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 第一章 凤鸣死了。 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暂。十九岁,是生命的开始,而不应该是结束。 可是,他在回家的路上看见那部卡车撞向横过马路的小男孩,当他从上去把小男孩拉开的瞬间,感觉自己在刹那升上高空,象天使一样飞翔在空中仰望着四处围拢过来的人群。 他知道,他已经死了。 死去的人,该何去何从?凤鸣茫然地跟在自己的尸体后,进了太平间。 没有人看见他,也没有听见他的叫喊。一切象在冰冷的梦中。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听见声音。 “你还在,对吗?”和其他不知道凤鸣存在的活人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一点也不含糊,它在清晰地和凤鸣对话。 “我?”凤鸣吓了一跳:“你在和我说话?你是谁?神吗?还是另一只鬼?” 声音发出笑声:“我不是神,也不是鬼。我就站在太平间的门口。” 凤鸣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抱着自己刚刚从车轮下救的小男孩。 男人嘴巴一张一合,象在对空气说话:“我是一个灵学者,而且有一定的超能力。为了答谢你,我可以帮助你重新得到生命。” 凤鸣惊讶道:“真的可以吗?” “可以。”男人点点头:“今天正是时空之门打开的时候,我可以在另一个时空为你找一副刚刚死去的躯体,当然,这躯体不能象你的身体一样受到严重的不能弥补的创伤。” “那么说,我要到另一个时空去?” “不错,而且机会难得。你运气真好,不但碰上我,而且遇到时空之门打开。否则,你的灵魂失去身躯只可以存在十二个时辰,随后就会消散。” “那我运气还真的不错。我还以为每个死人都可以复活呢。” “即使同样死在时空之门打开日子的人,也要遇到有我这样能力的人肯帮忙才能得到新的躯体。如果不是因为你救了我儿子,我也不会出手的。你考虑好了吗?”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那我们就开始了。” “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找躯体,我可以选择吗?” “你想选择什么样的?” 凤鸣做个鬼脸:“当然要个好人家,最好是大少爷什么的,千万不能把我的灵魂弄到一个女人身上去哦。还有,要长得帅点,我不要五短身材。” 男人叹气:“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 “凡事不能强求。”男人忽然着急起来:“糟糕,时空之门已经打开,我要开始了……” 闪电忽然迸射在凤鸣的眼眸中,全身象陷入强大的暴风中心一般,被拉扯成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凤鸣尖叫着,被卷入眼前突如其来的旋涡中。 -。 西雷国,王宫。 最豪华的太子殿内,所有的内侍宫女都脸色苍白。 太子出事了。 一群太医来来去去,脸色都难看得吓死人。 每个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太子死了,所有侍侯的人都要陪葬的。 “太子!太子殿下!”一声让人心悸的哀号从殿里传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都立即悬得老高。 “快!派人通知摄政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已经……”紧张地牙齿打颤的老太医垛着脚令人快马报信,话音未落,哭声已经震天。 陪葬,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陪葬。几个胆小的宫女,已经跪在地上昏了过去。 正一团糟,忽然殿里又传来惊呼:“太子…..太子醒了!太医!太医!” 殿门前正担忧摄政王责难的太医们脸色一变,虽然心里知道这不可能,还是抱着希望一涌而入。 希望,出现在跪在殿前所有内侍宫女的脸上。 不一会,一个近身侍侯的内侍手舞足蹈地冲出来,高叫道:“太子醒了!太子醒了!” 一阵安静过后,疯狂的欢呼震动天地。 太子没有死,他醒了。 凤鸣按捺着强烈的头痛,微微睁开眼睛。 “太子?太子?” 周围急切呼唤的人很多,第一个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我到了什么地方? 眼珠微动,转到老头子身后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处。 古代的服饰? 凤鸣大致记得开始的事情,有所准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老头子小心翼翼地问:“你问什么?” 凤鸣眨眨眼睛。 不错,他到了别人的身躯,按照那男人的话说,应该是个刚死去的人的身体内。可不能什么都直说,铁定会被当疯子的。 “我说….”凤鸣缓缓转头,看看四周:“我是太子?哪个国的太子?”唐宋元明清? 不管哪个都好,当太子肯定比当平民要爽。 “西雷国啊。” 西雷?这是什么东西? 凤鸣皱皱眉头,装做了解的点头:“哦,西雷。我知道了。”闭上眼睛片刻,发现床前的人还聚在一起,象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自己,满心不耐,又半睁着眼睛说:“我要休息了,你们走吧。” “是,是……”众人这才唯唯诺诺地退下,只剩两三个衣饰出众的宫女在床边看顾。 凤鸣经过时空之门,全身酸痛难忍,叫众人退下,居然睡不着。左右翻了几个身,再次睁开眼睛,对着恰好站在眼前的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想了想,连忙解释道:“我刚睡醒,脑子晕乎乎的。” 那宫女笑道:“就算太子没睡,也不会记得奴婢叫什么名字。奴婢叫秋篮。” “没病也不知道?为什么?” 秋篮抿嘴道:“太子不喜欢说话,奴婢在这里侍侯两年了,头一遭见您问别人的名字呢。” 原来如此。凤鸣暗松一口气,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不认识其他人也是理所当然,露出马脚的时候就少。 不过,当太子当得如此沉默,也不是好事。历史书上,内向的太子大多数是个倒霉亡国的命。 “我不喜欢说话吗?”凤鸣笑了笑:“我大病一场,可能以后都会爱上说话呢。” 秋篮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凤鸣觉得不妥,不自在地问。 “太子,你没有大病。你掉到河里去了,捞上来的时候,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太医开始还说不能救呢。” “掉到河里?”凤鸣尴尬地嘿嘿笑:“对啊对啊,我见天气不错,就到河边走走,结果不小心掉进去了,幸亏你们发现得早。” 秋篮仔细地打量凤鸣,水银一样的眼珠转着,把凤鸣看得极不舒服。 “怎么了?” “太子,你今天好奇怪。” 怎么可能不奇怪?凤鸣心中哀叹,我也不想好端端跑过来当你的太子。谁叫你们的太子和我一样,是个短命鬼? 独自掉落到这另一个时空,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偏偏又要冒充一个身份贵重的太子。 唉…….. 凤鸣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终于决定当个假太子比十九岁就烟消云散要好,勉强振作起精神。 “秋篮,我想喝水。”懒洋洋从床上坐起来,全身的骨头象互相撞击似的传来痛楚。 不是凤鸣现在就开始摆太子架子,不过他对这个国家朝代任何东西都不熟悉,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器皿喝水的。万一他自动下床拿了个梳妆盒盛水喝,只怕要立即被人当疯子一样关起来。 秋篮娉婷走来,手里持着一个银瓶,倒了一大杯水递到凤鸣手中。 凤鸣仔细看她的动作和使用的器皿,大松一口气,和凤鸣想象中八九不离十。从理论上讲,把这里当成唐朝来对待就差不多了。 嗓子干得厉害,凤鸣接过秋篮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立即,一股可怕的辛辣从鼻尖冲撞到喉头,不断延伸燃烧到胃部。凤鸣立即捂着胸口拼命将刚倒进去的东西尽量吐出来,眼泪鼻涕一起流。 这是什么东西?不要告诉我是西雷国的日常饮料。 “咳咳…..咳……”狼狈不堪地抬眼,生气地盯一下秋篮。 这小丫头,竟然作弄太子。虽然凤鸣是冒牌的,可是也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好不容易停止咳嗽。 “这是什么东西?” 秋篮一脸惊讶地看着凤鸣:“这是酒啊。” 酒?凤鸣看看她手里的银瓶。凤鸣才十九,还没有到合法喝酒的年龄。 凤鸣摇头,决定宽宏大量原谅她的疏忽:“我要喝水,你拿酒给我干嘛?”尽可能婉转的语气。不知道这个国家是否与历史中其他国家一样,将王室成员的话当不可违抗的圣命,如果凤鸣大发脾气,说不定会把眼前这小丫头给吓得立即晕倒。 激怒太子啊。 秋篮娇憨地提着酒瓶,歪着头露出满脸狐疑:“可是,太子从来都不喝水的,这太子殿里只准备酒。” “啊?”凤鸣眨眨眼睛。 从来都只喝酒不喝水。难道这太子是个酒鬼,说不定他掉到河里,就是喝醉了掉进去的。 “咳咳….医生说,不不,是大夫说喝酒对身体不好,从今天开始,我要戒酒。”凤鸣直起腰板对秋篮说:“以后我口渴,送水来就好了。” “戒酒?”