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都想追随我》 第1章 章一 惊蛰,人间春雷乍起,坐落在不知名角落的连绵青山映着天光褪去经久不化的雪色,有溪水细细而下。 流水清冽,映着日光潺潺而行,并在到了山崖陡峭之下后逐渐凝冰,最后只余下寒霜。周围一片幽静。一只石制水桶被从近处山洞之内丢出来,而后暖光相随。 冰化为水,水入桶中,桶儿稳稳当当自个儿往洞内飘去,少顷,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桶内水已经咕隆起了带着热气儿的气泡。 “前辈?”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取水之后,在洞府内泡好茶,然后将杯盏放在以前的位置——一个他现在也看不出有什么阵法的石壁前。 几瞬之后,杯盏并着托盘一起消失了。 “嗯,多谢。”石墙之后的谢玉书点头,语气淡淡,“如此……你我两清,你可以走了。” 一挥手,刚期期艾艾等一个回复的人,就随即这样被请走。 接着谢玉书喝了口茶,在将这算作其一定要给的回报后,把手中器具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映着石室内颗颗夜明珠,随意坐下,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终于手把手辅佐完系统要求名额的最后一人,他说,“七个满了!系统、系统!”数完眼睛亮起来,整个人也和刚才回复时候那样的淡然不同,完全是激动又兴奋地说,“满了满了,解约吧?” 他期待着重复。 ——五百一十三年零七个月又四天之前,谢玉书滑落山崖,绑定了自称是信息采集系统的存在,然后又和系统达成了一起合作的共识:他帮系统指导七个人,让系统可以采集到需要的数据,系统治好他掉下来受到的一切伤痛,并且确保合作完成之前他的人身安全。 之后,他就被刷新到了各个崖底,神出鬼没地开始选择任务对象,然后像刚才把人送走一样地把人传送过来。 现在名额满了,可以解约,可以自由了! 谢玉书喊了好几声,终于等到回复: “任务目标达成。协助者到期解约。编号0213采集者即将返程。返程前置处理中……” 又是一串谢玉书不是完全明白的词汇之后,系统确认几次了,最后:“系统解绑中,请稍后……” 谢玉书点头好几次。 刚泡的茶还在手边,茶香萦绕而来,谢玉书等着,忽然觉得喉头有些紧,就拿起来杯子抿了一口。 随着茶香,云雾细细腾起,似乎有什么慢慢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时间变得无限延长。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从山崖掉落下来,身体在岩石之间撞击摩擦,眼前全是颠覆旋转的砂石,伸出去想抓住什么的手才一动就被磨到血肉模糊,钻心的疼痛在背部撞上岩石的时候覆盖一切感知,然后自己又在疼痛里发现温热的液体覆盖了双目,睁眼就是血红。 遇到第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会,拿着系统给的教材也只能照本宣科,偶尔遇到不认识的字还要去对着系统进行询问,又一次次准备到深夜,有点怕自己教不好,又怕传达意思的时候哪里理解不正确,战战兢兢几乎每天都先在自己身上试验几遍,排练了好几次了才敢出声。 再然后自己觉悟了,感觉即使只是理论,也是指点炼气,自己就至少要是筑基,指点筑基,自己就至少得是金丹,指导金丹,自己好歹也需要元婴作为打底。于是兢兢业业送走第一个人后,每一天都不敢懈怠,不敢自己刚会了不久,就去误人子弟一样。 那段时间,睁眼的时候,石壁之内夜明珠莹莹,闭眼歇息片刻,然后继续重新开始。不知道外面白天还是黑夜,也没注意修炼之后的其他事,只有系统偶尔提示的时候才会停止下来。 然后失败了一次次,又慢慢走上正轨,等到遇上第二个人的时候,就没先前那样胆颤,小心翼翼指点下来,一边教导别人,一边又像是自己再一次重复一样。 一次次,一天天,一年年在石室里,把每一个阶段都重复了七次,把所有人的时间都加起来,直到现在第七个人也元婴了,任务算作完成了,才好像终于结束一样。 他随着第一个人,总是那样早那个人一步,到了元婴。之后再六次,不断重复,到了大乘,到了现在。到了现在,在停下来之前,也一直都是在朝着系统划的方向竭尽全力奔跑。 他想了很多,想了过去所有,想到从一无所知到现在,和由始至终都在一边看着、观察着的系统,思绪还浸没在回忆里,一声叹息就从口中发出来:“……谢谢。” 系统:“不客气。合作愉快。” 怔怔的话语之后,谢玉书就在这个回复里回到现在—— 不用再重复任一阶段到元婴的全过程,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害怕教坏别人,又或者害怕帮着其实是魔物的系统害了人,于是总是早一步或是几步,总是不敢休息只敢继续地修炼,总是急急忙忙,又没有任何其他方向,即使后来安心了,偶尔还是在久居石室后感到压抑。 他自由了。 谢玉书说:“我自由了。” 系统:“是的。你自由了。” 那份喜悦才在这时候彻底安在心头。 好像在石壁里待的五百多年一下消失,他又回到了出意外时候的十几岁,谢玉书在这之后忍不住在原地急急走了几步,脸上的笑慢慢收不起来,在那又是开心又是急躁地徘徊来徘徊去,笑着,心里又有些复杂情绪,然后走了好一会后,才忽然情绪一顿—— 系统:“再见。祝您生活愉快。” 石壁之内安静一会。 谢玉书:“再见。祝你……以后工作顺利。” 好一会,原地最后还是只剩他一个人。 *** *** 灵月城,修真界与俗世接壤的四座主城之一,此刻城门口正熙熙攘攘。无数凡人或炼气期散修在听闻此次百年盛典将在这里召开之后纷纷赶来,希望有个前程,而城墙之上旌旗滚滚,旌旗随风飘荡之间又迎来一份又一份拜帖。 一个个门派或是势力人在千里之外,消息已经传到此处,登记信息的人更是忙到满头是汗,激动自己将要和这么多上仙见面——近距离看到不少大宗门或势力弟子的真颜,这对他这种凡人来说,已经是可以吹嘘上好久的事了——又担心自己手抖,把差事办砸了,于是更加殷勤,每次来拜帖的时候也都是立即主动伸手。 再一份拜帖来,他伸手过去,却被一边的侍卫打开。 然后侍卫急急忙忙往城内走。 登记信息的人就只好悻悻收手回来,又在一会得闲后,朝下看去,看着下面的人流,脸上逐渐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而谢玉书在跟着热闹过来之后,在远处看到的,也就是他眼中这拥挤的人流了。 避世到近乎死寂几百年的谢玉书看着不远处充满生活气息的人们,听着这里的人声喧闹。 旁边同行自称刘哥的人对着谢玉书逐渐变化的神情:“是这样的。嗨!每次有什么大事,我们想来别人也想来,就自然有些拥挤了。没事!小兄弟,走!” 说完便招呼同行的人一起,让一些像是被吓到的小子们都安心下来。 外貌大概二十多岁的谢玉书就在看到这么多人有点惊喜后,再次听到自己被这样喊了一声,然后几步跟上去了:“好~多谢刘大哥。” 他在自由后,在石室内里待了一会儿,然后收拾一下,就从山下到了山上。 山上正是春树发枝的时候,点点苍翠缀在林间,偶尔有鸟叫声传来,一片山野宁静。 然后走了一座山,又一座山,下来好久,谢玉书才见到一个砍柴人。 在遇到人后,谢玉书看人家一会,才在很久没接触过外界后进山一会。出来时候,他就也是个砍柴人了。 新晋砍柴人谢玉书远远坠在别人身后,跟着走过村庄和田野,走向他已经察觉到的小镇,然后遇到刘成这伙谋前程的,就也融汇进来,从近乎悠悠的小镇到了这里。 “好热闹啊。”谢玉书喜道,眉眼稍微弯了一些。 刘哥回来招呼,他就眼睛亮亮地赶忙过去,在刚知道一些现在的常识后照着别人的样子准备一切。 排队时候前后喧闹,周围还有小孩紧紧拽着长辈的衣角,谢玉书在人群里一步步跟着进去,递了块糖给小心翼翼看向四周的小孩。 大家有些急躁。因为大家都想进去。 谢玉书想着,看向里面,又在终于即将进城的时候,听闻一道利剑出鞘声破空而来,而周遭的人们马上就有了变化—— 人们在听闻声音后,惊愕讶异一会,又在逐渐反应过来后,纷纷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然后也不急着进去一样,集体在原地对着慢慢清晰的云中船激动不已: “万剑归一宗!!是万剑归一!!” “剑修天堂!” “法修搭档!” “魔修克星!” 一个人连说三句,像是知道一些事一样,然而周围更主流的声音却是不明所以但是愈发兴奋的人们所说的: “我见到上仙了!” “我和上仙近距离接触了!!” “上仙从我身边走过了!我身上一定有仙气!!” “我宣布万剑归一宗最前头的小上仙是我未来相公!!” “你们都别跟我抢——这小上仙一定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拿自己上辈子的情缘保证!” 群情激昂里,谢玉书从众停下脚步,也看过去,只见到一艘船正自云海飘来,船约二十丈长,船身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偶尔有数剑齐发的剑阵纹路烙印在某处,而法阵也在船上随处可见。 喧喧扰扰的仰慕话语里,万剑归一宗云中船上最打头的周念清倏地打了个喷嚏。 谢玉书就在周遭已经有人把万剑归一宗最打头那位定义成和自己有宿世情缘只待来世再续后,也在集体兴奋里和大家一起激动,很久没热闹了一起起哄,笑到见眉不见眼。 第2章 章二 云中船转眼没了影子,一股轻灵之气自行驶路线由上落下,又在城门口残留的喧闹里渐渐淡去。进城人们在感受到由逸出灵气所带来的短暂身心舒畅后更加热情,先前言明万剑归一宗剑修厉害的人也静默一会,再说起这万剑归一宗来的时候言语更慎重一些。 人们进城后巴巴跟着,求着他再说一些。 “上仙岂是我等能议论的?”拿乔一会,那人才高深莫测模样在路边小茶楼里,“不过,只是说说过往,还是可以的……” 话说万剑归一宗是剑修门派,门内弟子最重要的就是手中剑与心中剑。相较于其他剑修门派,万剑归一宗自带炼器副业和矿产,宗主又是修真界最顶尖的炼器师之一,且专精铸剑,故而其门内铸剑水平也是常常远超其他,一直不缺补给。所以,万剑归一宗虽然只有短短几百年历史,但是却已经在几十年前跻身到修真界一流门派之中。 “……更勿论宗主还是当今第一剑修,其他宗门也少不得要卖几分面子,这就更有利于万剑归一宗的发展了。” 说到这里,那人似乎有些口干舌燥了,谢玉书就看到众人连忙点茶,很明白地给了些许明白费。 那人才继续,照旧是在茶楼里近乎屏退左右,只在那小声说悄悄话一样,说万剑归一宗一些特点,说万剑归一宗门下弟子的修炼传闻,再长篇大论详细谈及万剑归一宗宗主李忘情的坎坷经历,说到后来话里话外越来越像是亲眼见了那么多事一样了,才看看周围,悄悄喝口茶歇息。 谢玉书对着越发像个说书人的那人:…… 难道,现在说事比较流行话本体,遇事全部都往详细了讲,好像亲眼所见一样,才能让人信服? 还是他刚好知道一个也叫李忘情的人,遇到同名同姓了违和感太强,所以才感觉上述细节不像只是传闻,反而更像趴人家身后当背后灵围观而来一样……? 他看四周。 四周也有人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因为他自己才刚来到灵月城,之前也没听说过其他与修士相关的详细信息,就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在那人过了会坚决要走之后虽然遗憾,但还是该干嘛干嘛。 于是刘哥也带人出来,按着之前打听好的方向前去投宿,谢玉书跟着,瞧热闹一样看周围,然后走着走着,他步子一顿,看向一边,耳中也同时听到有人惊呼: “啊!是刚才那个人说的事!” 一家书店正急急忙忙立了个牌子在店门口,牌子上边写着《第一剑修成长史》,而后是介绍: 父母去世后家产被占,惨遭退婚,被逐出族,李忘情誓要让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跪下磕头! ——凡今日欺我辱我之人,明日定要你百倍求我拜我! 简单两列字像是介绍,然后最后写着:欲知详情,进店咨询。 谢玉书愕然,在刚听了满脑子第一剑修李忘情和满心违和感后,和其他几人一起看着那块牌子,一时间说不出话。 书店伙计连忙过来,热情道:“这本书说的是万剑归一宗宗主李真人破后而立,从一个被逐出门的底层修士逐渐变成当今修真界大能的故事。当年李真人颠沛流离,偶遇高人指点,从此走上修仙一途,一手剑术一道心,引得万人追随,红颜倾慕,实在羡煞旁人!客官来看看吗?” 谢玉书在剧情和之前那人的话语重合过多之下看了眼。 伙计立刻接连拉人进来继续敬业:“瞧不中的话还有这些:《宗主的自我修养》《我,剑修,打脸》《你不得不知道的小崖山二三事》……” 小崖山是万剑归一宗宗主李忘情的居所所在,谢玉书在刚听了些话语后知道这点,直觉最后一本书不正经,刚被拉进去就自觉撇开眼神。 另一人随着他的目光介绍:“您要看看这边吗?《我在魔道当老大》《论三宫六院十二妃在魔道的可行性》《医者仁心不解衣》《仙子,万万不可》……” 谢玉书眼神瞬间又一转。 迎面就是:“还是这些?《随从遍三界》《我当大能这些年》……” 他终于悄悄吸了口气,眼睛一弯就准备礼貌笑一下,然后立马走人,在外面等等其他人。 ——这些话本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谢玉书艰难地找了个词语形容,恍然醒悟什么叫人与人的喜恶不同。 伙计却在这停顿里会错意:“您喜欢这本吗?这本书里讲了修真界最神秘的‘先生’如何以一剑收获李忘情李真人的敬仰,一法得到魔道至尊的追随,随口三语让医仙终身相伴……” 一瞬间动作停下来,脸上浮起一丝疑惑,谢玉书:? “您看看?”终于感觉摸到诀窍的伙计就连忙递过去一本加强版,“您看两页再说?这些都是梧桐书院新出的系列话本,特别刺激,不少人都喜欢呢~” 疑惑里,谢玉书对着文名手抖了一下,然后才在关键词重合过多后,慢慢翻开了《养成修真界》: 我养成了很多人,并且觉得自己只在玩乐,却没想到—— 第一剑修李忘情恋我, 第一魔尊贺归楼缠我, 第一医修沈泽远爱我, 第一神偷石小诗对我说,她偷了一辈子,最想到偷的是我的心。 而我,冷漠无情,只想养成新人。 我,莫得感情。 刺激到谢玉书一下把书合上。 伙计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这本书里‘先生’是位表面冷若冰霜,实则一爱就是一辈子的痴情高人,男女通杀,魅力无限,只是担心其他人为了争宠而打起来殃及苍生,才拒绝所有人,客官您看这边目录……” 一翻页又是几列刺激源。 谢玉书内心迅速从惊涛骇浪被打击到气若游丝:……你赔我一双没看过这些东西的眼睛。 ——以及,梧桐书院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能编排出这种石破天惊的故事? “不、不用了……”谢玉书连忙止住以为他就爱这一口的伙计,把书还回去,又看其他人反而因为这会的好奇而看过来,“等等,还是,”心里想了千百转,最后,“不用了。” 冷静下来,谢玉书想,虽然不知道前面的一二三四是怎么被连在一本话本里,也不知道所谓“先生”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出现,但是—— 逸闻而已。其他人也有。而且除了最后这本,其他的几本好像还是相对正常的。 刘哥走来要看看这边是什么,看清楚一瞬后,突然感觉自己手里的《忘情传》也一言难尽起来。 谢玉书把手里的书递回去,笑说:“我不喜欢这个的,是伙计推荐才好奇的~” 冷静。 他又笑了一下,将注意力放到其他东西上面。 之后出店门时候,除了最后那本的内容过于惊骇没拿,其他的几本却都在问问后带了回去,打算看看可能是自己的人,在这些话本里大概都是些什么样子。 刘哥刚出门了就劝说:“话本看看就好,冷静些,我们也没李真人他们的命,就别去撞些虚无缥缈的运气指望一步登天……” 随便看看问问,刚知道修真界对于传闻中的“先生”抱有不少不切实际幻想的谢玉书:…… 我其实也想修真界众人都冷静点。 门口,万剑归一宗的周念清走到这边,对着书店牌子上的内容却瞬间有些冷静不起来。 伙计在蹭热度推销完一众书籍后尴尬笑笑。 *** *** “所以我们买的,其实都是梧桐书院出的‘杂文’?”找到一个小院子租住后,谢玉书对着自己怀里的一堆不明书籍,忽然感觉自己的形象还不是那么糟糕。 刚才万剑归一宗的人对着书店伙计和老板大发雷霆,然后说明了一下所谓《第一剑修成长史》之流都是其他人胡乱编排,一点都不能信,接着就差点把书店相关书籍全部清场买走,被同门劝了好一会才收手。 谢玉书在旁边等了会,在知道了书里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共识后松口气,被提醒着避开仙门弟子了,到了这里,关上大门就吐出这个感慨。 刘哥想了想:“好像不全是,偶尔半真半假吧。” 另一个同伴也赞同:“嗯!先前那位小仙长所说的也是李真人绝对不会那么狠戾,倒是对书里万剑归宗的形象没什么意见。” 原本惊吓的心这会逐渐平复,谢玉书像往常一样自我感慨,完了,却听到有人回复,就随即才笑着点头,弯弯眉眼:“嗯!也是~” 不是全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就已经可以了~ 大约是先前被吓了一跳,这会发现没那么严重,谢玉书就感觉到了一些乐观,眉眼依旧弯着,放轻松笑笑。 然后这份乐观,就只持续到了他连夜看完好几本同人文,然后又翻了翻另外几本,之后再顺便借看了其他人买的一二本,最后发现每一个传奇故事里近乎都有着一个“先生”存在的时候。 那些故事里,偶尔,“先生”时男时女;偶尔,“先生”神秘莫测;偶尔,“先生”冷酷无情;偶尔,“先生”心怀苍生…… “先生”的形象总是随着剧情需要而不停反转,“先生”的能力也随时随着剧情而不断加强。 据谢玉书的不完全统计,在他目前快速浏览过的十几本书里,“先生”总共有十三个互相不知道彼此存在的入室弟子,偶尔被人发现的七十九个不记名弟子,以及随手帮助但是并不被认可的若干个崇拜者,且每次出场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 ——“先生”,好忙。 谢玉书合上最后一本书,怔怔地看着梧桐书院的标志,一时间都被镇住了。 第3章 章三 短暂窒息过后,谢玉书一口气把所有书都直接收拾起来: 妖魔鬼怪快离开! 他这么想着,冷静把自己那部分直接压箱底。 之后其他人的,等到天色泛白,外面出现声响,就也都立刻还了过去。 刘哥满头问号:“咦?小兄弟你不看了?” 昨天不是还很喜欢这类话本一样地,一本一本连着看吗? 谢玉书坚定里带着虚弱:“嗯。我昨晚看了一宿,越看却反而越深刻地觉得刘哥你说得对:做人应该靠自己,脚踏实地不做梦。所以我决定再也不看这种带着梦幻色彩的话本,再也不做一步飞升的梦了。” 虚弱里又有着复杂,“我会好好提升自己,努力奋进,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也希望大家和我一起努力,监督我不要继续沉浸在这种虚幻故事里。” 但这些极其复杂的情绪并没有太传递出去,刘哥听了这些就大力支持:“好!” 掌声送给忽悠人。 谢玉书的情绪更复杂了:“没什么……我就是,发现话本里杜撰成分太多了,不可信,也没意思……” 刘哥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之后其他人出来时候,他就看看谢玉书,看他不反对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下,又对其他人嘱咐了一番,大意大概则是: 连谢玉书这个昨天沉迷话本的都想通了,你们还不清醒点? 对此有人表示做梦是人生一大乐事,实现不了,想想也好。不少人纷纷响应。 谢玉书情绪平复下来了听到些后:……?? 之后,虽然闹了一会,但是大家都是一路走过来的,也了解彼此,所以刘哥也就是说了几句,其余人也都嘻嘻哈哈玩笑着,没闹什么口角矛盾之类的。 谢玉书这才在众人和和气气出去找活计之后也放心出门,沿街走着听着,一边对自己极度匮乏的修真界常识进行补充,一边在人群里听世界喧闹,有些欢喜。 然后大约中午的时候,谢玉书正在酒楼边听着城主府的相关信息,就察觉到又有飞行法器到了灵月城。 又是一阵喧闹,又有书店赶忙换了个对应的牌子立在店门口,又像是要将蹭热度的策略进行到底一样。 