然保持利润。您要做的,只是降低个人利润,保障运营成本。并且,将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到那个时候,您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穷光蛋。您所得的利润,微乎其微,无限接近于零。但是如果对您的资产进行评估,您无疑将是世界首富。” “说的好听,到那个时候,哪还有傻蛋会掏钱买那些不赚钱的产业!” 傻蛋在犯困,它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确认话题与自己无关,继续睡。 “是的。除非有人连俱乐部在内全盘收购,当然不可能出现这么富有的人。如果只收购部分产业,一定会亏损。我们造了一个死局,但也是最稳定的局面。您牺牲的是银行里的一串数字,但是您也不需要那串数字了。您走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用花钱,因为都有您自己的产业。您没钱了,但是也再不需要钱。” 洪四爷揉了揉额头,他能预见到这是个多么复杂和艰难的过程:“费这么大的力气,究竟图个啥?” “您还不明白吗?表面上看,您牺牲的是个人财富,将社会财富值相对平均的分散到主流人群手中。实际上,您掌控了这个世界上为数众多的虚拟资源。一旦您旗下的这些产业停止运作,地球将立即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人们面临的不是经济危机,而是经济倒退。并且,在您一手建立的虚拟国度中,已经拥有了全世界近半数的国民。如果您的产业链出现断层,暴动和战争将在所难免。各国政府都将尽全力帮您稳定这一局面,因为一旦崩盘,谁都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您将会成为这颗星球上实际的主宰。具备挑起战争的能力时,也就具备了抑制战争的能力。” 洪四爷捧着茶杯,半晌:“……老何,你当大总统当上瘾嘞?” 何在叹了口气:“这期间,我无法帮您,甚至无法露面。而且,我无遗是将您塑造成了ce的目标。但这么一来,国际局势会发生改变,人类发展的步伐会开始摇晃,ce的节奏也会被打乱。它们会从实验者暂时转变为观察者,从而暴露出破绽。而我们,则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就只是这样?” “不。我的计划,只针对了人类的劣根性。贪图利益并非每个宇宙生物的特性,我需要利用这个计划,找到更多潜伏在地球上的外星文明。它们之中可能存在更大的希望,或者危险。” “就只是这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您在成为了ce的主要目标后,需要在合适的时机下,高调放弃iur。iur将在表面上作为您的对立面而存在,它必须在ce开始动作之前建立和您的主要矛盾。每个人都会有个强大的对手,与其等待它出现,不如自己创造它。我需要您和iur正式宣战,闹的越严重越好。同时,iur将全力开始调查地球上的外星文明,飞速将自己塑造为ce的另一个主要目标。在同时面临两个相对立的敌人时,我们会怎么做呢?” “挑拨离间呗,让他们狗咬狗,自己坐山观虎斗。” “是的。但是您和iur之间的对立是我们杜撰的,所以一切实际性伤害都在我们的计划当中。我们将毫发无损,而ce将兴致勃勃的把您和iur当作自己的最佳实验品,从而被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此一来,所有局面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 “这样你的机会就更大嘞,它们没有工夫理你嘞。你把额们都当成炮灰撒出去嘞,你自己才是那个杀手锏。”洪四爷点燃了烟杆,喷出一口云雾。 “是的。” 洪四爷看着眼前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就凉了。在昏暗的烛光下,茶水像是一个深渊,看不到底的恐怖深渊。洪四爷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额的时间不多,波士顿那边撑不了太久的。……计划的细节呢?” “首先是……帮我们把傻蛋带回去。” “啥?!!!” “就养在您北海道的别墅吧,那儿人少,安静,还有小花和它做伴。俱乐部也需要一个吉祥物……” ; 贰-017 风吹动尘土,也吹动苍茫世间的斗转轮回。被人们倍加尊崇的那些高尚和美善,在天地看来,与尘土无异。 千万年来,人们将自己局限在方寸之间,彼此争夺。争夺的越激烈,失去的越惨重。因失去,而再度争夺。因争夺,而得到。因得到,而保存。因保存,而积累。因积累,而增添新的欲望,以期待积少成多。无论是财富、权力、名望、情爱,无外如此。无关于老少、雌雄、贫富、巧拙,均为这般。当指鹿为马成为了理所当然,世扰俗乱也就接踵而至了。混乱而自诩为十光五色,蛮荒而美名曰豪奢放逸;矫揉造作成了礼仪的象征,浑浑噩噩化作生存的共识。 享太牢,继生灵涂炭。 春登台,续骄侈暴佚。 王公甚,天以裂,地以废,侯臣以蹶。 百姓泰,谷以竭,神以歇,万物恐灭。 . “皇帝宾天了!” 这一消息自神都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大唐的每一寸土地。百姓们对这位执掌皇权五年半的陛下,是没有过多感情的。因为对绝大部分平民而言,皇帝仅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称谓,仅供村里少部分人在小范围内以抱怨生活不公之用。这位皇帝陛下是庸弱无能也罢,还是刚愎自用也好,远不如自己锅里装的内容来的实际。尽管百姓们有改善自己生活环境的需求,但他们几乎百分之百的拒绝承担这一近乎责任的重担。绝大部分人以蝼蚁自居,卑躬屈膝的低声谩骂着朝廷。一边近乎无赖的展示着自己的无能和贫弱,一边自居以公平和正义的化身谴责着中宗皇帝的天下。而大多数人敏感的触角只要察觉到一丝不安,就会柔顺的缩进自己并不坚固的壳里去了。 当然,不乏有自以为忠君爱国之士,跳着脚高呼李唐神器的伟大。以至于为了这位将国号恢复为大唐的帝王而锥心泣血。朝野中,侍中和尚书们正盘算着自己的官位是否稳当,站位是否正确。市井里,不明所以的百姓们自以为明辨的划分着心中的正义与邪恶。津津乐道,孜孜不倦。以乐此不疲。 而对于远离朝堂久居荒原的人们而言,改朝换代的意义还不如一场即将到来的春雪严重。 . “哈哈,真的没办法了。难道我死在这里了吗?”卢石的笑容中夹缠着一丝惊慌。 “你会有办法的。”何在很放松,尽管鲜血几乎染红了他整个上半身。 卢石再次抬头打量着周围,四下昏暗。除了正前方的岩缝里隐约透进的一丝光线,别处均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所处的是一个洞穴,高度不足两米,宽度不足四米,深度约莫五米左右。洞口封着两块巨大的岩石。左侧的一块被深埋在泥土里,从与地面接触部分的苔藓看来,至少数十年没有移动过了。右侧的一块像是刚刚挪动不久,和洞口的岩壁并不贴合,以至于漏进了几缕光线。从缝隙里看出去,洞外已经堆满了积雪,积雪至少堆砌至洞穴一大半的高度。 卢石苦笑:“我真的来过这个洞?你确定?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何在背靠岩壁坐在地上:“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由你的记忆所构成的。所见所闻无不是你记忆当中所存在的部分。既然我们身处这个洞穴,那么你就必然到访过这里。” “哈哈哈,但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神啊!!!救救我吧!”卢石抓着自己的头皮:“不然让我们重来一次吧?!先从这个世界出去,再来一次!我保证不会再进入这个洞穴了!” 何在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记忆这个东西,类似于数据。删除之后的数据,虽然有办法可以找回来,但是也存在相应的风险。你的这段记忆被强行删除过,并且时隔太久,已经残缺不全。如果反复对它进行修复,只可能让它破损的更加严重,最后会彻底消失。所以我们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卢石苦笑:“但是我的记忆里本来不该有你们两个啊。” “我说过,我和小小仅仅作为旁观者进行记录,不会对你的行动做出任何妨碍,哪怕那是违背我们原则的行为。但同时,也不会给予你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并且,你目前的价值观和记忆已经受到了当代社会的影响,我们的存在可以及时帮你纠正那些不该存在的错误。所以说,现在的情况即使我有办法脱困,也不能告诉你。” 卢石脸上连苦笑都所剩无几了:“我记得你说过。……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死给你看算了!” “不行,这个世界基于你的真实记忆存在。如果你死了,现实世界当中的自己也有概率默认这起死亡。然后你就真死了。” “什么?!!!不对啊!!!出发的时候你不是说没有任何危险吗?!!!不是没有危险吗?!!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那你们呢?!你们也会死吗?!!” “理论上,我们都存在死亡的概率。” “骗子啊!!!骗子!!!这是阴谋!!!这是诈骗!!!这是谋杀啊!!!谋杀!!!” 苗小小从洞穴深处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只幼小的熊仔:“吵死啦!小熊宝刚睡着就给你吵醒啦!”她身后还歪歪斜斜的跟着另一只小熊。两只小熊看上去最多两个月大小,懵懵懂懂还不知世间的险恶和人类的凶残。 卢石皱着眉头:“骗子!你们这两个骗子!” 何在摇了摇头:“如果一开始就和你说实话,想必你死也不会乖乖进入这个世界。” 卢石瘫坐在地上,一只小熊晃晃悠悠的爬到他的腿上,腿上总比阴冷的泥土舒适。卢石低头看着肥乎乎的熊仔:“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刚才说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无权阻拦对吧?” 何在盯着他看了几秒:“理论上,是的。” 苗小小有些警惕:“你想干什么?” 卢石嘿嘿一笑:“你们不觉得饿吗?”他摸了摸熊仔厚厚的背毛,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 . 三天前。 卢石一行人进入记忆世界三个月后。 “真的好冷!你怎么就不能选择一些正常的路线呢?”苗小小裹着一件并不厚实的棉袍,用嘴里呼出的热气温暖着冻僵的双手。 “哈哈,没办法啊!三个人一份公验都没有,私渡关津要流放的!不是充军就是苦役!你们想试试大唐律法吗?”卢石手舞足蹈的带着路,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路线是否正确。 “公验是什么?”苗小小往前赶了几步,问道。 “就是身份证啦!我和大哥的年纪应该要服兵役的!离开原籍要开过所!否则会被门卒当成逃奴抓起来的!”卢石解释。 苗小小撇撇嘴:“真麻烦。我还以为古代人比现代人自由呢,想不到一样麻烦!一路上有村子都不能进,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快啦快啦!前面有个大镇,到了镇上换几贯钱,就能从**买到公验啦!”卢石显得轻车熟路。 “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还昭武校尉呢,知法犯法!” 卢石嘿嘿笑着:“这叫变通啦!变通!” “我看就是非奸即盗!骗了八个同僚留在黄金城加班,还偷了自己东家三百两黄金!” 卢石笑容不改:“那叫借用哟!借用!” 苗小小不以为然:“那你‘借用’的三百两黄金,能换多少钱呀?” 卢石奸商的表情显露无遗:“一两黄金五千四百钱!一百两就是五百四十贯!三百两黄金大概能换一千六百贯!哈哈哈!” 苗小小一路上也没个花钱的机会,对唐代货币毫无概念:“也没多少嘛,才那么一点点。依我看都换了算啦!” 卢石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都换了?!!!你知道都换了有多重吗?!!!” “多重?一百斤?一百五十斤?” “一贯就是一千钱啊!!!一千钱至少有八斤左右啊!!!一千六百贯差不多有一万两千八百斤重!!!六吨多啊!!!都换了要雇个车队运钱吗?!” 苗小小吐舌头:“原来有这么多啊!那你是个大盗了!” “是借用哟!借用!哈哈哈!” 何在看着远处的日头渐落,一抹斜阳将橘色调进了湛蓝的天空里。天地是最出色的艺术家,它默默无闻的创造着这颗星球上一切的美好。以至于人类对于美丑的概念,均从其处所得。从壮丽的河山到晶莹的露水,天地毫无保留的奉献着自己的一切。但它却从不留恋,从不区别。不以万物降生而喜,不以众生逝去而悲。虚怀若谷,心中不存一物。 此刻,何在、卢石和苗小小行走在青藏高原的丛林间。为了避免沿途遭遇盘查和强人,卢石选择了相对安全而艰苦的线路。对于这个一千多年前的世界,何在与苗小小远不如卢石来的熟悉。 为了避免干扰卢石原本的记忆走向,何在特意让使者们在创世时限定了己方三人的能力。避免出现黄金城超自然的力量集中。现在的三人,和记忆世界里的任何一个百姓毫无区别。何在坚信,只要卢石依靠自己的判断重新走完旅程,就必然能解开进入古墓之谜。从而找到关于任雅相的线索。 我们总在幻想着能够将充满悔意的人生重新来过。但当我们丧失了那些或悲或喜的人生记忆,会发现自己仍旧是自己。当类似的选择重现眼前,我们做出的判断依旧会让自己感到遗憾。然后,再度期待着一次重新来过。 青藏高原上可以食用的植物比想象中少,并且不易于储存。卢石百般无奈之下,狩猎了一只白唇鹿。正在孕期和哺乳期的母鹿很多,但它们都不在卢石等人的狩猎范围内。而雄鹿承担着保护家族的使命,也让卢石难以下手。他们遇见了一只与头鹿争夺地位的家伙,在争斗中受了较为严重的伤。卢石果断结束了它的性命,即避免了进一步的战斗,也将对鹿群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他们将鹿肉烤制成了肉干,便于储存和携带。剩下的残骸自然由肉食动物和食腐动物进行打扫。但这已经是六天前的事情了,目前他们的肉干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快些抵达卢石记忆中的城镇,三人将再度面临食物短缺的窘境。 自从来到了记忆世界,卢石一直在本能的向神都进发。时逢景云元年,唐中宗奢靡昏庸,妻女弄权,把持朝政。则天大圣皇帝为朝堂里的女性同胞们立下了一个标杆,她用自己的一生来告诉世人,女人也是可以当皇帝的。 于是诸如韦后和安乐公主一类做着女王梦的妇人们,争先恐后的开始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甚至在《唐书》和《资治通鉴》中,她们涉嫌毒杀了中宗李显。 三个月来,卢石带着何在与苗小小从南疆的沙漠腹地奔波到了辽阔的青藏高原。尽管这位昭武校尉并不知道自己前行的目的,但他隐约感到自己需要的答案,就在神都。 卢石费力的撕下一块干硬的鹿肉,洒上一些宝贵的胡椒,凑合着塞进嘴里。这是他们两个月来唯一的佐料。尽管胡椒在当时价格不菲,他依旧连蒙带骗的从一队西域商人手里搞来了一些。 “太难嚼啦!何叔,我们生火再烤一下吧?”苗小小皱眉看着自己手上的肉干,其硬度接近木块。 何在看卢石,每一个细节上的决定都可能导致他们未来的走向产生偏差。他不能按自己的思路来进行决断。 “哈哈哈,最好不要啊!这里虽然说偏僻,但是总少不了打家劫舍的强人悍匪!官兵也可能途经巡视!不管被谁发现,我们都会惹麻烦啊!”卢石哈哈笑着回答。 苗小小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肉干塞进嘴里:“大唐盛世!就啃木头!再不相信历史书啦!” “哈哈哈!等到了长安城你就知道大唐盛世没有骗人啦!平康坊的热闹你想都想不出来!”卢石满脸自豪。 “平康坊?平康坊是什么地方?酒店吗?” “红灯区。相当于满清的八大胡同。”何在小声回答。 “臭流氓!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苗小小怒骂。 卢石很无辜:“在这个时代妓院都是合法的啊!不是你想的那么低俗哟!长安城的吕都知可是三百匹绢才请的动哟!哈哈哈!” “三百匹绢是多少钱?” “大概一百五十多贯钱哟!” “这么贵?!!” “当然啦!吕都知的诗词才情可是一流的啊!!!” 苗小小歪着头:“哦!是卖艺不卖身吧?” “卖艺也卖身哟!” “臭流氓!!!” ; 贰-018 高原上的夜风很冷,吹动着空中的浮云渐离。漫天星光遍布,散落至目所能及的穹顶边缘。一条银河贯穿天际,连接着这颗星球与浩瀚的宇宙。它仿佛在提醒着人类,自己所踏足的世界在宇宙中仅仅如尘埃般渺小。数千年来,人类渐渐断绝了自己与银河之间的联系。在有些国度,尤其是人口密集的区域,你再也无法自由仰望这些来自数亿光年前的光芒。似乎看不见它们,我们就能够把自己想象成伟大的造物主了。 苗小小翻了个身,把肩上盖着的毛毯拉的更加严实。她睡的并不踏实,没人能够在一千多年前的高原丛林中睡踏实了。林中传来阵阵夜啼,那来自于不知名的鸟类捕猎或被捕的声音。草丛中不时有动物出没,而自己却连个最简易的行军帐篷都没有。苗小小叹了口气,就算一个暖宝宝都是奢侈品。这个世界能够取暖的方式只有运动和生火,但这两项对于此刻的自己而言都不现实。 好吧,那就让我们来数数星星吧,至少这是一千年之后没有的奢侈。苗小小这么想着,睁开了眼睛。她没有看到一颗星星,因为一张硕大的脸正死死的挡在自己眼前。一双浓浓的眉毛和满脸的胡碴子让这张脸很容易被人记住。 “臭……”苗小小刚张开嘴打算呵斥,瞬间被卢石伸手堵上了。 这个色胆包天的混蛋居然敢非礼自己!!!都爬到自己身上来啦!!!苗小小这么想着猛地抬起了膝盖,她很清楚男人的弱点在哪里。而卢石这个笨蛋趴着的位置又刚好便于自己击中那里。 苗小小看着自己眼前的脸从惊讶变成痛苦!但卢石依旧一言不发,紧咬着牙关将自己的脸憋成猪肝!“这色鬼还挺能忍?!!!他一定是怕惊动何叔……何叔呢?!何叔绝不会任由他胡来!”苗小小这么想着,看向了何在所躺的位置。 她并没有看到熟睡的何在,何在本该在的位置空空如也!何叔被他弄到哪里去了?!这混蛋究竟干了什么?!苗小小心中的不安开始急速膨胀!她想起身,却被卢石再次压住了!而且这混蛋居然索性趴了下来,重重的压在自己身上!苗小小心头一阵怒火燃起,狠狠的张口咬了下去! 啊!!!吼!!!! 卢石跳起身的同时,苗小小听见了两声嚎叫。前一声显然来自于自己身上压着的色狼,但后一声是什么?!!! 没等她反应过来,卢石已经再度倒了下来,顺势抱住她翻滚了出去!苗小小此时方知情况有异!她刚一站定,就感到一股腥臭扑面而至!紧接着一个硕大的爪子向自己挥来!没等她闪避开,背后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已经拦腰将自己抱起!借力往后甩出!苗小小凌空翻了个跟头,还没落地就被人接住,抛上了头顶的树枝!她顺手拉住横枝翻了上去!定睛一看,救自己的人正是何在!他此时正紧盯着一头庞然大物,双手前后微抬呈防御状。 一只体长近三米的大棕熊,正流着口水,随时准备将眼前的敌人撕成碎片!卢石与何在正左右站立,一动不动的与它对峙。 苗小小瞬间明白了。这只棕熊显然是在自己睡觉时到访的,何在与卢石一定立即发现了它。在棕熊开始攻击之前,何在暂时稳住了它的情绪。如果自己醒来突然见到棕熊,可能会因惊吓而做出影响其情绪的举动。所以卢石才悄然爬到自己身上,他不是为了侵犯,而是为了保护毫无防备的自己,却被自己意外当成了色狼。这都因他们睡前聊天的话题所致。 苗小小看了看自己下方的卢石,他正尽可能的用表情传达凶悍,以至于眼球快要瞪出了眼眶。但并拢着且在颤抖的大腿肌肉,显然还没从要害被击打的痛苦里缓过劲来。尽管情况危急,依旧让苗小小忍俊不禁。 “我数到三,良羽转身往林子里跑。小小不要下来,从树上移动。呈三角队形前进,相互支援,吸引它的注意。在复杂地形下,它的速度能达到三十迈,我们跑不过它。想脱困,只有分散它的注意,找机会攀下东面的断崖。”何在用一种极度温和的口吻传达着指定,他不能让棕熊感到自己正在宣战。此时的状况,无法任由卢石胡闹,只有先设计让三人脱困,再做打算。东面的一处断崖距离他们不到四百米,险峻异常,棕熊该不会冒险跳下。 唯一的死路,也就是唯一的生途。 何在深吸了一口夜间冰冷的空气,微一错身,向棕熊猛的突进了一步!右掌向棕熊鼻尖横挥发劲!同时低声呼喝:“三!” 棕熊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小不点居然胆敢攻击自己,反倒吓得往后缩了半步。 同时愣住的除了棕熊还有卢石,他抽搐了一下面部肌肉:“……怎么没有一和二?” “走!”随着何在的一声低喝,卢石与树上的苗小小向林间弹射了出去!棕熊一愣,在判断追与不追的瞬间,何在已经闪身到一株大树背后! 吼!!!! 庞然大物已经意识到自己受了欺骗,它怒吼一声!选择了最容易捕捉到的猎物。 林间复杂的道路难不倒硕大的棕熊,它远比初来乍到的人类们更加熟悉地形,也更加熟悉在林间奔跑。几乎不到十五米,它就接近了狂奔的卢石。就在棕熊打算向前冲刺跃出的时候,来自头顶的攻击让它有些傻眼。粗大的断枝尽管无法伤到它分毫,却也引发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疼痛。 棕熊在迟疑间,眼前的猎物已经再度逃到了安全距离!它怒吼着放弃了差点到手的美餐,转向树上碍事的母人!四肢一跃,棕熊已经窜上了一米五的高度!眼看着再有两三下就能够撕碎那个捣乱的猎物!却没想背后一阵剧痛,一个头发斑白的公人揪住自己的背毛附在了自己身后。一百多斤的重量拉的它着实难受!况且也难以再往上迅速攀爬,眼看着母人像个猴子似的从头顶跳到了另一根树杈上!棕熊怒吼着跳下树来!却发现背后原本攀附着的公人不知去向!此时,前方差点被抓住的首席猎物却停下了脚步,冲自己挥舞着胳膊嚎叫!棕熊低吼着,向这个仅剩的猎物奔了过去! 就这么将自己轮流变成猎物,何在三人终于渐渐抵达了东部悬崖。 悬崖并不算高,大概一百米左右。崖壁和地面成七十度左右的夹角,碎石遍布,难于立足。稀稀拉拉的草本植物零散在陡坡上,算是点缀。 噔!!!一块不大不小的碎石被卢石踢了下去,一路翻滚着碎成了三块。 “啊!!!会死啊会死啊真的会死啊!!!不是开玩笑的啊!!!”卢石瞪着这块倒霉的石头,嘴巴在狂笑着,眉眼却几乎哭了出来。他第一个抵达悬崖边,才发现这条生路着实算九死一生。 呼!!!苗小小从林间飞速的窜了出来,她身后紧紧跟着壮硕的棕熊! “走啊!!走啊!!熊来啦!!!”苗小小边跑边大声高呼,以提醒木头一样傻愣着的卢石。 卢石回身,顺手操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枯枝:“哈哈哈!!!走不了啊!!!” “这么高?!!!”苗小小奔到悬崖边低头看了一眼,倒吸凉气。 “是啊!!!”卢石挥动着手里的枯枝,暂时逼停了棕熊。 “滑下去!”何在已经奔出丛林,站在棕熊身后低声呼喝。棕熊发现背后有人,侧过身子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攻击哪个。 苗小小不假思索的抽下腰间的绑带,分裹在双手上。这是为了避免滑下悬崖时被乱石划伤。“何叔!你怎么办?!”她做好准备后冲何在叫到。 这声急促的问话似乎让棕熊确定了自己的首选目标,它将身子微侧,后腿准备发力。何在抢上一步,右腿虚扫棕熊的后臀。棕熊只得回身反击,一掌挥落逼得何在倒退三步,站定瞪视。一刹那间,他左臂的衣袖已经被熊爪撕烂,鲜血殷了出来。棕熊见血,狂性大发,猛地向何在扑了过去!何在连连倒纵,勉强躲过致命的攻击,身上却又添新伤! 苗小小和卢石双双打算抢上帮忙,何在再度低喝:“滑下去!” 赤手空拳的三人的确难与接近一吨的猛兽为敌,唯一的生路就是逃脱。 “你怎么办?!”苗小小尽管很想听从何在的安排,但她实在放不下心。 “棍子拿来。”何在向卢石一摆手,卢石想都没想把枯枝抛了过去。何在伸手抄住,耍了个棍花,劈脸向棕熊头顶砸落!棕熊被打的剧痛,但依旧毫发无伤!狂怒之下反倒多了几分警惕! “小小先走,良羽帮我拖延至小小抵达崖底,然后换你。我最后下来。”何在一边嘱咐,一边用手里的树棍连连进击!但尽管如此,依旧连添新伤! 苗小小再不犹豫,现在多一刻抵达崖底,就是为上面的人多争取一刻时间。她将身体紧贴崖壁,手足并用滑了下去!沿途路过崖壁上的草本植物,就短暂拉扯用以减速!眼见着身影渐小…… 棕熊见苗小小滑下崖壁,忽然发狂!!!它不顾棍棒造成的疼痛,没头没脸的向何在扑去!何在一惊,避无可避之下用树棍猛撑地面,借力跃出数米!谁知尚未着地,棕熊已经扑到身前!右掌死死将何在压在地上,巨口猛的咬了下来! 何在仰面朝天,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险些昏厥!他勉力抬手横过树棍撑住了熊口!棕熊上肢的重量和其压力绝非人类可承受!生死仅在一刹那! 电光火石间,卢石飞身扑到了棕熊右侧!他手里多了一把长约五寸的匕首!这是连同胡椒从西域商队里骗来的!正面对抗的情况下,匕首对棕熊而言仅仅是根牙签!但是此时却又不同,趁着棕熊把注意力放在到手的猎物上时,乘机割开它的喉咙,就反败为胜了! 卢石手里的匕首刺破了空气,一寸寸飞速向棕熊的脖子割去!只要再有一秒,匕首就能插入棕熊的咽喉…… 呯!!!!吼唔!!!! ; 贰-019 就在卢石即将手刃棕熊的前一秒,何在猛然措手!反拧卡在棕熊嘴里的树棍!粗糙的木头搅打在棕熊柔软的口腔里!其坚硬的牙齿都险些松动!棕熊吃痛,翻身跳开呜咽!这一下,却也把它从卢石的刀下救了出来! 卢石的惊讶还在棕熊之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差点捅死它啊!!!” 何在不等他絮叨完,勉力起身!揪住卢石的后领,双双滑下了崖壁! “啊!!!我还没准备……” “吼唔!!!!!” 呯!!!哗啦!!!咚!!!咚!!咚!咚!咚!疼!!!咚!咚!咚…… “何叔!!!怎么回事啊?!!!何叔怎么啦?!” “昏过去啦!昏过去啦!本来我差点宰了它啊!差一点点啊!别碰他!昏过去啦!” “看!!!狗熊下来啦!!!” “啊!!!我背他!!!走啊!!跑啊!!” “这里有个洞!!!” “进去!!进去!!!躲进去!!!” 远处,棕熊正绕着悬崖的斜坡狂奔而至。估计最多五六分钟,他们就将与棕熊重逢!五六分钟,背着一个重伤昏迷的何在,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这个洞穴恐怕是唯一的希望了。 “别把何叔放下啊!狗熊会进来的!!” “用石头把门封上!!!” “哪有石头?!” “你旁边!!” “五个人都抬不动啦!!!” “……” “跑啦!!” “脱衣服!” “……!!!” “快啊!!!” 啪!!! “为什么打我?!” “臭流氓!!!” “我有办法堵门啊!!!脱衣服!!!” 卢石说着捂脸奔了出去,他捡回两根粗壮的木头。枯枝在这一带随处可见,崖底更是数不甚数。苗小小已经脱下了自己的长袍,卢石二话不说除下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将所有衣服绑在了一起。然后他飞快的把连成长条的衣服绕在洞口的巨岩上,用衣服两端将两根粗木与枯枝绑成了十字形。紧接着,他在洞口挖了两个小坑,将两根粗壮的枯枝深深插入坑里! “你右边!我左边!用绞盘绞啊!!!”卢石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六分多钟,棕熊已经抵达了崖底。远远的身影模模糊糊映入两人眼帘。 两人使出浑身的力气,转动着卢石制作的简易绞盘。巨石一寸寸的接近了洞口……终于!在棕熊赶到前将洞口囫囵封闭。 但棕熊显然并不死心,在封闭的洞门外忽而怒吼,忽而哀鸣。不过无论它做什么,洞里的三人都不会在意。因为除了昏死的何在以外,那两位累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五分钟后,两人稍缓。 “它为什么还不走?”卢石从洞口的缝隙里往外看,棕熊依旧在洞门外徘徊着。它看上去并不愤怒,取而代之的是焦急。 “这么想吃我们吗?它看起来一点也不瘦啊!”苗小小正忙着包裹昏迷的何在。近两年来的历练,让她知道慌张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呜……”随着洞外棕熊的低吼,一声轻微的叫唤从洞穴深处传来。 卢石和苗小小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惊。刚才过于匆忙,以至于他们并没有在意洞穴里的情况。此时听到叫声,才不由得懊恼自己的鲁莽。 卢石抽刀在手,小心的退至洞口。他半蹲着身体,刚打算进一步观察,就被一只手从旁抽去了匕首。卢石一惊,扭头发现何在已经醒了,斜靠在洞壁上,轻声咳嗽着。左手反抓着自己的匕首。 “大哥!你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里面还有东西啊!!!不知道是什么啊!!” 何在咳嗽了一声:“……别慌。里面就是棕熊发狂的原因。” “啊?!” 卢石话音未落,两只毛茸茸的熊仔已经摇晃着走进了他们的视线。外面的棕熊显然焦急万分!它呜咽着来回在巨石前快步走动,时不时站起身扒住巨石,企图把石头推开。却又无能为力。棕熊从岩缝中往洞穴里张望着,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暴露在敌人的屠刀下。 “好可爱!”苗小小已经惊呼着抱起了一只。胖乎乎的熊仔显然没见过人类,还不知道害怕为何物。既然不知道害怕,也就无所谓敌友了。苗小小从怀里拿出一块鹿肉干,用水泡软了喂它们。两只熊仔各抱着一块肉干嚼的起劲。外面的棕熊看到这一幕,显得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是焦急的情绪依旧不减。 “熊并非那么狂暴的动物,它们多数时候温和而宁愿避免冲突。除非在争夺食物和地盘,否则只有在保护幼崽的时候才变得可怕而危险。”何在喘了口气,继续解释:“这只棕熊没有立即把我们当作食物,说明它并不饿。而我们逃离了它的视线,它依旧穷追不舍。那么也排除了守卫领土的可能。结果,只剩下保护幼崽这一个选项。” “所以你当时不让我杀它?!就因为它要养孩子?!”卢石恍然大悟。 “它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庭,不应该被夺去生命。况且,你杀了它,它的孩子就面临死亡。” 卢石傻眼:“但这只是个虚拟的世界啊!我们离开了世界就不存在了!” 何在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东西,在任何情况下都需要坚守。我们之所以尊重自己,是因为自己值得尊重。如果在虚拟的世界里,我丢弃自己的准则,为所欲为颠倒是非。那么只能说明,在现实世界里的我,是个虚假的伪善者。这个宇宙很大,大到没有边际。你可以因为不同的目的欺骗很多人,但如果你连自己也欺骗,那么就无可救药了。希望你能明白,只有自己真实的内心,是无法欺骗和妥协的。” 卢石愣了半晌:“你不光是为了救狗熊,还是为了告诉我这个道理才坚持的?!” “我没有企图说明任何道理。道理一直存在于我们身边,只看你是否能体察而已。我以自己看见的道理行事,仅此而已。” 卢石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哈哈哈!!!圣人哟?!” “骗子!给我肉干!!!熊宝吃完了!”苗小小跳过来打断他们。 “没有啦!没有啦!我们自己都不够啦!”卢石拎着自己的背囊躲开,那里面还有他舍命保住的三百两黄金。 . 何在的胸口几乎被棕熊撕烂,肋骨至少断了四根,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不计其数。苗小小和卢石从悬崖上滑落时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外伤。卢石为了保护昏迷的何在,伤口尤为密集。右手背的一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所幸没有影响到肌腱。三人都清楚,平安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一切伤口都将不复存在,所以也并不在意。 当然,前提是保住性命,找回记忆。 第二天,棕熊依旧守在门外,而三人也需要养伤。尤其是何在的伤势,行动不便,尤为麻烦。三人啃啃鹿肉,逗逗熊仔,聊聊闲天,倒也惬意。 第三天凌晨,山涧下起了大雪。尽管时近六月,却依旧洋洋洒洒的飘了漫天。高原上的气候本就反复无常,三人也不以为意。但糟糕的是,苗小小与卢石的衣服被巨石压在了洞外,而何在的袍子早被棕熊抓烂。骤降的气温让三人难以御寒,均冻得四肢冰凉,牙齿打颤。虽然身边带有火石,但在几乎封闭的洞穴内生火形同自杀。唯一的取暖工具是两只毛茸茸的熊仔。食物和饮水又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所剩无几。如果不尽快脱离棕熊的领地,赶到前方的城镇,三人都将直接面临死亡的威胁。 此时洞外的棕熊踪影全无,正是三人脱身的好机会。卢石本计划用留在洞内的两根木棍将巨石撬开,露出洞口。但洞外的积雪却死死压住了巨石,让这一计划彻底泡汤。卢石原本还抱着嬉笑怒骂的玩闹心态,琢磨着大不了一死了之读档重来。结果经何在告知,在记忆世界中的死亡,可能直接导致自己在现实世界中殒命,不由得魂飞魄散!大吃一惊! 如果不尽快从这个绝境中脱困,恐怕不出一天就油干灯草尽了。 ; 贰-020 卢石此刻左手按着怀里的熊仔,右手短刀直挥而下!苗小小大惊!想要上前阻拦,却为时已晚…… 噌!!! 卢石手中的短刀直插进身侧的硬土里!他腾出右手,伸进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布包,拿出自己私藏的最后一块鹿肉。 苗小小刚松了一口气又气上心来。她本以为卢石会把熊仔当作食物一刀杀了吃掉,此时见他实无此意,才放下心来。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背着两人私藏了一大块肉干,着实让人无语。 卢石把肉干分成了五份,除了三人以外,连两只熊仔也各有一份。他拿起自己那份猛嚼:“补充体能!我们要出去了!” 苗小小一愣:“出去?” 卢石含糊不清的回答:“嗯!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天黑以前就能赶到镇子!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补回来啦!” 苗小小扭头:“何叔,这笨蛋终于想到办法啦!我还以为要陪他死在洞里呢!” 何在苦笑:“如果不告诉他有实际死亡的概率,恐怕他现在还乐呵呵的抱熊仔呢。” 这回换卢石发愣了,他叼着半块肉干:“什么什么什么?!你们早就知道出去的办法了?!只有我不知道吗?!只有我最后想到?!哈哈哈!不可能吧?你们在骗我?我可不好骗哟!想不到办法也不丢人哟!太要面子可不好哟!哈哈哈……” “笨蛋啦!把其中一根木棍切成小块,陆续点着了从缝隙丢出去融雪就好啦!耐心丢几次,就可以把石头前面的雪化掉啦!”苗小小毫不留情的打断他。 卢石这才傻了,像头驴子似的看着何在:“是你告诉她的吗?!是你告诉她的?!哈哈!我不可能是最笨的那个吧?!你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苗小小叹了口气:“唉,你就这么想吧,如果这么想能让你找回一点儿自信的话。”她摇了摇头喂熊仔去了。 卢石不死心:“装的真像!太像了!这样可不好哟!大哥!骗人可不符合你的形象哟!” 苗小小忍不住回头:“你该庆幸何叔现在不喜欢骗人了!他骗起人来会让你连死都以为还活着!” “激动了哟?看来我猜对了哟?果然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是大哥告诉你的?哈哈哈!”卢石边说边拿起地上的木棍,他刚要动手切割,被何在拦住了。 “良羽,我劝你别切的太碎。如果是我的话,剁成两根,包上些破布片,插在岩缝外面就好了。” 卢石一愣:“但是这样只能融掉门口的雪啊?!” “良羽啊,我们不是棕熊。只要巨石微微挪动二十公分就能出去了。” “对啊!对啊!”苗小小跳过来附和。 卢石瞪着眼:“对什么对?!我们是出去了!大熊还是进不来啊!好好的家回不了啦!” 苗小小百般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说你笨就是笨,我们先出去把雪清理掉再撬开石头好啦!不比慢慢在里面用木块融来得快嘛!” 卢石现在真感到有些后悔了,他觉得在丢了性命之前会把自己的自信先丢光。何在也就罢了,本来就是个怪物。苗小小的文治武功居然也可能在自己之上,这是大唐的昭武校尉所难以接受的。 “熊宝们,再见咯!乖乖等你们的妈妈回来哟!”离开之前,苗小小把两只熊仔抱进了洞穴深处藏好。她和卢石将巨石的位置移动至足够棕熊进出,还在洞口堆放了一些草木,弄得即安全又挡风。 何在还不易于快速走动,苗小小扶着他缓步前行。 “看来天黑前到不了城镇咯,不知道晚上还找不找的到旅馆?”苗小小嘟囔着。 “哈哈,如果天黑前到不了,我们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一宿啦!”卢石笑着开路,林间可能还存在其他的野兽,他此刻万分警惕。 “为什么?你们唐朝的旅馆晚上不开门吗?”苗小小问道。 “小小,大唐稍大型的城镇都是有夜禁的。行人在晚上不允许上街乱逛。”何在替卢石回答。 “是啊是啊是啊!我们没有公验,穿的连田舍奴都不如!铁定被武侯当逃奴抓起来啦!”卢石乐着解释。 苗小小撇嘴:“规矩真多!”话音刚落,她忽觉自己扶着的何在一沉:“何叔,伤口疼吗?” 何在停下脚步,表情有些诧异:“良羽,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卢石的神色从二十分钟以前就开始警惕了:“哈哈哈,好久没有看到野兽了,连声音都听不到啦!” 何在微微皱眉:“好像野兽们都躲藏起来了一样。” 卢石的神色更加严峻:“不会吧,难道我们遇见……” 哐当!!!咚!!!锵!!!噼啪!!!哐当!!!咚…… 卢石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天的锣鼓声!一时间整个林子像是沸腾般喧嚣起来!!!惊恐的鸟兽们则路逃窜!无数的哨声和呐喊四起!数十骑奔马蹄声大作!!! “怎么回事呀?!!!拍电影吗?!!!”苗小小捂着耳朵大声问道。 卢石紧皱着眉头:“围猎啊!我们遇见围猎了!不能被他们发现!否则一定被抓!!!” “在那儿!!!野兽都被赶到空地上去啦!!!”苗小小指着远处一块低矮的空地叫到!卢石三人站立的位置较高,刚好可以将低处围猎的情景看个满眼。 白唇鹿、马鹿、野兔、藏雪鸡一类弱小的动物惊恐的夺路而逃,却被马背上全副武装的人们惊吓回来!一个手持弓箭,高坐骏马的贵族,正嬉笑着选择自己的猎物,弯弓搭箭以夺去无辜的生命为乐。 一只年幼的小鹿腿上中了一箭,它强忍剧痛挣扎着往丛林里奔逃,却被随后赶上的贵族子弟补上一箭射穿了喉咙。小鹿倒在地上,任由剧痛传遍每一根神经。它能感受到周围越来越冷,大量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原本青翠的草地。它睁着满是泪水的双眼,朦胧中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倒在自己的眼前。小鹿致死也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它在严苛的自然法则中坚持活了下来,然后将自己的生命化作了人类的玩具。被随意丢弃和践踏,换来的仅是残忍和愚昧的笑声。 哀嚎四起,鲜血遍地。人们兴奋的红着眼睛为自己主子的暴行喝彩叫好,留下一地无辜的尸体和漫天飘散的幽魂。 “太残忍了!!!”苗小小跺脚。 “没办法,这是大唐贵族最流行的娱乐方式之一。我们拦不住,还是快走吧!别惹祸上身!”卢石压低身子,小声说道。 三人无奈之下刚要离开,空地东侧的树林里爆发出一阵喧闹!随着几声马匹的嘶嚎,一个庞然大物吼叫着冲进了空地。它显然是被附近轰赶猎物的随从们驱逐而来的。 苗小小回头张望了一眼,禁不住大叫起来:“是大熊!!!” ; 贰-021 尽管棕熊的体积硕大,坐于马鞍上的贵族公子也毫无惧色。 神色自若倒并非来源于他的胆识和武功,只因他十分清楚,当危机降临的时候,总有挡在自己身前献出性命之徒,以换取那些本不存在的荣誉和终将易手的金钱。 这位贵族公子身着绿袍,此时正满面红光的弯弓拉弦:“李明府,待我先发一矢,取畜牲左眼。”他满嘴南方口音,似乎来自白下附近。 李明府哈哈一笑:“郎君切莫心急,畜牲力大,遣狸奴驱猁围斗,卿做一乐。待畜牲力尽,再乱箭射之。恐其伤痛,发狂难擒。” 绿袍郎君心高气傲:“不碍不碍,畜牲发狂,自有贱奴挡之,人兽互搏,也煞有趣。待我先发一矢。”说罢再度抬手弯弓。在他的眼里,棕熊仅仅是个让自己风光得意的吹嘘对象罢了。日后可以在父亲、亲朋,以及年轻娘子们面前大谈自己力斗猛兽的英勇和潇洒。 箭矢散发着幽幽寒光,对准了困兽的头颅。棕熊仅仅是为了外出觅食,以饲养自己生死未卜的幼崽。毫无意义的杀戮,被人们当作谈笑的资本。似乎他们从骨子里就漠视着自己以外的一切生命。对生命的轻贱,终将为他们换来难以承受的苦果。 嗖!!!……当啷啷啷!!! 箭矢出手!却掉落在绿袍郎君身前!连同箭矢一起落地的,还有他握在手里的反曲弓!一根残枝穿过长弓,斜插入土!残枝的尾部还在轻抖,显然是被人从远处掷出!击落了绿袍郎君手中尚未射出的箭矢,连弓带箭打落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绿袍郎君更是脸上变色。他想象不出是哪个家奴如此大胆,居然敢击落主人的配弓!要知道,他即便因此将奴仆刑法致死,也不用担责。 李明府双眉一横:“何贼大胆!竟敢犯上!速上前来领死!” “哈哈!某途经此处,见吾友受困!情急之下,误击郎君弓弩,还望莫怪!”一个高瘦的人影大笑着从林中晃了出来。这人形容猥琐,衣着破烂,邋里邋遢的蓄着满脸胡须。一脸精神失常的疯笑,正是昭武校尉卢石。 李明府陡见丛林中走出这么一位疯疯癫癫的怪人,不禁一愣。他打量片刻,怒道:“荒山野岭之地,既无人家,又无商旅,尔孤身一人,非奸即盗!给我拿下了!” “哈哈哈!郎君说笑!若如郎君所言,荒野走夫既为贼,某观汝等均为盗匪耳!汝乃盗魁!”卢石当年官拜昭武校尉,正六品上的官职。这类小场面司空见惯,嬉笑如常。 “贼獠荒唐!不见我等围猎乎?”绿袍郎君忍不住怒喝。 “哈哈哈!今皇帝宾天未久!普天地之同悲!尔等若非贼寇,岂当此国丧之时聚众欢猎?莫不是喜皇帝之殁,乐天下之乱?某观尔等非蛮盗,即流贼!” “贼獠休得胡言!我乃西平郡化隆县县丞李禄池!贼獠乃何方人士!速跪呈公验勘合!” 卢石理都不理:“哈哈哈哈!尔乃化隆县县丞?某敢不信!此刻日尚悬天,钟鼓未鸣。城门紧闭,坊间阖户。若乃县丞,不于公堂勘政制案,岂敢在皇帝大殇未久之时,知法犯法,围猎享乐?” 李明府被说的一怔,他万没想到一个林间窜出的浮浪户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伶牙俐齿。殊不知单论官职,卢石比他高出了数级。 “李明府!休与此獠分辨!我观此贼獠衣衫褴褛,若非逃奴,即为盗匪!乱棍打死!免伤了我等围猎雅兴!”绿袍郎君在草菅人命上倒是果断爽快。 李明府愣了一下:“……平郎君所言甚是。左右将此獠拿……” “慢,慢慢慢慢慢。”卢石说话间有恃无恐的摇着头。 “此刻告饶,为时已晚。拿了!”李明府向四下一挥手。 卢石笑着从怀里摸出个小锦囊:“县丞要拿某也非不可,先观此物,再行定夺。”说罢将锦囊丢给了李明府。 李明府抄手接过,不由一愣。这是大唐鱼袋,内装鱼符。他打开鱼袋,取出鱼符,念道:“亲勋翊卫校尉昭武校尉卢良羽?”不由大惊:“足下乃当朝武官?” 卢石嘴角一撇:“小小县丞,不问情由,便要拿人害命!真当我大唐律法为无物吗!” 李明府心中一惊,眼看卢石官威已经拿了个十足。 “还不给某滚下马来!!!还要本官相请不成!!!”卢石乘热打铁,暴声怒喝! 李明府被吓的翻滚下马,尤未站稳便拱手喏喏:“卢校尉在上,下官拜首。” 没等卢石发话,马上的绿袍郎君开口了:“明府勿惊!山野村汉也敢冒充朝官!我观此獠神色有异!恐从何处盗得鱼符,前来相欺!” 卢石一愣,他没想到亮出官位还吓不住这几个乡绅,眉毛一扬:“此小儿是何来人?甚是张狂!” 李明府低声应答:“平郎君乃开国侯平司农公子。” 卢石对这人全无印象,他随军出征时这位司农恐怕还在学堂苦读圣贤。此刻距离他被外星文明俘虏已经过去了近五十余年,他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位比自己小了三辈左右的三品大员。卢石试探着问道:“平司农……致仕否?”他见这位司农的儿子都能吆五喝六的为非作歹了,想必司农本人年纪不小。 李明府喏喏答道:“已于景龙二年致仕,现居西平郡。” 卢石松了口气:“致仕闲官!不知约束狗奴家眷!于皇帝大殇时分围猎取乐!妨碍本官行机密要旨事宜!该当何罪!” 李明府吓得一哆嗦:“禄池行事鲁莽,卢校尉莫怪!不敢久碍校尉奉行公事,就此拜别!万望卢校尉容愚无心之失!切莫怪责!平郎君,愚观此符乃内廷所监,切莫疑虑!” 卢石狞笑,他成功拿个过期的身份证把人唬住了:“既知失礼,便速离去!莫碍本官公干!” 众家奴见此情景,纷纷收起刀弓。刚要离去,平郎君又发话了:“卢校尉且慢!下走闻公言君友受困。此间除我及李明府,均乃贱奴,不知足下友为何人?可否引荐拜会?” 卢石眉头一皱,这公子哥平日里定是颐指气使惯了,现如今被打掉了弓箭,面子上过不去,非要找点麻烦出来才甘心。他双臂一叉:“某奉密旨在身,岂须向汝等小儿道明?” 平郎君冷笑数声:“非我猜忌。足下衣衫不整,五体不洁,形容萎顿,独异于人。仅凭鱼符一道,自诩校尉之职。今陛下宾天,边疆离乱,阿耶虽离神都,心系朝堂。下走替父分忧,不敢纵疑,还望卢校尉引荐尊友,以安仆心。” 卢石吞了口吐沫,在心里骂了平郎君一万遍娘。他一指棕熊:“此兽即为吾友。” 众人都傻了,半晌,平郎君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诸君闻否?此獠竟与禽兽称友?!此非自甘沦于畜牲否?” 卢石哈哈一笑:“此言差矣。春秋孙子良,与骏马称友,得楚王敬之。摩诃萨青以身饲虎,投身兜率,岂非以虎为友邪?蜀将邓芝,因猿弃猎,此非视猿为友乎?今某视熊为友,效古圣之智,仿先贤之德,何愚也哉?竖子小儿,无知无德,闻大道而轻笑,岂非自甘愚鲁蠢笨!” 平郎君闻言,笑声顿止。不过笑是笑不出来了,面子依旧要讨回来:“君言与此畜牲相善,以何为凭?若能令我信之,定当礼之!若轻言戏耍鄙人,恕不容情,与我同见阿耶去者!” “youstupidjerk!whodoyouthinkyouare?dropdead!fuckoff!youbastard!”卢石笑嘻嘻的看着平郎君,连珠炮似骂了个过瘾。 平郎君傻了,他哪听得懂英语:“卢校尉吐兽语否?” 卢石笑着:“郎君聪慧,某正以兽语与兽言之。idiot!youdamnedfool!” 平郎君皱着眉,他怎么可能想到大唐的昭武校尉能用现学的英语把自己骂了个透。实际上卢石在现代社会的一年里,所学的英语有限。为避免吃亏,只把骂人的语句背了个全。 “郎君将家奴遣散,某立当与吾友相认。”卢石骂完了开始提要求。 “哈哈,汝时方知遁逃,犹晚矣。”平郎君冷笑。 卢石笑回去:“某观郎君高立马鞍,统率众奴,未想竟怯懦犹蝼鼠之辈?汝众奴卌人,竟惧某一人遁逃?” “哼!若汝遁逃,乱箭射之!”平郎君咬着牙带家奴隐入了林间。但依旧形成着包围圈,谨防卢石和棕熊逃走。李明府左右不是,一头冷汗的跟着平郎君进了林子。 ; 贰-022 空地上,只剩下卢石和棕熊两个活物。棕熊警惕的看着这个熟悉的家伙,它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并无敌意。 卢石向四周看了看,确认了没有来自平郎君家奴的威胁。他开始柔声细语的对棕熊说话,满脸的笑容就像在谈恋爱。他的声音非常轻柔,以至于隐没入丛林里的平郎君和家奴们完全无法听清内容:“……平郎君你个小兔崽子,混账王八蛋加三级。小王八蛋祖上三代汉奸,看鼻子就有胡人血统,你妈准不是和你爹生的你,你爹戴绿帽子外加穿绿袍子。这年头要有dna化验,你们家一秒钟就破碎了。哈哈,祖上不积德让我遇见你这小王八蛋。早晚灭了你个祸国殃民危害百姓的蛀虫。哈哈哈,你怎么过来了?你还记得我吗?你两个女儿还是儿子我可没怠慢过,我连私藏的鹿脯都分给它们了,它们可喜欢我哟,哈哈,你知道我是被苗小小那丫头踹下来的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来救你啦,你总得比平郎君那小王八蛋有良心吧?乖乖听话我就让你们母子相认啦。回头把平郎君千刀万剐了给你们做储备粮食……” 他就这么絮絮叨叨的柔声细语了近十分钟,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猜到他已经把脑袋里最恶毒的词都用了一遍。如果语言也能杀人,平郎君此刻已经是一地碎尸了。棕熊渐渐习惯了眼前这个古怪家伙的闲言碎语。 然后卢石开始脱衣服。尽管他身上已经不剩下什么衣服了,但他依旧把那点儿可怜的破布扯了下来。卢石把碎衣服搓成了一个球,他笑着,极度缓慢的把衣服球滚到了棕熊的前面。棕熊先被吓了一跳,但它很快就发现这个球没有任何威胁。它凑上去闻了闻这颗球,似乎闻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味道。棕熊意外的平静了下来,它坐在地上,用爪子抱着球轻轻的舔着。 卢石开始缓慢的向棕熊靠近,一直走到距离棕熊不到两米的位置,棕熊才感受到他的存在。然后卢石跪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继续着喋喋不休的念叨:“……平郎君这只小乌龟现在一定看的血脉偾张吧,哈哈哈,我一会儿就让他连本带利的全都还回来。乳臭未干还学人打猎,我早晚打的他连妈都认不出来。哈哈哈,来吧,大熊,闻闻我,有家的味道哟。有你孩子的味道哟。我们是一家人哟,你的孩子已经认我做干爹了哟。所以你不能伤害我哟,哈哈哈……” 棕熊有些好奇的站起身,它摇摆着走上前,嗅了嗅卢石。卢石的身上满是熊洞里的味道,除了两只幼熊的体味以外,更多的气味来自于小熊的粪便。 卢石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棕熊硕大的鼻尖在自己的前胸耸动。此刻的棕熊只要一张口,就可以在一秒内夺取他的性命:“……你不会要吃我的,我不好吃。我爱喝酒哟,我是酒精的哟,你吃了我会醉的哟。哈哈哈,不觉得味道熟悉吗?是孩子的味道哟,是孩子哟。我也是你的孩子哟,我只是毛少了一点点哟……呀呀呀,你的鼻涕碰到我的嘴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舔我……啊啊啊啊,是砂纸吗?你自备砂纸吗?我的胸口好疼……不要舔我了,我骗你的,我不是你的孩子……” 随着他的絮叨,棕熊已经基本默认了他的存在,同时对这个满是幼熊气味的家伙打消了基础的敌意。卢石站起身,一手摸着棕熊厚实的毛发,另一手阻挡着棕熊进一步的亲昵动作。那让他几乎塌了一层皮! “竖子小儿!某与友亲认,尔不见乎?”卢石用稍大一些的音量冲平郎君所在的林子里问道。 半晌,无声无息。 “觉得没脸?走了?”卢石正自纳闷,一支羽箭从林间嗖的射出,齐着他的右耳飞过,死死钉入了身后的树干! “此獠与禽兽为伍!定为妖孽邪祟!若放此獠出山,定涂炭百姓,危及社稷!众人听令!随我诛杀此獠!以除后患!”随着平郎君扯着嗓子的一番鬼嚎,众家奴纵马从林间跃出,重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卢石和棕熊围在当中! “乳臭小儿狗鼠辈!早知道小王八蛋想杀人灭口!”卢石瞪眼看着四面八方的几十号家奴。平郎君趾高气昂的纵马退在包围圈外,以防自己和棕熊的突击。 “李明府,此獠果非我神都俊杰!君闻其俚语妄言乎?我观其形似高丽奴!”平郎君对卢石后半句白话文似懂非懂,怪不得把他当作番邦蛮夷。 卢石咧嘴一乐:“高丽奴也强于汝小儿猪狗不如!蛇蝎狠毒!” 平郎君剑眉一扬:“獠奴将死!敢逞口舌!取此獠首级者,我赏钱十贯!” 卢石不慌不忙,哈哈笑道:“郎君高抬,某头值十贯!然某观郎君,分文不值!取平郎君首级者,某赏钱一文!” 平郎君大怒,刚要拍马上前,忽感马身一沉,似有什么东西落上了马背。他待要回头,一柄短刀已经架上了脖颈!背后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一文太便宜啦!我要一百两黄金!” 平郎君心头大惊,只怪自己害怕危险,才独骑包围圈外。想不到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乞丐还有同伴在侧,真是失算。不过失算也就对了,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算的过奸猾的昭武校尉。要知道,整个黄金城都是这小子一个人算计出来的。 卢石见奸计得逞,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郎君百奴,不若某一奴耳……” 话音未落,嗖的一根箭矢飞来!落点距离他脚面不到半寸!卢石笑声顿止,惊出一身冷汗!平郎君背后的苗小小大声喊道:“死骗子!谁是你的奴才!你给我当奴才还差不多!” 卢石吞了口吐沫:“我们大唐不叫奴才,叫狗奴……” 噌!!!又一根箭矢飞来,伴随着苗小小的骂声:“死狗奴!” 棕熊于众家奴冲出来时已然暴躁非常,此刻苗小小两根箭矢,更激的它兽性大发。以至于卢石发现再待在它身边忒不安全,他挪开了两步,大声喊道:“左右开道!放某友归林,饶尔主贱命!” 众家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听话。苗小小手中短刀一紧,平郎君脖子上立时印出一道血痕。他疼痛之下甚是惶恐:“贱奴速退!莫叫贼……叫卢校尉伤我性命!” 苗小小咯咯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平郎君勉强挤出个笑脸:“小娘子谬赞……” 话音未落被苗小小揍了一巴掌:“你还敢调戏我?!” 卢石哈哈大笑:“哈哈哈!在我们大唐叫小娘子不是调戏哟!都这么叫哟!” 众家奴早已让出一条道路,棕熊见状,飞快的窜入了丛林。卢石刚要拔步,众家奴又围了上来。李明府抱拳拱手从人群中走出:“卢校尉,禄池领罪!” 卢石哈哈笑着:“哈哈哈,李明府你现在可不太像是在领罪的样子哟!” 李明府一愣:“禄池愚鲁,不明校尉所言。” 卢石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哈,一不留神就被苗小小带回二十一世纪了!……请教李明府,家奴合围,手握兵刃,何来领罪之意?某请出鱼符,表清官职,早言负公事在身。于县丞违律狩猎,私出城门,无予纠察。今平家小儿出言反水,几经刁难,率奴合围于某!公乃视上下尊卑为何物?视大唐律法为何物?视皇帝陛下又为何物!!!” 李明府吓得扑通跪下了:“校尉息怒!平郎君年轻气盛,速来骄纵,不辨尊使,实乃可恶!但念其父开国侯兼三品之职奉朝已久,校尉千万网开一面,切莫延怒。” 卢石心头一怔,心说你这老狐狸想用小乌龟他爹来压我?也对,致仕的从三品也大小是个三品,在朝内总有些门门道道可以治得了一个正六品武官。但是我这个正六品早就超过保质期了,这威胁对我而言半点作用也没有。他大笑:“哈哈哈,县丞言之有理。本官念及平司农尊面,理因逊让三分。然,平郎君累番刁难于某,某犹未信之德守。此时纵放,恐某身难保全。” 李明府心里也清楚,这会儿放了平郎君,这无法无天的恶棍还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来。如果眼前这乞索儿确乃校尉之职,伤了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想到此处,一拱手:“依足下之意,该当如何处置?” 卢石走上前扶起他:“县丞请起。依某之言,县丞率众奴先返西平郡。某邀平郎君盘桓几夕。三日后,待公事理毕,某亲携郎君往开国侯府领罪。不知县丞意下如何?” 李明府早想到卢石会把平郎君作为人质,但是没想到他张口就报出了三天的时限。一时踌躇不决:“卢校尉此举甚妙。只开国侯念子心切,三日不见,恐遗身殃。” 卢石笑道:“哈哈哈,父慈子孝,尤可敬也。既如此,某另有一法,道与县丞闻之?” 李明府心中一喜,看来这卢校尉并非不好说话,急言道:“恭闻足下高见。” 卢石笑:“哈哈哈,此举甚易。平郎君屡碍本官公事,恐有通贼连羯之嫌!立时诛之!再报将军!汝乃当朝官吏,却私出城门,不避帝殇,率众游猎,勾结奸党,绑与御史查察!众家奴流放边军,苦役年余!哈哈哈哈,不知县丞意下如何?” 噗通!李明府又跪下了。这边马上的平郎君听的真切,忍不住叫道:“穷措大!不见此状,怎容赘辩!卢校尉才高德厚,宽度亮洁,定不至轻辱于我!汝速归西平,禀告阿耶!三日后备醽醁炙羊,恭迎校尉大驾!” 正主都发话了,李明府一个小小县丞还能再说什么?拱手拜别,率众家奴赶回西平郡报信去了。 ; 贰-023 卢石哈哈笑着:“哈哈哈哈,为救汝熊,险误我性命!今困兽得脱,贼奴散尽,唯擒此田舍小儿……” 苗小小忍不住打断:“说人话啦!” 卢石改口:“抓了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账王八蛋怎么处置?” 何在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平郎君:“他父亲毕竟官至三品,该不会被你这个过期校尉唬住。我估计不到天黑,就会派人来找他了。” 卢石笑:“是啊是啊是啊!我估计也是啊!” 苗小小厌恶的看了一眼平郎君:“那怎么办?” 何在看卢石:“全凭卢校尉处置。” 卢石耸着眉毛,满脸奸笑:“真的全凭我处置?真的?不反悔哦?!不管我怎么处置都可以哟?!” 何在负手走到林边坐下,抬头望天,再不发一言。 卢石一乐:“你何叔不管了哟?你管不管呢?” 苗小小本来就对平郎君无甚好感:“何叔不管,我也不管。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校尉大人瞧着办咯。” 卢石嘿嘿乐:“我们大唐叫‘大人’就是叫父母长辈哦!” 苗小小啐了一口:“呸!贼獠!”说罢跑去何在身边查看他的伤势了。 卢石蹲下身,看着平郎君乐:“郎君,张弓跋扈之时,岂料沦于囚耳?” 平郎君勉强挤出个苦笑:“卢校尉言重,愚乃假诳,观足下英雄耳。” 卢石嘿嘿笑着:“人言子随父性,某观汝之奸猾,平司农尤未及矣。” 这话说的平郎君答是也不对,答否也有错,只好闭上嘴干笑。 卢石奸笑:“圣人有云,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恐汝父率奴复来寻汝,遍寻不见,心淤神伤,某欲借郎君随身之物,留作念礼,以安父心。不知郎君允否?” 平郎君苦笑:“如此甚好。不知卢校尉预借何物?” 卢石打量着平郎君一身的细皮嫩肉:“哈哈哈哈,所谓随身,即身之所随。某观郎君一无信凭,二少饰佩。不若……留一耳否?” 平郎君大惊:“汝言何物?!休得妄语!” 卢石哈哈乐着:“哈哈哈,……一眼?……一指?……一足?哎呀!如此难则,不若各取一件留之!郎君可有佩刀?借某一用!” 难为平郎君蹦起来双膝着地:“校尉!将军!切莫玩笑!切莫玩笑!愚颈绕玉珏,臂饰钏圈,指带扳环,腰系华佩!囊中携有明珠数颗,黄金余两!君自取留念!切莫伤愚体面!” 卢石哈哈大笑:“郎君何须如此多礼。”他边笑边动手把平郎君身上值钱的财物取了个精光。在手上掂掂,至少值得上一百两黄金。他大刺刺的往怀里一揣:“可叹郎君之物皆华贵非常,若留此野岭,恐被村人猎户取去。” 平郎君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这……这便如何是好?” 卢石乐:“郎君勿惊。某有言在先,不伤郎君体肤。只需衣袍一件,青丝三千,即可安君父心。” 平郎君傻眼:“衣袍尚可,青丝一去,岂不丑陋?” 卢石歪着头:“郎君此言甚是有理,不若仍留一耳否?” 平郎君眼泪都下来了:“愚愿留青丝三千,以慰阿爷!” 卢石乐:“哈哈哈哈,郎君孝德动天!某心钦佩!然,仅凭青丝三千,衣袍一件,方不足以慰司农。” 平郎君恨不得咬死面前这个混蛋:“却是为何?” 卢石语重心长:“因华袍可褪,青丝可断,然司农不知其为何意否。郎君劳累,修书一封,留与司农,方安其心。” 平郎君咬牙:“荒野之地,何来笔墨?” 卢石从怀里掏出刚没收的战利品:“亏得郎君惜颜如金,生的娘子一般面貌,随衣携配画眉石,可取水调之以墨。青丝一缕,攒之以笔。” 平郎君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随他去了:“此法甚好,不知留书何处?行文何意?” 卢石一指平郎君身上的华袍:“留书于袍,行文于此。叙儿空活数载,浑噩昏懵。不知天乾,无晓地坤。于朝堂难登华殿,与乡禾未知春秋。今逢高人点化,实乃天命机缘。时也,幸也。儿彻悟幡然,领教星斗。于此间落发为僧,遁入空门。不念俗世尘非,了却旧事情仇。因儿涂炭生灵赘多,积罪累孽甚厚。望爷弃猎保林,以慰幽冥。儿欲随尊遍访天地,以登雷音。不日西走吐蕃,南访琉球。北至新罗,东游蓬莱。踏三山五岳,渡九洋七海。引天地之精华,窥日月之微光。儿奴不孝,留书于袍……” 平郎君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他:“将军!此文不知何意?祈明愚心。” 卢石哈哈乐着:“郎君愚鲁!不明将欲翕之,必故张之?尔此番违律,爷当责之!府衙闻讯,必纠以法!先以僧佛之道诓之,待司农心焦数日,再假意返俗。爷见郎君,岂不欣喜而泣?何以罚汝?官府知晓,亦从轻减。日久以待,郎君时以投寺挟之,司农定顺汝意,以抚汝心。” 平郎君恍然大悟:“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将军之智胜愚十倍!愚闻君言,茅塞顿开!这就烦劳将军去发研墨,愚当奋笔留书!以诓阿耶!” 卢石咧着嘴:“好说好说,只委屈郎君几日。须得随某走访市井,俯首帖耳,取信以民。待众口传铄,司农信而不疑,郎君即便归府相亲。” 平郎君大喜:“该当!该当!将军言之有理!” 卢石就坡下驴:“只一事恐碍。本官随人身负公差,不便以真实名姓走路。若助郎君,恐有不便。” 平郎君这会儿快把卢石当爹了:“此事甚易!愚有一兄,现任兰州螭门县里正,可与将军行人拟撰手实!以备勘验!” 至此,卢石的诡计终于达成:“哈哈哈哈哈!如此甚好……” 这么一来,即保全了山林里的野生动物,又骗到了一行三人的身份证。回头再让平郎君的兄长给弄个合法公验,走到哪儿都不怕查了。更关键的是,收了平郎君这个地头蛇当小弟,至少西平郡和兰州城可以通行无阻了。 ; 贰-024 天穹地陇,四野苍茫。 经平郎君这么一闹,想在天明时赶到城镇已属无望。众人只得再风餐露宿一夜,所幸卢石让平郎君的奴仆们留下了随身酒肉,以供众人果腹。剩下的路程不到一日,他作为此行的领队,决定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享受一番。待次日市鼓响毕,再前往市镇以补给资源。 此刻,一个庞大恬静的湖面映入了四人的眼帘。而他们,同样也倒影在湖中。 湖风拂面,湛蓝的湖水柔顺的泛起层层涟漪。水平线上,巍峨雪山层峦叠嶂。云层的投影像黑色的丝绒幕布滑过山体。天空蓝的犹如宝石般耀眼。几只水鸟结伴而行,展翼划破天际,在水面上闲然停歇。 悠悠湖岸,草长莺飞。满眼翠绿夹杂着粉黄色的野花,铺遍了目所能及的水边。清风将绿草芬芳调和进清甜的花香里,佐以天地之浩然,从每一个毛孔中渗透进身体。远处,几只牦牛低首吞绿,举足踱步。那是自然原本的样子,却早已消逝在了时光的裂隙中。 忽而,从遥远的山间袭来一声清啸。辗转蜿蜒,敲冰戛玉。彷如天音,降临尘凡。伴随着这阵突如其来的音律,雄鹰展羽,傲凌长空。繁花剪香,漫天飒爽。 如空谷幽兰,纵无人而芳满世境。 犹天下百川,即弱柔而汇积江海。 此间悠悠,此生滔滔。 此世荡荡,此意茫茫。 天地合一,心手合十。 百劫消弭,万念归无。 无恩,无怨。 无喜,无悲。 无虑,无悔。 无情,无欲。 无深恩,无雨怨。 无大喜,无云悲。 无竭虑,无嗟悔。 无滥情,无奔欲。 无重义深恩,无云愁雨怨。 无过望大喜,无海思云悲。 无疲心竭虑,无不及嗟悔。 无纵欲滥情,无骋嗜奔欲。 化整为零,似有还无。 无我无他,无天无地。 以冲对盈,以柔克刚。 以静制动,以退为进。 随逆流归顺境,于狂乱化升平。 以不仁而一视同仁。 以无情而处处留情。 啸声至此,柔柔混同于鸟鸣兽嘶、碧波山岚,几欲不闻。实乃**,大象无形之境。片刻,啸声复起!起而凝厚低沉,转而浑然高亢!霎时间,陡添肃杀!音似刀戟! 乌云蔽日!雷声滚滚!如天兵密布,妖鬼结群! 鸟泣兽奔!惊涛骇人!似蛟龙翻江,夜叉出海! 金戈铁马万骑冲锋! 斧钺钩叉百兵陷阵! 风雷响彻九霄! 电闪击鸣六合! 直吼的天崩地塌!海枯山陷!生灵涂炭!灾弥世间! 天地血红一片!遍处狼烟!一道冲天龙卷,将地府仙阁搅得覆地翻天!灰飞烟灭!再无分善恶贵贱,哪还管鬼怪神仙,一并粉身碎骨!战火燎原! 啸声此时已经高至极限,再无往上拔起的空间……萦绕山涧,万物寂灭。啸声忽如幽冥之音……细如丝发……连接着生者的悲魄与死者的亡魂,飘浮至云外天边,混同于尘埃日月…… 悲悼千年离乱,叹尽颠倒人间。 悲嫁衣新丧,独守空冢。叹才子华发,谋权逐令。 悲父母念儿,倾骨尽血。叹竖子痴狂,挥金霍命。 悲郎君成竹,行迤好径。叹娘子婀娜,遗德乱性。 悲富贵不仁,跋扈空守。叹情迷意乱,颠沛逆行。 四悲四叹,包纳古今。 众生芸芸,无出此境。 至此,啸声忽止。众人等了许久,再无动静。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均来自卢石久远的记忆,众人此时听到的这声长啸,当然也不例外。啸声中气十足,虽然吟唱者并未现身,却能让几人身临其境。啸声初时恬淡无为,转为高亢激昂,再至悲凉沧桑。虽然吟唱者不置一词,却在声调起伏中纳涵了幽幽的一个天地,让听者跟随着爱憎无常的思绪游历了千百段残缺迷离的生命历程。 何在微微蹙眉,这段苍黄翻覆的曲调让他感到吟唱者非比寻常。他看了看卢石,后者似乎也陷入了沉思。苗小小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泪水,那是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啸声而流下的。 “山野村夫,如此聒噪!不明一言,不发一语,嘶音吐声,岂非禽兽之啼鸣?”平郎君皱眉发着牢骚。 正所谓“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何在听了啸声,只感到一丝奇异,并没有随啸声而引发感性的触动。圣人抱一而为天下式。啸声中所蕴含的规律和情状,并未出乎他的认知和意料。故而他能够心如止水,虚怀若谷。 苗小小心思敏捷,聪慧过人,很快就被啸声带入情境。她以亡者的悲而悲,为生者的喜而喜,跟随着啸者的吟唱踏遍了三山五岳,体察了天地空明,这才有感而发,如泣如诉。 卢石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二度听闻这段过耳不忘的啸声,必然能够让他找回些许尘封的记忆。而他此时似乎也跟随着啸者,步入了那段千年前的历程。 只有平郎君,全然听不懂啸声中的起承转合与神籁自韵,只把沉博绝丽当作犬吠兽鸣。这也不能怪他,相当数量的人们都习惯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去欣赏和理解。如果所感受到的内容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或价值取向,那么即便是无限接近真理的金玉良言,也会被当作废话而丢弃一边。正应了“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卢石走上前,把手按在平郎君的光头上:“哈哈哈,师傅四大皆空,切莫妄言责毁。佛主闻言降罪,某难保汝命。” 平郎君苦笑:“小僧逢吾师点化,不敢妄言,不敢妄言。” 卢石哈哈笑道:“某非汝师,此尊实乃我辈之师。”说罢往何在一指。 何在给逗乐了:“良羽,你自己怂恿着小少爷出家为僧,还要我也陪他当和尚?” 卢石咧着嘴:“哈哈哈哈哈!佛无处不在,无相无形嘛!大哥就暂时代佛主教化这小子吧?” 何在一乐:“这我可代不了。你都说了佛无处不在,还用我代替吗?” 卢石笑:“假的假的假的!就当是陪富二代少爷演情景剧啦!” 平郎君在一边听的似是而非:“将军,我师作何指教?” 卢石乐:“汝今已皈依三宝,了却尘凡。将军之称,切莫再提。” 平郎君一愣:“那敢如何称谓?” 卢石眼珠一转:“称某大师兄吧!” 平郎君傻了,这称呼他耳生:“大师兄?” 卢石不等他啰嗦,接话道:“然。此为吾师,法号何在清远金刚不破禅师!” 何在皱眉:“……什么禅师?” 卢石补充:“何在清远金刚不破禅师。