秋篮来来回回打量凤鸣,象见了鬼似的,抿着唇行礼:“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章 凤鸣喝了一大口秋篮重新端来的水,就着宫女们送上来的银盆漱了口,本来该吃饭的,不知道是否刚刚那口酒的影响,倦意却忽然冒上头来。他懒懒打个哈欠,又躺倒在床上。 秋篮在床边轻说:“太子,该进膳了。” 凤鸣正逐渐进入睡眠状态,感觉全身酸痛的身体象得到催眠一样舒服,根本懒得回答,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阴暗下来。 凤鸣嘀咕着不知道这里按什么计算时间,看这个模样,应该已经睡了三四个小时了吧。他才刚醒,浑身上下还沉浸在让人舒服的放松状态,眼睛也只是半睁着。平日在家醒来起码要赖一个小时的床,常被室友责骂,现在神使鬼差到这个时空做了太子,自然要多多利用这身份好好对待自己。 迷糊中,听见一个声音道:“哼,我还道真的死了呢,原来吓唬我们来着。” 凤鸣感觉此人象在议论自己,立即精神一震。他独自一人到这崭新世界,知道冒充他人必定有满身破绽,不能轻举妄动,暂且竖直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说话的人其实就站在床前不远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充满对太子的不敬和鄙视:“下次再这样,干脆送一杯酒给他了事得了,免得闹得王宫动荡。” 秋篮道:“瞳少爷,太子还没有醒呢。”语气中,居然隐隐带着几分顾忌忍让。 凤鸣听在耳里,心中大惊。既然他冒充的这人贵为太子,理应是王宫中极尊贵的人,这瞳少爷是何人,居然敢在太子殿内公然对太子不敬。听他的音量和语气,丝毫不怕太子醒来听见。而侍侯在太子身边的宫女,居然不敢对他的话加以驳斥。 那瞳少爷冷冷道:“我且回去,你要他老实一点,不要再惹事。” 刚要转身便走,忽然听见一声冷冽的命令。 “站住。”凤鸣从床上撑着双手坐了起来。 此言一出,整个太子殿内的人心里都泛起怪异的感觉。太子那把声音虽然熟悉,但说出的话向来是唯唯诺诺,今天这两个字却说得强硬非常。 瞳少爷“咦”了一声,转过身来,直挺挺对着凤鸣,挑眉道:“鬼门关绕了一圈,胆子倒大了不少。” 他一转过身来,凤鸣立即看见他的模样。原来此人不过十八九岁,唇红牙白,居然是个少见的美少年。 但他跋扈的语言神态,却让凤鸣心生不满:“胆子大的,恐怕是你吧。”凤鸣不肯示弱,学他的样子冷哼一声,靠在床头环起双手:“秋篮,你告诉他,当着太子的面对太子不敬,该当何罪?”说完,便用眼去瞟身前的秋篮。 凤鸣其实也不知道这国家是否和历史上其他王朝一样对冒犯王族尊严的人判罪,问的时候虽然语气森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只盼秋篮给点提示,好把这戏给做下去。 秋篮见太子今时不同往日,特别地显出气势,眼睛横着要她作答。另一个瞳少爷黑着脸站在面前。两人都是身份特殊,她这小宫女万万得罪不起,心里不由叫苦,犹豫半天,冒了一身冷汗,心虚地说:“对太子不敬,按照国律,应当处环首之刑。” 那就是处死了。 这国家还是维护王族尊严的。凤鸣心头大定,带笑问:“那这个人,不是应该拿去环首吗?” 瞳少爷历来视这太子如无物,不加尊重,从没有受到任何责难。太子对他,只有躲得远远受欺负的份。不知道为何今天忽然硬气起来,居然敢计较起他的错处来。 本想象平日一样怒斥一番,将太子气势打压下去,抬头一看,居然对上凤鸣乌黑的眼睛,想到面前的毕竟是王族名正言顺的太子,不敬太子,确实要处环首之刑。 即使现在太子大喝一声,命人将他当场处死,外人也不可多言。 多年不曾感觉到的身份区别,忽然活生生摆在眼前,让瞳少爷赫然惊心地低下头去,居然铁青着脸吐了一句:“臣失礼,望太子恕罪。” 此句一出,全殿的侍从宫女都不由惊讶。难道今天太子发威? 凤鸣不知究竟,倒不觉得什么,他也不能真的将瞳少爷处死,略略点头道:“算了,今天就饶恕你吧。” 瞳少爷服了一下软,心里带气。听凤鸣懒洋洋的口气,霍然抬头狠狠瞪了凤鸣一眼。竟然对软弱无能的历来被人欺负的太子低头,他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笑话自己,又狠自己一时糊涂失了威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怒气冲冲出了太子殿。 凤鸣见瞳少爷冲出殿门,招手对秋篮道:“我饿了,你刚才不是说进膳吗?” 秋篮望着门外,眼睛转到凤鸣处,不安地说:“太子,瞳少爷很生气呢。” “那又如何?冲撞太子,我还没有跟他生气呢。”按照目前的身份来说,该生气的应该是自己吧。 “可…..”秋篮知道太子一向被人欺压,虽然今天发起威风,明天不知道要为这莽撞付出多少代价。侍侯两年,毕竟还有感情,脸露虑色:“瞳少爷万一回去对容王说什么话,那可怎么好?” “容王?容王是谁?” 凤鸣见秋篮脸露异色,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只好掩饰道:“我掉到水里,好象脑子进了水一样,把好多事都忘了。” 秋篮呆呆看凤鸣半晌,说:“唉,我看太子象把什么事都忘了。容王是西雷国现在的摄政王,掌着军政大权的人啊。” 原来如此,竟然还有个什么摄政王。 冒充真不是象电视中演戏般容易,何况是冒充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凤鸣不想讲多错多,只好装出无聊的模样掉过头去四处打量。 不多时,晚饭送了上来。 满以为是想象中铺满一桌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其实也不过是十一二道不同的菜式,做工倒挺精致,每个盘子里的边上都刻着好些细致的装饰水果。 凤鸣忐忑不安地拿起筷子。 早知道有今日,就应该多看一点古代王家进膳礼仪的书了。此刻后悔已经无用,只好硬着头皮随意吃起来,安慰自己道:反正我是太子,就算礼仪不周也无人敢随便骂。 刚吃了一片鲜笋,感觉秋篮站在身边,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凤鸣不自在地抬头,问:“秋篮,你吃了吗?” “太子快吃吧,怎么倒问起奴婢的事来了?” 凤鸣想叫她一起坐下来吃,又担心这个举动引人怀疑,笑道:“一个人吃没有胃口,你和我说说话吧。”然后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秋篮哪里敢和太子平起平坐,规规矩矩行礼道:“太子要奴婢说话解闷,奴婢遵命。”眨着眼睛问:“太子要听奴婢说什么呢?” 真是大好机会。 凤鸣忙道:“反正有空,你将关于我的事情,好好说一遍给我听听如何?” “太子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吗?反而问我?”秋篮只觉得今天的太子特别怪异,她到底年纪小,掩着嘴儿就笑了起来。 “这个….”凤鸣眼珠子一转,解释道:“我就想知道,下面人心里都是怎么看我的,都知道些什么?” “好,我就说。”秋篮入宫两年,一般只负责倒水递衣,从没有和身份尊贵的太子这么贴近过,不由得意,渐渐多话起来,将西雷王宫中所知道的事情渐渐讲来。 原来当今各国纷争,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整片大地上,正式建国的政权就有十二个。凤鸣一听,暗暗咋舌,那岂不比春秋七国更乱? 太子是西雷王唯一儿子,早在出身时候就被册封。西雷王在七年前忽然患上头疾,中风昏迷,一直不曾醒来。如今朝政,由摄政王-容王一手把持。 秋篮说起容王时,神色又是畏惧又带几分少女的羞涩,如同现代少女想起偶像巨星,不过秋篮的表现当然含蓄多了。凤鸣原本把容王猜想成肥肥胖胖的大奸臣,见了秋篮模样,不禁暗想:难道容王是个俊美男人不成? “那个瞳少爷,又是何人?” 秋篮正讲得高兴,听凤鸣发问,脸色忽然一怔,眼色变得有几分奇怪,吞吞吐吐道:“瞳少爷么……是西雷国名门之后,和容王……..”随后的话似乎有点耻于出口,“和容王交情甚好。” 凤鸣奇道:“和容王交情甚好?和容王交情甚好……”瞳少爷今天这么嚣张的态度,还道他是容王的宝贝弟弟或其他什么亲戚。 “这些都是奴婢听人家乱传的,其实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不知出于何故,秋篮慌张地推搪,又催凤鸣道:“太子进膳多时,夜也黑了,还是快点沐浴休息吧。” 凤鸣被她一催,只好匆匆扒饭,让宫女们收了饭菜。 站起来伸个懒腰,忽然皱着眉头撑着桌子。好可恶的时空旅行,全身酸痛居然还不散退。 “太子,请太子沐浴。”两个模样俊俏的宫女迎了上来,用清脆的声音对凤鸣说道。 凤鸣神气地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心里乱糟糟一团,说要沐浴,是到什么地方去沐?要换的衣服在哪里?还有,是否真象电视里所看一般,太子沐浴有一大群宫女在旁侍侯?那岂非要吃了大亏? 唉,秋篮收拾了饭菜,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被两个宫女睁大眼睛等着,凤鸣只好没话找话,拖延时间:“啊,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太子今天倒喜欢和人寒暄起来。两个宫女怪异地对望一眼。 “奴婢叫秋月。” “奴婢叫秋星。” 凤鸣装模做样摇脑袋:“秋月?秋星?好名字,好名字。” 秋月见凤鸣举止有趣,低头悄悄偷笑一阵,抬头道:“时间不早了,请太子沐浴吧,不然,水都要冷了呢。”太子平日就很和善,从不发脾气,今日更是性情大改,与人有说有笑。秋月秋星不过是半大的宫女,童心尚在,见凤鸣温和,便轻轻拉起凤鸣的衣袖,领他到沐浴之地。 