不过,除了昨天太过惊讶于是想统计内容的谢玉书,倒是没有其他人再动不动就一批批买这些东西了。 谢玉书看了会,发现没什么像自己一样,才笑笑,顺手打包食物了离开。 旁边叫卖的阿婆收了钱,看这个天蓝色衣裳的年轻人拿东西了,眉眼弯弯,阳光下很快消失在眼前。 她才又转身叫卖起来:“卖馒头嘞……” 声音淹没在喧闹的街道上,谢玉书立在一个屋顶朝城主府那边看一眼。 然后有人发现了他,正要惊呼,他就转过去,对着人笑一下,做出个嘘声动作安抚,随即一瞬就从原地彻底离开,一转身,趁人没反应过来便直接换了地方。 “有……人跑到屋顶了……”那个人眨眨眼就什么都没看到了,原本被吓出来的惊呼逐渐小声,最后只剩喃喃。 旁边同游的同窗看过来,问一句:“什么?” 他才:“没什么,吧。”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眼花了,又看几眼,确认了之后,“我看错了吧。” 还是……有哪家弟子闲来无事出来瞎逛,并且爬到人家楼顶上了? 在那个地方没什么气息的时候,他自我怀疑好一会。 谢玉书不知道后面的事。 他只是跟着法器的方向看看城主府,又在观察之后,边估算了一下新来了多少修士,边一路回去了,敲开院门,带着几片恰好落在肩头的白色桃花瓣,笑着把买的馒头递过去:“大家吃饭了吗?” 门里的人都累瘫样子,部分点头,没接,部分摇头,接过。 谢玉书便又把另一个包着肉片的油纸包递出,道:“在酒楼的时候,听人说这样吃……”做个示范,将馒头撕开,肉片夹进去,“——挺受人欢迎。就也打包回来一些了。” 示范完在一边弯着眉眼。 东西递出去了,先回来的这些人在相处一段时间后也不客气,就分了一些,虽然各自都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活计,但是交流各自信息后却都很有希望的样子,然后边吃边纷纷发出感慨: “好!” “好兄弟!哥儿将来发达了不会忘了你!” “不用将来,等这两天我找到活计了,一有钱就请你吃饭——也请大家一起!” ——大家商量了下,都觉得虽然暂时没找到事做,但和这座城这样逐渐熟悉起来也是很好的,这里地方大,机会也比较好找到,且仙长们又那么多,说不定还没找到其他事做,哪一位仙长就看中了他们中间哪一个了呢? 于是即使没有即时收获,也还是积极地想着未来,彼此分析了一下人如果没有合适的事大家又能去做什么当作保底,吃着喝着又招呼新回来的人一起,在谢玉书坐在人群里的时候指指,表示是那边请客,引得几人过来道谢,又让谢玉书在这氛围下笑了笑。 都挺乐观的~ 谢玉书想。 不过,这种乐观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几天后,刘哥在租来的破院子里安慰发愁的同伴:“没事!再找找,大家都年轻力壮,肯吃苦又有手艺傍身,怎么都不会没饭吃!” 旁边有人还是沮丧:“唉。大家都是准备来灵月城讨生活的嘛,都做好吃苦奋斗重头再来的准备了,结果……现在几天了,也就刘哥有了个位置。而且……我还听说这段时间不少地方都已经不缺人了。” 他对着谢玉书,还记挂着之前说的请吃饭,现在有些赫然,又一起坐着发愁一样。 谢玉书说声没事,刘哥也说:“别担心!大家一起出来,一起慢慢来,只要我有饭吃就不会让你们喝粥……” “扣扣” 再要说的话,就在之后的敲门声里打断。 “刘成在不在?”门外有人喊。 全名刘成的刘哥:“应该是城主府来的,我先去回话,回头拉你们一起!” 谢玉书看过去,其他人也精神一些。 刘成掸掸衣服就过去:“来了!”一开门,“张管事,有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小的一群人一定给您把什么都办妥了!” “唔,我们不招人了,你们赶紧各回各家吧。” 院子里一片呆滞。 之后再怎么喊,谢玉书也只看到那个看起来只是跑个腿的人头也不回就走,还说要去给其他人传话,让他们也回老家去。 谢玉书回头过来,见到在场众人脸色都很差。 “是不是真的不招人了……”静默好半天,一个人说,“我找事做的时候,看到城门那边开始拦起来,说今年不让进了,让大家都回去。” 这个说法提出后,有几个人立时就蔫了,之后再讨论时候,谢玉书一起安慰了几句,但是其他人还是很低沉,也不是几句话就能振奋的,他就也慢慢收声了。 然后回到房间里,想了想这几天到达的越来越多的修真界门派,有人说这次比以往都热闹,又想了想打算过去看看,但是戒备在这几天里迅速严备起来的城主府,还想了想昨天夜里一行修为在筑基和金丹的,突然结伴着,奇怪着一路直直地向北的人修士们…… 谢玉书在床边坐着,沉思一会。 即使几百年间世上沧海桑田,外界现在的常识风俗也和之前从那七个人口中知道的不完全一致,但是—— 无论什么时候,大半夜鬼鬼祟祟急急而行,还特意掩饰痕迹,一副怕被人发现样子,这种行为都是怎么看怎么可疑的吧? 谢玉书吐出一口气,感觉好像哪里出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和他以及外边同行一段的人有关,但是大家却都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想的原因一是灵月城内的细微反常,二是他昨夜在察觉那些人急急忙忙出城的人之后,直觉有些不对。 两厢叠加起来,谢玉书微微皱眉在房间里,想了一会,眉头才在某一瞬后舒展开来,神色也稍微放松一些。 城主府。一封拜帖被悄无声息送到门口。负责看守的人在换班的时候才发现拜帖,一瞬间: …? 什么时候出现的? 被嘱咐过近期会有很多仙家门派过来,其中部分门派的部分弟子可能会比较调皮,可能会捉弄他们,遇到这些事的时候,不要惊慌,把事情告诉管家就好,守卫拿起、拿起、拿起…… 试了好几次,守卫才发现他拿不起拜帖,随即急急忙忙去通知了管家。 管家是个炼气期修士,过来查看后,试着伸手。 “山隐真人?”他轻松地拿起拜帖,一点也没受到阻拦,有点愣神,然后打开拜帖查看了,就又疑惑起这个没听说过的名号来。 谢玉书在给自己弄了个称呼,又施了个法术限定拜帖只能由有修为的人拿起后: 出来后试探世界太久,忘了自己的修为其实还算可以。 理论知识丰富但没和人交过手,连指点人都常是隔空以神识指点,实际战斗经验极度匮乏,也就是之前施法的那种术法和各类不需要配合的术法比较顺手的谢玉书这么想着。 并在感知到拜帖被打开后放松下来,笑了一下,眼睛里亮亮。 第4章 章四 城主将初步接待来宾的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也给过他一些名单,但名单上似乎并没有这号人物? 管家对着陌生的名号掂量拜帖,心里开始不断回想修真界名人,并且在再一次确认“真人”一般指元婴及元婴以上大能的时候,再一次对着陌生的名字陷入沉思。 守卫机灵地表示:“不知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拜帖,也没有谁留下什么其他话,我们巡逻或驻守的兄弟们也都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管家想了一会。 一天后,拜帖上约定的时间到来。管家在准备之后候在城主府门口。 此时正是早间,辰时三刻。 城主府门前的桃花在绽开满树后迎来曦光,雀跃的小鸟们在早晨叽叽喳喳,一点花瓣无风落下,管家等着,看到这里微微笑了一下。 他想,人老了就会喜欢这些带着朝气东西。 即使只是心老了,身体比起俗世的普通凡人来说要硬朗许多,也依旧是这样。 于是管家对着充满朝气的阳光候着人,看着充满朝气的小鸟们在枝头间跃跃,瞥见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们在不远处路过,就像正走来的身着蓝色衣裳的人一样,每一个步子里都是他这样的老人所不具备的活力。 等等,蓝色衣裳的人……? 管家忽然想起,刚才看向花瓣之前,他在余光里,并没有瞥见这个身影。 ——好像只是眼神转走一瞬,回神过来,人就已经在那了。 这么惊讶了一瞬间,人却已经到了。 管家对着瞬间来到面前的人微微弯腰行礼:“前辈是?” 修真界总的来说还是实力为尊,他在估摸了一下彼此差距后,虽不明白差了多少,但还是立刻恭恭敬敬。 身着蓝衣,束着黑发,看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有些浅淡笑意,眼里带有年轻人朝气的人说:“我昨日递过拜帖~” 之后,那人说:“因为有些着急过来,所以递完就立刻隔天来了。麻烦了。” 像是解释了一下,又递了礼物。 管家在听到这后却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真人!快请进——” “城主自收到拜帖就特别重视您,也说了好几次要来亲自迎接,只是恰好今日已经约好了人,怎么也推脱不开,所以才特意关心真人了,对老奴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奴好好接待您,一定不能有丝毫怠慢!”边把人往里领边说,然后把东西让人登记入库了,“还望真人莫怪。” 说罢,照着被嘱咐过的一切领人进来,一边殷勤带路,一边又在回头看一眼后不动声色: 即使知道修士的外貌常常不等于其真实年龄,但是如同今日这般连眼神都差远了的,却还真是有些罕见。 想罢,领人走过了两道门,管家又在再一条走廊的时候,继续说:“那请问真人准备住在哪边?城主嘱咐说您的一切都随自己心意就好。”看人有些疑惑的样子,又简单解释, “城主府现如今东南两边由各大宗门住着,您要是和哪边约好了,老奴可以帮您立马安排。西边临近荷花池,这个季节能看看鱼,空气也好。北边竹林潇潇,住起来是风雨竹叶声,也不错。您看您是?” 又过一扇门,管家听到后边的人说:“那,西北两边,哪边人多一些?” 西北啊…… 管家一顿,下一个方向领着人过去:“那大约是北边了——这边请。” 谢玉书就在答完之后,继续跟着管家进去。 走了几步,管家微微示意,谢玉书就再过一扇月洞门。 门后绿树两侧,花圃围绕,几坛小绿植错落摆放,灵气自底下纹路凝成阵法,淡淡芳香盈满院落。 花香里,源源不绝的灵气自整座城主府充盈而来,又在行走一圈后回到整个府邸的大阵之中,不声不响,不增不减,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自开启便不断循环。 ——灵月城里一向没有高阶修士,能一直长久维系着繁荣,便是凭借着这里一贯的阵法专精。 谢玉书走进去,闲庭漫步,脚步不变,一会就到了院落中央,又等了会,似乎是没等到管家进来,便回头疑惑:“嗯?是这里吗?” 管家还停在月洞门后,看完了谢玉书刚才一顿不顿的悠闲。 他还听到有人疑问:“在听吗?” 声音有些疑惑。 管家才回神:“在的在的。这边请——”可以困住筑基修士,阻拦金丹修士的小迷魂阵一点作用都没有起,管家确认谢玉书不止金丹修为了,连忙带路,“您请这边~” 笑容真切上不少,动作也更热络一些,沿途如果遇到谁也相互介绍一下。 之后了解谢玉书是常年隐居,刚刚听说这边有庆典就过来看看,管家便在短短几步路之间又迅速将府中情况进行了简单介绍,而后分别说明了现如今府中各门派所在位置了,到达目标地,一开门:“您请。” 门后是北边的一院临水楼台。 一条小河自院外蜿蜒入湖,湖里搭了景观水车,水车边是几簇竹林,竹叶轻轻摇晃着沙沙声,两层高的小楼就在水前不远处,小楼的窗户正开着,一眼能看到窗内素雅的摆设。 好恬静淡雅的一片小院。 管家在开门后,真心恭敬说:“院子是新打扫了随时可以入住的,之后老奴也会派人过来,真人要是有任何要求,都是可以直接吩咐的。” 对比起之前的敷衍态度完全不同,又比着其他院落,真心觉得自己临场发挥选的这里真是顶好顶好—— 有竹有水,环境优美,布置得到,灵气充足,而且在自带阵法之下,即使身处闹市,也完全不会被外界的喧闹所吵到! 简直完美! 十分适合惯于隐居的修士们! 外出与这里的其他修士结交也是走几步的距离,方便得很~ 管家在了解需求后这么安排,又边最后细细解说了些小事,边为待会的回复打腹稿。 然后是短暂的片刻安静。 过了会,管家才在有些疑惑后,听到几句平稳的话语:“多谢——我想见见城主,请问这个最快什么时候可以?” 谢玉书转过来问说。 *** *** 如果说开门时候,看到这座院落,谢玉书只觉得安静。那么管家解释完这里之后,谢玉书就把感觉变为了太僻静。而等到他关上门,阵法一驱动,整个院子里只能直接听到偶尔的竹叶沙沙声的时候,他就只觉得—— 这里简直寂静。 与世隔绝之后,走进小楼里好像回到石室中一样。 只是这里有阳光,这里有活水,这里能直接看到院子里和院子外。 一挥手,几十片竹叶凝结在空中,像是被什么固定在那里,随后丝丝冰针瞬间沿着叶脉将竹叶全部剖开,齐齐的撕裂声瞬间响彻整个院子。 又一次,再一次…… 静静练了一会对灵力的掌控,谢玉书才弹指将竹叶碎片平铺在竹林下。 院子门口的灵符一闪。 谢玉书马上开门,又弯了双眼,以为管家说的人到了。 周念清:“……” 发现好像敲错门的周念清:“这里是潇湘苑吗?” 谢玉书点头,发觉来人是万剑归一宗的一位弟子。 “那,请问这里有一个叫南映竹的人吗?” 问完,周念清正迟疑,就听到院子里的人说:“没有的~不过如果你们约好在这里见面,可以先进来等。我目前住这里。” 谢玉书继续弯着眉眼说。 师长多次提及不能太相信陌生人,也不能初见面就将人视作好人,对于莫名对自己示好的人更是要提高警惕…… “我,还是先找找吧。打扰了。” 周念清想起来这些,拱手作揖了各种想法飘过,随即便先退两步,打算问问附近了,就利落转身往附近其他院落敲门。 潇湘苑院门一关,谢玉书想了想,把笑收起来了: 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很早之前偶尔被误认为人贩子的谢玉书这么想,觉得周念清逃之夭夭的举动有些眼熟,随即又笑起来。 噗~ 然后之前再次练习了一下对灵力的掌控,算是弥补了这段时间一直和人在一起而落下的日常功课后,谢玉书想了想,凝了柄冰剑在手上。 剑入手,好像回到刚元婴的时候。 那时候李忘情金丹,还差一点就能元婴,但是差的那点却怎么都迈不过去,而谢玉书的神识已经得到初步发展,在感应外物的基础上,对神识的微操控也相对精进了一些…… 一柄剑斜斜刺来,横扫。 一柄剑直刺并上挑。 一柄剑闪过之后又回旋过来。 院子里谢玉书将修为压到筑基,右手执剑,在终于有空间施展后,将记忆里的训练方法搬过来,身边一柄柄冰剑不断从水面跃出,接连攻击而后某一瞬,所有冰剑都悬在空中,调转方向之后,一个接一个连成剑阵…… 门口灵符一闪。 所有冰剑都回归水中。 谢玉书倏而回头看过去,见有人来了笑着开门: “咦?” 他对着去而复返的周念清发出疑问的声音。 周念清尴尬:“……叨扰了。” “唔,什么事?”谢玉书问。 “呃……我朋友……”周念清问了一圈后,交代了行踪回来。 谢玉书:? “我朋友……”支支吾吾一会,周念清说,“我朋友,好像确实是住这里的。不过是以前。而且,他留了东西在这里。” 大约之前防备人的举动太过明显,这会儿回来,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让我拿一下吗?” 周念清羞愧。 谢玉书闻言点头,让他进来。 然后周念清在进了小院之后,在离谢玉书近了一些后,在本该直接拿了东西就走的时间线里,却在那儿慢慢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有些熟悉的感觉…… 真的很熟悉…… 但是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原地徘徊了几步,细细估摸一会,说: “我好像感觉到了万剑归一宗的剑气。” 第5章 章五(小修) 说完看向谢玉书。 谢玉书维持着之前的眼神,静静看着周念清。 周念清再看过去。 对视了一会,周念清问:“请问阁下这里是……” 他对着万剑归一宗的剑气,在逐渐消弭的感应里,想了一会,又一会,“是之前有我们万剑归一宗的哪位同门来切磋过吗?” 他一下想偏了方向。 ——感觉那些剑气并不带有杀意,而且正在以很正常的速度消失。 周念清据此有理有据推测可能是有谁过来切磋或者怎样过。 谢玉书轻笑:“我才住进来不久,不太清楚这些。你可以去问问管家——一会儿会有人过来,你也可以在这里等等问他。”他说,“对了,你不是要拿什么东西吗?” 说着,谢玉书对着小院环视一圈,小幅度抬头:“我才刚来,在院子里歇息了一下,还没进过小楼,你先去看看那东西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也可能是有人先收起来了。” 谢玉书看着周念清,在听了他的猜测后,莫名松了口气,随即就主动转移话题起来。 虽然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被问起来,也可以说是见过万剑归一宗弟子出手于是练习了一下——这类旁观顿悟的事情在修真界里并不少见,众人一般情况下也乐意结个善缘——但是大约是受之前的话本影响,谢玉书在诸如《养成修真界》又或者《我,剑修,打脸》这类的存在下,下意识把马甲捂紧了一些。 他想,如果掉马,大概会有一些麻烦的事。 嗯……例如被问及对《随从遍三界》的读后感? 又或者请说一遍《我与xxx相处那些年?》 谢玉书把任意人名填进猜测里,一时之间觉得这未免有些恐怖,便在想到后暗自吸一口气,问说:“还要拿吗?” 他好奇看向周念清。 “对!差点忘了这件事!多谢!” 周念清想了想,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觉得还是找手稿重要,然后就在可以之后问问剑气的事后直接继续原本的方向。 惊呼一声后,他一下跑到小楼之前,却没进去,而是在满院的幽静中跳了几步,边跳边四处张望;然后跑到竹林,见到满地的碎竹叶激动一下,一剑扫开,又在没有异样后沮丧退开;之后借着一根竹子几步跃起,巡视确定上面也没有线索,跳下来了再在沿墙稀疏的花花草草之间找了好几圈…… “咦?”大概说了几句抱歉,表示之后会复原的周念清巡视完院落,像是没找到东西,低落,“在哪里?” 天上、地下、水里,按照以往的经验,总该在哪里有些线索? 找了一圈院子里有东西的地方,周念清把搜查水底或掘地三尺这些选项,基于这里还有个谢玉书这个外人的情况而放到最后,试图挽救自己还不算掉没了的面子,然后又行个礼:“那我先进去找一下了。打扰了。” “请。” 谢玉书在看这小孩上天下地后点头,走近湖水,边笑着边缓步,又注意周念清的行走路径。 修为大概筑基左右,年龄从穿着来看大约十来岁,想做什么的时候也是想到就去做,总是有些活泼的样子…… 然后他又目睹了周念清跑到小楼里到处查看,中途院门处的灵符闪了一下,来人和谢玉书一样问需不需要帮助,又听周念清毅然决然:“不用!” 找到最后,似乎是快速把墙壁和家具内侧都确认过了,谢玉书靠近湖边的动作被打断好几次了,便这么问他一声:“小仙长到底在找些什么?说不定我们谁见过?” 周念清转身过来却是说:“咦?是太打扰了吗?” “我朋友总是这样。每次留点什么,总是要解谜才能找到——”他道歉说:“不如你先去我那边住吧,我估计还要找,一会……回头我让人补些东西过来,你看可以吗?” 微微弯腰道歉完,周念清暗道这次线索弄得太隐晦,谢玉书几次表示没事了,他才又在找完其他地方后,深吸一口气,挽起裤脚就要下水。 入水时候水温冰凉,他在谢玉书又走来时候透过清澈湖水见到一抹晶莹。 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水色荡漾之间脚下好像是细冰,有些冰冰凉凉,脚背有水波阴影。 寒气从下传递上来,把人冷到清醒一瞬。 一瞬间好像什么从脑海闪过,他想着谢玉书有几次似乎是来这边,伸手触摸水面。 他听到谢玉书在旁边问:“怎么了?找到了吗?” 一只手伸入水中。 周念清才倏而抬头,在水边竹林中见到反射过去的斑驳阳光后,脑子里好像什么一闪而过跑远了,却又好像抓住了什么,只在一瞬后跳起来,回复说: “找到了!” 几步跳到小楼的一扇窗边,周念清在第一次检查的时候多看几遍后,将本来打开的窗户反复开关几次,然后才在某个特定角度看到一列字透过窗户纸映在墙上: 线索四:寺居山野里,人等闹市中。 谢玉书转头看向竹林。 周念清还没想清,见到这里直接奔过去。 “地下。” 一句话解释而来,周念清三剑下去。 朴素木盒被从地下挑出,一串眼花缭乱的开锁程序随后,木盒里装着的普通手稿露出,谢玉书收手从湖边回来,水中痕迹消散,又看到周念清欣喜若狂,急急忙忙: “绝密手稿,四。 “然后,本着实事求是和人身安全最重要的精神,我们选择了沈真人进行后续访问,并且成功获取了部分信息。 “据沈真人所透露,先生并非魔道中人,且在医道方面深有研究,这与绝密手稿二相违背,却与绝密手稿一相吻合,我们将其归档入册作为素材。 “同时,我们在后续访问中又知道……” 周念清在那边读得聚精会神,脚下鞋子还没穿好,挽起的裤脚上浸湿一部分,身上的衣裳在到处找了几圈后有些褶皱了,却定定立在那里,脸上显而易见的认真。 谢玉书也定定立在竹林边,然后吸口气,在这些内容里走近几步,一会儿了听见周念清遗憾: “又没了?讨厌。我又不是想看这些杂谈。” 自诩先生天字一号大粉丝的周念清说着,然后回神了,对着谢玉书灿烂笑说:“谢谢啦!” 第6章 章六(修) 周念清是个孤儿。 父母在十几年前牺牲,其余亲人都是早就化为尘土的凡人,作为烈士遗孤的周念清在一岁时候被万剑归一宗收养,然后一路长大,一路在万剑归一宗里听说了许多关于先生的传闻: 比如先生妙手回春,与舟谷与其有莫大渊源; 比如先生广结善缘,连隔壁魔尊都承他几分情; 比如先生剑法出众,实力莫测,宗主的修为有先生的一份功劳,而宗主也曾经肯定过这点…… 于是在万剑归一宗之内,先生的名声比在外边更加响亮,先生的形象比外边传说的更加具体,先生的崇敬者也比外边的人更加真心,如果说外边听闻梧桐书院传言而动心的人们对先生有哪怕一分真心,自小在这种氛围里长大的周念清敢肯定,万剑归一宗门人就个个对先生都有一百分的真心!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听着风言风语就礼节性崇拜喜欢一下的不相干的人,能跟我们比吗?我们是万剑归一宗门人,和先生有莫大渊源的。”某位师兄曾经这样评价过。 周念清在某次听宗主说过话之后坚定点头。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听着风言风语就礼节性崇拜一下的不相干的人,这怎么会和我一样?”周念清在被问及刚才的举动后,整理仪容的时候,这么说,“他们常常想着什么时候搭上先生能得到帮助、摆脱困境,我却不是——” 在谢玉书对他的举动表达了一丝丝疑惑,表示先生也不是万能的,大家的崇敬喜爱还是留给自己真正了解的人——例如他们宗主——之后,周念清这么进行了澄清: “我是想要成为像先生那样的人:剑术超群又医者仁心,广结善缘且能力出众,不论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也不会被任何困难所击倒——宗主对此也并不反对!”他说,“所以,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是解谜也好,是到处跑也好,还是打败谁也好,又或者谁来劝说,我都不会放弃。” “然后,多谢~”解释完,周念清又笑着,“虽然只是这些杂谈,但是还是很谢谢你之前的帮助。” 谢玉书愣了下才微笑,又笑了有些惊讶:“那,还请继续努力。” 李忘情,在不反对什么……? 那些传闻明明都奇奇怪怪的。 他想着,对着周念清的满脸认真不自觉想到最开始,又在轻笑着的时候,忽然不确定自己在李忘情眼里是什么样: 在他自己眼里,自己在进入石室前是十六岁,在出来石室后是五百一十九岁,中间的五百多年几乎全是重复再重复,小心再小心,没有其他事情。一天也好,一年也好,在那里永远是一个样。进去再出来,世界就变了,自己也变了。但在其他人眼中呢? 回想起最开始,谢玉书记忆里最清晰的永远是被追着必须提升修为的紧迫,还有李忘情终于元婴之后两人的喜悦。 他想到这里忽然真心笑一下,又听到有人说:“嗯,我会继续努力!” 谢玉书回神,眉眼依旧弯着,看过去。 终于得到肯定的周念清在面前惊喜到一下眉飞色舞,又认真说,“虽然这次拿到的手稿又是些没用的东西,但是,依旧继续努力~”他行礼道谢,“以及,万剑归一宗周念清。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看在这个的份上,只要不过分我都会竭尽全力的~” 说罢看看已经装回木盒里的手稿,虽然对里面的内容不太满意,但是总归是又多了一份信息,这么一想,便又开心起来。 然后对着刚才帮忙了的谢玉书笑笑眨眼,小心把新拿到的手稿放回乾坤袋,像是放什么珍宝一样专注而谨慎,放完了,才开始一边又继续跃跃几步往外面走,一边说着什么时候来道谢。 谢玉书听清了之后点点头,交换了现在的姓名。 周念清就在关院门时候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想着今天说出这件事,没有再一次被认为异想天开,便继续开心不少,雀跃离开。一时间暂时忘了之前的剑气,只是决定努力。 走路的时候,比起来时的期待,又多了些欣喜的满足。 谢玉书被染了点开心,关门。关门了,笑里思绪顺着之前想下去。 ——李忘情元婴之后,自己为李忘情和自己都是顺顺利利而高兴,也因为没有大的岔子而心安,李忘情当时则是说…… “我有因果未了结。我去去就回。我很快回来。” 崖底石室等本质是系统弄出来隔开的“观察室”,基本没有谁能误入,至少这五百年里没有人误入过。 所以李忘情当然也没有回来。 谢玉书想起李忘情最后唤的也是第一次唤的一声:“师父。” 在周念清提起之后,他就忽然想起原来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其实也会舍不得。 不过后来习惯了,也就这样到了现在。 门关,院内湖水清澈,竹林潇潇。 谢玉书还是让管家遣来的人回去了。 冰剑跃手中。 晚间,城主遣人过来,说大家有事商议,邀请谢玉书一同参加。 “勘察过了,那条裂缝已经快三尺长了。” 刚刚进去,谢玉书听到有人忧愁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另一人: “如果不是古城主恰好决定在百年庆典开始前修缮阵法,在重重瘴气之下,恐怕我等一时半刻也发现不了域界裂痕。真是庆幸。” “现在暂时把整块区域都封了,但却不能立时彻底修复裂痕,一直下去,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再像十几年前一样……” 众人慢慢谈论。 坐在主位的城主起身,将谢玉书按照山隐真人的身份介绍,众人相互简单地行礼问好,然后谢玉书才在被介绍之后了解到现在的情况:域界裂缝。 域外有天魔,无形无身,以杀戮为乐。而域外天外最擅长的,就是种下心魔,以心魔控制众人。 三千界各有域界,域界如同一层保护层,让域外天魔无法肆意妄为,只能在修士心神有损的情况下才有机可乘。 但当域界出现裂缝,那层保护就会慢慢削弱,直到彻底消失。 谢玉书在听了几句后,惊愕地知道了灵月城北边的域界出现了裂缝,具体位置他在听闻后反应不出来在哪儿,但是看众人的态度,似乎是离灵月城不太远。 因为不是太远,所以很快就被恰好来迎接百年庆典的城主发现,也因为不是太远,所以让众人对此十分紧张。 他看向坐在主位的城主,被惊到后看向这里的主人,神色有几分讶异。 城主忧心忡忡的样子。 半晌,众人商议过后,还是约好明日白天,由部分人士前去试探裂缝,并继续等待增援。 谢玉书作为少有的在场元婴修士——百年庆典这类纯娱乐类的小事常常被大宗门留给门中后辈试炼,被当做不少新秀弟子初次露面的机会,因而参加大典的人除却领头的长老等之外,常常只是些筑基上下修为的后辈,且小宗门里边,金丹修为常常就是顶天,而谢玉书目前表露出来的是相对方便也相对没那么显眼一些的元婴修为——被嘱咐和另外两位元婴修士一同前往域界裂痕所在之处。 收拾心情后谢玉书和万剑归一宗以及另一个宗门的长老相互谈话,约好明日相见时刻。 等谈论完,外出准备回去的时候,城主问了句:“真人对居所可还满意?若有不妥之处,东二区还有不少空房灵气稳定,温度适宜。” 东二区是万剑归一宗住的区域。 谢玉书还在想自己第一次遇到的域界裂痕,第一次外出,似乎要实战了,感觉有一丝紧张,便听到城主特意走近的问候,惯性笑了笑:“多谢城主,我住着觉得很好,不必多加费心。” 城主才在关心完这句后跟在一边把人送出去。 谢玉书出门了,尽量放松一些,再笑一下。 又在有点紧张的时候,才在想一会后觉得,潇湘苑那种隔绝声音与干扰的阵法有时候确实很贴心—— 比如他待会提前练习和准备一下,就不会被谁发现。 想到这里,谢玉书快了几步,被领着回到院落。 领路的人回去。 谢玉书看向院门口。 此刻深夜。春季的晚上吹来些许微风,空中明月高悬,一条条明路在眼前被照亮。潇湘苑门口蹲着的人也如此映入眼中。 周念清挥挥手:“我来送谢礼啦~” 虽然语气轻快,但好像等得有点久,现在也有点晚,人就也有些蔫。 第7章 章七(修) “回去之后,我把原稿小心拿出来整合,然后在誊写了一份后又一起珍重放好……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没有其他什么信息的时候,那些杂谈就当作见微知著的那个‘微’好了。我不嫌琐碎,先生的消息,来再多也收! “宗主有时候是说过一些,不过大多数时候身份差太多,我也见不到宗主,就没记下太多讯息。更勿论宗主七年前就开始闭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关,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进一层。 “嗯……宗主自然厉害。” 进门后,周念清将一套符咒拿出来,又一边说着自己,一边在谢玉书的疑问里这么解释。 “可是宗主在我说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时候,纠正我,说先生比他合适,如果一定要学一个人,可以不学他。于是我就转换了目标。” “宗主是少数不觉得我在做梦的人,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妥。当然,前辈也是。” 说罢,对着谢玉书一笑,把那叠符咒递来:“这是谢礼。也是致歉。多谢前辈不烦我前来寻找东西。” 谢玉书摇头:“无妨。一点小事。你家宗主是这么肯定你的吗?” 或者说,这么肯定……“先生”? 从周念清的话语里知道了一些李忘情近况后,谢玉书这么问。 周念清才在之后松口气,来之前见过管家,知道谢玉书确实是元婴修为了,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礼物不入人眼,这会没事,听了问题更是点头:“自然。宗主虽然看着冷了些,但对门人还是很好的。说一就是一。” 谢玉书点头。 以前李忘情也是说一是一。 不过看着并不冷。应该是之后变化了一些。 他忍不住笑了会儿,想起李忘情学剑时候。 立誓要当天做完的事,就一定不拖到明天。 总是一点都不拖延的样子。 于是自己也只能永远比他早一步,好保持自己为师者的威信。 垂眸一会,谢玉书想着之前,忽而对周念清说:“剑术学到哪里了?” 周念清:“入剑式第九。” 万剑归一宗弟子所学剑法,前三式分别是出剑式、入剑式和凝剑式。 周念清被问到了直接一答,答完,看过去。 谢玉书才在一瞬的冲动后回神了,把这会教人练剑的想法按捺下去,只是说:“听说这样是学得不错,以后也要继续努力。” 周念清才:“嗯!” 之后风吹竹叶一会,周念清才在顺着话题又不知不觉多话后,想着已经不早了,便行礼说一声,说完关门离开。 又在外出走了一会后,还是在兴奋说了不少后,莫名有些高兴。 谢玉书原地坐了一会,凝剑在手,又一会散开。 只在回来听周念清说了一这些话后,把之前的事忘掉,想着这边,又把刚收到的一摞符咒展开。 大概确认了都是什么用途,然后试了一张,把剩下的带在身上。 之后压了压修为,准备一会,直到天色微亮,谢玉书才吸口气来到城主府的侧厅,和昨天约好的两位长老碰面。 “山隐真人。”这是一个名叫齐云宗的宗门的长老,姓齐。 “山隐真人。今日我们三人同行。”这是万剑归一宗的长老,姓赵。 谢玉书和两位长老相互行礼。 之后路上,其余二人就在同行途中给谢玉书详细说了一些昨天会议时候没罗列的情况。 大概是被嘱咐过,所以这会在落在域界裂缝之外一里之前,已经算是科普一样地把裂缝周围氤氲着瘴气和布有阵法的两个特点说了,并介绍了一下那瘴气并不厉害,却十分缠人,且会压制任何事物的灵气运转速度。 赵长老:“所以商议过后,城主也有意让我们万剑归宗前来打头阵,让我们先用剑阵破除瘴气,以剑气为刃,而后才将撕开域界的能量打散。” 等打散了,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域界就会自动修复完毕。 ——当然,灵月城城主不会在解决外力后就这么放任不管,而是准备在解决外力后,以阵法促进此地灵力循环,加快域界的修复速度。 齐长老:“所以现在的问题是除了剑修的剑气,其余人的术法在裂缝附近都会被不断影响,并且难以攻击出去。而阵法在灵力循环也受到影响的情况下,功效一样大打折扣。” 谢玉书随着话语好奇看一眼瘴气那边。 淡淡的浅粉色迷雾笼罩了大片大片的山野,山野之上草木虽然没彻底枯萎,但却都像是淋了好久的雨一样地被泡烂一样萎靡着。找了好一会才在一角发现两只兔子,却见到它们只是有气无力地啃着作为巢穴遮挡物一样的窝边嫩草。附近原本似乎有只麻雀正要飞走,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头栽在了地上,整个身体几乎不再动弹一样,一双豆子眼也近乎死寂。 整个被笼罩的区域都是一副日渐腐朽、衰老的样子。 谢玉书皱眉。 他不喜欢这类负面的感觉。 就像不喜欢李忘情刚见时候的两眼仇恨,沈泽远刚见时候的满心惶恐,贺归楼最初每时每刻都在的暴躁性格…… 他抚平眉心,又看过去。 在瘴气边缘,一个个阵法被安置在山间,灵力运转之间偶尔有人坐在阵中保证阵法运行,又有灵石被放置在特定区域。一个个小阵法连成的大阵将整片瘴气聚拢起来,似乎要约束住,却还是肉眼可见地只能抵抗它的蔓延速度而已。 阵法之内是浅粉色的瘴气死寂。阵法之外是现在春季的绿水青山,鸟语花香,郁郁葱葱挺拔树。 “感觉有些麻烦。”谢玉书回神了这样想着,大概知道之前连夜外出的人都是来干什么了,又注意了一下阵法多少和人数。 不过受到瘴气的影响,又只数清了目光所及之处。 ——这里主持阵法的人多是金丹修为,辅佐或两三人一同注意的,则是筑基修士。 说完,谢玉书看向其余两人,主动问说:“那两位道友,我们现在是应一同进去看看裂缝的具体情况了,然后试探?” 这瘴气总归是会影响修士的,而裂缝附近偶尔也会因为域界碎裂而产生一些危险,所以近距离试探裂缝这件事,就在思考之后被越过了筑基和金丹,直接被交付到了元婴修士手中。 两人点头。 之后三人同行。 走近后顺手帮着其他人巩固了一下小阵法,谢玉书才在谨慎和惊叹的心境后,再次发现灵月城的阵阵相扣真的是在任何地方都能见到的特色—— 不论是最开始在路上,还是之后在潇湘苑,又或者现在在此处,每一个阵法都是小阵包含在大阵里,大阵又连接着其他更大的阵法。 所有阵法都是连成一体的。 他在前段时间刚送走的人相对擅长阵法,因而自己也了解过一些后这么想,眼睛眨眨,记下来这种操作。回头还记得的话,就试试学一下。 随后,三人再并行,走入瘴气之中。 谢玉书一瞬间感觉连脚下的土壤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第8章 章八 一脚走进瘴气中,原本的脚踏实地感立刻消失,好像是踏入了松软的草地之上,谢玉书瞬间感到脚下陷下去几分,又在试探再走一步后感觉也是如此。 神识捕捉到四周躁动的气息,瘴气之中感觉不到一缕清风,灵力在运转之间感觉到细微变化,身边的两位长老神色微微一变。 谢玉书在一同屏息进来后好奇环视一圈四周,仔细看了一转,在他们的神色变化里:“你们感觉到了吗?” 万剑归一宗的赵长老:“嗯。瘴气阻断了风。” 齐云宗的齐长老:“也抑制了我的灵力运转。虽然不多,但还是造成了影响。” 谢玉书点头看回来,认真:“而且我感觉周围有一种很暴躁的气息。” 具体是什么,谢玉书目前说不上来,就是,感觉那种气息让人心浮气躁。 他和两位长老对视一眼。 其余二人听闻后有些讶异,又很快眼神里露出谨慎的意思。 接着,在小心靠近域界裂缝的路上,谢玉书和两位长老就在之前的异常后更加注意周围环境,除却在外面见到的,瘴气里的动植物不少都半死不活之外,之后又确认了地下的土壤越靠近裂缝就变得越松软,地上植物越靠近裂缝就越奄奄一息,而诸如鸟雀鼠兔这类动物则是越接近裂缝就越难见到…… 等到谨慎站到了裂缝前大约一丈左右的时候,几人身侧的几株桃树新枝则已经完全垂向了地面。 而细细观测完地面,谢玉书就在惊异心情下,直接抬头便见到一道近乎横贯半座潇湘苑大小的裂缝低低挂在天空之上,又被笼罩在微红瘴气之中,一时下意识估算了面积,想着那块被撕开了多大的裂缝。 ——细长的裂缝在天空中自东北划向西南,像是用刀划在布料上的豁口一样。裂缝的无数分支裂缝自上而下不断从任意地点伸展,在裂缝周围似乎要撕开更多地方。裂缝后面是像死水一般沉寂的无尽虚空,“死水”里很久才偶尔翻滚——或者说是像泛起涟漪——一样地,在有了动静后,传递动静并将其传递到无限扩大,把裂缝这小小的区域的虚无掀成惊涛骇浪。 就像狂风骤雨疯狂击打着裂缝,拍打着域界,表示着一道道滚来的乌云即将碾压过来一样。 谢玉书估算之间和两位长老试探走近一些,并在紧张测试和盯着一会后,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见到了裂缝后的虚空这样从死寂到疯狂又到恢复平静的全过程: 一瞬之前无事发生,一瞬之后已经结束,好像刚才见到的变化与涌进来的感觉全是一刹那的错觉。 他就在裂缝依旧只是裂缝,并没有被撕裂成更大后:“你们看到了吗?”像是这里也安静了片刻,谢玉书在目睹裂缝后的动静后惊讶,“感觉好危险。短短一个呼吸就这样完成了暴.动的全过程,不知道在没人的时候,这里又重复过这样的过程多少次。” 身边短暂沉默一瞬。 赵长老被从刚才的感觉里打断了,才在回神后:“是。直觉有些危险。” 齐长老也在回神后说:“所以……还是要尽快解决。”语气一样有些戚戚然,又在回神后这么说了,才在又重复一次后再说,“上次古城主发现的时候,还说裂缝只有半丈长,一痕宽。现如今已经扩大成这样了。” 谈话之间,裂缝的分支依旧在瓦碎域界,之后的虚空伴着动静露出更多的安静面貌来。 谢玉书认真点头,思索起来,换算了一下裂缝扩张的面积。 又是瞬间的安静。 然后赵长老才说:“先试试?” 试试最多能靠近到哪里,试试最多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伴着话语,一道寒光便闪过。 谢玉书转头一看,就见到赵长老双手掐诀,灵剑悬空,手势变幻之间不断试探着不同攻击。人在一步步试探靠近的时候,一道道剑气也快速又强劲地驶向裂缝,又不断落入虚空或者击中几道裂缝分支。 裂缝依旧以极其缓慢但却非常坚定的速度在向外扩张。 然后那些持续的攻击里,又有火球从附近凝聚,直射而去,一路见长,并在最后化为约莫比人还大的火球砸中裂缝。这下,终于有两道分支裂缝停止了扩张,并且被打消了不少。 好像还可以。谢玉书这么想,眼睛亮一点。 竭尽全力发出这道攻击的齐长老却并不乐观:“我尽力了。” 谢玉书才明白刚才那是齐长老的大约全力一击,而走远一些的赵长老在试了不少剑招后,似乎终于不能再靠近了,也在倏而召出七柄灵剑后,双手一合,剑阵瞬列。 谢玉书看他,身边没有趁手又适合的武器,便也边走边掐手作诀。 剑阵带着无上攻势与剑气而去,轰然落在裂缝上端,又在接触的瞬间七柄灵剑齐齐被没入虚空之中。 裂缝扩张停顿下来大约三个呼吸。 赵长老脸色一白。 然后一道剑气并着灵光随之而上,落在刚被剑阵炮轰过的地方。 谢玉书观测和学习一会了,在注意了两位长老都是如何出手之后,回想着昨夜的复习,直面裂缝走近,并且基于之前其他人的商议而照着赵长老的一个手势掐诀。 灵力凝结成剑状,指间剑诀不变,然后又一道剑气并着剑与灵光攻去,落在裂缝之上。 赵长老和齐长老在竭力后注意着裂缝的相关变化。 再一道灵力并着剑气,却是终于落在了第一次的攻击之处。 人影从眼前试探走远。 赵长老和齐长老齐齐数数,记着时间和距离。 接着第四道,他们站着看着,护卫周围。 然后第五道,聚精会神认真盯着,估算谢玉书离裂缝所在地现在八尺左右。 随即第六道,按捺着心里的激动,在距离缩短为七尺半后想等攻势停下来看清变化,看清楚能暂停裂缝的扩张几个呼吸。 