平郎君……汝既皈依我佛,当不复称郎君,求尊师赐法号于彼。” 何在揉着眉头:“连师傅的法号都是你这个大师兄赐的,师弟的你也瞧着办吧。” 卢石哈哈笑着:“哈哈哈哈,既如此,某赐彼法号为……土豆!土豆师傅!望汝安土乐业,切莫豆重榆瞑!” 土豆小和尚不明所以,双手合十:“弟子受教,蒙大师兄赐名,深得益彰。” 苗小小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也太糊弄人了吧?法名叫土豆?你看他像盘菜嘛?回头去城里的饭店还能不能点青椒土豆丝啦?” 何在解释:“小小,土豆要等到明朝才能从南美洲运过来呢。” 卢石跟着笑:“哈哈哈哈哈,青椒也是清朝才有的啊!” 土豆在一边全然听不明白:“大师兄,此娘子又当如何称呼?” 卢石乐:“此娘子乃二师兄,法名悟能……” 砰!他已经被苗小小打了一记爆栗:“你才是猪八戒呢!我不要当二师兄!” 卢石揉着脑袋,笑容不减:“哈哈哈,小师妹!小师妹总行了吧?辈分比土豆大!叫着还显得小!” 苗小小撇了撇嘴:“这还差不多。” 土豆不明所以,分别作揖:“尊师为上,土豆敬大师兄、小师妹安好。” 何在苦笑:“大师兄,小师妹……笑傲江湖么?我左右没个好下场。” “哈哈哈哈,笑傲江湖是什么?” “不知道就对啦!刚从墓里被刨出来一年,就满嘴匪帮英语!连西游记和古代史都读啦!如果你连武侠小说都知道,就真变成怪物啦!”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琴箫合奏对吧?!琴箫合奏!令狐冲和小龙女的故事!” “……你看串啦,但是你居然还真看了……” “说到笑傲江湖,刚才的啸声倒颇具风骨。” “何叔,你说那会是什么人?一定是位名人高士吧?”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每个时代都有隐居山林,遁入市井的有道之士。只是我们始终无法得见而已。” “为什么?既然是有道之士,应该天下闻名呀?” “恰恰相反。世人皆知的往往是哗众取宠的浮华之辈,这些人力求争上,处处攀高,无所不用其极的炫耀和彰显自己,以在短短数十年间迷惑世人的眼睛。真正参透天地的得道高士,反倒默默无闻,深藏不露。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甘守寂寥以清静,身处烦扰却分明。就算被人所知,也很快就隐于凡尘。极少的几位,也是在离世多年之后,才被俗人们尊崇膜拜。但这却绝非他们的本意了,而他们的真意也极少有人能够参悟。” “就像你一样?” “不,他们比我要清醒明辨的多。以至于不会费心去探求天地,而选择随遇而安。刚才这段啸声,只是吟出了每个人都在时时经历和体察的世界。只要舍得放下,任何一个人都能够表达和感悟。” “那这人我们是无缘得见咯?” “无缘得见,也不必得见。能偶闻他的啸声,已经是一种机缘了。” ; 贰-025 螭门镇很繁荣,人口密度几乎抵得上一座中小型城池。 土豆的兄长并没有他弟弟那么没溜,作为大唐的低级官员,他实在对卢石三人的身份存疑。同时,对于自己这位狐鸣枭噪的弟弟忽然皈依三宝也大感诧异。 “普天同德,蒙上圣恩。自先皇帝开疆辟土,造化神州,于国泰而民安,历广善故人和。三界共荣,五行谐睦。唯大圣国道之仙师,问星卜算,求卦抱式。遥见东海之颠,久伫上古仙岛。紫气弥漫,神雾滋起。上可通南天玄门,下以达府地龙阁。前迎至上古轩辕,后随入千载宇末。岛中仙厦万间,圣人遍立。故,皇帝密诏,着本将踏海觅道,以求临访。神龙四年,某得机缘,登岛求仙。访得岛主无量先知,传皇帝之念,表神州之德。先知闻某之言,屈膝展颜,着其幺女苗氏,随某前至神州。思爱虑危,拜其道兄何公以护。观教化之昌,闻市井之言。沿途代天巡牧,便宜行事。至达神都,邦交有互。恐边野奚羯四起,厥獠不平,暗藏悬危,误涉惧险。故沿途隐名没姓,乔服易衫。令弟平郎君,蒙何公感化,大明顿悟,故协其同走世间,共游日月。数月来,行游山河,闲渡流江。今行至贵县,劳里正开具过所,以便宜行走街市。”卢石这一番胡言乱语,说的理直气壮、煞有介事。加上新出家的土豆法师在一边随声附和,不由得平里正不信。况且中宗陛下如今尸骨已寒,朝野滋乱。现下说是得了他老人家的密诏求仙,便宜行事,可算是死无对证了。这个节骨眼上,令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平里正点了点头:“既蒙先帝恩召,下走无不遵从。卢校尉先用酒食,沐体更衣,待下走撰拟手实,开具过所,以报郡县备录。” 卢石哈哈笑道:“哈哈哈哈,忧公主临危,里正谨记守口,切莫将此情与外人言道。纵县令相询,也须推不知。如若走漏,恐与里正三族有碍。” 平里正吃了一惊,原来这消息还得保密:“愚领旨,定守口不漏。” 卢石这才放心:“哈哈哈哈!未免贻误,某与里正同往,以便备录。” 平里正吩咐送上酒食,就入后堂给三位归国游客办护照去了。卢石颠儿颠儿的跟在后面。 苗小小听的一知半解,等平里正和卢石走后,问道:“何叔,什么意思呀?这骗子没把我们卖了吧?” 何在小声解释:“他说,前任皇帝听说东海有个仙岛,于是派他去找。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这个所谓的仙岛。仙人的首领听说当今皇帝在找他,于是派了自己的女儿,跟着他一起来大唐游山玩水,体察民情。这个女儿就是你。怕女儿不安全啊,就顺便派了自己的道兄来沿途保护。这个道兄也就是我。我们一路上悠悠哉哉的往神都溜达,好去和新皇帝交差。因为我们一路上走的都是荒野,所以没有来得及开具护照。加上边疆地区各族人民众多,怕惹上麻烦,所以要乔装改扮。现在劳烦土豆的哥哥,给我们办个临时身份证和通行证。” 苗小小张口结舌:“……人家信了?” 何在有些好笑:“信了,人家办去了。” 苗小小皱眉:“这都是怎么编出来的?谎话张口就来?何叔,这人以后得防着点儿啦。” 土豆走到苗小小面前,双手一拱:“愚不知公主原乃千金之体,多有得罪,望公主赎愚不敬之罪。” 何在翻译:“他的意思是……” 苗小小打断他:“这个不用翻译,我听明白了。他说不知道我居然还是个公主,对我不礼貌的地方还希望我多多包涵。是这意思吧?” 何在微笑:“是这意思。你回他话吧。” 苗小小愣了半晌:“啊……我该怎么说啊?” 何在小声教她:“你可以告诉他:仙阁大德若谷,不以唯阿乱神。今逢君弃暴戾而顺柔弱,足慰德善。故儿无恼,望君自清。” 苗小小扭头看他:“太长啦,背不下来!什么意思啊?” 何在无奈:“那你就说:然。” 苗小小:“然。” 土豆坐回去了。苗小小仰天长叹:“太累啦!听也听不懂,说又不会说!这样下去我还不如当个哑巴呢!这记忆世界就不能人性化一点儿吗?又不是拍电影,非得说古文吗?!” 何在一笑:“拍电影才不说古文呢,白话文都有一多半观众看不懂。说古文还不给假知识分子们骂臭了街?” 苗小小笑着撇嘴:“何叔总算开始耍点儿贫嘴了,不然我都不敢认您了。但是咱们到底为什么非说古文呀?为查个外星人的下落,我还得把古汉语深造一次?挨得上吗?” 何在解释:“在卢良羽的记忆里,大唐人民就这么说话。加上构建世界的八位使者,大部分都来自这个年代,所以记忆世界的还原度比较高。” 苗小小直叫苦:“咱们是来工作的啊!又不是回顾一千周年同学会,人人一口合辙押韵的古文有意思嘛?!不能照顾照顾我们这些文学基础不扎实的群众吗?!” 何在苦笑:“谁让记忆世界里只有小公主一位文学基础不扎实的群众呢?估计使者们创建的时候也没想到吧。” 苗小小欲哭无泪:“这几位爷爷奶奶怎么也不问一声啊?弄的我现在说什么都被人当成蛮夷啦!” 一边土豆插话了:“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怎么可能把仙岛来公主当成蛮夷呢?” …… …… …… 苗小小傻了!!!她拉住何在的衣袖:“……何叔,何叔……我不是在做梦吧?土豆怎么会说白话文啦?!!!” 何在也愣了,他仔细想了想,答道:“恐怕是小公主这几声爷爷奶奶叫的舒坦,你的请愿被八位伟大的造物主听到了,他们临时帮你修改了记忆世界的语言体系吧。” 苗小小乍舌:“这还能临时修改?!那我们一路还背着几十斤的黄金干嘛呀?直接改个无限金币,再把我们的等级修改到九十九级!天赋点加满!要最好的装备和武器!回魂丹什么的改成九十九个!我想想……坐骑要赤兔马!玛莎拉蒂也行!” 何在打断她:“你以为在玩rpg游戏?语言体系只是表述形式,就是改成法语也影响不了卢良羽的记忆走向,其他的方面可是一丁点儿也不能篡改。” 苗小小乐:“那我再多叫几声爷爷奶奶?” 何在:“他们没那个权限,叫祖宗也没用。” “……我的祖宗!!!见了鬼了!!!怎么全改说普通话了?!!这记忆世界不是中病毒了吧?!”卢石叫着从里屋奔进来。 苗小小哈哈乐:“还真有叫祖宗的。别叫啦!就是真中毒了也没有杀毒软件!” 卢石奔到土豆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听的懂我说什么吗?!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听的懂我说什么吗?!” 土豆一脸诧异:“听得懂哎!大师兄干么四这样子问啊?葡萄都是西域运过来的,贵的不得了,不吐葡萄皮也可以理解哎。我就从来不吐。” 卢石双手抱头跪下了:“啊啊啊啊啊啊!!!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连傻子都能听懂绕口令了?!黑化肥发灰!灰化肥发黑!黑化肥发灰会挥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土豆茫然的很:“化肥是什么东西啊?绕口令又是什么东西啊?” 尽管语言体系被八位使者从外部进行了修改,但时代里不存在的名词依旧不存在。古人能听得懂葡萄酒,但是你和他说拉菲1982,他依然不知道是什么。 苗小小走过来,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卢石,咯咯直笑:“别傻啦!你的八位老同事帮我修改了记忆世界的语言体系。现在大家都普及白话文啦!你以后如果不听话,我就求他们把汉字都改称简体的!” 卢石瞪着眼珠:“……修改了语言体系?!这不是我的记忆么?不是我的记忆么?他们凭什么篡改我的记忆?!这是洗脑!这是生物实验!阴谋!阴谋啊!!!” 何在走过来:“这不是你的记忆,这只是由你的记忆所创造的世界。即使这个世界毁灭,你原本的记忆也不会遭到篡改。” 卢石依旧跪在地上:“真的么?!你们没有骗我吧?!不会骗我吧?!” 苗小小乐:“谁有工夫骗你呀!你少骗骗我们就阿弥陀佛啦!” 卢石一脸苦相:“……但是……但是这个不是大唐啊!我记忆里的大唐都是满腹悠悠字字珠玑的呀!我刚刚找回当年的感觉啊!能不能改回来?!” 苗小小笑:“改不回来啦!你就将就着过吧!赶紧找回你那段龌龊的记忆,我们出去还得对抗外星强盗呐!” 卢石扭头盯着土豆,半晌:“汝识文廿载,断字累秋。读圣贤,阅长卷,出入三曲,遍走百家。于席纠吟赋颂词,为录事觥筹展杯,尤尽忘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土豆茫然的摇了摇头:“没得听懂。” 卢石眼睛直了,他仰天长啸:“……不带这么玩儿人的吧?你们普及白话文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文言文给屏蔽了呀?!我刚找到一点儿优越感!就这么一点儿优越感啊!你们是要逼死我吗?!要逼死我吗?!”他扭头看一旁笑出声来的苗小小:“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像个大傻子?” 苗小小:“然。” ; 贰-026 “什么饭馆啊?炒个牛柳都没有?”苗小小站在螭门镇最大的食铺里,抬头看着挂牌发愣。 “公主,大唐不流行吃牛肉。擅自宰牛屠马是要服苦役一年的,你凑合着吃羊肉吧。”卢石小声告诉她。 苗小小嘟着嘴:“那好吧,葱爆羊肉吧!” 卢石吞了口吐沫:“……葱爆羊肉?哈哈哈哈!公主殿下要稍候一段时间啦!” 苗小小不解:“怎么笑的这么开心?葱爆羊肉很麻烦吗?这不是家常菜嘛?你不会告诉我大唐盛世连葱都没有吧?!” 卢石乐:“哈哈哈哈,葱倒是有啊!但是没有爆啊!再等几百年,到宋朝哪个厨子发明了这项技术才能给你做。” 苗小小一愣:“啊?” 卢石解释:“现在还没发明爆炒呐!烤、蒸、煮,你挑一个吧?” 苗小小咬牙跺脚:“那随便吧!还大唐盛世!大唐盛世!电视剧上吹的天花乱坠!连葱爆羊肉都吃不上!椅子呢?坐哪儿啊?” “哈哈哈哈!没有椅子啊!大唐哪里来的椅子啊?席地而坐啊!席地而坐!” “再不看电视剧啦!都是骗人的!误导我们青少年观众!”苗小小发着牢骚屈膝坐下。 不一会儿,卢石已经叫了一桌子酒菜,统共四百钱。他招手叫到:“博士!店里有什么酒?” 一个伙计跑过来招呼:“小店白酒清酒皆备,郎君要哪一种?” 卢石哈哈笑着:“要好的!” “西市腔和郎官清,郎君要哪种?” “西市腔煮两斤来。” “您稍候。”伙计转身刚要走,被苗小小叫住:“服务员!” 伙计一愣:“这位小娘子您说什么?” 苗小小诧异:“我……就是叫你呀。” 伙计皱眉:“小娘子认错人了吧?奴名唤赵四,不叫服务员。” 何在凑到苗小小耳边解释:“这个时代,管服务员叫博士。” 苗小小尴尬:“博士,我不喝酒。有茶吗?” 伙计茫然:“小娘子要什么?小店鄙陋,没听说过。” 卢石忙吩咐:“乌梅酱、醍醐各一。” 伙计了然了:“郎君稍待。”说完转身吩咐去了。 卢石笑:“哈哈哈哈!公主殿下,现在哪里有人没事喝茶啊?你病了吗?哈哈哈,药铺里有哟!你去抓几钱荼来,自己煎了吧!哈哈哈!” 苗小小傻眼:“你又骗我了吧?陆羽不是你们唐代的茶圣吗?!” 卢石乐:“哈哈哈哈!还要过二十多年他老人家才出生啊!” 苗小小扑到何在肩上:“啊!!!何叔啊!怎么都改成白话文了我还是活不下去呀!” 土豆在一旁安慰:“公主殿下刚到大唐时间不长,对大唐肯定还不熟悉唉!习惯就好赖,习惯就好赖。” 苗小小看着土豆,早在他说文言的时候,苗小小就觉得听着别扭。此时普及了白话文,她更觉得古怪,不禁问道:“土豆,你到底是哪里人?怎么口音这么古怪?” 土豆一愣:“我白下人哎。我家耶耶归田以后蛮,就带我们全家搬到这块来赖。” 苗小小茫然:“白下是哪里?” 土豆更茫然:“白下蛮就是白下哎。” 何在凑到苗小小耳边:“白下是我们那时的南京。” 苗小小恍然:“哦,原来如此。呀,忘了给土豆小师弟点素的了吧?他怎么办呀?” 土豆傻了:“啊?我这个和尚不是假的蛮?怎么还真不能吃荤啊?” 苗小小坐起来:“装就要装的像!不然你爹怎么相信你真要出家?” 土豆有种上当的感觉,他看卢石:“大师兄,不会真按和尚的标准要求包?那我还不如回去挨板子算赖?” 卢石讪笑:“哈哈哈哈!当然要按出家人的标准要求了!” 土豆撑着地打算站起来:“你们吃好喝好,我马上就回西宁郡去挨板子……” 卢石笑着拉住他:“哈哈哈哈!别着急啊!我陪着两位仙岛来的贵客,虽然境界超脱,但是终日吃荤饮酒,总有罪孽。多亏了师弟你剃度出家,才能以自己的肠胃帮我们超度生灵,用自己的精神助我们洗涤魂魄呀!我们吃肉是吃,你吃算是超度!还帮我们一起超度!所以你更要多吃!” 土豆释然了:“那我就吃……不!超度!” 卢石假意颜色:“这就对了!这才是有道高僧的境界!但是记住啊!要批判性的吃!批判性的净化那些不纯洁的东西!” 土豆乐的合不拢嘴:“对!对!还是大师兄境界高古!小弟……不,小僧近朱者赤,一定要跟到大哥……不,跟到大师兄多多学习!” 卢石扯着刚端上来的炙肉:“哈哈哈哈!我听说螭门镇还有个小平康,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不如今夜师弟引我们去乐……去净化一番?当然,批判性的!批判性的!” 土豆算是彻底找到自己同志了,一拍胸脯:“要说小平康,那小弟是熟门熟路赖!在紫轩家、季吟家、云仙家都存了好几贯钱还没得用掉呢!要说云仙家的苏都知,乖乖,那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名震西北!色艺双绝啊晓得啊!哈哈哈哈!不要讲赖!一句话赖!” 卢石捧着酒樽:“哈哈哈哈!那就有劳贤弟引路了?” 土豆的嘴角已经咧到耳根了:“哈哈哈哈!一句话!一句话!而且还只能由小弟来引路!你啊晓得为什么啊?因为……” 卢石接口,和土豆异口同声说道:“新郎君嫖资加倍!” “哈哈哈哈!喝酒喝酒!想不到大哥也是同道中人哦!” “哪里哪里!在此地还要多多仰仗贤弟啊!哈哈哈哈!” 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卢石一千多年来,好不容易找到个对妓院内行的狐朋狗友,这会儿乐的眼笑眉飞。 苗小小手里的一块肉半天没放进嘴巴,她看着这两个毫不遮掩的色棍,小声:“何叔,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越来越不堪入耳了,您管管您这俩徒弟吧?” 何在低头饮酒:“我可没有这样的徒弟。徒弟都打算披着袈裟逛窑子去了,当师傅的能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我让位给你吧?” 苗小小连连摇头:“我不要!我恨不得离他们十万八千里才好呢!” 何在轻笑:“好好吃肉,这可是回去吃不到的。” 苗小小撇着嘴拿起一块蒸猪蹄:“您晚上真让他们去妓院?不管管?” 何在眨眨眼:“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他要去哪我们都不能干涉,而且得跟着。” 苗小小盯着他:“您不会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想体验一把大唐风月吧?” 何在笑了笑:“你说呢?” 苗小小看着自己对面这两个勾肩搭背的男人,他们几乎成了猥琐和轻浮的典范。卢石正在大谈自己当年在平康坊喝花酒的威风事迹,土豆和尚近乎崇拜的仰视着这个把自己越带越歪的大哥。她惊悚的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的何叔一定不会的!不然我真得加入到外星人一边,跟着毁灭世界了!” 饭毕。逛街,购物,游览。可惜没有相机,不能拍照留恋。 卢石把自己打扮成了标准的土豪,绫纱锦缎、红紫交织。圆领缺骻袍都镶着金丝边,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背着几百两黄金。得瑟的犹如一只飞在半空中的暴发户。 苗小小只坚持了不足十分钟就把幂篱摘了,她实在受不了被蒙在个大纱罩里溜达。于是改扮了男装,虽然没有卢石那么招摇,却也算锦衣华服了。至少不会让武侯们对其身份起疑。 何在依旧一袭青衫,短束长靴,皂袍乌幞。看起来倒并非富户装束。 土豆在卢校尉的恩准下,暂时除去了袈裟,改作平日打扮。只因为和尚逛妓院实在太过惹眼,这才临时还俗几天。至于光头,只好找了些马鬃胡乱粘上,再用帽子压住以混淆视听了。卢石早把搜来的财物都还给了他,于是土豆拿出了五十两黄金,以作晚上的娱乐经费。 一个半天逛下来。土豆见卢石出手阔绰,于官场市井均头头是道。苗小小对大唐俗律一窍不通,却又玲珑脱俗不似村野凡夫。何在更是博古通今、轩然霞举。不由得对卢石领皇差访仙岛的说辞深信不疑。打从心里认定了苗小小是来自仙岛的千金公主,何在则是位神通广大的修道高人。至于卢石更是皇帝的密旨钦差,日后飞黄腾达全仰仗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大哥了。 他也不想想,出东海访问仙岛的钦差,怎么会在前往神都洛阳的途中跑到青藏高原去?就算是迷路,这也迷的太过荒诞了。这么一位迷路校尉还能出海找到传说中的仙岛?荒天下之大谬! 但是无奈,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当人们希望某种情形为真的时候,即使再假也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相信。但是当他们面对着一个不愿接受的现实时,就算事实俱在也只有两个字:不信! ; 贰-027 夜幕降临。 压实的黄土路面上,已经几乎看不见行人。一个伙计正轻车熟路的关上店铺大门,这已经是主干道上最后一个闭门的商铺了。街鼓早响完了八百余下,市坊阖户,良民归家。几个武侯闲闲散散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当中。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当天的夜禁正式开始了。 同时,坊间里的花天酒地也拉开了帷幕。 “哟!平郎!怎么这么久不来了?奴以为你被司农教化的苦读圣贤书去啦!”一个风韵犹存的假母娇笑着迎了上来。 土豆嬉笑着:“啊可能啊?我长的还像穷书呆子啊?” 假母忙笑道:“不像!不像!什么不像!根本就不是!平郎风流,堪比神仙!哪能去干那等穷酸的事情!” 苗小小在一旁听的撇嘴:“呵呵,这价值观扭曲的,卢骗子算是回家了。” 假母这才注意到一行的三人,她打量了一下,赔笑:“平郎啊,今日这几位主人,都面生啊。……怎么还有一位娘子呀?” 土豆意气风发,一捋马鬃:“乖乖,这几位不得了!不是凡夫俗子哦!非富即贵,比我强多的赖!我跟你讲,你这辈子也不一定能碰到级别这么高的人哦!”他一指卢石:“啊晓得这是哪个啊?这是钦……” 卢石一把拦住他:“哈哈哈哈!亲生的好朋友!亲生的!”他按住土豆的手,小声嘱咐:“我们的身份不可泄漏,万一公主殿下遇险,你担当的起么?” 土豆一愣,恍然:“啊对!这几个都是我亲生的!亲生的朋友!” 假母一脸茫然,出于职业道德赔笑:“对对!看得出来!你瞧长得一模一样!和平郎多相像呐!” 土豆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大家脸色都不太好,尴尬:“那什么……娘子们都还在啊?” 假母乐:“在!在!不但都在,而且打扮的准备的都比平日还要仔细万倍!” 土豆乐了:“哟?!是哪个告诉你我今天要来的?” 假母笑呵呵:“平郎神龙见首不见尾,奴哪里会预先得知?” 土豆一愣:“……那是什么情况啊?” 假母凑上前来,小声:“没听说吗?钦差大人已经来到我们螭门镇啦。” 土豆一惊:“钦……钦差?哪……哪个钦差?” 假母继续叨咕:“护送公主的钦差!全镇都知道了,平郎没听说?” 土豆回头看卢石,用口型问道:“暴露啦?” 卢石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走上两步,问道:“护送公主的钦差不住驿站?怎么可能私来风月场所?” 假母一脸无所不知:“嗨!听说为了保护公主的千金之躯,不叫沿途蛮夷有可趁之机。所以钦差护卫有时候会微服护送,不让人知道。” 卢石皱着眉,琢磨:“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他回头看何在等三人:“怎么回事呢?啊?哎?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哈哈哈!我传出去的?真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别这么看着我!真不是我啊!这次真不是我!哈哈哈哈哈!你们在冤枉我!啊!!!误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哈哈哈!你说的消息是哪里听来的?什么时候听来的?很早以前就听说了?至少也有几天了?是不是哟?” 假母给这疯子吓了一跳:“没那么久。就……今日市鼓响毕就传开了,街坊四邻谁都在传啊。” 苗小小瞪着卢石:“我们昨天刚到,今天中午就传闻钦差要来了?这么巧?” 卢石苦笑,但还在笑:“哈哈哈哈!百口莫辩呐!狼来了的故事根本不是童话啊!太讽刺了!你!钦差一行有多少人?什么特征?你听说了吗?听说了吧?哈哈哈!如实道来啊!” 假母吓得退了一步:“多少人……不知道!就听说公主殿下有个中年护卫,气宇轩昂、风度不凡……哎?说的有点儿像这位郎君哎!” 几人随着假母的眼光看向何在,连何在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卢石微笑。 苗小小吐了吐舌头:“卢骗子,你想出风头我们可以理解,也不用悄悄的大肆宣扬吧?” 何在拍了拍她的肩:“小小,我们不能干涉良羽的行动。顺其自然吧。” 土豆适时的补刀:“大哥,你不让我讲,自己都已经传出去啦?” 卢石苦着脸:“我跳进长江黄河加勒比海都洗不清了呀!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回事?啊?!会不会是你哥哥?是平里正?!一定是他!道貌岸然啊!我怎么没看出他来?!不行!我要去找他对峙!我现在就去!” 土豆拖住他:“唉唉唉!大哥!等刻儿!现在夜禁了!去不了了!而且……我哥哥一直以来是一言九鼎,他答应不讲……肯定不会讲的。” 卢石瞪眼:“那你的意思是我说的了?我说的?!你想清楚哟?!我可是你大哥哟!大师兄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呀!!!” 假母听的晕头转向:“怎么?你们是……认识钦差?” 卢石、土豆、苗小小异口同声:“不认识!!!” 何在微笑:“好了,先带我们进去吧。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假母这才急忙让进几人:“哟!怪我都说忘了!几位郎君,还有这位娘子赶紧进来!奴这就去叫娘子们来热闹!” 何在微笑:“不必了,我们旅途劳顿,不宜喧闹。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有些事情要聊。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会话就好。钱资照付,尽管放心。” 假母愣了:“平郎每次来都热闹的翻天覆地呐,今天这是怎么了?” 土豆也有些傻眼,本来想带着钦差大人来好好玩闹一把,结果弄出这么个古怪的局面,被何在顺理成章的把一场肆意聚会消弭于无形,不由感到有些可惜:“这个东西蛮……我蛮……大哥,你看……啊是哒……” 卢石还没回过神来,此刻土豆提醒,才反应过来:“啊?哦!这个……既然来到此地,不与娘子们相见,实在不太礼貌……啊!!!”苗小小已经一脚踩在了卢石脚面上:“……但是!!!我们今日的确不想太闹腾!不想闹腾!” 假母毕竟闯荡了这么多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叫娘子们都来了。只请出苏都知作陪,与几位闲谈对诗,岂好?” 卢石这时反应倒是迅速:“再好不过!!!久闻盛名!日盼相见!请苏都知!!!” 假母迅雷不及掩耳的接口:“请苏都知!!!”说罢转身奔进内堂了。 卢石喘了口气:“……总算没白来一趟,好赖有个姑娘。” 土豆凑上来:“大哥英明哦,真英明不是假的。见过苏都知,其他的庸脂俗粉就不用见赖。” 卢石兴趣来了:“哈哈哈哈!美艳无双?!” 土豆忽然一改淫邪,满脸的真挚:“这种庸词的词汇,不合适用在苏都知身上!都知乃花中魁首,多为汉家女子。胡姬夷女,难登大雅之堂。而苏都知以兰质蕙心之德,目达耳通之智,国色天香之容,剔透玲珑之巧,胜过了螭门镇所有汉女。不要说螭门镇了我跟你讲,这两年来整个兰州城和西平郡,苏都知如果甘当第二,没得哪个敢讲自己是第一!你说,她啊是值得倾心一见?” 卢石看着该富二代一脸的憧憬之情:“到底是哪儿人啊?能逼出你这么多成语来?” 苏都知是吐蕃女子。在大唐这么一个注重血统的时代,她能够力压群芳,全凭其过人之处。温婉而不拘谨,自然而不放纵。举手投足间张弛有度,不迎合,不勉强。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块温润的碧玉。 她只是在做好自己,丝毫不做作,丝毫不掩饰。没有虚假的客套,没有俗滥的社交。她没有刻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让所有人感受到舒适和放松。这只能说明,她的本质就是一块无暇美玉。她的灵魂就好像一座雪山,遥远、美丽,而包容着一切正直的生命。 坐在她的面前,似乎驱散了自己心中的邪恶和不洁。放下了自己斤斤计较的过往和纠缠。你不会放肆的大笑,也不会感动的痛哭。但你会察觉到自己被安详与平静包裹,世间再没有值得烦恼和忧愁之事。 ; 贰-028 一间不大的厅室,不超过二十平米。 铺满了柔软且舒适的本色席垫。又填了五个座团,座团前放着凭几,后置隐囊。四壁涂装整洁而温暖。两尺中幅画卷悬垂,画中却是远离塞北的江南风光。渔翁闲钓,青山悠然。屋顶和房屋四壁布置了六处烛光,将房屋里映照的暖意融融。温热的浊酒入樽,虽没有太过精致的卖相,味道确是极佳。苏都知趺坐当中,左侧为土豆和卢石,右首有苗小小与何在。 “真是兰质蕙心之德,目达耳通之智,国色天香之容,剔透玲珑之巧。今日一见,我有感而发,让娘子见笑了。”卢石一脸温文尔雅的剽窃着刚刚听来的词句。 土豆吞了口吐沫,他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钦差。别说见,想都想不到。土豆张口:“大哥,那几句话是我……” 卢石当机立断:“你什么你?!这么优美的词句是你能想得出来的么?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公子哥就好了!吟诗作赋不适合你!少读书!就不要读书!记住!千万不要读书!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苏都知笑:“哈哈,这几句赞美之情听起来尤为耳熟。好像平郎曾经泼墨留幅,赠与为奴。如今一见,原来是卢郎君教他的?” 卢石很尴尬,扭头看土豆:“你这辈子就会这四句吗?都写成对联送人了还有脸在我面前反复念?不能换点儿新鲜词汇吗?” 土豆苦着脸:“我哪块晓得你会现学现卖啊?” 卢石咬牙切齿:“我好学!管得着吗?!以后多读书!多积累词汇量!别颠颠倒倒就这么四句!记住!多读书!” 苏都知咯咯笑:“平郎来云仙家不下百次,属这次带来的朋友最为有趣。” 土豆挠着脑袋:“那肯定哎。我跟你讲,他们真不一样!你不要以为他们跟上次那两个二货一样的……” 苗小小打断他:“哎!别把我们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相提并论!” 土豆尴尬:“啊?不是哎,我也不是所有朋友都像我这个样子哎。” 苗小小乐:“哈哈,还挺有自知之明。” 苏都知跟着笑:“哈哈,盼平郎日后多交这样的朋友,想必会日日为善的。平司农也必定为儿高兴。” 苗小小一愣:“你还带你爹来红灯区?!” 土豆脸都红了:“……他带我。” 苗小小乐:“这才叫上行下效,手拉手的逛……带你卢大哥回家吧,你爹一定特别喜欢他!” 卢石一愣:“呀!怎么又扯上我了?苏都知高洁风雅,平司农协子前来陶冶情操,有什么不对?” 苗小小吐舌头:“话是不错。但是这地方也不都是苏都知这样的姑娘吧?况且,你们来之前也不像是想要陶冶情操的样子呀。” 苏都知笑:“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饮食之意和男女之情本就是人生无法抗拒的两种需求。” 卢石一愣:“对呀。” 苏都知:“不承认男女之情,就好像不承认饮食之欲,是不合理的。” 卢石:“对呀!” 苏都知:“况且,万物都因情生欲,从而繁衍不息。我们本就应该承认自己内心存在的欲望。” 卢石:“对呀!!!” 苏都知:“所以嘛,两位郎君怀揣淫乐之心,也就是人之常情啦。” 卢石:“对呀!!!……不对!!!没有淫乐之心!!!我是纯洁的啊!我是单纯的啊!我二十六岁才失去**呀!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呀!啊!!!” 土豆:“……大哥,越描越黑。” 卢石低头,不说话了。苏都知和苗小小击掌大笑。 “还是你厉害!两句话就把他们绕进去啦!”苗小小自从来了大唐没这么开心过。 苏都知的注意力却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了:“何公为什么一言不发?是觉得没话可说吗?” 何在靠着隐囊,单手托腮撑在凭几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都知:“倒不是没话可说。只是我一旦开始说话,恐怕就让大家都无话可说了。” 苏都知微笑,她似乎非常习惯这种气氛:“我想不会的。何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何在笑了,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没什么话。都知不必介怀。” 苏都知盯着何在,直到看着他慢慢喝完这杯浊酒。她起身,亲自为何在又添上一杯,同时缓缓说道:“奴父母早亡,四岁随兄长亡命天涯,走投无路。遂,儿投身妓家,苦学诗词。兄长随军远征,下落不明。十七年来,儿阅人无数,侍君千百。虽欲投身伽蓝,重归佛途,但陨落风月已久,身不由己,无力脱俗。” 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说的众人都愣了。土豆不解的问道:“苏都知为什么突然说身世啊?我来了几十次了都没听你讲过,怎么今天忽然讲起来啦?” 苏都知微笑:“何公想知道,我就告诉他咯。” 众人又是一愣,两人说话不过三句,苏都知怎么知道何在所想?这难道是苏都知调节气氛的惯用手法? 谁知何在微笑道:“都知冰雪聪明。后面的事情,我隐约猜到。不用再多说了。” 苏都知盈盈下拜:“谢何公善解人意。” 何在扶起她:“敢问都知名姓?可否赐告?” 苗小小挠挠头:“何叔傻了?这里是云仙家,苏都知不是就叫苏云仙吗?” 苏都知犹豫了片刻,凑到何在耳边小声说道:“洛卓旺姆。” 何在微笑:“聪慧自在,人如其名。众生因自在而舍得,以无为入无间。囚即放,放即明。都知若肯听在下一言,也许能脱离苦海,重归圣途。” 苏都知的眼睛亮了一下,光芒转瞬即逝。然后她盯着何在的双眼,看了许久。似乎看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却又无法抗拒的东西。那也许是个结果,又更像是某种开始。何在的表情渐渐连微笑都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苏都知。良久,苏都知添上了一樽浊酒,双手奉上。何在单手接过,缓缓喝干。然后他闭上眼,似乎在品味酒中的酸苦和辛甘。片刻,他睁开眼,继续接受一双妙目专心的注视。 苏都知的眼神始而平静释然,接触了何在的目光之后,似乎被一股柔和而无法抗拒的力量拉入了深渊。这深渊茫茫无边,浩浩无为。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象无形。她的目光变得炙热而激动,憧憬而强烈,但依旧被看似柔弱的空虚化作无形。苏都知的眼神再次变得恬淡而安宁。 他们正在用彼此才能够理解的方式,和对方进行着交流。交流不仅仅只能通过图像和声音,那几乎是最容易作伪和虚假的交流方式了。人们在将自己的思维具象化的同时,就已经为它们穿戴上华丽的盔甲,配备了锋利的尖矛。如果将心灵释放,毫无保留的接受和赠予,既不保护自己,也不侵害对方,仅仅去接触,不抱有任何目的的接触,那么只需要眼睛就能够交流了。也只有眼睛才能够交流。这种交流方式会彻底暴露自己的灵魂,但也进入了对方的灵魂。每个人都能做到,但几乎没有人能够体会。因为人们即使清楚而明白,也无法释然而接受。 . “你居然能来到这里。” “这是哪里?” “这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已经在这里独自待了很久。” “多久?” “久到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不让其他人来这里吗?” “不,这里的大门为每一个人敞开。只是没有人能够发现它的存在。” “我也没有看到什么大门。” “因为你的心里没有门,所以你看不见门。” “不,我不在这里。” “哈,那么你在哪里?” “我不在你的世界里,这里是我的世界。我太熟悉它们了,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片湖面,每一只松鼠。它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呢?” “哈,那颗树从不结果,那片草从不开花,那些湖里连鱼也没有,那群松鼠整天只忙着你争我夺。” “咦?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棵树是我种的,那片草是我栽的,那些湖是我凿的,那群松鼠……我就不知道从何而来了。” “哈哈,那群松鼠是我养的。它们才不会争夺,它们只是在玩耍。” “看来你很熟悉我的世界。” “好像是你很熟悉我的世界。” “你知道天上有什么吗?” “云彩。” “云彩上面呢?” “什么也没有,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你知道山后面有什么吗?” “还是山。” “再往后呢?” “什么也没有,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你知道另一个世界里有什么吗?” “本来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哦?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是一片漆黑,一片虚无。在虚无里,我想要花,就会出现花。我感到害怕,就会出现鬼怪。我饿了,就会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我冷了,就会吹来温柔的暖风。我寂寞了,你就出现了。” “在我出现之前呢?” “那还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 “对我而言,出现在虚无里的,是你。” “看来这真的是你的世界,我只是个客人。” “不,它已经不仅仅属于你或者我,这是我们的世界。” “那能让树上结出果子来么?” “我们一起就能。” “能让草地开出花么?” “我们一起就能。” “能让湖里游满鱼么?” “我们一起就能。” “松鼠怎么办?它们已经很开心了。” “它们会更开心。” “啊!你飞起来了?你变成风了?” “别感到惊奇,那是因为你看不到自己。你现在是一朵云彩。” “你在把我往前推,我们要去哪里?” “去任何一个我想去的地方。” “那是哪里?” “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 ; 贰-029 有些人,习惯性超出同类的认知而存在。他们放弃了寻找同伴,因为这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于是他们伪装成同类生存,孤独而满足的在独自一人的宇宙中迎接死亡。当一个这样的人类有一天偶遇了他的同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可能发生的是,什么都没发生。苏都知从何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宇宙,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宇宙中自由的翱翔,她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去到任何一个角落。而自己的宇宙,也同时包纳了另一个人。两个孤独的宇宙终于产生了交集,他们会面了。赤裸裸的展示自己,注视对方。无关乎性别、年龄、身份、种族,他们仅仅作为两个唯一的个体,遇见了另一个自己。他们在两个宇宙的交集中谈天说地,穿梭古今。他们携手走过了山河湖海,星际尘埃。他们不需要知道对方的过去,也没打算进入彼此的未来。但是,他们此刻就如同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要知道,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想要了解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入无我之境,才能达明我之心。这两个人,显然都因为不同的经历,达到了无我的心境。 但这些经历都不重要了,因为此刻的一瞬间,也就是一个永恒。 两人在彼此的宇宙中,度过了数千年的光阴。而云仙家的众人却被他们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云里雾里。 卢石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大哥,第一次来……这么盯着人看不好。” 何在收回目光,微笑:“说得对。苏都知请回座。” 苏都知盈盈将两个酒樽添满,端起原属于何在的酒樽,走回自己的座位:“奴失礼,请莫见怪。” 众人愣了半晌,苗小小推推何在:“何叔,人家和你说话呢。” 何在微笑:“她不是和我说的,是让你们不要见怪。” 苗小小不明所以:“我们干嘛要见怪?” 土豆连连摆手:“不怪!不怪!我们怎么会见怪呢?我师……何公自仙府瑶阁而来,独异于人。苏都知仙子临凡,有心心相惜之情,正常的!正常的!” 苗小小乐:“说的真动听,不愧是风月老手了。” 土豆赔笑:“公……娘子过奖!我只是实话实讲,实话实讲。着此良辰美景啊是哒,不如由都知充当席纠,我们行酒令吟诗游戏啊好啊?” 苗小小喝了口乌梅汁:“现在的大唐都已经是白话文的天下了,还怎么吟诗作赋啊?能玩儿点别的么?” 土豆为难:“玩其他的?这小弟就孤陋寡闻赖。” 苗小小乐:“吃的没有就算了,娱乐活动也这么贫乏。卢骗子,你在……仙岛上熏陶了一年,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点子?” 卢石笑:“哈哈哈!这里没有扑克牌,桌游也来不及做了。杀手游戏?谁是卧底?意识形态的差异太大了,玩儿不了。我看要不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苗小小乍舌:“你这一年过的够丰富呀?怎么什么都知道?” 卢石乐:“哈哈哈哈哈!我还是艾泽拉斯部落数一数二的会长哟!堕落泰坦的首杀就是我的公会哟!一身的橙装哟!哈哈哈哈!” 苗小小傻了:“这是什么人呀?何叔,你教的?!” 何在苦笑:“高估我了,我哪有这能耐。” 苏都知笑道:“看来卢郎君也是个喜欢玩乐之人,不知道新游戏如何玩法呢?” 卢石乐:“哈哈哈哈!很简单哟!这个游戏在大唐还没有过哟!我算是首创哟!如果都知以后要流行这个游戏,可以用我的名字来命名哟!哈哈哈!” 苗小小踢他:“怎么那么多废话呀!赶紧说吧!” 卢石解释:“首先,大家围坐。行酒令猜字谜成语接龙什么都行,胜利的一方可以任意指定一个受罚者。受罚的人可以选择自己以‘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的形式来接受惩罚。如果选择了‘真心话’的惩罚方式,则由胜利者向他提出一个问题,不管问题多么尖刻尴尬,也需要以内心所想的实话来作答。如果选择了‘大冒险’的惩罚,同样由胜利者提出一项对方可以办到的事件,受罚者必须身体力行的将此事做毕!都听明白了吗?” 苏都知笑道:“卢郎君解释的如此清楚,哪里还有疑问。不过,这样的游戏方式,似乎无需席纠一职。奴又对新鲜游戏颇感兴趣,不如也加入来共同游玩吧?” 卢石乐:“哈哈哈哈!再好不过!再好不过!我就等着这句话……” 苗小小一巴掌敲在他头上:“不许胡思乱想!如果企图利用游戏对苏都知起淫乐之心,就敲扁了你的贼头!” 卢石疼的跳脚:“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啊!我是纯洁的啊!纯洁的啊!” . 觥筹交错,传杯弄斝。 “卢骗子!” “真心话!” “你初恋是在几岁?” “婚姻大事,当奉父母之命!需应媒妁之言!卢良羽尚未婚娶,哪来什么初恋?!没有啦!没有!哈哈哈哈!” “骗子!你就没有真心话!” . “公主殿……苗娘子请指教一下啊好啊?” “哈哈,我?那就……真心话吧。” “我看娘子已经过了二八年华,不知到仙父大人还给你订亲和喜的啊?” “我单身啦!没有男朋友!” “哦?!不晓得娘子觉得在下人品如……” “滚蛋!” “……” . “哈哈哈哈!苏都知!不好意思啦!” “既然都选真心话,儿选大冒险吧。” “哈哈哈哈哈!那就有劳都知,亲……啊!!!疼啊!!!啊!!啊!!!不要抓我胡子!!胡子!!掉啦!!我心脏不好哦!会猝死哦!松手!啊!!啊!!” “小小,差不多就行了。” “谁让这色鬼有非分之想!他还想亲……” “亲手为我斟酒一樽啊!!你想到哪里去啦!!我是纯洁的啊!!是纯洁的!!!” “切!早说嘛!”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啊!!!疼啊!!!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 “何叔!” “你想让我选什么呢?” “我想想……选真心话吧!” “好啊。” “你在黄金城的三千年里,有没有……结过婚啊?” “没有。” “那谈恋爱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你得再赢一次才能提问。” “……好吧。” . “大师兄……卢大哥!” “我?!你要惩罚我?!你确定吗?哈哈哈!我可是大哥哟!” “不是惩罚!不是惩罚!” “大冒险!我倒要看看你敢让我干什么?哈哈哈哈!” “真不是惩罚!小弟只想恳请大哥日后这个面圣的时候……不是,去神都的时候,携小弟同行,见见世面。” “哈哈哈哈!带你去!带你同去!大哥怎么可能会丢下小弟呢!哈哈哈哈!” “不讲赖!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 “哈哈哈哈!我又赢啦!!!苏都知!不好意思!我又赢啦!!!” “哈哈,卢郎君聪明过人,我这次选真心话吧。” “你确定哟!可不能说谎哟!哈哈!我可什么都问得出来哟!” “郎君尽管问哟,儿知无不言哟。” “都知平生阅人无数,富贾豪绅、皇亲国戚、绿林侠客均盈千累万!不知首次动情是在何时呀?” “哈哈,就在今日哟。” “……呀?!!!今……今日?!!!白天还是晚上?!是在坐的人吗?!!是男人吗?!是我吗?!不会是我吧?!!哈哈哈哈!是我吗?!!真的是我?!”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你得再赢一次才能提问。” “……” . “何叔!我终于又赢啦!” “我是不是还要选真心话呢?” “嗯!” “好啊。” “你在黄金城的三千年里有没有谈过恋爱呀?!” “没有。” “……费了半天劲,就两个字呀。赢卢骗子一次好难的。” “这问题你就算平时问我,我也会回答。何必要费劲现在提出来?” “……也对呀!我真笨!” . “小小。” “何叔!我就知道你会选我的!你要我选什么?” “你的真心话不用问我也知道,大冒险吧。” “好!” “回去好好学学古汉语,别再游手好闲了。” “……哦。” . “何公有礼。” “苏都知有礼。” “不知何公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听苏都知吩咐吧,我均无不可。” “哈哈,不能都选吗?” “也好。” “那儿便先罚真心话咯?” “都知但问无妨。” “你会带我走吗?” ???!!! 此问一出,众皆哗然。刹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卢石刚端起的酒樽就停滞在嘴边,任口腔里浸满了酒精。苗小小抱着隐囊,连眨眼都忘了,愣愣的看着自己身侧的苏都知。土豆更是大为震惊!他来云仙家不下百余次,从未见到如此这般的苏都知。对他而言,就像看见一座万年雪峰正迅雷不及掩耳的遍生草木。既美不胜收,又骇人听闻。 走? 走去哪里? 为什么要走? ; 贰-030 一个是来自现代世界的传奇男人,一个是身处记忆世界的西北名妓,两人刚刚认识不到三个小时,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只单单对视了几十秒,其中一个就打算跟着另一个远走天涯?荒诞的令所有人啼笑皆非。简直是闻所未闻,荒谬绝伦! 甚至,连众人此刻所处的世界,都是何在一手创造的。其作用仅仅是为了找回卢石被封闭的记忆,以查出外星文明的下落。这个世界对三人而言,仅仅是一场随时可能完结的梦境。尽管这个梦境里的一切在此刻都真实有效的存在并发展着。 卢石现在不用拼命赢得游戏了,他没问完的问题已经暴露出了答案。 何在很平静,似乎早就等着苏都知提出这个问题:“走与不走,不在于我。在于你自己。老子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我不是圣人,也不愿随百姓的心意而动。但就目前而言,我无常心,以汝心为心。” 众人似懂非懂。何在的回答,似乎显得两人的关系并非单纯的男女之情。但又脱不出情爱的影子。 苏都知笑道:“无常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几乎是天方夜谭。不过,何公既然说了,想必已经能做到啦。” 何在微笑:“时时如此。” 苏都知几乎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继续笑道:“那我要提出第二个惩罚啦,是大冒险哟。” 何在没等她说出内容,已经接口道:“我需要少许时间,来想想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这项大冒险。” 苏都知笑道:“为避免何公分心,儿先去添酒。想必等儿回来,何公也能得出答案咯?” 何在微笑,点了点头:“有劳。” 苏都知起身,向众人做了个揖,启户而出。何在目视着自己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若有所思。 其他三人终于喘了口气,他们已经听傻了。并且,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是好。 苗小小挪到卢石身边,极小声的在他耳边问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卢石拉过她的耳朵,几乎用气声说话:“反正苏都知对你何叔是钟情了,你看你何叔对她钟情吗?” 苗小小小心翼翼的偷看了几眼何在,拉过卢石的耳朵:“看不出来。何叔本来就让人琢磨不透,现在更诡秘莫测啦。” 卢石皱着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何叔以前谈过恋爱吗?” 苗小小回忆:“以前去黄金城的时候,被一个法国姑娘追过,但是他没答应。” 卢石又扫了一眼何在,后者依旧看着墙壁发愣,他继续对苗小小的耳朵吐气:“也是现在这幅样子?” 苗小小悄声回答:“不是。” 土豆终于忍不住凑了上来,悄声问道:“你们说苏都知让何公去做的这个大冒险,会是什么内容啊?” “她让我带她离开这里。”何在打断了三人的窃窃私语。 苗小小第一个从尴尬的气氛里脱颖而出:“何叔,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何在眨了眨眼:“就是你看到的情况。简单又深刻的交流了一下。她认为我值得信任,也有足够的能力带她回到原属于她的世界。就是这样。” 卢石凑上来:“那你们……就没有……那什么……一见钟情呀?” 何在想了想:“一见钟情?不太准确,但是勉强也可以这么说。” 土豆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但是你看起来不太像一见钟情哎!我看你很冷静啊?那是苏都知哦!全西北首席的都知哦!” 何在捻着胡子:“这所谓的一见钟情,恐怕和你们认知当中的存在一定差异。表达方式和对当事人造成的影响,也并不能用常理度之。就算我想解释,也难以表达。就算表达了个大概,你们也难以明白。” 苗小小有些茫然:“何叔,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带她走吗?” 何在用拳头撑着下巴:“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大家都清楚。除非我能想出第二个找到任雅相的方法,或者能连络上其他的外星文明,否则带走她就可能破坏了良羽本身的记忆。无论是土豆,还是苏都知,都是良羽曾经遇见过的人。今天来到云仙家的情景也必然发生过。但是据我推测,苏都知不会因为对良羽产生兴趣而选择离开云仙家,那么如果因为我而改变了将来的行进路线,我们创建这个世界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苗小小吐了吐舌头:“但是何叔,你从主观上来看……想要带走她吗?” 何在笑了笑,凑到苗小小耳边耳语了几句。 卢石纳闷:“说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苗小小看着他:“何叔说不能告诉你他的主观想法,不管是什么都可能导致你做出不同的判断。” 卢石挠头:“哈哈哈!倒也是啊!那现在怎么办?” 何在重新把视线转回墙壁:“我现在需要想想办法,你们已经耽误了我好几分钟。” 土豆终于忍不住:“公主殿下!大哥!啊能给小弟解释一下?什么记忆?什么外星文明?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卢石瞥了他一眼:“仙人的事情,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听得懂?!听不懂正常啦!正常!” 苗小小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土豆急忙跟上:“我陪公主!我陪公主!” 两人正要开门,门自己开了。假母从门外撞进来,端着新添满的酒具。 土豆一愣:“怎么是你啊?苏都知呢?” 假母满脸堆笑:“平郎今日来的不巧,苏都知另有贵客要陪,今夜是来不了了。” 众人都傻了,不约而同的看向何在。何在的表情反倒轻松的很:“是兰州刺史到了?” 假母一惊:“不……不是!何……何公怎知刺史之事?难道是苏都知她……” 何在微笑着打断她:“不是。我与兰州官吏相熟,对此事知晓一二。” 假母松了口气:“既如此甚好,何公还请三缄其口,此事不便道与外人知晓。” 何在微笑:“我知道。既然来人不是兰州刺史,不知是哪位贵客?” 假母的笑容又挂上了脸:“是钦差!” 众人再度一惊!对他们而言,今晚的惊诧着实有些频繁。 土豆忍不住问道:“钦差?!哪个钦差?!” 假母乐:“还能是哪个钦差?!护送公主的钦差!” 土豆皱眉,回头看卢石:“大哥,你还有同僚啊?!” 卢石也傻了:“没有啊。” 土豆用他本不够用的大脑分析:“有人冒充钦差啊?!” 卢石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风声走漏出去了?!原来有贱民胆敢冒充钦差!!!这开什么玩笑?!我还在这里等苏都知,一个假钦差居然敢撬墙脚?!我……” 苗小小一把将其拖到一边,耳语道:“你是不是连自己都骗了?” 卢石一愣:“什么连自己都骗了?” 苗小小一拧他的耳朵:“你有没有放风说钦差要来螭门镇?” 卢石愣着:“没有啊。” 苗小小继续耳语:“那你究竟是不是真钦差?” 卢石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啊。” 苗小小恨不得踹他两脚:“你不是真钦差,又没有说过钦差要来。那现在和苏都知会面的那个是谁?” 卢石瞪着双眼:“真有钦差来了?那个是真钦差?!” 苗小小一脚踹开他:“现在才明白过来?!” 土豆凑上来:“大哥你们嘀咕什么东西啊?那个假钦差还在冒充……” 卢石瞪眼打断他:“冒充什么冒充?!朝野这么大,同时来几个钦差还不正常!皇帝宾天未久,钦差嘛,还不满世界都是!” 土豆一脸茫然:“那苏都知……” 卢石一挥手:“苏都知吃的就是这碗饭,爱陪谁陪谁……” 苗小小一脚踹翻他:“说话过过脑子!” 卢石正跌在何在眼前,他这才想起假母进来前的一幕,尴尬的看着何在:“……大哥……不,何公看此事如何是好啊?” 何在看着地上这个笨蛋,哭笑不得:“我看如何都无所谓,苏都知自有自己的打算。” 卢石翻身坐起:“对对!那个……如果苏都知繁忙,叫别的娘子也行……” 话音未落,一个年刚豆蔻的娘子慌慌张张的冲进门来,几乎把大门都撞坏。卢石愣了:“这么快?!” 娘子尚未站定,已经高叫起来:“母亲!!!不好了!!!那个钦差来的时候已经酒过半巡!按住都知就要用强!都知连连呼救!怎么办呀?!” 假母傻了:“什……什么?!你们为何不阻拦?!” 娘子哭道:“那钦差带了一个吐蕃护卫,守在门外!姐妹们不得进入啊!!!母亲!!速速去救姐姐!迟了恐被钦差侮辱啊!!!” ; 贰-031 假母魂飞天外:“那……那怎么办?……怎么办?!那是钦差啊!得罪了钦差,还怎么活!” 娘子泪如雨下:“但是……但是姐姐……难道平白就遭侮辱……” 苗小小见状,心急如焚。刚才的短暂接触,已经让她对苏都知颇具好感。况且苏都知又寄希望于何在带自己脱离苦海,此时眼睁睁看着她即将遭人强暴,不由得暗下决心,即便何在不允,自己也要不惜改变卢石的记忆走向,救她于水火!但是何在,此时又怎么想呢? 苗小小踌躇间,何在已经起身:“良羽,看来我们得另想……” 谁知何在话未说完,土豆已经一蹦三尺高,大声打断了他:“哪个狗日小畜牲敢对都知无礼啊?!看老子蛮让他吃点儿没吃过的苦!!!”从认识他到现在,此刻这幅嚣张跋扈的样子瞧着正合适。 假母急忙拦住:“小祖宗!那可是钦差!大唐钦差呐!得罪了他连平司农都要连坐!” 土豆一愣,没等他接口,卢石已经跳出了门外:“什么狗屁钦差?!!假的!假的!!我才是真正的钦差!!!这混账居然敢冒充当朝官吏!!!看本官不把他就地正法!!!小娘子!苏都知在哪间房里?!” 那小娘子见天上忽然又掉下个替自己撑腰的钦差,二话不说拉着卢石就走。 苗小小拍手叫好:“何叔!这下你不用另想办法啦!我就知道这骗子不会坐视不管!” 何在压根没听见她说什么,早就箭步冲出门外了。 众人三两步冲到了房门口,只见一个高个子吐蕃武士把守着屋门。屋里寂静无声。卢石飞起一脚,直踢吐蕃武士的面门!这一脚不留余地,把力道尽数贯穿于足尖!武士吃了一惊,万没想到冲出个暴发户模样的郎君,一言不发攻击自己,而且身手居然如此了得。他往后急闪,勉强避过要害,却被踢中了肩头,就地滚了两圈! 卢石打铁趁热,不等对方起身,高抬的右足狠狠砸下!吐蕃武士似乎早料到这一手,倒地时已经抬起佩刀抵挡!谁知卢石经验更加丰富,中途变招!以脚尖轻钩,差点逼得吐蕃武士长刀脱手。他随即右肘击出,正中吐蕃武士的脸颊!把对方重重击倒! 土豆在一边看的乍舌:“原来大哥武功这么高强啊?!幸亏在林子里头没的和他动手,不然我哪块还有命啊?!” 苗小小抱着胳膊观战:“哈哈,我们三个,他算最弱啦。” 土豆吞了口唾沫,深感自己的小命是捡回来的。 早在卢石飞足逼开吐蕃武士的时候,何在已经破门而入。为免苏都知受辱,他进屋后随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显然苏都知在钦差的暴行下进行过反抗。刚刚还穿戴整齐的衣服,已经被扯碎,散落在地上。 昏暗烛光中,一个肥硕的身影正蒙头跪于床榻,撕扯着自己身下的衣衫。何在闪身到其背后,顾不得自己受伤未愈,右手一探抓住了这人的后颈,反手将其重重拖了下来!这肥猪砸在地上,震的房梁上灰尘散落。 何在伸手,扶起床上的苏都知。她衣衫几乎尽碎,脸有泪痕。右脸颊留有清晰的五道掌印。左臂脱臼,肩部红肿。亏得何在来的及时,并未让她遭到实质性的侵害,但是皮肉之苦,却已经受了不少。 何在脱下长袍,罩在苏都知身上。如她这般的名妓,已经不是寻常富户可以得见,相约的多半是官宦豪绅。这些人物通常三五结群而来,自持身份,不敢无礼。多以诗词歌赋游戏饮酒,即使内心龌龊不堪,表面上也决不至于做出非礼的举动。 今天这个肥猪钦差,酒过半巡而来,不问青红皂白,仗着权势官威居然打算霸王硬上弓。倒着实让苏都知吓了一跳,也吃了不少苦头。如果不是何在等人刚好来访,恐怕此时已被糟蹋凌辱。 苏都知此时被何在扶起,剩下的一只胳膊死死抱住了他,哽咽道:“……大冒险?” 何在一愣:“什么?” 苏都知定了定神,不顾自己狼狈的样子,死死盯着何在的眼睛:“大冒险?你想好了吗?” 何在微笑:“我想不想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人在帮我展开冒险。” 苏都知一愣,惊惶之中她没理解何在的意思。何在按住她脱臼的胳膊:“能忍吗?” 苏都知脸上泪痕未干,看起来楚楚可怜,但依旧点了点头。脑袋刚刚晃动的刹那间,何在已经接上了她的胳膊:“暂时别动这只胳膊。” 苏都知有些茫然:“大冒险?” 何在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虽然不爱赌,但赌品向来不错。输出去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苏都知这才破涕为笑,泪水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地上的肥猪此时终于回过神来,爬起来破口大骂:“何方贼獠?!不长眼的混账!胆敢坏了本官雅兴?!你们知道殴打钦差是何罪吗?!” 苏都知一惊,这才想起对方毕竟是钦差。何在就算再神通广大,又怎么能和官府对抗?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来。何在见状,轻笑着跳下床榻,缓步走向肥猪钦差:“身为官吏,不知报国爱民,竟仰仗权势,强暴民女,你还有何面目张狂?” “强暴民女?本官强淫的小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敢造次?!獠奴贼狗厮!!!识相的还不给本官跪下受……”钦差大人话音未落,已经被何在反手抽翻在地。他大惊之下往门口就爬!刚爬到门口,只见两双长靴挡在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抬头张望,其中一只长靴已经飞起一脚,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这钦差肥头大耳,光是走路已经吃力,那还有余力躲闪?顿时被踢得满口鲜血,几乎昏死过去! 原来苗小小从门缝里看见何在给苏都知披上了长袍,又见卢石对付吐蕃武士有恃无恐,就带着土豆溜了进来。她们的目的很单纯:撒野! 苗小小知道以何在目前的修养,解决事件之后,不会再费心对肥猪钦差进行惩治。因为这样的恶人早已无法教化,即使能够教化,何在也不会花心思这么去做。但是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恶吏,又咽不下这口气。身边的土豆是最适合干这事的了,于是就把他带了进来。 果不其然,土豆只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惨状就怒从心头起!一脚踢得钦差大人血流如注还不解气,随手操起身边的烛台,没头没脸抽了下去! “别打脑袋!打晕了他就不知道疼啦!”苗小小在一边嘱咐着。 “你作死哎!!!啊是作死啊?!让你强犭……欺负苏都知啊是的啊!!!哎!躲?!躲?!再躲?!!!老子今天让你个小畜牲疼疼!!!啊疼啊?!啊?!哟?!还敢抬手?!我看你是昏得唠?!”土豆这几天一直憋着纨绔子弟的恶习不敢在卢石等人面前张扬,这会儿算是一点儿不落的过足了瘾! “大胆贱奴!我是钦……”肥猪话音未落被土豆一烛台打落了半口牙! “你看你长的还像钦差啊!!!老子让你个小畜生做宦官算赖!!省得兔崽子以后祸害娘子!!!”土豆一不做二不休,抬脚往肥猪的胯下猛踹!直踹的血肉模糊! “呀!你把他踹晕啦!”苗小小叫到。 土豆这才住脚:“公主殿下,怪微臣正义感太强!下手重了点儿,请公主殿下恕罪!”他此时打的满头热血,已经忘了避讳。 苗小小斜眼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肥猪钦差:“恕什么罪呀?踹晕了还怎么知道怕?用凉水浇醒了继续啊!你那鞋也是刚买的,屋里这么多凭几不用,废鞋干嘛呀?” 土豆乐了:“微臣遵命!”他用冷酒泼醒了肥猪,捡了个凭几没头没脸的砸。 苏都知看的触目惊心:“不会把他打死了吧?杀钦差的罪过可大啊。” 土豆边打边叫:“死肥猪算什么钦差!!!我大哥才是货真价实的钦差!!!贱奴冒充钦差!打死了也是为朝野除害!!!” 苏都知看何在,何在自己不动手,但也懒得管别人动手。此时见苏都知有些惧意,加上这钦差的性命终需由卢石定夺,于是劝到:“住手吧,暂时别弄出人命。” 谁知话音刚落,卢石满手鲜血从外面奔了进来:“迟啦!已经弄出人命啦!!!” 苗小小见他满手鲜血,不由一惊:“怎么回事?你受伤了?那吐蕃武士呢?” 卢石苦笑:“哈哈哈!我倒没受伤!那武士纠缠不清,越打越狠,竟然要取我性命!被我失手杀了!” 苗小小的价值观还停留在所谓的法治社会,大惊:“杀了?!!!” 土豆终于停手,喘着粗气:“杀就杀赖!钦差大人杀两个欺压民女的强人!有什么关系啊?!” 苗小小看何在,何在一脸平淡,指了指地上的肥猪:“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卢石几乎一秒都没犹豫:“一并宰了!!!”他这才顾得上看屋里的一地狼藉,忍不住问道:“苏都知没事吧?” 事闹大了,苏都知反倒不慌了:“谢卢郎君关心,幸亏你们来的及时。” 卢石乐了:“哈哈哈哈!那就好!宰了这肥猪,带上都知,我们立即动身!” 土豆一愣:“到哪块去啊?” 卢石刚要解释,地上的肥猪叫了起来:“郎君饶命!饶奴贱命!!!奴酒后乱性,所作所为,浑然不知!冒犯了都知尊容!惹恼了诸位侠士!!!自知罪孽深重!定当改过自新!求饶恕贱命!!!饶恕贱命!!!” 土豆一脚飞去:“强犭……欺负都知的时候怎么不晓得罪孽深重哒?!!” 肥猪在地上翻了一翻,跪地痛哭:“我错了!真错了!现在酒醒了才知道险些酿成大错!诸位打的好!打的对!打醒了我了!!!” 何在笑了笑:“在场的诸位,有人觉得他真的知错吗?” 土豆第一个跳起来:“歹的!!!和老子一个死样哎!哪块晓得错啊!蛮翻脸就不认人!!!” 苗小小忍俊不禁:“土豆,我现在觉得你特别可爱。真的。” 卢石笑:“哈哈哈哈!!!别和他废话了,杀了吧!我们没时间啦!” 何在看苏都知:“依你看呢?” 苏都知看了看地上跪着发抖的肥猪钦差:“我的气已经消了。怎么处置,随便诸位吧。” 何在微笑:“良羽,依然是任凭你发落。” 卢石狞笑了一下,扬起手里的弯刀。刚要斩落,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冲进院落,将众人团团围住!!!刹时间火光四射,兵刃翻飞!十余位兵将手持横刀将卢石等人死死堵在屋内!门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兵士!街市虽然夜禁,坊内却歌舞升平。大小郎君们和众妓家的娘子们探头探脑的在外围张望着。 人群里走出一位官吏:“吾乃螭门镇县令窦久忠!大胆狂徒!放下兵刃!” 卢石苦笑着放下手里的弯刀,嘟囔:“这下麻烦了。” ; 贰-032 没等众人做出反应,地上跪着的肥猪已经翻身跃起:“窦县令!来的太及时了!晚一步本官就要被这群贼獠所害!!!速速将他们擒住!!!本官要……”他话音未落被前排的官兵用横刀逼了回去! 窦县令横扫了一眼:“你是何人?!” 卢石眼睛亮了,原来官兵不是来救钦差的,但那又是来干什么的? 窦县令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喝问道:“门外的吐蕃武士,乃何人所杀?” 卢石刚要说话,何在微笑着抢道:“县令因何而来?” 窦县令浓眉一横,刚要叱责,发现说话的人虽处在这样一个混乱不堪的境地,却气定神闲,岿然不动,不由得心里一怔:“本官接到报案,说有人滋扰民家,施暴为恶。你又是何人?” 何在心下了然,恐怕是假母遣人去报的官。因云仙家和苏都知在西北的名望甚大,县令才亲自率兵前来。他微笑道:“路见不平,拔刀之人。” 窦县令一愣,打量了一下狼藉的屋内。看到苏都知衣不裹体的躲于何在身后,不由一愣:“是何人施暴滋扰?” 土豆跳出来叫到:“就是这个东西!!!哎!差点儿强暴苏都知哦!还冒充钦差哦!罪加一等哎!作死哎!” 窦县令看到土豆,呆了一呆:“你是……平司农家公子?” 土豆乐了:“窦公安好啊?阿耶一直挂念的很,还说要在近期特意去窦公府上拜访问候。” 窦县令反倒冷笑了一声:“平司农家大业大,小吏可不敢高攀!” 肥猪钦差本来见土豆上来攀亲,心中焦急。万一这县令和暴徒沆瀣一气,自己倒有些麻烦。此时见这位县令不买土豆的帐,心中暗喜。急忙开口:“窦县令!切莫误信歹徒之言!我乃左骁卫大将军杨举达!奉皇命护送公主西行!” 窦县令两眼一瞪:“我神州并无欺压民女的钦差!!!” 杨举达忙道:“哪有此事?!本将军途径此地,平白遭一群歹人诬陷暴打!难道县令不信本将军之言,反倒轻信贱民所述?” 窦县令眉头一皱,不再理他:“屋外的吐蕃武士是何人所杀?” 杨举达一指卢石:“是此暴徒所杀!!!” 窦县令走到卢石面前,打量了一下,厉声道:“拿了!!!” 众官兵刚要围上,土豆跳上前来,大声喝道:“等刻儿!!!皇帝的密旨钦差你们也敢逮?!你们啊是不要命啦?!!!” 卢石用手捂住脸,他知道土豆这会儿是真把自己一行人当成钦差了。表忠心表的那叫一个坚决!但是这么一来,局面更加不好收拾了。 窦县令一愣:“你也是钦差?有御赐凭印吗?” 没等卢石开口,杨举达叫到:“我有!!!我有御赐钦差凭印!” 窦县令脸色一沉:“拿来我看。” 杨举达满脸堆笑:“本将军并未携带,就在驿站当中。