凤鸣正愁不知道如何是好,秋月等肯指引当然最好。当即笑嘻嘻跟着她们去了。 原来太子寝宫转过去一道石墙就是浴池。浮起一丝一丝蒸汽的浴池,仿佛一个小型的游泳池大小。四周除了严实的墙壁,还系了不少彩色的丝幔,分外透出悠闲。 高高一叠衣服就摆在浴池旁的白玉桌上。凤鸣暗猜那是准备给自己沐浴后更换的新衣。 “请太子沐浴。”秋月两人乖巧地行了个礼,轻笑着退下。 凤鸣见她们离开浴池,大大松了一口气。幸亏不是真象电视上一样有人旁观。 望着浴池,心里泛起痛快洗个澡的想法。 这可是到这时代的第一个澡,要彻底点洗干净才好。算是把以前的一切都洗去吧。 从小就是孤儿的凤鸣,此刻分外感激自己在原本的时代并没有太多牵挂。读书用去他太多的精力,连女朋友都打算等将来毕业再找。 耐心地琢磨着身上繁复的服装。凤鸣将身上缠绕的衣服一件一件褐下。 如果西雷国每个人都这么穿衣服的话,那他们每天要把一半的时间花在浴池旁边。凤鸣发着牢骚,终于把最后一件罩在里面的长衫脱下。 终于脱完了!开始洗澡! 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凤鸣低头,下一刻立即瞪圆眼睛,倒吸一口清凉气。 赫然发现,自己的腿上、胸上,班班驳驳,居然到处是青紫的痕迹。 有细长的象皮鞭抽打出的痕迹,也有明显的牙齿印记,另外的一些,形状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出的伤痕。 这些伤痕满布在身躯上,简直是无处不在。 触目惊心的虐待痕迹,在自己的身体上发现,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凤鸣屏住呼吸分开双腿,连忙吐着舌头重新合上。不出所料,大腿间也是青紫一片。 难道说,有人虐待自己身体的前主人?堂堂西雷国的太子? 还是说,这位太子殿下,本来就是有受虐癖好的人? 怪不得全身酸痛个没完,原来不是时空旅行的问题,而是……… “在等我?”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凤鸣吃了一惊,随即想起自己正带着一身见不得人的伤赤裸着,连忙手忙脚乱把脚边一堆衣服抓起往头上套,不料脚下一软,竟直接往浴池里掉去。 飞溅的水花中,凤鸣连同那堆奋战多时才脱下的衣服,栽到池底。 “咳咳咳…….” 真是乱七八糟! 很快,凤鸣从齐胸的热水中站直身子,终于有空去看把自己吓到水中的祸首。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看太子洗澡!”底气不足地训斥,凤鸣一边用湿漉漉的衣服遮挡赤裸的身体。 但人在水中,布料受浮力不断飘动,到底不能完全遮挡。 来人有一张桀骜不驯地英俊脸蛋,和一双闪烁着邪恶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用锐利的光芒穿透水中的凤鸣。 “哼,你的胆子也不小,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男人微微扬起戏谑的眉:“听说你掉进河救起来后神智不清,连瞳儿也敢骂。我猜你是不是患了失心疯,把我是谁都给忘了。” 他是谁?如此大胆,如此不遵王家之礼? 凤鸣心思急转,忽然灵光一闪,喝道:“你是容王!” 男人的唇边,带上一抹微笑,居然显得格外帅气:“你还记得嘛。我还以为你要开始装疯卖傻了呢。” 下一秒,他矫健地跳下浴池,将根本没有时间闪躲的凤鸣抓在手中。 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象眼睁睁看着高山压到身上一样的无力感让凤鸣窒息。 手中用来遮挡身躯的衣物,被容王随手抢过,扔到一边。 “太子殿下长进不少,居然敢寻死?”揶揄的语气流露说不出的阴森,令凤鸣不自觉悄悄一缩。 但容王长而有力的手指立即捏住了凤鸣的喉咙:“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可以寻死。” “呜…….”气管仿佛被捏碎般的痛苦让凤鸣深深蹙眉,他勉强伸手覆在容王的手上,想扳开空气流通的阻碍。 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遏止呼吸的手象由钢铁铸造般,根本无法撼动半分。 肺开始强烈地痛楚起来,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 凤鸣的心中掀起一阵恐慌,难道这容王真的要把他活活掐死? 何其可笑,刚刚转到新的身体,原来不过是为了接受另一次死亡。 第三章 窒息的痛苦延续到最后,变成近似于麻木的感觉。一切逐渐缓慢下来,凤鸣瞪大眼睛,可以清楚地感觉血液被禁锢在脑内的声音。 就在几乎听到死神欢迎之声的时候,容王松开了手。 慢慢地,毫不在意地将手从凤鸣的脖子上收了回来。 他没有表情地看着凤鸣摇摇晃晃倒入水中,终于因为求生的本能,从水里摸索着浴池边缘站了起来。 水珠在凤鸣头上身上不断滴落,衬托这位太子殿下的迷茫神色。 这样的小手段早在太子身上用了无数次,也听过他卑微的哭泣,甚至于,用男人最不能接受的办法在他身上证明了自己绝对的控制权。 静静看着水中茫然的凤鸣,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居然有着容王从来没有察觉到的晶莹,使他无端悸动。 怎么搞的? 那愚蠢、内向、毫无远见,背着太子身份简直有辱国誉的太子眼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神色?他不是会立即丑态毕露,哭泣着求饶吗? 仿佛感到有趣般,容王抛开冷眼旁观的想法,靠近凤鸣。挑起面前人的下巴,让自己看清楚他的脸。 不错,确实是太子那张熟悉的脸。对着这张堪称英俊的脸,想到太子的无能,只能叹息着用绣花枕头的形容词套在他身上。赤裸的身躯上,布满了前几日留下的蹂躏痕迹,容王还可以记得当时太子畏缩着求饶的模样。 此人虽然无用,不过确实有着一副好身体。容王抓着凤鸣的手腕,将他修长匀称的身体尽收眼底。拥有的女人无数,可压在顶着太子桂冠的男人身上,那种满足感是不同的。 压着他,就象压着西雷的大地,所有被夺去的东西,都可以想象已经取回。 无能的太子啊…………….. 无法否认这身体散发的诱惑力,如果他不是即将主宰国家的太子,而是西雷靠出卖肉体为生的男妓,应该更有显示价值的机会吧? 心里对面前的人鄙视不已,但又深知这身体的甜美,容王顺应自己的欲望,抱起发呆的凤鸣,将他放在浴池旁的大理砖地上。 “淹一下水就吓傻了?”容王单膝跪在地上,冷漠地打量着眼皮下毫无防备的躯体,习惯性用鄙夷的语气责怪:“不要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你可引不起我什么慈悲心肠。”他伸手,捏捏凤鸣的脸蛋。 让凤鸣清醒过来的,并不是容王的手,而是背上大理石冰冷的触感。 刚刚被容王松开栽入水的刹那,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时空旅行的缘故,魂魄忽然无法控制着新接收的身体。骤然无法感觉无法听见任何东西,就象思想到了另一个时空。 幸好,在短暂的迷失后,又重新有了知觉。容王那些伤人的话,凤鸣根本没有听见,也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浴池躺到了地板上。 赤裸着身体,从温热的水中被放到冰冷的地上,滋味真不好受,凤鸣知觉渐渐恢复,低声呻吟着,迷茫的眼睛也开始有了焦距。 “你在干嘛?”终于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凤鸣按捺全身的不适,勉强开口。 容王的手,正不断在他起伏的肌肉上宣告所有权。细致的揉搓按捏,如果不是容王眼中流露的邪气,凤鸣几乎要以为他正在为自己酸痛的身体进行按摩。 凤鸣举起手,按住容王继续肆虐的指:“住手!” “呵?”容王低沉地笑着,反手轻易地将凤鸣试图阻挡的双手按在头顶。伏身凑近,用牙齿轻轻噬咬凤鸣的唇:“太子殿下今日发威啊。”转眼间脸色一变,话中寒气渗入人心:“你再惹我?难道想尝点苦头?” 纵然被禁锢在头顶的双手疼得几乎象被捏断一样,凤鸣还是不屈地瞪大眼睛与容王对视:“你胆敢对太子如此?” “不是向来如此吗?何以今天忽然觉得委屈?”容王戏谑地扬眉。 “你…….”凤鸣眼睛一转,倒吸一口清凉气。 事情不是清楚得很吗?虽然自己重新“投胎”,做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而且不是五短身材,长得也算不错。 可是,王宫中乱七八糟,不但那个瞳少爷可以胡乱冲撞太子,眼前这个真正掌握国家大权所谓的摄政王-容王,居然还把太子当成一道可口美餐。 而且-看看自己身上的累累痕迹和容王的态度,这美餐已经不是第一次吃了。 弄来弄去,这原本以为可以威风享受一次的时空旅行,居然当一个被男人发泄欲望的男人? 不不,这太荒谬了! “混蛋!放开我!”凤鸣脸上换了十七八种神色,最后意识到危机就在眼前,打个冷战,立即对着容王大喝起来。 “胆敢骂我?”容王竖起眉毛,蓦然靠近凤鸣的脸,张开嘴,居然狠狠咬了有着优美弧形的红唇一口。 “呜…..”唇上一阵刺痛,凤鸣没有防备地哼了出来。隐隐有血腥味传到喉咙,也许是被容王咬出血来了。 绝对不能真的被男人吃掉!凤鸣竭力避开容王的啃咬,口齿不清地叫着:“….放开….不要…..该死…….” 痛楚不断从唇上传来,这粗鲁的容王似乎并不喜欢深入的吻。相反,他对不断折磨凤鸣的两片红唇很有兴趣。 不久,感觉到口中越来越浓血腥味的凤鸣就意识到,靠这样左右晃动头断断续续说一两个反对的单字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 想到这里,凤鸣不再逃避容王唇对唇的噬咬,他猛然张口,在措手不及间将容王的唇咬住。 