最后第七道、第八道、第九道…… 每有一道攻击气势不减地落在裂缝上,两人就做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攻击的心理准备,然后这个“最后”就在他们的准备里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当谢玉书终于不再继续走近,两人记下五尺半的距离,看向裂缝—— 原先被赵长老以七柄灵剑作为代价炮轰的地方已经没了裂缝分支,并且连原来的裂缝主干都隐约缩小了一些,裂缝在那儿随着他们的计数停止了扩张十几瞬,然后才又在原地伸展促生着新的分支来:分支慢慢延伸过来直到又重新结成原先那蜘蛛网一样的样子,则又用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谢玉书在退后回来后,等完这个结果后才喘出刚才紧张的一口气。 第一次和自己以外的人——也许应该说是东西——试手,灵力操控不太熟练,浪费逸出了不少。 而在第一次攻击之后,自己估摸了一下,感觉即使是用尽全力,也只能停止裂缝的扩张速度,无法在自己只能攻击部分区域的情况下,将裂缝后面的似乎是会避着危险又在安全后继续发展的东西尽数消灭。便在留下部分修为,以保证自己和旁边力竭的两位长老的安全后,才一套攻击下来。效果如何其实他心里真的很没底。 这会儿见到了结果,才在紧张和压力里抿唇笑了笑,还有些担心,但比来的时候稍微好一些。 赵长老也笑了:“道友对灵力的控制令人敬佩。”这是基于大家都是元婴而得出的结论,又在这会儿的意外收获后,再笑,“顿悟能力也令人叹服。” 刚才那些攻击似乎是现学现卖,赵长老在这会儿回忆后才反应过来之前的攻击都是自家的基础剑诀后这么说。 齐长老点头:“嗯。道友真的令人惊讶。不过这是好事,应该高兴。想来大家在听完裂缝变化的坏消息后,再听一下这个好消息,可能……”他不确定地想了想,“可能会稍微乐观一点吧。” 这是基于裂缝变化太大容易打击士气,而目前他们之前最重要的打算就是保持住势头等待增援,稳稳压制裂缝扩张这样的想法。 谢玉书在两人含蓄的夸奖下微微微笑点头,又下意识转移注意力了,看向裂缝。见这会裂缝安安静静躺在山野间的天上,即使不是之前的暴.乱时候,却依旧在之后虚空的死寂后明明白白地展露了它的危险性。 他把刚升起来的好心情又慢慢收了回去了。 其他二人这会说完了,便在将相关信息都确认后,和谢玉书一起出去,让其他人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出瘴气,也是一出阵法,空气瞬间自然起来。 谢玉书回头看去,只见到浅淡瘴气在阵法内无声翻滚,看不到一点域界裂缝的痕迹。 “阵法也把裂缝的痕迹隐藏了吗?” 来之前以为裂缝太小才没被注意到的谢玉书再一次回忆起城主府阵法的最大特点,所有阵法环环相扣,回头了惊讶问说。 赵长老靠在一处休息,齐长老离得近一些,闻言点头:“灵月城里低阶修士和凡人太多了,他们对着域界裂缝,不论知不知道,总会害怕到无以复加。而人们一恐慌到极点,总是会主动或被动地违背律法,制造混乱。这对现在的情况是雪上加霜。我们不能分太多人手在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上。” “于是,隐瞒等于集中力量解决问题,公告则……不仅带来混乱,而且即使他们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玉书想起之前听闻的,灵月城不再接收凡人,让大家各回各家,慢慢点头,神色有些讶异,开始思索片刻。 然后赵长老就在损失七柄灵剑后再出一柄,像是再次用作御剑飞行一样,接着站起来,喊了谢玉书和齐长老,把谢玉书从思索里拉回来。 “回去?”他问。 “嗯嗯,回去。”谢玉书回神了和齐长老一起表示赞同。 路上,约莫是刚才灵力耗损过大,也可能是还在为待会带去的消息而组织语言,齐长老在赵长老御剑就要马上回去的时候:“慢一些。我有些累。” 他这么说。 赵长老和谢玉书就陪着齐长老慢慢回去。 有人在看到三人后一下出声:“前辈们不回城主府吗?” 本来比他们更晚出发,但是因为全力飞行,于是回来路上很快就赶上三人的一名筑基期修士好奇这么说。 同行其他人一时没来得及捂嘴,就在这之后纷纷解释: “弟子们只是有些关心前辈们的方向。”呸,前辈们爱去哪去哪,我们哪来的身份问。 “弟子们没有冒犯的意思。”啊呸,问都问了,这会儿再说简直不打自招。 “弟子们见到前辈们于是特来行礼,还望各位前辈身体康健、修为瞬进。” 直到又一金丹修为的人把行为归纳为行礼,其余人才没在心里吐槽,拿着这句话一起祝贺了一声,又把最开始冲过来冒冒失失问话的人拎回人群中央。 谢玉书没什么不好的脾气,这会被这些人的紧张逗笑了,微笑点点头:“没事。” 另外两人也不上纲上线,更何况现在有比这种小事更重要的事横在大家心头,于是三人很快放行。 那边刚轮班时间到了于是回去的一行人赶忙离开。 谢玉书笑完回看裂缝方向,察觉那边少了几人。 “金丹弟子和部分筑基弟子会前来看护和主持阵法。因为瘴气对大家的影响还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那么些,所以目前这边是采用轮换制度,在确保阵法的情况下,让同一个人尽量少接触这边。将大部分金丹弟子排班安排,然后选取能用的筑基弟子前来辅助,然后再过段时间换一批或者半批人,让大家能轮着休息。”又是齐长老这么解释。 赵长老在齐长老说完后点头:“嗯。” 两人都知道谢玉书属于昨天才刚好到来的隐居人士,不了解灵月城,也不清楚这边的事,更不清楚裂缝这边的有些特意被隐藏的事。于是偶尔看到或听到有疑问,就自然地解释了。 谢玉书这才在遇到其他人后恍然:“明白了!多谢两位道友。”他想了想说,边回去边眨眼,“也就是,灵月城目前的安排是元婴负责瘴气里的域界裂缝,金丹和部分筑基负责瘴气外的阵法守护,其他修为低一些或者没被选中的人就……负责安安稳稳在灵月城住着,暂时不要添乱?是这样?” 齐长老肯定:“大致是这样。之后等一等,拖到其他人到来就好了。” 赵长老也:“嗯,确实。” 谢玉书才在听闻这些后点点头,在来到城主府后更了解这边怎么回事,看着沿途空荡,又过了会听到齐长老说休息好了,才立刻回到城主府。 进去,在召集众人说明了瘴气内域界裂缝的情况后,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虽然也有人说着谢玉书表现挺好,之后主力部队来了可以增加好大助力,但还是有部分人担忧着。 其中担忧且焦虑的一人就在这情绪里快速去看了一圈,又在看完一圈回来后更加担心:“……好像比你们回来时候又扩张了一些。” 他刚才仔仔细细问了好几次,然后这会儿跑去了,观察时候更是不放过任何细节。 然后说完这个,他又说:“还有,刚才靠近裂缝的时候,大概一丈半的距离……我感觉到灵力循环的速度明显变慢。” 众人面面相觑。谢玉书也在记下两位长老的距离后记下这个数据,然后现场有点安静,他看其他人。 好半晌,才有人弱气问:“那,我们能撑到其他人来吗?” 那是一个小宗门的掌门,金丹期,比起大宗门见过的事更少,自己和门人的修为也没那么扎实。于是总是有些气弱。 不过这会儿的气弱问题的本质却十分硬核。 于是过了会才有人对着问题叹气。 等到散会时候,谢玉书就也跟着担心压抑起来,想起昨天和今天知道的事,又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到城主府,再想到之前同行一路以及见过或者接触过的其他凡人……之前在听闻为什么隐瞒域界裂缝时候的想法就再次飘出来—— 假如裂缝的问题不解决,凡人大概很难全须全尾地度过这次吧?所以灵月城才会赶人。 即使,被种了心魔的高阶修士一瞬就能追上连夜赶路十天的凡人。 “咦?” 正想着,谢玉书忽然听到这么一声惊呼,他就转身回看。 一个满身书香气,穿着淡雅悠闲,衣裳上有着些书法痕迹,而头发也只是都放下来了,随意用根发带束起来的人正惊讶对着他,又在反应过来后直说:“我说那天我确实看到谁跑人家屋顶上去了。” 梧桐书院的林昭然随即自语,“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不应该自我怀疑……” 谢玉书听了这话,才发现眼前着装有了很大改变的人是前几天在街上遇见的人。 当时,他还在考虑来城主府附近看看,然后跑到了某家楼顶望了望城主府,再之后买了馒头回去,又听到了灵月城不再收纳凡人的消息——眼前这位,就是当时看到自己跑到屋顶上去了的那个人。 谢玉书没有否认,反而在这人一无所知着纠结这些小事的时候笑着弯眼,轻轻点头:“道友有礼。” 林昭然却是说:“有礼了。”又在简单打完招呼和认识后,转身离开了碎碎念,“有礼有礼,我马上就去换师兄过来城主府——低阶修士就不是人了吗?低阶修士的喜恶就可以被忽略了吗?低阶修士就没用了吗?怎么可以趁着我疑惑一两句就打赌把我框来受罪,自个儿在外面独自逍遥,现在看来还是我赢了哈哈哈……” 谢玉书就在边走边想时候,依旧轻笑着在城主府,遇人了点头,又因为修为原因还是听到了这些碎碎念,之后失笑摇头一会儿,在林昭然被领去东方,自己也走向北边后,把刚才的插曲忘掉,走在花圃园林之间。 走着,还未进院门,就在看到周念清又来了之后,看到人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话语,一下也像林昭然一样惊喜起来。 谢玉书瞬间眼睛亮亮地往前几步,对周念清说:“来帮个忙?” 周念清满脸疑惑。 第9章 章九 潇湘苑内,谢玉书眉眼弯弯,期待着问说:“你是万剑归一宗弟子,是吧?” 周念清点头:“是啊。” 谢玉书又问:“万剑归一宗都是剑修,擅长剑阵,是吧?” 周念清再点头:“是啊?” 谢玉书笑:“剑阵的威力常常是一加一大于二,且剑阵常需各人配合默契,攻势一致或者相互补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是吧?” 周念清疑惑:“是啊。一般来说,同一个剑阵由不同的人发挥出都会有不同的效果,即使修为相仿,配合的差异也会让剑阵的威力天差地别。所以到底怎么了?” “我想和你们试着学一下剑阵。”谢玉书认真说,眼睛亮起来,“我还没见过剑阵配合起来是什么样,所以想长长见识。” “拜托了。”谢玉书站起来微微行礼。 周念清可疑地停顿了下。 谢玉书又说:“送你们铸剑的灵矿石。” ——剑阵一般需要人配合。万剑归一宗来的长老只有两位。两位长老不可能能分.身出一个剑阵,而且目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让他们为自己的想法耽搁其他事,然后空欢喜了再更失落也不好。 所以现在很多如常参加百年庆典,如常在灵月城游走的,诸如周念清这样的,筑基期甚至炼气期弟子就被谢玉书盯上了。 谢玉书说完了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念清。 周念清:“呃……” 他迟疑了好一会,才说:“我可以领你去找其他同门。我平时都是跟着师长们修行,修炼进度常常和其他师兄弟姐妹们不一样,平时交往不深,也没有怎么一起修行过,更勿论一起练习剑阵了。” 谢玉书惊喜:“太好了!” *** *** 几天前,万剑归一宗到达灵月城,门下弟子和长老一下云中船就被迎进城主府,并且住进自带空间阵法与聚灵阵法的东二区。 之后,两位带队长老与灵月城城主古月曦惯常进行交涉,门下弟子惯常在到了之后代表宗门,又惯常在宗门以外走得是规规矩矩,仙气飘飘,做事是一板一眼,很是讲究。 然后大概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自到达的第三天开始,万剑归一宗的各位弟子就发现,他们的两位长老常常是外出办事,动不动就早出晚归,有一天好像忙起来了,甚至彻夜不归,于是…… “这种日子真的太舒服了。”脱下万剑归一宗弟子制服后,换了常服的一名弟子毫无形象地坐在酒楼里,“我的天,我好久没在外面这么潇洒了……” 他说的潇洒,就是在凡人众多的地方,做些不符合门规或者常规印象的事:比如毫无形象在街上瞎晃悠,比如穿着宗门制服在外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又比如像现在这样,跑到凡间的酒楼大厅里,坐在一堆乱哄哄的人中间,听酒楼中的说书人讲述些话本故事,高兴了就兴起丢赏银,不高兴了就跟着一起对人起哄,要是其他人想把说书先生赶下来了,如果自己也有这个意愿,甚至可以一起! “这种没有门规约束的日子简直自在。”旁边的同门也这么感叹,并且在一个故事高.潮后就丢了特意兑换的碎银子过去,“真希望长老们多忙几天,让我们再潇洒几天。不然又是规规矩矩的一天天了啊。” 说完,才觉得口误一样,和同门对视。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恐怖故事了行吗?” “说完我就有这个感悟了。” 斟了杯小酒后两人碰个杯,还没彻底压惊,就听到有人问:“请问你们是万剑归一宗的弟子吗?” 谢玉书被指过来了,走到这边,轻笑着问说。 一下被拉进门规里的两人纷纷:“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明白!”装傻完了,才看人依旧眉眼弯弯站在眼前,又说,“帮个小忙,然后我送你们一些灵矿石,可以用来铸剑或者精炼灵剑的那种,有空吗?” 谢玉书在听周念清说了说剑修一般灵剑耗损巨大,不是没有固定灵剑了到处乱换,常年需要铸造新剑,就是有了本命灵剑于是永远温养精炼,永远渴望再上一层,乾坤袋里永远缺一块灵矿石后,就这么过来说出了两人提前商议过的剧本里的台词。 按照剧本,接下来两人戒备地对着谢玉书,时刻准备出剑,直到谢玉书拿着在城主府那边的凭证,并且表示可以过去说之后,才稍微温和下来一些,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事?违背门规的我们不做,违背良心的我们也不做。” …… “什么事?事先说好,如果是坏事我们直接告诉我们长老。到时候别怪我们告密。” 谢玉书轻笑着点头,在最后三人依旧有些戒备地说出这句话后:“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一直很好奇剑阵是什么样,自己一个人又练习不来,所以才想请你们帮忙——不论什么剑阵,就算是修真界最烂大街的梧桐书院出版的那种也可以。” 这么说出放低要求的话语后,谢玉书微微笑着站在两人身前,然后弯着眉眼了,照旧先拿出一小块灵矿石。 “这是定金。”他这么说,在之前已经确认了七人后,这会驾轻就熟起来已经感觉十拿九稳了。 刚才听到梧桐书院后脸色一僵的其中一位弟子才缓和过来脸色:“嗯,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没问题了。不过,为什么是我们?” 她问完,旁边似乎以她为主心骨的万剑归一宗师妹们也看过来,也有点好奇和打破砂锅的意思。 谢玉书很直接:“其他宗门没有万剑归一宗名气大,万剑归一宗的宗门长老我又贿赂不来,所以才在找人打听了之后请你们帮忙。” 名气使人盲从,贫穷使人信服。 于是三位女弟子在心细多问一句后,对着这个答案也没有了异议。 未时末。 潇湘苑。 给相识好友报备了自己的行踪之后,十名修为在炼气期和筑基期之间修为不等的万剑归一宗弟子聚集在院子里,在住惯了万剑归一宗的开阔道场或者东二区的空间阵法后,感觉这里稍微有些小。 不过大家都是来赚外快的。 所以这想法才刚冒出来,众人就在竹叶沙沙声里,把想法陆续敛下,然后按照之前约定地,彼此之间相互熟悉一下,大概磨合一会了,才陆续试了一下。 磨合好了,一直在旁边轻轻笑着,眉眼弯弯好像很轻松,实际上认真观看全程的谢玉书,才听到刚被推选出来的队长说:“我们准备好了。” 他就在见证了这些人的配合从生疏到默契的全过程后走进剑阵。 梧桐书院《剑阵杂闻》中示例剑阵由十一人组成,谢玉书在观察后,走到计划好学习的剑阵中。 如同一簇梨花随风绽放,剑尖轻巧游走在院落之中。花开,十道剑气同指一处,谢玉书跟上,石桌碎作尘埃,花落,剑身环绕在众人之外,似纷飞花瓣游过四面八方,将来自除地下外的一切事物排外,剑身一绕两两相连,柄对柄呈剑尖朝外地绕着圈飞速攻向远方,谢玉书将自己临时拿来的灵剑并入一组中,一同攻出去…… 好似一夜吹雪,入眼尽皆银光点点。 一直到亥时初,谢玉书才在能和众人配合得当,能完美跟上他们的节奏之后停下来,眼睛亮亮看着众人。 “咦?结束了?”其中一个身形娇小的剑修停下来了,才觉得今天真累,娇嗔,“师姐,我手疼~” 其余人在配合了一天后,虽然之前并不是常常组队的人,但是基于同门情谊和今天的默契配合,在一边哄然大笑起来。 小师妹不依了。 谢玉书跟着笑开,弯了眉眼地走过去,将说好的灵矿石交付出来:“今日多谢各位了。” 他这么说着,心里为能跟上而高兴,决定晚上再自己练习一会儿—— 之前,他就自己和自己切磋过,也是因为这个,才被周念清察觉了一些剑气。 现在初步摸到了一点剑阵的门槛,就在基于神识强大而能够这么快速跟上和学习后,也决定自己加练,自己试作练习简单的剑阵。 简称,精分。 其余人过了这大半天,感觉配合默契,而且也和自家同门熟悉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这……之前不知道是这类有助于修炼的事,我们也……” 临时队长在收到众人眼神后被推出来。 谢玉书心情很好地说:“拿着吧~你们比我缺灵矿石。而且,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说罢,又环视四周,“不过这闹了一通把院子弄得乱糟糟了,待会还得赔罪……这样,就先请各位离开,让我来善后吧。” 这样把人都很快送走了,便眼睛一闭,数十柄冰剑凝在四周。 不像上一次那般攻来,它们在走近之后,伴着谢玉书手中的灵剑开始试探着配合。 谢玉书想象着自己身处瘴气之中,抬手就以数十剑气撕开一片清明与通畅。 第10章 章十 凝霜结雪,寒雾氤氲,片片浮冰漂流在清水之中,在月光下映照出满湖银光。银光里水车停转,竹影凝固,皎皎流光安静随着寒霜一同被冻在这一刻。 院里,几十支冰凌齐齐滞在空中。 空中冰凌不动。地上风与湖水不动。院边花草不动。院里人影不动。 只有天上飘浮的云动,天上落下的影动。满院寂静,寂静无声。 无声中一切停滞在一刻。然后好像过了一天,又好似过了一瞬,一支冰凌轻轻颤动了一下。 它自一端颤动了一下,而后颤颤,小心翼翼一样试探着往前半寸。 接着它前后两支跟着一同,也小心翼翼流转半寸。 半寸的活动范围从这一角传开,像是一圈涟漪泛起,从四面八方的方向扩散到任何方位,一支又一支冰凌从凝固中开始试探出来,开始慢慢流转,沿着一个圆圈一样齐齐旋入。 半寸、一寸、两寸…… 试探,伸展,小心翼翼流转开来…… 好像一个时段被抛在之后,所有的冰凌都伸展开了,开始大展身手,开始沿着不同的轨迹呈旋涡状旋进,开始不断剔透着在月下融入一个方向。 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圆形轨迹被齐齐旋入的冰凌勾勒在空中,月色下银光耀耀。一支支冰凌从湖中跃出,将满湖银光击碎,在清澈的涟漪里融入到剔透漩涡中。 风好像吹进院落,打碎凝滞寂静。 竹影随风摇曳,沙沙声伴着月光流转。 月光下的人也动了。 他抬手,手中灵剑轻挑,剑尖一抖。 月下人影一晃,冰凌从湖中纷至沓来,满池清水随着一支支冰凌的抽出在月下晃悠出粼粼清澈,清澈下不断有水凝冰而来,水下无声。 不断凝结而出的冰凌顺势加入漩涡,空中层叠的晶莹冰凌逐渐遮盖住之后的月色与清风,院中寒气愈重而越发压抑。 湖水渐少,院外小河将引来的流水不断注入。 院里一招一式在谢玉书手中指出,空中冰凌在变化里舒展几番,活动下转换方向。 一千二百九十三。 …… 谢玉书在之前试着控制更多的冰剑后,在将数量扩展到三百二十六的时候停下来。 ——他控制不住了。 谢玉书想。 他第一次一心多用到分了三百多分心思。 但是三百多份的分神不过三百余式剑气,覆盖过来,不过瞬间绞杀三个潇湘苑大小范围的瘴雾。 瘴气绵延,近乎覆盖整片山脉,前去域界裂缝的时候,谢玉书亲眼见到的部分不过十之三四。而绞杀一处,其他地方的瘴气随之也会再充盈过来。所以他现在分神的这个程度是不够。也不能够的。 于是停下来了,却不是结束。 三百余支冰剑停滞在空中,人停在院子里。 然后加一支。 似乎没有大的影响,只是感觉负担过重,头有些疼。但是很细微。 于是再加一支。 再加一支,再加一支、再加一支、一支…… 加到眉心忍不住蹙起,脑中丝丝抽痛不断传来,无法忽视,谢玉书才数了数: 六百九十三。 六百九十三道剑气,不过六七个潇湘苑。 但是再加就会头更疼。 