县令随本将军去取!” 卢石叫到:“哈哈哈哈!调虎离山!满口谎言!冒充钦差!又拿不出凭印!你还胆敢欺瞒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杨举达一怔:“你……你这贼獠!!!” 窦县令转向卢石:“你口称自己为钦差,凭印何在?” 卢石大笑:“哈哈哈哈!自然有凭印!就放在驿站之中!县令随我去取?” 杨举达大叫道:“贼獠!!!学我说话!!!冒充钦差!非将你们私刑处死!!!方解我心头之恨……” 窦县令怒喝:“都闭嘴!!!全部给我擒拿起来!压入大牢!收监候审!” 众官兵横刀一举,围了上来!卢石等人心下叫苦,等收入了大牢,也就等于羊入了虎口。这个肥猪看起来嚣张跋扈,应该真是钦差之职。等去驿站取了凭印,自己一行人也就变成了待宰的鱼肉。到那时候,恐怕想死都是件难事了。 正踌躇间,一声大喝从门外传来:“多仁将军到!!!!” 杨举达听到这声大喝,不由心花怒放,兴奋异常:“多仁将军随同本将军共同护送公主!门外的吐蕃武士,就是他的属下!有他一到!本将军身份自辨!” 卢石吞了口吐沫,转头看了看何在。何在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常,身后的苏都知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苗小小已经挪到何在身边,正满脸无奈的看着自己。倒是土豆,坚信自己是真钦差,有恃无恐的得瑟着:“死到临头还不晓得悔改啊是哒?!什么狗屁将军?!就是你的同党包!” 说话间,一位年近不惑的吐蕃将军带着两名吐蕃武士,昂首走进了屋内。这名将军昂藏七尺,伟岸不凡!剑眉星眸,不怒自威!他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情况,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官凭,双手递上:“我乃吐蕃国将军多仁丹巴,奉大唐先皇帝旨意护送公主西行。这是官凭,请县令过目。” 窦县令施礼,接过官凭查阅后,双手奉还。他分别指了指卢石和杨举达:“多仁将军。如今此二人都声称自己为护送公主的钦差。其中必有一方为恶霸骗徒!请将军明示!” 杨举达此刻反倒淡定了,抱着胳膊笑而不语。好像卢石等人下一秒就将成为自己刀下的亡魂。 卢石却是在心里连连叫苦!这几个吐蕃武士的服装佩饰和外面被自己杀掉的那位一模一样。看杨举达有恃无恐的样子,必然和这位吐蕃将军是熟人。自己这个骗子被揭穿,几乎是铁板钉钉了!此刻里里外外塞了近几十号重兵把守,想要逃脱更是枉然!这回可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新愁旧怨一起算!自己连同何在、苗小小、土豆,都算是死路一条!看杨举达这头肥猪一脸怨毒的样子,恐怕苏都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吐蕃将军并未说话,盯着苏都知看了半晌,将目光转向何在问道:“先生可否告知在下,此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举达叫到:“多仁丹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问本将军?!倒要问贱民?!你把本将军……” “闭嘴!!!”吐蕃将军暴喝一声,丝毫不留情面的打断了杨举达。其威势震的全场除了何在以外都不禁胆寒三分! 何在笑了笑:“这位刚刚闭嘴的人物,企图趁酒性强暴此间名士苏都知。在下与同伴不忍坐视,出手相救。因门外的武士舍命阻拦,故在下无奈将其杀死。事件经过,大致如此。” 吐蕃将军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他转向窦县令:“县令又是所为何来?” 窦县令拱手答道:“本县得此间假母报案,闻有歹人滋扰民女,欲行强暴之举。唯恐此间娘子受害,才率兵前来。” 吐蕃将军点了点头:“本将知晓了。此间却是有人冒充钦差,残害良民!” 杨举达冷笑了一声:“本将军早已说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窦县令视而不见:“请将军指出歹人,本县定当依法严办!” 吐蕃将军抬头看着屋顶,片刻,缓步走到杨举达面前站定。 杨举达笑道:“多仁,你来的晚了!可携本将军衣物……” 唰。咝!!!! 没等杨举达说完,吐蕃将军已经手起刀落!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杨举达的喉咙已经被弯刀割断!鲜血喷涌而出!前排的官兵几乎都被溅成了血人!吐蕃将军自己也被喷的半身鲜血!他收刀回鞘,大声喝道:“此贼冒充钦差!图谋造反!已被本将就地诛杀!吐蕃兵士扎西多吉,受贼人蛊惑利用!死有余辜!” 窦县令大惊!吐蕃将军来到之后,杨举达的态度有恃无恐,他本以为卢石一伙定是冒充钦差的骗徒!想不到吐蕃将军转眼间手刃了杨举达,这峰回路转让他始料未及!窦县令诧异道:“这……这……这人乃是骗贼?那钦差呢?” 吐蕃将军一指卢石:“这位正是先皇帝御封钦差,左骁卫大将军杨举达!” 所有人都傻在当场!这一出戏唱的让卢石等人一座皆惊!苗小小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拳头!卢石本人是最为吃惊的,他本已做好了血战杀出和跪地求饶双重准备!万没想到事件居然柳暗花明,往彻底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躲在门外的假母见卢石一行人居然真是钦差,又惊又喜无法言喻!苏都知早已做好了牺牲自己以求何在平安的准备,眼见事件古怪收场,啼笑皆非。何在依旧保持着微笑。尽管事情的发生出乎自己的意料,他也并不感到太过诧异。自己本就是个旁观者,所发生的一切总有其存在的原因,不必奇怪。 土豆飞起来得瑟:“啊看到啦?!啊看到啦?!我刚才讲什么东西啊?!!讲什么东西啊?!!哪个是真钦差?!哪个是真钦差?!都靠靠边哦!哎!靠靠边!我大哥哦!大师兄哦!御封的哦!左骁卫大将军杨举达……哎?!大哥你不叫卢良羽蛮?怎么改成杨举达啦?” 卢石本就没回过神来,被他说的更愣:“啊?……啊。……对,杨举达,我。……杨举达?” ; 贰-033 摇曳的烛火中,几人抱膝趺坐。 官兵早已退尽,云仙家门外留了两名县衙军士和一名吐蕃武士看护。肥猪的尸体被县衙拖走,交与凶肆收殓。杀人现场,也被暂贴了封条。假母拿出窖藏六年的陈酿给众人压惊,卢石等人则回到了自己的厅房里叙话。因为接下来的情况牵涉到他们的真实身份,所以卢石让假母找了两个娘子陪土豆先去休息。 苏都知受杨举达一番折磨,虽然未受到实质性侵犯,但满身伤痕却免不了疼痛。何在坐在她身后,替她推拿着淤肿的部位。 苗小小破例喝了些低度清酒,看何在给苏都知化瘀,咯咯笑道:“何叔,你们发展的够快的?怎么刚认识就看上去像是老夫老妻似得?” 何在微笑:“谈不上发展。我们只是比较快的完成了大部分人相互试探和彼此了解的过程。”他本就无视天下所谓的礼义廉耻,认为那都是滥智纵欲的衍生产物。何在对于世界的宏观认知早已让他的精神领域脱离了狭隘的人文社会。无可无不可,无为无不为。 卢石半躺在地上,枕着隐囊,灌了口温酒:“……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个吐蕃将军到底为什么要杀了真钦……不,杀了杨举……杀了那个混蛋?” 何在停下手:“你不用避讳,那个就是真钦差杨举达。我们才是假的。” 卢石瞟向苏都知:“啊,是吗?大哥确定吗?哈哈哈。” 何在乐:“你救她的时候不管不顾,现在怎么瞻前顾后起来了?” 苏都知笑:“卢郎君,儿深感救命大恩。不管几位是何身份,儿都不会忘恩负义的。” 卢石尴尬:“哈哈哈哈!不是这个意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是信任都知的!完全信任啊!百分之百!哈哈哈哈!” 苗小小咯咯笑:“能不信任吗?苏都知都快成你嫂子了,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苏都知笑:“都知的称呼以后就不要再提啦,从现在开始我是洛卓旺姆啦。” 苗小小一愣:“洛卓旺姆?” 何在解释:“这是她的本名。” 苗小小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忽然改名字呀?苏都知不是叫着也挺顺口吗?” 旺姆笑着解释:“因为我不做都知啦,我要跟着何公去大冒险!” 苗小小一惊:“这……何叔,你不是说得按卢骗子的思路走吗?” 卢石也是一愣:“而且……要为都知……不是,为旺姆小姐赎身,恐怕至少千金吧?我们这点儿钱不够。” 何在微笑:“这两个问题,都已经解决了。首先,旺姆走不走已经由不得你我了。她此刻就算不想走也不得不走。其次,自然有贵人助她赎身。不必动用你偷出来的那些金子。” 此言一出,连旺姆都愣了。她眨着大眼睛:“何公,我不懂你的意思。” 何在笑了笑:“我来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大家就明白了。一件事情的产生,必然存在其原因。当我们排除了那些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就是答案。今天的局面显而易见,吐蕃将军多仁丹巴杀了真正的钦差大臣杨举达,而故意为我们脱罪。这是为什么?有谁能想到吗?” 卢石咧嘴笑:“我运气好?” 苗小小撇嘴:“你就一直这么以为吧。我看那将军进来就盯着旺姆姐姐,不会是……老客户吧?” 旺姆摇头:“不是的,我今天第一次见他。” 何在解释:“当那个将军杀了钦差之后,我做了两种假设。第一,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第二,他临时起意,动了杀机。如果是阴谋,这个将军为什么要当着几十位官兵和县令的面杀死钦差?从神都前来的沿途,山野村路很多,他的机会可以说非常的理想。把人一杀,谎称病死,失踪,为歹人所害,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当着官府杀人呢?” 苗小小托着腮:“何叔,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从神都来的?好像连路线你都算到了?” 何在微笑:“算算现在的时间,正是金城公主远嫁吐蕃的时候。他们就是护送金城公主进藏的队伍。那位吐蕃将军是前往神都迎亲的,而杨举达则奉命护送。” 苗小小恍然:“啊!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也说是护送公主的队伍呢!卢骗子这谎话撞到枪口上去啦!……卢骗子?你怎么啦?” 卢石低着头,若有所思:“啊?没什么啊!” 苗小小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卢石紧皱眉头:“好像模模糊糊的有些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来。” 何在拍了拍他的肩:“不必刻意回忆,到了该想起来的时候,你自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卢石一愣:“也对!大哥接着说吧!” 何在一笑:“好。大家记得那位吐蕃将军进入房间之后,做了什么吗?” 苗小小回忆:“他好像查看了一下房间,然后就直接询问你了。” 何在点点头:“对。但当时房间里有他认识的御封钦差,还有官府的县令,他为什么要来问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呢?” 苗小小皱眉:“对啊,为什么?” 何在回头看旺姆:“是因为旺姆。” 旺姆吃惊道:“我?!” 何在点头:“对,你。你当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掌痕。但是你抱着我的胳膊,依在我的身侧。这在吐蕃将军看来,你对我非常的信任。所以,他更愿意相信我的话。” 苗小小纳闷:“你的意思是吐蕃将军更相信受害者的话?但就算是这样,直接问受害者不就好了吗?干嘛还要问你?” 何在解释:“杨举达毕竟是钦差,位高权重。旺姆当时看上去又惊慌狼狈,他不确定旺姆是否有胆量说出事件的实情。我看上去神态自若,更加值得相信。” 卢石乐着:“但就算是实情暴露,也罪不至死啊!为了主持正义杀了皇帝的钦差?哈哈哈哈!世上真有这样的英雄?!” 何在一笑:“世上也许有这样的英雄。但这位多仁将军却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杀了杨举达。” 苗小小揉着额头:“何叔啊!你绕了半天也没回到正题上!究竟是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何在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旺姆:“因为他是旺姆的亲哥哥。” 所有人都傻了,旺姆更是不敢相信:“哥哥?!他是我哥哥?!” 何在微笑:“是的,他就是你的亲哥哥。你和哥哥分开时,年仅四岁,对这个哥哥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苗小小嘟囔:“但是已经过了十七年啊,他哥哥能一眼就认出当年只有四岁的妹妹?” 何在缓缓说道:“认不出,但也不需要认。因为他就是为了自己的妹妹绕道螭门镇的。作为一位有权力在大唐随意走动的吐蕃将军,他追查到了妹妹的下落。暗中微服来到螭门镇,想必也是为了和妹妹相认,并带她离开。近两年来,苏都知的名头在西北一带甚是响亮,旺姆又从不刻意回避自己的身世。想要查到她,并不困难。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同前来的钦差居然在抵达的当晚,欲对自己的妹妹施暴。所以才气愤难当,杀了他。当然,杨举达并不知道声名赫赫的苏都知,就是多仁将军的妹妹。多仁将军恐怕也并没有让人知道自己暗中在寻找妹妹。” 旺姆歪着头,想了片刻,笑:“哈哈,原来我哥哥已经是将军啦。真好。”分别十七年的兄妹即将相认,换寻常人也许早就茶饭不思,紧张万分。她却仅仅思索片刻就自然接受了这一事实,毫不做作和虚伪,好像兄妹相认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事情。 苗小小不禁微笑:“难怪和何叔心心相惜,旺姆姐姐真有些不一样。” 卢石笑着插话:“你叫大哥何叔,叫旺姆姐姐,这辈份太乱啦!” 苗小小撇嘴:“真俗!你看他们像是在意辈份的人吗?” 旺姆沉吟了片刻,抬头问道:“何公,我的哥哥为了我杀了钦差,会被问罪吗?” 何在笑道:“你的哥哥并不全是为了你才杀死杨举达。以我看你哥哥的为人,一腔正气、刚正不阿。以他对自己属下助纣为虐而大义灭亲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一路上恐怕早就对杨举达这类奸徒邪吏气愤难当,借此杀了他为民除害,也是他的本意。至于多仁将军会不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就得看我们的新杨举达做的如何了?” 旺姆笑了笑,转向卢石:“杨钦差,有劳了哟。” 卢石苦笑:“我现在是杨举达了吗?!已经正式变成杨举达了吗?!哈哈哈!我不想当那个肥猪啊!卢良羽一世清名啊!!!哈哈哈!!!” 苗小小咯咯笑:“哈哈,你哪有清名呀?有也是臭名远扬!” 卢石跳起来:“哈哈哈!我现在可是真正的假钦差了哟!不可以再对我不敬哟!小心我先斩后奏哟!” 苗小小笑容不减:“哈哈哈,你留神别被别人斩了就行。” 何在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大家早些休息吧。我猜明日一早,多仁将军就会前来认亲了。” 苗小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哈欠:“啊……这么一说,是困啦。卢骗子,帮我去要一间房!最好离死肥猪钦差的房间远一点!” 卢石喝干了自己的酒:“哈哈!好说好说!大哥你呢?我帮你去找一间房?” 何在回头看了看旺姆,两人对视了几秒,何在微笑道:“不必了,我和旺姆就住在这里。” 卢石一惊,差点被门框绊了个跟头:“啊?!!大哥……你……手脚够快的!哈哈哈!” 何在微笑不语,带上了房门。 苗小小揪着卢石的后领把他从门口拖走:“你给我找房间去啦!还想偷听?!” 卢石满脸奸笑:“想不到大哥这么风流?!!哈哈哈哈!没想到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才认识多长时间?!都住到一起去啦?!!哈哈哈!!!” 苗小小踹他:“猥琐!何叔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况且,你也不想想,他们就算一见钟情,能在一起待几天?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这是什么世界?” 卢石这才恍然:“对啊,过不了多久我们还要回去拯救世界啊。我们一走,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啊。” 苗小小叹了口气:“你才想到?” ; 贰-034 何在关上房门,转身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樽酒:“好了,现在只有我两个了。和我说说兰州刺史的事情吧。” 旺姆睁着大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何在笑了笑:“螭门镇只不过是个大镇,离兰州和西平郡都尚有差距。你能够在西北一带扬名,是少不了高官扶持的。这一带鱼龙混杂,盗匪众多,你们云仙家能临危居安,恐怕也是受了些特殊的保护。此地隶属兰州,以西平郡守的势力,不足以庇佑。所以我猜,你和兰州刺史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今晚我诈了诈假母,果不其然。窦县令听闻你受辱,明知事关钦差,还带了大队人马连夜赶来,恐怕也是兰州刺史授意的吧。” 旺姆笑了:“你真聪明。” 何在也笑了:“只是常理推断。” 旺姆喝了口清酒,缓缓说道:“在我十八岁那年,兰州刺史安齐康途径螭门镇。母亲让我去陪酒,他很喜欢我,认我做了义女。从此就一直受他庇佑,歹人不犯,官兵不扰。但是我也不能擅离云仙家。” 何在温和的微笑着,不发一言,静等着旺姆继续说下去。 旺姆盯着何在的眼睛看了几秒,微笑着说道:“说是义女,实际上是外室。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于他啦。此后,他每隔三个月就会来一次。但是最近皇帝宾天,边疆离乱,已经有八九个月没有来啦。” 何在想了想:“朝廷官员**外室,寻常不过。为什么不把你接去兰州移居?却还要在螭门镇继续做都知呢?” 旺姆解释:“安大人说,我的名望越大,他就越有成就感。如果我默默无闻,即使再知书达理、沉鱼落雁,他也意兴阑珊。” 何在耸了耸眉:“这就对了。符合多数权高财厚之人的价值观。” 旺姆笑:“是呀。都像你一样清名寡欲的,大人物们早就憋死啦。” 何在添了杯酒,笑道:“你就这么坦白的对我和盘托出?” 旺姆笑着:“你如果在乎这些,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啦。况且,就算我不说,你自己也早就猜到啦。” 何在沉吟道:“所以即使你哥哥想为你赎身,也是难上加难。一个番邦的和亲将军,是斗不过大唐一州刺史的。” 旺姆笑着:“对呀。” 何在继续分析:“但是以你哥哥手刃钦差的魄力,为了让你自由,他能连兰州刺史一并宰了。” 旺姆很开心:“对呀。” 何在看着旺姆的笑脸发愣:“兰州刺史可不比一个外派的和亲官。边陲要塞的高级官员如果被吐蕃将军所杀,可是会引起两国战争的?弄得不好你哥哥首先会被杀掉?你不担心?” 旺姆笑嘻嘻的:“不担心,有你呀。” 何在不禁有些好笑:“既然一个吐蕃将军都斗不过兰州刺史,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办法呢?” 旺姆依旧笑盈盈的睁着大眼睛:“大冒险!” 何在一愣:“大冒险?” 旺姆丝毫看不出紧张,嬉笑着往前挪了挪:“你说你想好了就一定有办法!” 何在苦笑:“如果此事提前一个月,倒真不难办。虽然你哥哥斗不过刺史,但金城公主却可以。只要随便找个名义,下道圣谕,让你随公主前往吐蕃,就万事大吉了。但是此时中宗皇帝已经宾天,妇人当道,朝野动荡,金城公主不好用了。” 旺姆从凭几的果盘里摘了颗葡萄,塞进何在嘴里,笑着:“是呀!” 何在略诧异:“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旺姆的确一点也不担心:“你都不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你不担心就说明你有办法,你有办法我为什么要担心呀?” 何在此时才真正觉得这个女孩和自己颇有共同之处,他笑道:“我的办法倒的确有不少,但是我得随着卢良羽的意思来办。” 旺姆一愣:“为什么?” 何在想了想:“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是由我创造的,你相信吗?” 旺姆眨了眨眼:“相信呀。” 何在笑道:“这么盲目就相信?” 旺姆站起身,从凭几上取了一粒葡萄核,推门走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她龇牙咧嘴的跳了回来,显然是触动了新伤。但是旺姆的心情却显得很愉快:“好啦,我也创造了一个世界。” 何在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旺姆笑着坐下:“我把葡萄种子种在院子里啦。如果它以后长成了葡萄树,那对于葡萄树而言的世界,就是我创造的啦。” 何在一愣:“你创造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啊。” 旺姆笑嘻嘻的回答:“但它对于葡萄树而言,是唯一的呀。葡萄树如果死了,它的世界也就毁灭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我们不在了,世界也就不在了。” 何在呆了半晌,无言以对。然后他开始哈哈大笑,笑的极其开怀:“哈哈哈哈,我很久没有这么笑过啦!” 旺姆也哈哈笑着,笑的很放松:“好啦,我是想告诉你,也许你为很多人创造了属于他们的世界,有很多很多。但是即使你创造了世界,也不能随便控制它们呀。它们会自己生长,自己消失,自己延续下去的。所以啦,你已经改变我的世界啦,是自然的改变。不要再刻意改变自己的世界,我就在这里,很好的。你有你需要做的事情,我会安静的陪着葡萄树啦。” 何在一怔!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情感在复苏。早在三千年前,这情感就瓜熟蒂落,化成了一颗种子,被深埋在宇宙中的荒原上。他本以为这颗种子再也无法破土而出,而此刻,它似乎随着旺姆的葡萄树一并发芽,重新恢复了生命,在荒原上绽开了枝叶。何在没有想到,旺姆在险些受尽凌辱之时也谨记心头的大冒险,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放弃了。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没有一丝委屈和遗憾。尽管那是个旺姆连生命都可以为之放弃的梦想,但也绝不能因扭曲何在的生命而坚持。她真的在发自内心的为自己没有改变何在的世界而感到高兴。 直到此时,何在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眼前存在着一件千年不遇的瑰宝。这件瑰宝真实的价值,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他笑了笑:“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是我太执着于坚守宏观世界了。我太自大了,宏观世界的走向本就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旺姆笑着:“对呀,所以放轻松一些咯。” 何在伸了个懒腰:“但是我至少有能力左右我们的世界。” 旺姆愣了一下,然后她顾不得伤痛,扑上去搂住了何在的脖子,喜极而泣:“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啦!” 何在把她扶回去坐下:“委屈你的葡萄树,没有人陪了。” 旺姆用手擦掉眼角的泪水:“不会的,只要存在过一天,就够啦!” ; 贰-035 “哥哥,好久不见啦。”这是多仁将军敲开云仙家大门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多仁愣了半晌:“你……你……知道……” 旺姆笑着点头:“是呀。” 多仁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你……这些年……” 旺姆笑着拉住多仁的手:“我这些年很好。我知道你如果还活着的话,总会来找我的。” 多仁眼眶一热:“旺姆,我……一直以来……我对不住……” 旺姆眨了眨眼睛:“好啦。过去我们分头走了一段路,现在又遇到啦。这就好啦。” 在多仁的印象里,分别十七年的兄妹重逢应该不是这样。但是不知怎么,旺姆的笑脸让自己心里那些歉疚和怨愤都烟消云散了。他找到旺姆之前,愤恨着世间不公、奸恶当道,不满着富贵不仁、巨盗滋起。他将自己和妹妹身上遭遇的一切,都归咎于扭曲的天地和自私的人类。但当他看到旺姆的双眼,则仿佛看到了一座包纳万物的雪峰,神佑着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存在。这座神峰,将怨毒和恼怒消弭于漫漫的天际当中。他正自恍然,何在打断了他的思绪:“将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进内堂叙话。” 多仁有些尴尬:“何公所言甚是……”他刚抬脚,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忙拱手:“何公先请。” 苗小小见这个威武的将军也有羞涩的一面,不禁笑道:“你自己把身份告诉何叔,不就是为了让他帮你转达吗?真和妹妹相认了,怎么还害羞呀?” 多仁一呆:“我告诉何公?从无此事。” 卢石笑道:“昨天将军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你们二位窃窃私语,难道不是你告诉了大哥吗?” 多仁一愣:“昨日我本打算带舍妹离开,何公附耳说道:‘未免县令起疑,我会照顾令妹,请将军放心离去,明早再来相认。’我这才离去。我还以为自己被舍妹认了出来,难道不是?” 众人傻眼,他们都以为何在之所以知道了多仁是旺姆的哥哥,是多仁临走时亲自交待的,想不到和自己所想全然相反。除了旺姆笑盈盈的全不在意,其他人均看向了何在。 苗小小忍不住问道:“旺姆姐姐知道是怎么回事?” 旺姆笑道:“不知道呀。” 苗小小诧异:“你不好奇?” 旺姆笑嘻嘻的回答:“何公知道,自有他的道理呀。他知道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 苗小小苦笑:“也对。我和他相处了十几年,倒没你了解他。” 何在微笑解释:“旺姆四岁就远离吐蕃,投身云仙家。这类地方本就少有吐蕃族人来访。我昨天见多仁将军进屋后,看向旺姆的神色有异,似乎心情激荡又强行压制。手刃贼人时怒发冲冠、目眦尽裂,想到旺姆曾说过其兄随军远征,下落不明,就已经猜到一二。细观将军眉目,虽英姿挺拔,但与旺姆颇有相似之处。于是在将军离去之前,用言语试探,果不其然,如我所料。” 多仁哈哈一笑:“第一眼看见何公,就觉得您异于常人。果然有管仲之智,乐毅之贤。” 苗小小笑:“那是,您妹妹看中的人,错的了吗?” 多仁:“嗯?” 何在笑道:“将军的来意,我们都差不多猜到了。只是护送公主的随行官员众多,杨举达一事,恐怕不易遮掩。” 多仁剑眉一扬:“这恶吏颐指气使、无恶不作,我早想除之而后快。昨日当着县令和众多兵士,如果让他取了官凭,定会伤害几位侠士。不得已才下手除去,此刻思量,某实在莽撞。接下来如何处置,还望何公明示。” 何在笑了一笑:“将军不必多虑,这办法嘛,我昨夜已和现任钦差秉烛夜谈,他早已思虑周全。” 苗小小瞪大了眼睛:“何叔,你昨夜不是和旺姆姐姐在一起吗?” 卢石揉着满是黑眼圈的眼睛,笑得比哭还难受:“哈哈哈哈!我倒宁愿他风花雪月去!但是他跑来和我运筹帷幄了一夜啊!!!哈哈哈!!整整一夜啊!我现在困的都想死啦!呀!!!” . “什么?!!!死的是真钦差?!!!”窦县令今天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令他差点昏厥。 “却是钦差杨举达。”多仁点了点头。 窦县令差点没倒上气来:“那……那……你又是何人?!!!” 多仁不紧不慢:“本将多仁丹巴,奉吐蕃王赞普之命,迎护公主。凭印在昨日已交由县令过目。” 窦县令彻底混乱了:“但是……但是……你为何又……为何又……” 多仁打断这位语无伦次的县令:“本将手刃钦差,自有原因。此番前来,就是与县令道明。” 窦县令犹豫片刻,亲自关上了大门,小声问道:“是何原由?你且说来。” 多仁喝了口水:“敢问一句,县令的顶头上峰,是谁?” 窦县令一愣,拱手道:“那自然是皇帝陛下。” 多仁摇了摇头:“天下为官者众多,皇帝可不会一一照应。本将说的,是窦县令常年来仰仗的那位。” 窦县令狐疑:“你说的……是兰州安刺史?” 多仁点头:“正是。” 窦县令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此事和他有何关系?” 多仁小声解释:“昨日公主刚刚驾临螭门镇,杨举达便去了云仙家,险些对苏都知用强,是也不是?” 窦县令皱着眉:“是呀。” 多仁笑了笑:“县令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吗?苏都知身为安刺史义女,西北一带官员大都知晓。钦差杨举达居然胆敢对其施以暴行,不是成心让刺史难堪吗?” 窦县令一呆:“这杨举达抵达云仙家时,已经在坊内饮醉。况且,苏都知为安刺史义女一事,西北众官也守口如瓶,杨举达一个外来官吏,怎会知晓?” 多仁摇了摇头:“这就是本将今日来的原因了。若本将不来,恐怕县令一家老小不得善终。” 窦县令大惊:“什么?!!!此事究竟是什么情况?!还盼将军相告!” 多仁郑重说道:“杨举达早知苏都知是安刺史的义女,这才故意上门欲凌辱于她。” 窦县令的嘴巴已经很久没有合拢了:“这……这是何故?” 多仁凑近他,小声说道:“这钦差杨举达的为人,想必县令也看到了。无法无天,自高自大!我与他护送公主路过兰州时,安刺史对我们以礼相待、照顾有加。这贼吏却忘乎所以,鸮鸣鼠暴!惹得刺史佛袖而去!这贼吏觉得刺史怠慢于他,这才故意微服,绕道螭门镇,欲对苏都知无礼,以羞辱刺史。” 窦县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本官也觉得此事看来蹊跷,想不到竟有此内情!但是将军又为何……为何……” 多仁接过话头:“县令有所不知,我与刺史交好。闻杨举达这贼吏有此恶念,便早早传书相告。刺史这才通过平司农家公子找了几位绿林豪侠,提前等候在云仙家。只待杨举达一经发难,便趁乱手刃此贼!再遁去无踪!” 窦县令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那群人看起来不似寻常人物!出现的时机又巧妙非常!” 多仁一拍桌子:“但是!!!县令却在关键时刻,率官兵闯入!使的刺史之计前功尽弃!不仅如此,一旦杨举达取得凭印证明身份,必将那一干绿林侠客私刑折磨!他们本就是为钱财而来,遭受刑罚势必要牵扯出刺史!杨举达身为钦差之职。这如果参到当今皇帝殿前,恐怕刺史难看!现今朝局,想来贵县也略知一二。皇族争权,正欲立威!安刺史身为先帝旧臣,正好被明正典刑!杀鸡儆猴!” 窦县令已经快滑到凭几下面去了:“这……这……我哪里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刺史也未曾预先说明啊?!” 多仁声色俱厉:“废话!!!这等隐晦之事,是能随便乱说的吗?!少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那些暗中知晓之人的下场如何,还需要我说明吗?安刺史的作风一向滴水不漏,想必县令也清楚的很吧?” 窦县令脸色煞白:“……灭……灭口?” 多仁不忍的摇了摇头:“此等机密之事,难道还有第二条路?” 窦县令噌的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那……那将军前……前来……是……是……” 多仁起身,拉住他坐回来:“县令放心,我此次前来是为保县令性命,并非加害。真要加害,也无需本将亲自前来。” 窦县令将信将疑,四肢冰凉。 多仁继续说道:“昨日本将见县令带兵冲进云仙家,这才不得不出面干预。为保刺史安全,无奈之下手刃杨举达。” 窦县令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钦差是你杀的!与本县何干?!” 多仁笑道:“敢问贵县,我乃何人?” 窦县令一愣:“吐蕃将军多仁丹巴,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多仁继续笑道:“对啊。来大唐所为何事?” 窦县令木纳的回答:“迎金城公主去吐蕃婚嫁。” 多仁微笑着:“先帝因何要将公主嫁往吐蕃为后?” 窦县令一怔:“皇帝旨意,我等小吏岂敢揣测。” 多仁笑道:“县令不必过谦,天下人皆知,金城公主乃和亲出嫁。为的是保得大唐与吐蕃不起战事,多通有无。假设我一个吐蕃将军,擅杀了大唐的护送钦差,两国还有和平可言吗?恐怕战事一触即发吧?” 窦县令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大概……如此吧。” 多仁依旧满脸微笑:“此事于兰州螭门镇所起,恐怕兰州刺史安齐康难辞其咎,而你螭门县令窦久忠则是万死莫赎其罪了。” 窦县令的袖子已经湿了:“你……你究竟要说什么?” 多仁收起笑容:“本将来问贵县,如果你是兰州刺史,会向神州如实禀报,看两国刀兵四起,自己罢官甘受绞刑呢?还是牺牲一个县令小吏,保两国和亲成功?如果是我的话,就说螭门县令在不知之下,率兵误杀钦差!然刺史力挽狂澜于和亲队伍,使得公主未受惊吓,和亲队伍得以顺利西行!首犯极其父子斩首,三族之内家财充公,流放三年!这样不但无破坏和亲之过,反倒有安保和亲之功!贵县认为,安刺史会如何处置呢?” 窦县令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他清楚的很,如果兰州刺史安齐康知道了此事,十之八九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的官位。说不定还有功于朝,得些封赏。自己这条小命,哪里抵得上两国和亲的重要性? 他仰天长叹:“想不到,我窦久忠一生勤勉,矜矜业业。为官六载,不曾盘剥百姓分毫。只为螭门平安,才不得不趋附于兰州刺史安齐康。纵然如此,我也未做过半件丧德辱名之事,今日居然因一恶吏,命丧九泉,魂归奈何……” 多仁打断他:“贵县称未做半件丧德辱名之事,恐怕未必吧?苏都知三年之前,被安刺史认做义女,三年来囚于螭门,不得离开云仙家半步。这件事,难道不是贵县遣兵丁所为?” 窦县令惨淡一笑:“罢了。我当年明知苏都知受辱,为保县令之职,趋炎附势。命官兵看守云仙家三载,如今之事,实乃报应所至!报应所至……” 多仁叹气:“县令也不必太过自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纵然县令当年辞官不允,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县令这三年勤政爱民,保得螭门镇安宁。对云仙家也敬爱有加,不许奸徒恶绅来犯。此并非是为了安刺史,而是为当年受辱的苏都知所为。这本将都有所听闻。” 窦县令苦笑:“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这就去遣散家奴,自缚谢罪。省了高官御史们麻烦。” 多仁微笑着拦住他:“县令不必悲观。我今天前来,就是看在县令为人忠厚,又为本将担当了杀钦差之过,心中不忍。我与安刺史交情尚且不错,心有一计,可去兰州面见刺史,交涉周旋。如果不出意外,不但可保县令周全,螭门平安。和亲一事,也不至受到影响。说不定,贵县还能落得大功一件,岂不甚好?” 窦县令今天的心脏经受了巨大的考验,他呆了半晌:“……将军可是玩笑?” 多仁笑道:“我看上去像是喜欢玩笑之人吗?” 窦县令盯着多仁看了足足十几秒,翻身拜倒:“窦久忠谢将军相救之德!!!” 多仁急忙扶起他:“窦县令快快请起!只此计尚有一件难事,还需县令相助……” ; 贰-036 “何叔,你说多仁将军这次去能骗过那个县令吗?”苗小小撑着凭几,百无聊赖的吃着水果。 何在笑了笑:“多仁将军虽然看起来刚正不阿,但他可是个将军。如果不懂得尔虞我诈、欲擒故纵,还怎么带兵打仗?” 苗小小有些不信:“但是我觉得你这次的计策有点儿太复杂了。不但复杂,还谎话连篇,实在有点儿缺德。” 卢石插嘴:“哈哈哈哈,这次的计策和大哥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区区在下的奇谋妙算啊!哈哈哈!这是被逼了一夜想出来的啊!!!” 苗小小恍然:“我说怎么那么贱呢?何叔这样一个大气磅礴的人,怎么可能琢磨出这么猥琐的办法。” 卢石笑:“哈哈哈!什么叫兵不厌诈?!能打赢就行啊!” 话音刚落,多仁已经推门而入:“说的对!此计甚妙!那县令已经答允,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启程前往兰州了!” 卢石哈哈一乐:“哈哈哈哈!他相信了?” 多仁坐下:“全盘相信了。你们出现的原因,杨举达来云仙家的理由,我拔刀杀他的目的,全都坚信不疑!实际上,我在叙述之时,自己也觉得合情合理。如果不是因为隐名没姓绕道螭门镇是我自己要找旺姆相认,真要以为卢校尉所述才是实情了!” 卢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那就对啦!连当事人都禁不住相信啦!还有什么人骗不过去?!” 苗小小乐:“真是天生的诈骗犯!旺姆姐姐,你终于迈出自由的第一步啦!我们明天就去兰州城啦!” 旺姆一怔:“我也可以去?” 何在笑着接口:“当然,如果你不能去,你哥哥和良羽费那么大力气干嘛?” 旺姆抬头看了看窗外:“啊,三年没有离开啦,终于可以出去走走啦。”她扭头看向何在,嫣然一笑:“明天我们就开始大冒险啦。” . 这一天风和日丽,春光旖旎。 暖暖的太阳早已融化了突来的浅霜,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将他们心中的寒意也一并驱散。草木新绿,夹杂着橙黄色的乔木,如厚绒般铺满了丘壑。天气通透,湛蓝天空下厚厚的云层缓缓游弋,将大片阴影洒在辽阔的山脉之间。远处的雪山庄严而敦厚,在数十亿年的时光中岿然守护着善良的生灵们。 卢石等人索性下马,漫步在这悠然的天地之间。尽管此行的成败决定了护送队伍的安危,但这依然阻碍不了何在的闲散和旺姆的雀跃。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踏出云仙家大门,此刻失散的哥哥和初逢的知己陪在身边,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烦扰。 土豆在一天前就被卢石打发回西平郡去了。众人接下来的行动不但需要严格保密,更需要步步为营。弄得不好可能牵涉到两国纷争和身家性命,不再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能够参与的级别。 “你不是答应人家土豆,要带他去神都面圣吗?他怎么肯回去的?”苗小小走在宽阔的黄土路面上,这里是螭门镇前往官道的岔路。再往前不远,就能够踏上通向兰州城的官道了。 卢石笑:“我没反悔啊!我告诉他,接下来要奉密旨行事!让他六个月后去神都等我啦!到时候带他一同面圣啊!” 苗小小一怔:“六个月后去神都?六个月后我们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卢石一脸奸笑:“哈哈哈哈!是啊!哈哈哈!” 苗小小乐:“你这个骗子!人家土豆都为了你出家为僧了,你还骗人家半年以后空欢喜一场!” 卢石乐着:“哈哈哈!没办法,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风险太大!我也是为他好!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亡命天涯呀!到时候别说小土豆变成土豆泥!他们家老土豆都要变薯片啦!” 苗小小抽他:“真讨厌!说的我都想吃薯片啦!你们大唐食品种类太匮乏!” 卢石笑着挨抽:“哈哈哈!大唐盛世也比不了仙岛啊!别说没有薯片!巧克力!马卡龙!提拉米苏!芒果慕斯!拿铁!摩卡!都没有……呀!!!” 苗小小追着他打:“讨厌讨厌讨厌!!!” 何在看着这两人为了吃不着的甜品和咖啡追出了自己的视线,摇头苦笑。 旺姆抬头问道:“何公,他们说的是什么呀?” 何在想了想,发觉实在无法解释:“是一些非常非常遥远的食物,只有在我的家乡才有。” 旺姆笑着问道:“很好吃吗?” 何在不爱吃甜食,但他知道自己的喜好并不是标准:“对很多人而言,很好吃。” 旺姆想了想,开心的笑道:“那等我去了你的家乡就能吃到啦。” 何在心头不由一怔,他知道那是永远也无法实现的事情。自从遇见了旺姆之后,突如其来的情感似乎让他原本心如止水的世界产生了丝丝波澜。何在并不拒绝这份情感的到来,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够控制的很好。他只得岔开话题:“多仁将军,你把公主独自留在螭门镇,不会有问题吧?” 多仁笑道:“尽管放心。我留下了所有的兵士守护,窦县令也调动了全县将士严防死守,绝出不了问题。” 何在微笑:“那就好。” 有些事情,即使我们能够清楚的看到结果,也无法阻止自己继续下去。我们知道,当结果来临的那一天,自己也许会心碎成粉。但我们依旧享受着此刻的温柔,步入着未来的残忍。我们的人生,既是由此构成。 何在非常清楚舍与得之间的关系,也早已看清了缘起缘灭的规律。在他的心里,也许早已将离别模拟了千万遍,以让自己冷静的面临终将到来的那一天。 “何叔何叔!前面有好多人呀!”他们正在上坡,苗小小站在远处的坡顶上跳着脚大喊道。 “小小好活泼呀,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高兴。”旺姆看着苗小小蹦蹦跳跳的身影笑道。 “哈,你如果知道卢良羽这几个月来带我们走的都是些什么路,就能体会她为什么这么高兴了。” “很难走吗?” 何在想了想:“我现在不确定那几个月的行动方式是否可以用走来形容。” 旺姆睁大了眼睛:“我真想看看你们都途径了什么样的地方。” “好多人呀!真的好多人呀!何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苗小小已经奔了回来。 “哈哈,看来小小真的是初来大唐。前面就是商队行旅所走的官道,人多一些也是正常的。”多仁豪迈的笑道。 “是吗?平时就有这么多人?”苗小小满脸疑惑。 多仁点了点头:“是的,官道上一直以来都……”他话音未落已经登上了坡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把后半句话硬收了回去。 “都什么?”苗小小追问。 “都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何在帮他补充完。 他们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但是此时却显得狭窄异常。因为官道上的人潮已经不能仅仅用多来形容,那简直就像是一场灾难。举目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无数的行旅们背负着大大小小的行囊,或骑马或驾车,浩浩荡荡的往东南方向涌去。人群距离坡顶大约超过了一公里,但欢笑鼎沸的声音连这里都能隐约听见。 何在大致目测了一下,马车超过五至六千辆,马和骆驼不少于两万匹,而聚集的人群则至少在六万以上。东南方向已经看不到路面,再看向西北,官道尽头依旧是无边无垠的人潮。如果这是逃难,他还可以理解。但人们偏偏都是一副准备充足,欢天喜地的模样。好像正赶着去参加一场盛会。任何在博古通今,也想不到这究竟会是个什么场面? “良羽,怎么回事?”何在看了看他身边站着的卢石。 “什么怎么回事?”卢石呆若木鸡。 何在看着他:“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卢石这才回过神来,他指着汹涌的人海:“这个?不知道呀。” 何在有些诧异:“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卢石皱眉,努力回忆:“……不太有。” 苗小小凑上来:“大唐官道上真的一直都有这么多人吗?” 何在苦笑:“如果大唐官道上一直都有这么多人,那世界发展不到我们那会儿就毁灭了。” . “老丈,劳您驾问一声,你们这都是要去哪里?”众人赶上人潮,何在拉住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丈问道。 老丈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何在重复:“我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老丈有些难以置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和老头子寻开心?” 何在一笑:“恕我等初来大唐,涉世未深。的确不知这许多人是要去往何处,还望老丈见教。” 老丈看何在的表情充满了对无知的轻蔑:“万国马球大赛你们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出来走动?” “万国马球大赛?” “是万国马球大赛!!!” “原来是万国马球大赛。” “万国马球大赛是什么?” “就是万国的马球大赛呀。” ; 贰-037 “良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我居然连万国马球大赛都忘啦!罪过呀!罪过!大哥!这是国际赛事呀!国际赛事!我们去吧!!!” “去哪里?” “去看比赛呀!!!” “卢骗子,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么?” “记得呀!恢复记忆呀!我的记忆里不能没有这场比赛呀!不然我会是不完整的呀!我的灵魂会缺失的呀!我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啦!” “既然卢郎君这么坚持,刚好我也想去看看,那不如大家一起去凑凑热闹吧?” “哈哈哈哈!还是旺姆善解人意呀!这才叫秀外慧中呀!语笑嫣然呀!和某些人比真是天差地……呀!!!疼呀!!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去看比赛的话,要耽搁几天?” “一天就够啦!只要一天!我过过瘾就行啦!我当年可是南院皇家马球队主力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呀!老丈!今天是决赛吗?!” 不远处的老丈看着这个疯子:“要赛四天呐!” “哈哈哈哈!!!四天!最多耽搁四天!四天以后我出钱雇快马……不,买六匹汗血宝马直奔兰州呀!” “多仁将军,四天的时间,你看公主会否有碍?” “哈哈哈,刚巧公主这两日舟车劳顿,多休息几天也不碍事。况且万国马球大赛盛况空前,致使官道堵塞,护送队伍也寸步难行呀。” “啊?往西宁郡的方向也堵塞了?” “看眼下的情形,恐怕到吐蕃的沿途都人满为患吧。” “老丈!万国马球大赛在哪里举办?!”卢石跑上去兴奋的叫着。 “不远,往兰州方向再走半日便到啦。” . 半日后。 “这就是古代的世界杯?”苗小小惊诧于自己眼前无法言喻的景象。 一望无垠的草场上整整齐齐的停满了马车,至少超过六万辆。不胜枚举的马匹们相互挨在一起,盈千累万,数不甚数。漫山遍野的人群穿着锦袍,手举各色旗帜嬉笑着对自己心目当中的冠军队伍进行着预测。 或大或小的赌庄都在明显位置设立了赌局,最高的赔率达到一比十二,吸引着众多想借机发一笔横财的赌徒们。挂满了开元通宝的暴发户们,满头大汗奔走在不同的赌局之间,精打细算着让自己的荷包更加丰盈。兰州城里著名的酒肆和食铺都没有放过这次赚钱的好机会,他们几乎将半间店铺都搬来了大赛现场,斗涨了一倍的售价依然让店家们供不应求。为了迎合来自世界各地的口味,店家们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将天下美食都汇聚到了赛场前。就算说这是世界美食大赏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一座高约九米的大型牌楼竖立在比赛场地的正前方。雕梁画栋、红漆绿彩,富丽堂皇的彰显了大唐的繁盛和气派。牌楼上,是先帝李显亲提的四个大字“驭马昌荣”。从牌楼里望进去,来自各国的选手们整装待发,正跃跃欲试的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和赛马。 牌楼门口,一队军士持刀站立。为首的两个正在一一检查入场观众的票据。因为赛场的座位有限,仅设置了六千余个席位。其余的观众,只有抢占场外稍高的位置远观了。 卢石打听了一圈,得知这只是西北区预选赛的决赛,获胜的队伍还要去神都主场参加皇室选拔,不免有些扫兴。但毕竟是国际赛事,自己又是马球的狂热爱好者,依旧兴致勃勃的到处和人攀谈着。 “哈哈哈!看来这次突厥人胜出的可能性比较大呀!” “胡说八道!分明我大唐的队伍胜算更大!” “哈哈,你看那些突厥马,高瘦精干!毛光体盈!连背鬃都盘成了发辫!显然是志在必得呀!” “呸,我大唐队伍都是精兵强将!连月杖都外裹了雪豹皮纹!岂不胜过突厥人百倍?!” “哈哈哈哈,这位郎君看来并不内行呀!我听闻半决赛采用的是短赛制!先进一球即胜!上场的各方根本就不用顾及体力和持久性!以快、狠、准为先决!杖头裹上裘绒,是增加了稳定性和控球度,但是也增重不少,不利于快攻呀!” “噫?看来老兄对马球还略知一二?” “哈哈哈哈,岂止略知一二?!当年我也曾效力南院皇家马球队呀!” “哦?!那郎君可识得大唐名将曾戎福?!” “那是何人?” “呸!大唐首席马球名将都不认识,还敢冒充内行!” “哎?你怎么走了?五十年前我纵横赛场的时候那什么福还没出生呐!” “这位郎君,某刚闻听你的评述,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不用和那般愚忠偏信之人见识。” “哈哈哈哈!这位郎君言之有理!想必也是同道中人了?” “正是,正是。某见郎君对曾戎福佯装不识,定是拥护吐蕃名将次仁尼玛了?” “什么尼玛?” “郎君不必遮掩,某虽是汉人,然七岁就屡观次仁尼玛竞技!心中崇拜之情也是溢于言表!不管尼玛胜负何为,在某心中,他永远是长胜不败!!!” “……刚才谁说不与愚忠偏信之人见识来着?” “郎君莫玩笑,既同是尼玛的拥簇,不知郎君可有多余赛劵转让?” “赛劵?什么赛劵?” “入场观赛的赛劵啊。” “入场还要赛劵?” “郎君玩笑了,三十万人齐聚,入场观赛自然是要持有大唐官印的赛劵了。” “多少钱?去哪里买?” “哈哈哈,郎君玩笑,此刻僧多粥少,去哪里都买不到了。既无赛劵,某先去高处占个好位置,就此拜别。” 卢石傻了,他没想到过了五十多年看马球还要门票了。他撇下何在等人冲进三十万人群一通打听,然后像个霜打的茄子般低着脑袋溜达了回来。 “买到黄牛票了吗?”苗小小笑嘻嘻的问道,她正拿着碗醍醐边喝边溜达。 卢石不由分说,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碗喝了个干净:“买不到啦!嘴皮子磨破了也买不到!” 苗小小反手把空碗扣在他头上:“先赔我一碗酸奶!!!” 卢石无奈,只得转身去给她买。 “劳烦卢郎君啦,我也要一碗。” “良羽,顺便给我也带一碗吧。多仁将军,你要吗?” “也好。” 卢石瞪着众人:“你们是来春游的吗?是来春游的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神圣的马球竞技场呀!!!我们连入场券都没有!你们还要喝酸奶?!马上比赛就要开始了呀!要开始了呀!酸奶能让我们进去吗?!能让我们进去看比赛吗?!” 苗小小给他吓的怔了一下:“你去买票好啦!又没人拦着你,我看到好几个卖黄牛票的!” “五百两黄金一张呀!五百两包进场!把我卖了也买不起呀!”卢石伸出五个手指,咬牙切齿! “这么贵?上一届大赛的时候,好像官价只要三十两黄金吧?”多仁纳闷。 “那是官价呀!早就被抢售一空啦!现在是五百两!五百两呀!万恶的经济社会!这是在亵渎神圣的马球运动呀!呀!!!”卢石激动的跳着脚。 “谁让你当初不多偷几百两黄金出来?”苗小小撇嘴。 “大哥,我能去为民除害吗?”卢石转了转眼珠,凑到何在耳边,极小声的说道。 “你看见哪个恶霸欺压良善了?”何在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凶恶之徒。 “我要除掉几个卖黄牛票的贩子,还大唐的经济市场一片清静!”卢石的表情异常严肃。 何在转过头看他:“买不起票就打算杀人越货?你找个湖照照,自己现在就像是个要被除的害。” “旺姆!旺姆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高官呀?你认识的高官应该不少呀!能不能帮我混进去?哪怕只看一场?我可以当护卫哟!当杂役也行哟!”他满脸堆笑的转移了目标。 旺姆从幂篱后看他:“在抵达兰州之前,我好像不能被人认出来呀。” “多仁将军!你是吐蕃派来大唐接亲的钦差呀!你能不能动用一下职权让他们放我进去?就说是吐蕃队的马弁也行呀!”卢石转移目标的速度飞快。 “卢校尉,擅离职守本来就是重罪了,我如果还滥用职权,恐怕刚进兰州就被擒拿问责了。”多仁苦笑。 “呀!!!谁能给我弄张门票呀!!!卢良羽做牛做马感谢他全家呀!!!”卢石双膝跪地,仰天长啸。惊得周围人群侧目以对。 . “阿耶,那人怎么了?” “别看他,是个疯子。” . “别丢人啦!快起来!你的门票早就有啦!”苗小小揪住他的后领往上提。 卢石愣了足足五秒,然后一个旱地拔葱跳上半空:“哪里哪里哪里?!你不会骗我吧?!骗人可不好哟!骗人不得好死哟!骗人的人没有好下场哟!” 苗小小乐:“你和自己有什么仇?咒的那么狠?” 话音未落,卢石已经围着她转了三圈:“票呢?票呢票呢票呢?!” 苗小小给他转的眼晕:“我说你拉磨呢?票不在我身上。” 卢石的眼光从未这么犀利过,他横扫了一遍众人:“东西在谁身上?最好自己乖乖的站出来!” 苗小小看不下去了:“这是鬼子搜八路名单吗?把你那眼球塞回眼眶里吧,票在你后面呐!” 卢石一愣,转身又一愣,他身后站着一个熟面孔尴尬的冲着他笑:“大哥,就是……刚才你说做牛做马那个话……啊算数啊?” “土豆?!你不是回西平郡了吗?!”卢石惊诧。 “不是哎,官道堵哎,我不是回不去蛮。而且蛮,正好家里头有人来看马球蛮,我就跟到来看看哎。” 卢石一把揪住他:“你有票?” 土豆讪笑:“我们这个服务还不周到蛮,在这个西平兰州一带蛮,几张票我们还是搞的到的哎。再者说了,我自己不看也不能说怠慢我家大哥还有大哥大哎。” 土豆话说的漂亮,票却拿不出几张。他搜遍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狐朋狗友,满打满算凑出四张观赛券,还不是什么太好的坐席。卢石作为狂热爱好者自然分到了一张,苗小小表示自己对马球彻底没兴趣,宁可在外围品尝三方四国的美食,省去一张。土豆把剩余的三张观赛券给了何在、旺姆和多仁丹巴。旺姆担心自己被观赛席里的众多高官财主们认出来,加上她对马球的兴趣淡然,更愿意陪苗小小逛山坡吃东西,于是把自己的票还给了土豆。 就这样,四位郎君进去看比赛,两位娘子在外面吃东西。 ; 贰-038 “哟,这不是平郎君吗?您也好这一口?”门口验票的军士满脸堆笑,显然平日里受了土豆不少好处。 “陪我家大哥和大哥大来哎。”土豆说着递上了四张观赛券。 那军士接过后,查验了一番,面有难色的将土豆拉到一边:“平郎君,观赛券都是实名购买,这上面写的人我认识,可不是你带来的这几位。” 土豆眉头一皱,从怀里掏出个扇坠递过去:“这个东西你还不懂蛮?” 军士没接,显得有些为难:“这次真不一样。里面坐的都是非富即贵,我们不敢乱放人进去。您没听说吗?连凉州和灵州的刺史都来啦!这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当差的夷灭三族也担待不起。” 土豆把脸色一沉:“你这样就有点儿不上路子咯。” 那军士苦着一张脸:“不瞒您说,上差吩咐了,只要观赛券上的名姓和公验不合,就统统缉拿!送进兰州大牢候审!这一天都抓了不下十来个了,全是买黄牛票的。幸亏没多少人买得起,不然抓的还得多。” 土豆回头看了看卢石等人,卢石显然已经等得不太耐烦了,正踮着脚往牌楼里张望。他叹了口气,凑近这名军士:“你啊晓得这几个都是什么人呀?” 那军士一愣:“莫非是平司农的至交?” 土豆一咂嘴:“看你那点儿出息!比我家耶耶官大多的赖!来你过来我跟你讲。”他不由分说把那军士拉到近前,小声说道:“那个吐蕃将军还看到啦?多仁丹巴将军!公主的贴身护卫哦!那个长胡子的长脸,钦差杨举达,字卢良羽。那个有白头发的,我都不敢跟你讲,讲出来吓死你。” 那军士怔住了:“你说那几位是护送公主的钦差?!此话当真?!” 土豆眉头一皱:“这种事啊能开玩笑哒?!我不要命了跟你编这种话?!” 军士忙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三人,何在也就罢了,卢石和多仁的军人气质一目了然。他惊道:“那刚才一起的两位娘子莫非就是……?” 土豆忙打断他:“唉唉唉唉!这种事情肚子里头晓得就行赖!还非要讲出来啊!” 那军士瞪眼足足缓了半天神,然后转身飞奔回检票处:“这几位不用勘验了!速速放……不!请进去观赛!” 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军士反应不过来:“这不合规制吧?” “规什么制?!这几位就是规制!快放进去!不然先把你规制了!”那军士说罢满脸堆笑的把平郎君一行四人让了进去。 后面排队的不干了:“嘿嘿嘿!我说军爷!我们每人验个票要三炷香,怎么他们几个不用验就进去了?” 那军士眉毛一横:“管得着吗?!排你的队去!” 这位较真:“那不行!爷在兰州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这不合规矩呀!我得禀告你们上差!” 那军士百般无奈:“我说这位爷您消停消停吧,人家那几位都是公主的钦差护卫!这您也比得了?” 这位怔住了:“公主的钦差护卫?哪个公主?” 那军士一皱眉:“废话,这时候能出现在这地界的,您说还能是哪个公主?” 这位反应不慢:“哟!那刚才的两位娘子有一位就是金枝玉叶?!” 军士急忙制止:“您别嚷呀!生怕别人不知道?!出了事儿算您的算我的?!” 这位终于不支声了:“即不算您的,也不算我的。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您也什么都没听见。我排队去。” 那军士怒道:“废话!我没听见管用吗?!后面那十多位都听见啦!” . 今天的比赛一共有两场,第一场是大唐灵州队对突厥葛逻禄队,第二场是大唐西蓝队对吐蕃天赤队。胜利的两支球队,则在两日后进行半决赛。再次胜出才能角逐本届西北选拔赛的冠亚军,冠军将在半个月之后前往神都参加决赛周。 卢石进来之前已经胡乱买了两面小旗,此刻拿在手里空舞着,一张嘴从比赛开始就未合上过:“……现在灵州队带球,灵州队的后防球员在抢断之后没有立刻把球传出去。这的确是比较保守的做法。面对葛逻禄队强大的中场压力,他选择了从左边路突破。左边路一直是葛逻禄队相对薄弱的地方,作为突厥球员,他们更加适合比较粗野的打法。对方的中场球员迎上来了,灵州队边后卫传中,他传给了……哦!他回传给了李尔诺!谁也没想到灵州队的球星李尔诺居然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众所周知李尔诺现在已经三十五岁的高龄了,来自太原府的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大师级的中场球员。李尔诺的棒法和马术技巧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导师司徒乔,手术刀般精准的控球和神乎其技的组织才能,让他绝对担得起大师的称号。现在依然是李尔诺带球,他挑起木球,绕过了一个防守球员把球带过了中场!葛逻禄队的三个球员合围上来了!看李尔诺会怎么处理这个球?缓一缓,对,缓一缓……李尔诺把球控住了……哦!一个吊杆,他直接把球传到了前场的左边路!左边路接应他的是梅东!这是一位三次获得大唐金蹄奖的球员!他的速度非常快!带球切入了对方的门前!葛逻禄队的一名球员赢了上来!是公冶雷斯!作为一名前锋球员他居然及时的回防了!公冶雷斯现在紧逼着梅东!他几乎贴到了梅东的马背上!不可否认公冶雷斯的技术是优秀的,但是因为他的马曾经多次咬伤对方球员而被禁赛了长达一年!很多人怀疑公冶雷斯是故意训练那匹马咬人的!公冶雷斯那匹马的牙也的确是比较大了一些……看公冶雷斯出杖了!没有断到球!梅东闪过他了!继续推进!但是葛逻禄队的四个后防球员已经回到门前了!看梅东怎么处理这个球?!他回传了,到底是要传给……哦!李尔诺驱马跑上来了!李尔诺居然跑上来了!李尔诺现在没有停马,他调转了马身!公冶雷斯迎上来了!他的马和他自己同样张大了嘴巴!李尔诺滑过他了!用后蹄一蹬,出杖……球进了!!!!进了!!!进了!!!李尔诺立功了!!!李尔诺立功了!!!不要给葛逻禄队任何的机会!!!伟大的灵州队中场!他继承了李唐神器的光荣的传统!!!李隆基!杨慎交!琥延秀!李邕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李尔诺一个人他代表了大唐马球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比赛结束了!大唐灵州队获得了胜利!淘汰了突厥葛逻禄队!他们没有再一次倒在游牧民族的铁骑之下,伟大的李唐神器!伟大的灵州队中场!李隆基今天生日快乐!李唐神器万岁!这个球是一个绝对理论上的决杀!绝对的死角!灵州队进入了四强!胜利属于大唐!属于李靖!属于张巡!属于狄仁杰!属于薛仁贵!属于所有热爱大唐马球的人!突厥葛逻禄队也许会后悔的!公冶雷斯,他在多两人的情况下打得太保守太沉稳了,他失去了自己的勇气。面对大唐悠久的历史,他没有拿出在小组赛中那种猛啃猛咬的作风。他终于自食其果。他们该回家了,他们不用回遥远的突厥,他们不用回家,他们大多数人都在兰州生活,再见!” 这场比赛结束的时候,赛场上已经几乎有一半人把目光转向了卢石。有几个还忍不住鼓起了掌。 何在啼笑皆非:“我不知道你居然还是黄老师的忠实粉丝,能把这个经典桥段背这么全的在我们那个时代都不多见。” 卢石恬不知耻的站起来鞠躬:“哈哈哈哈!现学现卖!现学现卖!大家多包涵!多包涵!” 距离下一场比赛还有很长时间,工作人员需要重新把赛场的黄土地面砸平,再浇上的更多的油来保持场地的光洁。卢石四人则跟着人群暂时出来吃些东西,稍作休息。 . 注:介于未来的9天我都将因故出国,所以今天上传了4个章节。虽然这本书目前尚无多少读者,但哪怕只有一个人在追看,我觉得也应该对您有个交代。另外,感谢您在尚无宣传推广和有识之士举荐的情况下追看本书至今,我万分肯定您的阅读眼光。同时保证接下来的剧情推进绝不会让您失望。2016年内,这本书很可能将以一个全新的姿态走进属于它的市场。尽管它所占的份额只是整个企划的一部分。 ; 贰-039 “良羽,你怎么会熟悉这个时代的马球明星?刚才不是还一问三不知吗?”何在对于卢石丰富的解说有些好奇。 “哈哈哈哈!我都想起来了呀!比赛一开始我就想起来啦!脑袋里像过电一样!过电一样呀!未来十年里的马球明星我都知道了呀!”卢石兴奋的狂笑的。 何在愣了一下:“关于任雅相的记忆也恢复了?” “没有呀!只有关于马球的记忆恢复了!其他的还是一片空白呀!”卢石笑着。 何在苦笑:“既然如此,你顺着下一场比赛的记忆来回想,看看是否能记起什么。” 卢石低头,冥思苦想半晌,忽然抬头叫到:“完蛋啦!完蛋啦!哈哈哈哈!这下完蛋啦!” 何在问道:“怎么?是不是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了?” “不是呀!我连下一场比赛的胜败都想起来啦!这下看比赛还有什么乐趣啊?” 何在笑:“哈哈,如果你连决赛结果都想起来了,我们岂不是不必再待在这里了?” 卢石敲着自己的脑袋:“不能想啦!哈哈哈!不能再回忆啦!想起来就没悬念啦!” 土豆凑过来问道:“大哥,你刚才讲已经晓得下一场比赛的结果啦?真的假的啊?” 卢石苦笑:“下一场大唐西蓝队主力巴戟天缺赛!西蓝队九人出场,依旧大获全胜啊!” 土豆质疑:“讲的跟真的样的,你怎么晓得哒?” 卢石拍拍他的肩:“孩子,这个世界上你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了,淡定一点。”他话音未落,一群人迎面疯跑了过来! . “谁看到巴戟天了?巴戟天在哪里?” “看!看!过来了!那匹红马上!” “啊!巴戟天呀!真的是巴戟天呀!” “好潇洒呀!看看人家的马!” “看什么马?!看人呀!他可是本届大赛最大的黑马!” “快追上去!追上去!我要签名呀!” . 卢石一瞬间傻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远处被簇拥的男人看了良久,然后一把推开土豆嚎叫着冲了上去:“巴戟天呀!我是你的忠实拥簇呀!!!握手呀!签名!我要合影!!!见鬼了!这个倒霉的时代怎么连相机都没有?!巴戟天!巴戟天呀!” 土豆跌坐在地上,瞪着卢石跑远:“这就叫淡定啊是啊?” 何在笑着把他拉起来:“他不是你的榜样,可别有样学样。” 土豆的眼神还是直的:“我晓得我晓得,但是好像真给他讲着了,巴戟天好像是要走蛮?马上就比赛赖,他真走啦?哟哟!啊看到拉?!真走咯!” 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袍的男人,他厌恶的看着向自己疯跑而来的人群,他的必经之路被人群死死堵住了。为首的一人后来居上,满脸的狂笑简直就是个疯子。巴戟天皱了皱眉,纵马迎着人群加速跑去!人群大惊!以巴戟天此刻的速度来看,如果被他的马匹撞倒恐怕九死一生。狂热的情绪立时被奔马冲散!人群尖叫着四下逃开!仅仅剩下为首那个疯子,依旧大步迎了上去! 巴戟天哼了一声,拍马加速!没想到这疯子的动作似乎也更加迅捷,竟然丝毫未打算退让!转眼间,巴戟天的坐骑已经冲到疯子的眼前!再两步恐怕就血溅当场!疯子忽然站定了脚步,半蹲身子,似乎想要截停奔马!说时迟那时快,巴戟天胯下红马四蹄腾空!从疯子头顶上跃了过去!这一跳,足足腾空了数米!人群里不禁爆发出一阵喝彩!再看巴戟天,早已经绝尘而去。 土豆惊出一身冷汗:“没的看出来我大哥莫里实沽的哦!为了握个手命都不要啦?” 何在却觉出有些古怪,卢石虽然时常不按理出牌,但遇事一向谨慎。决不至于为了追个球星做出豁出性命的举动。他不由得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良羽,怎么回事?” 卢石脸上早已没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疑惑:“大哥,旺姆和小小呢?怎么出来以后没见到她们?” 何在一愣,四人离开赛场后,的确没有看到旺姆和苗小小的踪影。因为周围满是人群,热闹非凡,他也并未在意。但卢石忽然提出这个问题,必有缘故。他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卢石蹙着眉:“刚才我远远的看到巴戟天怀里揣着个小背囊,看颜色和纹样像是旺姆的东西。但是又不能确认。我本想截停他查验一番,想不到这厮马术如此精湛,居然凌空越过了我!” 多仁也已经赶了过来,笑道:“随身之物,本就大同小异。许是款式相似,马速又快,卢校尉才觉得眼熟吧?” 卢石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对!我们还是先找找旺姆和小小吧!” 何在难得看他如此严肃,知道事情恐怕并不简单,忙让土豆召集他的朋伴们,一起搜寻旺姆和苗小小的踪迹。 餐饮酒肆全都集中在靠西面的山坡下,排了整整四列,每列超过百米。何在等人分头在排档间找寻了十来分钟,旺姆和苗小小依旧踪影全无。何在不免也觉得有些蹊跷。以苗小小的性格,扎进小吃堆应该就不会再离开。旺姆为了避免被熟人认出,也不会四下乱跑。现在遍寻两人不见,她们究竟去了哪里? “大哥大哥大!赶快过来!