看看谁狠? 洁白的牙齿不断用力,用仿佛要咬下一块肉的决心合上牙关。 容王吃了一惊,骤然退开已经太晚。唇上被咬的力度在电光火石间传递给他一个信息,这太子今天是来真的。 从小习武养成的瞬间反应,使容王迅速举手,毫不犹豫在凤鸣后颈处狠狠一按。 “啊!”颈后忽遭一击,凤鸣反射性地松口。容王趁着那一刹,立即抽身而起,凤鸣身上立即压力大减,双手也恢复自由。 一切的对抗和演变,不过用了短短数秒。 凤鸣还不曾挣扎着从地板上坐起来,容王再度扑了上来,用强壮的身体将凤鸣压在身下。 一双深邃的眼睛已经燃起怒火,狠狠瞪着凤鸣。容王磨牙道:“你竟敢咬我?”常带着冷冷笑意的薄唇,如今满是不断外渗的鲜血。 出乎容王意料,双手控制下的人,没有被愤怒的他吓得全身发抖泣不成声。相反,太子一向躲避他人目光的眼睛,此刻居然毫不躲闪地对视容王。在那双似乎明亮不少的眼睛里,居然还闪烁着一些可以称为愤怒的光芒。 凤鸣自认无力推开看来强壮,而且绝对属于暴力分子的容王,他用最有警告意味的眼光对视容王:“我告诉你,虽然现在我手足无力,全身酸痛。不过,如果你对我做什么事情的话,明天,明天我一定……..”心脏一阵衰弱,眼前开始昏黑。 混蛋!我还没有威胁完呢! 该死的时空旅行,该死的前太子被虐得不象话的身体,害我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带着无数的牢骚和别扭,凤鸣闭上眼睛,沉沉掉入黑暗。 醒来的时候头脑昏沉,凤鸣望着古色古香又豪华的屋顶,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遭遇。 悲惨……. 但更悲惨的事情,似乎还在后面。 当容王那张帅气的脸出现在头顶上时,凤鸣明显意识到这点。其实容王并不老,应该与太子年纪相仿,但是可怕的气势,却无时不在,让人想打寒战。 很适合去演电视里的反派吧?那种英俊但是恶毒的男人……… “太子殿下,在想什么?”讥讽的语气,让凤鸣知道容王对太子极度不恭的态度。凤鸣放眼看看周围,太子殿中的宫女侍从都静静垂手站在一旁,连秋篮在内,无人对容王的这种态度敢提出异议。 看来容王,确实已经是西雷国中的真正主人了。 原来王宫中被人奉养的太子,不过是个玩物。而且,太子之所以跳河而让凤鸣得到这个重生的机会,八成是被残暴的容王逼的。 “我在问你的话!”下巴忽然被轻佻地挑高。容王象对下人一样高傲地问凤鸣。 凤鸣火大,恼怒地一摔头:“哼,曹操!” “草草?草草是什么?”很明显,眼前的奸臣并没有读过三国演义。 根本懒得对他解释何为曹操,凤鸣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他蓦然转头,盯着容王:“我问你,你昨天,有没有对我……..”房中侍从很多,实在不能问出那个词来。 今日的太子特别有趣,不再言语无味,也不再唯唯诺诺事事胆战心惊只求自己平安。容王看着凤鸣紧张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玩,凑近凤鸣的脖子,学着凤鸣语气说:“啧啧,有没有….有没有…..” “混蛋!”凤鸣一拳袭去,虎虎生风。 从小跟着孤儿院看门大叔练的南拳还算发挥了作用,迅雷不及掩耳间,正中容王的脸。 英俊又嚣张的脸上,眨眼多了一块淤青。 这是没有人会预想到的发展。 而大家在瞬间的反应都是没有反应。 随着容王满脸的惊讶,全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脸无血色,立即小心翼翼地退下,仿佛预料到将发生什么事情般走得干干净净,连殿门也无声无息掩上。 一拳得功,打在容王脸上,凤鸣也知道大大不妥。但他虽然不是暴力分子,却天生倔强,小时候为了争一口气,常不顾自己被打得伤痕累累,也要找欺负他的小朋友报仇,一定要将对方打得比自己更惨才算数。今天对上宛如再世曹操般的容王,自己偏偏又不讨好的被迫当了献帝这个角色,当然不肯忍气吞声。 “你打我?”容王不可思议地对打量凤鸣:“昨天咬我,还没有跟你算帐。今天居然敢打我?”这个是平日伸手取一杯茶也慢腾腾,见到他人都吓得脚软的太子吗? 凤鸣一甩头:“少废话,说!你昨天到底有没有把我…..把我给强迫了?” “又不是第一次,何必如此在意?” 难道已经被……… 凤鸣瞳孔骤缩,拳头再次攥紧。在挥拳前,容王懒洋洋继续说道:“不过我对死鱼一样昏迷的人从来没有兴趣。” 差点又挥出去的拳终于收了回来,凤鸣松了一口气,悻悻道;“哼,算你聪明。” 不知为何,容王居然没有生气,甚至笑了起来:“还有什么问题,不妨一起问。” 凤鸣对这样突兀的改变一点好感也没有。他当然还有许多许多问题要问,但当前,他只想离这可恶的“曹操”越远越好。 “没有什么要问的,你走吧。”凤鸣很自觉地替自己选择了太子应该使用的语气和用词。 容王悠然道:“你问完了,该到我问了。”儿戏般的词调下仿佛隐藏了叵测的机关。 “问我?有什么好问的?” “第一,你到底是谁?”忽然变得森寒的语气。 凤鸣愕然:“我?”来不及做出反应,容王在下一秒凶狠地扑了过来。凤鸣的双手,立即被抓到头顶无法动弹。 容王的气息,喷在凤鸣耳边:“你绝对不是太子,你到底是谁?” “我是太子。”这个时候,只能当死鸭子嘴硬到底。如果说自己是鬼魂到了太子身体里,只怕会立即被烧死。 “你是太子?”容王冷笑:“你显然对太子一点也不熟悉,处处破绽。太子怎么可能有胆子咬我?又怎么敢对我动手?不要说你跳了跳河个性大改,没有人的本性能变得那样彻底,我很清楚太子是个什么料子。说!谁派你来的?” 第四章 “没有人派我过来。”凤鸣艰难地在容王的掌下喘气,双手护着自己的喉咙。 “还嘴硬?”容王的手劲加重,几乎把凤鸣卡得背过气去:“说!太子到哪里去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宫里还有那些同伙?” 凤鸣刚刚醒转,身体虚弱,被容王这么一掐,别说申冤,连呼吸都难以办到,只能轻轻哼哼几声。 容王警惕地看看凤鸣,暗想不能就这么把他弄死,冷笑一声,缓缓收回手掌,看着凤鸣如离开水的鱼一样按着胸膛大口喘气。 才舒服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凤鸣的领口又被狠狠勒起。 “乖乖招供,可以少吃点苦头。” 凤鸣愤怒地抬头:“你要我招供什么?”你这个奸臣,竟然这么对待太子。而我,居然这么倒霉的当了个替死鬼。 “说,太子到哪里去了?被你们抓了?” “我就是太子!”凤鸣实在受不了地大叫。 如果可以,真想再给容王可恶的脸一拳。 容王阴沉地打量凤鸣片刻,终于放下凤鸣的领口:“你说你就是太子,有何证据?” 凤鸣没好气地回瞪:“你说我不是太子,又有何证据?” “太子绝对不敢象你一样说话。”容王想了一想,忽然问:“上月皇后生日,你送了什么礼物?” 凤鸣顿时一呆。 上个月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知道?他眼睛乱转,开口狡辩道:“本太子事务繁忙,天天有这么多事情,怎么记得上个月的事?” 容王诡异地眼睛盯得凤鸣心头发毛,又问:“太子前日和林将军聊天,聊了些什么?” “既然是和将军聊天,不是军事就是国事,天南地北都谈了一点。” “哈哈哈…….”容王忽然仰头大笑。 凤鸣心知不妙。 容王停下笑容,低头对凤鸣道:“太子前日根本没有和林将军见面,前天的事情,难道太子忘记了?” 居然中了一个如此简单的圈套!凤鸣暗骂自己太笨。 “还有一事….”容王眼中闪烁,高大的身躯渐渐靠近凤鸣,形成极大的压迫感。他轻声在凤鸣耳边说:“今天太子殿下一直用本太子称呼自己,和平日用名字自称的习惯完全不同。难道…..”湿润的舌头蓦然一伸,触碰凤鸣的耳廓。 凤鸣猛然一震。 “难道太子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凤鸣受不住容王的靠近,挣扎着退后,被容王双臂一搂,禁锢在怀中。 “乖乖告诉我太子在哪里,把我想知道的一切好好招供。否则….你这么漂亮的身子,可受不住我的大刑。”亲密的上身贴合在一起的姿态,容王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森冷的威胁。 凤鸣把头一甩:“忘记名字有什么奇怪?我掉到河里,吓得什么都忘了。”想到要被人扔到古代的监狱里受刑,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凤鸣强撑着质问容王:“我全身上下,哪一个地方不是太子?” 容王嘿嘿阴笑,伸手掀开凤鸣的衣服,点头道:“不错,连这些伤痕都仿制得如此相似,确实令人佩服。”修长的手指,受到细致肌肤的诱惑,居然开始肆无忌惮地摩挲。 “放开!”感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凤鸣立即紧张起来,扭动着身体逃避容王的侵犯。 身后紧紧禁锢着凤鸣的人的喘气声,却忽然加重起来。 “想诱惑我么?”容王的声音有点沙哑,气息吹在凤鸣耳内,痒痒的。 “不不!绝对不是!”乖乖,这样的误会可千万不能让它发生。 凤鸣是现在年轻人,再纯情也不可能对性爱一无所知。发现自己的扭动使事情朝一个糟糕的方向发展,他立即停下所有的动作,象僵直的木头一样呆在容王怀里。 凤鸣忽然的安静,令容王诧异地低头,审视怀里原本应该熟悉非常,此刻却处处透出异样吸引力的男人。 十七岁,这年龄在西雷国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男人了。 一直以来,太子就象个空有其表的泥偶,可是在这个时候,容王惊讶的发现,这个泥偶仿佛遇上了天上万能的神仙,被赐予了崭新的灵魂。 即使这是个下等的刺客,还是比原来那无能迂腐的太子要讨人喜欢吧? “如果扔到大牢,那里的酷刑一个晚上就能把你给毁了。”