他原地站着,歇在院里,在之后凝结而成的冰剑越发粗糙之后,自湖中简单凝出十支细细冰凌。 冰凌不过一指粗细,一臂之长,而后瞬间简单罗列在冰剑外围。 谢玉书在换了“武器”后停息原地,在这些粗糙里减轻负担,并细细感受一会。感觉到冰凌与冰剑并无差别,于是松口气,然后将所有冰剑与冰凌都投入湖中。 湖面迅速结起一层薄冰,却在尚未凝成深厚冰层时被一下化开,谢玉书疼完了盘腿坐入院中,第一次运转起医修的功法治自己。 他以往都不会受伤。现在是第一次。于是也是第一次医治自己。 他运转功法,在脑中疼痛愈发强烈的时候以温和气息抚慰,又在这些感受一边忍不住紧皱眉头,一边不自觉想到之前:之前其他人受伤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无时无刻不被伤痛所侵袭,自内而外地感觉到脑海似乎被撕成两半? 谢玉书这么想着,一下想到其他人——尤其是剑修著称李忘情——在受伤后脸色苍白,神色萎靡,有些委屈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受伤,自己是觉得心疼,又有点苦恼的:怎么一受伤就成这样了? 心里很疑惑。 疑惑自己训练时候,有时候连神识都控制不好,不可能下得了下重手;也疑惑之后该控制在什么程度,自己又能不能把控得住;更加在已经被关了很久很久,久到只记得当初滑落山崖很疼,满眼血红,却没有再一点实感后,疑惑着安慰他们加油。 那时候说着加油,哄着继续;那时候的心疼多半是感觉到别人在说疼,由那种语言推断出“他在疼”;那时候实际上已经在安安静静待石室里几十年后忘了“疼”…… 这会儿,谢玉书医治着自己,好像切实感觉到了。 他想,这种人被撕开的感觉确实难以忍受,难怪他们会委屈了。 只是疼着,也必须继续修炼,继续练习。 只是疼着,自己也必须继续试探,继续努力。 于是温养休息一会了,谢玉书又重新继续。 没有冰剑,不需要准确到精细的武器,只是作为载体来提升数量就行…… 七百只冰凌齐齐跃出。 谢玉书第二次试探的时候开头就是七百,并在集中在数量这边后,最后停止在九百三十二。 又是一次头疼欲裂。 但是因为有了很大进步,于是歇下来再温养时候,谢玉书就不觉得疼,只在治疗自己的时候想着如何改进,心里开心,也没有其他心思去想谁,去和谁共情。 第三次,起步八百,停在一千一百八十五。 再一次停下,谢玉书没有再直接坐下。 他僵持在原地。 脑海里神识在被不断压榨后再一次提醒他该休息该温养了。 他一动不动。 好半晌,缓过来一点了,才剑尖一挑—— 又一支冰凌加入进来。 脑海里还有疼痛,但是疼痛里,似乎有着过去说给其他人听的破后而立。 谢玉书坚定继续,手起,脚步轻移,慢慢施展出一招来。 冰凌随着招式在空中晃晃悠悠,将掉不掉,又有些参差不齐,试探着行进。 一招,又一招…… 慢慢地,参差的冰凌逐渐统一起来,并在整齐旋起以方便操纵后,编织了环绕满院的剔透流动冰墙。 谢玉书闭着眼一招招下来,依旧是《剑阵杂闻》的示例剑阵,依旧是依照这个了不停扩张范围,将所有冰凌都圈进来了继续,依旧是试着配合起来,一心多用到所有冰凌都有自己的方向一般。 闭眼时候又是神识代替一切。神识将所有冰凌操控,于是好像剑阵的所有细节都被掌控。 谢玉书神识代替其他五感。 听不到竹叶沙沙,察觉竹叶晃动;见不到云过月隐,察觉到忽明忽暗;摸不到手中灵剑,只感觉心手如一…… “好冷。”管家在被喊来,听到城主府的河水在不断降温后试探一下,发出如上感慨,然后又被耳语道:“古管家,北边阵法不对。” 剩下的说不清楚,便只是一行人心惊肉跳追过去。赶到的时候,恰好见到潇湘苑中无数“灵剑”破空而出—— 无数剑意径直向上,在夜空中划出流星如雨,寒气氤氲环绕四周,将院里院外凝结层层冰霜,一条冰河自院内一路凝到院外,顺着方向就要冰封整条河流。深深的惊骇与防备里,管家见到附近不少人都急急忙忙赶着过来,满脸疑惑与茫然,又在还见到不少宗门弟子后壮着胆子过去。 “扣扣” “簌簌” 阵法坏了,灵符也不能启用,管家敲门时候敲下几片冰渣,不知怎么竟是小声说出来原本要喊的话:“前辈?” 莫名的寂静。 一种压抑在众人心头环绕。 好多人盯着明显异常的潇湘苑,盯着,却没有走近一步。只是远远盯着。 过了会,众多视线里,门开。 院内人伴着寒意彻骨,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穿着简单的衣裳,一层寒霜薄薄覆在其上,长发未束,发梢凝着细长冰丝。面色苍白,神色平淡。抬眼看来时候,一双眼睛冷清似千年冰雪,映衬着满身白霜,让人不敢靠近。 不敢。因为觉得可怖。 不敢。因为觉得亵渎。 管家退了一步。 余下众人鸦雀无声。 “什么事?”说话时候似乎都带着冷气,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像是忽然之间成了冰霜雕刻的神像,无情无欲,不可触及。 动辄不复存在。 第11章 章十一 管家怔神,却听人薄唇轻启,又轻轻疑惑了一声:“嗯?” 他才一下回神,思及好像这位真人刚来时候,过小迷魂阵后,自己也是这般惊诧。 那时未知深浅,不明来处,于是思索之后,以阵法试探。 月洞门后灵纹遍布,花草遮蔽,春日融融里是一副顶好景色,也是最自然的防卫。 然后蓝衣修士闲庭漫步,过了会,回头也是这样疑惑,也是这样问了一声。 像是疑惑问着:怎么了? 管家在一瞬莫名相似的情景下忆起当初,又在思绪放飞一瞬后,立刻回来,斟酌道:“老奴听闻北方阵法有异,赶来之后又见到潇湘苑阵法损毁,便敢问真人这儿……是否需要维护?” 原本的话语拐了个弯儿。 周围众人看着这边。 而眼前真人脸若冰霜,神色冷淡。 半晌,才吐出寒气一样:“劳烦。” 眼里依旧没有近在咫尺的自己,也没有在场或明或暗观测的众人。 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又在说完了后,才轻轻扇动睫毛,睫毛扇动间像是落下碎冰。 碎冰轻飘飘落下。 一句话也在众人的明暗思想里轻飘飘落下: “适才练了剑阵。以破瘴气。” 话语里一场大雨适时覆盖灵月城,其间剑意如霜,泠泠彻骨。 于是院中人又对管家说一句:“雨大。” 这次眼里好像是看到了众人。 看到了,随即却是门关。 门关,冰霜将院门封起。 雨淅沥沥来,又加固冰雪。 潇湘苑如北域雪城。 一人见状了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剑意在消散化水后依然明晰。 ——剑意如霜,剑阵似网,雨落淅淅沥沥剑气纵横。 一瞬之间满眼满心都是无边剑阵,他怔怔道:“院内只有一人吧……” 当今世上,有几人能独自织剑阵? 唯萧李二位真人。 但现在似乎有第三人了。 他道:“独自结剑阵。” 其余人在这轻轻的话语里回神,想明白了,原本的莫名惧怕才化为满心惊恐。 “适才练了剑阵。以破瘴气。” * 谢玉书走进院内,动作缓慢,神色僵硬,走几步就停顿一下。 他哆哆嗦嗦走在原本是小径的地方,身边寒雨淅沥。 他在缓慢动作里被淋了满身,身上霜雪又深厚一些。 ——好冷。 终于推开小楼的时候,谢玉书进去,冻僵且神游许久的脑子这么想。 好冷。 本能找到桌椅坐下,谢玉书又这么想一遍。 坐着的凳子是冷的,眼前的桌子是冷的,人也是冷的。 他想着:破后而立果然不是简单说说。 不知过了多久,脑子活泛起来一些,回神了谢玉书想了这点,又想起超越一千一百八十五支冰凌极限之后: 超过之后,一次次试探更多,一次次坚持控制,一次次坚持下来,直到坚持不住了,才在头疼欲裂里脑子有些混沌起来后,只直觉一定不能将满池所化冰凌攻向四周。 东边有人,西边有人,北边有人,南边也有人,就连脚下都有阵法…… 于是抛向空中。 空中没有人。 抛出之后,原本的混沌并没有随着压力的瞬消而回来,却是在神识透支后瞬间席卷全身—— 周遭一切浑浑噩噩,四肢所有茫茫然然,一些都变得不真切起来,连呼声都若隐若现。 于是好久才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与问话。 于是回话的时候总是迷迷茫茫,吐魂一般,才尽力吐出几字。 他在淋雨回来后摸摸自己身上更厚的冰霜,明白逸出寒气还是冻着了自己和不少地方。 在这会儿,想着已经出去回答了,明天再详细解释,便念头一动想要化了现在这个的困境。 念头一动,识海随之剧痛。 谢玉书才歇了这个想法,在难以调度灵力后安静坐了会。 安静坐着等冰化,化冰时候忽然觉得,以前那些人一直没事真的是命大。 这么想了一会,又在感觉好了点之后,神游了又回神过来,把刚才受影响想岔的思想摒弃:以前有他时时刻刻跟在身边随时医治,李忘情、沈泽远他们怎么都不会出事,所以怎么会是命大? 是自己现在没有其余准备,自己现在没有其他后手。 于是在把破后而立这个教育理念丢出去后又捡了回来。 谢玉书想着自己的脑子可能也被冻僵了。 之后天色亮起来时候,能够动用灵力了,谢玉书才先运转功法疗伤,这会脑子清明起来了,不急着先处理已经化了不少的冰霜,只用继续用着医修手段不断迅速温养自己。 外面传来敲门声,从迟疑到急促。 谢玉书又转了一个周天。 “前辈?前辈!” 呼唤声也不断传来。 于是再两个周天,谢玉书睁眼,眼神还有些茫茫然,又在眨了几下后明亮起来。 他走了两步,还好,比昨日好一些,便去开了门。 黑发浸湿,脸色苍白,身上披着的衣裳也半湿半冰霜的,有些狼狈的谢玉书在想到自己可能的形象后,便就着这个形象,只开了一条小缝。 周念清被吓了一跳。 他结结巴巴:“前、前辈?前辈?!这……要帮忙吗?” 谢玉书安静点头,然后伸展了袖子,又眨眨眼。 * “周师弟。” 周念清被推醒的时候,天色刚亮,他迷迷糊糊睁眼,见到一位同门站在床边。 “长老让我过来歇息片刻,劳驾让个位。” 他才在茫然后挪了挪,挪完了,却想起来人似乎有些熟悉。 于是周念清在睡梦中睁开了眼。 他看人解下灵剑在手中,然后合衣躺在一侧,又确认确实熟悉:昨天刚被他推出来过的那种熟悉。 “怎么了?”周念清问。 “没什么大事。”这位李师兄这么推辞了一会,又在正躺在人床上后有些不好意思,便对着周念清才说,“昨日我出去办了些事。好像出了问题,就连着几位一起的同门被传了过来。然后问完话了,长老们让我们不要出去也不要回去,安排了新的歇息处。” 说完李师兄闭眼睡了过去。 周念清想了一会,知道这位李师兄昨日不过去酒楼听书,然后回了城主府,去了潇湘苑…… 潇湘苑! 他就在想到这里后一下奔出去。 到了,见到潇湘苑旁冰水相融,潇湘苑外有人关注。 一敲门,见到人了更是被谢玉书的狼狈惊到,进去确认只是损失了些石桌石凳等才松口气。 “这样可以吗?”周念清进来后,被指着化了那剩余的冰霜,烘干衣服,然后又收拾了下庭院。 谢玉书点头。 做完这些小事的周念清就没事做了。依旧无聊在这个时候。 谢玉书继续温养神识。 半晌,约莫午时了,才在恢复一些后站起来。 “去哪?”周念清待久了一下站直。 “我去找城主。”这会儿说话没问题,身体上的一些小影响也都消失了,谢玉书在察觉这些后真心笑起来,又弯着眉眼,“有事要去办。” 城主府主厅。 古城主正听着管家和其他人汇报昨天的事,眉头轻皱纹,周围不少修士汇聚,议论纷纷…… “嗯,是这样。我要一人去以剑阵破了瘴气。” 一道声音在众人的纷乱观点里清晰传到在场人耳中,然后所有人再想起那句: “适才练了剑阵。以破瘴气。” 第12章 章十二 谢玉书走进城主府主厅。 身披浅灰色法衣,头发又轻轻束了起来,一柄灵剑竖靠在臂弯中,另一手自然垂下。 他浅笑入门:“我昨日温习了剑阵,我以为可以前往一试。” 古城主还是坐在主位,见到来人松了口气,却在听清楚话语之后表达反对。 他道:“不可操之过急。” 他说:“不可贸然行动。” 古城主这么说着,说让谢玉书稳着些,不可冒失以致反伤自身,又说增援已在路上,与舟谷与万剑归一宗等门派的增援也正在赶来。 “现在贸贸然入内,万一没有成功,那增援到了、我们却损耗了。有些说不过去。也更加拖长消除裂缝的时间。”古城主最后这么说。 但是之前赵、齐两位长老所带回来的消息,已然令人惊诧又惧怕,惧怕那在阵法中蛰伏的域界裂缝,拖着拖着便解决不了。 之后,谢玉书落满灵月城的剑意,又在昨日的异象与他人的转述后,在一捧捧清水中为人所知。 于是,虽然不知道谢玉书是不是与萧真人或李真人有关联,也不知他能不能完全破除瘴气,但是其余众人却在沉思后点头: “劳烦道友。” “善。” “……嗯。” ——如果不能完全破除瘴气,那么拖延一会儿也好。 众人如是想着,又怕谢玉书被古城主给劝了回去。 然后这些想法里,走进厅中的人谢了城主的好意。 走进厅中的人又点头笑了笑。 他轻轻笑了一下,依旧是很轻松的语气,没有昨晚那般的寒气浸人,也没有那般不近人意,只是轻声道:“那便劳烦各位道友准备了。” 谢玉书这么说着。 瘴气一破,域界裂缝便无处藏身。那时候,自然就不是谢玉书一人的事了。 在场的赵长老首先点头:“无妨。” 齐云宗的齐长老颔首:“我齐云宗的合适弟子也可随时前往。” 其余人也有纷纷响应。 于是一行人夜间静默而行。又在夜明珠耀辉之中,落在瘴气所处阵法之外。 谢玉书先站在阵法之前。 原地站了一会儿,众人便见到那半抱在怀中的灵剑被取了下来。 随后灰衣修士手腕一晃,手中灵剑剑尖一抖,满地霜华随之绽开。 第13章 章十三 一点碎霜绽在脚尖,随即凝了尘埃在下,谢玉书在夜明珠的光耀下走进阵法之中。 足下薄冰不碎,仿佛只是一片轻鸿落下,他小心走来,手持灵剑。 再是一步,又是凝霜先至,瘴气环绕里,谢玉书在走了三步后放慢脚步。 他立在刚由夜露凝作的薄冰之上。身后三步冰雪。 他看了看身侧四周,身处瘴气之中。 他瞧完了闭上双眼,以神识充作五感,掌控细节,脑中拟作剑阵纷纷,然后伸手—— 身前十三步处有几簇野草静静立着,稍显萎靡; 草边似乎开了几朵很高的小花儿,白色花瓣; 花瓣落了几片在右前方的地面上,被瘴气晕染成脏兮兮; 不远处小径边的花瓣近乎也化作土色,又挨着一截枯枝儿…… 旋即剑尖一晃。 死寂的瘴气中一道枯枝便随着银光被拦腰斩断,落在地上,声音沉闷。 谢玉书神色认真,闭眼沉静,紧握灵剑。 随后几步了,灵剑轻转,又是四声朽木折断声音瞬间齐齐传来。 他在木枝落下后步步冰雪,继续脚步。 挽个剑花儿。 闭眼之中没有看着这里。 但是见不到小径曲折,依旧步步踏在其上。 行走在沾衣露水之间,一步步踏向前方。 瘴气之中听不见多少生机。 只是身处其间,察觉着这暗涌的浅红是如何流向。 轻轻屏息,又虚虚拟着顺了方向,而后停止动作。 有层层冰霜带着寒意凝在了那些枯枝之上,转瞬裹挟着枯枝过来,凝在了谢玉书周围。 像是练剑阵时凝作十支冰剑,来到身边,却不再是为了攻击和训练,而是配合。 谢玉书停止动作了,想着这个扇扇睫毛,然后逆着瘴气流向做个起手式。 身侧数支同行,整齐的十一剑自下而上,而后划开一片清明。 有瘴气随即充盈过来,便齐齐一扫,又直接推开。 而后十支“冰剑”悬空。 整齐划一的动作转换为相互配合,旋涡一样地在原地旋绕。 剑阵不断在流转之间向外扩大,随即斩断树枝,又将其裹挟进来成为新的“木剑”。 谢玉书感受着新的载体,睫毛扇动里,在感应之后轻勾唇,笑一下,捏紧灵剑—— 临行之前,他曾经在灵月城古城主的担心下简单说了一些剑阵相关消息。 当时,古城主是说灵月城现在没有那么多剑修,也没有一千多柄灵剑,不能直接满足谢玉书独自结剑阵的需要;又说山野之间,瘴气所在地恰好没有如同潇湘苑一般源源不绝的水流,也和潇湘苑环境不同;且瘴气之内本就不是特别安全,若是分心降雨可能不会稳定…… 于是谢玉书认真想了一会儿。 这会儿到了瘴气之内,他就按照当时的想法提剑: 灵剑、“冰剑”、“木剑”三种剑不断循着之前的轨迹运行。 陌生的感觉从后两者之间传来,又在不过是载体的不同后,被熟悉了便很快略过。 一道道剑气在就地取材之下很快纵横交错,在身侧清空一块清新。 然后谢玉书一剑斩下,做出和之前练习时候不同的动作,又在截获二十木剑后,再一次壮大剑阵的规模。 山中多树,树又多枝,一枝便是一剑。 一剑一刺可破一寸瘴气,一枝一转即是无甚差别。 谢玉书在以冰霜覆盖木枝来熟悉后,在这会儿,在已经熟悉了之后,终于不再强行凝作冰剑。 不再需要用更多的心思来维护细节,而是如同之前冰剑化为冰凌一般地,让木枝就这样以最省力的状态存在。 他小心掌控着神识与灵力,一边熟悉木剑,一边避免损毁。 他将手中灵剑交付出去,以待在绞杀瘴气之时一起获取新剑,手掐剑诀。 他用神识辨认着哪些位置有着生灵,将那边略过了再选取新的枝条。 然后剑阵不断在绞杀之中扩大并逐渐稳定下来,稳定着坚定扩大阵容,不断加快绞杀瘴气的速度。 谢玉书在某一瞬忽然动作一顿。 ——瘴气不再以裂缝为核心地不断外扩,而是开始,慢慢避开这一块儿了……回到裂缝那边? 他倏而睁眼,清楚见到眼前剑阵已是一百多枝细长树枝里混杂着最初的“冰剑”与灵剑。 伸手之后,灵剑回到掌心,又一树枝弥补这个空缺。 谢玉书抿唇,神色紧张一些,在那模模糊糊的感觉里看一眼剑阵。 剑阵中树枝多整齐干净,少有多余枝丫。 但是因为选取时候要注意避开有生灵的地方,所以就近选取的树枝上,偶尔就还保有了一些树叶与细枝条儿。 这会睁眼看来,谢玉书见到剑阵中不断有树叶受剑阵本身所伤而落下。 谢玉书再次闭眼。 瘴气流转的变化在神识里更加清晰。已经不断由剑阵斩开的清新空间,被重新充盈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他对着那一块儿轻蹙眉一瞬。 刚从树枝上被斩落的落叶旋身而来,并着沿途小枝丫一起。 而后“木剑”之间相互攻击,剩余的枝丫以极快的速度备通通化作了细长木条。 飞叶与细枝、冰凌一同急速扩张,谢玉书凝神操纵飞叶熟悉了,才终于继续下来。 捏捏手,手心居然有点细汗。 谢玉书便在熟悉飞叶之后直接将剑阵规模扩展到最大。 因为已经嘱咐过其余人不要进阵法,所以虽然刚才冒险了一点,但现在已经熟悉完毕,就不再像是先前那样担心逸出寒意一般,只是以最快的速度直接一次次进行绞杀。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四…… 数到十六的时候,脑海中忍不住一抽抽的疼,又有些头晕,像是之前的神识损伤尚未痊愈。 谢玉书感知着瘴气的寡淡,忍不住皱了皱眉,感觉还需要继续医治,也觉得……自己疗伤的能力好像不太能令人满意。 不然,这会儿大概不会这么快就又感到不适了。 ——到底不是专门学作这个的么? 然后想了想域界裂缝开了有多麻烦,就在已经是第十六次最大范围绞杀后抬手。 ——不是专门学做医修,也不是专门学了剑法,只是以前需要,于是都知道一些,都学了一些。但其实都不算精通。 谢玉书闭着眼。 身侧已经旋涡状扩展的无边剑阵,在第十六次绞杀后随即立刻凝结起来。 剑阵集结着谢玉书基本没怎么动用的灵力,所有剑意都归为一类,然后直直追向瘴气—— “万剑归一。” 已经几百年没试过这个剑招,谢玉书用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有种恍然隔世的陌生,而后神识受损后灵力尽出,整个人也在这一瞬后脱力起来,感觉眼前有些发黑…… 好像,飞叶等物从身边不断掠过。 谢玉书提醒自己一声:不可以倒。 然后剑式落。 残余的稀薄瘴气,刚接触到灵力便开始蚕食,随即却直接被连着一起绞杀到近乎不存在。 阵法之内飞花落叶直接袭去,落在裂缝之间,间或偏移到边沿的那些击碎了几道裂缝分支。 阵法内从混乱到平息不过十几瞬。 等到混乱淡去,阵法之内终于不再瘴气弥漫,入眼便是一片明晰。 皎皎月色间,一人身披浅灰色法衣,直直立在一片混乱之中,背对着众人,身形挺拔。 原本轻握在手的灵剑不在手中。此刻双手都放置在身前,叫人看不清样子。 他很久没有什么动静,立在步步冰雪之上,仿佛人也如同冰雪安静。 赵长老正犹豫是否进入阵法,便听到人又有了声音。 他说:“进来。” 语气极其平淡,又没有什么情感。 赵长老带着万剑归一宗挑出来的几十弟子立刻进入阵法。 门下弟子按照吩咐去处理最后的一点瘴气,赵长老想着刚才,有些想问什么,急急走过去了,却不知该如何问。 到只剩几步了,被逼刚要说话,心里把问题打腹稿几次了,却发现谢玉书已经直接朝着这边倒下来了。 他拿剑鞘一下将人接住,接完才觉得这下意识动作似乎有些失礼,尤其是在这位……刚破了瘴气之后。 赵长老暂时对着称呼犹豫起来,然后喊来弟子照顾人,自己前去和其他人一起处理瘴气之后的裂缝问题,也是这次的本质问题来。 他想着刚才最后的混乱是不是万剑归一宗的剑式万剑归一,又感觉不对。 谢玉书被接出阵法之外。 第二日,医修门派与舟谷的第一艘云中船到达灵月城。 * 使出万剑归一后,晕眩里,谢玉书多次提醒自己: 不可以倒。 神识受损了,不可以倒。 灵力耗尽了,不可以倒。 就算这会儿脑子疼到受不了,也不可以倒。 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倒。 