赶快过来!这块有情况!”土豆扯着嗓子嚎。 何在、卢石与多仁闻声赶到了他的所在,发现土豆正站在一个空摊位面前查看。摊位里还放置着几张简陋的凭几和食案,地上扔着三两个蒲团。灶火显然刚熄不久,还堆放着成捆的木柴。但炊具食材却踪影全无,一概不见。两人见此情景,均感心下诧异。马球大赛要举办整整四天,多数商贾和看客们早就做好了扎营露宿的准备。现在刚刚才进行了一场比赛,更多看客甚至还在路上并未抵达,这个摊主就提前撤走了自己的家当,实属古怪。况且,赛场前的食铺寸土寸金,据说地段最差的也要缴纳十贯钱才能租到,能争到一个铺位实属不易。这摊位此时撤走,更加显得匪夷所思。 “什么情况?”卢石张口问道。 “这个是兰州聚水堂的伙计。来,讲。跟我家大哥大哥大如实禀报。”土豆伸手从旁边揪过一个人。这人年约五旬,獐头鼠目,一身粗布袍衫沾满了油渍,显然是附近食铺里的跑堂。 这跑堂做了个揖:“小人吴阿四,就在隔壁的炙肉铺子里跑堂。给三位主人作揖了。” 何在还了一礼:“请教吴公,这间铺子是何人经营?为何空无一人?” 吴阿四低头答道:“回禀这位主人。您问的巧,这间铺子说来真是奇怪了。要说来这万国马球大赛设馆的,多半都是兰州和凉州城里的食铺酒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不识得名号,也左右认个熟脸。偏这铺子的掌柜,谁也不认识。大家伙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要说他卖什么,那就更是离奇了。您知道,这赛场前的铺子都交了不少的租金,所以大家卖的大都是酒肉水鱼,不然回不了本钱。这铺子却只卖酥、酪、醍醐,您说这卖的再好,能回本吗?” 土豆不耐烦了:“老吴你讲这些东西啊有用啊?啊能来点儿实质性的东西啊?” 何在拦住他:“别打岔,他刚才说的这些信息也许很重要。” 卢石难得没有笑容,他问道:“你接着说,然后呢?” 吴阿四答道:“哎,那我就接着给您往下说。这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一看就不像是生意人。为什么呀?这来来回回的郎君娘子们走马灯似的,他们既不吆喝也不拉客。而且啊,对谁都没个好脸。哪像是要做生意的样子呀。” 何在隐隐的感到事情不妙,他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吗?” 吴阿四左右看了看,带着三分小心,压低声音答道:“这就更诡异啦。巳时刚过的时候,有两位娘子经过,这掌柜的忽然热情起来了。连拉带拽的把人拖进铺子里,端了两碗醍醐上来。过了不一会儿,这两位娘子好像变得有些晕晕乎乎的。这掌柜不由分说连人带家伙事儿全都装车带走了!” 卢石一怔:“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拐带良家女子你们没有人管?!” 吴阿四急道:“小人也觉得不寻常,这才抢上去问了一声。那掌柜的说那两位娘子是他们家里的亲眷。此刻因身体不适,需要回兰州城求医。所以他们才只得临时撤摊,带两位女眷去找大夫。他说的时候,那两位娘子也并未否认,小人也就没再多问。” 多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两位娘子可是一位头戴幂篱遮住容貌,另一位着圆领缺胯袍做郎君打扮?” “正是!正是!”吴阿四连连点头。 说到此刻,何在、卢石和多仁心里均已了然。旺姆和苗小小显然是被人下迷药掳走了。听这吴阿四所说,醍醐铺掌柜显是早有预谋,精心策划。但是他又为什么要绑走旺姆和苗小小呢?苗小小初来大唐,可以说孑然一身,连社会关系都未建立。而旺姆一直没有取下幂篱,理因不会被人认出容貌。究竟是什么人要费尽心机绑走她们呢? ; 贰-040 三人正摸不着头脑,吴阿四扑通跪下了:“三位上差,小人实不知那两位就是金枝玉叶!不然早已禀告官差去了!此事实与小人无关呀!还求三位上差饶小人一命!绕小人一命呀!” 经他这么一跪,周围人群顿觉有异,都围了上来。有几个认识平郎君的商贩,见状也跟着跪下了,拜首不止。 何在一惊,连忙扶起吴阿四,拉进无人的铺中。他先让土豆将门外众人遣散,这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金枝玉叶是什么意思?” 吴阿四此刻魂不附体:“几位是护送公主西行的上差!又把两位娘子的穿着打扮说的一清二楚。那她们不就是公主吗?!几位上差,小人真的和此事无关!求上差饶恕小人性命呀!” 三人都怔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一个食铺伙计怎么会知晓自己的身份。虽然卢石这钦差是假冒的,但多仁丹巴可是实实在在的护送将军。 “你且起来。我来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护送公主的上差?”何在保持着冷静。 吴阿四可不冷静:“这……这大家都知道呀!平府的二公子带了三位护送公主的上差来看马球大赛了!他还认了钦差大人做大哥和什么……大哥大?” 三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了铺子门口的土豆,土豆被瞪得吞了口吐沫。 卢石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颈拎了过来:“哈哈哈哈!土豆法师好大的派头啊!!!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是钦差的小弟吗?!” 土豆一脸苦相,万般无奈:“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我就跟门口执勤的那个讲了,我不讲他不给你们进去看比赛唉!我真没到外头瞎讲!我那块晓得他们传的这么快啊?!老吴你听哪个讲哒?!” 吴阿四被眼前的情景惊着了:“……这小人记不起来了,反正食坊里一早就传开了。都说平郎君身边的就是上差,一定要加倍小心的伺候。” 卢石瞪着眼:“小王八蛋早知道你是个祸害!剃成和尚都是便宜你了!当初就该把你割成个太监!” 土豆苦着脸:“我真没的故意出去讲去哎!我要是故意的喃,生儿子没的……” 何在适时打断他:“行了。土豆也不是有意为之,他也是为了让我们进入比赛场地才泄漏了身份。现在赶紧想想对策,把小小和旺姆救回来才是正事。”他掏出半贯钱交给吴阿四:“你放心,不知者不怪。这些钱你拿着,算是你提供信息的报酬。当然,也是封口费。出了这扇门,再不得和任何人提起此事。如果多一个人知道,你三族以内就多一颗人头落地。切记。” 吴阿四唯唯诺诺的捧着钱出去了,连头也没敢再回。何在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按吴阿四所说,小小和旺姆被掳至少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对方既然认为她们中有一个是金城公主,又费尽心机的下迷药设局,想必暂时不会伤害她们的性命。” 土豆凑上来:“要不然我先去报告大部队啊?” 卢石瞪他:“你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闭嘴!” 土豆委屈的站到一边去了。 多仁紧皱着眉头:“想不到真有人欲对公主下手!看来螭门镇也并不安全!” 卢石现在后悔不已:“呀!我看什么马球呀!看什么马球呀!从小阿娘就告诉我人多的地方不要去呀!我还凑什么热闹呀!现在人都丢了!球也看不下去啦!呀!” 何在拍了拍他:“冷静一点。现在情况还不算最糟,至少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 卢石眼睛一亮:“对呀!对呀对呀对呀!!!现在可以确定啦!我刚才看到巴戟天怀里的背囊可能真的是旺姆的呀!比赛在即他为什么要匆匆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呀!还有什么事情比万国马球大赛更重要?!一定是他!是他呀!” 何在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有条不紊的说道:“大家先别着急,此刻的局面还算在我们的可控范围之内。只要冷静思索一下对策,顺利救出小小和旺姆并不困难。” “何公请讲。” 何在淡定的很:“我讲完了。剩下的是卢良羽的工作范畴。” 卢石愣了一下:“哈哈哈哈!到此刻还要我来定夺?!” “当然,我们至今为止的行事尚未脱离你的主观判断,眼下的情况,想必你也曾遭遇。我之前所做的那些,虽然和你的方式不同,但结果一样。” “哈哈哈哈!太过分啦!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你亲自处理,一到关键时刻就把我推出来呀!太奸诈啦!”卢石苦笑。 何在耸耸肩:“谁让这是你的世界?我们如果想找回你的记忆,就只能如此。” 卢石笑的很没有底气:“但是事关小小和旺姆呀!你不担心她们的安全吗?!我万一判断失误怎么办?!” 何在看上去气定神闲:“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会因事态而会做出适当的取舍。” 卢石不太笑的出来了。 多仁皱眉:“抱歉打断二位,我似乎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何在微笑:“只是一些私人问题,不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良羽,你怎么说?” 卢石一脸无奈和痛苦的闭上眼,半晌才睁开:“哈哈哈哈!那就让我为所欲为吧!哈哈哈哈!大哥你可不要后悔!!!” 何在点点头:“你自己不要后悔就行。” 卢石发现一点儿便宜也没讨到,只得转移目标:“哈哈哈哈!多仁将军,既然附近有歹人欲对公主不利,还请你速速返回螭门镇,以防不测。” “这……理因如此。但是旺姆和苗娘子尚未知下落,我……” “哈哈哈,将军尽管放心。如我所料不错,三日内定可将两人寻回。请将军先返螭门镇待命,我会随时遣人通信,届时可能还需将军率官军前来相助。” 多仁丹巴扭头看向了何在,后者不置可否。 多仁沉吟了片刻:“既卢校尉如此吩咐,我自当领命。多仁丹巴这就回螭门镇待命,以防歹人对金城公主不利。”他说完一拱手,起身便走,倒是干脆利落。 卢石叫住他:“哈哈哈哈!将军且慢,还有一事需当注意。” “卢校尉请说。” “将军回到螭门镇之后,最好撤去府衙外守护的兵丁,造成公主已不在螭门的假象。而暗中则安排强将守卫,以防不测。” 多仁一愣:“这是何故?” “哈哈哈哈!这道理很简单啊!歹人以为小小和旺姆中有一人身为公主,这才绑走了她们。那么螭门镇的重兵,恐怕已经被他们当作疑兵之计。将军回到螭门之后,如不撤兵,则会让歹人疑心手中所绑之人并非公主。恐怕届时反而对两人不利。” “卢校尉言之有理!我这就火速赶回去撤兵!” “哈哈哈,有劳了。” 多仁丹巴再度看向何在:“舍妹的安全还拜托二位!!!” 何在点了点头:“放心。” 多仁丹巴转身出门,挑了匹快马,直奔螭门镇而去。 卢石双眉一拧,叫骂:“接下来是土豆你这小王八蛋!你需要将功补过了!” “大哥你讲!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喃,我上刀山下火海一句话没得唉!” “哈哈哈,实际上你要做的很简单。出去叫上你的朋友们,最好再多叫一些来。在万国马球大赛举办的这四天以内,尽可能的逍遥快活,胡吃海喝。能有多高兴有多高兴,能有多铺张有多铺张。就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让所有人都觉得你们玩的过瘾,就行了。” 土豆傻了:“不是唉,大哥你讲话我听不懂蛮。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蛮,怎么变成吃喝玩乐啦?” 卢石骂道:“让你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土豆一脸茫然。 何在微笑着替他解释:“我来问你,多仁将军回到螭门镇以后会做什么?” 土豆一脸傻样:“刚才不是讲了蛮,撤兵哎。” “对,撤兵以后,歹徒们会怎么以为?” “这个蛮,大哥刚才不是讲歹徒会以为她们就是金城公主蛮?” “对。如果你是歹徒,确定自己绑对了票,接下来会干什么?” “那肯定蛮……提条件哎!啊是哒?这不搞个几十万两金铤子来玩玩蛮!” “哈哈,没错。歹徒会向谁提条件呢?” “会像哪个提啊?那肯定是向朝里头的大官们提唉!” “说的没错。且不管那两个人是不是公主,你认为神都里的当朝大员们,会随随便便就答应歹徒的要求吗?” “不可能答应呔,哪块那么容易啊。” “我也这么想。而且歹徒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如果是歹徒,就先杀了那个不是公主的娘子,连尸体带要求一起送去神都!看看他们答不答应。” “这……这……不是坏……坏了蛮?” “是啊。所以良羽要你鼓动你的朋友们,大吃大喝玩闹三天!布下一道疑兵之计。我要让那群歹人们琢磨不透自己绑的究竟是什么人物?多仁将军撤兵,会让他们以为自己绑对了公主。而你却满不在乎逍遥自在的纸醉金迷,会让他们又怀疑自己绑的人也许不对。我们要的就是他们疑惑不解的这段时间。这段时间,对小小和旺姆而言是安全时间。而对于我们而言,是进攻时间。” “乖乖,大哥神机妙算哦!那我蛮就出去消费去?” 卢石终于笑道:“哈哈哈哈!越快越好!记得多叫一些狐朋狗党来!最好把这四天变成你人生中最挥霍无度的四天。记住,一定要显得高兴!” “懂赖!这个蛮我拿手唉!勤钱不会花钱还不会蛮?” “哈哈哈哈!祝你成功!滚吧!” 土豆跳着跑出去召集狐朋狗党了。天下没有比他更合适这件差事的人了。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不管那是块什么材料,只要放对了位置,总能起到他应有的作用。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哈哈,你刚才不是已经运筹帷幄的颇有底气了?怎么这时候又来问我?” “哈哈哈哈,我还是觉得巴戟天走的太过蹊跷啦!但是他已经走远啦!现在估计都已经在几百里开外啦!我们还怎么找他?” “巴戟天走了,大唐西蓝队还在呀。又是花钱租铺子,又是费心下迷药。我倒不信西蓝队里没有他的同党。” “哈哈哈哈,对呀!恐怕西蓝队来参加比赛,为的就是打听公主的情报呀!现在如果全队弃权,那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啦!所以他们才硬着头皮赛下去!” “说的没错。恐怕巴戟天不是主谋也是要犯,这才匆忙的放弃比赛赶回去看人质。” “哈哈哈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西蓝队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啦?等他们比完跟踪他们?” “不。你不是已经记起比赛结果了吗?他们赢了。赢了就不会离开场地,我们也就断了线索。要知道,小小和旺姆的安全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卢石傻了:“那怎么办?” 何在哈哈一笑:“哈,别忘了我们还在你的记忆世界里,该做决定的人是你。” ; 贰-041 一辆陈旧的马车,仓惶奔波在本不平坦的道路上。车身上的红漆已经斑驳零落,木轮也因为长期的使用而破烂不堪。导致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恐怕都会怀疑马车将随时散架。因为这条山路,也未免太过崎岖了。乱石铺满了坑坑洼洼的路面,两边的灌木已经旺盛的爬到了土路中央,从石缝里伸展着不知道哪天就会被人砍断的枝杈。 马车前后各有四匹快马守护,因道路太过狭窄,又临山涧,故而两侧反倒无人。马上人均穿着粗布衣衫,不修边幅。满脸的戾气中夹杂着一丝兴奋之情,使得本就骇人的面容更添了三分诡异。 马车里,两个仙姿佚貌的年轻娘子正小声交谈着。 “看这道路如此颠簸,恐怕已经进山了。” “最好能直接把我们带去他们的老巢,一网打尽。” “唉,想不到距离螭门镇仅半日的路程,就有歹人欲对公主图谋。幸亏我们发现的早,不然恐怕酿成大祸。” “还是旺姆姐姐机警。我只是觉得那掌柜和伙计不太寻常,要不是旺姆姐姐故意说起皇宫里的锦衣玉食,他们还不一定会绑走我们呢。” “哈哈,我哪里知道皇宫里是什么样子呀。只是听往来的高官们吹嘘,才有样学样的冒充了一下。” “冒充的好像呀,我还真以为旺姆姐姐去过皇宫呢。” “小小,我们这么擅自被绑,不会让何公为难吧?” “放心吧。何叔年轻的时候,做事情比我们还离谱。我九岁那年,他为了救条小狗,只身打入了一个中东恐怖分子的营地,差点就被人斩首啦!” “恐怖分子是什么?” “就和绑我们的这些人一样啦。按何叔的话说:为了满足自身群体利益而愚蠢的做出肆意攻击行为还冠以正义之名的笨蛋。” “好难懂呀。那后来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根本没逃!里应外合连络了当地的政府军,把那群恐怖分子全部歼灭啦!” “那小狗救到了吗?” “救到啦!现在就住在洪老师北海道的别墅里,叫小花。” “哈,想不到何公年轻的时候如此大胆?” “岂止是大胆呀,简直就是疯狂。和他当年相比,卢骗子算是个老实巴交的五好青年啦。” “哈哈,有机会真想见见他疯狂的样子。” “我估计你就快见到啦。这次我没给他们留下一点儿线索,估计何叔和卢骗子现在还以为我们是不慎被掳的呢。等他们找来的时候,够这群歹人们受的了。” “你就这么确定他们能找来?” “旺姆姐姐自己不也毫不担心吗?” “是呀。不知道为什么,我从见到何公的时候开始,就觉得天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只是他办到与否的标准和人们不一样。” “对呀。” “咦,马车没有那么颠簸了?好像走上大路了?” “想必是贼窝要到啦。小小,一会儿进了贼窝,我们还是要暂且装作中了迷药的样子。” “但是我们不知道药性,装到什么时候呢?” “既然歹人一路上没有绑住我们,那就说明他们自信这迷药定能支撑到把我们囚入监牢。我们到时候见机行事,先偷听他们的谈话,看能不能得知什么线索。” “我现在只担心歹人会将我们分头关押。我是不怕,但委屈旺姆姐姐你了。” “哈哈,所以呀,我们进去以后,切不可和歹人起正面的冲突。尽可能顺意而为,和他们兜圈子为好。” “但是万一他们蛮横无礼呢?” “我想不会的。他们此刻以为我们中有一个是大唐金城公主。公主失踪,定然飞快的就会被护卫们知晓,沿途都有可能安排岗哨缉拿。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他们依然用马车来运乘你我,风险是很大的。实际上往稻草、柴禾里一塞,要安全的多啦。他们宁可冒险也不失了礼数,想来对公主的身份还有所敬重。不会对我们太无礼的。” “旺姆姐姐真是冰雪聪明!难怪何叔都能喜欢上你!” “哈哈,何公不是也很喜欢你嘛。” “唉,他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本来辈份就差着一节,现在又隔了三千多年的距离,我都快变成他曾孙女了。” “小小,你难道……” “旺姆姐姐,一会儿进了贼窝以后,歹人们一定会想办法分辨出我们谁才是公主。我看我们相互都以公主相称,让这群歹人们摸不着头脑,对谁都得相敬三分。等他们琢磨出不对了,何叔恐怕也找到我们了。” “小小,你真不愧是何公身边最亲近的人,连想出来的主意都有他的影子。只是西北一带识得我容貌的人甚多,歹人里恐有见过我的,硬要佯装,恐怕适得其反。” “也对啊,我忘了你是个名人啦。” “哈哈,总之我们随机应变吧。只要支撑到何公和卢校尉找来就好啦。” “唉,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 “第一个。”随着何在平淡的口气,一条人命消逝。 卢石从门后走出来,提着柄鲜血淋漓的横刀,他自己的半身也被血污沾满。此时正咬牙切齿怒视着地上跪着的三个男人:“下一个是谁?” “你们……你们太狠了!”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忍不住叫到。 “我说过没时间折磨你们。说不说?”何在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们只是打马球的,不知道什么公主!”这人脾气倒硬朗。 于是何在挥了挥手:“第二个。” 卢石伸手拖住那人的后领,提进了隔间的门里。骂骂咧咧立时变成了一声惨叫,卢石几乎片刻也没耽搁就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血污更甚:“下一个是谁?” 何在跷腿坐在一张凭几上,双手相合,搭于膝盖:“西蓝队又少了一位前锋,希望不要连后防阵线也崩溃。说不说?” 地上跪着的两人惊恐之情易于言表。几乎是刹那间,两条人命就葬送在自己眼前。何在没有逼供,只是单纯的夺去生命,而且极度的果断和迅速。此种对生命的漠视,比酷刑更加折磨人。 其中一人似乎想要开口,另一个立即抢先说道:“我说!公主是我们绑的!!!” 何在静静的看着他,他不需要提问,此时此刻对方一定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那人果然接着说道:“我们把公主绑去兰州了!兰州和岚苑!” 何在微笑:“第三个。” 卢石没等他说完,已经把这人拖进了屋内。随着惨叫声传来,又一颗人头落地。卢石几乎成了个血人:“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傻了:“怎……怎么……怎么……” 何在保持着笑容:“我认为说谎比沉默更加恶劣。说不说?” 那人吓尿了,屎尿流了一地。卢石皱了皱眉:“这个恐怕也不会说,就在这儿杀吧?” 何在摇了摇头:“怎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准备去抓剩下的六个……”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们饶我性命!我刚刚娶亲!刚刚娶亲啊……呜……哇哇……”那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嚎叫,然后开始泣不成声。 何在终于起身,他走到那人身边,蹲下:“我也希望你的新老婆不要成为寡妇,但这取决于她老公的表现了。” 那人一愣,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你们杀了我吧!与其没面目见她,不如一死了之!” 何在反倒有些诧异,他笑道:“看来我小觑你了。要你们供出溪山的所在真不容易。” 那人忽然面色大变,惊恐万分:“你……你……你说什么?!” 何在转身,坐回凭几上:“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巴戟天现在应该已经到山下了吧?” 那人面色变得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何在笑:“这你就不用管了。你最好还是想想,六千大唐铁骑能在多长时间里把你们的老巢夷平?” 那人闻言,呆了半晌,忽然跳起身来!往身侧的墙上撞去!卢石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衣衫拖了回来!那人满脸横泪:“你杀了我吧!!!你们这些官府的猪狗!早晚一天不得好死!!!” 卢石狞笑,抬起手里的横刀:“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要求,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手起刀落!在刀刃落下的一瞬间,他忽的翻转了刀锋,用刀背把这人敲晕了过去。顺手绑了,塞住嘴巴丢在一边。 何在起身,看了看地上晕厥的西蓝队后卫球员,笑道:“良羽,你这血浆抹得也太夸张了,而且一点儿血腥味都没有,你用朱砂兑了什么?” 卢石哈哈笑道:“哈哈哈哈,是鱼腥草呀!我从吴老四那里要来的!” 何在苦笑:“如果刚才这几个人机灵点儿,早就识破你了。” “哈哈哈哈,我是演技派呀!演技派!” 何在看了看木门:“里面的三个都捆好了?” “捆得结结实实!我让土豆去找两个靠谱的家丁来看管着。人家毕竟是西蓝队专业的马球队员,不能把他们饿着了。” 何在叫住他:“先换身衣服洗洗脸,你这副尊容出去就先被官差们看管了。” 卢石就近从屋内翻出两件旧衣,胡乱套上:“大哥,你怎么知道人被带去溪山了?” 何在笑道:“你没看见巴戟天离开时所骑的那匹马吗?” 卢石微一思索,不禁也笑道:“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想不到大哥也懂相马?!” 何在摇了摇头:“那倒不懂,只是从常理上推断,马球所用之马,必然和日常所骑乘的不同。” 卢石哈哈大笑:“的确呀!的确!巴戟天那匹马神骏非凡,但是不利于长途奔波。他骑了自己的宝马,又是独自离开,绝不舍得在半途驿站里将其丢下换乘。旺姆和小小被带去的地方必定不远!但是从此地到兰州,也不到一日马程。沿途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村镇,大哥怎么知道他们会在溪山?” 何在微笑:“还是马。那匹红马太惹眼了,在万国马球大赛期间,那匹马停在哪里都会被爱好者们轻易认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停到个没有人烟的荒山里去。况且他们自以为绑了公主,不太可能去兰州这样的大型城池自投罗网。而万一官府展开全面盘查,小型的村镇可以说一天内就能全部搜遍。我之前打听了一下,方圆马程一天的山岭,多半都是荒原,一目了然就能看遍。只有溪山,草木繁盛郁郁葱葱,经常有人迷路在山里数十天找不到出路。最适合拉帮结派和藏匿人质了。”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所以大哥刚才用话诈他!想不到他居然乖乖上当啦!” “不过这几人的反应倒有些奇怪。本来我以为,他们只是受雇于人,因为政治纷争才要绑架金城公主。现在看来,他们宁死不屈,好像满腹怨气,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那我们即刻出发去溪山?” “即刻出发。” “唉,只可惜西蓝队这四位队员暂时缺赛,下一场吐蕃天赤队要胜啦。” ; 贰-042 卢石与何在赶到溪山时,夜幕已经降临。 溪山是昆仑山脉中的一座矮峰。和大多数叠嶂的山峦一样,这里的夜不属于人类。山涧里栖息着数百种动物和昆虫,它们自给自足,悠然而乐。它们并不知道,在一千多年以后,大部分同伴都将被这个星球上的同一个物种因为自私的理由而灭绝。而此时此刻,它们正躲在暗处偷看着这个物种里的两个雄性。这两个雄性,看上去显得非常的困惑。 卢石与何在的面前,有一辆翻倒的马车。 一匹棕色皮毛的骏马,倒在路边,马头和马身分离,像是被什么利器一刀斩断。大量的鲜血几乎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形成了一个血洼。而这血洼里的,不仅仅是马血。 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零散在马车周围。他们多身首异处,伤痕累累。从装束看来,这四人正是将苗小小和旺姆绑走的歹人。 卢石撩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原本就显得残破的马车,更是增添了一份肃杀。他此时实在笑不出来了。原本尚且有迹可循的苗小小和旺姆现在彻底失去了下落。并且,从现场的惨状上来看,她们的境遇着实令人担忧。 何在站起身:“他们似乎在被杀之前,进行过反抗。” “但是好像毫无还手之力呀。”卢石走到一具失去头颅的躯体旁端详。 何在皱着眉:“他们的伤痕像是被利器斩断的,但是这力道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你看这马头的切口,平整的几乎像是被铡刀一刀斩开。还有这人的胫骨,就是现代医学也无法切割的这么整齐。什么样的敌人,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卢石有些着急:“他们的死因是什么都好说,反正已经死了。倒是小小和旺姆究竟去哪里了?逃走了?!被抓走了?!还是……” 何在沉吟:“一路至此的马蹄印都均匀稳定,说明他们并不慌乱。也就是说这场袭击是突如其来的,并且袭击者首先就杀死了马。然后车辆翻倒,四个绑匪进行了反抗,但都被迅速杀死了。这一点,从他们倒下的位置就大致可以判断出来。” “不仅如此,杀人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绝对不是一般的强人盗匪!而且这周边的草木完好,显然凶手的人数不多。……哈哈哈哈!完蛋啦!越想越不对劲啊!这真是我经历过的情况吗?!不会吧?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呀!大哥!到你亲自出马啦!”卢石苦笑连连。 “别着急。既然凶手并没有在这里杀死小小和旺姆,马车内也并无搏斗过的痕迹,那就说明她们至少应该还活着。”何在边走边仔细的观察着地面,企图找到两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看来凶手也是把她们当成公主了呀!这目的显然是为了绑走她们呀!这个该死的土豆啊!回去就把他炸成薯片!呀!!!”卢石气急败坏。 “咦?!”何在似乎发现了什么奇特的东西。他弯下腰,仔细观察,甚至趴在了地面上:“匕首给我。”他头也不抬的向卢石招手,卢石拔出腰间的匕首,递过去。 何在用刀尖在地面上挖掘了一会儿,起身。卢石凑上来观看,只见匕首的前端附着了一些蓝紫色的粘液。从粘液结团的特征上看来,密度应该不小。卢石闻了闻,微腥。他皱眉道:“这是什么?” 何在并未答话,他将匕首交给卢石,顺着粘液的来源一路寻到了丛林边,凝神道:“这东西从马车门后一直滴洒到丛林里,看起来就像是……”何在尚未说完,一把匕首已经从他脑后飞至!斜斜的擦着何在的发髻射了出去! 叮!!!一枚梭子镖被匕首打落!只差半秒,这枚飞镖就钉入了何在的眉心!何在吃了一惊,急往后倒纵!与此同时,一团火云从丛林间飞出!火云里伸出一只手来,五指成爪直取何在的咽喉!何在右手成掌外缠,左手往横侧拂过,借力将这团火云扫下了半空! 火云刚一着地遍弹射而起,再度袭来!不等何在迎敌,卢石从旁飞起一脚,飞踢向火云的面门!火云双手一格,翻身站定,怒目而视! 何在与卢石定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先他们一步离开万国马球大赛的巴戟天。 卢石见来人是他,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哈!原来是大明星呀!我们不去找你!你反倒送上门来!!!” 巴戟天满面怒色:“奸徒!!!你们夺去公主也就罢了!何故要杀人!!!” 何在一怔:“杀人?”他看了看地上的残尸,微笑:“从何说起?” 巴戟天怒发冲冠:“你们这些残暴的官府走狗!我今天定要为民除害!!!”他话音未落,已经不分青红皂白的再度冲了上来。 卢石揉身而上,和他打在一起:“哈哈哈哈哈!马球我打不过你!拳脚你可就……咦?!”他话音未落,就感到脸颊前一阵劲风袭来!卢石微一矮身,往后滚开!他尚未站定,巴戟天已经飞身纵到了其身后!卢石久经沙场,眼前不见了敌人,立即横腿后扫!巴戟天一惊,紧急中凌空翻身,躲过一击! 这一交手,两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原本都对自己的拳脚功夫颇为自负,本想着三两下击倒对方,擒住问话。万没想到一上来自己就险些失手。 卢石大笑:“哈哈哈哈!想不到绑架犯也是练家子!是你逼我认真的哟!热身到此结束了哟!我可当过三军总教头哟!还是上一任荣誉武林盟主兼大侠俱乐部……”他话音未落,巴戟天已经怒哼了一声再度攻上!卢石只得闭嘴接招! 刹那间,两人已来回攻守了十七八招。 卢石行伍出身,招式快、狠、准、稳,无一丝多余动作。战场并非比武场,不讲究克敌制胜,只求将对方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至于动作是否美观,一招一式是否连贯成套就不在其考量范畴内了。他的动作短促有力,每出拳脚,必定取向对方要害。迫使对方不得不屡屡回防自救,因为一旦被他擒拿或是击中任何一处,都将可能彻底扭转战局。 看卢石的招式,就像是一匹狼。孤立无援的狼。飙发电举,蜚瓦拔木。如一道闪电击鸣四方,犹一阵疾风劲扫狂尘。在半步中蕴藏着千里杀机,于抬手间捏捺着胜败决意。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在他的眼睛里,再无对手,存在的只是猎物。他无心嬉闹,更无意斗耍,他旨在寻找一切决胜的机会,将对方制于獠牙和利爪之下! 每一次抬手,都准备着一次杀戮。 每一个凝视,都酝酿着一场阴谋。 这就是卢石的战斗方式。一种在战场上千锤百炼而苟且偷生的人独有的战斗方式。对眼睁睁看着数十万大军陈尸沙场的人而言,没有胜负,只有生死。他的招式是沉重的,因为负担过太多的生死别离。同时又是谨慎的,因为经历了无数的命悬一线。 一个正在亲眼看着自己死去的人,才会真正的敬畏和尊重生命。 巴戟天躲过了又一次致命的擒拿,翻身跃上了一旁的枝杈。尚未停稳,就借力弹射回卢石脑后。他一直在进攻,然后将半数以上的攻击被迫转变为防守。如果说卢石是一匹孤狼,那么巴戟天就是一叶柳絮。火红色的柳絮。 巴戟天从战斗开始就未停下过移动的步伐。和卢石的沉稳迅猛不同,巴戟天的招式繁复而凌乱。但在繁复中却显露出一股岳镇渊渟的执意,在凌乱里又暗藏着了一道临深履薄的气韵。他并不擅长寻找机会,所以他将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机会。如江南密雨般的攻势徐而不急,绵而不骤,但依旧从上下左右包裹住自己的敌人。让其满眼寒光,周身危殆。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躯体的幽魂,舞动在卢石的周身。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死角,伸出自己冰冷而无情的手掌。也许他不足以将敌人立毙,但每一次出乎意料的攻击,都能在对方的身上留下或大或小的伤痕。 愚公移山,水滴石穿。巴戟天就像拥有无限的体力一般,轻巧的上下翻飞着。同时或多或少的对敌人产生着持续伤害。如果他的对手不是这个走踏了千百次生死的卢良羽,也许早已取得胜利。但他的对手偏偏是一道招招致命的疾风,逼得巴戟天将数次胜机都退为了自救。 此刻的局势,陷入了致命的胶着。因为巴戟天频繁而诡秘的移动,卢石难以制胜。而巴戟天却也在卢石缜密的防守和一次次致命的威胁中不敢贸然停滞。这场拼斗,似乎变成了巴戟天与卢石的耐力对决。看看是巴戟天首先因体力不支而落败,还是卢石承受不住他细密的攻击而倒地。 何在不置可否的垂手立于二人的攻击圈外,沉默的看着这场可能两败俱伤的打斗。 “停!!!!”随着巴戟天又一次被击退,卢石大吼一声,叫停了战斗。巴戟天愣了一下,喝到:“求饶吗?!现在太迟了!” “哈哈哈哈!别着急呀!你我这样拼斗下去,打到太阳落山也分不出胜负!到时候真凶早就逃之夭夭啦!” 巴戟天愣:“真凶?” 卢石连架势都放下了:“哈哈哈哈!对啊!你自己看看!这些倒地被杀的人,都是被大型利器一刀毙命!哪像是寻常人所为?如果真是我们干的,不带上公主离开,还在这里等你来寻仇吗?” 巴戟天这才觉出不对,他离开赛场后抄近道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村寨。得知马车尚未抵达,这才沿途找寻了过来。巴戟天马快,又自负武艺高强,故而并未携带兵丁家眷。他远远看到一地尸首,又发现何在与卢石二人立于尸身旁交谈,心中已经有三分猜忌。再看卢石满脸的笑容,更是认定马车被两人截杀。他年少气盛,哪里知道卢石天生习惯一副笑脸。巴戟天的心思远不如何在与卢石缜密,加上本就是自己绑人在先,心中早已将二人当成了敌人。于是想也没想就徒下了杀手。此时听卢石分辨,才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你们……你们所言是真的?!”巴戟天喝问。 “哈哈哈哈!当然是真的!你看看这一地血污!如果是我们杀人,身上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巴戟天一皱眉:“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卢石笑嘻嘻的甩着膀子走近他:“你来绑人,我们自然来救人,但是却没有杀人。刚才我们已经看到了凶手的踪影,如果不是你捣乱,现在不但把凶手抓住,连公主都找回来了!” 巴戟天一惊:“此话当真?!” 卢石又走近了两步,笑道:“哈哈哈哈!当然啊!你看那树上,不就是公主给我们留的记号?” 巴戟天顺着卢石所指,往左后方的树上看去。谁知脑袋尚未扭转,就感到身前一阵疾风袭来!他暗道不妙!余光瞟到卢石已经侵入自己身前,右拳猛击向自己小腹!左掌上翻直取自己咽喉!电光火石间他已来不及闪避!心中暗暗叫苦!这一下可上了这骗子的大当! ; 贰-043 眼看着巴戟天就要在卢石的偷袭下遭受重创,半空中忽然坠下一个身影!其身形与巴戟天刚刚的动作相仿,速度却是快了数倍!这人左手搭卢石左腕,右手成指戳向卢石前胸!卢石速攻之下,并未留手!此时想要闪避已是枉然!眼睁睁看着自己往对方指上撞去!他虽不通经脉穴道,却也知道胸口有几处要害,看那人的来势,想必不是什么寻常角色!这一下遭击,偷袭反成被偷袭,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怕非死即伤! 卢石正自叫苦,忽感身后一股绵柔的力道横至,将自己拨出丈余。他微一调整身形,站稳观瞧。原来是何在远远见到半空来人,纵身救了自己。 那人见卢石被救,一扯巴戟天衣领,往后倒纵了丈余,笑道:“哈,想不到另有高手。” 何在站在原地,微笑拱手:“不敢。情急之中胡乱施救而已,冒犯了老先生,还望恕罪。” 卢石往那来人望去,却是个虚发皆白的高瘦老人。这老人一尺长髯及胸,三千银丝垂悬,头挽发髻,用一根枯枝胡乱插住。一身水洗青袍飘然,两袭清风宽袖散淡。超然远引,夭矫不群。消瘦的面容苍白而清朗,一双星眸炯炯有神,浩然临渊。 卢石笑道:“哈哈哈!老人家为老不尊!搞突然袭击呀!” 那老人微笑:“若不是小子先耍阴谋,老朽也不用出手。我瞧你的身手,恐怕沾了不少血腥。差一点,我的劣徒也要命丧你手。”他说着拂袖一挥。卢石顿感一股强大的风压迎面袭来!他急忙抬手抵抗,却已经被扫出数丈开外,摔倒在地! 卢石大惊!他所遇见的对手不计其数,仅凭一袖就将自己拂出丈余的绝无仅有!这简直已非人力所能办到! 那老人笑道:“此一下只是让你知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卢石辩道:“没有拿屠刀呀!这些人不是我们杀的呀!” 那老人保持着笑容:“自然,否则你们二人此刻哪还有命在?” 巴戟天早已翻身跪倒,给老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师父!弟子愚鲁!请师傅责罚!” 那老人摇了摇头:“本来是要罚你,念在你救人心切,对两位姑娘又未失了礼数,先容你了却眼下这桩混事。起来。” 巴戟天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低首垂立到一旁。 老人抬头,看着何在:“这位先生,老朽常年来漂泊不定,对徒儿们缺乏管束。这小徒遇上了一桩烦事,才误绑两位女眷。老朽代他赔个不是。现下事态不明,清浊不分,未免徒增杀伐,还请两位移驾小徒的别宅。待老朽查明真相,再与先生说明,不知如何?” 何在微笑:“老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事关在下的两位至交,容在下无法置身事外。还请老先生见谅。” 那老人摇了摇头:“并非老朽不让先生干预,只是此次的事态,并非先生之力所能解决。若执意追查,恐怕白白丧命。” 何在微笑:“谢老先生好意。但在下自负还有几分拙力,身家性命虽不挂碍,但也还能保得几载。” 那老人笑了笑:“是么?”说话间他已经拂袖而出,旨在将何在像卢石般扫出丈余,让其认清自己的能力。 谁知劲风过后,何在立于原地。别说后退移动,连歪斜摇晃都没丝毫没有半分。 那老人大奇:“看来老朽小觑先生了。” 何在微笑:“不敢。” 那老人盯着何在看了半晌:“老朽隐没山林已有四十余载,从未和人认真动手。今天想来试一试先生的武艺,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何在微笑:“在下绝非老先生的对手,但如若老先生有兴致,在下不妨奉陪一招半式,以免扫了老先生雅兴。” 那老人一笑:“此地浊气太重,我们移步可好?” 何在微笑:“因在下心系两位至交,故而时间有限。咱们就近去前面那块突起的风岩,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那老人笑道:“甚好。” 两人说罢已经一前一后纵向了不远处的矮峰。巴戟天看着两人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卢石眼尖,跳上前问道:“你笑什么?” 巴戟天扫了他一眼:“你大哥输定了。” 卢石大笑:“哈哈哈哈!猖狂!太猖狂!你怎么知道我大哥输定了?我看你师父才输定了!” 巴戟天横扫了他一眼,万般不屑:“我师傅六十年前就天下无敌了。” . 风岩是一块山崖间突出的巨石。 一半落于矮峰之上,另一半突出绝壁。岩壁旁歪歪扭扭的生着一株怪松,为这块巨石平添了几分巧意。 夜色中,老人负手立于石端,仙姿飘然,奔逸绝尘。何在站于下首,微笑不语。卢石和巴戟天赶到风岩下的时候,正听见老人开口:“先生,咱们开始吧。” 何在轻笑:“既然是老先生要试在下的身手,当然请老先生先手。” 老人笑了笑:“那老朽失礼了。”他话音未落,已飘然而至。其身法和刚才巴戟天所用的招式相似,但其灵动却不可同日而语。巴戟天辗转腾挪,无外乎占了一个快字。这老人的身形却是可以用飘动来形容。从他起身到落于何在眼前,周围的空气似乎并未受老人的移动所影响,连松上枝叶都未曾抖动半毫。仿佛老人在一瞬间化作云雾,御风而行。 老人轻飘飘的落于何在身前,同时左手成掌压下。明明迅速异常,却给人一种缓缓而至的感觉。何在左腿画圆往后踏步,右手外缠左手里缠,轻描淡写的往老人下按的手上捻去。老人不等何在触及自己,收手腾身,凌空用右脚向何在的后脑勾去。何在双手未停,微一扭身,右手采式,隔向老人的飞踢。左手按式,往老人侧腹划去。老人咦了一声,略显诧异,脚背微触何在手指,伸左掌与何在相对,借力旋身,反倒拔高了两尺。何在双手下按,左足往上踢起。老人右掌发向他足心,伸腿扫往何在面门。何在中途变招,脚背借老人一扫之力带动全身,原地转了半圈,伸掌倗出。老人发右掌,再度凌空纵身。 两人一上一下,刹那间拆了数十招。老人始终没有落下,何在也始终未离原地。按理说,老人身高体长,怎么也有一百余斤,始终不落下地面,靠的全是一股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这力道半数来源于老人自己,另一半则来源于何在。在旁人看来,似乎是老人技高一筹,居高临下。但老人自己清楚,自己尚未落于地面的一半原因,是何在并未打算让自己落下。否则他只需纵身半步,自己便非下地不可。这既是一场武斗,也是一次巧合绝伦的配合。 老人心念一动,数掌齐发。一时间漫天都是青影,犹繁花缤纷,夜洒星辰。空灵中平添了一份肃杀,浮月下倒印了一抹残影。可谓是斗转星移,玄妙入神。老人的身影随着眼花缭乱的掌力而显得朦胧而虚幻……陡然间!四面八方布满了掌印!如潮汐般向何在涌来!好似一道天罗地网!将普天网罗其中!举头不见长空,俯首遁地无门!往前有滔天巨浪,退后是地狱阎罗!任你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也难脱这无边无垠的虚灵空幻! 卢石和巴戟天看的嗔目结舌,呆若木鸡,大气也未敢喘上一口! 眼看着位于掌力中心的何在就要被力毙于这无数的掌印之中,他反倒神态自若,双膝微曲,涵胸收腹,双臂上下画圆捋出。右手变钩,左手成掌,腰部发劲,气沉丹田。刹时间,漫天的掌印就在何在的云手中消弭于无形。好像一场天地巨变瞬间息偃,无数狂乱顿化升平。夜空依旧晴朗,弯月再度高悬。 老人的身影在同时拔高了数丈,忽然改变了气场!犹如一个千金之躯,迅雷不及掩耳的砸了下来!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老人已双足成横马砸在了地面上!所立之处!石碎山崩!好像天神临凡!巨灵下界! 何在微一错身,后蹋了半步。右手里缠左手外缠,将老人下坠所带来的冲击引入了弥弥长空。 老人一改刚才清逸潇洒的拳风,前蹋一步!重重击出一拳!这一拳所带动的气势如奔雷轰然!狂气四溢!拳风让数丈开外的卢石和巴戟天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一时间风起云涌!气冲霄汉! 何在招式不变,双手下按引挪,腰身微旋,将这力道如泥牛入海般归于了无形。 老人须发怒张!一拳重过一拳!所致之处,无不是飞沙走石!天崩地裂! 何在轻描淡写,一步轻过一步。方圆之内,万物都平淡不奇,波澜不惊。 两人就这么一轻一重,一动一静的互拆了十余招,老人忽然面露笑容,收回了拳风。他倒纵数丈,双手一正一反缓缓推出。一股巨大的风压,扑面而至!刹时间,山风鼓啸!叱咤喑呜!地面上刚刚被踏碎的乱石随着风压掀起了一阵暴尘!怪松折枝,飞沙走石! 远处的卢石和巴戟天均受到了波及,两人只有尽力稳住身形,才勉强能站在原地与风压对抗! 再看何在,好似疾风中的一个并无实体的影子。双脚微分,双膝微曲,双肩下塌,双手下按。除了衣袂随风鼓动之外,整个身型不摇不晃,不偏不倚。看上去他并未和这摧枯拉朽的巨大风压进行对抗,但风压却好似滑过了他的身体,并未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和影响。这情状古怪之极!何在就好像一滴水珠置身于巨浪而有余,又好像一抹霞光穿行至烈日而自在。他看上去貌似和巨大的风压融为了一体,既不相抗,又何来相伤? 老人的表情说不上是惊奇还是欣喜,只见他双手回收,顿足腾上了半空!随着一声高亢清亮的长啸,老人头下脚上伸掌推出!直往何在的头顶击落!增大了数倍的风压伴随着老人浑厚的掌力,如泰山压顶!推得巨岩都已经松动!!!这场比试终于到了要决断的时刻!风云变色,星月斗转!一时间飞鸟惊入云端,走兽奔逃离散!游鱼深潜!巨木折腰!修罗夜叉遁去无踪!九天神官退避三舍! 卢石和巴戟天大惊!本来两人还仅仅是切磋武艺,但老人这一击竟像是要把何在立毙掌下!在如此强大的风压中,何在不可能再抬手反击!唯一的命运就只是被老人浑然的掌劲击毙当场! 再看何在,索性连双手都已经垂下。他手腕相合,缓缓交错。右手在左掌心捻出轻划,伸臂展出。左掌立于胸前,微一外缠,向左侧缓缓推动。仿佛把周身的风压都凝聚于一个圆球,正任意的将其置于自己的身侧。在如此强大的压力下,竟看不出丝毫的迟缓和吃力。 这一战,老人连续变换了三种攻击方式。从飘忽无定的逍遥清逸,到沉猛厚重的万夫莫敌,最后又到气吞河山的惊天动地,均奈何不了眼前的对手。 而何在则始终保持着一种状态。来者不拒,不争不胜。他的双手将所有扑面而来的敌意统统化为了无形,无论那是暴戾还是沉猛,是尖刻还是磅礴,都被他引入了茫茫天地,混同于尘埃日月。如先贤所言: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他将自己当作万物,则没有了万物。他将自己置入玄灵,则体察了空明。他将自己化身虚无,则无时不刻的混同于大道,心处于自在。 无可无不可,无为无不为。 他并未出力,也无力可出。柔顺而平和,却如江流入海般绵绵不绝,旷日引月。看似始终遵循着一个亘古不变的规律,却又不法常可,随心任意。他目空一切,意在无我。无我,则无他。无我无他,则无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如今看来,这场战斗本就是老人在和一个不存在的敌人对抗。既然敌人不存在,又何来的胜败呢? 此时何在周身的气压已经越来越稀薄,反倒他双掌之中形成了一个球形的高压气团。无数的砂石落叶被卷入,刹时间被高压绞的粉碎。毫无疑问,这高压气团来源于老人自己制造的巨大风压,何在只是将其聚集了起来。如果他将其对准上空的老人掷出,恐怕老人的双掌将立时化为臼粉! 此刻老人的双掌距离何在天灵盖已不足三寸!何在双手微旋,依旧将气团抱于前胸,丝毫未打算往上送出。 终于,老人翻身撤掌,倒纵于何在身前。巨大的风压,刹时间消弭于无形。而何在手中的高压气团,也随之消散。他顺势一拱手:“老先生,承让。” 老人的表情大是诧异:“敢问先生,所使的是何招式?” 何在微笑:这是一位异人从先贤老子所留的只言片语中悟出的拳法。经在下常年累月推敲研习,已有所小成。” 老人一惊:“仅仅是小成,便已如此神异?如若大成,岂不无敌于天下?” 何在一笑:“哈,正是如此。如若是潜心悟道,舍己而混同万物,则不会树敌。不会树敌,则不会临敌,也就毫无施展拳法的必要了。那才是所谓大成,所谓无敌。” 老人笑道:“所谓无敌,并非没有敌手,而是没有敌人。无所谓高低强弱,无所谓正义邪恶,无所谓贵贱贫富,无所谓生死衰亡。先生的境界,老朽自愧不如。” 何在微笑:“老先生过谦了。前几日有幸在山间听闻老先生的啸声,可谓荡气回肠,深谙大道。” 老人大笑:“哈哈哈!老朽前日却是闲来无事,去山林间鸟鸣兽嘶了一番。不想却被先生听得。只不过,先生如何知道那是老朽所为?” 何在答道:“老先生适才在凌空之际清啸了一声。中气充沛,清明淳厚。与在下前几日听闻的啸声颇为相似。境界之高古,想来当世能发此音者寥寥无几。两地又相距不远,故而有此推测。” 那老人笑道:“老朽隐遁山林数十载,想不到今日逢得知己。若不是眼下这桩难事,真该与先生坐茶而论,对月痛饮一番。” 何在笑:“在下正有此意。那就让我们先去了结了这一桩俗事?” 老人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两人说罢,前后纵下了风岩,没入黑漆漆的林间。 卢石和巴戟天在一边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卢石看着两人离去,愣:“谁赢了?你看懂了吗?” 巴戟天蹙着眉:“我师父行事向来高深莫测,看刚才的局势,自然是他赢了。” 卢石笑:“哈哈哈哈,我怎么觉得你师父输了?” 巴戟天恼怒:“笑话!我师傅六十余年的修为,岂能输给你大哥?!”他说完纵身追赶了上去。 卢石笑嘻嘻的看着巴戟天的背影:“哈哈哈哈!六十余年算什么?我大哥三千年的修为,说出来吓死你!” 可叹。 比试之人不在乎输赢,看客们反倒为胜负争论不休,面红耳赤。 无奈。 世事多如此,世人多如是。 ; 贰-044 数个时辰前。 随着一声嘶吼!马倒车翻!马车内外的人均摔成一片! 苗小小和旺姆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措手不及,两人滚作一团。苗小小身手矫健,她扶住了旺姆,正感诧异。忽听得车外兵刃交错,紧接着阵阵惨叫传来!她心下略惊:“旺姆姐姐,你待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旺姆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苗小小知道这个姐姐虽然弱不禁风,但心思敏捷顽固,和自己的何叔属于同样不易被说服和左右的典范。索性拉着她一同步出了翻倒的马车。 昏暗的夜色中,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着实吃了一惊!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四个车夫,此刻已化为了一地残尸!这四人均是身强力壮,剽悍骁勇,居然在眨眼间就被屠戮殆尽,着实让人汗毛倒竖! 再看残尸当中,站立着两个村人打扮的人物。左侧的一个是年轻女性,身材矮小,不足四尺。皮肤黢黑,满头银发。她的眼睛很大,睫毛也很长,小巧的鼻子,轻薄的嘴唇。如果不是瞳孔成竖线状,又生出了两颗明显的虎牙,应该算是个美女。苗小小看到她的时候,这个女子的右臂正在变幻着形状。她们眼睁睁看着女子的手臂从一把巨大的利刃,恢复成了正常的胳膊。 女子的身旁,站着一个身高七尺的男人。这男人面若潘安,剑眉星目。只是皮肤白如宣纸,一头长发分为七色,整齐的犹如彩虹般垂落到地面上。他的瞳孔和虎牙与女子相仿,均不似正常人类的特征。 更让苗小小和旺姆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一男一女背后均生出了一对羽翅。短的宽约一丈,长的超过两丈,皆如鹏鸟般丰满厚实。女子的羽翼呈灰白色,男子则五彩缤纷。 苗小小和旺姆定睛看着两人说不出话来,老实说,他们外貌实在不像是人类。然而,他们所做出的行为则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两人看到苗小小和旺姆后,交换了一下眼神。男子似乎询问的看了看女子,女子点了点头。于是男子抬起胳膊,对茫然的两个姑娘招了招手。 苗小小深知,以自己的身手绝不可能使得两人平安。以这满地的残尸来看,如果对方要展开攻击,两人恐怕瞬间就会横死当场。现在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决定生死。她谨慎的盯着男子伸出的手,一动也没动。 男子见两个姑娘并未走近,有些困惑。他扭头对身边的女子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尖锐而刺耳,实不像人声。那女子点了点头,振翅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幕当中。那男子看着苗小小和旺姆,再度招了招手。 是逃走?还是动手?怎么才能保得两人平安?这男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苗小小飞速思索着对策。只因这情境来的太过突兀,致使她一时手足无措。 “请问这位郎君,意欲何为?”没等苗小小做出反应,旺姆已经上前一步,看着男子的双眼问道。 苗小小吃了一惊,她万没想到这姐姐的胆识如此超群。眼下的情况,就连自己一个穿越过黄金城的现代人都钳口挢舌,旺姆居然还神色自若。 那男人并未作答,摇了摇头,忽然展翼向两人袭来!宽大的胳膊伸开,分左右抓向了苗小小和旺姆!苗小小大惊!她万没想到男子说动手就动手,来的如此迅猛!情急之下,她将旺姆往马车里猛推!自己却避无可避被抓了个正着! 男子力大无穷,抓住苗小小后腰的束带将她离地提起!自己却并未落地,反倒腾空拔高了数丈!苗小小此时已经顾不得客气!翻身往那男子的脸颊上踹去!男子不闪不避,硬挨了一脚! 苗小小这一脚踢出,好似踢在一块了铁疙瘩上!险些把脚骨折断!男子倒似不疼不痒,俯身又往下冲去!苗小小龇牙咧嘴的观瞧,原来旺姆担心自己的安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正往上观望着。 苗小小心中不免大是焦急!天知道这怪物抓走两人之后打算干什么?!光是随意想想已觉得不寒而栗!但这男子的身躯坚硬如铁,苗小小被绑时,周身的武器又被收走,此刻可以说是一筹莫展。 眨眼间,男子已经飞到了旺姆眼前,他只需一伸手,就能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旺姆擒住!而男子此刻已经毫无意外的伸出了右手…… 噌!!!! 一道寒光从林间射来!直指男子的前胸!那男子反应倒也算灵敏,情急之中回手格挡!同时翻身跃起! 那寒光显然威力无穷!男子钢铁般坚硬的右臂已经被划出了一道六七寸长的伤口!伤口里滴落出蓝紫色的血液,这更证实了他并非寻常人类。 随着寒光没入晚霞,林间腾出了一个少年。看年纪约莫双十上下,面若冠玉,英姿勃发。他穿着一身灰色道袍,乌黑的长发挽在后脑,背后背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右手持一口窄刃利剑,左手捏了个剑诀,正怒目瞪视着男子。 那男子见凭空杀出个敌人,怪叫一声往青年冲去!那青年不慌不忙,右手长剑递出,刹时间寒光点点!数十把剑影笼罩了男子周身!不到片刻,男子又添新伤!他抓住苗小小犹未放下,怒吼一声冲天而起!往同伴离去的方向疾飞而去! 那青年见状,从背后布包里取出了一口乌黑长剑,将长剑平放在自己的面前。那长剑似乎和引力相斥,竟然能悬浮在空中。青年纵身跃上了剑身,看样子竟是打算御剑飞行! 旺姆见状,急忙拉住他:“郎君!他绑了我的妹妹!带我同去!” 那青年蹙眉犹豫了片刻,将旺姆拉上了黑剑:“你要抓好!可别掉下去了!”话音刚落,长剑已载着二人飞上了半空,急速往远处的男子追去。 旺姆只觉得山河湖海都在自己的眼前飞速倒退,脚下除了一口怪剑就是万丈长空。她不禁想到自己与何在碰面时,心灵交汇的那一刻,也是如此这般遨游天地。但那时心境悠然,仿若化境。此时却是疾风呼啸,心惊胆寒。 旺姆死死的抓着那青年的衣衫,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郎君!你是什么人?” 那青年回头看了旺姆一眼,神情颇有些惊异:“你这娘子,怎么也不害怕?” 旺姆觉得好笑:“你拉我上来,是为了吓唬我吗?” “自然不是!我要追那妖怪!怕你留在原地,被妖怪的同党杀了!”那青年分辨。 旺姆愣了一下:“那是妖怪吗?” “自然是妖怪!你看他周身异象!背生羽翼!不是妖怪是什么?!” “那你就是除妖的法师咯?” “不是法师,我是昆仑派第九代弟子!”那青年自曝了师门。 旺姆有些诧异:“昆仑派我也听说过,好像只是个武侠门派呀?没听说你们还会飞天遁地呀?” 那青年显然得意的很:“那是因为师祖只传了我一人道术!其他师兄弟……连我师父师公都不会除妖之法!” 旺姆颇觉有趣:“那你师祖是……呀!!!!”她话到一半忽然惊叫了起来。 原来那青年的黑剑较男子要快速的多,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经追上了男子!青年手中的银剑飞射而出!硬生生斩断了男子的右翅!男子吃痛,往地面猛坠了下去!青年收回银剑,往下便追! “救我妹妹!别伤了她!!!”旺姆情急中不忘凑到青年耳边大吼! 那青年听闻,急催脚下黑剑。竟绕到了男子下方,挥手斩向男子抓着苗小小的左臂,男子急忙缩手!苗小小迷迷糊糊直坠了下去!好在此时已经接近地面,林间枝杈繁多。苗小小顺手抓住一根横枝,缓冲了落下力道,凌空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落到地面上。 那青年见苗小小无碍,速将黑剑停于地面,往那男子坠下的位置奔去。旺姆趁机爬下了这个简陋的飞行工具,跑到苗小小身边:“小小,你没事吧?!” 苗小小晕晕乎乎:“没事倒是没事,但是……到底发生什么了?” 旺姆尚未回答,只听得林中一声惨叫传来,显是那男子不敌青年,再度受创。旺姆一拉苗小小:“去看看!” ; 贰-045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往声音的来源寻去。 透过星光月色,只见林中一个稍显空旷的区域里,那男子俯在地上,挣扎着往林间爬去。其双腿显已被刺伤。那青年手提长剑,正要往其头颈斩落! 苗小小不忍,转过头去…… “且慢!!!”一声大喝又惊得苗小小睁开了眼。她眼睁睁看着旺姆冲到了青年的剑下,挡在男子面前。 那青年显然比她更吃惊,提剑的手尚未落下,瞪视着旺姆:“你要干什么?!” 旺姆睁着大眼睛,毫不犹豫的瞪视着青年:“你认识这郎君吗?” 青年一愣:“什么郎君?这是妖怪!我怎么会认识妖怪?!” 旺姆大声说道:“既然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杀他?这人虽然长的古怪,但至今并未伤害我们。你为何不问情由便要下杀手?” 那青年一怔:“斩妖除魔!又要的什么理由了?” 旺姆毫不示弱:“就算是妖魔,也只是和人的立场不同。彼此杀戮,又能化解什么恩怨了?” 那青年想了想:“刚才马车边那些车夫是他杀的吗?” 旺姆摇了摇头:“我没亲眼所见,但也许是的。” 那青年笑了:“这就是了!妖魔滥杀无辜,嗜血成性!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们俩现在也许一并遭了毒手!让开!” 旺姆摇了摇头:“就算那些人是他杀的,如你这般不问清楚就滥杀性命,和他又有何分别?” 那青年笑道:“按你说来,我倒要先和妖魔问个明白了?” 旺姆点头:“自然要问明白!” 那青年有些无奈:“既如此,你且让开。我来问个清楚。” 旺姆回头看了看地上的男子。那男子显然知道她在维护自己,点头冲旺姆微笑了一下。旺姆也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这才移步向苗小小走去。谁知她刚刚踏上两步,只见眼前的苗小小发出了一声惊呼!旺姆回头,正看见那青年手起刀落!地上那男子的身首已然分离!一颗人头在地上乱滚…… 旺姆大惊:“你为什么言而无信?!” 那青年收剑还鞘:“我只知道斩妖除魔乃侠士分内之事!和妖魔讲经论道岂不混同于妖魔?!” 旺姆心中颇感失意,但事已至此,她说再多也是无用。苗小小走上前,挽住了旺姆的胳膊:“旺姆姐姐,别难过了。事已至此,我们把他埋了吧。” 旺姆摇了摇头:“生死已成定局。埋与不埋又有什么分别,最后还不是化作一捧黄土。” 苗小小撇了撇嘴:“真是个女何叔。” 旺姆一愣:“对了,我们此刻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何公能找到我们吗?”刚才一番追逐,早已远离了溪山。此刻两人连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只觉得周围都被琼山峻岭所绕。似乎山连山,峰连峰。 苗小小走到那青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喂,大侠。你是什么人?” 那青年此时已经将黑剑寻回收好,拱手施了一礼:“娘子好。我乃昆仑派第九代弟子,谷飞灵。” 苗小小撇嘴:“这会儿倒挺有礼貌,刚才杀人不眨眼的劲儿呢?” 谷飞灵急忙摆手:“我下山至今尚未伤过一条人命!只降妖除魔!娘子可不能乱说。” 苗小小皱眉:“……降妖除魔?怎么大唐还真有妖怪?” 谷飞灵一指地上的尸体:“娘子不是亲眼所见吗?” 苗小小回身,看着地上的躯体:“……这么说西游记不是变成纪实小说了吗?” 旺姆走上来:“小小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谷飞灵,你这一路上斩了多少妖?除了多少魔了?” 谷飞灵一脸得意:“算上这只,有四只了。” 苗小小咋舌:“这么多?你确定是妖魔吗?” 谷飞灵大声道:“当然!师祖告诉过我如何分辨妖魔!妖魔都是从天外飞来的!很好认!” 苗小小一怔:“……天外?”她蹲下身,察看地上那具尸体。只见尸体被斩开的脖子处流出了少许蓝紫色的液体,其断层并无骨肉,看上去像是金属状的实心构造。苗小小心念大动:“何叔说过,外星生物很可能从古代就已经到访了地球。难道这些所谓的妖魔,都是外星生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倒是个重大的发现。”她起身说道:“旺姆姐姐,事不宜迟,我们最好能尽快与何叔汇合。” 旺姆点点头:“那当然再好不过,但是此时此刻我们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谷飞灵,这是哪儿?”苗小小立刻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式。 谷飞灵答道:“这是在昆仑山里。再往东走半日,就到我们昆仑派的所在了。” “谁管你们昆仑派在哪儿!这里距离螭门镇有多远?”苗小小毫不客气。 “螭门镇?!那可远了!走路的话至少有八九天的路程!” “八九天?!我们飞了这么远?!”苗小小吃了一惊:“那离溪山呢?” “溪山?那就更麻烦了。此处到溪山没有通路,如果翻山回去的话,再快也要近二十天。” 苗小小有些想骂街,她揉着自己的脸颊:“我说怎么吹的皮肤都开裂了,原来飞的这么快!” “这位大侠,能不能请你御剑送我们回去?”旺姆问道。 “御剑?!你还能御剑?不是昆仑派吗?怎么还会蜀山派的招数?”苗小小刚才并未看到谷飞灵御剑飞行,大是惊奇。 谷飞灵摇了摇头:“不行。师祖说过,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能御剑。” “死心眼!我们现在就是万不得已啦!”苗小小叫道。 谷飞灵想了想,摇头:“不行。” “混蛋!你把我们绑到这里来!总得负责任吧!”苗小小揪住谷飞灵的衣领。 谷飞灵一脸认真:“是妖魔抓了娘子来,我是来救你的。” “你这不是死心眼,是缺心眼了。”苗小小无奈的松开手,她看出逼迫也没用。 “谷大侠,我听说你们昆仑派是个大派,门生遍布了西北一带。不知道是也不是?”旺姆从旁问道。 “那自然!”谷飞灵满脸的得意:“我们昆仑派子弟众多!遍布全西北!” “那能否请大侠将我们带回昆仑派,再委托昆仑派的大侠们帮我们找到同伴,通知他们来昆仑派与我们汇合?”旺姆问道。 “旺姆姐姐!你真聪明!这比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要强多啦!”苗小小赞道。 “只是不知道谷大侠和昆仑派的诸位侠士们是否方便?”旺姆微笑。 “我们昆仑派子弟,向来行侠仗义!乐于助民!区区一桩小事,莫要说惊动师父,就连我的师兄弟们,都能帮两位娘子寻到同伴!”谷飞灵提到同门,信心满满。 “那就有劳大侠了。”旺姆施了一礼:“不知我们此刻动身的话,何时能到?” 谷飞灵想了想:“天明时分,差不多就能到啦……” 他话音未落,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哀鸣!三人吃了一惊,抬头观望,只见之前先行离去的女子正张开双翼,盘旋于男子的尸身上空!显是悲从中来!哀鸣不已! 谷飞灵见状,拔剑就打算纵身而上!那女子见状,长啸一声,转身飞离!谷飞灵取出黑剑,正打算御剑追敌,却被苗小小一把拖住!他急道:“你干什么?!再晚妖魔就要逃了!” 苗小小扯着他大声道:“这荒山野岭大半夜的!你去追妖怪!我们怎么办?!再来一个我们不就被杀掉了?!” 谷飞灵一愣:“……但……但妖魔不能不除啊!” 苗小小一巴掌敲在他脑袋上:“你降妖除魔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保护人类?!现在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要你保护!你还往哪儿跑?!” 谷飞灵给打愣了:“……但是……但是……” “但什么是!!!先把我们平安送到昆仑派!你再去滥杀无辜也不迟!”苗小小硬生生把黑剑塞回了他的剑袋里,顺手挂回他肩膀上。 谷飞灵愣了半晌,自知此刻就算御剑,也追不上那女子了,只得原地坐下:“好吧,这次算你有理。下次遇见,绝不能放过那妖怪!” 苗小小一愣:“你坐下干什么?!不是要去昆仑派吗?” 谷飞灵摇了摇头:“这里空旷,妖怪不便偷袭。我们如果走进林间,孤立无援,目不能视,妖怪就有机可趁了。到时候非但保护不了你们俩人,我自己都难以取胜。要回昆仑派,只有等天亮了。” 苗小小瞪眼:“我以为大侠多了不起呢?!原来还怕偷袭?” 谷飞灵跳起来:“我才不怕!是师祖传艺时交代的规矩!” 苗小小皱眉:“师祖?你们昆仑派都隔代传艺?还隔好几代?” 谷飞灵颇有些得意:“你知道什么?师祖早已归隐山林,只在六年前偶然被我遇见。他见我天资聪慧,这才传了一些道术给我!整个昆仑派,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会降妖之术!” 苗小小颇有些好奇:“怎么像武侠小说里似的?我也不觉得你聪慧呀?傻头傻脑的,还没人家令狐冲半分潇洒,风清扬如果遇见的是你,独孤九剑准失传了。” 谷飞灵愣:“……娘子说什么?我怎么傻头傻脑了?” 旺姆拉着两人坐下,岔开话题:“谷大侠,你师祖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谷飞灵的嘴角又翘起来了:“哈哈!提到他老人家,六十年前无人不知……” “六十年前?……过气那么久了。”苗小小插嘴。 “什么?”谷飞灵没听懂。 “没什么,说他好厉害!”苗小小撇嘴。 “那当然!我师祖得一老人,六十年前就天下无敌了!他本来是我昆仑派的掌门,因受一位世外高人传授了降妖秘术,才改名为得一,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师爷,从此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六十年间,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也偶有侠踪被世人知晓。” “哦,原来是这位传奇之人,我在螭门镇时也听过他老人家大名。”