容王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他抓住凤鸣的手,喃喃道:“一只只剥去指甲,再用针扎得血肉模糊,如果不肯招供,就会用火红的铁水浇在上面。” 凤鸣被容王的描述吓得心惊肉跳,打个冷战道:“不要恐吓我!” 容王却不象在吓唬凤鸣,他似乎只是在独自考虑一个重要的问题,扫视着凤鸣颀长的身躯:“那个时候,就算招供也已经不成人形了。反正是傀儡,倒不如找一个比较有趣的养着。”说到这里,仿佛决定了某件事情般,微笑起来。 凤鸣用力擂容王一下:“喂,我就是太子,你不能把我扔到牢里去受刑。” 容王优美的唇边泛起一抹淡笑:“你是太子?想做太子也可以。太子是我养在宫里的一只小鸟,要对我必恭必敬,凡事遵从。对了,太子的名字叫安荷,你记住了。” 凤鸣惊讶地望着容王。这个可怕的男人,分明是知道自己来历不正,却为什么依然认同自己的身份? 不过不管这么多,面前的难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凤鸣松了一口气,念道:“安荷,安荷,我知道了。喂,快点把我放开。”既然连容王都亲口承认了自己太子的身份,那么太子架子当然要摆个够。 “放开?”容王看着被自己困在怀里,随时有被扔进大牢危险的凤鸣,居然还敢一本正经地发命令,不由好笑:“你不要忘记了,这里我说了算。就算是真正的太子,也要乖乖听我的话。” “你这个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挟天子以逞色欲!”象蛇一样不断在肌肤上游走的指尖忽然停在胸膛的小巧突起上,凤鸣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顿时破口大骂。 “呵呵,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这个小子倒真有点学识,这么好的文才,难得,难得。” 霸道的吻,从天而降。凤鸣的头发被拉扯着,被迫后仰脖子看着容王的脸越来越近。 “呜呜…….” 唇上被男人的热气覆盖,牙关更在不能违抗的外力下被撬开。 凤鸣乌黑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猫还圆。 天啊,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 口腔里的一场混战,在凤鸣的目瞪口呆下结束。无法描述牙床遭到如何彻底的侵犯,也无法说出舌头被追逐缠绕上时传递到大脑的酥麻感觉。 一切都是混乱的。 在容王好心地放开他片刻后,凤鸣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男人强吻了。 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初吻,但至少是第一次和男人的吻。凤鸣决定把这吻的震撼归咎于此。 “不用这么一副被蹂躏的模样吧?”容王挑起凤鸣的下巴。 这个小东西的生涩反应,让他欣喜不已。在很多国家,刺客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其中也包括了床第间的技巧。 他并不希望凤鸣在这方面有过多的经验。 如果只是一个吻,对于男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鸣安慰着自己,抬头恨恨盯容王一眼,却立即否定自己的想法。 一个吻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刚刚强吻你的人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那就糟糕了。再加上这身体上叫人脸红的班驳痕迹,不难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凤鸣看着容王眼睛渐渐流露出来的欲火,心里大叫不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容王的臂膀,一个后翻滚到大床的另一头。 “不要过来!”凤鸣一边大声喝止容王,一边左右张望,希望可以找到一把保卫贞操的利器。 很遗憾,太子殿里居然连剪刀都没有一把。 容王有趣地看着凤鸣将一个银酒壶抓在手上。 “敢过来就敲破你的脑袋!” 凤鸣抓着手里的酒壶作势恐吓,却在下一秒手里一松,整个人被容王掀翻在软软的床垫上。而酒壶,也被容王随手扔到窗外。 “好一个烈男…..”容王居高临下地揶揄。 凤鸣豁出去了,瞪着容王,咬牙道:“你敢乱来,我立即咬舌自尽。”笑话,被男人强暴,还不如死了算了。 多丢脸啊! “不要怕,我的好太子。”容王轻轻抚摸凤鸣的下颚内侧,缓解他的激动。他磁性的嗓音听起来象诱惑的歌声:“告诉我,你的真正名字。” “什么?” “告诉我,今天就放过你。” 是这样吗? 凤鸣闭上眼睛盘算盘算。反正容王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告诉他名字也无妨。虽然这样做有点不够威风,但至少比被强暴好。 打定主意,凤鸣睁开眼睛:“我叫凤鸣。” “凤鸣?凤鸣…..”容王默念数遍,低头在凤鸣耳边道:“我叫容恬,你记住了。” 又一轮狂热的吻缠绕过来,从耳边延伸到唇上,再渐渐深入。 温柔又不由拒绝的坚决,消耗了凤鸣仅剩可以抵抗的体力。 知道这个男人虽然答应今天放过自己,却不吻个痛快是不会走的。凤鸣悲哀自己的命运,又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好闭上眼睛求他快点满意。 就把容王当个女人好了。 凤鸣闭着眼睛,全心全意把正深吻自己的人当成想象中的热情女友。 火热的感觉在口腔内此起彼伏,酥麻和快感交织起来。 说实在的,这家伙技术不错……. 第五章 对凤鸣来说,完全一团乱麻的宫廷生活,正式开始。 必须遵守烦琐的宫廷礼仪,身为太子却没有得到期待的尊重和追捧。相反,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一个重要的囚犯。 从人们的嘴里,凤鸣知道这个太子实在一无是处,除了喝酒就是玩乐,而见到容王之类有势力的权贵时就象被抽了骨头般软弱。 所以即使太子被容王侵犯是宫廷中公开的秘密,却鲜有同情凤鸣的眼光出现。 “真是混帐啊。”无聊地坐在太子殿里,凤鸣再度仰头叹息。 秋篮站在凤鸣的身边,困惑地盯着凤鸣瞧。 “秋篮,你说容王今天会来吗?” “这个…容王的行踪,奴婢不敢胡乱猜测。” “哼!” 凤鸣不服气地扭头。所有的宫女,谈起容王时都带着敬佩和畏惧,与对凤鸣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个曹操有什么好?历史上最阴险的大白脸。 猛然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秋篮连忙拦住:“太子!太子要到哪里去?” “我快闷死了!”凤鸣高吼着,以慷慨的气势步出殿门。 三秒钟后,被守卫在殿门的侍卫恭恭敬敬架了回来。侍卫对这几天转了性子鼓足尽想跑出去的太子行礼:“请太子见谅,容王说最近各国间谍纷纷潜入西雷,为保护太子安全,您不能在没有容王允许的情况下出太子殿。” “我又不是囚犯!”纵使凤鸣暴跳如雷,侍卫还是有礼地退下了,并且关上太子殿的大门。 几天来,这样的一幕都在不断上演。 凤鸣确实无聊,古代的宫廷,虽然装饰华丽,但如果天天对着,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本来王宫中应该有许多秘而不传的玩乐,可是没有人敢冒着教坏太子的罪名为凤鸣提供娱乐。没有势力的人,即使是顶着太子的虚名,也是没有人来奉承的。 凤鸣恨恨踢了大床一脚:“好闷。唉,怎么那个什么瞳少爷不来了?” 唯一有意思的,反而是前天瞳少爷闯进来无礼,被正憋气的凤鸣大振“太子”纲的狠k一顿。太子和瞳少爷的扭打相当野蛮,两个都是没有正式学过武艺的人。 面面相觑的侍从不敢插手,每个人都知道瞳少爷的后台。然而除了容王和瞳少爷,也没有人敢对堂堂西雷国的王位继承人动手。 只能选择两不相帮。 瞳少爷也不知道这怯弱的太子到底吃了什么药,居然转眼间不怕死到这个地步,捂着发青的眼角,骂骂咧咧逃了出太子殿。 他找一向不把太子放在眼里的容王哭诉,却反而遭到训斥,在容王的警告下,再不敢出现在太子殿内。 “难道要在这太子殿困一辈子?”凤鸣看着秋篮将今夜的饭菜送上来,开始愁眉苦脸。 即使是再看见那个讨厌的容王也好,赏他两记老拳,总比闷在这里强。 自从那个炽热的吻后,容王就认可了凤鸣的身份,将他扔在太子殿中自生自灭。 正在唉声叹气,忽然听见外面内侍谄媚的声音:“容王安康!” 居然真的说曹操,曹操到。 凤鸣立即把嘴巴一抹,抖擞精神振作起来。 容王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斗志激昂的凤鸣。 精神熠熠,站在殿门前的太子,用他比容王略矮一点点的身材和闪亮的眼睛挑战。 “呵呵,很有精神嘛。”容王缓缓靠近凤鸣,看见凤鸣眼中的警戒,在凤鸣身前一步处停下脚步。 目视左右,容王沉声道:“都退下。” 所有的人,包括秋篮,都无声无息地退下,掩上殿门。 四周安静一片,形式立即诡异起来。凤鸣被气氛影响,不由微微胆怯。 这个容王,不会又想对我干什么吧?上次说个名字逃过一关,这一次就告诉他三围尺寸好了。 容王深邃的眼睛盯着凤鸣,挟巨大的压迫感靠近,挨在凤鸣身旁,玩笑似的假惺惺道:“太子殿下,微臣给你请安了。” 被容王喷在耳边的气息弄得很不自在,凤鸣移动双脚,却在下一刻发现自己已经落入容王掌握之中。 练过武艺,习惯执缰开弓的手,毫不费力地将凤鸣反剪。 “喂!你敢对太子无礼!”凤鸣猛瞪着他,容王如此强壮。打他两拳解闷的打算,只好抛之脑后。 “嘿嘿,太子….”