如果倒下了…… 他想起李忘情刚知道万剑归一这招的时候。 李忘情眨眼,有点害怕的样子: “万剑归一是用所有的灵力合作一击,不论用之前怎样,用完了都会灵力耗尽。那如果用完了,敌人依旧还在,那个时候我又应该怎么办?师……前辈。” 谢玉书当时的回答是:“把自己收拾干净一点。注意,能站直就最好还是站直,能笑也还是最好笑一下,如果有余力,则最好什么都保持最好的状态,不要让人看轻你自己……” 李忘情慢慢满脸疑问。 谢玉书才道:“这样,你死的时候就会显得体面一些了。” 李忘情当场表示他不要学。 谢玉书在想起这件事后,坚持好一会儿了,才终于能出声:“进来。” 倒下去的时候,想了想自己这样应该看起来还行,想笑一时没笑出来。 第14章 章十四(修) 闭眼前最后一瞬是头疼欲裂,双眼发黑,身体之中筋脉寸寸发痛,连竭力站稳都有些力不从心。 待到真的晕过去了,之前的感觉却都尽数消失。 好像只是觉得很累,身体很沉,四肢无力。 不想有力气做什么,只想要这么歇息下去,无休无止地睡到永远…… 谢玉书在沉睡之间有了一丝意识后,迷糊懵懂半晌了,才这样迟钝地冒出了一个想要躺下去的念头。 然后念头出现了,便又似乎真的要这样休息一般。 思绪在沉沉的困倦里摇曳,挣扎许久才意识到应该清醒过来,然后想要睁眼的想法开始不断重复,不断提醒应该看看外界。 “嗯……” 重复很久,挣扎出的低吟里双眼才眯开一条缝。 于是谢玉书看到白色的床帐晃悠在眼前,似乎有清风拂来,丝缕青烟悠悠晃晃,传来淡淡幽香。 迷茫一瞬后,回忆起之前的万剑归一了,脑子清醒起来了,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嘶—— 疼疼疼疼疼!! 浑身上下筋脉都又痒又疼,好像一寸寸捏碎了再重新愈合,脑海中全是铺天盖地的针扎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神识受损的事实。 谢玉书忍不住吸口气,瞬间疼醒。 * 与舟谷的云中船抵达时正是午时。 当时阳光和煦,桃花开满枝头,云中船轻且迅速地落入灵月城中,似一阵清风,拂落了满树的盛极桃花。 白色花瓣在城内外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身着浅绿色制服,腰佩香囊,衣裳上纹以不同草药的与舟谷弟子们,则在落地后,刚懵圈着一路赶着过来,便又直接茫然着被人急急迎入城主府。 “这次劳烦真人亲自跑一趟了。对不住。” 在管家快速把与舟谷弟子们安置在合适的位置,并着手商议这批本来就是来救场的弟子们,对昨天前往裂缝边的人的出诊方式之后,古城主对着与舟谷谷主沈泽远说到, “原本是如信中所说,灵月城北十二里处出现域界裂缝,但昨晚……这样,之前发出的消息劳烦真人挂心一场,又急急而来,便是我的没处理好的过失了。” 一边给人解释昨天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些谢玉书独自结了剑阵,将瘴气绞杀,于是之后万剑归一宗门人直接清理干净了剩余零散瘴气,其余宗门的长老们也并着部分弟子齐力将裂缝打散,之后回来;一边引着人往东二区万剑归一宗处行走,偶尔听人答话或问话,又解释后续, “之后,山隐真人被万剑归一宗送回来,安置在东二区,到如今,已有半日了。半日没有醒来,也没有其他反应……” 走过几道月洞门,话语里入眼是景色清亮的三折弯桥,湖面偶尔泛起圈圈涟漪,桥后走几步又是阵法重叠。 过了禁制才到下一方,到下一方了却还有几步,最后一道道过来了,则是万剑归一宗的弟子守在门外,见了是古城主和与舟谷的人才检查了放行。 “嗯,有劳。”沈泽远对人点头,一路而来都是沉静笑着,偶尔说话,说完了又听古城主继续。 “因为之前收到真人消息,知道与舟谷今日将至,所以灵月城便只敢以灵力等温养,不敢多动作其他。”城主最后也道,随即开门。 门后是以阵法扩展的房间,屋内用品简单,没有什么杂物。 沈泽远被介绍了,抬眼,看一眼了点头,依旧是安安静静听着,安安静静笑着,由始至终都是说着一句话:“无妨。” “原本我们就该这时候到达。只是收到消息后赶了一些,无妨。” “医者治病疗伤应是常理。这些事我们会处理好。无妨。” 他照旧说着不要紧的意思,还是轻轻笑着。 笑里见到一盘凝神香静静燃着,将丝丝缕缕安神气息散在房间里,又被引到落地罩之后的床帐之中。 于是按照古城主所说的,点点头,跟着这边的安排了进房内。 然后在走入房间后依旧温风和煦的样子,却近了几步后,在袅袅幽香中,忽而步子一顿。 这里的气息很熟悉。 沈泽远想着,一瞬怔在原地,神情空白起来。 凝神香一缕一缕飘向房内,他原地立了几瞬,才恢复动作了,下意识跟着方向走了一步。 “凝神香是……” 古城主的话语随着他的动作改变,似乎要解释为什么这么安排,沈泽远就在他又出声后看来,随后才:“嘘。” 一个安静的手势做出来,他站在房内,恍惚里还是随着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腼腆笑意,然后很轻地这么转身制止了古城主剩下的话。 做完动作了,才又在不声不响进来后,再小声,“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这边的。然后,伤者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请古城主处理一下这里的情况。” 像是在解释刚才的行为,然后说完,瞬间晃神里又小心笑一下,才又对着领人过来的古月曦说到, “劳驾了。” 古城主才在这话语后退开几步,看着眼前门关,在万剑归一宗已经特意嘱咐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打扰谢玉书之后,又再次听到沈泽远这样强调,于是继续将希望前来探望的人推回去,继续说: “真人尚在修养之中。诸位的心意可以以后再传递。” 语落,一众在潇湘苑剑雨与灵月城北的事之后有些意动,想拉近关系的人,就在被拒绝了一次,这会又说着来送些药物而再次前来的时候,被城主以与舟谷医仙已至而再次推了回去。 众人怏怏一会。随后有人想着治伤的人已经有了,谢玉书不缺其他药物,但疗伤的时候人总是不能出门的,如若无聊了,那听些故事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真人会喜欢梧桐书院的话本吗?” 有人想起之前那满城剑雨,倏地抖了一下,好像回到那天的冰冷之中。 又有人想起门开之后谢玉书一身冰雪:“看起来,真人挺超脱的,梧桐书院话本多偏娱乐,嗯……” 他也颤了一下。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挠破头想着如何套近乎,或者和谢玉书如何有些发展和进一步发展。 听话听半截的周念清已经在纠结中走远,皱着眉头在自家宗主的形象问题,和虽不知具体做什么但是似乎做了件大事的受伤的谢玉书的无聊问题中间徘徊。 许久,才犹豫了一下:“宗主,本人其实无所谓吧……” *** *** 万剑归一宗住所。 门关。 不知不觉中以医仙之名将其他人靠近的借口无效化的沈泽远,神色在关门后瞬间焦急又不安起来。随后他快步走了几步。然后又忽然原地停下。 原地过会儿,凝滞的神色里再度变幻了什么,似乎是想笑,又有些像哭。 然后这样神色变幻好几瞬了,才在最后终于恢复笑意,微笑着闭眼,敛入情绪。 ——这样的情绪可没办法医人。 他点了眉心一点。 清心咒随即施在自己身上。 心境立时清明。 而后深呼吸几次了,一回神还是忍不住想着什么,有些想说什么,嗫嚅一会却是不成语句,只是:“我……我、我找……” 心境乱了起来,便复而再点一次。 再点一次,像是要怎么都冷静下来,却又转瞬便还是又哭又笑,断续不成语句的零散字词飘忽被吐出来,好一会才喃喃出成句的话语, “……找到你了……” 一身浅色绿意的修士立在房内,天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映出面容俊秀,他轻轻这么说着话语。 说了几遍,复而再点了眉心,才回神一样了眨眨眼,睫毛不停轻扇之下眼神清明,原本不断张合着相同话语的唇静默片刻,最后在那张总是沉静笑着的脸上又浮起情绪时,小声: “我没找你。” 他说出这句话,才像好似关闭了什么一样,终于安静下来,恢复成在古城主面前的腼腆笑意,轻轻浅浅。 我没找你。 我没有。 走几步,走过落地罩,又很快来到床边,心里不断飘荡着刚才的话语,并着万千思绪看过去。 看过去,万剑归一宗惯用的白色床帏正拉开着,被许多人惦记着怎么拉紧关系的谢玉书也直接映在了眼中—— 床上人看来二十多岁,黑发正散在枕头上,身着白色里衣。 五官不是什么奇特模样,只是普通地好看在那儿,看着很顺眼。 双目轻轻闭着,呼吸间睫毛连颤不颤一下,像是睡得很沉。 沈泽远看了一会儿,看了好一会儿,平复情绪了,才终于轻轻坐上床沿,搭手诊脉。 谢玉书不声不响,昏睡间轻微皱眉,不知是疼还是如何。 于是沈泽远在听了个大概后,现在摸清楚了状况,又对着皱起的眉头: “没事的。无妨。” 沈泽远这样说着,便静静摸出了一包金针,又无声旋进一支进了谢玉书小臂一穴。 然后轻轻的动作里,第二支,第三支…… 转瞬谢玉书上身扎了百来支金针。 接着有丹药被喂入了并着温吞灵力运转,一股并不具备任何杀伤力的灵力小幅度牵引着药效发挥,又运转着周天,一次次悄悄修复静脉。 “哼……”谢玉书哼了一声。 沈泽远动作一顿,随后见没异常,继续了,第一次治疗完了才松口气。 将上衣给人穿上去,静静待了好一会儿,又对着人这么安静睡着的样子久坐,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了,神色沉静,没有笑意,脑中纷纷乱乱,直到回神,才在那五官中忽然想起了从前。 从前有一次,他好奇问了问,问谢玉书长什么样。 那时候谢玉书是说:“青面獠牙,可吓人了,有魔修来了,见了我的面都得被吓到直接滚开。” 当时像是笑了好一会。 不过也是真的还在好奇。 之后因为不被正面回答,便没有再论及这个话题。只是如常修行。却直到离开的时候,依旧是一无所知。 离开的时候,本来是说好,“那我不来找你。你以后来找我。我会有很大声名,我会很容易被找到。” 不过直到与舟谷成了如今的规模,也还是…… 沈泽远皱眉,蓦地一点清心咒入眉心。 “我没找你。” 冷静的话语又落在床沿,他静静闭眼一会儿,睁眼时候,依旧是沉静笑着。 看着人,眼底笑意似层层波纹般浅浅漾开。又修复起了灵力枯竭的筋脉。 是你又来到我面前。 然后估摸一会,起身配药。 许久,谢玉书睁眼:“嗯……” 嘶—— 疼疼疼疼疼!! 第15章 章十五(小修) 耍帅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恢复意识的一刹那,谢玉书瞬间感到身上所有痛觉一并全部回来—— 脑子疼,筋脉疼,四肢全部脱力虚软到发酸,就连喉咙都有些干涸到发疼。 整个身体第一次感觉到这样虚弱,也是第一次感到这样难受。 真是挺难受的…… 不过,想想晕倒前的事情,谢玉书就还是皱眉几瞬,复而笑了一下。 ——至少瘴气给绞杀到七零八落了,而且,自己还坚持到了喊人进来……嗯,没直接倒地。 于是他弯着眉眼,虽然目前神识受损,灵力尽消,大概算是整个人各个方面都要温养起来了,但这样,就还是好心情着。 又在睁眼了,辨认出自己眼前的是白色床帐,简单家具,并着明显被扩展里的房间大小后,想着这种风格应该是周念清说过的万剑归一宗所住区域: 万剑归一宗不管住哪里,都是全门派统一的冷淡简约。 于是咬牙忍着疼痛的时候,确认自己确实是回到城主府,又在这联想里忍不住想到: 虽然万剑归一这招真的后遗症大。 但是也真的好用。 想着,谢玉书努力动了动手,然后摸了摸额头,刚住进来了好奇看看房间,然后似乎有人从房门那边进来,谢玉书就在感觉有些费力后,对人说:“能给我倒杯水吗?劳驾啦!” 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逐渐恢复活力的样子,见有人来,又眉眼弯弯笑起来。 那人就在他的笑脸里轻轻走进门,低低应了一声:“好。” 声音如环珮玉石相击,泠泠悦耳。 谢玉书的笑脸在声音下迟疑一瞬,然后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真的顿在那里。 ——沈泽远。 当初在崖底时候,李忘情是第一个,沈泽远是第二个,然后是贺归楼、石小诗、花映竹…… 四五百年里切实接触的不过几人,所及即便分隔三百余年,也还是能瞬时辨认出来人是谁。 谢玉书眨眨眼。 屋外似乎有鸟鸣声传来,在这会并着风声叽叽喳喳,清脆跃跃个不停。 屋内天光自开着的窗户处漏进来,清亮整个室内,又投下大小阴影。 谢玉书见沈泽远应声完了,在天光里走近,从将手中汤药放在桌上,倒水过来。 他便又眨眨眼。 再眨眼。 眨几次了,确认确实没有误看,也没有辨认错后,才在这么短暂一会里想了不少,又慢慢把笑脸恢复过来。 好久不见。 他笑着,看过去。 沈泽远估摸着时间,配药熬汤回来了,见到的就是这样笑着坐起的谢玉书。 他微微低头,走近了,喂水时候,依着古城主所说的称呼,介绍自己后:“真人可觉得好些了?之前真人还没醒的时候,我给真人施针又用一些丹药,不知道有没有用。” 话语落了,谢玉书喝着水轻轻点头,又放松笑起来,含糊着:“嗯嗯。” 没认出。 他确认了这点,心情莫名。 但是想想已经分隔三百多年,沈泽远平时在外接触的人也多,而他又没见过自己,就还是理解。 喝完水点头,谢玉书眨完眼了自然说:“现在还是感觉很疼,大概是刚治疗不久的缘故吧。”说完又笑笑,弯着眉眼阐述了一会自己现在的感受,又道,“多谢啦~” 初学医术时候,沈泽远并不怎么敢对别人,甚至是其他生物下手,即使劝说很多次,也是拿他自己试药居多,动不动就弄伤自己了试疗伤。 那时候,劝他给动物疗伤简直堪比劝他杀人,要是说去医治别人,就更是惹得人一言不发蹲墙角。 怎样都不改变,怎样都是自罚面壁了自我封闭。 直到有次,刚好有只小鸟落在崖底,奄奄一息,血流不止,近乎随时死掉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对自己以外的存在出手。 谢玉书还记得当时沈泽远对着小鸟是连碰都不敢碰,见到小鸟的血了更是十分回避,好不容易伸手去把小鸟带回来了,却是浑身都在颤抖,宽慰许久才稍稍平静。 清洗伤口哆哆嗦嗦,上药时候小心翼翼,每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一个半时辰是死死盯着不敢松眼的,精神极度紧绷。 问他,他就脸色惨白地不断对自己重复:“我害怕,我想知道每一个细节,我怕出事,我害怕……” 那些重复的话语里总是说着很害怕,害怕到一点都不敢错过,害怕一不小心谁就死了,害怕到要掌握所有细节才能安心一样。即使临出来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却也依旧有着这样的习性,总是常常对自己说害怕。 现在三百多年过去了,谢玉书摸不准沈泽远现在如何,之前在书店的时候,虽然也有听闻他已经是一谷谷主了,但是见到,却还是按照他以往的习性这么说了感受。 说完想起以前,看现在,看人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了,又有些晃神—— 沈泽远点头表示记下了,很平静的样子。 谢玉书想着那个小孩已经长大了。 应完,沈泽远看了谢玉书一会,看到谢玉书又有点怀疑自己的想法了,感觉沈泽远是不是认出了,又开始想该怎么让沈泽远不告诉别人,避免被问七问八的时候,他才点点头,然后端药。 端药时候手颤了下,又沉静下来。 ——你没找我。因为不打算认我。而且现在也不准备认我。 谢玉书在思及之前的若干问题后,这会不掉马的庆幸高过了沈泽远没认出的失落,见沈泽远自然起来,松口气。 然后喂完药了,沈泽远正说着治疗方案,有人来敲门,说是与舟谷那边有事,他才停顿一下,还是平静笑着:“那我先离开了。真人先休息。” 出门了静静走了会,才在一个踉跄后回神了,又问说:“先前前去诊断的弟子们发现了什么?” 回神了,才在出门后静默许久了,反应过来后,重新沉静温和笑着。 门人惊讶一瞬,在刚说过后,重复一次:“治疗和修复过损筋脉的时候,我们发现不少人体内都有被种心魔的痕迹。”又补充说,“刚种不久。可能是一靠近裂缝就不小心沾染上了。” 他才真的愣了下。 两人前往临时医馆。 灵月城。古城主在接待完与舟谷,又做好衔接工作后,则是在城中凡人以及散修们对着昨日的明显异象议论纷纷的时候,在灵月城最大的酒楼将大家召集起来。 他解释说:“昨日在灵月城北……” 意思大概是昨天不过有人切磋,本意是避开人了以免伤及无辜,但是一不小心还是把本来布置好的阵法损毁了,让痕迹给大家见到了。请大家不要惊慌。又在这会儿北面山野一片狼藉的时候,看底下众人议论纷纷,便说这时候正是春耕好时候,就当仙长们帮忙开垦田地了不好吗? 随即便说过段时间修整好了,会雇佣大家前去种植,可能还会种一些灵草之类的存在。 听到前面的时候,凡人们有些意动。 听到后面的时候,想着可以靠种植灵草搭上什么宗门的散修们也忘了昨夜异常,开始思考哪些宗门与此有关。 ——灵月城向来是一个有很多机会的地方。因此这里的凡人和散修才会很多。甚至于因为百年庆典而更多。 * 观察了一会,谢玉书在确认沈泽远除了多看了一会,没有其他异常后,就暂时放心下来。 “先生”这个身份在梧桐书院的存在下,简直不要太显眼。 他摸摸自己的胳膊,把自己定义为需要休息的伤患,决心不能让对“先生”抱着奇怪幻想的人们来打扰自己的修养。 ——却不知道,即使没有“先生”的马甲在身,灵月城不少小宗门甚至二流门派都已经对着他制定了关于如何拉近关系或拉进门派的一二三四五计划。 然后想着静养的谢玉书吃药了,又躺下了,一边疼着,一边放松下来试着运转灵力。 原本干涸的筋脉在这时候似乎没那么紧绷,开始慢慢修复起来,灵力虽然还不明显,相对于之前也近乎没有一样,但是细细感觉却还是能感到它在一次次循环后逐渐充盈起来。 谢玉书就在这时候依着药力,开始借着这里的聚灵阵运转功法。 眉头狠狠皱着。 好半晌,实在累了才松口气歇息。 歇了一会,稍微闭眼一会,睁眼继续后天色已经黑了,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 “师兄,帮帮忙!” 像是求助一样,谢玉书习惯性想听清楚或者观察一下,然后就在脑海随之一痛后,回想起自己现在的糟糕状况。 然后长长一口气伴着疼痛呼出,谢玉书听着外面声音,试着坐起,问了句:“怎么了?” 不过说话之后,感觉嗓子似乎好了很多,便又笑起来。 “师兄,人醒了,我进去了!” 一道人影就随着声音蹦进来。 周念清三两步过来了就说:“前辈,醒了吗?”看人嘴唇有些干又倒了水过来,“先喝水。一天没见,前辈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看几圈,“口渴之外还要不要其他什么?或者有没有无聊,要不要我把自己囤的话本借你看看?” 谢玉书刚喝完水,在这个话题里就想起不久前书店一日游,一噎:“不用了。无聊着挺好的。” 那些话本…… 不了吧。 谢玉书在今天刚见到沈泽远后,不由回想起之前看到的《仙子,万万不可》。 一瞬间就有画面感了。 周念清闻言点头。 之后没说什么多余的其他话,确认一下人还好,他就在待了会后被门口的万剑归一宗弟子催走了。 谢玉书把脑海里的话本全部挥走,临睡起,倒是在自我洗脑的时候又想起沈泽远离开的时候。 那时候有李忘情言之凿凿一定会回来的前车之签,谢玉书就在知道其他人其实怎么都找不到之后,想起来时候就重复几次,想起来就说几句“不必找我”。 重复着重复着,重复到原本打算让他学剑,最后转而学医的沈泽远离开的时候,倒是真的不说要回来了。 他说他会在外面很有名气。这样自己将来如果要找他,就会很好找了。 然后谢玉书当然也是没有找过去的。 一来二去,就三百多年过去,到现在了。 谢玉书眨眼几次,回忆会过去了还是弯眼,沉思一下。 虽然沈泽远现在是挺有名气的,有名气到梧桐书院成沓地出话本,今天一本《万万不可》,明天一本《不解衣》,但是…… 这些名气,偶尔还是不要了比较好吧。 又笑了会。好些了坐起运转功法,感受筋脉间每一缕灵力,在极小的细微里回想出手之间体内灵力变化。 门外周念清把传话本的念头去掉,这会借着万剑归一宗弟子的身份见到人了,确认完情况安心些离开。 其他宗门辗转得到消息后也把传话本的计划丢开: 都说了,谢真人凌霜傲骨,怎么会钟情这些俗物?! 仿佛当初他们当初没有想过这个想法,又随即估摸着之前,在去掉酒色财气等俗物外,想着该怎么办。 