旺姆恍然:“但是他为何只把降妖之术传你一人,而不是广收门徒呢?这一点你想过吗?” 谷飞灵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天资聪慧吧?” 苗小小干笑:“哈哈……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恐怕全天下人人都会捉妖了。” “……” ; 贰-046 一夜无话。 那女人始终并未来袭。 天色渐明,谷飞灵带着旺姆和苗小小穿过丛林,往昆仑派进发。 . 昆仑虚,万祖之山。 这是座神秘的圣地,同时也被视为万物神灵的归宿。与东王公分管男女修仙的道教正神,传说就驻于昆仑。先秦奇书《山海经》中有述: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两个少女,一个初来古唐,一个困守三载。同怀着崇敬和好奇的心情踏进了龙脉之祖。 如谷飞灵所说,仅仅走了半日,三人就抵达了昆仑派行道。 一条庄严曲折的石阶沿山而上,直通天际。 但这天际,此刻已经犹如地府。 一道冲天的火光将蒙蒙天际映照的血红! 遍地残肢,鲜血四溢! 各种形状的妖魔,满天飞舞!肆意屠杀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昆仑派子弟们! 一条漆黑的蛟龙,在云雾里翻腾怒吼! 无数尸身,随着蛟龙的鸣号坠落地面,摔成肉泥! 两只鲲鹏穿梭于大殿,将目所能及的一切生灵屠戮殆尽! 没有形体的幽魂们,好似不惧阳光,将一切希望统统吸入地底! 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洒下人间! 群魔乱舞,颠倒乾坤! 昆仑派似乎被打开了地狱之门! 无数厉鬼狂魔蜂拥而至! 誓要灭了这个本该清幽淡远的世外之地。 谷飞灵看傻了。 他无比珍爱的家园正在倾毁崩塌。 他无比重视的兄弟已经尸骨无存。 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变得犹如寒冰一般透凉。 嗖!!!! 一支形状古怪尖角飞过谷飞灵的身侧!插进了旺姆的胸腹之间!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已经晕厥了过去。苗小小急忙扶住旺姆!尚未等她反应,一节巨木砸来!将苗小小连带旺姆撞下了她们身侧的陡坡! 谷飞灵刹时间天崩地裂!两个姑娘当着自己的面,可能已经殒命!他怒吼一声!拔剑出鞘!血红着双眼!冲向了满天的妖魔! 谷飞灵御剑在群魔中穿梭着!随着他狂怒的嘶吼和满脸的眼泪,妖魔们一个个倒毙在寒光之下!谷飞灵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心中只有悔恨和杀意!他誓要拼尽自己最后一滴血,将这群妖魔杀个干净! 每一剑起落,都有妖魔葬身剑下!每一声嘶吼,都有肢体残缺不全!谷飞灵仿佛已化身了修罗,誓要将这炼狱摧毁荡平!芝艾俱焚!而他自己也早已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于是,他停下了手里狂舞的银剑,看着自己胸前透背而出的巨刃发愣。 他被刺穿了。 谷飞灵扭头,昨晚那个哀嚎的女子,正将巨刃抽离他的胸口。女子的脸上全是眼泪,那是悔恨和绝望。谷飞灵从一双满是泪水的大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悔恨和绝望的聚合体。那是他自己。 谷飞灵觉得自己此刻,无比的丑陋。 于是他闭上眼,这样就看不见这个丑陋的人了。 谷飞灵就这么想着……忽觉额头一阵剧痛! 这剧痛来的如此突然!突然的让他连胸口的疼痛都忘记了。 于是他勉强把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 谷飞灵发现自己跪在一片丛林间。 天色漆黑,一轮弯月高悬长空。 自己的眼前,站着一位清瘦老人,正伸出两指,抵在自己的额头之上。他定睛观瞧,不由一怔:“……师……师祖?” 那老人并未说话,负手走到了一边。 谷飞灵环顾四周。 这正是自己昨晚诛杀那男妖的地方。 旺姆和苗小小安然无事,两人正坐在一株树下说笑。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满脸神经质似的笑容,显得很开心。另一边的树下,蹲着一个头发斑白的男子。男子对面靠坐着一男一女,那女人好像非常面熟,那男人……正是自己诛杀的男妖! 谷飞灵想到这儿,蹭的弹了起来!刚想拔剑,却被一个人从背后按住了。谷飞灵回头,他不认识这人。再看自己的师祖,正缓步走到那对妖怪身边,蹲下身说着些什么。谷飞灵刚想张口提醒,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那两个妖怪的翅膀没了,发色和瞳孔好像也恢复成了正常人类的样子。难道他们并不是那两只妖怪? 对了,自己刚刚明明在昆仑派大殿前被杀了,怎么又会回到这里来?想到昆仑派,谷飞灵不禁心中大急,他叫道:“师祖!昆仑派被妖怪们血洗了!” 得一老人并未理他,倒是他身后那人答道:“放心吧,昆仑派安然无恙。” 谷飞灵正感诧异,得一老人起身走了过来:“你这蠢徒孙,若是我与何先生来迟一步,昆仑派被血洗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谷飞灵一头雾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见他醒来,都围拢了过来。只除了那头发斑白的男人还在树下陪着那一对男女。 苗小小张口大声说道:“你这蠢徒孙!现在还没明白?” 谷飞灵茫然:“明……明白什么?” 苗小小笑:“你刚才所见的,都是你师祖老爷子让你看到的幻境!” 谷飞灵吃了一惊:“幻境?!” “对啦!如果你不听旺姆姐姐的劝告,杀了那男人,那幻境不一定是幻境啦!不问青红皂白就乱动杀机!冤冤相报就是给你这种人设计的词!”苗小小有些恼火。 谷飞灵依旧没明白:“但……但是……为什么……” 旺姆摇了摇头:“你刚才骗我让开,想要一剑斩死那男人,幸亏得一老人与何公赶来,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下你。得一老人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鲁莽所造成的后果,才侵入你的心神,让你看到了之后可能发生的情形。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我想,那一定不会是什么轻松的结局。” 谷飞灵傻了:“原来从我斩落那剑开始,就已经置身于幻境了……但我只是斩妖除魔,又有什么不对了?” “蠢材!我传你道术,是让你是非不分滥杀无辜的吗?!”得一老人喝道。 谷飞灵忙翻身拜倒:“师祖!徒孙知错了!” 得一老人摇了摇头:“你真知道错在哪里?” 谷飞灵沉默了半晌:“……不知。” 得一老人叹了口气:“我来问你,何为善?何为妖?” 谷飞灵喃喃道:“人既是善,杀人精怪皆称为妖。” “蠢材!恶人行恶也叫善吗?!屠杀恶人的精怪也称为妖?!老朽教你道术,是让你明辨是非!岂是让你不辩善恶滥杀无辜的?!” 谷飞灵愣了:“……师祖,徒孙……不太明白。” “哈哈,不妨由在下来说两句吧。”那头发斑白的男人终于起身,带着那一男一女走近了谷飞灵。 “何叔!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子太蠢啦!”苗小小跳脚。 何在笑了笑:“得一先生,由在下替你啰嗦几句,可好?” 得一老人笑道:“求之不得。” 何在扶起跪着的谷飞灵:“谷少侠,先给你引荐两位我新交的好朋友。”他说着将手掌摊向了那一男一女,两人对谷飞灵拱手致意,谷飞灵忙还了一礼。 何在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这两位朋友,并非凡人,而是来自于天外。那是个你现在难以理解和达到的地方。但你得记住,那个地方的文明,要远远超过大唐。那里来的很多客人,都比人要强大。但他们和你见过的人一样,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所以,你并不能用一个统一的标准,去衡量他们。这可以理解吗?” 谷飞灵点了点头,尽管这段话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以外,但他听得懂。 何在继续说道:“我这两位朋友,酷爱马球。并且打算一场不落的看完万国马球大赛。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合法的身份,无法买到大唐官方印制的观赛卷。而他们在赛场外远观比赛的时候,发现有一群蓄谋已久的劫匪,企图绑架两位小姐。于是,他们放弃了自己钟爱的比赛,打算管一管这场闲事,以免两位陌生的小姐遭受侮辱。他们一路跟踪这几个劫匪,打算找机会救下被绑的小姐。结果劫匪们的马车一路奔波,丝毫没有停止。直到这辆马车,接近了劫匪们的村寨。这两位朋友觉得,再不救下小姐,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他们截住了马车。谁想到四位劫匪尚未容他们分辨,便拔刀相向,企图杀死他们。他们这才一怒之下杀死了劫匪。而此时,他们深感自己出手太重,造成了不必要的杀戮。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他们其中一人,来找到了我和得一先生,说明事情的真相。另一人打算带两位小姐离开是非之地,将她们送回螭门镇官府。就在此时,你出现了。后面的事情,我想就不用再多说了。” 谷飞灵听到此处,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事实真如何在所说,那么自己非但不是在除害,反倒诛杀了见义勇为的义士。尽管他们的杀人手段颇是残忍,但被杀的那四人拔刀在先,如果他们不是来自天外,恐怕早已被那四人杀死在山道间了。 “何叔,你怎么知道的?你能听懂他们说话?”苗小小小声问道。这也是谷飞灵关心的问题。 何在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别忘了,他们来自天外,而我又有过一段什么样的经历。我们用脑波交流。这比语言更加直接,也更加真实。” “孽徒,还不跪下。”得一老人叹气。 扑通!扑通! 跪下了两个。 谷飞灵看着刚才按住自己的那人也跪在了地上,心下颇有些诧异。 得一老人缓缓道:“你不用奇怪,这是我九年前一时兴起收的半个徒儿。若不是他犯错在先,你也没机会滥杀无辜!” 这句话说的两人背后都流下了冷汗。 卢石趁这个大好机会落井下石:“哈哈哈哈!大明星!你怎么也会犯错呢?不可能啊!不应该啊!不允许啊!你不是一直都高高在上吗?!不签名!不握手!笑都不笑一个!哈哈哈哈!” 旺姆插话:“卢校尉,我想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看看是否可以帮你一起解决?” 得一老人微笑:“看看差点被你绑走的人质,以德报怨,不计前嫌。你自己呢?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牵扯进这么多无辜的人,我收的好徒儿啊!” 巴戟天的脑袋已经磕到地面上了,谷飞灵犹豫了一下,跟着磕了下去。 苗小小笑:“哈,谷大侠认错的时候倒是变机灵啦!” 何在微笑:“得一先生,我看两位高足都已经知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妨让他们起来说话吧?” 得一老人叹了口气:“既然何先生为你们求情,就起身吧。但是从此刻开始,三年内不得与人动武。否则为师会把给了你们的东西,尽数收回。” 巴戟天和谷飞灵心中一惊!这所谓收回,也就是废他们的武艺了。两人现在的绝艺,全靠得一老人点播的三招两式,这武艺一废,恐怕今生也不用再习武了。两人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每人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垂首立于一边。 何在笑道:“巴郎君,不知道是否方便将你绑人的苦衷说出来,也许我们能两下合力,妥善解决。” 巴戟天抬眼看着得一老人,那意思是询问能不能说。得一老人苦笑:“你几时变得这么扭捏了?我当年看中你宠辱不惊的脾气才传了两招,怎么几年不见,成了今天的模样?” 巴戟天再不犹豫,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不瞒何公。我有一个小妹,年刚二八,容貌上佳。上月小妹携了两个女眷私自去兰州城里玩耍,被兰州刺史看中,派人抓进了府中。虽未对她用强,却也压住不放。我软硬兼施使了各种手段,那刺史也不为所动。小妹性格刚烈,从未经此劫难。我担心再拖下去,会有变故。这才派人往万国马球大赛设摊,想看看能否绑到个高官显贵,以此来交换小妹。没想到公主和两位护卫驾临,这才铤而走险,绑走了两位千金。请何公与公主责罚!” 苗小小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绑架犯,那你猜猜,我们谁才是公主?” 巴戟天显得有些尴尬:“这位苏都知,在下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想必娘子就是公主了。” 卢石从旁笑道:“哈哈哈哈!你上当啦!她也不是公主啊!那都是土豆……平郎君那个小混蛋瞎掰出来的!你看看这刁蛮丫头哪里有公主的样……呀!!!!疼!疼!疼呀!!!” “让你说我是刁蛮丫头!!!” 何在苦笑:“巴郎君,刚好我们也有些私事要找这位兰州刺史清算一番。也许能顺便将令妹带出府来。” 巴戟天一愣,翻身拜倒:“何公大恩!巴戟天没齿难忘!如将舍妹救出,肝脑涂地做牛做马!” 何在将他扶起:“巴郎君言重了,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巴戟天千恩万谢的退到了一边。 何在转向谷飞灵:“现在得来说说谷少侠的问题了。你的问题,恐怕比巴郎君要严重的多。” 谷飞灵自何在说出绑架案件的真相后,一直沉默不语。此时见何在转向自己,才抬起头来。他呆了一呆,走向那对险些被自己诛杀的男女,双手抱拳弯腰行了一大礼,俯下身后诚恳言道:“谷飞灵险些误杀了两位义士,深感罪孽!不求义士原谅,只求受谷飞灵一拜!”他说完并不起身,似乎在等待着两人的回应。 何在从旁微笑:“谷少侠起来吧,他们原谅你了。” 谷飞灵这才直起腰:“我错手伤了这位郎君的羽翅,如他相信在下,可以由在下将其接往昆仑派将养。不知意下如何?” 何在笑了笑:“你的好意,他们心领了。他们自己拥有独特的疗伤方式,你不用太过自责。” 谷飞灵愣了一下,又鞠了一躬,以示歉意。那男女受拜之后,走到巴戟天身前,依葫芦画瓢的拜了下去。拜完指了指谷飞灵,那意思是自己拜礼的原因和他一样。巴戟天呆了一下,扶起二人:“二位,此事错本就在我。那四位村人,我定会好好安葬,亲自去他们坟前叩头谢罪。两位的心意,巴戟天领了。” 两人这才走了回去。 得一老人似乎对谷飞灵刚才的举动颇为满意,他笑了笑:“蠢徒孙,你现在明白那幻境之意了吗?” 谷飞灵沉吟了片刻:“徒孙将善恶是非看的太过浅薄了。一味的持强凌弱,以为诛杀妖怪就是正义。殊不知善恶并非以形而分,却是以德而论。盲目的杀戮和树敌,只会引来新的仇恨和果报。无论是非善恶如何,不将恶因种下,不将恶果延续,才是侠义该为之举。师祖让徒孙戒斗三年,徒孙再自罚三载。六年内,徒孙定要以善举种善因,以善果渡恶行。” 苗小小笑了:“得一老爷子,你徒孙懂得比你预计还要多!看来他不是个傻子!” 得一笑道:“原来你把老朽的徒子徒孙都当成傻子来看?” 何在笑道:“行了,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还得劳烦得一先生,带我们御剑回万国马球大赛,你我可饮茶对酒三日。贤伉俪还能赶得上观看后几天的赛事。至于巴郎君嘛,我估计西蓝队缺赛成员太多,只能坐坐观众席了。” “哈哈哈哈!大明星!后三天的票你能搞定吗?至少把我们带进场吧?!”卢石瞬间已经搭上了巴戟天的肩。 巴戟天苦笑:“看来你是不会容许我说不行的。” “哈哈哈哈!对啊!这点小事你不会拒绝吧?还有回了大赛会场以后,能不能说我是你的教练?说陪练也行……”他已经搂着巴戟天去窃窃私语了。 “飞灵,你怎么说?”得一老人看了看他的徒孙,毕竟昆仑派就近在咫尺了。 “徒孙已经两年没见过您老人家,三日后何公一走,您又遁去无踪了。这几日就让徒孙尽尽孝心吧?”谷飞灵凑到他师祖身边,一脸期待。 得一老人一笑:“也好,这三日我们的开销都交由你负责了。” 苗小小忙蹦过来:“也包括我们吧?!我都饿死啦!听说万国马球大赛的饭馆都是全天候营业的?!我们回去吃宵夜吧?!” 旺姆笑盈盈的走上来:“也要包括差点被你杀了的两位贤伉俪,他们说随身的盘缠在被你追杀的时候丢失啦。”那两位天外来客站在旺姆身后冲谷飞灵微笑。 苗小小愣了:“旺姆姐姐,连你都能和他们交流了?” 旺姆一笑:“很容易啊,我来教你。” 半个时辰之后,苗小小已经坐在万国马球大赛最美味的烤肉铺子里和两位天外来客聊闲天了。 ; 贰-047 次日清早,何在遣人将事情的概况通知了多仁丹巴。土豆见自己闯下的祸事已经基本平息,大喜过望。主动包揽了所有人在这三天里的开销,倒是免了谷飞灵自掏腰包。 三天里,苗小小拖着旺姆和两位天外来客把每个食铺都吃了三遍以上。逼的土豆派人回去找他的土豪爹要钱结账。 卢石则和巴戟天称兄道弟,赚足了眼球和掌声。他甚至通过贩卖巴戟天的签名和握手让自己大赚了一笔。 多仁丹巴经此一事,对公主的安全格外注重。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才从螭门镇赶来和众人汇合。总算是没错过最盛大的一顿饯行宴。 至于何在与得一老人,三天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是上一个时辰还在赛场上看球,下一个时辰已经御剑往东海观星。天知道他们三天内都去了哪儿,谈了些什么。从何在带回来送给旺姆的太阳圆盘头饰上看,他们连古埃及都去过了。 可怜谷飞灵第一天上午还追着自己师祖跑,中午就已经放弃当孝徒了。他后两天一直和苗小小与旺姆混在一起吃东西。还艰难的学会了与两位外星来客的沟通方式。这倒也让他对自己所谓的妖魔加深了一层理解。至少他已经将妖魔这个词汇,改成了天外来客。 土豆在第三日晚上,包下了一块最大的空地。支起了帐篷,邀请所有朋友进行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告别宴会!其规模甚至超过了这四天万国马球大赛的闭幕式。 觥筹交错至后半夜。得一老人率先离席,紧接着何在与旺姆也双双离去。其他人闹到天色微明才各自回去休息。次日中午,谷飞灵与他来自天外的两位新朋友结伴离去。巴戟天则与何在等人同往兰州城营救妹妹。土豆被卢石打发了回去,即使不打发他,他也醉得不省人事了。 众人赶到兰州城里,已经接近黄昏。坊市阖户,武侯巡街。他们只得找了个旅店先住下,待明日一早,再展开计划。 . 兰州城。 大唐帝国西北部最庞大的要塞。 在这里,来自西域和北疆的各种人物混杂于市井之间。大多数人的目的都非常单纯:生意。对百姓而言,再没有什么比过日子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南来北往的商队和旅客们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妆点着兰州的大街小巷。随处可闻馎饦和胡饼的香气,各种烤肉的炊烟弥漫在城池上空。这里的美酒比螭门镇丰富太多了,乌程若下、剑南烧春、宜城九酝、浔阳湓水应有尽有。过厅羊、牛头煲、切鲙、糖蟹随处可见。尽管地处西北,少了八水绕长安的盛况,却也另有一番丰饶滋味。 一扇朱漆大门对街而开,门里是一座层台累榭、雕梁画栋的府阁院落。这是兰州最高行政长官的私人府邸。 兰州刺史安齐康,胸无点墨、不登大雅。因其三代奉朝,官至二品。才让他混了个刺史之职。安齐康上任之后,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为己任。朝事多交给地方官吏处理,雇了几个有才能的门客,帮着打点谋划。数年来,既无大功,也无大过。碌碌无为,浑浑噩噩。 一个身着棕色服饰的家奴正匆匆穿过戟架,直奔二门,往寝堂便走。身为刺史家管事,他本不该如此形色仓皇,造次行事。以至于众家丁和婢子都被他弄得有些惊慌失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在这个皇权更替的节骨眼上,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下人们议论上几天。 “刘管事,里面可是寝堂!”一个年轻婢子追着他提醒道。 “废话!爷比你早知道!”刘管事着急忙慌,脚下未停。 “哎!大人在里面呐!”婢子闪身拦住他,再不拦他就径直闯进去了。 刘管事瞪眼:“废话!大人不在我来干什么?!” 婢子只好进一步解释:“九夫人也在里面!” 刘管事终于停下了。九夫人是安齐康新纳的侍妾,刚从家妓升级上来,这几天深得安齐康宠幸,整天腻在一起足不出户。累的安齐康八尺的腰围都瘦了一圈。 “那你速速进去替我通报老爷,就说我有要事必须立即禀报。”刘管事似乎对自家老爷的生活作风已经习以为常了。 “等着。”婢子翻了个白眼进去通报了。 刘管事瞪着婢子的背影小声嘀咕:“得瑟个什么劲?以为你是那骚狐狸的宠婢就对爷横眉冷目?过两天大人玩儿腻了你家主子,看爷怎么伺候你!” “进来吧。”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婢子的传讯。 刘管事低首移步进了内堂。不几天的工夫,连家具都换成新的了。一扇紫檀框的屏风上绣着俗不可耐的所谓名家手笔。屋角的香炉里燃着西域熏香,染的整个屋子烟雾缭绕、异香扑鼻。一张硕大的胡床依墙而放,床上胡坐着一位浓妆艳抹、酥胸半掩的年轻娘子,娘子膝上枕着的脑袋便是他家大人了。 “是上州别驾到了?不是让你告诉他本官身染急恙,不便相见吗?”安刺史懒洋洋的捏着新妾的小手,打着哈欠。从脸上的神色看来,昨天晚上又没怎么睡觉。 刘管事有些尴尬:“不是。门口有个人,让我把这封信函交与大人过目。” 安刺史一愣:“信函?写了些什么?” 刘管事答道:“奴不敢擅自拆看。” 安刺史从刘管家的神色上觉出了些许蹊跷:“是哪位宰辅交给你的?” 刘管事低着头:“此人不在朝为官。” 安刺史琢磨:“吐蕃将官?还是西域来使?” 刘管事如实禀报:“都不是,此人是一草民。” 安刺史眉头一皱:“我说刘大,你越来越没溜了!一个草民要给我什么信函你也接着?还闯到内堂来打扰我和夫人!兰州城数万草民,每人给本官写封信函,本官还活不活了?!速速滚出去!” 刘管事尴尬得很:“大人,这个草民……她不是一般草民。” 安刺史纳闷:“不是一般草民?草民还有不一般的?!不一般的那还能是草民吗?!” 刘管事无奈的瞥了眼九夫人:“大人……借一步说话,奴确有要事禀告。” 安刺史这才看出点儿端倪,他顺着刘管事的眼光看去:“还神神秘秘的?要是没什么事儿小心我打你板子!”边说他边移下床榻,和刘管事走到门口。 刘管事凑到安刺史耳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安刺史脸色一变:“是她?!你没看错?” 刘管事一脸真挚:“千真万确!” 安刺史一伸手:“信函呢?拿来我看!” 刘管家递过信函,安刺史三下五除二拆阅开来,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她来的时候身边还有别人吗?” 刘管事回忆:“好像还有个中年军士。” 安刺史抬头琢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窦久忠竟然敢私自让她来兰州?还找了个军士陪着?”他思量了片刻:“备马!” “是!”刘管事低头应答,转身就去备马。 安刺史一把拉住他:“不!不要马了!备车!”他转脸向屋里叫到:“我长衫呢?速去取来!”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声娇嗔:“大人!不是说好了下午带奴去珠宝首饰行吗?怎么又变卦?” 安刺史扑到胡床上抱住侍妾一阵乱啃:“本官公务繁忙!下次带你去!下次!”他抄起床上的衣袍就跑,临走还不忘回身叫到:“啊对了!本官今日要夜勘政案,就不回府了!你自己睡吧!” 九夫人抖着酥胸撒娇:“不要嘛!你不在人家睡不着!” 安刺史缩了缩脖子转身奔出,边跑边喃喃自语:“废话,我在的时候也没见你睡着过!你能睡着我至于累成这样?” ; 贰-048 一辆双辕大车停在和岚苑门口,这是兰州城里最豪华的酒楼。 时刚过午后不久,酒楼一层往来的食客酒徒络绎不绝。二楼都是雅间,其中最奢华和隐秘的一间则常年为安齐康专属包下。此刻,雅间的主人正以幞头遮面,遮遮掩掩的走下车来。 “你在这儿等我,守住了门口,别让人上来!”安齐康低声嘱咐。 刘管事一愣:“大人,不用我陪您上去?” 安齐康皱眉:“你陪我上去干什么?” 刘管事低声道:“不知她所谓何来啊?万一有危险……” “废话!万一有危险你能顶个屁用?!……胡说八道,根本没危险!那是我义女,能有什么危险?!老实待着!对,还有这车,赶紧打发走,别停在这儿碍眼!现在是什么时候?传出点儿风吹草动都能直达御前!上面的正等着杀鸡儆猴呢!” 安刺史交待完毕,快步闪身上楼。这酒楼他来了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这么鬼鬼祟祟的,确是头一遭! 好不容易挤开人群,溜达到门口,博士赶上两步,伸手把他拦住了:“乱闯什么?知道这是谁……哟!刺史大人,是您呐?您今天怎么这幅打扮?” 安刺史撇嘴:“废什么话!本官爱穿什么你管得着吗?”他看了看紧闭的雅间大门:“里面有人吗?” 博士赶忙回答:“一位年轻娘子和一个中年军士,是等您的吗?” 安刺史一向平易近人:“废话!不是等我还是等你啊?!赶紧开门!” 旺姆正坐在胡床上,靠着凭几等候。胡床边,何在垂首而立。 安刺史一个箭步冲进雅间:“云仙,还真是你?你怎么跑到兰州来了?” 旺姆抽了抽鼻子,一脸委屈的切入正题:“大人,您一别就是半载,也不来看望女儿。儿险些被人凌辱,大人也不闻不问!” 安刺史大惊:“什么?!哪个贼奴如此大胆?!敢欺负到你的头上?!” 旺姆起身,拉着安刺史坐下:“大人是真不知晓?还是怕得罪上差,故意不理?” 安刺史一愣:“我当然是真不……上差?此事还牵涉上差?哪位上差啊?” 旺姆端起衣袖,擦了擦本不存在的眼泪:“护送公主的左骁卫大将军杨举达,前日来到螭门镇,指名要奴陪酒。谁知一樽尚未饮完,就要对儿强行无礼之事!” 安刺史大惊:“那他……他……成功了?” 旺姆衣袖再抬:“他若得逞,儿早已舍身一死!哪还有面目来见大人?” 安刺史松了口气:“没成功。没成功就好!”他端起旺姆斟的酒琢磨:“这人约四天前,确是途经兰州。当时我设宴款待,就觉得这混蛋贪杯好色!不是个东西!想不到居然做出这等事来!” 旺姆三抬衣袖:“大人可要为儿做主!” 安刺史酒杯一抬:“那是自然!只不过……他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要对你一个弱小女子用强,怎么会没得逞呢?” 旺姆大声叫到:“大人是盼着他凌辱于儿吗?!” 安刺史一慌:“没有!!!绝对没有!!!这混账哪配得上我的云仙!我三年来派兵保护云仙家,不就是为了保你的安危吗?怎么会如此去想嘛!” 旺姆小嘴一嘟:“这还差不多!当时情况危机,多亏了窦县令及时赶到,和一位吐蕃将军与那钦差周旋,这才保得儿的清白之躯!以得见大人!” 安刺史一瞪眼:“窦久忠这小子不错!办事得力,回头我重重赏他!” 旺姆为安刺史把酒斟满:“还有那个吐蕃将军呢?” 安刺史杯到酒干:“那肯定是迎亲护卫多仁丹巴,他是吐蕃将军,我赏不着!不过看在他救了你的份上,下次见到我赠他……黄金百两!这总可以了吧?” 旺姆叹了口气:“前日那钦差与我纠缠不清,窦县令见状,恐难以久撑。这才派了一名可靠的军士,将我护送来大人身边,以求庇佑。” 安刺史笑道:“云仙既然进了兰州城,就大可放心了!钦差护送公主西行,是两国和亲的大事!耽误不得!那钦差在螭门镇等上几日,见不到你也就走了。到时候我再派人将你送回螭门镇,做你的都知。” 旺姆一笑:“如此甚好。” 安刺史见旺姆笑逐颜开,朱唇皓齿,不由得色心大动。一只手已经扶上旺姆的腰肢,淫笑道:“为父与你久未相见,前几次去看你,都因你身体欠妥而不得亲近,想来已有年余。这回你前来兰州,正好与为父厮守几日,以解为父相思之苦。” 旺姆大惊!她没想到这个色鬼居然在酒店雅间里就想对自己动手动脚!况且何在还立于胡床边看着。虽说她知道何在虚怀若谷,不以世事常理悲喜,但让自己当着何在的面被安齐康上下其手却是万万做不出来。正慌乱间,安齐康的脸已经凑上了自己的粉颈。旺姆心中大乱,正不知所措,忽听旁边的何在开口叫道:“刺史!” 安齐康这才想到旁边还站着一位军士,不由得一呆。旺姆见何在开口,心中却是一喜。 何在满脸堆笑,双手拱拜:“刺史要与义女相聚,小人恐在旁打扰。请刺史恩准小人暂退门外守护。” 旺姆一怔,她万万没想到何在开口居然是为了离开雅间。虽说计划中没预料到安齐康会对立刻对自己色心大起,但何在总不能视而不见吧?难道为了计划成功,真让这老色鬼侮辱自己他也无动于衷? 安齐康倒喜出望外,大笑道:“嘿!你不说话都把你忘了!有眼力!一路护送都知辛苦你了,下去到刺史府帐房领五百文赏钱!” 何在满脸阿谀:“谢刺史!小人退下!”说罢已经后退至门边,转身开门。 旺姆几乎昏晕过去,她实在没想到何在居然真的说走就走。正觉头晕目眩,安齐康的手已经探入了罗裙…… 旺姆睁大了眼睛,盯着何在的背影。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何在绝不会就这么任自己被肆意玩弄。 “对了!!!”一声大喝吓得安齐康差点从胡床上摔下来!何在猛的转身抱拳,一脸真挚! “你……你……还有何事?”安齐康着实被吓着了!何在刚才的大喝估计楼下的食客们都能听见。 旺姆抿嘴窃笑,他果然不会就这么丢下自己。就算怀疑世界会在下一秒毁灭也不该怀疑何在会无计可施。 何在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小人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怕误了刺史!还需禀报!” 安齐康一脸惊悚:“大事?此时还有什么大事比我和女儿相聚还重要?快滚!快滚!有什么事告诉楼下的刘管事!让他去办!” 何在双手一拜:“是!”说完转身出门,反手把门带上了。 旺姆傻了,何在真走了。她本以为何在会有什么诡计,想不到一句话就被打发走了。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是绝望,而是荒诞了。安齐康淫笑着再度扑了上来…… “小人思前想后!!!不得不禀啊!!!”何在推门又进来了,这次吼得声音更大!估计半条街都听到了! 安齐康这回也真从床上滚下来了,他自己跳起来去把房门关上:“你不能小点声?!你吃铜锣长大的?!你怕人不知道我在这儿会见都知?!” 何在故作奇怪:“刺史与义女相会,人之常情,怎么还怕被人知道?” 旺姆又好气又好笑,他摆明了是在戏耍安刺史,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反正也清楚了何在的意图,左右不会让自己受辱。她捧起杯桃浆,边喝边看。 安齐康被何在说的愣了一下:“你成心气我是不是?你看不出来……算了!算了!有什么要禀报的?!赶紧说!说完滚蛋!!!” 何在镇重其事:“小人一路护送都知前来兰州,途中屡次发现有贼人跟踪!小人思前想后,只能是钦差遣人跟随!恐怕此时已到兰州,欲对刺史不利!” 安齐康愣了一下:“跟踪?不可能!!!钦差为了个娘子不至于费那么大力气!就算是跟踪来了,进了兰州的地界就是进了我的天下!谁敢造次!我看他敢来……” “钦差到了!!!”刘管事满脸惊惶的从门外跳进来! 安齐康傻了:“哪……哪……哪个钦差?!” 刘管事瞪着眼:“我说大人,还能是哪个钦差?护送公主的钦差!” 安齐康愣了一下,一拍凭几:“反了他了!!!一个过路钦差敢和爷叫板?!爷不废了他!!!你让他上来!让他上来!!!” 何在适时的添油加醋:“过路也是御封的钦差,刺史您……别冲动。” 安齐康大怒:“我还别冲动?!换你能不冲动?!抢女人抢到老子头上来了?!我今天不打他个屁滚尿流我这刺史就不当了!!!让他上来!” 旺姆急忙凑上去:“大人,毕竟此事因我而起,钦差来到看见儿恐怕不便!儿还是暂避为妙!” 安齐康一愣:“啊?……也对!你躲屏风后头去!看你家大人今天为民除害!” 何在急忙拱手:“刺史,我是不是也……” “躲!躲后头去!今儿我得亲自动手!谁也别拦着!刘大!去!把那混蛋给我叫上来!” “大人,那我……” “你下边候着!别让人上来坏了爷的雅兴!!!” 刘管事刚下楼不到三秒钟,新任钦差就冲上来了!踹开房门就嚷:“苏娘子呢?谁把我的娘子藏起来了?!啊?!本官看中的娘子也有人敢抢?!” 安刺史一愣,见来人身材消瘦,满脸胡须,自己并未见过,不由斜着眼问道:“你谁呀?” 来人正是卢石。他单眉一挑:“你谁呀?!” 安刺史吐出嘴里的葡萄皮:“你是钦差?” 卢石双眼一瞪:“知道本官身份还不赶紧跪下!!!” 安刺史一脸流氓相:“我怎么没见过你?” 卢石咬着后槽牙回答:“我堂堂钦差是你这贱奴说见就见的?!给本官跪下!交出苏娘子,本官扰你一条贱命!” 安刺史蹦起来了:“哟?!我还得跪下?!”他边说边操起个酒樽抡圆了砸:“我给你跪下!我跪你个孙子!!!冒充钦差!!!抢我的女人!!!我今天不揍你个花开遍地我还在不在兰州混了?!你站住!!别躲!!!” “你!!!你!!!竟敢殴打钦差?!!!你殴打公主的恩师!!你大逆不道!!你反……哎呀!!!真打?!!我还手了?!我真还手了?!有种的先把酒樽放下……啊!!!”卢石的身手打八个安齐康都绰绰有余,难为他还得装出一副被揍的忒惨的样子。就这么你追我赶了几圈,卢石找了个空当,假装摔倒,顺势将后脑在门柱上狠狠磕去!!!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官帽里血污混着乳白色的脑浆子留了一地! 安齐康愣了一下,但是也不以为意,顺手丢了酒樽,喘着粗气叫到:“出来吧都!爷为民除害了!” ; 贰-049 何在扶着旺姆这才从屏风后转出,旺姆见地上的卢石脑浆迸流,不由吃了一惊。 “是这混蛋调戏你吗?”安刺史指着地上的卢石问道。 旺姆半晌没说出话来,一边何在拱手道:“禀刺史,正是此贼欲非礼都知!” 安刺史还没喘匀实:“窦久忠也是猪脑子!这人哪是钦差!钦差队伍我都见过!哪有此人?!这分明是冒充钦差占便宜!” 何在大惊:“啊?!!竟有此事?!但……但我家县令就算不识,那吐蕃将军怎也不点破此贼呢?” 安刺史一愣:“啊?多仁将军也说这人是钦差?” 旺姆见何在神态自若,这才心中稍定:“是。多仁将军也对这人以礼相待,并未说他是冒充啊?” 安刺史挠着后脑勺:“这就怪了?钦差杨举达和护送队伍我都见过!没看过此人呀?是不是这吐蕃将军脑子糊涂……” “多仁将军到!!!”刘管事这次还没来得及上来禀报,多仁就自己进来了。 安刺史急忙起身施礼:“将军!不知将军重返兰州,有失远迎!还望将军莫怪!” 多仁理都没理他,瞪眼看地上躺着的卢石:“钦差是何人所伤?” 何在一拱手:“将军此言差矣!此人并非钦差!安刺史刚刚识破此贼身份!亲手将其手刃!” 安齐康呆了:“哪儿?!什么就手刃?!将军……说什么?这混……这人真是钦差?!” 多仁痛心疾首,往胡床上一坐,手拍凭几:“唉!本将见沿途有官军跟随都知,这才火速前来!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终究酿成大错!色字当头!红颜祸……” “等会儿!!!我没弄明白!”安齐康大声打断他。 多仁这才起身:“原来安刺史也在?恕末将六神不安,没看到您。” 安齐康此刻感到问题严重了:“没事儿,这都好说。怎么茬儿?地上这位真是钦差?为什么我没见过?” 多仁重新坐下:“唉,说来话长,不怪刺史。此人是钦差杨举达胞弟杨良羽,因熟通吐蕃文与汉文,故被吐蕃王赞普聘为译官。三月前,杨良羽得知其兄被封钦差,护送公主入藏,便主动请缨,前来迎接。赞普想公主不通吐蕃文字,入嫁之后恐难相处。于是便封了杨良羽为译师,汇合迎亲队伍,沿途教授公主吐蕃语。所以说,此人虽不算大唐钦差,确是吐蕃国钦差!” 安齐康听的嗔目结舌:“……但是……这……怎么又……他会……” 多仁摇了摇头:“不怪刺史不知。我们行进途中,钦差杨举达身体抱恙,不得行走。刚好距离螭门镇不远,于是我们就近前往螭门,让钦差治病调养。次日,其弟杨良羽闻讯,来螭门与其兄汇合。此人天生好色,听闻苏都知美貌,便私自前往瞻仰!谁知其竟色胆包天,欲对都知行不轨之事!本将与螭门县令窦久忠苦劝之下,方暂平风波。本将与窦县令商议,将都知暂送到兰州躲避。想不到他居然派人一路尾随,终被刺史所杀!唉!” 安齐康这回真傻眼了:“不是……我真不知道他是吐蕃国钦差呀!我也不是故意的!这怎么说的?我这是正当防卫!他先动的手!真的!” 多仁叹道:“唉,此人行为不检,刺史又不知其身份,失手杀了也是无奈。” 安齐康急忙附和:“对啊!” 多仁继续说道:“只是刺史毕竟手刃吐蕃来使,恐和亲一事难以成功,两国战事将起,涂炭生灵。末将这就自缚请罪,以留得全尸!刺史也早作打算,遣散家眷,以免贻害三族……” “等会儿!!!怎么说着就要抄家灭族?!”安齐康大惊。 多仁摇了摇头,长叹一口:“唉,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事关两国和亲大事,恐怕你我都难辞其咎,性命难保啊!” 安齐康一把拉住多仁:“别啊!!!咱想想办法不行么?!办法不都是人想的么?!不能说杀了这么个小小的翻译咱就要夷灭三族啊!!!” 多仁愁眉不展:“唉,看两国起兵,末将也于心不忍啊。” 安齐康当即应和:“对嘛!!!咱想想!想想辙!比如说他……被绿林歹人给谋财害命了?” 多仁想了想:“刺史此举倒也未尝不可,但是他胞兄杨举达却是知晓其弟来了兰州。此时说他被歹人所杀,恐杨举达定不相信!” 安齐康琢磨:“……也对啊。早不死晚不死,一来兰州就死了,也说不过去啊。到时候杨举达为了给他兄弟报仇,一五一十?添油加醋?这么往两国一报,咱还不如自行了断呢?” 多仁眉头一皱:“刺史也不必悲观,以末将看,眼前的生路倒还有一条。” 安齐康眼睛一亮,指着何在:“对!就说是他杀的!” 何在苦笑:“刺史您这脑子也是要补补了。杨举达都知道他弟弟来兰州了,他只要是死了,别说是我杀的,他就是自杀的,您身为兰州刺史也脱不了干系!” 安齐康此时乱的早忘了身份了:“也对啊。那怎么办?” 多仁差点笑出来,此时用手强按眉头,故作杀气:“一不做,二不休。” 安齐康大惊:“你是说……造反?” 何在一把堵上他的嘴:“您真不嫌活的长!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说的出口?您想死别把我们也捎带上!将军的意思是,连同杨举达一并杀了!再推说是绿林中人所为。” 安齐康一愣:“……是这意思?” 多仁觉得再演下去连尸体都要笑场了,忙说道:“安刺史拟奏章一份,言钦差杨举达身体抱恙,于螭门镇将养!末将回报吐蕃王,言其弟杨良羽留下陪同!迎亲队伍未免拖延,先行出发!五日后,让窦县令找两具死尸,剁碎了面容,扔到路边!你我分别上奏两国,言两位钦差使者病愈,于赶往公主队伍时遇歹人袭击,力战身亡!至死未露公主行踪!实乃忠义之臣!,某再派兵于附近山野,剿灭强盗几股!称已火速全歼盗匪!到那时,不但无过,你我还有保得和亲之功!” 安刺史恍然大悟:“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不错!嘿!这么一来,咱们倒算是有功之臣啦?……但是这山野盗匪,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多仁故作奸邪:“末将前日随行路过溪山,见山上驻有一伙流民。不如索性杀了,充为盗匪。” 安刺史一怔:“这倒是行!那群暴民向来不守法度,我早就想剿灭了!趁这个机会刚好除害!” 多仁一笑:“如此甚好。” 安刺史撸袖子:“这事儿交给我了!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把溪山平了!” 多仁忙皱眉:“此事不妥,这批贼人既然久居溪山,理应早该被剿灭。如今左骁卫将军遇袭,刺史才发兵清剿,恐引起朝野怀疑。不如由本将前去料理,再派窦县令相协。这样就算日后有人追查,你我也有个替罪羊可以推出抵罪。” 安刺史瞪着眼:“缜密!还是将军思虑缜密!就这么办!窦久忠这小子近几年老是自诩为清官,经常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找个机会就说他勾结乱党,一撸到底!” 多仁忙到:“那此事就这么办!不过事关重大,刺史回府后须得告诫家眷兵丁,不得和溪山中人有半分瓜葛。毕竟是杀钦差的大事,一旦朝野追究,恐怕贼人三族之内都有牵连。” 安齐康大笑:“这你放心!我府中和那群草民毫无瓜葛!” 多仁帮他回忆:“刺史确定吗?此事可马虎不得。” 安齐康经他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啊……这么说的话,我前日绑了个小娘子回府,好像和溪山的贼寇们有所牵连。” 多仁立即接上话茬:“哦?如果真是如此,还请刺史将那娘子交与末将,带回溪山一并处置!为免后患啊。” 安齐康愣:“……对!对!还是将军思虑的周全!险些把我自己给牵扯进去!我这就让人把她送到将军手里!” 多仁暗笑:“此事须得谨慎,我遣人随将军回府拿人。另外还有一事,刺史切记,在奏章中,切莫提及杨良羽姓名,只说杨举达抱恙。日后追查下来,刺史才好推的一干二净,全然不知。” 安刺史乐:“有道理!这我得记住了!” 多仁嘱咐:“以防夜长梦多,杨良羽的尸身由末将带走,交由螭门县令窦久忠焚化!” 安刺史一愣:“为什么还得那么麻烦?就这儿埋了不就结了?” 多仁小声道:“刺史莫忘了,杨举达此刻还身在螭门。你我往上报明,此兄弟在螭门镇调养,若不此刻就将螭门县令拖下浑水,刺史能安心?此尸身交由窦久忠焚化,他自然也就不敢声张了。” 安刺史恍然:“还是将军想的周到!那杨举达……?” 多仁一笑:“刺史放心,末将回到螭门镇,就将他了结!刺史需得亲手书写一封密函,说明钦差一事的始末缘由您已知晓,命窦久忠速将尸身连同此密函焚化!但事件细节切莫让他知晓,密函由我带回,了结杨举达后,末将会亲眼看其将尸身连同密函一同焚化!” 安刺史盯着多仁看了几秒,看的多仁心里发毛。谁知他忽然开门冲楼下叫到:“刘大!笔墨伺候!你别上楼来!”转而凑到多仁耳边:“还是将军考虑的周到!” 多仁顺势将其拖到门外,耳语:“刺史,还有一事,不得不提。” 安刺史现在唯他马首是瞻:“自己家兄弟,别那么客气!说!说!” 多仁低声道:“里面的两人,可是亲眼见到刺史杀了杨良羽?” 安刺史一愣:“啊,见到了。” 多仁目露凶光:“刺史,难道还能留他们吗?” 安刺史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杀了灭口?” 多仁一脸奸像:“我是为刺史和末将的安全考虑啊。” 安刺史回头看了看旺姆,闭眼下决心:“……动手的时候可别让我看见!” 多仁一笑:“刺史放心,末将会将两人带回螭门,再一并处置!以免让人疑心到刺史头上。” 安刺史长叹了一口:“唉……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得不着!罢了!有劳将军了,苏都知还望你别让她受苦!动作麻利点!至于送她来的那混蛋,先折磨折磨!那孙子吓得我不轻……” ; 贰-050 “醒醒啦!早出了兰州城啦!”苗小小拍着板车上的尸体。 卢石翻身掀掉身上的稻草:“哈哈哈哈哈!!!大获全胜啊!!!我的计策大获全胜啊!!” 苗小小皱眉看着他:“脑袋上什么东西?怪恶心的。” 卢石笑着:“哈哈哈哈!!猪脑子啊!我特意去肉铺淘来的!!逼真吧?!!” 苗小小做了个干呕状:“僵尸看了都得吐出来!” 旺姆笑:“我看到的时候真吓了一跳,怎么也没人告诉我呀?” 多仁笑道:“别说你了,我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看何公神态自若,我险些以为卢校尉真被安齐康打死了。” 卢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就是怕你们演技不好,才谁都没说啊!果然啊!哈哈哈!吓到你们了吧?!哈哈哈哈!但还是骗不过大哥啊!他一眼就看出是假的了!” 何在的神色恢复了淡薄:“没有啊,当时我也没想到你会临时去买猪脑来。” 卢石愣了:“啊?那你当时怎么还那么淡定?” 何在笑了笑:“生死由命,你如果真死了,也是你的造化。” 卢石僵硬了,半晌:“这……我的命这么不值钱吗?” 苗小小咯咯直笑:“笨蛋啦!何叔骗你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啦!连我都能一眼看出来!” 卢石这才舒服些:“真的吗?真的吧?我想大哥也不会那么冷酷无情吧?!……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让他骗人吧,杀伤力太大了。” 苗小小撇嘴:“这算什么,你如果一年前和他去过黄金城,那才知道厉害。”她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交给身侧的巴戟天:“绑架犯,你妹妹已经由多仁将军的手下们护送回溪山了。这本是安齐康的秘账,我接人的时候顺手偷来的。” 巴戟天双手接过:“谢苗娘子!” 苗小小挥手笑道:“别客气啦。” 多仁插话:“巴郎君,我已依计行事,五日后会带领螭门县令窦久忠进溪山搜剿,你需在五日内举族撤离。” 巴戟天拜礼:“谢将军,我早已想好,一旦舍妹脱困就举村迁离安齐康这老贼的势力。只是届时溪山空无一人,该当如何解释?” 多仁笑道:“这你不必操心,窦久忠经此一事,早被我拉拢。况且,他也盼着安齐康这昏吏早日落马。” 巴戟天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将军了。” 多仁继续说道:“据此地西南方有个多弥部族,族长乃是我的至交。巴郎君不妨带族人去投他,多弥距逻些不远,又脱离了大唐范围,你和你的村人日后当可在那里安居。” 巴戟天一怔。他的族人们除一百多青壮男丁以外,其余皆为老弱妇孺。此一去虽脱离了安齐康的掌控,但去向一直让他百般困扰。如今有一位吐蕃将军为保人,给自己指明了安全的所在,不禁让他喜出望外。 何在走上两步:“巴郎君,你们离开溪山之后,找机会将小小盗出的密帐转交神都,安齐康自然有人收拾。” 巴戟天拱手拜谢:“在下代所有兰州良善谢何公善举。” 何在扶起他,抬头看着满天星斗:“所幸良羽的计策奏效了。现在只要将安齐康手书密函交给窦久忠,他就会误以为安齐康为保全大局,设计遮掩钦差之死。而兰州城里发生的一切,他既不敢过问,安齐康又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按良羽的计划推进,朝野也会以保障和亲队伍为优先,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对杨举达之死追责。而旺姆也获得自由之身,可以随多仁将军回到吐蕃去了。” 说着这儿,众人一愣,这才想起所有事件都已圆满解决,他们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刻。旺姆和多仁原不知道卢石一行人的动向,此时旺姆听何在话语不详,忍不住问道:“你们呢?你们不去吐蕃吗?” 何在转头看向卢石:“良羽,你说吧。不必有所顾忌。” 卢石有些尴尬:“虽然我没想起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从主观上而言,我此刻还是觉得应该去往神都。” 旺姆呆了:“神都?你们原本是要去神都?”她转向何在:“你不是要带我去大冒险吗?” 何在微笑:“我早就说过,你若肯听我一言,或许可以脱离风月,重返伽蓝。你自小就堕入苦难,却仍然心系神山,这足见你的思乡之情。如今你们兄妹相认,又托良羽之计,重获自由。不正是实现梦想的最佳时机吗?” 旺姆傻了半晌,她万没想到自己重获自由的时候也就是与何在分别的时候,不由得心下焦急,眼泪夺眶而出:“但是你答应我的呀,你说愿赌服输的呀。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离开我?” 众人见状,都觉得心中一阵不忍。旺姆在烟花之地被囚了三年,终日要陪侍各种污浊张狂的官僚豪绅,如今好不容易寻觅到自己心之所依,却要因路不相同而分道扬镳。苦尽甘来却又添酸楚,实在造化弄人。他们均自觉加快了脚步,留何在与旺姆在路边叙谈。卢石和苗小小清楚,就算他们为了何在而改变行进路线也没用。何在自己决定的事情,极少有人能够扭转。因为连理解都需要费一番工夫,哪里来的立场去扭转?只有交给他自己处理,也只有他自己有能力处理了。 片刻间,众人已走远。 旺姆抽泣道:“我……我要跟你去神都。” 何在伸手擦去旺姆的眼泪,微笑:“我的大冒险已经完成了。我答应带你离开云仙家,现在已经做到了。接下来的世界,是你自己的。吐蕃的雪域高原,才是你心之所往。” 旺姆泪如雨下:“但是……但是为什么没有你在了?” 何在此刻看上去更像个长者,而不是情人,他缓缓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也曾经进入过相互的世界,这就已经足够了。我们一直在相遇,也一直在分别。我相信你很清楚,真正可贵的那些东西,并不是我们能够用双手抓住的。当我们开始企图留住它们,它们也就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旺姆沉默了,她非常清楚何在的话。两人在初见时的交流,已经让他们在那一刹那成为了彼此的唯一。这唯一是无法用时空去阻隔和衡量的。不需要耳磨厮鬓和相濡以沫,知晓对方的存在就已经足够了。如果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份通透的相知变成了心灵上的依赖和躯体上的情爱,那么这份相知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它将混同于绝大多数人们情感表层无法察觉与自省的私心杂念和欲壑难填。与何在相知,是因为自己曾和他站在了同一个层面上。当自己被内心的欲望所左右时,也就脱离了这一层面。那么,两人的宇宙便再无交集。相知也便无从谈起。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虽然这两句词得再过九百年才由还初道人口中咏出,但旺姆清楚,丧失了此种心境,也就丧失了与何在交流的资格。 她闭上眼,短暂的将自己与眼前的世界隔绝开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让她有些惊惶而失措。旺姆将自己置身于茫茫的天地之中,回想着过去的时光…… 一棵柳,一株松。 一片镜湖,一席幽梦。 一段缘,一声钟。 一世清明,冰雪初融。 本无烦扰,何来迎送? 和光同尘,难分始终。 幽幽千载,儽儽天穹。 无远弗届,神游虚空。 退三分轻陷倥偬,进半步置身迷蒙。 无左右方知清闲,意不动何来轻重? 六界不窥其影,五行难觅所踪。 弃极乐不登三宝,笑天地来去随风。 . 旺姆在隐约间,看见何在正站在天际的一条银河中望着自己,微笑如昔。她终于明白,何在不会离开自己,永远不会。无论他身处何方,心在何处,都一直存在于自己的世界中。唯一能让他离开自己的,恰恰是自己本身的意志。想要远离他,或想要留住他,同样会让他消失无踪。只有心无挂碍,如清风般来去自如,才可能触碰到他的心神。而当自己做到这一点时,也就不再依赖和眷恋于他。 旺姆睁开眼,漫天星斗依旧。何在还站在原地,微笑看着自己。她发觉自己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并非是何在替自己擦干的,而是自然消失的。她看着何在的眼睛,笑道:“我站了很久?” 何在微笑:“久到卢良羽已经从桃园结义说到三顾茅庐了。” 旺姆笑:“是你和我说过的三国故事?他也会说书呀?” 何在跟着笑:“至少他自己这么以为。” 旺姆的眼睛里再无忧虑,她拉住何在的手:“我们快点赶上去吧,别再让卢校尉折磨我哥哥和小小啦!” 何在微笑着,被她拉着快步走向了前途。 ; 贰-051 “窦久忠叩谢将军救命之恩!!!”窦县令看完密函,起身拜下。 多仁急忙扶住:“县令快快请起!此事本就因我而起,累及县令,与心不安。此番前往兰州,也了却我心头一件大事。还望县令依密函所示,速速将尸体焚化!十日后,另备两具死囚尸身,以便圆满了结此事。” 窦县令连连点头:“是是!我这就遣人……不!亲自去办!” 多仁将安齐康的密函折好,放入怀中:“未免安刺史因故反水,刁难县令,此密函暂不销毁,由我妥善收藏。如安刺史在我走后反水,县令不妨将此事告之于他,他知密函被我取走,定不敢轻举妄动。” 窦县令再度拜倒:“将军为久忠考虑的如此周到!此大恩终将还报!” 多仁再度扶起他:“县令只需勤政爱民,我也就没白费这一场心机。” 窦县令起身答道:“是,久忠谨记将军教诲。” 多仁嘱咐道:“另外,云仙家都知苏云仙,安刺史已另作安排。日后,他不会再和县令提起此人。因苏都知在西北一带声誉极佳,来访的高官贵客络绎不绝。如日后有人问起,请县令三缄其口,只道不知下落。” 窦县令一愣:“不知下落……不知安刺史对她作何安排?” 多仁脸色一沉:“窦县令,听我一句,有些事情不知为好。” 窦县令一惊:“是是!窦久忠无礼!望将军莫怪!” 多仁神色稍善:“不妨。公主可好?” 窦县令忙答道:“公主自接入下走府中,一直安好。墨将军昼夜守在内堂外陪同,将军属下的护卫们也不曾有半点懈怠。” 多仁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左骁卫大将军杨举达病重,还需留在贵县将养时日。为免贻误日程,明日一早,我先与墨将军护送公主启程。” 窦县令拱手道:“将军劳顿。此时天色昏暗,我已命人在府中设备酒宴,替公主践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多仁想了想:“也好,不过我需先请示公主。如公主答允,方才能赴宴。” 窦县令笑道:“公主平易近人,这几日在府中多有走动,想必不会不允。” 多仁起身笑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请示公主。” 窦县令叫住他:“将军,钦差杨将军几日来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依我看来,他就不必参宴了吧?” 多仁一笑:“哈哈,也好。生病之人最是体寒,劳烦贵县不吝柴烛,让他多温暖温暖。” .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咬牙切齿也好,浑噩昏蒙也罢,我们终将面对着无限流逝的时光,走完属于自己的路程。在这段恒古通今却稍纵即逝的路途上,人们慌乱而明辨,自私而博爱,无可奈何而咎由自取。 有的人打着天下一统的旗号大兴战火,有的人抱着仁义礼智的教条周游列国。 有的人终生为权利勾心斗角,有的人半世为信仰鞠躬尽瘁。 有的人面对真理捧腹大笑,有的人眼观谬误放声痛哭。 有的人自以为清醒明辨而孤高,有的人徒守着知识渊博而苍老。 有的人为了教化甘受冷眼,有的人享受浮夸众星捧月。 有的人谨小慎微躲避着终将到来的灾厄,有的人纸醉金迷虚度着片光零羽的时间。 有的人呕心沥血哺育着后代,有的人轻而易举毁坏着未来。 有的人呐喊着正义制造尸体,有的人悲怜着过去俾昼作夕。 不论人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或冠以何种名义,他们所制造的善行或恶意都在与同类们所制造的部分相互抵消。看似前进的科技和社会体制,也正和自己赖以生存之星球的生命进行着等价交换。而绝大部分人,在夺得快乐的同时将悲愁塞进了别人的口袋。然后筋疲力尽的追逐着所谓积极和进取,把争名逐利冠冕堂皇的视为最高信条。拒绝着一切自己不愿、不敢、不懂接受的情感,冠以消极和灰暗之名。 无法正视,也不懂得如何正视。混同在茫茫人流中,寻找着一切能够被接受和认可的理由,将之转变为自己生存的根本原因。 无论那是美妙的理想还是宏伟的蓝图,无论那将带给人类无限的希望还是付予家庭完美的未来。人们只是在不知不觉的为自己树立一个个肤浅的理由,以让苍白大同的生命染上看似意义非凡的色彩。 似乎从人类存在开始,就将争夺和攀比作为了生存的前提。作为一个人类,恐怕极少有谁能够站到自己的族群以外去审视这一种生物。如果有人能够做到,那么他还能被称之为人类吗? 答案,只是这个人自己才能知道了。 . 这是何在来到记忆世界的第八年。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近乎神话般的情景。宽约五米的长厅里,分两列坐着八个人。自己的位置是东列第三席。他的左手是苗小小,右边则坐着旺姆。苗小小再往右数的东列首席坐着卢石。他对面的左席,依次跽坐着多仁丹巴,大唐护送将领忠武将军墨子端,吐蕃将官多吉降措,螭门镇县令窦久忠。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食案,食案上堆叠着一些餐具。 长厅的南边正对院子,充沛的阳光从室外洒进厅内,斑斑驳驳的形成了各种形状的投影。北边则被一道珠帘隔开,帘后隐约有人正坐。此刻珠帘已经残破不全,仅剩的帘线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植物。植物生长的肆意而自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顶,几乎形成了一堵天然的帘壁。 何在放眼整个长厅。厅里的地面覆盖着近三十公分的青草,郁郁葱葱,密密匝匝。其间夹杂着粉色和黄色的野花,杏雨梨云,逞娇呈美。一束日光从屋顶上的破洞直射进来,在草丛里形成了一块明亮的光斑。长厅的柱子多半被植物覆盖,有些已经龟裂,并且从中间截断。如果不是长厅的用料扎实,恐怕早已坍塌。 何在眨了眨眼,他最后的记忆是受邀参加金城公主的践行宴。应多仁将军邀请,卢石决定携自己、苗小小和旺姆一同赴宴。宴会刚刚开始,自己就失去了知觉。此刻醒来,眼前的宾客丝毫未改,为什么长厅中却已经草木葱茏?看上去,世界就像在一个无人的环境中度过了数年。 何在企图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一根藤蔓缠住了。他抬起胳膊,似乎并无异常。三两下扯掉了身上的几根绿枝,起身环视。谁想到他刚刚站起,一阵微风从南院吹来,何在身着的衣服立时成粉。他低头查看,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就腐朽不堪,如今一经动弹,残败的衣服则纷纷破碎。 何在顾不得身无寸布,他迅速查看众人,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均未苏醒。但所有人都端坐如常,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合上,举止动作仿佛凝固在了宴席开始时的那一瞬间。众人除了身体各处遍布灰尘落叶以外,均表象完好,栩栩如生。就彷如好端端的暂停了动作一般。卢石大张着嘴巴,表情奇特而兴奋,仿佛在静止之前正打算大声的说些什么。 何在举步出了长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的眼前呈现出一个绝美的废墟,植物遍布着原本错落有致的庭院,一切文明的痕迹都被大自然巧妙的掩盖。草木们似乎占领了这个世界,它们肆无忌惮的附着上每一寸能见的土地。何在只能从形状上辨别出那些原本被称作房屋的东西。 低洼的地方,形成了一片水塘。浅绿色的塘底,布满了青苔。水草异乎寻常的完整而坚韧,但却看不见游鱼的踪影。水塘较浅的位置,站着一个县衙的家丁。他双手呈上下状空握,低首凝眉,看姿势似乎正在清扫庭院。手里的扫把和衣服早已烂光,赤身裸体的站在水中。 何在皱着眉凑近这个恪尽职守的奴仆。他上半身的枯叶及灰尘几乎覆盖了所有能见的皮肤,位于水里的双脚早就被塘泥深埋至膝盖以上。看其双腿边缘的绿苔,估计在水中站立了至少三年以上。何在试着触碰他位于水下的皮肤,居然丝毫没有肿胀腐烂的迹象。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保护层,将他完整的包裹了起来。这一点,和长厅里的人们极为相似。 何在纵然达士拔俗,却也不由感到诡异难测。虽然这个世界是由自己设计创造的,但该种状况却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别说是这个记忆世界,纵然在黄金城三千年的时光中,何在也不曾遭遇如此荒谬的状况。但他向来措置裕如,如今身陷奇特境地,也并未慌乱。何在举头凝望着自己身处的丛林,他走到一株枣树旁,细细查看。片刻,又回到池塘,面对着静怡的水面思索了良久,然后他终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何在向来不排斥意外的惊奇,越是荒诞绝伦的情况,越让他感到有趣。此时,他依稀分辨出了内堂的方向,拨开丛丛的茅草,深一脚浅一脚的步行前往了窦久忠的寝堂。 寝堂大门早就被绿藤封死了,何在回身,去大堂找了把尚未锈断的横刀,连劈带砍总算打开了寝堂正门。寝堂是窦久忠和其夫人的卧室,设宴时天色已晚,故寝堂大门紧闭,密封程度比他们所处的长厅要好很多。 何在对屋里的夫人婢女们视而不见,他径直走向了衣橱。衣橱里放置着窦久忠的一些便服和长靴。何在撬开橱门,取出几身内外衣袍。衣橱因封闭的较为完好,并未受到植被的大面积覆盖。只橱壁因潮湿而滋生了一些霉菌。何在挑拣了几套相对干净的袍衫,自己穿上一身,又在附近找到了几套女性服饰和一些随身兵刃。 理论上,放置八年的衣服就算密封完好,也可能被虫蛀鼠咬而破烂不堪。而何在找到的大部分衣服却都相对的完整,实在不可思议。但这些情况似乎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何在回到长厅,看着定格的众人思索了片刻。然后他动手给苗小小和旺姆先换上了坚固的衫袍,未免她们醒来时因赤身露体而尴尬。然后他将两套男性服饰,给卢石和多仁丹巴换上。至于其他人,他就懒得顾及了。 当衣服袍靴都穿戴完毕之后,何在绕到了长厅的珠帘背后。这里正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女孩两边分跪着两名婢女,看样子正在服侍女孩用饭。何在清楚,这个小女孩就是多仁丹巴一路护送的金城公主。据史料记载,她出嫁时刚满十二岁。何在低头观察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前厅。他在原本是院落的地方,清理出一块空地。万幸火石不会过期,何在找了几根粗壮的枯枝,搭建了简易的营地。 此时天色刚到正午,阳光无比灿烂。何在用横刀开路,离开了县衙。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带回了几条鲤鱼。鲤鱼因发音通李,在大唐被视为国姓鱼,理论上是不允许食用的。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有意思的是,这几条鲤鱼看上去僵而未死。就算出水良久,也未见死亡的迹象。但是体态却又保持着游动时的姿势,连尾鳍都摆动出特有的弧线。 何在却似乎并未在意鲤鱼们奇特的体态,他用刀剖开鱼腹,生火烤熟…… ; 贰-052 “呀!!!哈哈哈哈哈!!!!我想起来啦!!!终于想起来啦!!!” “你……好吵呀!!!能不能有点儿素质!!在这么高雅的宴……啊!!!!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是哪里?!是哪里?!森林?!鬼屋?!多仁将军?将军?!你怎么一动不……啊!!!旁边都是什么东西?!” “你能不能安静点!!!给你吵得我头都炸啦!!!” “你没事吗?没事吗没事吗没事吗?!!这是怎么啦?!他们都怎么啦?!啊!!!大哥呢?你旁边怎么没有人?!为什么都是草?!你穿的是什么?!这是哪里?!天怎么黑了?!几点了现在?!” “闭嘴呀!你能不能安静点!安静啦!安静!!!” “我知道了!!!我们不在地球上了!!!我们被劫持了?!被劫持了?!我们在外星球呀!!!” “我们在你记忆的世界里!你好好看看!这不是螭门镇县衙的大厅吗?!我们刚才还在宴会上啦!” “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良羽,我刚刚才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大哥?!!!” . 二更四点,皓月当空。 三人围坐在何在临时搭建的营地里。卢石和苗小小十分钟前刚刚苏醒,此刻二人面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丛林和断壁残垣的街市,大脑里一片空白。他们实在想象不出眼前的局面究竟是什么状况。 何在将清水和烤鱼递给两人,苗小小木纳的接过:“何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在看着她:“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还在金城公主的饯行宴上?一眨眼就到了这里?” 苗小小的眼睛还是直的:“对啊。我刚想伸筷子夹面前的切鲙,然后听到卢骗子大喊大叫,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何在继续问道:“一点中间环节都没有?只是一眨眼场景就变了?” 苗小小满脸的惊奇:“是啊。” 何在转向卢石:“你呢?” 卢石正看着自己背后的长厅,此时听到何在问话,回过头来:“啊?” 何在发觉卢石神色有异:“良羽,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卢石犹豫了半晌:“……好像是。”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卢石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践行宴变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卢石这才回到他们讨论的话题里来:“对啊!怎么回事?!!!” “你也感到一刹那间践行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啊对啊对啊!!!大哥你也是?!” 何在看着自己眼前的营火:“对,只是比你们早一点醒来。” 苗小小一愣:“早一点?早多久?” “一百四十二天。”夜色中舞动的火焰映射在何在的瞳孔里,仿佛来自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什么?!!!一百四十二天?!!那……我们就一直像旺姆和多仁将军那样定着不动?!”苗小小惊呆了! 何在抬头:“实际上和我们静止的时间相比,一百多天的间隔几乎是白驹过隙。” 卢石皱眉环视着月色下的丛林,那本来是个雅致的院落:“……我们到底静止了多久?” 何在指向两人身后的一棵枣树:“宴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棵树。现在它的树龄大约在七至九年之间。” 苗小小倒抽了一口冷气:“七至九年?!!我们这么一动不动的经过了七至九年?!!我们……我们……” “我们怎么还保存的这么完好?!!”卢石替她说完。 何在一笑:“完好?” 卢石琢磨措词:“我的意思是……健康?完整?我们怎么没有被动物吃掉?!这里都已经是森林了呀!!!” 何在耸了耸眉毛:“据我的观察,在这段时间里,似乎所有动物都和我们一样,停止了活动。但又没有死亡,只是被定格在我们失去意识的那个瞬间。但是植物们却依然在生长,并且自然环境也在进行着更替。一百多天以来,下过雨,起过风。甚至电闪雷鸣,风沙翻涌。树木在结果,花草在盛放。只有动物们,被锁定在了一个瞬间。哈哈,所以植物们才能生长的这么肆无忌惮,因为连昆虫都被定格了。” 苗小小抓着头皮,因为她感到头皮里一阵发麻:“所有动物都还活着?但是被定格了?这……这太荒诞啦!!!” 何在把清水塞到她手里:“也不全是,自然气候和植物们摧毁了一些建筑,同时掩埋了部分城镇。那么因物理方式而被损坏的动物们,都死亡了。就像你们手里的烤鱼。” 苗小小看着自己手里的鱼:“那……镇子里的人……” 何在及时回答:“据我推测,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被定格了。按螭门镇的现状来看,目前的世界人口,恐怕已经不足定格前的十五分之一。我们该感谢窦县令邀我们赴宴,县衙坚固的房屋让我们还能有机会苏醒过来。不至于像市镇上的人们一样,在醒过来的一瞬间就会因为窒息而亡了。当然,绝大部分人连窒息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已经因为各种自然原因粉身碎骨了。” 苗小小皱着眉脑补:“……粉身碎骨?” 何在点了点头:“地震、雪崩、洪水、海啸、火山活动在几年间恐怕一直没有停止。你不会想看的,那场景比你经历过的地下古镇更糟糕。” 苗小小低头,她觉得脑袋很重。