容王挑起凤鸣的下巴,仔细打量。 太子在身边多年,他甚至曾经在这身体上发泄欲望。可是,却从来没有认真的观察过太子的容貌。第一次带着鄙夷以外的感情打量手里的人,忽然觉得这张脸不但英俊,而且充满了惊人的吸引力,诱惑着自己深深吻去。 自从那个刻骨铭心的热吻后,容王就无法把这个冒牌太子遗忘在深宫。他查遍所有可疑的人,还是无法确定凤鸣的来历身份。 凤鸣,动人的名字。 “凤鸣…”容王磁性的嗓音直接传入凤鸣的耳膜,他命令着:“叫我的名字。” 名字?凤鸣惊愕地抬头,望着容王。他也记得容王曾经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但当时打击一个接一个,后来又是狂热的强吻,哪里还记得那该死的名字。 容王看凤鸣半天不吭声,表情开始变得怪异,危险地问:“怎么?你忘记了,还是根本没有记住?” 想到自己的名字忽然会被这男人忘记,心头的怒火立即窜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忽视自己。容恬这两个字,能让十一国的人都颤抖,即使敌国的君王也不敢轻视。 “忘记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凤鸣不服气地顶嘴,却不知道他在容王强自按捺的怒火上加了一勺油。 立即,优美的薄唇被粗暴地占有了。 几乎要将凤鸣吻到窒息般,容王将这种展示权利的方式寄于享受,尽情蹂躏凤鸣的唇舌。 太甜美了。 上次的热吻,有着不同寻常的感觉,这几天来,容王都压抑着渴望,查找凤鸣的资料。此刻,才光明正大地再次重温。 酥麻和酸痒在口腔中泛滥,触动容王胯下的神经。男人的欲望,立即高昂起来。 侵犯太子并不是第一次的事,只不过这次更充满激情而已。 强吻后,容王将凤鸣摔到床上,蕴藏着危险的眼睛注视着即将承受自己的健美身躯。 “你知道太子的职责是什么吗?”容王不紧不慢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取悦我。” 刚被强吻得七荤八素,从床上勉强坐起来的凤鸣,一转头看见容王强健的体魄,立即倒吸一口气。 “你想干什么?”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容王下一步行动。凤鸣勉强苦笑:“不记得你的名字,也不用这么激动吧?”看来告诉容王自己的三围,以逃过今天这关的机会并不大。 脱完衣服的容王,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身材,一步一步向凤鸣靠近。 脸上的轻笑,仿佛猎人看着已经无处可逃的猎物。眼中的冲动,令凤鸣心惊。 眼看容王即将触到自己,凤鸣猛打手势:“停!停下来!” 似乎在正式开始前,先来点猫抓耗子的游戏,会比较有兴趣。容王在凤鸣畏惧的目光下停住脚步。 “怎么?”容王扬眉。 难道今天要失身?还要失给一个男人?凤鸣知道凭体力无法斗赢容王,万一反抗不成,被男人按着强暴了,明天全太子殿的人八成还把这当笑话看。 我是现代人,现代人就应该比古代人聪明,有本事。可是这样的时候有什么本事可以用上? 凤鸣密切注意容王的举动,以防他忽然扑过来,一边快速开动脑筋,将以前看过的所有斗智斗勇,以弱胜强的例子全部从尘堆里掏出来。 什么是在男人要上的时候最好的智计? 这一边,容王却已经不想等了。这样赤裸站在凤鸣面前显示身材,不如把面前人也剥个精光一同摩挲更好。 “来,我们亲热亲热。”容王跨前一步,打算把凤鸣身上碍眼的重重衣服脱去。 手触碰凤鸣肌肤的瞬间,凤鸣仿佛被烫着一样大叫起来。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大叫的人满脸喜色,几乎手舞足蹈。 连容王也惊讶于凤鸣的举动,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想到什么?” “不能说不能说。”凤鸣傻笑一会,忽然想起这个计谋不能让容王知道,立即绷着脸,严肃地望着容王:“你说我的职责就是取悦你,对不对?” “对,用你的身体….” “不不不,用身体取悦人实在太普遍了,我用别的行不行?” “用别的?”容王觊觎凤鸣:“用嘴?” “不不!”暗骂容王色欲攻心,凤鸣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千零一夜?” “没有。” “那就好。我是王妃,你就是那个每天要娶一个新娘,然后第二天把新娘杀掉的邪恶国王。从现在开始,我要每天给你讲个故事,在我讲完之前,你不能……” 兴高采烈的凤鸣,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容王已经忍耐不住地猛扑上来,压在他身上,狠狠吻上他不断开合的嘴。 第六章 压人的气势覆盖在凤鸣上空,夺去说话的能力。 被动地唇齿相碰,舌头交缠起来。 周围的空气,当即变得黏湿而蕴涵激动。 “好几天没有碰你了….”容王充满情欲的低沉话语,让凤鸣在瞬间知道他的意图。 凤鸣原本就瞪得老大的眼睛,震惊地望着面前放到最大的脸。 那是一张势在必得的,没有丝毫不确定的脸。 在他手下的东西,只要想得到,就可以到手。 “呜呜….你…..喂…….” 难道今天真真正正要失身? 凤鸣顿时大惊,拼命挣扎起来。 容王的舌头,却宣告似的加紧了侵犯,进一步调戏起凤鸣的舌头来。 怎么办? 脑子里乱哄哄一团。 在手脚身子被压制情况下,只能本能地在柔软的口腔里进行反抗。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过程而下的决定,凤鸣的牙关,以咬断容王的舌头为目标,猛然合上。 在这样激烈的长吻中,要提防舌头忽然被咬是很困难的。何况是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 可是,容王显然是个相当有经验的老手。凤鸣牙关一动的时候,他深邃的眼睛就已经微微闪过亮光。 千钧一发中,灵活的舌头骤然从凤鸣的口里缩了回去。 “想咬我?” 容王刚扬眉责问,忽然看见凤鸣被吻得发肿的唇边忽然涌出大量鲜血,顿时大惊失色,抓起凤鸣的前襟,吼道:“你居然寻死?” 与以前那位太子相比,这位长相一模一样的凤鸣,真是倔强死板到极点。 “来人啊!传御医!” 鲜血还在涌出来,容王拽着凤鸣的衣服,恶狠狠地命令:“你不许寻死!听到没有?我还没有允许你死。” 舌头好疼,没有断吧? 凤鸣担忧地想,又为容王退离自己身上而欣慰。 一千零一夜的计策虽然运用失败,这个咬舌头的计策倒真是错有错着,他有点洋洋得意。 不过,绝对不能告诉容王,他不过是因为容王的舌头退出太快而误伤了自己的舌头。 御医在容王的怒吼中匆匆到来,简单的包扎后,容王也没了寻欢的兴致。 今夜,终于又过一劫。 凤鸣含着被包起来的舌头,乖乖地闭上眼睛。 次日,太子殿下舌头被严重咬伤的事情,传遍整个王宫。 明里说是吃东西时顾着说话不小心伤到。 私底下,人人都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太子如何吃错了药般断然拒绝容王的求欢,被容王狠狠惩罚性地咬得眼泪直掉,其中精彩详尽之处,简直与亲眼所见般无异。 容王对于王宫中最新的传言,暂时还不知道。 凤鸣昨晚的举动,令他失了往常的镇定。 无论男女,从没有因为他的宠幸而寻死的。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非凡的外表文采,谁会不肯在他身下辗转承欢?有的是畏于他的权势,更多的是贪慕虚荣,自动送了上门。 昨夜,这明明是刺客的冒牌货却居然毫不犹豫地咬舌自尽。 看见凤鸣的鲜血,容王确实大怒。本该立即严刑拷打,百般蹂躏,以偿自己的心愿,也让凤鸣知道自己的命令不可违抗。 但那双有主见的眼睛,在舌头几乎被咬断的情况下还无畏地盯着自己,让他联想起尚未成长的小豹。 坚毅和脆弱的美,不可思议地融合在一身。而他知道,凤鸣还在雏形,他能变出更多的美态。 想了半夜,终于决定不用对待原太子的方法对待这小小的刺客。 何等人,便应该有何等对待,这才是上位者的用人智慧所在。 带着新的想法,容王次日一早就往太子殿来了。 太子殿中,凤鸣在众侍女怪异的关怀眼光下醒了过来。 敢于和容王抗争而受到惩罚的太子,比起只会哭泣着在容王身下讨好的太子,要得人尊敬多了。 “太子殿下,该起来了。”秋篮走上来,将凤鸣扶起。 “啊?”舌头还肿得厉害,凤鸣只能懵懂地发出一些单字。 “御医说现在不能吃东西,只能喝点白粥,过两天好一点,再进一些果菜。” 温热的白粥,呈了上来。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凤鸣身上溜溜打转,象要弄明白平日对容王畏如小鼠的太子,最近怎么性情大变。 凤鸣含一口白粥,被打搅的伤口立即叫嚣着疼痛起来。他皱着眉,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喉咙,不断吸气试图缓和舌头的痛楚。 都是那个该死的容王的错! 他忿忿不平地想着。 “容王安康!”侍从拖长了声调的请安,却在这个时候传进了耳朵。 果真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精神奕奕的容王,非常少见的一早就来到太子殿。 笔挺的朝服,厚重方正的朝靴,把容王高大修长的身材衬托出来。好一个神采飞扬的英俊男人。如果生在现代,在电视上一现风光,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痴男怨女。 凤鸣看着容王靠近,心里有一种酸溜溜的滋味忽然涌了上来。 什么狗运气?遇到曹操也就算了,还要遇到一个可以当超级明星的曹操。 容王在凤鸣身前停下,本想伸手把他搂到怀里亲上一亲,忽然想到他昨晚誓死不从的坚决,便转而把玩床边的摆设,随意地问:“舌头好点没有?还疼吗?” 