有冰系宗门和剑修门派蠢蠢欲动,在潇湘苑和灵月城北的事情之下。 第16章 章十六(小修) 放空思绪,将沈泽远和着想偏的话本和一起从脑中清除。 谢玉书敲敲头,弯眼笑下,又在好些了之后,坐起运转功法。 他运转功法,在感受体内灵力丝缕增长之间闭眼,一次次体会着体内状况,又一次次回想之前,在自己这会还要静养的时候,对唯一一次使用万剑归一的情形进行重析—— 当时练作剑阵的时候,神识控制剑身,灵力只是充盈体内。 然后斩断草木之间,灵力偶尔随着动作起伏,静静凝霜隔瘴气。 再当万剑归一使出来之时,却是所有灵力涌向剑尖,神识将所有剑身控制,而后所有都汇聚一处…… 谢玉书在不断回忆之间想着这些,面上还是那样弯眼笑着,像是没有什么变化,之下双手却是慢慢伸出,在引导体内因着聚灵阵而快速恢复的丝缕灵力时候,慢慢伸手,然后…… “嘭” 先前顺手放着的茶杯裂了条缝。 谢玉书随着声音睁眼,揉揉头,见到杯中温水已经随着声音淌在小凳上,伸手将杯水凝冰。 想在真的出手后,试试用万剑归一的灵力汇聚方法,只运转部分灵力攻击。 不过控制失败。还是灵力尽皆倾出。水杯也因此裂开了。 于是体内又近乎灵力空空了。 谢玉书揉完头礼节性叹口气。 又眨眼笑笑,很快恢复了之前心情,也不气馁,只是说:“万剑归一果然招如其名。从以前到现在,还是一样只尽数攻击。” 然后之前吃药温养了会的筋脉在这试了一次后又枯竭起来,谢玉书就在脑海也有点疼的时候再眨眨眼。 ——嗯……然后伤者也应该人如其名,少折腾一下才正确。 想罢,看看房间,确认门窗都已经关上了,便只是下来走了几步,试了试今天一天恢复了多少。 然后见这会比醒来时候好多了,才闭眼躺床上乖乖当伤患。 夜半。 有人在附近问了今日几句,问了问谢玉书现在的状况,然后似乎又有人说是已经很晚了,还是先回去。 谢玉书听了会,觉得问话的那道声音有些像赵长老。 而劝说赵长老的那一道声音……可能是万剑归一宗来灵月城的另一位长老? 他还没想明白,听到人要走就起来,一下下床:“有事吗?” 他问了一句,出声的一瞬跳太快,人还没好全,于是开门之间绊了自己一下。 门外赵长老随之进门:“真人万安。” 谢玉书站直:“长老万安。” 另一位看起来年轻些的见赵长老也进来了,看看谢玉书从半跌的姿势站起,也进来,行礼道:“真人万安。我是万剑归一宗师令华,初次见面,叨扰了。” 谢玉书微笑,自然行礼,当刚才没有姿态奇怪过:“谢玉书。师长老万安。” 然后对面两位送了送见面礼和客气话,面面相觑了一会,室内明光渐起。 他们就又说谢玉书伤着,先休息,让人先坐着。坐着倒茶客气一会,说来说去还是用不同的话语表达了一些他们对昨晚情况的感谢,顺便代其他宗门说了些话。 谢玉书听着回话,眨眼微笑,又眨眼喝茶看他们。 听了好一会,才又听到赵长老先说了:“还是不绕圈子了吧。大半夜扰人休息,尽说些废话。” 赵长老又说:“我们过来其实是有一些话想问。关于之前在灵月城北的那式剑招。” 师令华补充:“白天忙着弟子们的事,这会刚松口气,想着真人应该醒来,于是担心真人的状况,也就在问了沈谷主之后,一起来看看真人。” “冒昧打扰实数无心。只是真人所用招式与我万剑归一宗的剑招万剑归一相仿,而近年来,我们曾有习得此招的同门陆续失踪……并非怀疑真人,只是想知道真人是否见过其中哪一位。” 说完,师令华站起行礼:“真人救灵月城于水火,也救我门下弟子无数,我万剑归一宗是名门正派,必不会忘恩。此番前来只想请问真人是否曾见过如下诸位同门之一。” 又拿出一沓画像。 在听了赵长老说谢玉书之前当场“顿悟”后,似乎打算用这算作一条线索来寻找。 而且还有一点情真意切的意思。 不论是找人还是寻仇。 谢玉书就被塞了一手画像。 他手握画像。 他对着说完立在一侧的师令华。 他又想了想,还是把画像递回去:“我应该没见过这些人。劳烦你们白跑一趟了。” ——这些人出事的时候他还在石室,不可能见过。 赵长老看过来。师令华反应大些,脸上浮现了对这看都不看就否定的疑惑。 实话实说的谢玉书按照之前想的,将预备答案拼进这个情景:“这些画像里应该没有贵宗宗主李忘情李真人?” 师令华:……? 谢玉书:“许久未见,劳烦两位代问一句,代我问问李宗主,他的因果现在了结了没有。” 师令华:?? 感觉自家宗主简单的人际关系里并没有谢玉书,师令华脸上的疑惑越来越多。 谢玉书对着他,想着周念清那边说的万剑归一宗集体迷弟,而梧桐书院那些话本又简直夸张到当事人都不敢认,结合起来,继续: “或者再加一句,‘万剑归一其实挺好用的,好好学’。之后,李宗主会将前因后果说清。” 谢玉书想着周念清不过十几岁,李忘情既然和他说过“自己”,而万剑归一宗内部风向又很迷,那现在才过了十几年,李忘情应该没完全忘掉自己。 于是从出手的时候就想好了把问题甩过去。不论是用出万剑归一,还是他用出万剑归一的来源。 这下连一贯寡言冷静,仿佛千帆过尽的赵长老也满脸疑惑了。 “也请两位和李宗主,在交谈之后,不要将此事宣扬。” 门关。师令华和赵长老离开。 谢玉书就对着新送来的谢礼看了会,在叮嘱了几人不要声张后,还是决定先温养会再休息。 一封云中书则在前两日刚有消息回万剑归一宗,通知同门前来增援后,又传了过去。 翌日,小崖山。 经年积雪覆盖层层山石。 一座小院落在山间,其后石壁陡峭,雪负苍松。 小院门口灵符一闪,而后石壁前有人从顶着白雪的青翠松林间走来。 他身着白色道袍,背负长剑,一头长发齐齐以冠束起,神色淡淡自雪中走来。 灵符中随后化出一封信笺。 他看完消息怔在原地。 风雪里原地静默许久。随后,他才在睫毛凝霜后,扇动两下,从凝固之中挣脱出来,复而一双眼睛瞬间明亮。 像是一刹那被从天上拉回人间,整个人也自淡然超脱染上了情绪欢喜,五官自灵动希冀的眼神里霎时生动起来。 他带着不知所措的激动,说:“师……父。” 双手微微颤动间,云中书传递完消息,化为灵光散开。 *** *** 翌日。 谢玉书醒来,歇一会,见师令华来。 谢玉书立时:“何事?” 还是昨天的事?或者马甲掉了引来的问题?刚过了一晚,李忘情应该还没回消息,就算回了,也没必要这么赶?好歹……他人现在算是在万剑归一宗的势力范围之内?不必这样着急? 谢玉书目不转睛看着师令华。 师令华:“是其他宗门听闻真人醒了,于是想来道谢:不论如何,此次都是真人有恩与众人,理所应该是要来当面道谢的。因为赵师叔还在和与舟谷商议心魔的事,所以接待各宗门的事就交给了我,于是也是我前来与真人商议。” 谢玉书松口气。 师令华说:“考虑到真人尚未痊愈,而昨晚我也打扰了真人,于是便先来提前问一声真人的意思,不敢擅专。” 谢玉书歉意:“忘了这回事。” 平时接触的人不多,忘了这会儿可能有人来道谢。 之后商议了一会,因为谢玉书现在主要还在修养,而说到一半的时候沈泽远也抽空过来,听了两句说现在还是少耗神好些,于是那些因为出事而决定早些回去的宗门,便商议好不用立刻见面了,其他的则等以后再说。 灵月城里眼巴巴等着的各宗门,一起催了师令华好久,才催动万剑归一宗松口说谢玉书醒了,松口说来问问,松口里期期艾艾升起点希望……然后就又这么被三言两句去掉了见面机会。 商议完,师令华见人了便顺便问一句,先了解情况:“沈谷主,请问现在情况如何?我万剑归一宗弟子和其他宗门弟子可有好转?” 沈泽远神色不变,还是沉静笑着:“无妨。只是有些易怒。正在服药辅以清心咒。控制好了问题不大。且梧桐书院也有人在那边。” 师令华听到梧桐书院,想起他们宗主漫天飞的各种小道消息,虽然情况不对但还是条件反射地神情变了一下。 谢玉书也愣了下,在昨天忘了后下意识又看一眼沈泽远,《医者仁心不解衣》。 沈泽远依旧神色不变,还是安静笑:“儒家浩然正气,修身养性。” 于是师令华被带回了正途了,点点头,道别了出门。 谢玉书扎针的时候还没彻底忘掉话本,虽然知道儒家大约如何,但实在不太了解梧桐书院到底是做什么的,满脑子都是之前的话本们,就还是心绪诡异,憋了好一会儿,在沈泽远现在总是沉静不变的时候,见人就忍不住。 好一会,才听到停了动作的沈泽远问:“真人这会出神,是在想什么?” 外面被又一次拒绝的宗门们也是烦恼: 谢真人醒了在想什么?为什么连一面都不见?万剑归一宗是不是看起来简单其实背后说什么了?所以真人才会连谢礼都不收? 烦恼许久,还是念着潇湘苑剑雨,入眼之人如天上寒霜,把最后一项改为: 是,人家就是不稀罕谢礼了。 众宗门心急如焚,纷纷想着如何才能见人,好提出自家条件了拉拢谢真人回门派驻守。 第17章 章十七(小修) 谢玉书回神,意识到施针完毕了坐好,弯眼笑一下。 “在想梧桐书院。”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刚才是想着梧桐书院,又对着沈泽远,就一直挥之不去有关他的那些话本了。 毕竟那些话本之于沈泽远,大概就等同于《养成修真界》之于自己—— 看了就想把相关事宜全部忘掉。 谢玉书:“想着谷主刚才说的话,想梧桐书院除了出书刊、话本、杂闻等之外,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因为想不明白就多想了会。刚好在谷主施针的时候分心了。抱歉。” 语落,今日状况又比昨天好了些,就很快穿好衣裳,站起试了试。 今天下地是顺顺利利没有腿软的一天。 体内灵力只是稍稍恢复,但是站好感觉一下,身体竭力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 沈泽远看人跳下来,在谢玉书试着动动手脚的时候弯眼出与他相似的弧度,脸上一贯的沉静笑意似乎随着这点改变真心一些,又道: “其实多数时候正是真人所说这样。只是除了出书,梧桐书院门人还需常读书,入世,以及将古往大能们所留诗文字字领悟。” 谢玉书看过来。 他就在这好奇的神色下笑着说了一些梧桐书院的事情。 伴着话语,谢玉书知道了梧桐书院大概算作修文,平日多读诗书以养正气、荡邪气,然后出书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剧情纯属加工的话本类,一类则是之前带有示例剑阵的《剑阵杂闻》的科普类。 因为前者,梧桐书院的人走在外面偶尔会被威胁,偶尔会被贿赂,因为后者,他们的人身安全则是一直得到保障的。 沈泽远:“……所以一般情况下,如非必要,梧桐书院门人较少现身人前。” 对着之前偶遇的梧桐书院弟子碎碎念恍然,谢玉书认真点头:“原来如此。” 沈泽远就在说完后又笑了下。 这次笑得完全相同了,才点头,又说:“那我先离开了。真人在此歇息和修养一会。如果因为伤势有什么不适或要求,可以随时告诉我。” 门口等了会的小童闻言期期艾艾等沈泽远出来。 谢玉书见人出去了,才发觉那个刚好在自己视角盲区里无声无息的小童。 他对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揉揉头,想着神识还是早些恢复比较好,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比如,刚才因为他在认真听,没有注意到周围,所以也不方便直接打断的沈泽远。 想完,谢玉书就在身体上没有大的问题后,把刚燃起来想要出去逛几圈的心替换成了温养神识,又继续点着凝神香了,把沈泽远留下的丹药吃了点。 还需努力。 鼓劲几瞬,然后端坐起来,正色: “今天已经和两个人说过话了,没必要再出去找谁。” “知道了梧桐书院的一些事,算起来不是太无聊。” “神识受损出门大概也不是太方便的吧,尤其是现在灵力也没多少。” “虽然,灵月城里最多的就是凡人和散修。其实危险性不大。” 自言自语完最后一句话,谢玉书笑一下,笑一下自己这会对自己的说服里突然冒出来的“虽然”,然后虽然这么说了,但还是笑完了闭眼,摆好姿势打坐。 过了会自语一句,“也算是不浪费这里的阵法?” 当天下午,门口万剑归一宗弟子换班的时候他闲聊两句,就又把话语替换成: “今天已经和四个人说过话了,没必要再出去找谁。” 说完弯眼笑。 第二天。 沈泽远再来的时候,谢玉书就问了句:“与舟谷现在忙吗?昨天有人来的时候我没发现,多拖谷主在这浪费时间了。实在抱歉。” 说着要道歉,沈泽远摇摇头:“无妨。” 他还是那样沉静笑着,又在施针的时候问了问谢玉书还想知道什么,然后说了些域界裂缝那边的善后事宜,又说城中秩序已经恢复,等针收起来了,听谢玉书说神识相关,察看了一会,才说会回去换药。 第三天照旧。 只是交谈完毕后,谢玉书又估摸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 然后,他就在经过恢复之后,感觉灵力和神识都好了些,虽然对比着之前还是虚着,却已经算作是恢复金丹左右了,便吃了药就快速收拾好自己,终于准备出门。 沈泽远刚出来几步,见到谢玉书也出来,愣了下。 他盯着谢玉书从房门走出来。 今日阳光正好,此刻近乎午时,谢玉书走出来的时候身着万剑归一宗惯例放在衣柜的白色道袍当外衣,于是在出门瞬间映着日光有些耀眼。 好像也是日光灼人,谢玉书又伸手挡了挡,才把迎光眯起的眼睛睁开,复而弯眼笑。 沈泽远跟着微笑,看人走近了,问说:“什么事?” 谢玉书迎面走来,笑开,说:“今日天色很好,打算出门走走。” 几天相处下来,感觉新身份算是和沈泽远熟悉了一些,便没有见一次行一次礼,说完了,又对着阳光随口:“我挺喜欢这样的天气。” 他看看四周,终于安心些出来了,还是弯眼笑着。 沈泽远才在笑意稍减后看着,又恢复之前,道:“那我陪真人去吧。” 谢玉书摇头:“我感觉身体现在差不多了,不用再麻烦了。谷主有事忙就回去吧。我自己出去稍微转两圈。” 沈泽远才温和笑着点头,让谢玉书自己注意安全和外边的人。 见人不再坚持,似乎只是随口两句,谢玉书又几步出去,在和万剑归一宗的弟子说明情况后,也对着医治自己的大夫说了意图。 然后走出去几步,有人战战兢兢走来,对着谢玉书身上的衣服神色一惊。 谢玉书看他,他问:“青阳子见过真人,敢问真人……” 他对着万剑归一宗的制服,怀疑谢玉书已经被提前拉拢了,心里一片凄然。 谢玉书看一眼:“问什么事?” 青阳子才毅然决然:“敢问真人在百年庆典过后可有何打算?我青罗山想邀请真人担任客卿长老一职。” 谢玉书一愣。 青阳子见不直接拒绝便觉得有戏,努力放松些了:“我青罗山是南域宗门,门中元婴期长老数十人,金丹修士以百计,虽然不算什么大宗门,但所在之处青山绵延,灵气充足,物产丰富,风景如画。 “且门内众人和睦,遇事团结,素日与当地其他宗门也有交好。 “门中弟子虽不若大宗门弟子气派,但修行之中的相互扶持,却是在盘根错节的宗门之中难以见到。真人若入我青罗山,日后必事事顺心,少有不快。还望真人考虑。” 说着就递了门派令牌过来,说是信物,且里面有云中书的联络方式,想好了随时联系。 谢玉书在人说完后愣愣点了点头:“我考虑考虑。” 还没想过以后,但是这样一听,青罗山似乎是个不错的养老门派。 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恰中核心的谢玉书慢慢接过了令牌,真的在出门了之后,开始想想以后该去哪里。 沉思的时候,之后在旁边假装路过的其他人见青罗山都可以了,在谢玉书这一听人说就心动的时候,纷纷觉得自己也可以。 于是随即第二人和第三人同时过来,张口就是:“真人三思,青罗山不过三流/不入流小宗门!” 谢玉书看过去,两人则已经在忽然出现后介绍自己: “说是和睦,其实是没几个人所以也出不了事。真人还是看看我们凌岫谷……” “宗门资源有限,再怎么相互扶持能扶持出一朵花?真人还是考虑考虑我三水门。我三水门主修冰系……” 两人同时出声,又齐齐对视一眼,谢玉书左右看两眼,在并不打算停下的两道声音里看到还有人过来,于是抬手就把青罗山的令牌给送回去,又在另外两人一喜而青阳子一忧的时候笑一下。 他直接绕开。 凌岫谷门人&三水门门人&其他人:! “真人!”青阳子大喊,“考虑考虑我们啊!你来了就是宗门顶梁柱!大家都听你的!” 想了想觉得谢玉书在灵月城北的表现可以说服其他人的青阳子急忙追加条件。 第二人:“我们也是!” “我也是!”第四人还没介绍自家,急了,跟着跑几步,“真人什么时候回来?!” …… 谢玉书绕了好几道阵法,找个角落加了个障眼法,然后做其他人模样,才施施然到了城门口。 这下终于没谁看到他了便问两句:入门派吗? 谢玉书想罢松口气。 又在城主府门口的桃花已经都谢了,只有生机盎然的嫩树叶爬满枝头的时候,想着: 沈泽远只说有宗门要道谢,没说过大家想拉他当客卿。 所以这太措手不及了。 谢玉书又喘口气。 之后出门见这会灵月城和之前类似,一样热闹。 又在一会后易容了,走在外面,安心听到喧闹。 好一会,远处似乎有人说:“杀人了!” 声音飘过好几条街,在闹市喧嚣里近乎不存在。 他悠闲的心一紧。 *** *** 钱三娘家中排行第三,前有一兄一姐,后有一弟一妹,兄姐懂事有礼,弟妹年少不知事,于是从小就是她这个排在正正中间的最被忽视。 上学的时候,“大郎和大姑娘年纪大了,不能再等。先去。” 吃饭的时候,“五妹和四弟又挑食了,家里光景不比从前,来……过来!再不过来打手心了!” 等到议亲时候,也是说兄长先成家再立业,姐姐再耽搁就过了岁数,自己虽然只比姐姐小一岁,但是不着急,一个一个来。 然后一个一个来,兄长娶亲彩礼出一笔钱,姐姐嫁出去嫁妆又是一笔钱,轮到自己了,自己也到了着急婚配的年龄了,却有弟妹张口嗷嗷待哺。 父母这才算了算,发现随着家境衰弱,钱财更加不够了。 于是钱三娘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嫁人了。 嫁个屠夫,母亲算的是总不会少口肉吃,但婚后自己更常做的是给别人炖肉。 没有嫁妆,父亲想的是有兄长在外帮衬,自己怎么都不会艰难,但谁能管到别人屋子里。 于是一年,两年,三年…… 弟妹长大,家里又周转了过来,几个孩子里就只有自己最辛苦。 然后妹妹现在问说:“姐姐过得不好,为什么不回家来?” 这个妹妹正在议亲,从小娇养下不懂外边的事,说起话来也是天真模样,而且还会继续天真下去。 ——父母从自己的事之后,给妹妹再选的人是更加知根知底,也和兄长关系更近的一个邻家秀才。 秀才只懂舞文弄墨,但是不会动手打人。 秀才没有什么家底,但抄书度日也很美满。 最要紧的是,秀才对妹妹真好,没见面时对父母信誓旦旦,见一面了对妹妹海誓山盟,笨拙守着妹妹,捧着一般。 母亲是说:“我不能再让你的事发生在五妹身上……” 那为什么…… 为什么要发生在我身上呢? 钱三娘听着妹妹的话,愣神很久,像是在这话里重新度过了自己的一生,脑子混混沌沌:“我过得不好……?我为什么会过得不好?” 为什么其他姐妹都圆满生活,只有自己常常靠着灵月城的接济度日? 为什么每次被发现了,还要像做错事一样被打? 为什么…… 妹妹天真重复:“为什么?” 为什么!?? 像是有一个声音也在心底重复,钱三娘:“因为你!” 一瞬间所有的不平全部积攒:为什么你在我后面,为什么你抢我嫁妆,为什么你在我的血里被捧起来,为什么你还要来问为什么…… 钱三娘蓦地伸手,双眼血红间全然混沌。 等回神过来,才见到妹妹已经落在了楼下,原本娇嗔爱笑的脸上这会满是惊恐,身下血色散开。 “姐姐,姐姐!我藏了鸡腿,我说自己不爱吃就丢了,姐姐是不是喜欢吃呀?再吃一只?”第一次回门的时候,自己躲起来哭,是妹妹见到自己馋了,在家里还没好起来的时候把自己的荤菜藏起来。 钱三娘怔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她听到有人说: “杀人了!” 一下跌坐在地。 好半晌,才被抓起来,她在浑浑噩噩里听到有人说什么“仙长”,脑子不大清醒里,又僵硬转了几下脖子。 此刻天色正好,阳光明媚,但是她那花一样的妹妹已经不在了。 而身着白袍的仙长正抓着自己。 第18章 章十八 将钱三娘抓住后,谢玉书愣了下。 他抓着人的手腕,原本只是见人精神恍惚,情绪不对,顺便诊脉,却不小心真的诊到了什么—— 这两天里,沈泽远施针的时候总会说些什么事情给谢玉书听。 说到梧桐书院,就是连着顺带讲解儒家如今的状况,说明梧桐书院主事人。 说到域界裂缝,便在谈及善后事宜的时候,也将被种心魔的症状和解决办法告知。 谈及城中秩序了,在说完灵月城后,也会说起其他三个和俗世接壤的主城,分析几座城池的不同。 现在手里这位刚行凶的妇人,便是有着沈泽远所说的被种心魔反应:“心绪紊乱,气息浮动,且最重要的是识海之间暴躁不稳,仿佛烈火焚烧一样灼人神识,耳中常常幻听心底最恐惧的声音,精神恍惚难以自持。” 除却最后两项,其余的异状都能被自己察觉。 谢玉书又抓紧人,在钱三娘看过来的时候复诊一遍,第一次做疗伤以外的诊断,虽然理论上听过,但并不确定。 周围纷乱的人们:“仙长,就是她,刚才我亲眼看到她推人!送去城主府!” 也有,“城主府的人来了,这里!” “太恐怖了,青天白日就这样,仙长们都还在,城主更是这两日一直都在走访!我太害怕了!” 