刚垂下头,看到自己的裤子不由一怔:“我的衣服被换过了?我记得赴宴的时候穿的是男装呀!” 何在指了指长厅里距离他们最近的窦县令,他几乎半裸着:“那就是你醒来前的状态。并且,在你站起来的一瞬间,你就会变成夏娃了。看这个扫了几年地的家丁。”何在指向了站在池塘里扫地的奴仆。 苗小小吞了口吐沫:“……何叔,你帮我换的?” 何在看了看卢石,没说话。苗小小立即反应过来:“多亏你帮我换了。” 何在看着两人:“你们俩会优先醒来,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又会不会醒来?会在何时醒来?这都是我目前无法估计的。” 卢石醒来后精神一直有些恍惚:“实际上他们能不能醒来,对我们而言都无关紧要了。因为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何在不语,等着他继续说完后半句。 “我已经逐渐想起来了,虽然记忆还没有完整的恢复,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都记起来啦。”他苦笑了一下:“看到这张永远也无法忘记的脸,连失忆症都迎刃而解了。” 苗小小僵硬的往长厅里扫视:“你看到哪张脸了?” 卢石笑的有些凄凉:“你们想听听那段被封闭的记忆吗?可能有些漫长哟?而且未完待续哦?” 苗小小与何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道:“洗耳恭听。” 卢石抬头,仰望苍穹。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回到了那段千年前的时空…… ; 贰-053 自从离开黄金城以来,卢石独自一人行走了三个多月,才抵达西宁郡远郊。 对此时的卢石而言,天阔地长,逍遥自在。他已经在世界上消失了整整五十三年,按常规时历推算,他已经八十九岁了。大唐早已遗忘了这个失踪半个世纪的昭武校尉,连他的朋友和亲人也大都离世寡居。在地下古镇中的奇特经历让他的意志坚忍不拔,黄金城里的传奇和神秘又使他开心明目。现在的卢石,无牵无挂,博弈犹贤。他没有需要负责的对象,没有必须完成的使命,更没有世人所烦扰的一切忧患。不仅如此,他还拥有着长生不老的生命和超凡脱俗的体魄。只要远离黄金城,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超人。 所幸卢石并没有谋取天下的野心,也没有拯救世界的善德,更没有争权夺利的庸昏。他只想悠悠哉哉的随性而行,嘻嘻哈哈的萍踪浪迹。 一路上,他遭遇了野兽的袭击,却将对方变成了食物。他闯进平郎君的围猎圈,只为调戏一下这个嚣张跋扈的贵族公子。他在云仙家为旺姆仗义拔刀,亲手了结了钦差的性命,只是想逞个英雄救美的威风。他远赴兰州把刺史玩弄于鼓掌之间,只为了敲诈几百两黄金以挥霍风月。就好像此刻,他死皮赖脸的骗着多仁丹巴要来了一场践行宴,只是想看看下嫁吐蕃的公主长什么样子? “……禀贵主言,某历八方而问道,走上下以求索。通达世事,遍访东西。纵不能立时飞天遁地,也尚可知觉前后百年。今因机缘巧合,得蒙多仁将军相邀,得见公主……之珠帘。实乃三生有幸,祖宗积德!”卢石举着酒樽,边胡说八道边往珠帘的缝隙里窥看。 “卢郎君,这是在公主驾前,说话还需顾及分寸。”多仁小声提醒。 卢石笑:“多谢将军提醒,某心里有数。” “你说自己可知前后百年之事?是真的吗?”珠帘后一个稚嫩却平和的声音问道。 “贵主,此等山间浑人的胡言,岂可轻信?”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从声音传来的位置上判断,应该是公主的婢女。 “哈哈,这位娘子此言差矣。不知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吗?”卢石腆着脸回答。 珠帘后哼了一声,再无动静。 “将军,这答话的是何人?”卢石凑近多仁小声问道。 “这……我只沿途护卫,于公主的侍女并不相熟。不过因公主年幼,故身边总有教化指引之人。”多仁老实回答。 “哈,怎么此人的智慧竟还在公主之上?”卢石故意放大了音量,让珠帘后的人听见。 “卢郎君此语何意?切莫口吐妄言!”多仁急忙阻拦。 “哈哈,公主尚未判断某所言是否属实,这宫人倒似全然知晓了?难道她不是想告诉公主,自己的才智更胜吗?”卢石嘿嘿笑着。 “奴失言!万死!请贵主恕奴不敬之罪!”里面立时传来下跪请罪之声,正是刚才那宫人。 “起来吧,我不怪你。”公主倒似宽宏大量。 “奴谢公主不责之恩!”那宫人如获大释。 “这侍女向来骄纵,一路上处处刁难我等。卢郎君此番算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一个年约六旬的朝官凑上近前,满面堆笑,小声向卢石敬酒。 卢石一愣,忙端起酒樽回礼,待那人回座,才小声向多仁丹巴询问:“将军,刚才敬酒这人是何人物?” 多仁丹巴悄声介绍:“那是与杨举达一同护卫公主的忠武将军墨子端。” 卢石扫了两眼,见这墨子端须发斑白,面容和蔼。虽身居正四品上的官职,却对自己一介草民以礼相待,不由多了三分亲近:“这墨将军瞧着倒面善,不知道人品如何?” 多仁丹巴笑道:“墨将军为人忠厚,处事随和,和那张狂妄行的杨举达确是千差万别。一路若不是有他从中调和,本将早就与那恶吏为难!” 卢石笑了笑,刚要调侃两句,珠帘后的公主忽然发问:“这位卢郎君,你刚才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能知晓前后百年之事,是真的吗?” 卢石嘿嘿笑道:“某纵然宠辱不惊,也不敢在贵主面前胡言。自然是真的。” 公主似乎全然相信了,至少她的语气听起来是这样:“那你且卜测一番,我将来有何境遇?” 卢石笑道:“公主千金之躯,即使不提此事,某也欲卜算一番,以测吉凶。” 公主想了想,道:“如此甚好,你且算吧。” 多仁将军急忙暗中嘱咐:“卢郎君,公主不比兰州刺史,关系到两国大事。君需思虑谨慎,切莫提那莫须有之事。” 卢石小声笑道:“哈哈,将军多虑,某即出此言,就有此能。”他不等多仁回答,大声向珠帘后问道:“卜测吉凶,有三种算法。不知贵主想要以何种进行测算?” 公主显得有些好奇:“三种算法?是哪三种?” 卢石嘿嘿一乐:“其一为抽签。需知贵主生辰八字,由某问天求道,抽取灵签一根。以签意解读未来之事。” 刚刚遭卢石戏耍的婢女抢先说道:“贵主千金之体,生辰岂可告知于汝等神汉?” 卢石并不介意:“哈哈,刚好此处无签,告知神汉也无计可施。” 那婢女嗔道:“既乃无用之计,说它作甚!” 卢石不理她,接着说道:“此二嘛,乃相面。某需观公主形貌五官,以测……” “大胆!贵主的样貌岂是你一个草芥神汉说见就见?!多仁将军!墨将军!汝等还不速将此獠拿下?!”那婢女没等卢石说完,就火爆着脾气打断。 多仁丹巴和墨子端对视一眼,均有些难色。墨子端微一沉吟,拱手禀道:“禀贵主,此人仅有相见之意,并未有相见之实。况且此乃卜卦行事,并未僭越上下之分呐。” 那婢子怒道:“好哇!趁着杨将军抱恙,汝等居然敢忤逆公主!该当何罪!” 没等几人说话,卢石抢着说道:“哈哈,贵主尚未说话,你倒替她决定的容易。你不罪己不敬之行,反倒责某僭越之过?莫非汝才是贵主本人?刚才说话的小娘子才是婢子?某细想之下,该当如此!只因珠帘相隔,某一直错将贵主当作婢子,还望贵主恕……” 噗通!里面又跪下了:“贵主在上!奴护主心切!这才口不择言!奴侍主三载有余,绝无不敬之意,望贵主降罪责罚!” 公主叹了口气:“兰儿,外面不比神都。大千世界无所不有,无所不奇。此番我远嫁吐蕃赞普,当于自重以自立,需为国事以自强。切莫再将我当作孩童对待。” 那叫兰儿的婢女连连叩头:“是!奴知错,贵主自有主张,奴不敢再多言半句。” 公主缓缓说道:“《左传》上曰: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且你却是为我着想,不怪不责。” 兰儿这才起身:“谢公主不责之恩。” 公主转而对卢石说道:“不过,兰儿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若只是见我之面,倒未尝不可。但见面后左右凝视而查看,终是不雅。第三种卜测之法是什么呢?” 卢石有些失望,但还是笑道:“第三种嘛,就简单啦。只需公主挥笔书下一字,某当以字测吉凶。” 公主认真想了想:“测字倒是可以。只是备纸研墨需耗时间。” 片刻,一婢女从珠帘后转出,手捧一张竹垫。这原本是垫在食器下方以防汁水弄脏食案之用,显然是公主随手将其当作了纸张。竹垫上歪歪扭扭的用酱汁写着一个斗大的楷书:行。显然是公主懒得等候笔墨,用手指书写而成。 卢石看了看这幅啼笑皆非的字符,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如此不拘小节,倒也令他有些意外。再看捧字的侍女,刚达待年,脸如鹅蛋。一双细眉上挑,妍姿艳质,虽称不起惊鸿之貌,也算得上柳亸花娇。只见她此时一脸怨愤,卢石知此人定是刚才遭自己戏弄的兰儿了。 卢石装作没看到兰儿的怒色,笑着接过竹垫:“有劳娘子送字,某感激不尽。” 兰儿咬着牙回答:“若测的不对,要你好看!” 卢石打个哈哈:“再好看也比不过娘子好看。” 兰儿一跺脚,转身回到珠帘之后。对这个厚脸皮的混蛋,她实在无话可说。 卢石拿着公主用酱汁写的“行”字思索了片刻,笑着说道:“公主所写的是一个‘行’字。‘行’字五行属水,六划而成。老子曾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公主则有如此水,泽被天下而受万物尊宠。” 公主想必在神都时时听人阿谀,此时闻卢石奉承,也不以为意。 卢石接着说道:“然,老子又曰:‘水处众人之所恶。’只因水质易流,顺流而下。人心好高,高而争上。故水常处众人所厌恶之地。行水,则行云而流水。只因天欲变节,阴阳相合,生云而落雨。雨即为水,从天而降,落于凡土。云开日散之时,则消靡殆尽。故此水无根而不善,想而公主将于穷山恶水之地跋山涉水,望穿秋水之后落花流水……” “大胆!!!竟敢胡言乱语!!!还不将此人拿下!!!”兰儿在帘后大喝!这回没人敢说她喊的不对了。只因卢石从一个行字上把公主未来的前程说的穷凶极恶、岌岌可危。就算他真会算卦,卦象也的确如此,也万万不能在践行宴会上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况且他还是胡说八道的。 ; 贰-054 这回连多仁丹巴和墨子端都有些难看了,门外的唐军护卫忍不住扭头向长厅里张望。他们一来想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神汉究竟是何等人物?二来看看他们的长官是否示意要将此人收押杖责? 没等众人有所反应,卢石已经大叫道:“且慢!某只言其一,未说其二!” 多仁丹巴见事情有转,急忙接口:“你且说来!切不可再狂言瞽说!!!”他这是在提醒卢石,再胡说八道自己也救不了他了。 卢石嘿嘿笑道:“某刚只从属性上解析,还未从笔划上分说。‘行’为六划。然佛家有云,人能辨识万物,只因六识、六根、六尘。六识为视、听、嗅、味、触、脑。六根乃眼、耳、鼻、舌、身、意。六尘是色、声、香、味、触、法。‘行’乃动,动则失,失则殆,殆而亡。故公主此行,必是六亲无靠、六神无主、六畜不安、六月飞霜!乃大凶大恶之兆啊!” 他话音未落就听兰儿叫到:“贵主莫听此獠胡言乱语!此山野村汉矢口狂言!不足为信!墨将军,此时你还要庇护这贼獠?!还不速速将此獠拿下!!!” 多仁将军噌的站起身:“拿下!!!”他心想卢石此番大不敬之极,万万逃不过公主问罪!自己将其拿下,也好在杖责时从轻处置,总好过被唐军抓去受尽苦楚。 门外的吐蕃军士双双抢进门里,尚未揪住卢石,只听他大叫到:“且慢!!!卦象如此!某不得不照实吐露!!!然!!!公主乃天授之人!福禄未艾!遇难呈祥!‘行’分彳亍二字!彳乃人上一撇,解为意外之人!!!公主此行中只需得一意外之人!则可反彳而亍!!!化险为夷!!!水到渠成!!!六出奇计!!!无往不利!!!天下无敌!!!!!” 整个长厅被他吼得惊天动地之后,一片死寂。兵士们不知此时该抓还是不抓?多仁丹巴和墨子端张口结舌,他们实在想不通这混蛋究竟是打算唱哪出?席末的窦县令从开始就不敢开口,此时更是惶惶不安。珠帘后的兰儿连呵斥都忘了,她觉得自己喊“胡说”也不对,叫“闭嘴”也不好。总不能说公主日后化险为夷和水到渠成都是一派胡言吧? 只听公主的声音从珠帘后问道:“天……天下无敌?” 卢石笑道:“哈哈哈!是啊!公主化解逆行之后,顺意而为。到时洪福齐天,天下再无人与公主为敌,岂不是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公主奇道:“真有此事?那……那卢郎君所说的那意外之人,究竟是谁?” 卢石笑道:“意外之人在意外之时,自然会出现在公主身侧。而在此人出现之前,公主只需依某计策行事,则暂可缓解危殆,保得平安。” 公主奇道:“卢郎君此刻就有计策可以保我安全?” 卢石哈哈笑道:“自然!某既能卜知未来之事,也当有计谋化解!公主只需从我之言,必将见效!况且,此计谋我自己也常常使用。” 公主越发好奇:“哦?什么奇谋妙计如此奏效?请郎君说来与我知晓。” 卢石笑道:“所谓妙计,无非秘策。某只能道与公主一人知晓,若是旁人听得,妙计立时失效。” 公主说道:“劳烦郎君近得前来,说与我知晓。” 兰儿忙道:“公主,这……让一神汉窥得公主容貌,不妥吧?” 公主愣了一下,身为出嫁途中的千金之体,让一贫贱男子近身,却是不妥。她问道:“多仁将军,墨将军,你二人如何看待此事?” 多仁丹巴和墨子端面面相窥。他们如果阻止卢石进入珠帘,去吐蕃的长途漫漫,万一日后公主真有闪失,倒怪罪到自己头上。若是不阻止卢石进入珠帘,于礼不合,自己也担着一份风险。 墨子端双手一拱:“末将谨遵贵主安排!” 多仁丹巴见状,只得低首道:“本将也是如此,听凭公主吩咐。” 兰儿见两人摆明了不打算阻止卢石,心头一怔:“这……这……此獠若趁机对公主无礼,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多仁丹巴看卢石,后者一脸讪笑,安闲自在。他毕竟受卢石之恩两次救旺姆于苦海,当下双拳一抱:“若此人真对公主不敬,本将定当将其诛杀,再以死谢罪!”这是递话给卢石,如果你小子真犯浑,我宁可豁出命也得依法从事。你自己瞧着办吧。 卢石一乐:“贵主不必多虑。若是担心此举不妥,这就让两位将军缉拿于某。绞刑也可,斩刑也罢,只叹公主前途多艰,某无法再相守以护。几位军士切莫客气,某自缚双手,以便擒拿……” “不,你进来吧。”公主见他要自行领罪,忙在珠帘里说道。 卢石哈哈一笑,他赴宴的目的就是见见这位皇室公主长什么模样。废了这么半天劲诡计才得逞,不由得心花怒放。他未免公主变卦,抬腿进了珠帘。 只见珠帘当中跽坐着一个幼小的女童,看起来最多十来岁上下。两边分跪着两名侍女,左侧是兰儿,右侧侍女的服饰与兰儿一样,低眉顺眼,年纪也偏大,显没有兰儿灵光。卢石从黄金城出来后,一路山野沟壑,并未进入城镇。所以他并不知道金城公主出嫁时刚只有十二岁,他满以为这位公主虽然声音稚嫩,但对答中显得沉着冷静,至少也满二八年华。如今突然见到一个幼小的女童,不禁有些失望。但这毕竟是自己费了半天劲才见到的公主殿下,卢石细细观望,金城公主长的眉清目秀、仙姿玉质,虽然贵为公主,却丝毫不显骄傲之色。一双清丽的眉眼正好奇的看着自己。看来自己观察她的时候,也被她观察了。 “你就是卢郎君?”小公主看着卢石问道。 “哈哈,正是下走。”卢石笑道。 小公主盯着他看了半晌:“长得好奇怪啊。” 卢石咽了口吐沫:“求仙问道之人,自然是比常人英俊一些。” 小公主认真的摇了摇头:“不是英俊,是奇怪。” 卢石瞬间有些后悔进来,他勉强笑了笑:“哈哈,公主久在皇宫,于天下之流行样貌已有不知。某的长相,虽不比潘安宋玉,但也自认为一表人才、英姿飒爽。” 小公主终于笑了:“哈哈,你这人真是有趣。适才听你说话,呕哑嘲哳、强聒不舍,我还以为是个形容丑陋之人,想不到并非如此丑陋。” 卢石看着小公主天真的脸,这要是故意嘲讽,他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公主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显然不是作伪。卢石本想一睹公主容貌,万想不到自己先被伤到了。 卢石尴尬笑道:“贵主,下走容貌先放在一边,还是先将避祸计谋告知吧?” 小公主这才想起让他进来的原因:“也好,请郎君说与我知晓。” 卢石嘿嘿一笑,大步上前。没挪半步,就被兰儿截下:“大胆狂徒!你还想要走近公主身前?!” 卢石一愣,笑道:“某有言在先,此计只道与公主一人。不上前耳语,难道还千里传音?” 兰儿一怔:“你……你竟想与公主耳语?!你……你好大的胆子!!!” 卢石苦笑:“某不上前也可,只委屈两位娘子出去候着。某方站在原处和公主说话。” 兰儿瞪着他:“放肆!我们岂可留公主与你这神汉独处?” 卢石看了看公主,摇头:“那好办,某这就出去,让军士拿了罢了。”说罢转身就走。 小公主急忙叫到:“站住!” 卢石站定:“贵主殿下,勿怪某失言。实因这位兰儿娘子恪尽职守,某无法将计谋单独告于殿下,望殿下勿怪。”他现在想见公主的兴趣已经满足了,剩下的就是给这个找自己麻烦的兰儿找麻烦。 小公主犹豫了一下,说道:“出去吧。” 卢石转身就走:“遵命。” “哎,站住呀。”小公主见他转身,再度叫到。 卢石苦笑:“贵主究竟是让某出去还是站住?” 小公主看了看卢石,又看了看兰儿:“不是说你。你们俩,出去吧。” 兰儿大惊:“公主!不可呀!此贼獠……” “兰儿,我不是小孩子了。万一真如他所说,我去吐蕃途中遇到灾厄,你们能替我化险为夷吗?”小公主年纪虽小,头脑却不糊涂,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兰儿愣了一下,发现的确如公主所说。万一日后公主真的遭遇危险,此时阻止卢石献策的自己就首当其冲成了大罪之人。她狠狠瞪了一眼卢石:“贵主,我们就在外面。这贼獠若有无礼之处,贵主立时招呼我等。” 小公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兰儿这才拉着另一位婢女,心不甘情不愿的步出了珠帘。卢石目送她们转出:“再远点,听不到我说话为止,否则计策失效,汝是首责!再远点,再远……贼婢子真是个母夜叉!” 小公主一愣:“你为何骂她?” 卢石回过头来:“哈哈,她若听见我骂,定奔回来还口。如今毫无反应,可见是真听不见我们说话了。” 小公主歪着头想了想:“你这人真是有趣。现在没人能听见我们说话啦,你的计策究竟是什么?” 卢石笑道:“哈哈,此计说来也简单。某告于公主之后,还望公主时时记得善用此计,方能保得安危,不受歹人所害。” 小公主奇道:“如此神奇?你方才说你自己也常常使用此计?” 卢石笑:“自然,不仅是常常。某刚才在珠帘外,还善用了此计,否则也不能够面见公主。” 小公主大奇:“哦?刚才你还使用了此计?究竟是什么?” 卢石咧嘴一乐:“骗人。” ; 贰-055 “你就这么直接告诉她你在骗人?!你……你不怕公主降罪吗?”旺姆听到此处,大吃一惊。 卢石笑道:“哈哈哈,我当时早已打定主意。如她恼怒,就绑为人质。有关乎两国的人质在手,何愁无法脱身?” 旺姆无言以对:“你……你简直是个疯子。只为了戏弄公主一下,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卢石笑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本就该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谨小慎微也好,如履薄冰也罢,最终也要走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何必畏首畏尾,奴颜屈膝?” 旺姆叹了口气:“但你当时可曾想到,如公主被劫,我哥哥势必也要受到牵连。” 卢石乐着:“哈哈哈哈,我早已想到此节。待脱身后传书一封,让多仁将军把公主领走。这样一来,你哥哥功过相抵,也好交差。” 旺姆凝视他半晌:“真看不透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卢石嘿嘿笑道:“哈哈哈哈,都知是否对我青眼有加了?我这样的如意郎君,当世可不多哟。” 旺姆笑道:“那倒没有。郎君距离我心中的佳偶,还距离甚远呢。” 卢石苦笑:“虽然初见时就知你并非凡俗女子,但这择偶标准,未免也太高了吧?我真好奇都知心中的良伴究竟是何等气概?” 旺姆抬头想了想:“这人需有海纳百川之胸襟,虚怀若谷之气度。也许其貌不扬,但却大方无隅。他通晓天地而不言,历经千劫而不殇。无欲无求,无困无扰。如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犹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他不会如卢郎君一样张扬潇洒,也不会像诸多名人高士般浮夸自伐。他甚至很少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是大象无形、**。” 卢石皱着眉听她说完:“都知心中的良伴恐怕人间难觅。至少这千百年来某不曾听说有凡人能达此境。” 旺姆笑道:“哈哈,我也如此觉得,恐怕这人尚未出世呢。” 随着咯噔一声,外面一位年轻军士的声音传来:“卢郎君!公主请你速去叙谈!” 卢石笑道:“我知道啦,你回禀公主,我这就过去!”他扭头看旺姆:“这公主还真是活泼,隔三差五就找我东拉西扯。我都快成她的人生导师了。” 旺姆笑道:“公主久居深宫,恐怕不常见到如郎君这般有趣之人。” 卢石嘿嘿一笑,掀帘而出。原来他们正身处一辆马车之中。马车外两列军士正浩浩荡荡的行走于山间栈道。六辆马车依次排列,被兵将们裹夹着前行。为首一辆是小公主的行辕,宽大奢靡,雍容华贵。为方便在狭窄的山路上行走,暂只用两匹骏马拉驰。次列为小公主随行女眷所乘,规模和主车不可同日而语。第三辆至第五辆为载货车辆,装盛着小公主随行的生活用具和少量嫁妆。最后一列是多仁丹巴在螭门镇临时添加的新车,为旺姆所乘坐。适才,卢石便是凑进了这辆车里和旺姆闲聊。 此处已接近大唐和吐蕃国的交界。队伍前首是三千名吐蕃军士,中间则有二万唐军护卫,最后再由三千吐蕃兵卒垫尾。因前日暴雨不断,致使山体严重滑坡。本来的六马宽道,如今只够并列两骑。 时正值午后四时,天空中愁云惨淡,阴霾笼罩。山风夹杂着细小的冰雹拍打在众人的脸上,击的生疼。眼看着天边滚滚的乌云压境,一场暴风雨雪恐怕正酝酿在暗无天日的云层背后。队伍行进的左侧是陡峭岩壁,抬头望,直通云霄。不断有或大或小的落石从云间砸进队列。一不留神,则有头破血流之危。右侧则是一道断崖,低首往下张望,深不见底。远处层层叠叠的森林里,时不时传来鸟啼兽鸣。那同时也是边境盗匪的集散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危机。 卢石翻身下车:“我马呢?” 一名唐军士卒牵过一匹黄马,把缰绳交给卢石。卢石纵身上马,看着末日般的天空打了个寒颤,拍马向队前驰去。 没奔几步就见多仁丹巴昂首坐于马背,卢石放慢了速度,和他并驾而行:“将军,还有几日才到吐蕃?” 多仁丹巴转头见是卢石,答道:“若是老天不扰,再有七日应能进入吐蕃境内了。” 卢石皱眉:“还要这许多日?” 多仁丹巴看了看他,不禁笑道:“你还有心不耐烦?日前也不知道你在珠帘后对公主说了什么,公主竟以抱病相挟,怎么也要将你拖进和亲队伍中来。此刻,你倒先急躁起来了?” 卢石苦笑,他也没想到这小公主得知被骗居然不怒反笑。这几日来整天缠着自己拉东扯西。正思量间,那名被小公主遣来的兵士再度从队首赶来:“卢郎君,你怎么还在闲聊?公主召唤,人人都快马加鞭前去听命,怎么偏你如此懈怠?” 卢石没好气:“腿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快就快,愿意慢就慢。” 那兵士一愣:“那可是公主召唤呀!” 卢石眼睛一瞪:“你们吃着皇粮当着皇差,俯首帖耳乃是份内之事!我又未得一钱好处,凭什么卑躬屈膝!” 那兵士不说话了,遇见这么个不知尊卑的主儿,他也没啥可反驳。 卢石眨了眨眼:“公主可说有何事唤我?” 那兵士皱眉:“公主召唤郎君,哪会和我等军汉道明原由。” 卢石叹了口气:“也对。” 那兵士又道:“不过,我在驾前警戒时,曾听公主对婢女兰儿说道,自己昨夜偶发一梦,梦中从云端坠落天宫。然后就遣我来唤郎君了。” 卢石挑着眉毛:“……解梦?小公主是皇宫待久了,撒谎都学不会。那天宫在云端上头呐,往下坠岂不坠到地上来了?” 兵士笑道:“这几日公主越发信赖卢郎君,看来就算到了吐蕃,也未见得会放郎君离去。” 卢石一愣,这倒并非没有可能。他原本只想悠悠哉哉遍游天下,谁想到胡说八道一通逗得小公主开心,竟不放自己离去。卢石性格本就随便,索性加入了送亲队列,过一过当真钦差的瘾。哪知自从队伍离开市镇以后,一路跋山涉水。四五天下来,不但一点儿没觉出风光,连食物都变成了随行干粮。卢石白白背着几十斤黄金,从荒山野岭挨到了繁华市井。还没花出去几钱,又被拽回了荒山野岭。若不是一路上还有个旺姆可以让他追求,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此时见追求旺姆无果,小公主又整天缠着自己混闹,离去之心大盛。他想到此处,决心不辞而别,去长安城享乐一番。前朝武帝已迁都洛阳数载,长安城脱离了政治中心,反倒更加松弛繁盛。卢石猛一抬头,见多仁丹巴如尊雕像般立于鞍马之上,不禁又是一呆。自己这一走倒是干脆,小公主寻不着活玩具,总会为难于他。罢了,舍命陪他们走到吐蕃便了。也不妄和多仁丹巴朋友一场。 他想到此处,不再犹豫,拍马上前。谁知马匹刚刚拔步,一粒巨大的冰雹飞来!重重击打在卢石的左眼上!险些把他打翻下马!咚的一声!!!响遍了山间!传来阵阵回音! 卢石一时间被打傻了,左眼剧痛入髓,他却捂着右眼愣神。一边的兵士和多仁丹巴怔怔的看着他。几人呆了良久,那兵士忍不住问道:“卢郎君,你……可安好?” 卢石这才一愣,面无表情的转向他:“啊?” 那兵士咽了口吐沫:“您……眼睛还好?” 卢石瞪着眼睛,尽管左眼血红一片,但他依然瞪着。他瞪着漫天砸落的冰粒,吹着日益刺骨的寒风,听着鬼哭狼嗥的兽啼,忽然面部一抽,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直笑的整个队伍都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兵士们一来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发笑,二来觉得这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 多仁丹巴忍不住上前问道:“……卢郎君?你还好吧?” 卢石笑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哈哈哈哈!!!我好!!!好的很!!……我不干啦!!!哈哈哈!!!我现在就去长安城!!!我要吃过厅羊!!!我要喝齐地鲁酒!!!我要去平康坊!!!哈哈哈哈!!!我要花天酒地!!!我要纸醉金迷!!!哈哈哈哈!!!” 多仁丹巴被他吓的一呆,看向身边的兵士:“疯了?” 那兵士已经后退了两步:“……看着像。”他试探着问道:“卢郎君,要去长安也不急一时,公主还等着你呐。” 卢石的笑容忽然没了,瞪着一双大眼:“什么公主?我不认识公主!要见你自己去见!我要去长安!”说着拍马转身。 那兵士急忙抢到他身前拦住:“不能走!卢郎君现在走了!小人怎么去向公主交差?公主定以为是小人出言不慎把郎君激走的!” 卢石瞪着他:“那又怎么样?你出言的确不慎。” 那兵士急道:“就算小人出言冒犯了郎君,郎君也不能在此时离去!公主万一降罪,小人哪还有命在?!” 卢石嘴角一抽:“你有命没命关我什么事……” 嗖!!!哒!!!咚!!! 卢石话音未落,一根羽翎箭矢疾射而来!自天灵左侧而入,从右颚而出!正穿过这兵士的头颅!!!兵士瞪着双眼,难以置信的翻倒在地!立时毙命! 卢石眼睁睁看着他刹那间横死在自己眼前,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噌!!!又一根箭矢飞来!钉在他眼前的马车壁上!距离他的脑袋不到三寸!卢石转头看着箭矢,愣了半晌,忽然大喝道:“敌袭啊!!!!!” ; 贰-056 刹那间,无数箭矢从天而降!如骤雨般洒向和亲队伍!经验尚浅的兵士们尚未弄清状况就已毙命!上过战场的军汉们纷纷举起手中的佩刀格挡,尽可能隐于马匹车辆之后! 此时,山间忽然传来阵阵呼啸!啸声多为听不懂的番言俚语!被山间回音放大了数十倍!真是气吞山河!天震地骇!队伍两端,迅雷不及掩耳的涌出了两队人马!!!均是步兵前至!骑兵押后!看服饰兵刃均五花八门,并非正规军队!倒更像是林间盗匪! 两队人马目测超过六百人以上,将和亲队伍前后堵截!来人均面目狰狞,不问青红皂白冲入和亲队见人即斩!这股狠劲显是早有预谋,要将和亲队伍斩尽杀绝!!!与此同时,队伍中部所遭临的箭矢更急!卢石勒马避于车后,辨明箭矢来向!竟全是从左侧山崖上射下的!看来山顶也早有埋伏!且看这盲射的覆盖范围,绝不打算让和亲队伍留有活口!!! 此行的兵士们新老参半,行军数月,沿途并未遇袭。此时临近吐蕃,天色昏靡,大都倦怠松垮。突逢一批悍匪冲杀,竟手无缚鸡之力!瞬间被屠宰了数百人!卢石任昭武校尉时,随军远征突厥数次,眼观此情景,心中暗道不妙!此山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人又早做筹划!恐怕不足一盏茶时分,和亲队伍就自乱阵脚全军覆没了! “全军听令!!!!死守我主!!!!盾兵上前!!!御箭!!!步军紧贴崖壁!!!杀十人者!!!赏钱一贯!!!屠卅贼!!!平升一级!!!退后者!!!诛三族!!!杀!!!!!!”这一声龙吟虎啸来的再及时不过!在乱军之中竟盖过了马嘶人吼!立时传达给全队知晓!!!混乱之中布局有方!赏罚分明!实乃大将之风!!!此声长啸正来自于挥刀御箭的吐蕃将军多仁丹巴。 卢石被吼得一愣,几支箭矢已经擦肩而过,将他臂膀割出数道伤口!他不由一惊,眼见扑面而来的利箭越发增多!他并非军将,没有佩刀,只得随手操起一支力颓的箭矢,左右挥舞格挡箭群!侧眼看,多仁丹巴一人一刀立于马上,将刀舞得密不透风!其神色确是焦心劳思!他和卢石同位于队伍的中后方,队尾是旺姆的坐车,队首是公主的行辕,均是迫在眉睫!危在旦夕!一边是关系两国安危的职责所在,一边是刚刚重逢的至亲骨肉,孰轻孰重在多仁丹巴的心中反复交战!其战况不比此刻的和亲队伍轻松! 卢石挥手拨开一根箭矢,叫到:“将军!!!我去队首!!!” 多仁丹巴一愣,见卢石战马未失,神色如常。虽立于万箭丛中,却泰然自若,处变不惊,显是身经百战之人!不由得心下诧异。但见他手持一支羽箭随意拨打,竟不受致命伤害,却又颇为惊叹!心道有此人前往护卫,公主倒多了三分安全。但他毕竟不是护卫之职,刚才又萌生去意,若知难而退,自己身为首将,则万死莫辞了。 卢石看出他心中担忧,大笑道:“哈哈哈哈!!!公主召唤,我不得不前去复命!将军放心!有我命在!公主无恙!你速速去队尾保得都知安全!!!若歹人伤及令妹,我饶不了你!!!”说罢已经拍马纵去队前! 多仁丹巴知他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才以身犯险,心中大慰。此时再无顾忌,拍马往队尾营救旺姆去了。 前往队首尚有百丈不到,卢石纵马紧贴悬崖边飞纵!左侧的盾兵帮其挡掉了不少箭矢,而悬崖边少有兵士,反而更加易于通行。他奔出一阵,忽听得队前马嘶大作!!!眼见小公主马车前套着的两匹骏马昂首高鸣!恐是被箭矢所伤,受惊而起!两匹骏马惊恐之下,不顾眼前人群,没头没脑的疾驰而去!一路上人仰马翻,连同挡在车前的吐蕃兵卒和盗匪歹人一并被撞下右侧悬崖,跑得稍慢和不知躲避的统统被踏在马蹄之下,又被座车碾过!惨死当场!众匪见奔马来势汹汹,不敢硬阻!纷纷闪身躲避! 卢石暗道不好,这条山路环山而凿,前方多是断崖沟壑。马匹受惊,不知停刹!加上后车沉重,难以急止!这样下去,早晚要坠下悬崖,车毁人亡!他想到此处,急催马上前。自己单人匹马,速度比马车为快。若能及时勒停马匹,方可截住公主! 刹时间,他已经奔到队首。眼前再无吐蕃兵卒,只剩下侥幸生还的盗匪和死伤遍地的残尸!卢石咬了咬牙,催马疾奔。马车命悬一线,他只能硬闯匪群! 刚冲前三丈,迎面一悍匪催马前来!手中单刀横挥,竟想将卢石开膛于此!卢石手握缰绳,上半身急往后仰!电光火石间躺在了马背上!那匪人横刀削了个空!刀刃贴着卢石的鼻尖扫过,就在即将错过的刹那,卢石右手反抓刀背!顺势起身外缠!用其刀,回割其首!两马交错,速度骇人!迅雷间,卢石已经手握刀背将对方脖颈割断!!!那匪人一声不吭倒落下崖! 黄马受惊,直往崖边奔去!卢石情急之下,将刚夺来的横刀衔于口中!双手勒马!将其拉回了正途!尚未来得及握刀,又一匪催马赶到!迎面一刀,自下而上,欲斩卢石的脖颈!卢石此刻已来不及握刀相抗!他脑袋一偏,竟用口中叼着的刀刃去接此击!!!转瞬之间,两刀相交!只差半寸,卢石就人头落地!!!两把利刃擦出的火星迸射在卢石茂密的胡须上!他几乎咬碎了钢牙!才勉强抵住这次要命的攻击! 那匪人见一击不成,顺势扬起利刃,想自上而下劈砍!卢石却早已双手按住马鬃,借力越上了马背!!!不等那匪人劈下,他左手上扬,抵住对方右肘!右手前探,揪住匪人的衣襟回拉!同时双脚一蹬马鞍,飞身而出!用口中衔着的利刃结果了那悍匪的性命!!! 卢石凌空握刀在手,落地翻滚了一丈有余!黄马刚才受他所救,似有灵性,贴身奔来!卢石纵身拉住疾驰而来鞍缰,翻身再度上马!!!翻身的刹那,手起刀落,砍翻了地上站着的两名盗匪!!! 众盗见他片刻间于绝境中连杀几人,均不敢近前!看着卢石一人一马纵向跑远的马车!卢石催马加鞭!一寸寸缩短了与马车的距离!但他依旧心焦如焚!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马车前不到百丈就是一个断崖绝口!如果自己不在百丈以内追上马车,小公主片刻遍香消玉殒!他倒不在乎两国起兵,生灵涂炭。他在乎自己对多仁丹巴夸下的海口不能失言! 卢石紧咬牙关!伏低身体!死死瞪着前方的马车! 嗖嗖!!!几只羽箭从背后射来!原来众盗见他驰远,虽不敢近前应战,却在背后放起了冷箭!亏得卢石为了减低风阻,压低了身体,不然早被射穿!但纵是如此,箭雨之中也免不了再填新伤!!!他所乘的黄马也已经中了两箭!吃疼狂奔,反倒提升了不少速度! 啪!!!一支箭矢从卢石左上臂对穿而过!直没入翎!卢石闷哼一声,微一起身,随手用横刀砍断箭身,留半截箭尾在臂中不顾!岂知山崖上的伏兵也开始对他这个威胁最大的混蛋进行阻击!这一抬身,背后连中了三四箭!其中一支对穿过左肩! 卢石感到背后一阵剧痛!心下大惊!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只要大脑不受损伤就能永生。只以为自己一命呜呼,要在今日命丧于此山野!剧痛中,他不禁苦笑。万料不到自己以长生不老之躯,费尽心机从黄金城逃出生天,却没享半点荣华,就要殒命一群贼盗之手!他紧咬牙关,死命催马!心道自己已然死路一条!与其枉死,不如救下小公主!也算临死积德!见到阎王也有交待…… 眼见着马车愈近!小公主从车中探出头来四下张望,其惊恐之情历历在目!此时距离陡崖边已不足十丈!想要勒停马车已属枉然!卢石尽力催马奔到马车侧旁,大吼:“跳啊!!!” 小公主被他的吼声所骇,转头看见卢石,不禁呆了!一动不动连害怕都已经忘在脑后! “跳啊!!!跳啊!!!悬崖!!!我接你啊!!!跳啊!!!”任凭卢石怎么喊叫,小公主始终盯着他呆若木鸡!那是因为卢石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样貌。他披头散发,满身血污!背后插着七八支利箭!哪像是个活人?根本是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厉鬼! 卢石眼见着小公主的表情越发颤栗,仿佛惊恐万分!他久经沙场,立时想到自己现在是何等模样!小公主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室千金,初见自己这幅尊容,怎么可能不被吓坏!他眼珠一转,大笑道:“哈哈哈哈!!!别怕啊!!!我骗他们的!!!都是装的!!!”他反手拔出一根背上的箭矢!随手一掷:“哈哈哈!!!假的啊!!!我自己插上去的!!!” 小公主听闻此言,先信了三分。此人初识便撒下弥天大谎耍弄自己,倒是可能做得出欺骗敌人之事。又见他满面笑容,似乎真的毫不疼痛,不由得再信了三分。 卢石见公主神色稍善,刚要吼叫,忽觉胯下马匹一顿!似要止步!抬头一撇,原来悬崖已近在眼前!自己胯下的黄马稍灵,懂得自己驻足不前!但小公主车前的两匹却惊魂未定,眼看着就要冲下陡崖!!! 卢石不假思索,双脚于马鞍上一蹬!已凌空越上了车顶!背后的剧痛疼的他险些晕厥!卢石强咬牙关,伏在车顶,向小公主伸出右臂!!! 噌!!!! 双马已经腾空…… 硕大的马车已半跃出深不见底的崖口…… 车顶上的卢石瞪着双眼,似乎在说些什么…… 追赶而来的盗匪们不禁被这一幕所惊呆,长大了嘴巴…… 远处,多仁丹巴正将血红的横刀从一名悍匪的胸膛中抽出…… 乱军中的墨子端恰好回首,遥望见马车一寸寸的离开地面…… 半空里,一只寒鸮掠过马车,似乎在惊讶于这本不该出现在空中的东西…… 马车中,金城公主死盯着插满了箭矢的卢石,缓缓的向他伸出了左手…… …… …… …… 刹时间!!!两匹惊马与马车直落下深崖!!!惊的寒鸮腾空!!!烟沙滚滚!!!车顶上的身影在千钧一发间从车里拉出一人!脚踏车棚,往后翻出!!!他将对方的脑袋死死护在胸口!头下脚上!往深崖里急坠了下去…… ; 贰-057 “你居然还有这么英雄的时候?不会是在骗我们吧?”苗小小瞪着眼睛乍舌。 卢石苦笑:“我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遗呀,反正是死,不如拼一拼啦!” 苗小小急着问道:“那你们掉下去以后呢?公主死了吗?” 卢石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忘了比较好。想起来徒增烦恼。” 苗小小催道:“反正都烦恼了,你就说出来吧!我好赖学过几天变态心理学!说不定能把你这样不正常的人引入正途呢!” 卢石扭头看她:“我不正常?” 苗小小皱着眉笑:“你正常?” 卢石一拧眉:“你还想不想听故事?公主死没死你不想知道了?” 苗小小哈哈一笑:“好啦,你最正常啦!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记住啊,对白还是用白话文翻译一下再说!原版的我听不懂啦!” 卢石哈哈一笑:“后面的想不起来啦!可能再过段时间就能记起了!” 苗小小瞪着他:“你是三流网络小说家吗?!到这么关键的时候打点?!是不是我得付费才能听后面的故事?!” 卢石苦着脸:“不是我拿捏,真想不起来了。就是电脑恢复数据也得分批分次吧?” 何在插话:“良羽,多仁将军和旺姆之后的境遇,你知道吗?” 卢石笑道:“哈哈哈,目前想不起来呀!不过现在想一想,这个多仁将军也算是个英雄豪杰呀!当初如果不是我对他妹妹心怀不轨,也不会认识他……” 啪!!!苗小小一巴掌抽在卢石脸上! 卢石捂着脸愣了:“我心怀不轨的是我那个旺姆呀!不是里面这个!你好端端为什么要抽我?!” 苗小小摊开手掌,笑道:“没抽你呀,是蚊子。” 卢石与何在定睛一看,苗小小掌心果然有一只被拍死的蚊子。不仅如此,蚊子的尸体边还有一小摊血迹,显然是刚刚吸过血。 苗小小乐:“没骗你吧?我拍蚊子呐!” 卢石捂着脸:“你这一掌的力道,连狗都能打死呀!我还不如被蚊子咬呀!” 苗小小咯咯乐着拍掉手上的死蚊子,刚要开口说话,被何在拦住。苗小小一愣,小声问道:“何叔,怎么啦?” 何在似笑非笑:“仔细听,你们能听到虫鸣吗?” 苗小小和卢石凝神细听,寂静的夜色中,果然能偶闻两声微小的虫鸣。听起来应该是螽斯或纺织娘的声音。 苗小小诧异道:“能听到呀。草这么厚,有些虫子还不正常……呀!!!怎么会有虫子?!” 卢石也反应过来了:“不是说所有动物都已经停止行动了吗?怎么会有虫子叫?” 何在没理会他们的疑惑,一个箭步冲进了长厅!苗小小和卢石对视一眼,迅速跟了进去!两人进入的时候,何在正在一一查看厅内众人的状态。 “何叔,他们醒了吗?”苗小小张口问道。 何在起身,摇了摇头:“没有丝毫会苏醒的迹象。不过,你们看看这个。”他抬起手,指尖上站着一只幼小的瓢虫。瓢虫原先应该藏在某人的衣服当中,此刻遭到惊动,展翅而飞。 苗小小看着飞入黑暗的小虫:“虫子都已经开始活动了?但是人为什么不醒呢?” 何在沉吟了半晌:“看来不能等了,我们现在就去准备载具和食物,天一亮就出发。” 卢石一愣:“出发?去哪里?” 何在走出长厅,站在荒草丛生的月光下:“我们要带他们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卢石跟出来:“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要去安全的地方?我的记忆已经开始复苏了啊,我们可以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之后,这个世界不就不存在了吗?” 何在看着夜空中悬挂的弯月:“我原本也这么以为。这个世界是我仿造黄金城所制造出来的,动用了八位使者在黄金城中所具备的宇宙能量。它存在的目的仅仅在于帮助我们找回你的记忆。” 卢石笑着:“哈哈哈!对啊!现在我的记忆不是已经找回来了吗?我们回去之后,泡一壶茶,烤一条鱼,慢慢回忆,再说给你听不就好了?黄金城的大总统回归庆典还等着我们呀!” 何在摇了摇头:“是旺姆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在顺着它自己的步伐前进了。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棵树,都已经因为我们而存在。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同时创造了无数个生命,无数段历程。我们无权再因为自己的主观意志而将它们抹杀。我们不是神,也不该自以为神。这个世界的产生,是我的责任。不管它变成什么样,我都有责任将它延续下去。” 苗小小听的有些心惊:“何叔,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何在依旧看着遥远的星空:“我说了,把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 苗小小不明所以:“但是我们一旦离开,这个世界不就毁灭了吗?哪里还有安全?” 何在微笑道:“这个世界不会毁灭。因为我会动用自己在黄金城中获得的力量,将它延续下去。” 卢石和苗小小面面相觑,他们没听懂。 何在解释:“在黄金城中,我和八位使者一样,都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因为我们都汲取了外星文明所遗留的部分超自然能量。现在我需要放弃这份能量,将之转化为这个世界的生命力。从此以后,我在黄金城的世界里,会恢复为一个能够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卢石乐:“哈哈哈!我懂了,就是说大哥放弃黄金城世界的超人身份了!变成这个世界的超人了?” 何在笑着:“不。尽管我们接触到一些人类认知以外的科技,但质量守恒定律依旧存在。属于我自己的那一部分能量,将作为支撑这个世界的能源而被转化。不但我不会在这里成为所谓的超人,连再度到访都是痴人说梦。” 苗小小一怔:“为什么?你不是能自由的进出黄金城吗?” 何在解释:“那是因为我在黄金城的世界中,一直保有着一份外星文明遗留下的财产。如今这份财产即将被我花光,我也就无法自由进入黄金城了,自然也就不能再回到这个世界当中。” 卢石怔住了:“你先创造了一个世界,然后牺牲自己花了三千年打造的世界,最后同时放弃了这两个世界?” 何在笑道:“不能叫放弃。这两个世界都将按着自己的规律而不断延续下去。我只是不再对它们做出任何干预而已。当然,我也不再有能力对它们做出干预。同时,不该去干预。” 卢石乍舌:“但是……但是你这究竟是图什么?!为了什么?!” 何在答道:“人们行事,往往都抱有目的。而目的,往往又因主观臆断而产生,其结果也仅作用于自己和某些利益集团。当人们为了达成个体的目的而违背世界规律时,他们所得的将不仅仅是自己期待的结果。那结果背后的代价,他们也将全部承受。人们总希望用微小的付出,换取丰盈的收获。这是不可能的。在人们自以为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和无比的权力时,所失去的那些东西,却是财富和权力无法换取的。所以你说的‘图’,建立在‘欲得’的基础上。‘得’就必然会‘失’。清楚了这个道理,我们又何必再去‘图’呢?我只是顺势而为,依大道行事。” 卢石叹了口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可思议。” 苗小小插嘴道:“但是,你说的安全又是什么意思?这里不安全吗?” 卢石解释:“如果昆虫开始活动了,就可能对这些不能动弹的人造成伤害。这里自然就不安全了。” 苗小小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但是这个世界都过了七八年呀,哪里不是这样?我们守着他们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费气力带走?” 卢石一愣:“……对呀。” 何在笑道:“你们说的没错。但我所谓的危险,却并不是这些昆虫。昆虫开始活动了,就说明在不久的将来,动物们也许也能够恢复行动。” 苗小小好奇道:“你是怕他们被动物吃了?” 何在森然道:“我是怕他们被同类吃了。” 苗小小打了个冷颤:“……何叔,你说什么?” 何在往篝火里添了根木柴:“在我们无法活动的这段时间里,人类的数量已经因为建筑的坍塌而锐减。身处荒原中的动物们,存活的概率反而较大。当仅剩的动物开始恢复行动时,食草类和杂食类生物将获得大量的食物。它们将迎来自己的繁盛期。而食草类生物大量繁衍后,肉食类动物也有了生存的机会。但是,人类呢?” 卢石保持一个僵硬的微笑:“人类?” 何在微笑:“绝大部分人类,早就丧失了野外生存的能力。在缺少食物和基本用水的情况下,他们的存活概率远远不如一只野猫。” 苗小小接口:“对啊,人类应该还没有野生动物危险呀?” 何在看着她,说道:“个体来看,是的。但人类是社会性生物,他们会为了生存而集结自己的同伴,创造自己的群体。在一个没有政府调控和法律约束的世界里,暴力才是一切的顶点。掠夺资源,壮大实力,是绝大多数人类群体首当其冲的目标。并且,无师自通。到那时,良知和文明,将会成为猎物的标记。” 苗小小毕竟是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小姑娘,对于很多教科书上轻描淡写的血腥,并不能感同身受:“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垦农耕,大家一起重建家园?” 何在笑:“会的,但那是在无数个小型武装集团彼此杀戮淘汰过数十年之后。剩下的武装集团,将会开始制定自己的法律,发展自己的科技。而在此之前,只有蛮荒和杀戮。第一个企图享受和平的团体,会被所有人当作掠夺和屠杀的对象。因为在他们忙于垦地畜牧的同一时间,其他人都在忙着练习杀人技巧。” 苗小小几乎不敢相信:“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彼此残杀?” 何在解释:“这么说吧。有五个人聚集在一间房子里。他们都需要食物和水来维持生命。此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告诉剩下的四个人,自己有充足的水和食物。每天他都会拿出公平的数量来分配给大家,以维持大家的生命。如果这个时候,另外四个人全都同意,并且永远同意下去,那么就实现了所谓的和平。但是这可能吗?” 苗小小疑惑:“不可能吗?” 何在一乐:“良羽,如果你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会怎么想?” 卢石几乎不假思索:“我会恐慌呀!如果有一天那些食物和水没有了怎么办?!如果那个分给我们食物和水的家伙把剩下的资源独吞了怎么办?!如果哪个人去抢走了又怎么办?!” 何在笑:“哪怕有一个人萌生了这其中任何一点念头,和平就被打破了。更糟糕的,是那四个人终日需要听命于拥有食物和水的人。就算拥有者不会对他们实施暴力,他们也不会甘于低人一等。夺取资源,让自己站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操控生杀,这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品格。因为比较和争夺早就成为了绝大部分人维持生命的基本准则。好了,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开始暴露了自己企图抢夺食物和水的企图,那么其他人怎么办呢?强大的人与之战斗,弱小的人为了保命则拉帮结派。和平不存在了,战争开始爆发。在和平年代,它将以相对温柔的形式存在。而在极端环境下,会发生什么呢?” 苗小小沉默不语,她终于意识到何在所说的危险是什么了。 何在总结道:“好了,现在说出我们的结论:不论人数的多少,也不论时间的长短,在并存环境下,只要有一个人产生了私有意识,那么和平就会全面崩盘。所谓的平均和公正只是权力机构用以维系少部分群体利益的借口和手段。这一理论,我称其为‘点侵略定论’。” 苗小小有些茫然,而作为一个经历了战争的军人,卢石反倒更加容易理解:“所以我们要把他们带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何在想了想:“是的,我们虽然不能左右这个世界的走向,但至少可以拯救他们的生命。我前思后想,恐怕海岛最为合适。那里气候变化相对复杂,经过几年的时间,能存活的人类应该不多。况且在末世的初期阶段,也不会有武装团体大规模制造船只。” 卢石看着这片接近原始丛林的城镇:“要带着几个不能动弹的人长途跋涉去大海?哈哈哈哈,这是在拍真人秀吗?美剧吗?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啊?会不会还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存在呀?” 何在思索:“你说的也有道……”他话音未落,苗小小忽然上前两步,拉住了他的胳膊。何在有些奇怪:“怎么了?” 苗小小指着远处黑暗中几个高大的黑影:“何叔,那是什么?好像在动?” 何在与卢石顺着苗小小所指,定睛观瞧。只见黑暗的树丛中,几个硕大的黑影正悄悄接近。黑影所处的位置篝火不及,月色不照,实难看清具体形态。从个头上判断,似乎比人类大了不少。 三人正待细看,黑影却飞快的移动了过来…… ; 贰-058 卢石睁开眼睛,他所看到的是一间狭小的木屋。 粗木的房梁上悬挂着一个提篮,提篮里陈放着一些腌制过的鱼肉。屋子正中放置着一个粗糙的木桌,木料表面的树皮都没有清除,显然是随手搭建成的。木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斗大的火苗算是这间房子的全部照明。污浊的纸窗外一片漆黑,想必此刻已是夜晚。木屋非常简陋,没有过多的家具。除了木桌以外,一个年深日久的老树桩就算是座塌。地面上甚至连青砖也没有铺设,只有压实了的黄土。窗棂下,摆放着一张拼拼凑凑而成的胡床,这是屋子里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卢石此刻,就躺在这张床上。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一阵剧痛从背部直袭而来。疼的他禁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活啦?”一个平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卢石这才注意到自己所躺的床边俯着一个幼小的身影,他勉力支起上半身,斜靠在屋壁上,眯着眼睛打量:“……公主?” 金城公主一手按在他的嘴上:“别叫我公主,我们在逃命呀。” 卢石这才想起自己周身剧痛的原因。他依稀记得自己在马车腾空的一刹那,抱住了小公主。因为他早在追赶时就听见了来自崖下的水声。水声浩然,绝非一般山涧溪流可比。卢石依水声的方向和大小判断,断崖下也许有一条大河。他这才冒险越上车顶,救出了小公主。否则,岂不是白白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如果是在平日,卢石尚能保障自身的安危。就算从高空落入水中,只要水流不太过湍急,总能全身而退。但他当时身负重伤,自觉命不久矣,恐难再承受入水时巨大的冲击。他咬紧牙关,在即将落入水中的一刹那,用四肢将小公主往上抛起,以减缓了下坠的势道。而他自己,则用后背砸进了水里,再无知觉。之后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 卢石回忆完自己疯狂的举动,疑惑的看向了小公主,他实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的确,如果换做正常体质的人类,早就喝饱孟婆汤逛过奈何桥了。 小公主先小心翼翼的去查看了门口,然后压低声音:“我们掉下来以后,一直顺流而下。好在河面上有一些粗大的流木,我们卡在流木上,被冲进了一个大大的网子。网子里全是大木头。我把你拖上了流木,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才没有被砸死。” 卢石皱着眉思索。听小公主的描述,应该是上游的伐木工通过河道进行运输。在下游设置的关卡刚好救了两人的性命。虽然他当时昏迷不醒,但是能够想像的到,那绝不是趟简单的漂流。身处湍急的河道中,身边都是浮动的巨大流木,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沉尸河底了。 卢石看着身边的小公主,虽然衣衫破烂,但神情却淡定的很。他不禁有些诧异,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居然在经历过生死攸关之后,还不惊慌失措。他耸了耸眉毛,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小公主答道:“我们是早晨才被救上岸的,算起来,已经超过一整天了。” 卢石一愣:“被救上岸?有人救了我们?什么人?怎么救的?为什么要救?人呢?” 小公主怔住了:“你的问题好多呀,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卢石吞了口吐沫,他清楚自己的思维逻辑有时候的确太跳跃了:“先给我口水吧。” 小公主走去屋外,不一会儿,舀了一瓢清水给他。卢石接过水才想起自己刚才指使的是金枝玉叶,他嘿嘿一笑:“公主殿下这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端水吧?” 小公主反而笑了:“是呀。不过我现在不是公主殿下了。” 卢石一怔:“你说什么?” 小公主一本正经的解释:“在神都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当我是公主,我才是公主。现在,没有人当我是公主,我就不是公主了。从生下来到现在,是不是公主,一直都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卢石笑了,他此时觉得这小公主的脾性和自己倒挺相似。他自进入黄金城之后就学会了随遇而安,自出了黄金城之后就抛弃了固步自封。不过他深知,此刻并非惺惺相惜的时候:“你把我们被救的前因后果和我说一遍吧,最好详细一些。一定要详细一些。” 小公主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显然,和别人汇报工作也超出了她曾经习惯的生活范畴:“我们是昨天晚上被冲到大网子里的,河面上全都是大木头。我把你拖上了流木,想看看你死了没有。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用管你了。如果你没死,我就不能自己先走……” 卢石笑着打断她:“也不用那么详细。” 小公主愣了愣,她没能理解所谓详细的范畴是什么:“结果你没死,我只好把你往岸上拖。但是那条河太宽了,木头又会滚动。所以我拖了很久,也没有移动太远。还害的你掉进水里好几次。” 卢石想象的出来,那会是个多么艰难的过程,他勉强笑了笑:“你自己也掉进去不少次吧?” 小公主认真的回忆:“好像是二十九次,也好像是三十次。我记不清了。” 卢石本打算开两句玩笑,看见小公主认真的样子,却反倒说不出口:“……你继续说吧。” 于是小公主继续叙述:“当时我想,既然拖不动你,就在木头上休息一下吧。好在我们被冲了很远,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你身上的箭都断了,我就拔掉了它们,用衣服给你裹了伤口。” 卢石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被横七竖八的裹满了绫罗绸缎,他苦笑了一下:“裹的真漂亮。” 小公主并未将这句话当作褒奖,她接着说道:“今天清早,有一个男人来收木头,他发现我们之后,就把我们救上岸了。” 卢石皱着眉:“他没问我们的身份?” 小公主答道:“问了。” 卢石笑了:“哈哈哈哈,你怎么告诉他的?” 小公主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说你是我的阿耶,从螭门镇向吐蕃贩卖药材的途中被强人盗匪打劫,不慎落入水中的。” 卢石笑:“哈哈哈哈,公主殿下终于学会骗人了!哈哈哈!但是我有那么老吗?有那么老吗?为什么不说我是你阿兄?” 小公主盯着他的脸,认真的想了想:“嗯,你有那么老的。” 卢石明知她并非在调侃自己,反倒无计可施。他喃喃自语:“以后再遇见小姑娘,一定要让她叫我阿兄。” 小公主问道:“你说什么?” 卢石抬头:“……没什么,我是老了。但是我最多也就老到这个程度,等你看上去像我阿娘的时候,我还是这样。” 小公主显然没听明白他说什么:“不会的,你只会越来越老的。” 卢石发现这小公主真是自己的克星,她的情绪状态总是难以琢磨:“算了。救我们父女的人呢?” 小公主想了想:“他说去给你抓药了。” 卢石看了看纸窗外漆黑的夜空:“他去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申时便出门了,此刻刚到亥时。” 卢石笑道:“等我们的救命恩人回来了,我该怎么称呼女儿呢?” 小公主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我的本名叫李奴奴。” 卢石笑道:“逃亡途中,匪人定将公主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叫本名太危险啦。就借用你侍婢的称呼,暂时唤作兰儿如何?” 小公主想了想,点头:“好,我就暂作一阵子兰儿吧。” 卢石笑:“兰儿,看看四下有吃食没有?阿耶腹中饥饿。” 小公主答道:“我都找过了,没有吃的。那樵夫说会从市镇上给我们携带。” 卢石苦笑:“好吧。可别没当成淹死鬼却当了个饿死鬼。”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肢体,发现情况远比自己预料的要好。尽管身中多处箭伤,但居然已无甚大碍。有些细小的擦伤,已经收口痊愈。卢石此时方知自己的体质不仅仅能够长生,还拥有非常的恢复能力。尽管他无法得知确切的状况,也不免沾沾自喜。 “你说,那些盗匪是冲着我来的吗?”小公主忽然问道。 卢石此时心情大好,笑道:“这个自然。护送队伍全由官兵组成,又混进了大唐和吐蕃两国军士。就是再蠢的盗匪,也不会放着商队客旅不去抢劫,反倒来袭击官兵。况且那批盗匪组织严密,布局谨慎,显然是早有打算要把护送队伍一举歼灭。这如果不是冲着公……冲着兰儿你来的,那就真叫没天理了。” 小公主叹了口气:“如果我死了,想必对两国都不好。” 卢石笑道:“岂止不好,歹人杀你就是为了破坏和亲。想必早已谋划诡计,待你一死就大兴战事,好从中夺权争利。”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用和自己年龄毫不相符的口气问道:“会是谁要杀我呢?” 卢石笑道:“这就说不准了。也许是大唐权臣想要借机夺权,也许是吐蕃亲王打算趁乱得利,还可能是番邦蛮夷串通了两国机要从中作梗。不过不管是谁,总是为了功名利禄,争权谋私。” 小公主叹了口气:“幸好我没死。” 卢石笑道:“当下死与没死毫无分别。此番歹人袭击护送队伍,公主落崖的消息必定会传遍天下。如果我们不赶紧找到多仁将军,等奸佞谋划的战事一起,公主的死活也就无关紧要啦。两只咬红了眼的疯人可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孩罢手休战。” 小公主一愣:“疯人?难道不该说疯狗吗?” 卢石嬉笑:“疯人。就是疯人。狗可比人要憨实的多,它们至少不会一边对你摇着尾巴一边琢磨着怎么咬死你。哈哈哈哈,所以如果你听到有人说你是狗的话,可不是骂你哟,那是在夸你比他自己还要善良忠厚啦!至少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哈哈哈哈!” 小公主笑了:“哈哈,那我现在就是只小狗。我还不会骗人。” 卢石笑:“你刚才不是骗了那个樵夫吗?虽然还不是很成熟,但是你已经迈出做人的第一步啦。” 小公主挠了挠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沮丧。 卢石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没办法,谁让我们是人呢?想要在人群里生存下去,就不得不狠下心来骗人哟!好啦,我们该走啦!再迟就危险了。” 小公主一怔:“走?我们不等救命恩人回来吗?” 卢石笑道:“哈哈哈哈,只怕回来的不是救命恩人,是催命判官啦。” 话音未落,门外想起了一阵马蹄声。从声音上判断,只是单骑前来。卢石脸色一变,急忙重新躺下,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状。小公主见状愣了一下,却没有说话,继续安静的坐在窗边。 ; 贰-059 吱呀一声,粗糙的木门被推开了。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提着两个包裹走了进来。一个包裹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想必是熟肉美食。另一个包裹似乎是药材,浓浓的药味透过肉香弥漫进不大的木屋。他还提了一罍浊酒,香气四溢。 男人将酒肉都放在木桌上,扫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卢石,柔声对小公主问道:“你阿耶至今还未苏醒?” 小公主看了看卢石,后者紧闭双眼一脸死相。于是她点了点头:“中间醒来过一下,没说两句话就又晕倒了。” 男人凑到卢石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唉,这也是命数。一会儿给你阿耶把药煎了,看看是否能有起色。你已经饿坏了吧?赶紧来吃些炙肉吧。” 小公主的确饿了,并且饿的不轻。她看了看自己的假亲爹,像只死猪般一动不动。于是小公主点了点头:“嗯,我的确饿了。多谢尊公,儿就不客气了。” 男人笑道:“小娘子倒还多礼。刚才为给你阿耶抓药,去的匆忙,未曾报上姓名。我上吴下刑,小娘子怎么称呼?” 小公主行了个礼:“儿名唤兰儿,阿耶上卢下石,字良羽。” 吴刑笑道:“好啦,小娘子快些用饭吧。我去给卢郎君煎药。”说罢转身就要出门。 小公主早已经饿极了,这会儿见有炙肉可食,三两下打开了包裹,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兰儿……咳……咳……”床上躺着的卢石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呼唤。 小公主愣了一下,只得放下手里的炙肉,走到他床前:“阿耶,你……又醒啦?” “咳……咳……咳咳咳咳……”卢石并不答话,倒是咳了个惊天动地。咳完就支撑着打算坐起来,刚支起胳膊,身子一歪又倒在了床上。 一边的吴刑见卢石醒来,急忙凑上前去,将他扶起:“卢郎君,你重伤未愈,切莫移动。” 卢石虚着眼睛打量:“咳……咳……足下想必就是恩公吧?我半昏半醒间,咳……听小女说起过。” 吴刑施礼:“下走吴刑,卢郎君有礼。” 卢石半死不活的喘着气:“得蒙恩公相救……感激不尽。咳……又逢恩公替我开方抓药,不远万里,买来肉食,实难回报,与心不安呐……” 吴刑忙摆手道:“救人性命,乃天经地义之事,卢郎君不必介怀。某这就去给郎君煎药,郎君和小娘子先用酒食。” 卢石虚弱的伸手拦住:“咳……恩公有所不知……愚常年来身体染疾,有七八味药材万万不能服食,不然恐性命有碍……咳……咳……还劳烦恩公将药材取来,与我目观一番。” 吴刑愣了一下:“不知是哪几味药材不能服食?” 卢石眼珠一转:“恩公也通岐黄之术?” 吴刑笑道:“说来惭愧,下走于杏林之学一窍不通,还是将药取来给郎君自己查看吧。”说着将药包取来,交给了卢石。 卢石打开药包,翻看了一番:“咳……咳……都是治疗外疮,补血养气之用,并无我忌讳之物。只是其中有些药材,颇为珍贵,想必让恩公破费不少吧?” 吴刑一愣:“并未花费许多,郎君不必介怀。” 卢石勉强拱了拱手:“咳……恩公说哪里话来,待愚他日痊愈,必定重谢恩公。这些药材多属上乘,非偏远闲村所产,愚伤愈后欲购置一批,带回府里以备不时之需。咳……敢问恩公,这是在何县郡所抓?” 吴刑笑道:“离此地不远就有个春阳县,某正是去此处抓来。” 卢石一愣:“可是人称小北都的春阳县?” 吴刑笑答:“正是。” 卢石勉强往上撑了撑身体:“原来如此,待愚身体康健,定要请恩公去此地逍遥一番。” 吴刑连忙摆手:“郎君太过客气,治病救人举手之劳,何须挂齿。” 卢石伸手入怀:“此段时日,想必要劳烦恩公,愚心中过意不去,先取黄金十两交与恩公,以备近日之开销。” 吴刑推脱道:“郎君不必多礼,下走……” 卢石打断他:“此乃愚与小女近几日开销之用,并非酬劳。恩公若是不拿,愚只得立时带小女离去……咳……咳咳……咳……” 吴刑为难道:“既如此,那下走只得暂取黄金。待郎君痊愈后,定当清算花费,将多余钱资退还。” 卢石笑道:“恩公忒也多礼,容愚行动不便,请上前来取黄金。” 吴刑拱了拱手,挪动到床前。……说时迟那时快!卢石从怀里飞速的掏出把银晃晃的短刀!翻身跃起!左手一按吴刑的口鼻,右手的短刀已经刺进了他的心窝!吴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眼前一晃,已然毙命! 卢石右手松开匕首,轻轻托住吴刑尸身,放在了地下。一边的小公主看的瞠目结舌。她万万料不到,前一刻还善气迎人的卢石,怎么刹那间就把救了自己的恩人手刃残杀?!这岂止忘恩负义,简直就是丧天害理! “你……你……怎……”小公主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看着卢石。她忽然发现眼前的男人远比自己想象中可怕。 卢石将短刀抽出,在尸身的衣服上擦干净血迹,放回怀中:“哈哈,公主不是想学骗人吗?知道骗人的首要条件是什么吗?是不要被人骗呀!” 小公主惊魂未定:“……什……什么?” 卢石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尸身:“我如果不杀了他,恐怕就被他杀了。这吴刑与匪人是一路的,说不定还是个小头目。” 小公主又是一惊:“你……你说……” 卢石蹲下身,从吴刑的尸身上搜出一把短刀:“看,我没说错吧?” 小公主满腹狐疑:“山林里野兽众多,总不能单凭此人怀揣利器就说他有意加害吧?” 卢石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虽小,脑袋倒不糊涂。那我就来和你这个聪明人解释一下。”他说着撕了块肉,送进嘴里大嚼。同时递了一块给小公主,小公主不接,瞪眼看着卢石。她实在难以在目睹了一场谋杀后还有心思对着尸体吃喝。何况这酒肉还是尸体大老远买来的。 卢石见她不要,也不以为意:“哈哈哈,让我断定他是匪人的有三点。其一,此人声称不通岐黄。那又如何能给我开出药方?” 小公主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也许是他简述了你的病状,药铺大夫开出的?” 卢石一笑:“哈哈哈哈,大夫若不出诊,胡乱用药致人死命,是要问斩的!哪个大夫敢如此大胆?况且这味药剂闻起来略微湿霉,保管不当,明显不是刚刚从药铺中抓来。那么试问,什么人会常备刀伤补血之药呢?那必定是常常受伤之人。哈哈哈哈,据我所知,除了官兵,就是强匪。此人毫无行伍之神,若非歹徒,就真是老天瞎眼啦。” 小公主被他说的一怔,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仅凭这一点就将其杀死,未免太过武断。 卢石边说边吃,但酒却一滴未沾:“再说第二点。这人申时出门,亥时方归。他若急着救人,想必不会耽搁。我除去他买肉抓药的时间,往返消耗了近三时,那么单程也就需要一时三刻左右。对吗?” 小公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卢石笑了:“哈哈哈哈,春阳县号称小北都,是个大镇!