凤鸣不作声,这个时候,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容王转头,看着凤鸣闭紧嘴巴坐着,和昨晚不按住他就兴高采烈讲个不停的德行完全不同,心中一热。 在日光下打量这冒牌货,越看越觉得比原来的太子要俊俏上百倍,不说别的,仅仅那双灵动的眼睛,就已经无人可比的美丽。 将他和那低下的原太子相比较,简直是一种亵渎。 一时间,居然想坐在太子殿里,花一整天时间来望着凤鸣的眼睛,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叫人吃惊的事来。 可惜,西雷国中的重要事务,都等着他去处理。 “我要去议事,你好好呆着,不要再添乱子。”容王坐在凤鸣对面瞧了他半天,终于站了起来,居然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我晚上再来看你。” 什么?又来一次? 一听这话,凤鸣立即又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望着容王。 第一次逼问我的名字,第二次害我咬伤舌头,第三次…不会要我挥刀自宫才能保住贞操吧? 想到这里,凤鸣打个寒战。 容王看出凤鸣心里所想,呵呵笑了起来。打定主意将凤鸣与原太子分开对待,本来强加在凤鸣身上的恶感顿时全消。 他心情甚好,声音居然也温柔许多,安慰道:“不要害怕,今晚我不逼你。” 说完,对凤鸣略略点头去了。 莫说凤鸣,连一屋子的侍女,也对容王忽然天差地别的态度摸不着头脑。 今天的容王好生奇怪。开始是太子怪怪的,现在连容王也奇怪起来。 纵使万般不欢迎容王的造访,凤鸣也自知没有办法阻止。 没办法,谁叫容王是西雷真正的掌权者? 夜幕降临的时候,容王果然如时到来。 “刚刚议事完毕,还没有来得及用餐,就在这里一起用吧。”一入太子殿,容王就转身吩咐侍从。 要和这家伙一起用餐? 顿时,凤鸣胃口全无,无精打采的垂头。 容王好笑地看着凤鸣全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暗叹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刺客,或只是因为这和太子相象的样貌,才会被人选中吧。 “怎么?不想和我一同用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凤鸣在面前,容王觉得心情畅快之极,仿佛整天为国事劳碌伤神,却忽然找到一个解乏的好法子。 硬拉着凤鸣坐在饭桌前,容王好兴致地品尝御厨的手艺。 “这道葱花酥骨鸭,是用刚长了两个月的鸭子做的。头两天把鸭子困在干净的笼中,什么也不喂,只放一碗酱料在里面。鸭子饿极就吃酱料,结果味道均匀入骨,然后杀了油炸,再配葱花,味道真是一绝。”明知道凤鸣伤了舌头只能喝点白粥,容王却玩心忽起地将菜肴制作详细解说起来。 凤鸣肚子里满是白粥,鼻尖闻到鸭子的香味,忍不住转头去看,偏偏又不能吃,只能扭动脖子咽一下口水。 容王看在眼里,只觉得眼前人可爱得实在有趣,猛然哈哈大笑起来。 殿内殿外的侍从,听见这平日严肃的容王忽然放声大笑,都不由惊讶。 听见容王的嘲笑,凤鸣生气地把眼睛一瞪。这个动作自从来了这个时空他就经常使用,每天练习不下十次,现在一瞪眼睛,居然瞪出一点子半怨半嗔的风情来。 第七章 刹那间的风情,令容王的心脏如受重击,骤然停下爽朗的笑声。 赞叹和欣赏,从容王狭长的黑色眼睛里闪烁出来。 虽然凤鸣身为男子,但被如此英俊的权贵用这样的眼光注视,也不免有点脸红心跳起来。 想起亲眼看到自己身上的处处情欲痕迹,心更是急速跳动起来。 “凤鸣。” “啊!”听见容王的声音,才骤然发觉他已经靠近到身边,凤鸣几乎吓得跳了起来。“什…..什….”他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问。 “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啊?”真是个不好的问题,凤鸣还记得上次就是忘记了他的名字才惹出后面的倒霉事来。凤鸣咬着唇,搜肠刮肚:“恩…..容……….” 凤鸣偷偷看容王的脸色。 上天保佑,千万不要逼我上演挥刀自宫。 果然,他还是没有记住我的名字。 容王修长的眉皱了起来。 “再说一遍,我的名字叫容恬。”他冷冷道:“如果你再忘记,我就治你的罪。” 容恬,容恬,不能再忘记了,否则这家伙会抓狂的。 凤鸣立即把这两个字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 他的举动,无疑令容王高兴。冰冷的脸出现一丝温暖的笑容,象冰川忽然开出牡丹一样。凤鸣目不转睛,贪婪地看着容王的笑容。 笑起来还真不赖,如果在现代可以抓去当小白脸,午夜牛郎,按秒来收钱。 “凤鸣,我们聊聊。”容王坐在凤鸣身旁,眼睛一直盯着凤鸣。 要怎么对待这个小刺客? 他明明是个刺客,早该放到大牢里狠狠拷问。 可是看他的样子,纯真可爱,别有灵性,真毁了太可惜。 不过他如此吸引人,莫非也是身为刺客的一项专长?或此人其实深不可测? 看样子,还是旁敲侧击,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套出敌情又把他招揽到身边的好。 “聊….什…..”凤鸣打个哈欠,口齿不清地问。舌头伤了,他的发音非常可笑,象刚刚学语的孩子一样。 要不要赶这个家伙走呢?凤鸣心里也是拿不定主意。 太子殿太闷了,这个家伙还算能带来一点新鲜感觉。 不过他带来的刺激也太大了点,我不知道能不能招架得了。 是闷死划算,还是刺激划算?算了,他这么厉害,我要赶也赶不跑的,只有见招拆招。 两人各自心中打定主意,目光相碰,居然齐齐冷笑一声。 凤鸣觉得容王此笑高深莫测,仿佛不安好心,要警惕为上。 容王却觉得这小刺客果然有趣,连笑容也特别有意思。 “凤鸣,你出生在什么地方?” “这…..。”凤鸣怕容王听不清楚,用脚点点地板。 “到现在,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刺客?” “我….其实…..本……啊子……”大舌头乱成一团,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容王看着凤鸣指手画脚解释的样子,苦笑着点头:“好好,我明白,你说你就是太子,不是冒充的,对不对?” 凤鸣点头。 “你说你掉进水里,忘记了所有的东西,帮自己起个新名字,叫凤鸣,对不对?” 凤鸣重重点头,对容王竖个大拇指。 虽然不知道竖个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不过容王知道凤鸣在夸自己。 “可是,我从头到尾,根本就不信你的鬼话。我决定你是一个奸细!在西雷,奸细要被火烧死的。”一反刚才的随和,容王脸色骤变。 什么? 凤鸣的眼睛,顿时又瞪大了,一眨不眨地望着容王。 容王一语忽出,又呵呵笑了起来:“不要怕,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点头摇头,我自然会分辨你是否奸细。” 凤鸣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地眨了两下。 “你会不会剑术?” 凤鸣摇头。 容王冷冷道:“太子从小有宫中高手传授剑术,你如果是太子本人,怎么不会剑术?” “呜……啊……没…..呜…..”岂有此理,简直是弄个套子骗我往里钻!凤鸣神情愤怒,又开始指天划地。 “哦,你是说,你忘了以前的一切,连剑术也忘记了。” 凤鸣立即连续点头。 “那你可记得,自己有没有深爱的人?” 凤鸣挠挠脑袋,点点头,又连连摇头。 “有还是没有?” 凤鸣犹豫一下,忽然眼睛一亮,大点其头。 “有?那我问你,你深爱的人是谁?” “啊….王…..呜….啦啦…..” 容王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倒也不笨,知道取巧。不错,天下人都爱父母。” 又过一关,凤鸣得意洋洋哼了两声。 “不过….”容王话音一转,眼里闪过狡诈的光:“你父王母后的名字是什么?” 凤鸣顿时傻了眼。 他连太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太子的父母的名字。太子殿众侍女即使提起他们,也绝对不敢直称其名。 容王早知道凤鸣答不出来,他也不过是恶意地想看看他的窘态,开口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掉进河,连这个也忘记了,对不对?” 凤鸣又连连点头。 一番问话下来,凤鸣答得一塌糊涂。不是胡乱回答就是装疯卖傻。 容王也不理会,暗暗整理答案,得出两个结论:第一,凤鸣绝对不是太子本人;第二,他也不会是什么敌国的奸细,因为任何一个奸细,都不会对潜入的国家基本知识这么贫乏。 这怪小子到底从何而来? 两人一问一答,已到深夜。 凤鸣精灵活泼,模样俊俏,容王越看越爱,不由起了亲近之心。笑道:“既然你忘记了西雷所有的礼节,我身为摄政王,有必要负起教导之责,今天开始,由我好好教导你忘记的一切宫廷礼仪和其他。” 教导?礼仪?还有其他? 顿时,容王执着铁作的尺子打手板的镜头立即浮现在凤鸣脑海里。英俊的脸皱成一团,堪称美男子的脸上立即现出小孩的神情。 “不服管教,是要受到惩罚的,你要记住了。” 果然如此。 凤鸣低头,大着舌头嘀嘀咕咕,就知道做这个太子会倒霉。 “今晚教导你的第一个礼仪,是晚间告别的礼节。太子和朝廷重臣晚间告别时,为了表示对臣子的信任和倚重,要碰唇。” 有没有搞错!你占我便宜? 大大的黑眼睛,立即又瞪上容王的脸。 容王见了凤鸣的招牌动作,忍着一肚子好笑,严肃地说:“礼仪是身为太子最需要重视的东西,如果你连礼仪都接受不了,那就证明你不是真正的太子,而是奸细。” 而奸细要被火烧死。