谢玉书见到城主府护卫前来。 然后一人说:“多谢万剑归一宗的仙长捕获凶手。之后的事我灵月城会处理好。不会让仙长失望。” 谢玉书复诊完,眨眼好几瞬回神,才点头:“劳烦了。”顺着说了,等一路跟着他们回到城主府,周围惊恐又害怕的凡人们目送凶手就范,平静些了,才说,“我有事要带她离开。麻烦两位将人先借我一会。” 两人一愣,边上交接的人也顿了下。 然后谢玉书说:“不回万剑归一宗,去与舟谷所在临时医馆。” 几人才在谢玉书现在穿着万剑归一宗制服,易容了活脱脱一个陌生的万剑归一宗门人后,听到不是去万剑归一宗,才略微松了一点。 “你,一起去。”其中一人被指着一起。 谢玉书就在有人陪同下跟着去了临时医馆。 到的时候,过了十几个院子,最后见到一片平顶矮屋,屋前种着绿树,树上结果,屋上攀着藤蔓,绿叶爬了半堵墙,屋里人来人往,走近后绿植的清香里偶尔传来奇怪的气味。 有人来问:“怎么了?” 谢玉书把钱三娘递过去:“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劳烦你们诊治下。” 从被抓起,钱三娘一直不声不响,任由自己随意被带到哪边。 这会也一样,也任由自己被安置在小藤架下的座椅上,随后诊治。 第一人查探了,怔神:“有魔气?” 第二人查探了,惊讶:“真的有?” 第三人复看了,直接站起来:“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古城主之前说从发现……起就封了北边,现在怎么会有凡人……这样?” 第三人算是小队长,来这边安置临时医馆的时候跟着也听过古城主解释情况,现在看着明显不对的钱三娘——凡人被种心魔,若无治疗,撑不了几天就会暴毙而亡,而现在距离封闭灵月城北已经七八天了——心里满是震惊。 于是他虽然这么含糊说着,说完却深觉这事不能含糊过去,旋即一拍桌子就生气。 “怎么了?” 怒气里,有道冷静的声音插.进.来,像一道凉风瞬间把浮躁抚去。 仿佛凉水入心头,一瞬间把他冻到平静下来,于是他道:“谷主。” 沈泽远不知从哪间房间出来,依旧是沉静笑着,问说:“怎么了?” 说罢看了看在场几人,又多看在场的万剑归一宗弟子一样。 谢玉书:“我出门后遇见她,感觉有些不对,就带回来请与舟谷的人诊断了一下……” 话语里沈泽远已经搭手过去:“嗯?” 他查探完了看过来,神色间的笑意散开,一瞬间怒意横生: “是有魔气。” 剩下的话不用说了,谢玉书点头:“嗯。” 话语落下,沈泽远闭眼几瞬,揉揉眉心,几瞬后才在他面前:“如此,确实有问题。”声音重新平静下来,好一会,才睁眼了又是明明如镜,笑意浅浅,说:“无妨。” 说罢,他先按程序抑制了钱三娘体内的魔气,又换入屋内,点了清心香,才在等人恢复清明,以询问近期行程的时候,一边请人同步去查,一边给谢玉书解释了这类状况。 “修士被种心魔不过神识道心有损,意识神志不清,但是因其肉身早非凡夫俗子,所以大多情况下,修士被救回来了大概多是受些伤,但温养一段时间能好大部分。 “凡人肉身脆弱,一般被种下心魔便是身体受损,易五日内暴毙,若以修真界方法医治,则在丹药药效下基本都十死无生,更是艰难。 “所以,与舟谷并无医治凡人的方法。只能抑制,问清口供,寻找来源。” 大概这么解释了一遍,说完,又垂眸静静等待。 等待钱三娘清醒,或者等待谢玉书提问。 谢玉书前两日刚听过与舟谷对修士入魔的诊法,这会听着对凡人没有办法,也愣了会才说:“那,她和情况与她类似的人,都死定了?” 沈泽远才在等待后:“嗯。丹药会直接爆体而亡。北域则一旦踏入便立刻殒命。” 说罢才头顶刀落下一样,放松一些。 修士除却医修手段,还能去北域以极寒来抵御,凡人去了北域,则是还没清醒就直接成冰雕。 后果与吃药一样。所以都一样。 沈泽远又说:“一般情况下,很少有凡人被种心魔。这次不知为何。” 说完沉思。 谢玉书沉默。 好半晌,钱三娘醒来,还没回答问题便一声痛哭:“妹妹……” 她唤着不知道是谁的人,原地哭成泪人。 谢玉书伸手安慰几声。 一只手在粗糙的布料上轻轻拍了肩头几下,动作谨慎,旋即白色道袍的人半蹲下去,轻声安抚说:“没事了,过去了,你妹妹我们会照顾好,没事了,还有什么心愿也可以说出来……” 沈泽远看着那只手,垂眼,听了会,也说:“没事。” 他按着安抚不了后有些难过的谢玉书。 “我妹妹死了。”钱三娘终于回神了这么说,“我杀的。” 谢玉书“哦”了一声,才说:“没事。那,还有什么心愿吗,我……” 一只手又在他肩头按了一下。 沈泽远问:“这几天去过何处?出城去过城北吗?” 那些被不断追问出的答案里,前去调查的人回来,一并将信息记录下来。 等到问完,谢玉书才出声:“有什么想说的吗?” 钱三娘只是回答问题,回答完了,又沉寂下去。 一只手才把他拉出去,随后城主府的人将人带走。 谢玉书坐在椅子上,沈泽远在附近。 天色暗下来,谢玉书才站起,又回神了准备回去。 医馆里有其他宗门的弟子,也有万剑归一宗门人,回去的时候,不少万剑归一宗弟子对着陌生脸的谢玉书茫然。 于是被人问了,谢玉书又才想起来,在早上出城主府时候用了个障眼法“易容”后,他一直都还没解除术法。 有人与沈泽远谈话,沈泽远像永远一个笑脸一样,解释之前钱三娘的情况,说着,也说了希望宽大处理的话,然后谈完话了,见谢玉书看过来,点点头。 “怎么了?”他过来问了句。 谢玉书在又听钱三娘的事之后摇头,还是笑了下:“我先回去了。”又走两步,转身了,“告辞。” 回去路上神思不属,忘了障眼法的事,又在回房间路上被拦了,才想起了解除,然后进去。 他坐回去。 第二天沈泽远惯常来施针,才醒悟过来解衣。 今日施针时候说了些医馆那边的事,大概谈论了一会,谢玉书闷声在那。 好半晌施针结束,沈泽远收拾金针时候,谢玉书才在穿衣时想起自己并未换衣,昨日与今日也不过有没有障眼法的差别。且昨日沈泽远与自己交谈时是如现在一般,而不是如对其他人一般。 他现在大概是大乘,虽然虚了点。 沈泽远之前是元婴,现在不清楚。 障眼法在修为低于自己的人面前不会被识破。 谢玉书问说:“沈谷主?” 沈泽远看来。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沈泽远说:“仍是元婴。” 谢玉书才在人转身准备离开,告别了之后,又问说:“钱三娘现在怎么样?” “无碍。” 说完,沈泽远转身,在门口看过来,还是安静笑着:“真人何事?”又见谢玉书没有说话,解释,“真人昨日并未掩饰。很容易就猜到。” “那你……”谢玉书看他一会,“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话语落,晨曦微光里,沈泽远期期立在门口,半侧身过来,眼睛微亮看着人,原本一直挂着的笑化为半晌懵懂回忆的怔神,又眨眼一瞬。 他说:“真人还记得吗?” “四百六十二年零三个月又十五天之前,北域大雪,我采冰期间失足跌落。” 第19章 章十九 四百六十二年前,李忘情离开两年。 当时冬季,风霜满天,北域积雪不化,大片大片的厚雪从山顶铺到山下。 谢玉书走在北域,每一步之间都有寒气刺骨。 他当时说的第一句话似乎是:“好冷。” 虽然已经刚好搭着元婴的边了,但走着走着,在偶尔瞥见罕见绿色的层层厚雪里还是觉得好冷。 好冷—— 似乎是在收拾好心情后,出来压地图,到北域了,在满目冰雪里被震撼到,随即想的是这里怎么会有人。 雪色近乎铺满目光所及。而后虽然想着,但还是晃神一会了前进,于是微弱的气息里,沈泽远就被发现了。 一块厚雪突兀浮在覆雪的大块石头前,雪色厚重,一只手拂去层层积雪,将在下边昏迷的孩子抱出来。 指间带雪,袖口沾白,满心寒意里,当时想的似乎是—— 能活下来吗? 那孩子看来不过十二三岁,瘦弱不堪,又身上多伤,从雪地里被扒出来后浑身发紫,脸色青白里透着暗紫的淤青。双手一握,比起身侧的雪差不了多少。 *** *** “当时雪重冰厚,我一路滑下,抓住的不过手中浮雪。等到终于停下,却是撞在了山石之间——我以为自己不会醒来。” 沈泽远轻声说,记忆里的雪色近乎将人淹没。 而后,居然还会有睁眼见到暖光的一刹。 “真人记得吗?” 他立在门口看来,从出声起没有再远半步,也没有走近半步。这会又问了一句了,也还是在那安静等着谢玉书,长久沉静的眼里等着点莹莹希望。 仿佛一瞬又回到十三岁,一念数百年,一瞬天地间,其余不存。 “记得。” 然后有声音落下,那双眼才安心闭上,沈泽远点向眉心,道: “那就可以了。” 绿衣修士闭眼了立在房门口,终于松口气一般轻笑,又在笑里睫毛似心间涟漪轻颤。 万剑归一宗被指来看护谢玉书的弟子装聋作哑半晌,这会见人情绪不对了看几眼,一时踌躇起来。 一只手就在他矛盾的时候把沈泽远拉了进去。 门关。 谢玉书在被告知医馆的事,又主动问了钱三娘之后,后知后觉昨日也许已经被看出来是自己: 但出门时候还未“易容”,回来之后也没说明,障眼法怎会对修为更低的人失效? 他在迟疑提问后听到答案,而后想起四百多年前的事,伴着话语落下,从回忆里清醒,又把沈泽远拉进来。 再见沈泽远这样不挣扎被带进来了,安安静静睁眼,安安静静看着自己。 安静看了会,而后才出声:“真人?” 谢玉书:“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泽远没见过自己。自己也没主动表示过什么。他回想了之前,还是这么问。 “初见面。”沈泽远弯眼,“朝夕相对百余年,我不会忘了真人的气息。” 复而恢复沉静笑意,说,“也不会忘了真人说过的话。我这些年自己过得很好,我并未如何寻觅真人。我只是刚好又等到真人了。” 谢玉书一窒,心里五味杂陈。 而后沈泽远说完了还是沉静笑着,又在几句话之后靠在一边,被拉进来了放任手腕被抓着,站了会,说:“我给真人说说这些年的事吧?” 谢玉书点头,眨眼平复心情里听着。 只是才听了几句,大概听到沈泽远出来后继续修行医修一途,谢玉书便察觉到有人过来,说:“与舟谷。” 沈泽远开门,听门人来说了几句,转身:“真人一起吗?钱三娘已经安置妥当,现在我们去查探其他人的情况。” 又是一日清晨,昨日种种已夜间查探,来之前沈泽远刚嘱咐过,这会多待了会见门人找来,他便也问了一声。 谢玉书直接跟过去。 路上又遇见其他宗门的时候,这次虽然有人跟着多走了几步,但是大概是因为沈泽远在一边,所以他们像是在亦步亦趋里计算了一下自家宗门和与舟谷的实力比拼,以及当面拉人会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而后才在跟了几步后慢慢不甘不愿离开一样。 谢玉书在昨日被追着问要不要加入宗门后松口气。 正因此懈怠了,却被青阳子守株待兔式蹲人,然后见到谢玉书了眼前一亮。 他在青罗山和与舟谷都是南域宗门的时候过来行礼,又在谢玉书刚放松下来的时候直入主题: “真人万安。昨日真人说会考虑考虑是否加入青罗山,不知真人今日考虑好了没有?” 青阳子说,“我青罗山除却昨日所说优点,还有一个特别护短、特别维护门下众人的优良传统。真人若是入我青罗山,就是我青罗山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青罗山都会在后支持真人。” 说罢,在谢玉书经过昨日事件后条件反射有点窒息,沈泽远也一愣的时候,又说: “而且真人可能不知道。我青罗山离与舟谷不过一百五十余里,真人若是入我青罗山,此后要往与舟谷去也十分方便。若是要和沈谷主来往,也非常便宜。” 青阳子把昨天的令牌又递过来。 “真人?” 青阳子跟着再介绍了他们的养老门派,递着令牌唤一声。 谢玉书可疑沉默一瞬。 “真人?”沈泽远不知道昨天的事,但是大概能猜,这会见到青阳子了,立刻把之前跟着走几步了心事重重离开的人想明白,也唤了谢玉书一声,“真人要入青罗山?” 说完自然介绍,“青罗山历代都是温厚淳朴之人,门下弟子也勤勤恳恳,若是真人累了,也是一个好去处。” 青阳子在沈泽远帮忙说好话后连连点头,在谢玉书怀疑着伸手的时候眼睛都亮起来。 谢玉书迟疑:“那,我想想……?” 他心中窒息稍减,看沈泽远。 沈泽远还是一贯的沉静笑意,一脸自便就好的意思。 之后想了会,在青阳子离开后,谢玉书沉思完了,还是说:“暂时不吧。还没想好以后去哪里,应该要慎重一些。” 说完点头,又在已经到了临时医馆的时候看过去。 沈泽远也点头:“也好。青罗山虽然安宁,但小宗门到底底蕴不足,真人将来即使只是修行需要,青罗山也不能尽皆满足。更勿论人在世上,不会总是风平浪静。” 谢玉书看他,他就还是沉静笑着,又在身后喊他来的弟子那随着两次话语不同而惊诧的神情里:“真人?”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谢玉书转眼看他换个口风。 门后与舟谷弟子在这彻底相反的意思里狠狠点头,神情恍若见鬼。 “是因为青阳子道友在场而不好拂人意?” 沈泽远摇头:“只是真人想去,我便分析一下去后的益处。至于小宗门的缺陷——我与舟谷不大,但供给真人所需却足够。” 医馆中又有新找到的三个凡人,谢玉书正看过去,听到这句话意外回看过来。 沈泽远见人惊讶,弯眼笑了一下,在与谢玉书笑得相似时肯定:“嗯。” 与舟谷弟子便真觉得自己见鬼了。 昨日诊断过钱三娘的人无知无觉过来:“谷主,谢真人。找到四人后推断了一会,我们依照他们行动轨迹的重叠,确认了几处疑似地点和几场疑似活动。” 他这么说,在其余二人看来时候展开灵月城地图。 第20章 章二十 灵月城中,潇湘书店前,小戏台之上。 台上说书人说着故事,讲述几日前灵月城夜半冰雨: “……当时我还在记着话本,想着给大家带些什么趣事,让大家开心一下,结果怎么着?” 他说着一拍手,惊讶声音吸引所有人注意力:“一瞬间!” “我见到窗外月光被齐齐覆盖,铺天盖地,无数银色光芒自下冲破云霄,乌云瞬间凝聚,一声清脆声音从天上传来——” 那是一声利剑出鞘,自众人头顶响起。 日光下点点银光,齐齐席卷。 仿佛就是说书人口中的铺天盖地,一瞬之间。 一片剑意自众人身侧划过,在春日暖风里带来彻骨寒意,将所有思绪被说书人所带走的人刹那冻到脑中空白一个呼吸。 好像是忽然从暖烘烘的床榻上被丢到了冰河中,太冷了,于是冷到头脑发空,冷到四肢发抖,冷到所有的暴躁与不快全部被寒意所挤压出去,好像近日随着暖春而来的,像雨后新笋一样接二连三出现的杂念,全部被冻住然后粉碎。 众人听到一声脆响从天上传来。 就像是刚刚说书人说过的一样。 清脆声音之后,说书人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飘荡,但是萦绕在心里的还是刚才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那道齐刷刷的雨声……” 说书人还在继续,在说了天上有什么声音后,说着齐刷刷落下的大雨,一场雨落下,击碎所有花瓣。 但那声音不是雨声。 “夜雨冷清……” 不是冷清,是寒冷,是好冷,冷到想要和谁抱起来。 说书人还在继续。 但是那道声音之后,陆陆续续僵硬着回神的人们,慢慢抖了一下。 好冷。 谁来温暖一下我。 好冷。 春天怎么还是这么冷。 然后声音里,有人见到了昨日吵架后,今天被逼着一起出门和好的玩伴。 她说:“我、我们不要吵了好不好?” 忽然不知道昨天为什么会吵到那么厉害,现在想来,只是觉得荒谬,觉得昨天的自己和玩伴都过于暴躁。 “……好啊。” 同伴迟缓的声音也传来,而后主动拉了一下她的手。 两人都是温暖的。但是握着对方的时候,还是觉得好冷。 好冷。 于是两人齐齐抖了一下。 大街上,她们见有人慢慢靠近,便又双手拉着近些,紧挨着要相互取暖一样。 戏台后谢玉书松口气。 ——虽然没有找到种心魔的痕迹,但是临时解决了一些隐患。 *** *** 将时间一直推到十日前,目前四人均待了超过一炷香时间的地方有: 城西集市,城中万合酒楼,城中潇湘书店。 集市是灵月城交易所在,万合酒楼常有各类消息借地发布,潇湘书店这两日趁着梧桐书院又出新话本,在店门口直接请人讲故事了起来。 因为除却外物干扰,种心魔一般需要时间,也需要心神不定的前置条件,于是在得到结果之后,沈泽远把消息递给了万剑归一宗及其他门派,自己多看了潇湘书店一会。 看着,他抬眼过来,眼神清明,说:“真人在这里等等,还是随其余人一同查探?” 昨夜找到另外三人后,沈泽远唤醒和维护心神耗费了点精力,这会问话时候便有些倦色,又微垂眸。 谢玉书:“你在这等,我去看看。”又说,“你一向不擅争斗,还是留在这里,我和赵长老他们一起,应该很快就回来。” 说完,想起出来之前沈泽远是没学过任何攻击性术法,但是三百多年过去,可能也不一样,抬眼疑问,“这样有问题吗?” 沈泽远闻言笑了一下。 还记得。 于是摇头,轻说:“真人小心。”只是指着潇湘书店。 谢玉书点头。 他离开,和赵长老以及师令华会面时,消息已经传过来。 两人在前两日传书回万剑归一宗,莫名传信后又得到的莫名回信里: “嗯,知道了。不必担心。那是我一位故人。 “凡事不需怀疑,他可以相信。 “我会在近期到灵月城,在此期间,如果有事,可以顺其想法,如果出事,在他受伤期间,希望你们帮我护着人。 “除了域界裂缝,灵月城还有没有发生其他事……” 之后的消息是问候灵月城百年庆典和门中弟子近况。 避世数年,说是有事挂心,于是在近些年修真界风平浪静的时候决定闭死关的宗主,收到消息后,并没有什么被打扰到的样子。 虽然回信时候是一贯口吻,但是像是心情很好一样,问了这边的许多细节。 ——虽说及时发现域界裂缝于是解决,确实算是令人高兴的事,但是因为域界裂缝本身却并不令人愉快,所以这事似乎也并不能让人开心起来。 于是两人在收到回信之后曾有惊讶,这会对着谢玉书: “谢真人。” “谢真人与我们一同吗?正好,宗门弟子都留在这里,我们两人之间也应该留一个。真人来了可以和赵长老一同出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故人,且谢玉书之前也让两人不要声张过,但是宗主的故人就是万剑归一宗的客人,更勿论之前也有交情,这几天里商议了一下,两人便直接以同盟长老之仪对待。 师令华照旧是解释了一些,又客气笑着送谢玉书和赵长老。 谢玉书随即跟上,出行之前运转灵力试了试自己,挺松快,遂接了师令华又递过来的灵剑:“多谢~” 他眨眼细看,见手中灵剑比之前随意选来的要凌厉轻便许多,好奇点几下,边谢过这会的借武器举动。 然后因为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为避免打草惊蛇,于是片刻后只是三人带着几名未伤弟子出去。 出去时候碰见周念清,周念清眼神一亮。 “长老!前辈!” 谢玉书一笑点头。 赵长老直接:“回去。” 谢玉书还没说出来的话就被截断,他听到师令华说:“他们出去一会,你和我留在城主府。此次大典正好就要如期举行,我们也应该提前准备一下了。” 谢玉书听了这轻猫淡写,但是似乎不让人去的话语,看周念清。 周念清神色一顿,沮丧起来。 他犹豫一会。 片刻,因为这次带去的弟子里有比周念清修为低的人,他就还是说:“一起吧。” 说完一伸手,周念清直接搭着笑跟过来,又问说:“前辈,什么事啊?是危险的事吗?” 兴奋看过来的时候,师令华也看过来。 赵长老不赞同:“不可。” 周念清扒着不松手了。 “师弟都可以,为什么我这个师兄不可以?” 于是前往潇湘书店的时候,最后还是带了他,到的时候潇湘书店门前正摆着个小戏台,上边说书先生正在说着梧桐书院的新话本,算是宣传,也算是多个盈利渠道。 而后视察一圈,没有发觉种心魔的痕迹,却在下边听书人里边见有人神情恍惚,时而露出愤慨神色—— 本不惊奇,这时候却有些显眼。 谢玉书戳戳周念清:“给你个任务。” 周念清抬眼:“嗯?” 过一会,周念清凭借自己的少年外貌与涉世未深的书生谈话,又在引为知己时送书,确认,然后: “嗯。” 周念清躲到被征用的潇湘书店内点头。 “南映竹偶尔和我说过,所以也不算太陌生。刚才查探了一下,确实很像有心魔。只是为什么会……在凡人身上?” 凡人再怎样也做不出什么大事,为何? 他想着这个修真界常识,感觉特别迷惑。 赵长老把他揪回身后:“回来。”又抬眼看确认没有线索后再等了会的谢玉书,刚僵硬说话后,努力扯出微笑示意自己并没有如何不友好,“如此确认了,谢真人还待如何?” 谢玉书笑眨眼轻松笑了一下。 …… 台上说书人被要求换了剧本,台下听书人各自冷到头脑不清醒。 不论是吵架还是暗恨,一时之间,冷到脑子被冻住一样。 冻到思绪不连贯。 冻到忘了生气,忘了琐事,忘了昨天才说过和谁绝交。 忘了一切值得高兴或者生气的时,瑟瑟发抖。 只是站在原地,或者双双抱紧,又或者抱紧自己。 好冷。 有人过了一会,好一会,缓缓回神了,才抬眼看着春日暖阳。 春日里,为何会这般寒冷? “沈谷主说,修士可往北域,以极寒抵御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