这人申时出发,一时三刻后街鼓早已响毕,坊市关门,武侯巡街,他到哪里去买到的肉抓来的药?” 小公主一惊,这话倒是不错。从时间上推算,吴刑赶到春阳县时市场已经关闭许久,他不因夜禁被抓就已经是个奇迹,怎么还能将酒肉药品带回来? 卢石递给她一块羊肉,笑道:“现在吃得下了吧?先吃饭,吃饱了我再说第三个理由。” ; 贰-060 小公主接过肉来,大嚼大咽。她见桌上还放着吴刑带来的酒,问道:“你要喝酒吗?我给你斟上?” 卢石笑:“哈哈哈哈,我如果喝了这酒,恐怕就和吴刑一样下场啦。” 小公主惊道:“为什么?!” 卢石此时已经吃了八分饱,他扯掉了身上多余的绑带,活动着腿脚:“只因为歹人要抓公主,可不想让护卫碍事。” 小公主不笨:“他要……杀了你?” 卢石笑:“哈哈哈,看昨日袭击护送队伍的悍匪,我以为他们是要连同公主一并杀死。今天看来,似乎他们又想活捉你啦。” 小公主皱着眉,忘了咀嚼。卢石笑着抬起小公主的手,让她把肉送进嘴里:“边吃边听,边吃边听。你想想,匪人找到我们的时候,我手无缚鸡之力,他为什么不索性把我们一刀杀了了事?却要费力带到这个小屋里来?” 小公主放下手里的肉,不解:“为什么?” 卢石笑道:“继续吃,你停我就停,你吃我才说。对了,大口咬。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事关重大,他不能做主。所以才先将我们稳住,再去匪窝里禀报。这些酒肉和伤药,都是他从贼巢中拿来的,根本没去什么春阳县。我猜他得到的命令是杀了我这个残废,裹胁公主离开。但是经过昨日一战,匪人们知道我不好惹,哈哈哈哈。所以才想以逸待劳,在酒和药里下毒,最好能避免和我动手就除掉啦!他们知道你年纪小,不会喝酒,也不必喝药,所以只是肉里没有下毒。” 小公主一怔:“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举兵冲进来杀掉你,再绑走我?你都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三五个贼人就能杀掉你。” 卢石苦笑:“幸好你不是匪首,不然我已经死了七八回了。他们之所以没有敢明目张胆的杀我,是因为你昨天一直守在我身边,没有独自离去。这让匪人搞不清我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万一他们明火执仗的杀了我,小公主性情刚烈咬舌自尽,他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假如我饮酒服药之后,因伤势过重而自然死亡。那就和他们没关系了,小公主也不至于寻死觅活。还少了我临死反抗杀他们几个弟兄的危险,何乐而不为?” 小公主放下手里的炙肉:“但是他们没想到被你识破了,没骗到你反被你骗了。” 卢石乐:“哈哈哈哈,我早告诉过你,这一计安出,必将化险为夷!哈哈哈!” 小公主叹了口气:“能不骗人还是不该骗人,但是不骗人却又会被别人骗。” 卢石笑道:“哈哈哈,世事本就如此,所以先下手为强!你吃饱了?” 小公主点点头:“吃饱了。” 卢石一乐:“吃饱了我就来说说最后一个断定他是匪徒的理由。” 小公主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理由没听到:“是什么?” 卢石的笑容中夹杂了一丝诡异:“公主长年久居皇宫,自然不知世事险恶。哈哈哈哈,但是我一个久经沙场的行伍之人,却是敏感的很呀。这屋子里血腥扑鼻,煞气弥漫,恐怕公主是感受不到的。” 小公主一愣:“血腥扑鼻?难道不是房上挂的腌鱼味吗?” 卢石耸了耸眉:“恐怕不是。”他边说边掀起了自己刚刚躺着的胡床,床底俯着一具粗布衣衫的男尸。脖子处一条刀痕几乎斩断了头颅,满脸血污,圆瞪双眼,显是刚死不久。 小公主吓得倒抽了几口冷气,险些晕厥过去。她万万料不到自己和一具近在咫尺的尸体待了整整一天! 卢石显然并未顾及她的惊悚,笑嘻嘻的说道:“这恐怕才是真正的樵夫,也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为了安置我们,被吴刑的帮凶杀死后随意藏在了胡床之下。我昏迷之中就闻到阵阵血腥,想来附近动过兵刃。” 小公主只觉得一阵恶心:“……帮凶?” 卢石嘿嘿笑道:“若是没有帮凶,吴刑怎么敢放心大胆的让我们独自待在这里?万一我们发现尸体离开了怎么办?只因外面早就布置好了他们的人马。只要我们一出房门,立时就被擒住。” 小公主大惊:“这怎么办?!” 卢石笑道:“我也没办法。他们人多马壮,又有备而来。我如果身体康健,许能保得自己脱身。现在旧伤未愈,再加上公主你这个拖油瓶,恐怕活命的机会不大。” 小公主呆了半晌:“那你刚才还能吃得下去?” 卢石盘腿往地上一座:“早年我随军之时,终日与死亡相伴。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想到自己明天可能就会被敌军斩断头颅,难道今天就不活了?多一分体力,多一分生还的机会。” 小公主无话可说。在她短暂且贫乏的生命当中,还未曾经历过现在这种情况。别说经历,简直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在她的概念中,生与死、贵与贱、贫穷与富有、战争与和平,这些都仅仅是代表着一些涵义的词汇。这些词汇背后所隐藏着的真实面貌,她却一无所知。这一趟死去活来,算是带她见识到了现实世界的冰山一角,却已经让她大感震撼。 伤情怨词和壮怀激烈远没有书卷上读来的那么富有情怀。文人骚客们一边回避着自己惧怕的真实,一边试图把世界描绘成自己以为的样子。那些壮丽河山中真正的壮丽,悲凉天地间真正的悲凉,却是再也无法触及。岂止是无法触及,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小公主笑了起来,尽管只是微笑,但她的确在笑。卢石倒笑不出来了,他面对着两具惨死的尸体和一个面露微笑的小女孩,只觉得汗毛直竖。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小公主很少笑。少到每一次他几乎都能数的出来。 “公主殿下,你没事吧?”卢石试探着问道。 小公主保持着笑容:“我没事,我很好。” 卢石吞了口吐沫:“你笑什么?此刻的局面有什么好笑的吗?” 小公主笑着答道:“当然了。我原本以为天下就是宦官和婢女们说的那个样子,或者像史官文书里记载的那个样子。但是这几天我才知道,天下太大了,无边无际。这是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天下,不但我不知道,连皇帝也不知道。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知道天下是什么模样,但是天下却远远超出每一个人的认知。” 卢石怔怔的看着她:“啊?”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小公主说的意思。 小公主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要被他人所左右。先是离开阿耶,被中宗皇帝收做养女。然后再远嫁吐蕃,最后只能在吐蕃的皇宫里度过余生。天地之大,我却无缘得见。这几天下来,我终于脱离了皇帝铺设好的道路,亲眼见到了原本绝无法见到的东西。我简直太感谢盗匪们了。” 卢石乐了,他没想到这个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也会向往自由。这世界上抛弃荣华拥抱自由的人可谓凤毛菱角,绝大部分人甚至不知自由为何物。但卢石是清楚的,数十年来他一直渴望摆脱黄金城和地下古镇的束缚。他此时笑道:“既如此,那我们索性被盗匪绑去。也许还能有一番意料不到的境遇。我当了数十年官兵,还没当过盗匪。干干没本的营生也许还颇有一番滋味。” 小公主脸色忽然一沉:“不行,我们要立即去会合多仁丹巴将军!” 卢石傻了,他此刻真的搞不清小公主在想些什么:“公主殿下刚才不是还说要摆脱皇帝铺设的道路吗?此刻正是你享受自由的天赐良机!只要隐于山野,遁入市井,管他什么政治和亲,统统与你无关!” 小公主正色说道:“正是知道了自由的可贵,才更不能让灾弥天下!我必须去吐蕃完婚,才不会让歹人的奸计得逞!” 卢石懵了:“我问你,你不想去没见过的天下亲眼看看那些未知的景色吗?” 小公主坚定的点头:“想。很想。” 卢石又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有脱离朝野自由自在的机会吗?” 小公主又点了点头:“知道。我们只要度过眼下的难关,隐藏起来就行了。” 卢石一拍腿:“对啊。那你知道自己嫁到吐蕃之后会怎么样吗?” 小公主想了想:“恐怕会久居深宫,足不出户。别说游走天下,连大唐也难回半步。” 卢石皱着眉:“你这不是清楚的很吗?你喜欢这样吗?” 小公主坚定的:“不喜欢。讨厌。害怕。” 卢石笑了:“那你现在是选择自由还是去吐蕃完婚?” 小公主一秒都没有犹豫:“去吐蕃完婚。” 卢石傻了,他完全不能理解小公主的思维逻辑。他愣了半晌:“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小公主看着他:“我知道。我还知道,如果我选择了自由自在,那吐蕃和大唐的战事就可能因我而起。会有更多的人卷入到战争和仇恨中来,人们会丧失原本属于他们的自由。我不能这么做。” 卢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类:“你把自己当成菩萨了吧?你管他们干什么?他们哪知道自由是什么东西?就是没有战争,他们也只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传宗接代然后死抱着自以为是的传统和旧习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再把后代变得和自己一样!!!他们不值得你去自我牺牲!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被救赎了!你这是在犯傻!没人需要救世主!也不会真的感激救世主!” 小公主很平静:“但正是因为这些他们的存在,才让你们和我们获得了存在的意义。如果每一个人都身体力行的向往着你所谓的自由,那这自由还具备它此刻的意义吗?就好像一个从未有过阴霾和雨雪的世界,晴朗还能让人感到愉快吗?” 卢石乍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你……究竟有多大年纪?” 小公主笑:“到今年秋天就十三岁了。” 卢石沉默了许久,他本以为自己离开黄金城后已经是天下最自由的人。不会再有任何能让自己感到犹豫和两难的事情。但他忘记了,所谓自由并不是身体上的游走。而是精神上的超脱。只要心无挂碍,天地也可以容纳胸中。但如果心间的枷锁重重,那即使踏遍河山也难获自由。他笑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终究无法达到心无所持。甚至已经难以判断心无所持正确与否。也许,从自己企图判断的那一刻就已经丧失了判断的资格。 卢石继续笑,因为他除了笑实在也没别的办法:“好在此刻歹人不敢伤你。稍作休息我们就突围出去,据地上这具尸体所说,春阳县应该不会太远。到了春阳县,我们就基本安全了。一路上恐怕危机重重,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小公主没说话,点了点头。她清楚,卢石所说的危机重重一定又是个自己想象不到的过程。 ; 贰-061 漫天的繁星在不同的人们眼中闪耀,尽管它们从未离开过,但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就是离去。 卢石趴在木门上,静静的听着。他听的很仔细,确保不漏掉任何一个可能导致自己丧命的细节。大约过了三刻,卢石起身:“附近应该没有匪人,我们要走就得趁现在。” 小公主一直蹲在他身边,此刻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听见什么了?” 卢石笑道:“什么也没听见。” 小公主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奇:“什么也没听见?” 卢石熄灭了烛火,一边缓缓的打开门,一边小声回答:“公主一定不常围猎吧?”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从来没有过。” 卢石已经把屋门推开了一条细缝,正往外观察着:“附近鸟兽活动的声音很正常,这说明我们周围并没有大量的人在埋伏。动物很聪明,他们总是能很快判断出危险的存在。如果匪人们大举隐藏在周围的林子里,那么一定听不见鸟兽活动的声音。” 小公主恍然:“原来如此。” 卢石冲她招了招手:“好啦,趁现在我们快走。”半晌,小公主毫无动静,卢石忍不住回头:“公主殿下,走啊?你不会现在改主意了吧?” 小公主一脸尴尬:“……脚蹲麻了。” 卢石返身,不由分说抱起她推门窜入了漆黑的树林。 一路上,卢石异常的小心。经过前日的突袭,他清楚敌人并不弱小。不但人数众多,并且善用谋略。更要命的,是敌人的老巢距离此地并不遥远,恐怕对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自己伤势未愈,再加上兼顾小公主的安危。如果被盗匪发现踪迹,恐怕在劫难逃。 他尽可能选择最难行走的路线向春阳县推进。除了攀岩涉水之外,有些途径已经非人力所能及。但也恰恰因为如此,才能保障他们的安全。一路上,卢石惊喜的发现小公主并不娇弱。甚至远比自己想象的坚韧。若非有她协助,很多地段还真难以通过。例如一些自己无法攀登的峭壁,他可以将小公主托举上去。再由小公主在周围寻觅藤蔓,抛给他用以攀爬。小公主实在难以通过的路线,他则可以将其负在肩上通行。 行进了一路,两人谈谈笑笑,倒是不觉烦闷。卢石难得遇见这么个灵巧聪慧的忘年交,几次恨不得劝她放弃和亲,和自己游历天下。但想到小公主此前坚决的态度,最终还是作罢不提。 直到次日东方发白,两人才驻足休息。一路上居然顺利异常,毫无盗匪的踪迹。卢石不由得颇为不安,即使他们所行进的路线异于常态,也不太可能丝毫不惊动匪人。难道这群歹徒放弃追杀他们了?还是因其他要事难以分身?又或者被多仁将军带人歼灭了?卢石满腹疑窦,却又难以解答。不过就目前而言,将小公主顺利的送到官府才是头等大事。 春阳县远比卢石想象的遥远,又加上小公主年幼,不能急赶。两人走走停停,沿途打猎取果充饥,直走了七日才抵达春阳县城。 . “何处来的狂徒!竟敢私冒公主护卫?!你不要性命了?!”一个鞋拔子脸的武侯指着卢石的鼻子吼道。 卢石赔笑:“哈哈哈哈,军士不信也属情理之中!但我确是与吐蕃将军多仁丹巴相熟!劳军士通禀县令,遣快马往护送队伍一问便知真假!” 鞋拔子歪着嘴:“滚蛋!!!随便来个闲汉说和送亲队相熟我都要禀告县令吗?!当我等差人是你的马弁不成?!” 卢石继续赔笑:“哈哈哈,军士只需替我禀告,连络上护送队伍之后,我定有重谢!” 鞋拔子一脸不屑:“你一个衣衫褴褛的村汉还说什么重谢?!要见送亲队容易啊,你自己去不就行了!” 卢石身上的几百两黄金早在坠河的时候就不知所踪,此时穿着樵屋内翻出来的旧衣,看上去的确像个村野闲汉。他咬着后槽牙继续恳求:“哈哈哈,放着升官发财的机会不要,军士你日后可别后悔。” 鞋拔子噌把刀拔出来了:“滚蛋!!!你能认识钦差我就认识如来佛主!!!再不滚锁进县衙先打一百杖!!!” 卢石笑道:“公主此刻不知所踪,放着公主的下落不听,你这是和赏钱有仇……” 鞋拔子恶狠狠的打断:“我下你个落的!!!公主好端端的在前往吐蕃的路上!八日前刚从春阳经过!我还远远的瞧见公主尊容!哪来什么不知所踪?!!!” 卢石愣了:“刚刚路过春阳?你还见过她尊容?……公主长什么样?” 鞋拔子得瑟:“公主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还胆敢冒充护卫?!你是活腻味了!唉!你别走!!!站住!!!过所拿来勘验!!!站住……” 卢石三步并作两步赶回了邸舍。为了保险起见,他将小公主一人留在邸舍房中,自己前往县衙通报,这样就算有什么危险,也不至于累及公主。 “县衙的武侯说护送队伍八日前刚路过春阳,我沿途打听,居然市坊中人皆如此言。还有不少百姓称远观到公主形态,说是沉鱼落雁,美貌无双。”卢石关上房门,和小公主简单说了今日的见闻。 小公主似乎毫不吃惊:“我也听说了。店里的博士说官府已经公告各州县,十二日前有歹人袭击护送队伍,遭多仁将军和墨将军率兵全歼。公主无恙,贵体未惊。送亲队军士力战护主,损失惨重。着兰州府增兵五万,吐蕃军三万将士同日出征起迎。” 卢石着实摸不着头脑:“公主无恙我是知道的,但应该只有我知道呀!真的公主坐在我面前,贵体未惊的那个又会是谁?” 小公主茫然的看着卢石:“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卢石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天开始,世上少了一位金城公主,多了一个平凡的少女李奴奴。 . 李奴奴今年二十二岁。 十年间,她走遍了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九寨沟碧青的湖水将她的心灵洗涤透明,橙黄的秋叶又适时抹上了一缕离愁。 峨眉峻岭上猴儿献果,人间清静地合手禅心。 香格里拉日照下的金山随着转经筒将信仰洒向了俯首膜拜的众生,西双版纳神秘未知的丛林再将所谓的仁义礼智淹没殆尽。 她时而俏立在咆哮的怒江边放声大吼,时而闲坐于南诏的茶花丛细品饵丝。 西湖的秀美零落在三岛三堤之间,她细雨扁舟中,杯酒笑凡尘。 乌篷船里,斗拱桥边,一壶三白,二两茴香。她听两声南越高腔,和半曲散漫乱弹。 她在天之涯嬉游湛蓝的浅海,去海之角品味鲜果的留香。 她将自己嵌入柔软的沙滩,任由强烈的阳光驱散一切世间的阴霾。然后扬帆起航,前往那永远也抵达不了的海平线。 访蓬莱仙阁她醉遇八仙,登五岳之首她舞篆奇石。 她静坐竹筏,漫游漓江,举目两岸重山,随心奏笛吹弹。悠然清明,无持无矜。 广州郡里她学会了讨价还价,江门港外她亲烹了海味极鲜。 云海中迎客苍松为友,三清山巨蟒神龙作伴。 雪原林海将她染的洁白,天池的静怡又将所有颜色涤净。 黄果树奔流千尺带走她的烦忧,五台山心明几净化解她的扰困。 草原上信马由缰追逐霞光至漫漫云边,戈壁滩驭驼浅步横穿大漠望累累天穹。 她去了吐蕃,看着三跪九叩的信徒们磕掉自己的罪孽,步往心中的天域。 她远赴大食,在朝圣的洪流中体察斋月的神圣。 波斯的异域风情让她流连忘返,高加索山脉的壮美却带她重新走出文明。 她怀疑拜占庭神殿的辉煌是否能将众神引入世间? 她期待法兰克王国的浪漫会谱写出多少美丽的爱情? 倭国的伶人轻歌曼舞,新罗的商旅走贩参茸。琉球虽小却民族繁多,突厥纵广却人迹罕至。天竺的僧侣修行一世,埃及的法王永葆生颜。 海的尽头原来尚有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们将自然万物视为神明…… ; 贰-062 “……直到小公主二十三岁那年,在僧迦逻染上了瘟疫,也就是现在的斯里兰卡。整整十四天,她连续高烧不退。病重之时,她告诉我,想要回到长安,去见见她的生父左金吾卫大将军李守礼。我当时倾尽全力将她送回大唐,行进至波罗王朝时,公主终于香消玉殒。……我带着她的遗体,回到了长安。并设法对李守礼说明了实情,也就是吐蕃现任偏妃李奴奴并非本尊的事实。李守礼大惊失色,想要杀我灭口。但我早做防范,威胁他如不认公主为亲,就将此事公诸天下。到时必定天下大乱,两国十年来努力维持的邦交也将荡然无存。李守礼身为公主生父,难辞其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他百般无奈之下,答应以王室礼节厚葬公主,但此事需秘密进行,不得泄漏。我以筑工副领的身份加入了墓穴建造队伍,以对李守礼的动向进行监视。四个多月废寝忘食的修建之后,墓室完成。我亲手将公主的棺椁移至墓穴当中,却不想被墓外的工程主事封闭了墓门。几经尝试之后,我发现主事早有预谋,暗中已将墓穴建造的密不透风,恐怕早存了封死我的念头。我在公主的棺椁旁,寻死数十次,总是不得其所,几乎疯癫。癫狂之中,昏死了过去。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iur的实验室里了。” “你这段长篇记忆总算是完结了,整整给我们连载了六年。真不容易。”苗小小唏嘘。 “我也没办法,记忆就是一点点恢复的!我也没想到要花上六年才能全都想起来呀!”卢石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回忆,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按你的说法,失忆的原因依旧不明?”何在问道。 “完全不知道呀!恐怕是这段记忆让我太难受了,才忘得一干二净吧?”卢石琢磨。 “你说的那个筑工主事,是什么人?”何在又问。 “哈哈哈哈,说起来还真是个老熟人!你们每个人都见过他!”卢石笑。 何在看了看众人:“在座的全都见过?” 卢石哈哈笑着:“对呀对呀!” “到底是谁呀?”苗小小忍不住问道。 卢石扫视一圈众人,大笑:“哈哈哈哈,就是在螭门镇县衙参加公主践行宴的忠武将军墨子端!” 何在眉头一拧:“是他?” 卢石笑道:“哈哈哈哈哈!正是他呀!我也不知道他和我有什么仇怨?!还是受了李守礼的指使,反正是他把我关进墓里的!” “那……你就在我的墓里待了一千多年?”李奴奴此时正坐在一张高脚椅上,端着一杯刚榨的桃浆。 卢石笑道:“哈哈哈,对呀。我前三百年都在和你聊天呀,我都快把我们环游世界的经历写成长篇小说了呀!” “啊?那你写了吗?”李奴奴显然对自己不曾有过的这段经历很感兴趣。若不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文明可言,她真想再走一遍卢石所说的路线,亲身去体查一番环游世界的妙趣。 卢石大笑:“哈哈哈哈!我没有笔墨呀!” 何在微笑:“幸好你没有,即使写出来也不一定有人愿意看。” 卢石的笑容有些尴尬了:“我的笔墨这么差吗?” 何在安慰:“倒不是,只是我们的文字和语言都太过于苍白了,复杂化之后却又难以被大多数人所接受。我曾经写过一篇小说,至今还没有读者愿意追看。” “我想看!”旺姆抬腿从沙发背后翻过来,坐在何在身边。顺手打开了茶几上的台灯。 何在笑:“可惜我自己都忘了小说的内容了,你等下一篇吧。” 苗小小笑道:“那是,对你而言那都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啦!我倒是还记得一些,旺姆姐姐,回头我说给你听吧!但是未完待续哟!” “哈哈!反正作者在呀,到时候逼他续写下去就好啦!我们一会儿泡澡的时候就可以说啦!”旺姆蜷在沙发上,抱着个靠垫乐。 “我们的故事能不能也详细说说呀?”李奴奴凑到卢石跟前问道。 “哈哈哈哈!也在泡澡的时候说?”卢石挑起眉毛。 “色鬼又欠揍啦!人家小公主未满十七岁呀!”苗小小揪住他的耳朵扔回吧台上。 卢石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喝了口威士忌:“该看的早看过啦!我记忆里的公主在十七岁那年就和我喜结连理啦!不信你问她,右大腿内侧是不是有个安卓形状的胎记?” 苗小小皱着眉愣了半晌:“……公主,你听见他说的了吗?” 李奴奴点点头:“听到了。” 苗小小看着她:“你有什么感觉?” 李奴奴拿起茶几上的椰汁,猛灌了一口:“没什么感觉。” 苗小小乐了:“那你怎么拿成我的椰汁了?你的桃浆在右边!” 李奴奴一愣,苦着脸叫道:“我不要呀!!!这算是被结婚吗?!” 旺姆在沙发上笑的前仰后合:“公主妹妹就知足吧,我想被结婚都没人理呀!” 苗小小笑:“当然啦,一个是疯子,一个是亲哥哥,就剩下何叔,你自己问问他还算人吗?” “我看也就多仁大哥还算是个正常男人了。……当然,只是和海里的动物相比。”李奴奴的表情让苗小小想到了美式情景剧的画面。 多仁丹巴终于放下手里的酒杯,他刚和卢石干掉半杯威士忌:“你昨天和我说的那句话怎么讲来着?” “三个女人一台戏,五百只鸭子的电视剧。”卢石笑着回答他。 “何叔!他又欺负我们啦!”苗小小叫起来。 “罚他明早去准备早餐!”旺姆帮腔。 “还有把胎记的事情忘掉!……好像不可能。”李奴奴去厨房里又倒了一杯桃浆,顺便给苗小小添满了椰汁。 何在环视了一下三个姑娘,迫于她们的威慑,开口说道:“良羽啊,你……” 卢石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大叫着打断:“等会儿!!!有个重要的事情我一直想问,既然公主跟我环游世界去了,那冒充她远嫁吐蕃当嫔妃的那个沉鱼落雁美貌无双的假公主又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岔开话题晚了点吧?”苗小小盯着他发愣。 卢石不理她,语速飞快:“另外,我的记忆也差不多描述完了,大哥能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吗?” 众人给说的一愣,尽管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十分好奇,但总觉得他此时提出的时机似乎不太对。 卢石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继续笑着说道:“还有我们的奶牛啊,已经走丢一天啦!谁知道它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这神岔!我真佩服你怎么和他一起待了十一年?还喜结连理了?”苗小小看公主。 “呀!不要提喜结连理啦!不要提不要提不要提!”李奴奴捂着耳朵大叫。 “难怪能过到一起去,连语言习惯都一样。”苗小小乐。 何在适时打断她们:“好了,我们还是来说说正事吧。时候也不早了,说完大家早点去休息,明天还要收麦子。” 众人见何在严肃起来,纷纷收敛心神,聚拢了过来。多仁丹巴和卢石端着酒杯坐在地毯上,苗小小挤到沙发上和旺姆凑成一堆。李奴奴将摇椅往前拽了拽,众人都看着何在,等他说出自己好奇的答案。 何在喝了口苦荞茶,缓缓说道:“良羽提出的问题,我并没有明确的结论。除了我们走丢的奶牛应该能确保找到,其他两个问题只能简单说说推论。第一,究竟是谁冒充了公主远嫁吐蕃?我个人以为,她就在我们中间。” 当事人的反应是最神速的,没等别人看向自己,旺姆就笑着举起了手:“是我?” 何在笑了:“和聪明人交谈真是省心。我猜只能是你了。据良羽的描述,多仁击退了匪人之后,几乎没有时间进行修整。而公主掉落悬崖,生还的几率也微乎其微。以你的性格,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他看向多仁丹巴。 多仁丹巴思索了片刻:“我个人与护送队伍的安危事小。但失了公主,引起两国纷争,天下生灵涂炭,可就事大了。” 何在微笑着看向了旺姆:“你这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兄长现在命在顷刻,你怎么办呢?” 旺姆睁着大眼睛:“我会冒充金城公主回吐蕃出嫁,力促唐蕃和盟?” 何在笑道:“你似乎不怎么肯定。” 旺姆乐:“对呀,毕竟没有真的发生,我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呀。” 何在分析:“你在螭门镇的十七年里,一直心系吐蕃,想要回到家乡。你和多仁的父母都因唐蕃早年的战事而亡,这些儿时并不愉快的经历,让你对战争深恶痛绝。当前的事态,对你来说是个最好的机会。你虽然比公主年长九岁,但生来娇小,保养得体,如果刻意隐瞒年纪,并不太容易被识破。加上护送队伍的成员大都在匪人袭击时战死,剩下的为求活命,也不会捅破这个弥天大谎。而那些不知进退的人,多仁你会怎么处置?” 多仁没有犹豫:“杀。” 何在一摊手:“这就对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出来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唯一的证据是春阳县百姓提到公主的容貌沉鱼落雁,美貌无双。这八个字可并不容易用到太多姑娘身上。” 旺姆开心了:“真的吗?你也这么觉得?” 何在微笑:“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苗小小撇嘴:“何叔的嘴巴越来越甜了,两年前还不食人间烟火呢,这几天都快打回原形了。” 何在笑道:“人们的外部形态本就是随着坏境而不断变化的。只是‘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苗小小一怔:“后半句倒是头一次听到。” 何在笑道:“那是因为,人们总是更愿意记住自己认同的观点,对于那些逆耳的说辞,就唯恐避之不及了。就好像道济禅师的这四句话,分明是告诫世人不可以自己为榜样。却被曲解成了饮酒吃肉者的借口。” 卢石笑着插嘴:“对啊对啊对啊!还有爱因斯坦说过:‘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是还有后半句呀!‘那百分之一的灵感远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对吧?” 苗小小看着他:“首先,那是爱迪生说的,和爱因斯坦没关系。其次,你属于没有那百分之一灵感,也不愿意付出百分之九十九汗水的那一类。” “哈哈,他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一的汗水,还是发疯的时候疯出来的。”李奴奴笑着补充。 卢石瞪着她:“你是我未来的夫人呀!怎么能这么说你未来的驸马?!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呀!为什么才三年的时间你就变得会吐槽了呀?!我那个安静聪慧善解人意的小公主去哪里了呀?!” 李奴奴往后缩了缩:“自重啊自重,你说的那个不是我。何公刚才都说了,人们的外部形态本就是随着坏境而不断变化的。” 卢石无话可说,瞪着两眼发愣。一边的多仁拍了拍他:“你教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卢石扭头看着他:“哪句话?……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落井下石呀!” 何在打断他们:“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赶紧去洗澡睡觉吧,小小和旺姆,你们别在浴池里泡太长时间,锅炉还没有最终调试完毕。” 李奴奴举起手:“我监督她们!” 卢石笑:“我也可以帮忙。” 旺姆也笑:“哥,我们的安全就拜托你啦。” 多仁心有灵犀:“放心,看到你们之前他会一直在我身边。” 苗小小终于忍不住:“何叔,怎么就洗澡休息啦?你不是还没答完问题吗?” 何在站起身:“关于这个世界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已经大概有了些推论。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整理一下,明天晚饭告诉大家。” 苗小小不甘心:“那奶牛呢?跑丢的奶牛怎么办?” 何在转身走了:“这好办,良羽会找回来。” 众人嘻嘻哈哈的散去,剩下卢石和多仁丹巴坐在地毯上发愣。卢石看着姑娘们离去的背影:“怎么连找奶牛都变成我的工作了?不是你妹妹弄丢的吗?” 多仁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奶牛丢的时候,你教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卢石怔怔的看着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六年前。 螭门镇县衙长厅前。 “马!是马!”苗小小指着丛林里的黑影叫了起来。月光下,三匹骏马抖着颈鬃低头觅食。因院落里并无大型树木,杂草相对柔顺,所以它们才从林间走出。三匹马的背上都装配着早已腐朽的鞍具,可见被人驯养已久。 何在蹙着眉:“连马都恢复行动了,看来我们等不到明天早上了。” 于是,一辆七拼八凑而成的马车当晚从螭门镇出发,载着三个动弹不得的原住民和三个疲惫不堪的外来客往东南驶去。 他们的目标是太平洋西部的马绍尔群岛。在世界上的动物们陷入死寂八年之后,那里应该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了。 为避开蜀内复杂的地形,何在等人驾车返回了长安城。他们在早已是一片废墟的城池中取得了必须的资源。主要是尚可使用的衣物、兵刃,以及各类作业工具。除此以外,何在还收集了大量的果麦树种,以便抵达马绍尔群岛后可以用于种植。三人沿途狩猎,一路上除了防备野兽,并无其他危险。残存的人类们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何在与卢石都对中医之学略通一二,两人半蒙半猜收集药草,倒能勉强应对小疾。 因八年来植被生长,沿途已无道路可言,马车行进非常艰难。但为了将旺姆、多仁丹巴和李奴奴带走,又不得不依赖于车辕。三人离开长安城之时,距离出发已有月余。何在决定南下武当山,取木造船。当前的世界上,已再无一艘可乘船只。即使半途中人类复苏,水上也是最为安全的所在。何在于黄金城中生存了三千年,对于各种求生造物的技能均烂熟于胸。 他们此时所要建造的船只,需远洋马绍尔群岛,故而对于船体质量的要求非常高。何在打算从汉水入长江,一路往东至江城进行首次补给。再往白下,加固船体,补充资源,以应对长途的海上之旅。最后从东部入海口进入东海,途经九州岛、南方诸岛、北马里亚纳群岛,在塞班和关岛进行资源补充,最后抵达太平洋,在马绍尔群岛上找到合适居住的地方。大唐时期的内陆河道远比现代宽阔,运行一艘足够六人乘搭的海船不在话下。 尽管何在对于造船技巧烂熟于胸,但碍于工具不全,人手不足,他们只得在武当山下暂居,依白河建船伐木。 这一住,就是一年有余。 ; 贰-063 这一天,武当山雪虐风饕。 漫天冰晶将天地染成了一片洁白。草木如霜,冰封万里。不足三刻,积雪已为万物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何在与卢石支撑了半天,实在冻得不行,只得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躲进船舱里取暖。 三个月前,他们就已经把居所从草庐迁至了船舱。一艘双桅帆船,停泊在白河岸口。岸口用松木搭建了一个简易栈桥,方便三人上下甲板。实际上船只早已试航数次,只是为了进行长途的深海旅行,还需要添加很多必要的设施。 武当山南依神农架密林,植被属北亚热带常绿阔叶和落叶阔叶混合林,也有不少针叶林区。恰恰多有造船所需的衫木及松木,经过八年来无扰的生长,很多松衫已经长成参天巨木。正适合何在等人搭建坚固船只。这也是何在选择武当山进行造船的主要原因。 何在此次在船只的建造上下足了工夫,为了顺利的将六人送至遥远的太平洋岛屿,他绞尽脑汁加入了不少匪夷所思的设计。三千年的黄金城生涯,让他见证了人类文明数次的覆灭和兴起。同时,也让他掌握了普通人类不可能同时具备的众多科学知识。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何在等同于人们意识形态中的神。他创造了世界,拥有过三千年的寿命,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制造出飞天遁地光芒四射的法宝,这不就是我们千百年来所谓的神明吗?只是这个神明,却并非什么壶天日月的太白星斗,也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在漫漫的历史长流中,不知有多少个像他一样的凡人被曲解和神化为天宫仙灵了。 这个天宫仙灵此时正坐在自己设计的座船上生火取暖。座船以平底沙船为蓝本,方头方尾,甲板宽阔。龙骨被刻意加厚,极大增强了其结构强度。多水密隔舱不但提升了船只的安全性,还结合了前后两侧的能源机制进行了改良。就稳定性而言,能在八至九级风力中通行无碍。 船只的内部结构共分为四层。除去甲板外,第二层从船尾依次分布有卫生间、厨房、大厅和两间卧房。每个卧房里分别设置了三个床位,刚好将六人按男女分开。床位采用了现代式结构,只高出了木质地板三十公分。床垫是卢石手制的,铺上了厚厚的棉絮,布置的松软舒适。每个人还配备了一个衣柜,用于放置自己的私人物品。床与床之间用屏风和竹帘隔开,既方便随时拉开聊天,又能关闭以创造各自的独立空间。旺姆、公主和多仁丹巴醒来前,就被安置在各自的卧室之中。 洗手间设立了两个半封闭的坑位,另外还隔出了一个浴池。在淡水资源丰富的时候,可以淋浴和泡澡。而在储备不足的情况下,则只能用以身体擦拭。洗手间里有两个独立的水箱,厕卫所用的是海水,而洗浴则用储备的淡水。 厨房里配备了各种器皿和餐具,这来源于长安城宫阙的库房。厨房连接着船舱内的淡水储备和排污口。排污口分为两个,不可发酵与可发酵垃圾需要分开丢弃。因为长途的航海,致使每一种资源都不能轻易浪费。 大厅布置的非常舒服。厚厚的地毯和各色家具依旧来自于长安城的仓库,他们挑拣了保存相对完好的资源进行修缮。何在还用木头、布匹与棉花打造了两张柔软的沙发,并固定在地板上。大厅里设计了一个壁炉,里面用铜胎和少量砖瓦进行铺设。壁炉的烟囱直通甲板,顶部覆盖了金属网,以防异物滑落。何在本想通过烟道给卧室供暖,后因太过费时放弃。但他在卧室的墙壁上增加了棉芯,再包裹细麻布,以铜钉镶嵌。每个床位还设置了铜制暖炉,可以通过煮开的海水进行加温取暖。尽管他们的既定航线并不会寒冷,但何在认为有备无患。 第二层是整艘船最低矮的一层,平均高度不超过两米。墙壁均用松木和衫木混合而成,并进行了防腐处理。紧凑的空间并没有让人觉得压抑,反倒营造了巧妙的安全感。 船体多以衫木搭建,其中嵌进了铜制的框架结构。其原料来自于长安城里搜集的钱币和各类器皿。在这个全新的末世里,钱成了最没有用处的东西。为了船体所需的金属资源,卢石和苗小小先后四次往返了长安废墟。何在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熔炉,用于熔炼他们收集到的金属资源。 船体的第三层全部作为仓库,又分为三间。靠近船首的部分用以储藏食物资源,其中多为易保存的肉干和熏腌制品,还有为数众多的谷物和根茎类食品。靠近中段的部分,储存了修缮和加固船体所用的工具,以及其他的必备资源。靠近船尾的一间暂时空着,何在打算日后在船上饲养少量家禽,以补充蛋白质。 第四层是能源储备层,也是这艘船上最值得一提的部分。何在等人在这一部分上所花费的精力和时间远远超过了其他几层的总和。多水密隔舱处于底舱的中间位置,分为上下两个区域。下部为海水进口,会依据船体内现有的海水存量进行自动开合,以保证船体内的海水体积保持恒定数量。这一区域以薄铝覆盖,顶部则通过四条半密闭管道和上半部分连接。为了在铝土矿和冰晶石中电解出纯度不高的铝,何在花了足足五个月时间。而密隔舱前部的能源储备层将对其进行恒温加热,让舱体下半部分的温度长期维持在六十五度至八十度之间,从而让海水挥发蒸馏。蒸馏后的淡水将通过顶部管道储备进上半部分的蓄水池,再经过沙石过滤,用于生活所需。而留在舱体下半部分的盐晶体,则由手动进行定期清理,研磨后用于烹饪。 底层的后半部为沼气池。所有人畜的粪便和有机物垃圾都将通过排污道进入该部分。何在将有机物厌氧发酵,产生甲烷。虽然纯度不高,但作为船体内的助燃剂使用已经绰绰有余。厨房用火和取暖用火均以其为燃料。 底层的前半部,是何在投入精力最多的部分。船体两侧设置了两个直径五米的筒轮,当船只被风力驱动前进时,两个筒轮就会同时进行连轴传动。匀速转动的筒轮将风能转化为电能,储存进底层前半部分的大型蓄电池里。蓄电池用熔炼后的铜块和铝箔作为阳极和阴极,电解液可以用海水替代。在没有驶入大海之前,何在用棉布片浸满了食醋,再加上定量的盐,以充当电解物质。 对于蓄电池而言,发电设备的制造显得更加困难。大捆铜线圈并不难以制作,但在现有的条件下制造出人工性永久磁石,确是有些麻烦。为此,何在将造船工作交给了卢石和苗小小,独自去了神都洛阳。作为当时世界的经济贸易中心,理因能够找到他需要的材料。二个月后,他不仅带回了两块磁石,还在河南境内找到了足够的钨精矿。这是提炼金属钨的原料,有了它们,就具备制造灯泡的必要条件了。 制造灯泡的另一个重要原料是玻璃,只要有了玻璃,让钨丝灯内部达到基本的真空并不困难。玻璃从西周时期就已经被小范围制造,但并不普及。想要弄到大量现成的玻璃并不容易,只能由自己来提炼窑熔。何在从煤焦油和石灰石上提炼了纯度相对较高的碱,而白云石在湖北境内就可以找到。至于石英砂岩有些麻烦,多半都在临海地区才有分布。好在洛阳废墟内可以收集到少量资源,勉强够用。这么一来,他们的船上就有了电灯。除此以外,何在还制造了两个简易的逆变器,以将直流电转换为交流电,供船上的水泵使用。 不仅如此,甲板的前半部分被何在附以了近三十平米的土壤,下陷进甲板内约四十公分。土壤层底部设计了一个隔层,既能有效锁住水分,又不至于让土壤过度潮湿。而何在等人在生活中所产生的部分污水,也同时通过一个简单的离心泵抽取以浇灌作物。船体靠后的两侧,各安置了一块直径约五米的半椭圆形平台。平台同样下陷设计,覆盖近四十公分土壤。一来减低其应有的阻力,二来增加了船只远航的稳定性。所有的土壤上均用铝铜支架覆盖了小块状的玻璃,以保证植物生长所必须的温度与湿度。而玻璃框架外,还各加装了四块三公分厚的木板。木板可用手动随时开合,以避免作物被暴晒。 船上主要以种植小麦和豆类为主,也辅助性的种植一些蔬菜和瓜果。小麦的谷物能够食用,麦麸用于饲养家禽。秸秆可作为燃料及有机肥使用。而豆类则为他们提供了必要的植物油。 总的来说,何在将这艘座船打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循环生态系统。在几乎没有文明的世界里,他要保证旺姆等人在未来的生活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延续。毕竟对他们而言,这个世界目前的现状太过于古怪了。谁也预计不到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一艘移动于海上的小型现代化农庄,对此刻的他们而言,无疑是最安全的保障。 ; 贰-064 “何叔,差不多到饭点了吧?饿啦。” “几点了?” “反正饿啦。” “今天轮到谁做饭?” “卢骗子。” “又是我?为什么?怎么又是我?不是你吗?是你呀!” “你昨天赌输了呀!” “我们赌什么了?!” “赌你今天又要替我做饭!你马上就要替我做饭了,所以你输了!愿赌服输,做饭去!” “哈哈哈哈哈!好公平呀!而且为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们有过赌约呀?” “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哎呀!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要不是你记性太差,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小公主的死活呐!” “大哥,你要好好管教管教她啦!太不懂得尊重师长啦!我年纪的零头也比她大呀!她这几个月来一直把我当成奴隶呀!” “别求何叔啦!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去年就在和他造船当海盗,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又要造船!烦都烦死啦!” “……良羽,你就去随便弄点腊肉咸鱼吧。” “不要!我不要咸鱼!我要吃鲜鱼!早上都把网撒下去啦!现在一定有鲜鱼啦!” “外面天寒地冻呀!大雪封山呀!你自己去看看!站三分钟就会变成雪人呀!我只穿了一件单衣呀!一件单衣呀!我上午独自修了八米的船舷呀!整整八米呀!” “那好吧,不吃鲜鱼啦。……我要吃螃蟹!” “你是魔鬼吗?是犹大吗?是蛇吗?螃蟹要下水去捉的呀!而且现在鹅毛大雪,哪里来的螃蟹?” “现在才晚秋呀!是冷空气来了才下雪的,螃蟹都躲在河底,一定好捉的!” “大哥!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弄死我吗?我会死哟!真的会死哟!我们没有柴胡和羌活了哟!我感冒了就没有药哟!” “我去拿醋!何叔你要姜丝吗?” “啊!!!畜牲呀!没有人性呀!我去收网!吃鲜鱼!晚秋吃切鲙最好了呀!我们还有芥末呀!可以做糖醋鱼!做松鼠鱼!我们还有无花果和醋酱!配鱼吃最好了呀!” “哈哈哈!那还不快去!晚了我可能又想吃螃蟹啦!” 卢石咬着牙蹦上了甲板。苗小小给何在添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麦茶,挨着他坐下:“何叔,我们究竟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呀?” 何在往壁炉里添了根木柴:“最多再有一个月吧,我们就可以慢慢沿汉水进长江了。” 苗小小嘟着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何在看了看她,喝了口麦茶:“那是什么意思?” 苗小小嘟囔着:“明知故问,装傻充愣。” 何在笑了笑:“大唐盛世已经让你觉得无聊了?想回家了?” 苗小小仰头,伸了个懒腰,然后果断的看着何在:“我们是来寻找任雅相线索的呀,现在悠悠哉哉的都看着大唐盛世变成世界末日啦!别说那莫名其妙消失的七八年,光是造船就造了一年零四个月啦!” 何在静静的听她说完,笑:“我们从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开始,就在不断的前进。谁也不知道前面的道路上会有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于所在的世界。但我们至少可以知道,自己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事物,都在彼此之间不断进行着我们无法察觉的影响和关联。所以无论我们处于什么样的时间,或是什么样的地点,都不用焦急。按部就班的缓缓前进,别忘了欣赏一下周围的风景。那些该到来的,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不管它们是你所爱的,还是你所怕的。” 苗小小歪着头听何在说完,她叹了口气:“即使我们全部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也没关系?” 何在微微思索了一下:“准确的说,我们并没有在努力。至少我没有。如果我抱有努力的情绪,恐怕就不会在黄金城逗留三千年之久。我的确在试图调查和了解外星文明,但那并非是为了拯救或维护。我甚至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件可能会向什么方向去推进。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知道了因,就能推测出果。但那个结果却是另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因所造成的。所以,永远没有结果。” 苗小小揉了揉眼睛:“好吧,我终于开始听不懂你说的话了。” 何在笑:“简单的说吧。有一天,你和你的朋友们去登山。你们攀登到海拔七千米的高度。你的一个朋友觉得可以折返了,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风景。而你的另一个朋友认为必须继续攀爬,他想要借此获得名望和声誉。两人起了争执,一个坚持下山,一个坚持上山。两人都表示,即使其他队员支持了另一方,他们也会独自完成自己的行动。此刻扔下任何一个,都可能导致他们的死亡。而你作为登山队的队长,又不能在此时让小队分散,因为那对每个人都会更加危险。现在,你认为事情应该如何处理呢?” 苗小小认真想了想:“第一个朋友的心态我喜欢,也是你常常教育我的。多看看身边的风景,量力而行,不要急功近利。但是他太过于坚持,却又不对了。第二个朋友嘛,至队友的安危于不顾,只想着名声和地位,是不可取的。但是现在不管对和错,丢下任何一个都会导致有人死亡,怎么办呢?何叔,怎么办?” 何在微笑:“我要告诉你的不是处事方法,而是一个既定的结果。当你听到这个结果,自然会有答案。” 苗小小睁着大眼睛:“什么结果?” 何在笑道:“雪崩了。你们所有人在争执的时候,地壳却在移动,从而引发了大地震,地震导致了雪崩。你们在瞬间失去了解决问题的必要,因为你们都成了尸体。” 苗小小张口结舌:“这算什么答案?” 何在笑:“这不是答案,但这是个结果。类似的事情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身边,每天都在上演。当我们自以为左右着重大命运的时候,却早已在冥冥中被画上了休止符。有些事情,早已走到了结点,只是我们并不知道罢了。” 苗小小撇嘴:“那你还让四爷费那么大力气去扰乱国际金融市场?” 何在笑道:“哈哈,正是因为我们预见不到未来的走向,才要筹划好将来的每一步。也许我们的决定早就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左右了世界的命运。当然,也可能我们费尽心力筹备的计划根本毫无用武之地,谁知道呢?” 苗小小有些无奈:“是啊,谁知道呢?” 何在喝了口麦茶:“你现在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吗?” 苗小小夺过何在的茶杯,灌了一大口,连麦粒都嚼碎吞下:“我饿了!” 何在微笑,拿过杯子起身蓄水。他刚刚站起身来,大厅的门就被冲开了! 卢石双手抓着个毛茸茸的东西,兴奋不已:“看!!!像不像傻蛋?!像不像傻蛋?!大唐傻蛋呀!哈哈哈啊啊啊!!!!疼啊!!!” 他话音未落,手里的东西已经挣扎下地,一溜烟的窜了出去。何在与苗小小甚至没看清那是个什么,只觉得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卢石查看伤口,足足有五寸!他哭丧着脸:“好不容易骗来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苗小小起身给他去拿烈酒和草药,所幸伤口不深,只是长而已。苗小小给他消毒:“让你去抓鱼!你偏去抓猫!活该!” 卢石龇牙咧嘴:“它长的太像傻蛋了啊!啊!!!疼!” 何在从大厅外回来,他刚刚出去查看那只黑白猫的踪迹:“找不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卢石一脸沮丧:“它还会回来吧?” 何在反问道:“你怎么找到它的?这附近野生动物是不少,但是没见过体型这么小的猫。” 卢石笑道:“它偷了一只小鸟,被两只大鸟追的慌不择路,跑上船来啦!我就把鸟赶走啦!” 苗小小一愣:“那小鸟呢?” 卢石嘿嘿笑道:“它吃掉啦……啊!!!!疼啊!!!” 何在耸了耸眉:“你怎么抱到它的?” 卢石咬着牙:“我喂了它两块腊肉,它就粘着我啦!” 苗小小消毒完毕,一拍卢石的伤口:“好啦!去抓鱼来做饭!” 卢石瞪着眼抬起胳膊:“我受伤了呀!受伤了呀!你让一个病人冒着大雪去给你抓鱼?!我会死的!会死的!” 苗小小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躺下,拉过身边的毛毯盖上:“记得至少三种做法,做好了叫我。我先……啊……睡一会儿。何叔添柴,越暖和越好……” ; 贰-065 “这是哪?” “你是谁?” “……” “……” “我死了?” “那我也死了?” “……” “……” “我记得自己在公主的践行宴上呀?” “我也是呀,怎么会忽然来到这里?” “……” “……” “……你是公主殿下?” “你怎么知道?!” “践行宴上的人我都见过,唯一没见过的就是公主和婢女啦。你的年纪看起来那么小,总不会是婢女吧。” “啊,是啊。那你又是谁?” “我是多仁将军的妹妹,我叫旺姆。” “啊,原来如此。多仁将军在哪里呢?” “不知道呀,何公又去哪里了?” “何公是谁?” “……” “……”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里看起来很奇怪。连灯烛都是倒吊着的。”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亮的灯烛,连神都大殿里的灯烛都没有这么亮。” “呀!我的衣服呢?!” “发髻也没啦?!” 旺姆和李奴奴从她们各自的床上坐起身,怔怔的看着对方。她们只穿着一件宽松的单袍,素颜裸妆,披头散发,连内衣都不知所踪。白河岸口气候多变,苗小小为了方便照顾,早就除去了她们层叠的衣衫,塞进被子里裹结实拉倒。 两人总算起身,站在不足两米的卧室里发愣。床铺、被褥、枕头都被结结实实的固定在地板上。床与床之间的伸缩屏风和柜子也都牢牢的卡在屋顶和地面之间。每张床的中央位置都倒吊着一盏她们所谓的烛火。烛火外包裹着一个半透明的灯罩,灯罩里垂着一根细绳。旺姆试着拉了一下,她头顶上的烛火顿时灭了。她再拉,烛火又再度亮起。她乐了,因为在她的记忆中,除了何在等人,再没有谁会让自己看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东西。 旺姆拉着李奴奴,打开了房门。她们面前是一条木结构的走廊,宽度约一米五左右。走廊的右侧已经到了尽头,左边约七至八米的位置有一扇双开大门。而位于她们的正对面,则是一扇和她们卧房一模一样的木门。 旺姆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发现这间屋子和自己刚刚所在的那间极为相似。也有三张床榻并列被固定在地面上,只是床上均空无一人。 “我觉得屋子在晃。”李奴奴紧紧拉着旺姆的手。 旺姆仔细感觉了一下,地面似乎的确在规律的晃动着,她琢磨:“是地动吗?” 李奴奴摇了摇头,用表情传达了自己的茫然。 忽然,地面猛烈的摇摆了起来!晃的两人几乎跌坐在地板上!头顶上的烛火随着剧烈的摇摆来回运动着,更显得局促和紧张。旺姆刚稳住身形,地板就倾斜了起来,至少三十度的斜角将她和李奴奴抛到了墙壁上!她们翻滚在一起,狼狈不堪的挣扎着站起身来。她们万万想不到,本来好端端的践行宴怎么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地面起伏摆动着,毫不怜惜的将两个女孩前后甩动。旺姆咬牙拉起李奴奴,夺门而出!艰难的向走廊尽头的门跑动了过去…… . 苗小小坐在一扇落地窗边,她看着外面繁星点点的夜空,喝了一口十五年陈的武当红酒。武当王庄位于法国波亚克村,是世界顶级的红酒酿造地之一。和中国的武当山可说没有半点关系。 高达三百米的酒店餐厅,让苗小小把繁盛的都市尽收眼底。斑斓的灯火把一座庞大的城池印照的犹如白昼。无数车辆在街巷里往复穿梭着,搭载着一个个颠倒梦想游离于世。人们三三两两,匆匆忙忙,嘻嘻哈哈,来来往往,他们努力维系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两耳不闻窗外事,把罪孽和恶意抛散到自己看不见的角落。善男信女们虔诚的参拜着自以为理解的信仰,希望能够比别人多分到一些神明的关爱和加持。 贫穷者沿街祈祷着苟活,富有者肆意妄为的赴死。尽管他们的起点和终点毫无区别,但从出生到死亡的那段过程,却让绝大部分人都咬牙切齿、鞠躬尽瘁。以至于没有人再愿意去想想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原因。毫无疑问,他们构成了这座城市。作为城市中主要的居民,他们更习惯屈服于三两个同类,然后践踏着其他的生灵,痛苦的享受。 苗小小知道,自己眼前的这幅画面里,正在往复上演着人间上演了亿兆次的戏码。勾心斗角、颠沛流离、觥筹交错、笑里藏刀、春风得意、剑拔弩张、殚精竭虑、哗众取宠、双喜临门、乐极生悲、运筹帷幄、贪得无厌、朝生夕死、为情所困、曲终人散、人走茶凉。无论是悲是喜,或生或死,起因却都只有一个。 苗小小边思索边沿落地窗踱着步子,当她抬头的时候,眼前的城市已经不见了,窗外只剩下一片漆黑。那是夜空里的海洋,它位于餐厅的另一边。苗小小不知道,生活在人类栖息地的动物们,究竟是悲是喜?也许,自从人类诞生起,对它们而言就不再有悲喜了。剩下的,只是绝望。毕竟,在最近四五十年间灭绝的物种,已经超过了历史的总和。并且,这个数字仍在增加。 蛮荒和文明,只是人类赋予自己的定义。站在自然的角度上,恐怕这两个词汇需要颠倒来使用。 苗小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小姐,您的杯子空了。”一个英俊的服务生操着并不流利的中文微笑道。 苗小小不知不觉间已经独自喝光了一整瓶武当。她侧头看大厅里的其他客人,无一不将饕餮盛宴堆满了一桌。除了自己的餐桌空空如也以外,还真看不见第二个这么空落的了。她勉强笑了笑:“能帮我问一下厨师吗?我点的单为什么还没有上?” 服务生欠了欠身,催单去了。苗小小看着周围的食客们狼吞虎咽,尽管这是间七星级的高端酒店,人们依旧吃出了街边大排档的氛围。苗小小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她只想吃东西,哪怕是碗柴火小馄饨也好。 她看着旁边桌的食客换了又换,自己依旧没有等来那份早就该到来的晚餐。现在,它应该被称之为宵夜了。苗小小盯着走廊的尽头,她眼睁睁看着服务生无数次的从那里捧着佳肴出现,然后将自己垂涎已久的美味端去目所能及却毫不相干的餐桌。 这已经是服务生第二十八次出现了,他单手端着一个银制的托盘,径直向苗小小走来。没错了,那应该是自己点的食物了。a5级的霜降和牛,世界上最昂贵的牛肉。弹牙柔软,纹理细腻。没有一丝多余的水份,入口后仿佛要溶化在舌尖的顶级享受。橄榄油煎制的海盐融合了黑胡椒的香味,弥漫进餐厅的每一个角落。烤土豆作为配菜,在烤制的过程中加入了少许白兰地和香草。牛骨汁加入洋葱和红酒,小火熬制了三个小时以上,浓郁的焦香扑鼻而来。好吧,为了这份顶级的美食,两个多小时的醒肉时间是值得等待的。 喀嚓。随着一声微小的爆裂,苗小小身后不远处的玻璃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痕。不过她此时根本没空在意,苗小小尽可能的伸长了脖子,她实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这份独一无二的佳肴了。 ……十二步……十一步……十步……九步……八步…… 苗小小悄悄吞着口水数着服务生的步伐,再有七步,他就来到自己的面前了。就在此时,服务生忽然踉跄了一下,似乎站立不稳。苗小小一惊,她几乎忍不住要上前去搀扶了。紧接着,服务生又是一晃,手中的牛排险些脱手而出。苗小小顾不得礼节和面子了,她决定自己去保护那份上天恩赐的食物。于是她起身,跟着服务生一起摇晃。 苗小小这时才注意到,摇晃的不止是她心中的佳肴。整间餐厅……不,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食客们的诧异迅速转变为恐慌。随着一个红酒瓶落地碎裂,人们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掌握平衡。 嘭!!!!咔嚓!!!哗啦!!! 苗小小身后的落地窗因建筑的变形而被压碎了!尖叫声很快高过了玻璃碎裂声!苗小小眼睁睁看着自己等待了一整晚的霜降牛排掉在了地上!原本应该鲜美的牛肉看上去再也无法引起食欲,因为它被来回奔逃的人们踩踏成了烂泥! 现在谁都意识到,地震了。并且是一次足以载入人类史册的巨型地震!苗小小看着一分钟前还谈笑有鸿儒的绅士小姐们相互撕扯着抢夺那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三百余米的酒店开始倾斜,按此刻的状况来看,位于楼顶的他们,几乎毫无生还的可能。苗小小自负经历了无数风浪,但此时的情景,却让她感到手足无措。她被失去理智的人们冲撞着,身不由己的挪动着毫无方向的步伐。 忽然,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何在与卢石,他们正站在破碎的落地窗边向自己奋力的招手!他们是要自己过去!苗小小在绝望中抓住了本不存在的一线希望!她努力拨开人群,往何在与卢石的方向移动……但她移动不了!无数的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和胳膊!不但阻止了她的前进,还猛烈的晃动着!几乎把她晃的散架! 苗小小晕倒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地震并没有停止,抓住自己的胳膊也没有放开。苗小小瞪着眼睛,看着旺姆和李奴奴跪在自己眼前,旺姆正抓着自己的臂膀摇晃着:“小小!小小!何公呢?醒醒!醒醒呀!我们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苗小小看着披头散发的旺姆,半晌:“我饿了,我想吃牛排。” 旺姆完全摸不着头脑:“小小?何公呢?你没事吧?这到底是哪里?这是怎么回事?” 苗小小转头张望,她依然躺在船厅里的沙发上。壁炉里的柴火快要烧尽了,因为船体剧烈的晃动,导致很多炭灰洒了出来。她定了定神,终于想起自己躺下前的一幕。卢石这笨蛋为什么还没有把自己期待的鲜鱼端上来?何在又去哪里了?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做梦?……看来自己真的很渴望回到现代社会中去了。 苗小小这才注意到旺姆和李奴奴的存在,她惊叫道:“你们醒啦?!” 旺姆有些好笑:“你醒啦?” 苗小小噌的从沙发上弹起来,然后她发现自己就像在梦中一样站立不稳,整艘船似乎都在剧烈的晃动,她吃惊的看着旺姆:“怎么回事?!” 旺姆哭笑不得:“这是我们刚才问你的呀。” 砰!!!大厅的门被撞开了! 卢石从门外跌了进来,大呼小叫着:“地震啦!!!地震呀!!!地……”他刹时间沉默了,眼前的一幕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苗小小看了看大张着嘴巴呆若木鸡的卢石,又看了看一边衣不裹体的两个女孩,然后一脚将卢石踹倒,捂住他的眼睛:“你们先去卧房把衣服穿上呀!衣服都在衣柜里!” “性命攸关!危急时刻!生死时速!速度与激情呀!!!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礼义廉耻呀!你想多了!真想多了!我不是色狼呀!我只是惊喜!是惊喜呀!但是真的好性感!……啊!!!不要掐我!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卢石被苗小小勒住惨叫。 旺姆和李奴奴刚出大厅门就看见了何在。旺姆刚想扑上去,何在却已经将两包衣服塞在了她的手里:“快换上衣服,然后去沙发上绑好安全带!” 旺姆一愣:“安全带?” 何在不由分说把她们推回了大厅:“你看见就会明白了。”他顺手把苗小小和卢石揪了出来,飞速的爬上了甲板。 旺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尽可能快的换上了衣服,然后帮助李奴奴也穿戴整齐。何在没有给她们发钗一类的东西,旺姆只好将头发胡乱扎了个辫子。她在沙发靠背上找到一根宽宽的绳子,两头都做了固定。绳子中间穿着一个拉环,刚好可以和沙发坐垫边的另一个拉环固定起来。也亏得她冰雪聪明,否则还真不知道这东西如何使用。 旺姆三两下把李奴奴绑在了沙发上,自己则夺门而出。 “你要去哪?!”李奴奴在她背后叫到。 “我要去找何公!”旺姆话音未落,已经攀上了何在刚刚攀上的木梯。她爬到木梯的尽头,推开了顶上的木板。刺骨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冷颤,但她依旧咬着牙登了上去。因为她远远的看见何在正站在船舵边奋力的舞动着双手。 眼前的情景,旺姆一生也没有见过。 她身处一艘巨大的航船上,高耸的桅杆上鼓动着两面巨大的黑帆。航船正在奋力的起锚,以驶离河岸。这是一段异常宽广的河面,但此时却翻滚着惊涛骇浪,犹如蛟龙闹水,夜叉翻江!河岸边的陆地剧烈的震动着!无数参天大树左右摇摆,仿佛有个无形的巨手正欲将它们连根拔起!山林间鸟兽惊逃,嘶鸣不绝!不远处的崖壁,像被巨神劈砍似的裂开了一条深沟!并迅速的向两边扩张着!大山好像被天地呼啸着撕裂!狂风夹杂着鹅毛大雪扑打在世间!河水狂涌!反复不停的把甲板上一切尚未固定的事物统统卷入河底! 天崩地裂!鬼神皆惊!齐天大圣闹天庭之日想必也无外如此! 旺姆惊骇之下,刚刚稳步,一只黑白相间的小东西从她脚边嗖的窜进了船舱!惊得旺姆一个踉跄,被扑面而来的巨浪卷了进去!她还没回过神,就呛了几口腥冷的河水!身不由己的被大浪冲向了船尾!旺姆不由得大惊失色!在如此惊涛中一旦落水,恐怕绝无生还的可能!难道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香消玉殒? ; 贰-066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强健的胳膊在巨浪中揽住了旺姆的腰肢!另一只大手则抓住了她的脚踝!同时将她拉回到了甲板上!旺姆勉强定了定神,她此时正站在船舵后方。刚才是何在与多仁丹巴同时伸手,才拉住她免遭厄运! 旺姆知道现在不是问缘由的时候,她凑到何在耳边大吼:“我能做什么?!” “抓紧!!!”何在死盯着船首,他现在要做的是全力离开这个区域!山体上的落石已经随着山崩不断掉落,如果再不离开,恐怕有被落石砸沉的危险! “多仁!!!去帮卢石拉索!!!”何在话音未落,多仁丹巴已经紧抓船舷移动了过去! “不要呀!!!”没等多仁丹巴移动两步,一声尖叫从船侧传了过来! 何在心中一惊!他听出这是苗小小的叫声,在自己的记忆中,还没听她如此惊叫过!何在百忙之中抽眼看去!见苗小小稳在帆索上尚且无恙,她正死盯着翻滚的水面,拼命抽动着一节绳索!从神情上看来,似乎发生了什么极其危机的状况! 何在嘶吼了两声,均被巨浪吞没!如此糟糕的环境下,他没办法传达复杂语句!身边的旺姆见状,紧紧抓住船舷移动了过去!何在急转船舵,让航船暂时停了下来!随着风向减低冲击! 片刻,旺姆衣衫尽湿的回到了船舵:“卢石跳下水啦!!!” 何在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苗小小惊呼的原因竟然是卢石跳进了巨浪:“为什么?!!”他吼叫着问道。 旺姆大声回答:“是公主!!!公主自己跑出来!!!掉下去啦!!!卢石跳进去……噗……”她吐出口水,继续喊道:“跳进去救她!!!” 何在刚要喊话,眼见多仁丹巴和苗小小死命拉着一节绳索!但由于水势迅猛,半米也拉不上来!他料想绳索的另一端必然就是卢石了!此时的情况可说是万分危急!卢石绑在绳索上生死未卜!且不说绳结何时会松脱,即使一直浸在水中,也是死路一条! 何在飞速的思索着对策,忽觉得周围山体的震感渐小,河水似乎也暂缓了下来。似乎地震终于停止,河道也稍显安宁,只有大雪依旧肆虐,但那已不足为惧。他念头一闪,将船舵交给旺姆,飞速赶到苗小小身后,抓住绳索用力往上拉扯!绳索的另一端果然绑在卢石的腰间!卢石双手则死死抱着昏迷不醒的李奴奴,咬牙切齿的登上了船来! 何在拉上卢石,松了口气:“小小和旺姆带公主进船舱。我们要迅速离开山区。” 卢石冻得牙关打颤,疯癫的笑着:“哈哈哈哈!!!多亏了这趟落水!我又想起一段记忆啦!!哈哈哈哈!!!啊嚏!!!啊……啊嚏!!!” 随着隆隆巨响,不规则的震动再次传来。雪陡然停了,刚才还漫天缤纷,此刻却戛然而止。何在望着阴霾密布的天际,紧皱眉头。即使在黄金城的三千年生涯里,他也不曾经历过如此强烈地震。 接下来整整七十二小时的地动山摇,让何在等人均无法合眼!别说睡觉和进食,就连排泄都成为了奢侈的时光。三天的时间里,他们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尽力让船只冲出接踵而来的巨浪。并且利用每一秒种来修补船体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对这三天而言,卢石落水时的情景温柔的就像是母亲的怀抱。多仁丹巴和旺姆尚未弄清自己所在何处,就投身进与天地所展开的战争。何在等人历时一年多打造的新航船尚未出海,就已经变成了残破的典范。尽管如此,何在仍然深深的感到,他们能活下来纯属巧合。这三天中,能将他们至于死地的次数超过了记忆中的总和。 所幸,老天似乎也感到疲惫了,风浪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此种强度的灾难,只需再有半天,他们必然全员葬身。 . “你说什么?!神都和吐蕃都已经毁了?!”多仁丹巴此刻才惊诧于自己所在的世界。 何在点了点头:“是的,此刻距离你们记忆中的践行宴,已经过了近十年光景。” “这……这……”多仁丹巴嗔目结舌,对于这样的结论,他实在难以相信和接受。 卢石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麦茶,然后扶着腰艰难的坐下:“哈哈哈,我们在一年前醒来的时候也接受不了呀!但事实情况就是这样呀!” “一年前?!”李奴奴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 “对呀,一年零四个月啦!何叔最先醒来,然后是我和卢骗子。你们三个在三天前才陆陆续续醒过来,多仁将军比你们两个稍早一些。幸亏你们醒了,不然人手不足,大家恐怕都完蛋啦。”苗小小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吃东西,正拿着一条烤鱼撕咬。 何在看着三人面面相觑,微笑:“我知道这太过不可思议,仅凭我们的说辞很难让你们信服。况且事关两国大事,不得不慎重对待。” 多仁丹巴脸色一变,他的确早存了疑虑。毕竟身负两国和亲的使命,不容他大意。 “哈哈哈哈!事实上是我和大哥还有苗小小欺骗了旺姆!只是为了利用她接近将军!然后在公主践行宴上做了手脚,绑来三位以言语诓骗!旨在破坏和亲,好从中谋权夺利!这样解释,将军和公主以为如何?”卢石哈哈笑着。 多仁将军和李奴奴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惊。如果真像卢石所说,的确是大大不妙。但会有歹人如此轻松的和盘托出吗? 旺姆捧着一大碗炒腊肉从厨房出来,笑盈盈的接口道:“如果只是为了利用我,那为什么要连我和哥哥一起绑来?你们只绑公主不就好啦?” 卢石笑道:“哈哈哈!那你就算做我们的同谋好了!你不能抛下哥哥,所以我们才连他一起绑来!这样就合理了!” 旺姆放下腊肉,坐到何在身侧,拿起筷子笑道:“那我这同谋也太不称职啦,不好好看管人质,反倒跑上甲板去帮忙。害得人质落水,绑匪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跳下去抢救。” 苗小小此时拿起第二条鱼,一边往鱼身上撒胡椒,一边说道:“卢骗子这几天累成大狼狗啦,谎话都编不圆。”她脚边的沙发底下伸出只小猫手,把苗小小特意放下的一大块鱼肉勾了进去。 旺姆一惊:“就是它害我差点落水,这是什么?” 卢石笑:“是猫呀。这是我的傻二蛋,幸亏地震的时候它还躲在甲板上,不然早就一命呜呼啦!” 苗小小又在脚边放了一块鱼:“傻二蛋太难听啦!黑黑白白的,叫它奶牛吧!” 卢石对名字向来不在意,蹲下身掀开了沙发的裙边往里张望:“奶牛奶牛小奶牛,来给你一块腊肉!好吃的腊肉哟!” 旺姆好奇的蹲下张望:“它为什么不出来?” 卢石喂完了肉,起身回答:“哈哈哈,它和我们还不熟啊。等过几天熟悉了就满船乱跑啦!” 多仁丹巴和李奴奴本来戒心甚重,但看这几人谈笑风生、嘻嘻哈哈,实在不像图谋毒计的样子。加上三天来的天地剧变自己也亲身经历,此刻倒实在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从他们的内心深处,倒宁可何在等人说的是事实真相。但身负天下重任,贸然的轻信对方,总觉得不太能说服自己。至于旺姆,从始至终对何在深信不疑。别说是昏迷了近十年,就算何在告诉她此刻已经身处西天极乐她也不会怀疑。 何在给多仁丹巴和李奴奴分别夹了几块肉,添了酒水,缓缓说道:“我知道此刻要让两位相信这一切,的确强人所难。不过请多仁将军和公主放心,不出两个月,我一定让你们看到切实的证据。” 多仁丹巴心中一怔。如果这是场阴谋,两个月的时间恐怕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此刻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山崩地裂,四下汪洋,他还能怎么样呢? 的确,此时若站上甲板极目远眺,能看见的只有水。仿佛天地之间再不剩下任何事物,剩下的只是这一艘孤零零的独舟。水面上漂浮着各种灾难后的残骸,树木、泥草、尸体,以及多数连形状都无法辨别的物体。 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它还在黄金城八位使者的控制之下吗?还是说,早在动物停止运动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超出了何在原先的预计? 一切都没有答案。 并且,连获取答案的方式都难以寻觅。 但何在依旧没有放弃,他隐隐的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的接近这个世界的核心。 ; 贰-067 航行比何在预想的顺利。 只用了一个多月,多仁丹巴就看见了他需要的证据。 神山,冈仁波齐峰。 原本六千七百多米的海拔,此刻荡然无存。作为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它如今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经不足一千米。其余的部分,均淹没在了潮水之下。尽管这一个多月来,潮水在逐渐减退,但世界却难以恢复了。毕竟,此次浩劫所造成的生物灭绝,已经无需用数字来统计。 多仁丹巴看着这座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吉罗娑山,它曾经被奉为湿婆的居所,瑞斯哈巴那刹得道之处,以及胜乐金刚的住地。它代表着无量的幸福,和佛法的广普。如今,天地收回了自己的一切恩赐,人们的信仰只得随着无尽的汪洋飘散到每一个相同的角落。 多仁丹巴跪在甲板上,五体投地。在双手合十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天下重任”这四个字此刻听来就像是个笑话。不管是荣誉、权力,还是羁绊、烦忧,统统随着这个世界沉入了水底。曾经的一切认知,在此时变得再无意义。 不管是朝野那些勾心斗角的官吏,还是街边那群食不果腹的乞丐,均落得同样下场。人类曾经的文明,已经不再具备其应有的价值。也许在千万年之后,会有另一个种族发现那些被淹没的城市,以感慨和惊奇于史前文明的壮丽。 此刻,世界上残存的人类凤毛麟角。也许,仅剩下他们六个,和一只侥幸逃过劫难的小猫。天地间不再有宠辱、不再有高低、不再有先后、不再有贵贱。每个生物都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他们唯一的目的是生存。而生存的价值,也将重新被定义。 对于多仁丹巴而言,此刻除了生命,其他的东西都已经随着这个世界成为了历史。原本视作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护送任务,现在已经烟消云散。甚至,连公主都不能再被称之为公主。他们每一个人,此刻已经毫无区别。唯一的身份,只剩下,幸存者。国家与国家之间是友邦也罢,是敌国也好,都已经变成了泡沫。连国家这个称谓都已经被分解。曾经那些人们为之付出生命的壮烈,和为了保全生命而产生的卑劣,一同化为了虚无。对现在的世界而言,它们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传承,是什么? 延续,又是什么? 学识,是什么? 财富,又是什么? 仁义,是什么? 礼仪,又是什么? 对错,是什么? 黑白,又是什么? 此刻唯一能被明确为黑白的东西,只剩下小猫奶牛。其余一切历史中所衍生出的所谓价值,已经回到了历史当中。就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 苗小小现在明白了,何在所谓的雪崩以另一种更加极端的形式展现在自己眼前。她很清楚,这一幕早晚会降临在每一个世界当中。总有一个时期的生物,需要承担前人种下的恶果。而在这恶果来临的前一刻,他们一定依然在做着和前人一样的事情。所谓的高度文明的人们,描眉画眼、花枝招展,用自以为美丽的样子堆砌着丑恶。在斤斤计较里喊着海阔天空,把天地腐蚀见骨却笑不自知。 卢石现在笑不出来了,他看着一望无际的水平线和多仁丹巴颤抖的背影,只剩下茫然。他曾经欺骗了所有的同僚,为了离开黄金城,寻找自由。他曾经甘冒性命之忧,携李奴奴走遍了世界,因为自由。他不愿拘泥于千年后的规则,随何在一起回到黄金城,回到记忆世界中,也是为了自由。此刻,他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再无所谓的自由可言。他曾经以为,摆脱束缚的时刻,就是获得自由的时刻。现在他明白了,恰恰相反。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束缚,也就永久性的丧失了所谓自由。 李奴奴从来没见过大海。这一个多月来倒见识了个够。作为一个在皇室宫廷里养尊处优了十二年的小女孩,她不知道何为艰苦。所以这段日子的见闻,倒让她感到兴奋和好奇。但她同时也清楚的知道,那些曾经让自己显得特别的东西,已经荡然无存了。至少,除了多仁丹巴对自己毕恭毕敬以外,其他人都不拿自己当贵主看待。她需要和大家一样帮忙做饭,整理房间,清理奶牛的粪便,甚至修补船只。现在看来,以后多仁丹巴也不会特别对待自己了。这倒让李奴奴感到有些愉快。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她并不太担心,因为她本来也不清楚。 旺姆呢?她很庆幸,非常的庆幸。在失去世界的同时,她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本来即将离她而去,此刻却因天地的毁灭而陪伴在她身边。旺姆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那不是浮华的赞美和虚荣的金银,也不是风花雪月的逍遥或伤情怨词的叹咏。她要的东西恰恰是绝大部分人不需要的,因为根本就体察不到,所以谈不上需要。她要的是一双眼睛就能看懂的内心,要的是一个笑容就能安定的心情,要的是携手漫游宇宙的空灵,要的是并肩闲步心间的幽静。她的世界并非在瞳孔里,而在灵魂中。她知道自己要的这些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与,而这个人现在每天都和自己近在咫尺。 这个人此刻正站在旺姆的身侧,看着五张神色各异的脸孔,沉默不语。他知道,每个人都将感受到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东西。不管他们的未来会怎么样,此时所获得的东西必定对他们造成深远而巨大的影响。这个世界给予你一些东西的时候,必定会拿走另一些。你获得了爱情,却也许失去了朋友。你获得了金钱,却也许失去了健康。你获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却也许惶惶不可终日忧患终老。而当你以为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的时候,却恰恰在收获自己看不见的果实。那是经验,知识,和坚强。而此时,何在眼睁睁的看着人们失去了整个世界,而他们所获得的那些,也将与自己心中的世界等价。 何在抬头,深吸了一口神山上飘来的空气。他觉得,空气里充满了未知的味道。 . 四年多以来,六个人和一只猫就这么飘浮在水面上。他们没有方向,也不需要方向。直到水面开始下降,少量的陆地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但他们知道,那上面除了废墟再无其他东西。这世界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了病痛,它此刻需要上亿年的时间来自我修复。 所幸,何在等人已经习惯了漂泊。他们携带了足够的种子,可以种出品种多样的果蔬。而汪洋里逐渐增多的水产,也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脂肪和蛋白质。可以说,他们过的很不错。 除了等待卢石的记忆一点点恢复,他们每天都在创造着属于自己的欢乐。他们向何在学习太极拳,玩卢石制作的游戏扑克,苗小小将现代女性的世界观传达给了旺姆和李奴奴,这让卢石叫苦连天。 他们用麦子制作了威士忌,用稻米酿造出清酒。他们甚至还捡到了两只幸存的母鸡,养在船舱里。他们现在可以制造的食物很多,现代美食让旺姆等三人赞不绝口。船只每天都在被改造的更加完善。卢石甚至在甲板上制造了简易的阳伞和躺椅,这样每次何在与多仁丹巴去钓鱼的时候,他就能慢悠悠的欣赏身着泳装的姑娘们了。苗小小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尴尬,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说服旺姆和李奴奴接受比基尼。 唐代服饰很快就被淘汰了,在苗小小的引领下,每个人都里里外外的被迫接受了现代款式的衣服。因为船上手艺最好的就是苗小小本人,全员的衣服都由她进行制作。李奴奴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在内衣革命的那两周里,自己和旺姆几乎没出过房门。 旺姆早就剪短了头发,她一生也没有剪过这么短的头发。长度不到肩部,发尾自然内扣,加上卷翘有致的斜刘海,让她的都知气质尽去,显得俏皮可爱。李奴奴被苗小小捉住烫了头发,虽然她自己不这么认为,但苗小小告诉她一千年以后的公主头就是这个样子。 何在已经将自己三人的来历和目的与旺姆等人详细说明,包括这个世界产生的原因。尽管似懂非懂,但旺姆等人还是尽可能的接受了。因为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他们深知何在三人脑子里的东西远非自己所想。 何在将中国古代史结合着金庸全集一点点的讲给了旺姆三人,在他忙于推敲这个世界的现状时。卢石在苗小小的帮助下接手了这一工作,他混合了自己一知半解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情节,连《西游记》和《金瓶梅》也找空插了几段。四年多以来,每天听上一个钟头不知道算单口相声还是评书的内容,已经成为了大家的习惯。卢石胡编乱造的地方,何在也懒得修正。例如黑旋风与吕奉先大战的三百回合,林妹妹在桃花岛初识张无忌,唐三藏经受住了潘金莲的考验,乔帮主携手黄药师大闹了贾府一类。反正对于听书的来说,那统统算是科幻题材。未来一千多年里发生的事情,对旺姆三人只能算科幻。虽说三国时期是过去了,但是《三国演义》可是元末明初才问世的。马胖子如果知道有这段光景,会花上半生来后悔没参与此次行动。 他们现在没有烦恼,最严重的烦恼是奶牛对鸡的骚扰。奶牛只花了十天就和众人基本混熟了,然后就在茶余饭后调戏那两只死里逃生的鸡。为了让它能在船舱里自由进出,卢石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每个允许奶牛进入的房门上开孔。然后又在姑娘们的胁迫中,花了三天的时间给每个门孔装上活动小门。因为姑娘们发现从门下的小孔里进入的不仅仅是奶牛,还有卢石的视线。 姑娘们种花,再制成香水,喷洒在每一个自己涉足的角落。后因奶牛用四处撒尿的行为来抵御而收敛。因祸得福,花圃也在那时被奶牛当成了理所当然的猫厕所。他们制造了简易的乐器,可以用来吹奏弹唱。在玩腻了自己脑海中熟知的游戏之后,他们开始创造游戏。如果他们创造的游戏出现在现代社会中,一定会大卖。他们在夏天潜水,看着原来应当被称之为山顶的部分,变成海中的奇观。他们在冬天过圣诞节,苗小小费尽了口舌,才让李奴奴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为此,他们还远洋了一趟北冰洋。最终因实在难以抵御寒冷而在半途就返航。从此以后,圣诞节的地位一落千丈。春节的饺子取代了圣诞的袜子,成为最受欢迎的对象。何在给他们描述自己记忆中的春晚,直到众人因太过无聊而纷纷睡着。 世界末日后的四年,成为了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 贰-068 今天收割了所有的麦子。自从何在第三次加宽了船上的种植区后,收割麦子成为了一件艰苦的工作。 苗小小、李奴奴和旺姆精心准备了丰富的晚餐,用来犒劳辛勤劳作的农民朋友们。两条东星斑分别用柠香薄荷烤制和百里香煎熟,大苏眉的中段加入荷兰豆和东南亚酱料处理成了马来风味。韩式墨鱼仔一碟,烤明虾配上甜辣酱料,三文鱼刺身用冰碟盛装,再来上一条蒜蓉蒸海鳗。蔬菜沙拉点缀,蒜香面包片烤至焦黄色,可以搭配鱼子酱食用。如果不喜欢面包,还有一碟鱼籽寿司,一碟炸虾卷和手握鱿鱼。 威士忌已经冰过,保证入口柔滑。清酒放在木桶里加温,香气扑鼻。各种果汁是为了姑娘们自己准备的。麦茶和苦荞可以让大家在饭后消食解酒。 晚餐一如既往的在船厅里享用。何在坐在沙发右边,头发因为刚刚洗过澡还湿漉漉的滴着水。另一侧是苗小小,她裹着睡衣,蜷在宽大的沙发上和卢石拌着嘴。卢石身着五颜六色的沙滩裤坐在松软的地毯上,伸手拎起只墨鱼仔吞进嘴里。他的身边盘膝坐着多仁丹巴,壮硕的身材已经被晒得黢黑,穿着一件苗小小特制的工字背心,喝着威士忌。自从他第一次尝到这种麦芽酿制的饮料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李奴奴坐的是单人沙发,一手捧着果汁,一手往烤明虾上撒着海盐。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如果单从游泳技巧上而言,在座已经没有她的对手。 砰。大厅门被推开了。 旺姆穿着条柠檬黄的短裤和浅绿色背心走了进来,显得身材修长而健美。她最后一个洗澡,边用浴巾擦着头发边从沙发后翻坐到何在与苗小小中间,这是她每天的固定位置。苗小小马上靠了上去:“旺姆姐姐,卢骗子又欺负我啦!” “罚他不许吃饭吧。”旺姆咯咯笑着把浴巾披在肩上。 “都不问问青红皂白就不让吃饭?!我是你们养的宠物吗?!”卢石睁大了眼睛抗议。 奶牛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跳上沙发挤在苗小小与旺姆中间。苗小小顺手用小碟子给了它一只明虾。奶牛低头,用两只爪子抱住大嚼。 “你看,你还不如宠物呀,宠物是不会没有饭吃的。你没有人宠的。”李奴奴哈哈笑着。 “哈哈哈!你们今天还听不听书了?!听不听书了?!昨天林冲刚刚遇见令狐冲呀!女儿国论剑你们不想知道结果吗?!哈哈哈哈!”卢石大笑着夹过一块蒜香鳗鱼。 “何叔,这书你还听得下去吗?马胖子也编不出来呀。”苗小小差点呛了一口果汁。 何在笑:“他要不这么说也撑不了这么些年。实际上从白龙马搜集七颗龙珠救乾隆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什么都能接受了。” 卢石哈哈大笑:“这才是文学创意呀!哈哈哈哈!等我吃两口!吃两口就来给大家说今天的决战女儿国!” 李奴奴停下筷子:“不是女儿国论剑吗?” 卢石笑着:“哈哈哈哈哈!开始是论剑,论完就决战啦!” . “话说林冲和令狐冲约剑后的第三天,群雄已经得知了唐三藏被抓的消息。女儿国自从被薛宝钗和天山童姥占领以后,一直战事不断。唐三藏此次被抓,正好成为了一个导火索。无奈当时李逍遥身在蒙古,赵子龙被申公豹困住,均无法及时赶去化解。这一来,可急坏了貂蝉。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唐长老身陷花丛,让西行大业毁于一旦呀!要知道,当时成吉思汗的铁骑可已经踏过了莱茵河畔!唐三藏这一被抓,水泊梁山群龙无首,还怎么能和蒙古大军相抗?况且,还有个黑木崖在旁虎视眈眈!貂蝉正自苦恼,太上老君却下了一道敕令!命六丁六甲和火影村暗部从中保护三藏的性命。这一日,到了比剑的约定时间。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冲手持一根银枪,早已在黄鹤楼久候多时。他杨家枪法之精妙天下闻名!当年为救迎春,在长坂坡杀得七进七出,直惊的纣王滚下马来!另一边,令狐冲手按剑柄,吊儿郎当的杯到酒干。他这几年仗剑携酒,漫游天下。独孤九剑本就难逢敌手,自从吃了恶魔果实,更是无人能敌!实际上两人本无嫌隙,若不是赵高串通了魏忠贤设下毒计,绝不至于兵刃相向。这当世无敌的二人,约剑黄鹤楼,早惊动了天下名士。酒楼里隐坐着全真七子、江南七怪、武当七侠、七武海、七人队、忍刀七人众!另有北斗神拳传人胸刻北斗七星携七颗龙珠暗藏其中!至于天地会群雄和五岳派各党也一应俱全,暗自提防。毕竟,此一役的成败,关系着刘皇叔借兵能否成功。而鳌拜党羽也在借机谋反。所以,使得归隐许久的洪七公和龟仙人都纷纷暗中关注。林教头见日头偏西,将银枪一亮!喝到:‘令狐盟主,素问独孤九剑天下无敌。盟主又得了火焰果实之力,在下这就领教盟主的独孤火焰剑!’令狐冲哈哈一笑:‘老兄太认真了。今天比剑,原是要分出个胜负,却不需闹出人命。只是对林总教头,小子却不敢托大,只得全力以赴。还望见谅了。’林冲一笑:‘如此甚好,林某领教了!’两人说着就要动手,忽然从楼下步上两个年轻公子,一个大叫到:‘且慢动手!有话好好说,何必打打杀杀的惊天动地呢?’另一个也说到:‘哥哥说的是了。直当此黄昏美景,大家喝酒赌令也就是了,何必要打杀起来?最不济的,我兄弟给大家会钞便了。’原来是段誉和宝玉两位到了。群雄有识得他们的,均暗自好笑。没想到这一场约剑连大理段家和荣国府都惊动了。一个粗壮的汉子站起来叫到:‘大伙儿的饭食,和中堂早就付过了!哪轮得到你这小子来啰嗦!’一个白面公子笑道:‘黑熊精,你说话可得留神。得罪了荣国府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那黑熊精一愣:‘原来是贾家公子到了,怪不得细皮嫩肉!那也不用你西门庆插嘴!’令狐冲见群雄冲突渐起,忙作了个揖,笑道:‘小子和林总教头随意耍两招,想不到惊动了这许多英雄。大家尽管放下心来吃喝,我们今日只过招,不见血。’林冲摇头道:‘刀枪无眼,这可说不准了。’令狐冲一笑:‘既如此,小子只好速速了结此战。’林冲剑眉一横:‘口气不小!来来来,某这就领教令狐盟主的高招!’两人说着又要动手!眼看着血战即将拉开帷幕,只见一人从天而降!单手持一根铁棒!不费吹灰之力便架住了两人的兵刃。群雄不免大惊失色!当世能一招抵挡住两大高手的人物可谓绝无仅有!只见来人左手一撑,已将两人隔开,他怒目凝眉,高声叫道:‘呔!俺老孙只离开了半日!你二人便自相残杀起来!俺老孙且问你们,师傅哪里去了!’群雄这才了然,原来是齐天大圣驾临!难怪万夫莫当!不等两人回答,人群里站出位老僧,双手合十:‘孙长老,这二人在此便是为了化解唐长老惹出的恩怨。’孙大圣抓耳挠腮,急道:‘你个不知轻重的老和尚!俺师傅哪会惹出什么恩怨?!休得啰嗦!不然俺老孙连你一并打成孤拐!’那老僧并不退让,缓缓说道:‘唉,孙长老性子还是这般火爆。’好大圣,不由分说抡起金箍棒当头砸下!人人都道这老僧必定血溅当场,谁知他左手画圆,右手结了个法印,便将力道尽数化解。孙大圣这一棒好似泥牛入海,半点也掀不起风浪。角落里一满脸胡须的高大汉子脸色一变:‘少林寺神僧到了。’同桌的另一汉子骨骼清奇,腰间佩着一柄破破烂烂的铁剑,闻言不由得一怔,问道:‘乔帮主,这就是你说过的扫地神僧?’乔峰低声答道:‘正是。恐怕燕大侠你的嫁衣神功也不是对手。’说话间,孙大圣已经再度跃上。令狐冲见状,急忙拔剑一格,说道:‘大圣,对此人不可动粗!’孙大圣一愣,刚要叫骂,人群里站起一银发蒙面的男子,头上的护额遮住了左眼,看护额上的标识好似一片旋转的树叶。男子张口问道:‘令狐盟主,你的木刀是哪里来的?’群雄这才发现令狐冲手持的并非惯用长剑,而是一把粗糙木刀。木刀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只刀柄处刻了三个汉字:洞爷湖。林冲一见,大惊失色,张口问道:‘万事屋老板和你是什么关系?!’令狐冲正要答话,忽然之间杀声四起!似有千军万马包围了酒楼!他心中一惊:‘糟了!还是着了尸魂界护庭十三队的道!’!说时迟那时快……” “呀!!!!我实在听不下去啦!!!脑补都跟不上呀!!!何叔我求你让他住口吧!” “为什么住口呀?我早就猜到是尸魂界的浦饭幽助在从中作梗啦!对吧旺姆姐?” “哈哈,我倒没想到。我还以为是贝吉塔又叛变了呢。” “不会啦,贝吉塔现在还被收在紫金葫芦里呢!” “啊?紫金葫芦不是掉下断肠崖之后就失踪了吗?” “不,我觉得一定早就被姜子牙调换过了。不然在大观园里开蟠桃宴的时候工藤新一是怎么发现凶手的呢?” “也对呀。但是酒宴结束的时候,黄蓉不是说小五郎的判断有误吗?” “黄蓉那是被和珅骗了,才以为坂田银时是凶手的。” “但是坂田银时最后有没有找到呢?” “我觉得一定找到啦,毕竟还有韦小宝和江小鱼帮他呢。多仁大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没有找到并不重要,关键是秦始皇究竟有没有买通十大恶人和四大恶人联手……” “啊!!!!!我受不了啦!!!!受不了啦!!!何叔!!你杀了我吧!!!” 何在揉了揉眉头,深呼吸了两口:“良羽,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听不下去了。” 卢石哈哈笑道:“刚好我也饿啦!哈哈哈哈!”他说着拿起一只大虾,剥了壳子送进嘴里。他在现代的一年当中,所看的东西甚杂。本来就囫囵吞枣记不清楚,再经过自己的胡编乱造就强拉硬扯成现在这个样子。旺姆、李奴奴和多仁丹巴听到的世界,早已不分朝代和界限。不仅史实和小说混在一起,还夹杂了漫画桥段。三方四国五花八门的人物毫无逻辑的汇集一堂,也难怪苗小小大呼受不了。 “何公,卢石说的那些都是未来会发生的吗?”李奴奴翘着脚问道。 何在想了许久:“理论上,都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未来这东西,谁也预料不到。” 李奴奴笑了:“我就说嘛,光凭卢石的脑子,哪里能编的这么巧妙?” 苗小小从中途开始就吃不下东西,这会儿卢石好不容易住嘴,她拿了块手握鱿鱼,沾满了芥末,一口吞下:“我倒宁可他自己编,省的亵渎了我心目当中那么多顶尖的优秀的作品!” 李奴奴好奇道:“亵渎?这么是什么意思?” 苗小小发现自己解释不清:“……没意思。他说的挺好,你们想听就让他接着往下说。但是今天就算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愿意去脑补令狐冲拿着洞爷湖的样子。” 李奴奴显然意犹未尽,撇了撇嘴,无奈道:“好吧。……但是我能不能问最后一个问题。” 苗小小舒了口气:“你问吧,记住是今天最后一个哦!” 李奴奴瞪着求知的眼睛问道:“唐僧后来是不是通过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逃走的呀?” 苗小小满嘴的芥末忘了喝水,她瞪眼:“……什么?” 卢石哈哈笑道:“没有啦没有啦!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被野原美伢洗掉啦!还没有干呀!哈哈哈……啊!!!疼啊!!!” 苗小小实在忍不住把手上的筷子狠狠砸到了这个诈骗犯的脸上! ; 贰-069 旺姆咯咯笑着岔开话题:“何公,你昨天说今天晚饭告诉大家的事情,能说了吗?” 何在放下手里的筷子,喝了口清酒:“是关于世界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吗?” 旺姆的表情严肃了:“对。” 何在微笑:“好吧,那我就来给大家说说我的分析。” 众人闻言,纷纷收敛心神,看向了何在。毕竟,一个正常有序的世界忽然停止了八年,又遇上了毁灭性的灾难,导致生物濒临灭绝。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不会感到好奇,何况他们是事件的直接见证人。 何在闭上眼,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缓缓说道:“我曾经和大家解释过,这个世界是我一手创造的,旨在帮助卢石恢复记忆。而它的运作方式,我一直没有详细对大家说明。关于停顿了八九年时间的起因,我本来就有所怀疑。当昨天听了卢石最后的记忆,才大概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但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办法来佐证。” 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在等待着何在的结论。 何在继续说道:“我们先从这个世界的构成说起。想要创造出一个世界,听起来不可思议。我利用了创建黄金城的基本原理,以生物电聚合体中保存的信息来进行复制和衍生。” 李奴奴举手:“生物电聚合体是什么?” 何在笑:“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灵魂。简单的说,我首先复制了良羽的记忆,然后一个个的复制了他记忆中的个体生物。这些生物有动植物,也有人类。当一个人类被完整的复制以后,他的记忆数据也跟着被复制。而这些数据中和他建立了联系的其他生物,也被复制出来。被复制出来的人,又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记忆数据。这些数据,帮助我建立了现在的世界体系。这个世界当中的运算规律,则来源于良羽的记忆,以及他记忆中的每一个人。”他看了看卢石和苗小小,补充:“就好像现在的黄金城。” 旺姆似懂非懂的问道:“你是说,我们都是从卢石的记忆里复制出来的?然后我们的记忆也复制出了其他人?” 何在点了点头:“理论上,是的。不过你在螭门镇的时候,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从这个世界存在的那一刻起,世界里的每一个生物都已经作为完整独立的生命体而存在了。他们并不属于复制品,而只能算作无限近似于良羽记忆的存在。换言之,当你们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创立者失去了联系。你们是一个新世界里的住民。” 旺姆点了点头:“那么这个世界是在一刹那间忽然存在的了?我们记忆里的那些往事也曾存在过?” 何在喝了口清酒:“你的问题我需要分两步来回答。第一,这世界并非是一瞬间忽然存在的。而是顺着的良羽的记忆和旅程,一点点的被创立起来。换言之,当我们遇见了你们,你们认知中的世界也就存在了。而我们没有涉足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中也就暂时不存在。这世界本来只是个平面,并非球体。直到我们遇见的人越来越多,这世界才变得越来越丰富。” 苗小小感到有些疑惑:“但是人和人之间都是彼此联系的呀,哪怕是一个波斯来的商队,他们脑袋里也可能装着自己去过的国家呀。如果卢骗子记得一个波斯人,这个波斯人的记忆里又有一个大食人,大食人记忆里去过法兰西,这么一传十十传百,那不是一瞬间世界就全部建立了吗?” 何在解释:“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大家都知道了,目前维系这个世界的能源,来自于黄金城的八位使者,以及我自己。但是我们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们无法在瞬间建立起全部的世界。所以我在创立这个世界的时候,采用了电脑运算的机制。” 旺姆不明白:“电脑是什么?” 何在笑:“是一种复杂的仪器。在我们来的世界里,它被用于处理很多日常事物。目前不需要对电脑解释的太过详细,我要说的是一种运算机制。这个世界的运转,是主系统。换言之,物理运算法则和天候变化,是支撑世界存在的基础。它也是当前世界里优先级最高的部分。我和八位使者的主要能源,会优先保障这一部分能够顺利运作。否则,这个世界将失去存在的基本前提。” 苗小小插嘴:“也就是操作系统啦。” 何在笑道:“是的。而我们从每个生物大脑中读取到的数据,将会慢慢的构成完整的世界。但它的优先级排在世界系统正常运行之后。也就是说,在我们的能源充足的情况下,一直在后台慢慢的处理着接收到的数据。” 李奴奴直着眼睛:“我已经快要听不懂了。” 何在微笑:“简单的说,这个世界必须在常态下存在,它才有可能发展。首先是物理定律,这是必须要遵守的。即使其他的程序全部暂停运行,它也在保持着运作。否则世界就毁灭了。你们可以理解为引力、温度、季节、物体的性质变化、分子排列结构等等一系列维持世界存在的基础部分。” 李奴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发现拿的是多仁丹巴的威士忌,她强忍着咽下去,辣的直咧嘴:“你就当我听懂了吧。” 何在笑:“好的。排在第二位的,是生命的繁衍。植物的优先级比动物要高,因为它们更加的简单,所要消耗的资源更少。其次是昆虫、动物,最后是人类。因为人类太过复杂,所以他们的优先级排的相对靠后。而在人类当中,我自己的优先级是最高的,其次是良羽和小小。我们甚至排在绝大部分动物之前,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够优先醒来的原因。” 苗小小难以置信的皱着眉:“何叔,我没听错吧?按你的说法,这世界静止了好几年的原因是,卡顿了?” 何在笑了:“这是最通俗的解释。” 卢石在现代社会待的时间毕竟不长,况且绝大部分时间花在了阅读上。对于电脑原理,他实在一知半解。这会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苗小小的口气自己都觉得荒诞:“意思是他们九个人内存不够。” 何在笑:“哈哈,这么说也可以。但实际上,是我们打开了一个过于庞大的数据库。光是接触这个数据库,就几乎耗费了我们所有的精力。除了维持世界的基础依旧在后台运行,其他的部分,统统暂停了运作,以响应这个意料之外的庞大数据。我很后悔,将读取数据的优先级排在行动之前。因为不读取,也就无法运作。” 旺姆是所有人中最聪明的,她甚至理解的比苗小小这个现代人更快:“所以在人类和动物都停止行动的时候,这个数据一直在被读取。我们醒来的时候,这个数据才被读完?动物和人类也才恢复了行动能力?” 何在点了点头:“尽管时间并非完全一致,但不相伯仲。” 旺姆好奇:“也就是说,那只是个巧合?也许是在读取某个人的记忆时,一个未知的庞大的数据偶然被唤醒了?” 何在喝了口酒:“我原本也只能这么以为。但昨天听了良羽剩余的记忆之后,我推翻了这个结论。这个庞大的数据,一直都隐藏在这个世界里。只是每个接触到它的生物,都不具备唤醒它的资格。而当具备唤醒条件的生物遭遇了这个数据库时,它被唤醒了。其数据量远远超出了我和八位使者的运算能力,这才出现了动物静止的情况。” 苗小小问道:“何叔,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究竟是什么唤醒了什么?” 何在微笑:“卢良羽,唤醒了我们此行的目标。” 卢石和苗小小大惊!卢石问道:“我唤醒了任雅相?!我们遇见了任雅相?遇见了任雅相?是谁?我不记得呀!什么时候遇见的?!不可能吧?!可能吗?会吗?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何在递给他一杯威士忌,示意他冷静,然后解释道:“因为任雅相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有了新的身份。只是你目前还没有想起来而已,你失忆的原因,恐怕也就来源于他。”何在这次没给众人提问的时间,接着说道:“我们之前猜测,任雅相可能来自外太空。作为一个天外来客,脑袋里所蕴藏的数据量,远非我们所能想象。任何人都只以为他是个地球人,也只能够让我们读取到他关于地球的数据。而唯一知道他是个外星生物的,只有良羽。尽管你此刻还没有想起那段记忆,但它们依旧保存在你的大脑里。当你和这个曾经作为任雅相的外星生物碰面的时刻,你大脑里的记忆激活了外星生物脑袋中蕴藏着的信息。导致了这世界进入了数年的停顿状态。” 苗小小皱着眉:“不对啊!在我们遇见谷飞灵的时候就已经遇见外星生物了呀?你不是说得一老人的御剑技术也是来自于外太空吗?!” 何在摇了摇头:“他们虽然也来自天外,但还在我们的运算范围以内。而这个隐藏至深的任雅相,却来自一个更加庞大和未知的星系。这个星系的规模完全超出了我和使者们的运算能力。” 卢石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谁?究竟是谁?我和他碰见了?!任雅相?你确定?!” 何在看着他:“实际上,你自己应该已经想到了。” 卢石怔住,他难以置信的说道:“……是……墨子端?” 何在点了点头:“在公主的践行宴上,你和他终于碰面了。虽然你当时并不记得他是谁,但作为把你关进黄金城的始作俑者,他可对你记忆犹新。之后把你关进墓穴当中,封闭了你的记忆和部分超自然能力,恐怕也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卢石傻了,他的表情让每个人都有些惊慌。因为除了何在之外,谁也没有看过他这幅样子。卢石呆了半晌,喃喃道:“我说他当时为什么要来给我敬酒?他是为了试探我?墓穴封闭的时候,他和我说了话……说了什么?说了什么说了什么说了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说了什么?!” 苗小小有些惊慌的看着他:“我们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何在安慰道:“良羽,一时想不起来也……” “你该好好珍惜我送的礼物,而不是给我添乱。”一个声音从船厅门外响起,打断了何在。众人均是一呆,四年多以来,他们连幸存的动物都极少见到,这个陌生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何时来到船上的? ; 贰-070 何在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站起身,打开了房门:“欢迎光临地球上最后的文明。我该称呼您为任雅相?还是墨子端?” 墨子端正站在门外,他对于何在的淡定,显得有些诧异。尽管如此,他还是回答道:“都可以。” 何在让进墨子端,在众人惊诧的脸孔中,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请问,我刚才的推论,还准确吗?” 墨子端并没有接过酒杯,他看着卢石,从进门就一直看着卢石:“我来的太晚了,并没有听见你的推论。” 何在此刻倒有些奇怪了,他问道:“敢问一声,您有何贵干?” 墨子端依旧盯着卢石:“我要清除这个世界上错误的存在,你给我添了太多麻烦。”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后半句话是说给卢石听的,而非何在。 何在感到越发古怪:“地球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片汪洋,黄金城也被淹没了,他对你还有意义吗?” 墨子端终于看向了何在,那是看一个低等生物的眼神:“你一直在说话。你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吗?”他轻蔑的笑了笑:“你太无知了,以至于我无法和你解释。”墨子端又将目光转向了卢石:“而你,给我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如果你能够老老实实待在那个小世界里,我根本就不用费上那么大力气。现在,我只能请你,和你的同伴们,消失。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我被强制接受了体检之后,才有时间清扫这个世界,来查出你们这些错误。” 何在一愣,墨子端说的清扫世界,难道就是天灾的原因?他有能力在三天里将世界全部淹没?将已有的人类文明全部覆灭? 何在刚想开口询问,苗小小已经将手里的杯子猛地向墨子端掷去!同时翻身跃起,直取对方的脖颈!但她在半空中就主动落了下来,然后乖乖站到了何在的身侧。因为苗小小清楚的看见,自己掷出的茶杯还没接触到墨子端就消失不见了。凭空消失。那是超自然的能量,自己的三拳两脚只是自取其辱。 墨子端倒饶有兴趣的看着苗小小,他甚至微笑了一下:“你居然还有反抗意识,这倒是很让我高兴。只可惜时间太短了,光有意识是没用的。但是你可以留下了,我期待你的后代能带给我需要的东西。”他重新将目光投到卢石身上:“现在,消失吧……”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现在让我消失你会后悔的哟!会非常后悔的哟!我们已经找到你的宇宙飞船啦!杀了我们你就别想再回到自己的星球去啦!!!真的哦!哈哈哈哈!钥匙只有我知道在哪里哟!!杀了我你就永远也不能回去啦!!想清楚哟!好好想想哟!哈哈哈哈!!!” 墨子端看着狂笑的卢石愣了,他好像显得很开心:“你果然是个出乎我意料的存在。尽管你的谎言漏洞百出,但是这不失为一种战斗的方式。哈哈哈,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有价值,我该不该留下你呢?我要好好想一想。” 卢石傻了,他一来没想到自己的谎言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拆穿。二来更想不到被拆穿反而还赢得了一线生机。他无话可说。 墨子端转向了何在:“你好像是最没有价值的存在。我非常讨厌自以为聪明的人。你以为你知道了很多,但事实上你无知的让我可怜。好了,消失吧。” 何在没说话,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墨子端的话语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何在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什么叫做恐慌。但此时,就在他即将一无所知的消失时,他隐约觉得自己像是个井底之蛙。对于这个宇宙中的一切,他偏离的太远。远到没有界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三千年来积累的东西都是一场虚无而毫无意义的梦境。那些隐藏在虚幻背后的真实,让他难以捉摸。尽管他此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却为时已晚。 “不要!!!”旺姆闪身挡在了何在眼前,尽管她知道这应该毫无意义。 墨子端摇了摇头,轻笑了一下。谁都能看得出来,下一秒,他就会让自己讨厌的那个东西彻底消失于世界上了。没有人能阻止,人们无法阻止自己意识形态以外的事情。 何在闭上了眼睛,他接受这个事实。事实上,他随时准备着接受死亡。不管死亡将以什么形态到来,在什么时间到来。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它必定会到来。何在说过,有些结果基于人们看不见的起因而存在。所以当一个结果随时随地的让原本的生活戛然而止时,他坦然接受。即使,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秒…… “!!!!!”“住手!!!!!” 两个声音同时从墨子端背后传来!急促的打断了他正准备进行的工作。墨子端有些诧异,他回头。一个年过六旬的高大老者,须发斑白,稳健的站立在船厅的门口。他身边是一个金发的姑娘,看起来神情非常激动,正目不转睛的死盯着自己背后。 “?!!!!!”“王老师?!!!!!” 何在与苗小小比墨子端更加诧异!!!诧异百倍!!!他们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眼前出现的王老师和让两人感到无比的惊奇!!!这简直比令狐冲当面拿着洞爷湖用恶魔果实的能力使出独孤火焰剑还让他们惊奇万分!!! 苗小小与何在此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莫名其妙!他们只想说,这世界充满了意想不到!!! “卢骗子,你掐我一下。” “啊?” “我不是在做梦吧?啊!!!好疼!卢骗子你找死?!” “大哥要掐吗?” “我自己掐过了。” “何公,这是什么人?” “……我朋友。” “突厥人?” “法兰西。” “那爷爷呢?” “专门研究你们的。一千多年以后的你们。” ; 贰-071 “你啊,就是墨子端吧?”王老师扶了扶眼镜。 墨子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们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王老师笑了:“你啊,说的没错。但是啊,我们却是为了你才来的。” 墨子端第一次皱起了眉头:“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王老师笑容依旧:“当然了。我还知道啊,现在搞不清状况的,是你。” 墨子端凝望了两人半晌,他的确在疑惑,这两人的出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王老师打断了墨子端的思考:“事实上啊,我们也只是个传话的。有个人啊,需要告诉你一些东西。” 墨子端转头看卢石:“是你的那些同僚们?” 没等卢石答话,开口了:“你太小看他了。据我所知,他恐怕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存在。” 墨子端的表情显得很古怪:“你们究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王老师笑道:“你究竟啊,想知道我们要告诉你啊,什么吗?” 墨子端不说话,他的确好奇。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王老师接着说道:“你介意我们走近吗?大概啊,和你保持在啊,一米的距离以内。” 不知道为什么,墨子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震惊!他甚至微微的晃动了一下身形,疑惑道:“你们难道是……” 打断他:“想知道就让我们靠近你呀。” 墨子端犹豫了片刻,终于向两人招了招手。王老师和对视一眼,轻松的向他走了过去。 何在等人眼睁睁的看着三人站在了一起。没有人说话,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这三人也就无声无息的站着。 大约过了三至四十秒,墨子端开始笑。大笑。笑的连王老师和都禁不住退后了几步,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墨子端依然在笑,笑声里包含着不可思议和喜出望外。 何在拉过王老师,低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王老师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在:“你看上去和我记忆中的何在啊,不太一样。” 何在苦笑:“的确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这说来话长了。” 打量着旺姆,从进门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挡在何在身前的姑娘:“看来船长大人过得不错。” 何在没理会语气中的不满,他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会进入这个世界的?” 撇了撇嘴:“不知道。” 何在苦笑:“小姐能换个时间再赌气吗?” 墨子端终于停止了大笑,但依旧保持着笑容,他替回答道:“哈哈哈,你不用追问他们,因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邮差,不知道信里的内容。” 何在一愣:“信?” 墨子端笑看着王老师和:“谢谢你们为我带来如此重要的信息,现在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并且我很高兴的通知二位,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 于是,王老师和消失了!!!来得突然,走的更加离奇!何在眼睁睁看着两人从头部开始分散,形成了粉尘状的颗粒,融入了眼前的空气。而他们的身体因逐步的消失而产生了明显的横切面,其身体构造一目了然的迅速从众人眼前略过。整个过程不足两秒,两人便已经无影无踪。 何在惊到:“你杀了他们?!” 墨子端笑容依旧:“我并没有杀死他们,只是请他们从这个世界里离开。而他们在你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当中,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何在再度一惊:“我所熟悉的世界?你怎么会知道那个世界的事情?你究竟是什么?” 墨子端看着何在,愣了半晌,然后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坐到了沙发上,端起何在给自己倒的威士忌,喝了一口:“何在先生,请原谅我刚才的不礼貌。我真没想到你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而连我自己都是被你所创造出来的。你用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帮我解决了一个有趣的课题。” 何在没说话,他目前完全判断不出墨子端要干什么?又究竟能干什么? 墨子端笑:“我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卢石擅离了黄金城,才导致了世界的停滞。现在我知道了,这和他根本没有关系。这个世界原来是你一手创立的,你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到自己究竟创立了什么。” 何在试探性的问道:“那么你现在可以给我们解释一下了吗?” 墨子端凝视了何在几秒:“你想要的答案不该由我来说明,等你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如果我还愿意告诉的你的话,你自然会从他的口中得知。”他看了看卢石和苗小小:“你们也是,现在可以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卢石和苗小小瞬间消失了,其过程与王老师和一样。何在刚要开口制止,李奴奴的惊呼声便打断了他!何在回头,他看到卢石与苗小小并肩躺在壁炉前的地板上,似乎处于昏迷状态。何在看向墨子端,他不需要提问。他相信墨子端自然会解释。 于是墨子端张口:“如刚才所说,他们对我还有价值。所以我复制了他们,留在这个世界里继续生存。真正的卢石和……那个姑娘,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不,应该是另一个黄金城的世界。对了,你所来的那个黄金城,已经切断了和这里的联系。现在这个世界不需要那里的能量了。” 何在此刻感到自己十分的无力,他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由自己创造出来的外星生物,具备自己无法想象的能量。而自己目前对这股能量,一无所知。 墨子端笑道:“何在先生,你也是一样。我会把你的复制体,留在这个世界里。” 何在一怔:“你究竟想要……” “啊!!!”旺姆惊叫着打断了他。 何在转头,他看着另一个自己飞速的消散在空气中,刹时间已经烟消云散。何在低头,他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比记忆中偏离了两米的距离。他立即明白了:“我是个复制品?刚才消失的才是来自黄金城的何在?” 墨子端鼓掌:“何在先生,你果然是个超出我认知的存在。我甚至不用担心你无法接受事实而让你清醒着。虽然你间接的毁灭了自己所创造的世界,但你也带给了我一份意想不到的收获。” 何在转头看旺姆,她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太过意外。对于这群当事人们,更加难以理解和接受。何在问道:“你能把她们也送去那个我所熟悉的世界吗?” 墨子端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无法办到。不仅如此,我还会尽可能的降低这种可能性。” “为什么?” “别着急,我现在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向你解释。不过在听完我的解释之后,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做出选择。这对我接下来的行动至关重要。” “选择?什么选择?” “哦,请原谅我忘了告诉你。第一个选择,是带着你的团队,包括这只小猫,一起留在这个末世里充当创世神。” “我似乎还有其他的选项?” “是的,你还有第二个选择。我个人认为,你应该会更加喜欢这个……” ; 贰-072 何在睁开眼,看着卢石和苗小小的脸发愣,半晌:“连络iur,我们去见王老师和。” 苗小小看了看卢石,小心的问道:“何叔,我们回不去大唐了?” 何在起身,走到窗口,看夜空里四散的烟花绽放成各种绚烂的形状。来自各国的人们花枝招展的妆点着自己,兴高采烈的挤满了中央公园到总统府的沿途。几列盛大的花车装载着精心打扮的舞者们,在震天的音乐声中肆意的扭动着躯体。香槟和果酒洒满了每个人的灵魂。漫天的全息投影,似乎在宣泄着来自世界每一个角落的热情。 人们挥霍着自己的生命,为十年回归一次的三国大总统举办着最为盛大的庆典!这是一次持续二十天的盛宴!所有的公司、学校和工厂都为人们准备了悠长的假期,以迎接这一盛会的到来!大总统回归庆典,是这个世界文明的标志!是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无法抗拒的特殊情感! 何在看着自己的塑像出现在目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欢天喜地的穿戴着印满自己形象的卡通衣物,手捧着自己的玩偶,彼此交换和分项着无限的快乐。 他缓缓抬起左手,看了看,然后砸碎了眼前的玻璃窗。楼下的卫兵被落下的玻璃碎片吓了一跳,直到他抬头看见窗口站着自己爱戴的大总统,才放下心来。大总统做事情永远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何在看着血流不止的拳头,钻心的疼痛让他切实的意识到,自己在黄金城中的能量已经消失了。那已经作为支撑着记忆世界的基础而被耗尽。他创建了一个自己流连忘返却再也无法抵达的世界。 何在回头,看着总统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从现在开始,第一届三国联合大总统正式卸任。第二届大总统劳诸位共同继任。” . “妹子,你一整天都没有从山里出来,吓得我都快去镇上报警啦。”阿若拉着苗小小的手亲切的嬉笑着。 而苗小小此时已经快忘了她的名字。阿若嘴里的一整天,对她而言足足过了十四年。尽管其中八年的时间她并没有记忆,但剩下的时光也足够她回忆一生。黄金城的繁华和富饶让她瞠目结舌,大唐的礼仪和文化又将她拉去了千年之前。她知道了世界上充斥着外星生物,她体验了世界覆灭的九死一生,她已经习惯了躺在甲板上跟随海浪看夕阳的晃悠,但是偏偏被不由分说的丢回了现实世界里来。 她又成了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理论上,她和洪四爷分别还不到八个小时,但她此刻已经不太记得清四爷的脸孔了。苗小小现在多少能够体会何在的感受了,但她坚决不愿去询问何在离开黄金城时的心情。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即使了解,也无法承受。 今天的晚饭和昨天一样,是阿若亲手下厨烹制的。 一碟罐罐菌炒肉,半只血耙鸭子,一盆酸菜豆腐汤和六只大苗粽。宝老爹还特意去镇上买来了一坛陈酿老酒。苗小小看着马胖子吃的滚瓜溜圆,自己却味同嚼蜡。她的思绪还交织在船厅的壁炉边,自己做的那道柠香薄荷烤东星斑如果放到明天就要坏了,刚洗的内衣也没来得及晒出去。尽管她清楚那个世界当中依然存在着一个自己,但是现在这个自己的回忆又该如何处理呢?对于旺姆、李奴奴和多仁丹巴而言,何在依旧睿智,卢石仍然疯癫,自己也还活蹦乱跳的同时充当着妹妹和姐姐。但是对于这里的他们而言,旺姆和李奴奴已经变成了永久的记忆。 苗小小此时只想找个人倾诉自己难以言喻的心情,可惜在座的人绝无法体会那所谓的一天是多么丰富绚烂。她已经第二次拥有这种经历了,上一次她身边还有洪四爷,有王老师,有和d4,还有这个胡言乱语的马胖子。但是此刻,再没有一个人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 何在为了安全起见,让她和马胖子将王老师与约去指定地点会面,而自己与卢石则悄悄启程前往。苗小小让马胖子将阿若和宝老爹带回了iur,自己独自前往了约定地点。她十分清楚,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旅程才刚刚开始。他们分别了仅仅三个小时,苗小小已经开始疯狂的想念何在与卢石的脸。尽管她知道,那两个人也许此刻正和自己一样茫然所失。 不,何在也许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感。但卢石呢?他对于小公主的记忆刚刚复苏,就被迫再一次面临了别离。 十年的相知,千年的相守。刚刚迎来重逢,就遭遇了永别…… . “……哈哈哈哈!你还记得在蓬莱和你拼酒的那个书呆子吗?只喝了半杯就醉倒的那个!哈哈哈!我现在想起他就觉得好笑!想不到他也来自天外呀!然后你也醉了!你说这样才有礼貌!居然有人拼酒还讲礼貌呀!哈哈哈哈!实际上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帮你换了身衣服而已,帮你擦身的是老板娘呀!哈哈哈!你不会想打我吧?来!打我呀!打我呀!哈哈哈……我真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我不在乎长相的。但是我不会这么去做,你也不想现在被我看到对吧?我知道你就在我周围……哈哈哈哈!实际上我一直都能看见你呀!你说什么我都知道呀!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对不对?对不对?!因为我不是正常的人类呀!哈哈哈哈!吓到了吧?!吓到了没有?!别装了!我知道你吓呆了呀!你又上当了呀!被我骗了十年!怎么学不乖呢!……啊,不止十年了……好像已经有几百年了。是几百年?六百年?八百年?我记不清了……实际上我根本看不到你,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你又上当啦……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陪着我。你觉得是我在陪你吗?我觉得是你在陪着我……你还记得我们在高原上的那天吗?夕阳最漂亮的那天。你说要永远陪着我。我当时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我说不可能。我不会老,也不会死。所以你没办法永远陪着我的……哈哈哈,想不到你真的在永远陪着我呀!已经好几百年啦!够啦!去投胎转世吧!别在这里待着啦!你是那么喜欢自由自在!现在外面过了好几百年,也许早就已经不是那个样子啦!去吧!出去看看!我会想办法出去见你的!这次不会骗你呀!哈哈哈哈!这次真的不会再骗你呀!我真的会出去!一定会出去的!所以你先出去呀!去转世呀!别再陪我啦!这里连一丝光都没有!我看不见你的样子呀!快去呀!去呀!……你还在吗?你已经出去了吗?……哈哈哈,我真是个笨蛋呀!你怎么会出去呀!你不舍得我呀!我很想去陪你,但是我死不掉呀。我已经试过各种办法啦。你不会想看我现在的样子的,那会吓到你的……好啦,我说真的。出去吧,出去等我。去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看看,用新的身体去看看,然后回来告诉我,那些地方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走了我还能睡一会儿。你不走我睡不着呀!我都已经好几百年没有睡着过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快去!投个好胎!漂漂亮亮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那样就好了!……去吧,求求你了……去吧……虽然你现在看不见,但我是跪着的,不骗你……去吧,求求你了……让我睡一会儿……最好别再醒来……求求你……” “良羽,你没事吧?” “啊?!大哥?!……哈哈哈哈!没事呀!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个美梦呀!哈哈哈哈!” “……你睡着的时候似乎在哭啊?” “哈哈哈!不可能呀!不可能!这些眼泪是笑出来的呀!哈哈哈哈!我梦见发财了呀!发大财!哈哈哈!” “……真的没事?” “没事呀!我怎么可能有事呀!哈哈哈哈!大哥你多虑啦!多虑啦!” “……那就好,飞机就快降落了,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得万分小心。” “哈哈哈哈!了解啦!了解!” ; 贰-073 146个小时以后,何在看着惊慌的苗小小而失措。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见苗小小这么茫然过。以至于即将错过转瞬即逝的生机。 他和卢石现在距离苗小小太远,如果赶过去救她,可能会让所有人都直面死亡的威胁。何在想到这儿,将缆绳往卢石手里一塞,纵身便往苗小小的所在奔去。他推开尖叫的人群,刚前进了两步,就退了回来。 因为一个矫健的身影,已经从苗小小身后掠过,一把将其背负在肩上,向前猛冲!他们刚刚移动,一片楼板便砸在苗小小之前所待的位置!只差几秒,她就险些受到重伤。那人扛着苗小小横冲直撞,片刻便到了何在和卢石身侧。他放下苗小小,冲何在点了点头。 苗小小此时才反应过来,她目睹着自以为华丽高贵的人们慌乱而绝望的奔逃,感受着来自地下数十米处愈演愈烈的震动,眼看着自己等候了一整晚的雪花和牛被踏成肉泥。她的思绪终于从一个遥远的世界回到现实:“何叔!!!这个场景我梦见过!!!” 何在一愣,楼体坍塌的巨响让他丧失了部分听力:“你说什么?!” 苗小小叫到:“我梦见过!!!就在船厅里睡觉的时候!!!在旺姆姐姐和小公主醒来的时候!!!” 何在这次听清了,他眼神亮了一下:“然后呢?!” “不知道!旺姆姐姐把我摇醒啦!!!” 何在不由分说抽出自己的皮带,塞到苗小小手上:“下去!!!” 苗小小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三百多米的酒店大楼已经因为剧烈的地震而倾斜,她站在一扇破碎的落地窗边。窗户已经因为楼体的变形而扭曲,随时有倒塌的危险。窗体的钢架上绑着一条绳缆,绳缆的一端是一枚八爪倒钩。另一端则连接着海面上的一艘游艇,呈四十五度夹角。游艇在起伏的海面上剧烈的摇摆着,显然承担了巨大的风险。 苗小小扭头,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正卸下衣服上的挂钩制成简易挂轮,她惊叫道:“d4?!你怎么会在这里?!” d4尚未答话,卢石已经抢先叫道:“他如果不在你刚才就死定啦!快下去呀!迟了大家都完蛋!” 苗小小看了眼何在,他正扯过一块桌布拧成绳索。苗小小不再犹豫,把皮带在手上缠了两圈,顺着绳索飞身而出! 何在接着一拍d4,吼道:“你第二个!!!下去把船稳住!!!” d4短促的点了一下头,瞬间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何在拉过卢石:“到你啦!!!快!!!” 卢石瞪着遥远的游艇,这个距离上看起来它就像是一片树叶。他狂笑着:“哈哈哈哈!好高呀!真的好高呀!!!大哥你确定最后一个下去吗?!通常剩最后一个人的时候绳索都会断哟!!!不如我让你先走吧?!” “你以为是三流小说吗?!快下去!!”何在不由分说把卢石踹了出去!随着一声嚎叫,他扭动着滑向了游艇。 何在将桌布紧了紧,刚要动身,一个男人扑到他背后死死的抱住了他:“救救我!!!救救我!!!带我一起吧!!!我有钱!!!给你五百万!!!一千万!!!三千……”话音未落,已经被何在敲昏了扔在地上。一阵剧烈的晃动,让何在险些摔倒,看来楼体再也支撑不了地震的破坏。何在迅速跃出窗户,急速的往游艇滑去! 轰隆!!!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背后的酒店楼体终于坍塌!八爪倒钩失去了着力点,松软的滑落!何在此时身在半空,距离游艇尚有三四十米!他只得松开双手,尽量调整落水的姿态!进入水面之前,他隐约听见卢石的声音远远的疯叫着:“……哈哈哈哈!!!我说最后一个会……” 噗通!!!! “何叔!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苗小小一边把他往游艇上拖,一边问道。 “开船!开船!先离开这里!”何在刚从船尾爬上就挥手叫到。 游艇开足了马力,乘风破浪,箭一般的驶向了远海。背后,美轮美奂的帆船酒店轰然倒塌…… “这是谁?(你是谁)?”何在顾不得擦干头发上的水,冲进驾驶室。他看着d4身边一个中东面孔的年轻人问。 “…….(我是船长)。”那年轻人看着何在,有些发愣。 何在一把揪起他:“.(现在不是了)。” 年轻人在不知所措中被卢石推上了摩托艇,这是游艇上的配备之一。卢石大笑着:“回去看看你的家人有没有受伤!告诉你爸爸他的游艇被你输掉啦!哈哈哈!”年轻人骂着他祖上十八代飞速的回去了。 “……联系!让王老师和在三亚等我们!让四爷调一架最近的水上飞机来接我们!快快快!”卢石返回驾驶室的时候,正听见何在急促的吩咐着。他很少见何在如此急迫的样子,自从遇见墨子端之后,他觉得何在似乎变了。 “现在?”d4疑惑的问道。 “往阿拉伯海推进三百海里!给他个坐标!让他低空飞过来!别被沿途的军事基地监测到!” 苗小小也走进了船舱,她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何在把湿漉漉的上衣甩掉。她有些诧异的看着卢石,卢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对何在的反常感到不解。 苗小小试探的问道:“何叔?你没事吧?” 何在此刻已经甩掉了鞋袜,半裸着上身,给自己倒了杯游艇上的白兰地,灌了一大口:“没事啊。” 卢石假笑着:“我怎么觉得大哥好像变了个人?” 何在又灌了口酒:“哈哈,是吗?” 苗小小走近卢石,悄声问道:“一路上他都是这样?” 卢石凑到她耳边回答:“一路上他都没说过话呀,我也刚觉得他不正常。” 何在笑着说道:“你们如果真不想让我听见,就应该把音量再降低一点。” 卢石尴尬:“哈哈哈哈,大哥你真的没事吧?” 何在深呼吸了两口,坐下,并且示意卢石和苗小小也坐下:“当你以为自己已经看清的东西忽然变得遥远而神秘,任何人都会产生些变化的。有些人会恐惧,有些人会欣喜,而我只是有些兴奋。” 苗小小瞪着他:“你兴奋以前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d4怎么也在?” 何在回头看正在驾船的d4:“对了,你怎么也在?” 苗小小一愣:“连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在?!” 何在点头:“我和你同时碰到他。” 卢石笑着插嘴:“d4是个名字?” d4扭头看了看他:“对,这个名字找了你很久。” 卢石笑:“哈哈哈,这么说你是来找我的?” d4把注意力转移到驾驶游艇上:“你说对了一半。是王老师让我来的。” 何在做出个无奈的表情:“现在真相大白了。” “什么就大白了?!” “我还什么都没搞清呀!” “我也希望有人能说明一下。” 何在用力眨了眨眼睛,看着杯子里昂贵的液体,半晌:“我困了。” ; 贰-07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贰-07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贰-07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贰-07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贰-07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叁-00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叁-00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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