凤鸣在肚子里帮容王加上这一句。 说到底,这自大狂是在依仗强权,威胁着要求一个晚安吻。 要不要暂时屈服一次? 好没有想好,容王已经凑了过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痒痒的。 舌头扫过凤鸣敏感的唇瓣,细致地挑逗着,没有前两次的霸道,甚至顾及凤鸣的伤口,根本没有把舌头深入口腔。 被独特的男人味包围,凤鸣被吻得晕晕乎乎。比起教导礼仪的老师来,容王倒更适合当一个教导接吻的老师。 与容王的晚间会面,就在一个对容王来说非常克制的吻里,甜美的结束了。 第八章 自此,容王成了太子殿的常客。 比起以前兴之所至在夜晚前来折辱太子,容王对在日光下看着古灵精怪的凤鸣更感兴趣。 胡乱教导的宫廷的礼仪,私心地搀杂了许多不应该在君臣间出现的动作,尤以亲吻为多。 “见面要亲,离开要亲,说话前要亲,同台吃饭要亲,睡觉前要亲….”凤鸣皱着眉头,数着手指。 他的舌头已经渐渐好了,口齿伶俐后,少不了处处和容王顶嘴。他自然知道这些东一个西一个的亲吻完全是容王胡扯,不过为了避免激怒容王,酿造出新的“流血”事件,只好让容王占点便宜。反正两个都是男人,说不上谁比较吃亏。 容王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简单的亲吻,但想起凤鸣刚烈,上次差点送了小命,心存顾忌。 两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反而合得来了。 “这么亲下去,恐怕嘴都要肿起来,唉….”凤鸣狠狠瞪旁边的容王一眼,开始装模作样地叹气。 容王正在书桌旁写字,听了凤鸣的叹息,放下笔说:“不用装了,你拖了多少天,今天一定写。”不管如何,要凤鸣继续以太子的身份生活下去,至少要会模仿原太子的字迹。 可是这几天,凤鸣根本就不肯拿笔。 容王把蘸了墨的毛笔递到凤鸣面前。 他古怪地看着眼前的毛笔,抬头望着容王,认真地说:“这样吧,我再给你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叫做阿里巴巴和….” 根本没有理睬他的话,容王把笔强硬地塞入凤鸣手中,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凤鸣看着手里的毛笔,继续认真地商量:“这样吧,你写给我看,你写一个字我亲你一下。”这也算牺牲色相了。 容王对这平常也可以得到的待遇并不以为然,脸色又黑几分。 凤鸣瞪着容王,好半天,终于咬牙道:“好!我写!”他一字一顿道:“不过你看了不要惭愧!” 他慷慨激昂地走到书桌前,刷刷刷,开始奋笔疾书,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而后把笔往后一摔,示意容王过来观赏。 容王见他忽然发威,也觉得奇怪,当即上前。 凤鸣所写的东西,立入眼帘,顿时令他震惊地站在当地。 “如何?是不是令你很惭愧?”凤鸣颇得意地问。 “为什么?” “你身为西雷的摄政王,西雷太子的字写得比狗写的还不如,你难道一点也不惭愧!”凤鸣勃然大吼,方停了下来,冷冷道:“反正我失去记忆,一切与我无关。对了,以后不要逼我写毛笔,我只会用圆珠笔。”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 容王终于上前,一把拽起凤鸣。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敢戏弄我?” “放手!我喘不过气了!” “我要教训你。” “你…呜呜…” 身体的纠缠,随后变为唇舌的纠缠,由狂野激烈,在冗长的时间里,渐渐化为甜蜜甘美的吮吸。 唇分。两人的胸膛都微微起伏。 凤鸣红着脸转头。混帐,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大帅哥非变同性恋不可,如果变了同性恋,八成是当接受的一方,那太不划算了。与其这样发展下去,不过我先下手为强,上了容王。想罢,抿唇一笑。 他脸红了,呵呵,这小子脸红了,很快,他就会乖乖在我身下求欢。想到这里,容王不禁偷笑。 四目相碰,彼此都见到对方脸上怪异的笑容。 凤鸣对我的笑容,越来越甜美了,想来是渐渐对我生了爱意。 容王这混蛋又在阴笑,我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被他给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不能说不好。大家都带着甜蜜地期待着自己的胜利。容王已经不敢再叫凤鸣显示他惨不忍睹的书法,凤鸣也找不到什么机会实现自己“上”容王的计划。 “太子殿下,这是新送上来的瓜果,容王命人送来的。” 养在深宫的美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无聊,无聊,无聊….然后就老了。 “秋篮,我想出去走走。” 秋篮为难地转头看看太子殿门的侍卫:“可是,没有容王的命令,太子是不能出太子殿的。” “哼!”凤鸣瞪秋篮一眼。 他哪里知道,他的那个招牌动作,唯一的作用就是使那小侍女脸红心跳,没有一点恐吓作用。 “啊!闷死了!”凤鸣忽然大吼一声,吓了所有的人一跳,守卫在殿门的侍卫,紧张地拔刀四处张望。 “在吼什么?王宫外的人都能听见了。”容王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了过来。 凤鸣立即转身,指着容王的鼻子说:“我告诉你,你再这样闷着我,我会死的!肯定会死的!那样,你想左亲右亲就要去找别人,知道吗?” 容王轻笑起来,刀削一样的轮廓立即柔和起来:“原来你闷坏里,那样,我带你出去骑马,好不好?” “骑马?”凤鸣眼睛一亮,随即警惕起来:“有什么条件?” “你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人鱼公主….” 凤鸣的故事,被容王的吻卡在喉咙里。 “知道吗?你每次接吻,都喜欢睁着大眼睛,近距离看我的脸。”容王吸吮着凤鸣的甜美,在呼吸的空隙时沉声说。 那是为了时刻监视你的欲火是否烧到脑子,好做好抗争的准备。凤鸣的眼睛还是瞪得老大。 “好吧,带你去骑马。”容王放开凤鸣,让他畅快地呼吸。“条件是…..让小臣为太子殿下亲自换上马服。”他在凤鸣耳边,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说。 “色狼!”凤鸣低声回了一句:“交易达成。” 里室里,容王挥退众人,为凤鸣褪下身上的衣物。颀长的身躯,展现在容王面前。他从来没有发现,眼前的身躯能让他如此胸口一紧,口舌尽干。 “喂,不要光看!”凤鸣被他的眼光吓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会立即把行动升级。 如果论力气,当然是凤鸣吃亏。 容王脸色古怪地挣扎半天,才磨磨蹭蹭,为凤鸣换上马服。 “不要乱摸。” “凤鸣,你皮肤真好,光滑如丝。” “当然,哼。…..可是你也不能乱摸!” 太子殿下和容王入内换衣,用了几乎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太子殿下脸红耳赤。太子殿的最新消息,又传遍整个王宫。 第九章 原想着是两个人在大平原上放马狂奔的景象。 结果,是到了被木栏围上的一个草坪,凤鸣一看根本没有出王宫,已经有点泄气。 接着,牵过来的那匹,与其说是马,不如说是骡子。 浪漫狂野的马上驰骋,变了四不象,也怪不得凤鸣望向容王的眼光,带了许多怨恨。 容王倒不在意,解释说:“我想你也不记得以前学过的马术,先找匹小马学一学,再到外面骑高头大马,安全一点。” 凤鸣闷声道:“你这个骗子。” 周围的侍从都偷偷掩着嘴笑。 为了尊严,凤鸣死活不肯上那匹“骡子”。 容王无奈,叹气命道:“来人,把我的白云牵过来。” 不一会,听见一声马嘶,慷慨入云。侍从牵了一匹浑身雪白的大马过来。这马毛色光滑,神骏之极,一看就知道是名种。 凤鸣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容王见他高兴,也笑了起来,翻身上马,将凤鸣扯了上去同骑。 “这个我的爱马,叫白云。”容王一夹马肚,白云呼啸而去,四蹄生风。 凤鸣高声大叫起来,他头一次骑马,比坐疯狂过山车还兴奋。 白云跑得很快,一会功夫,已经绕着草坪跑了三圈。容王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继续啊!继续!”凤鸣犹欢喜雀跃。 “我要去议事,不能陪你。” “那正好,你走吧,我一个人骑白云。” “不行。”容王下马,把死扯着缰绳的凤鸣也拉下来:“白云不服他人,会踢伤你。你骑那匹。”他指指一旁正低头吃草的小马。 凤鸣瞪着小马,立即反对:“不行!我会骑马,我要骑白云。” 争吵的结果,是小马也没得骑。容王生怕把凤鸣留下惹出事,干脆把他一起带去议事。 进入议事厅的时候,正等候的各位朝廷将领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凤鸣。 这藏在深宫的太子殿下,居然会被容王带来议事?看来近来宫中种种奇怪的传闻,倒也并非空穴来风。容王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恐非如从前般。 一阵惊讶后,众人纷纷对凤鸣行礼。 “太子殿下。” “殿下。” “…..” 凤鸣看着这群对自己没有流露丝毫敬意的将领,知道太子殿下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实在不怎么高大,不由暗骂前太子怯弱无能,牵连后面的新人。 看着容王一本正经的脸,玩心忽起,轻问:“容王,我是否要用宫廷礼仪回应?” 容王对他狠狠一瞅,低声回道:“那些礼仪只能对西雷的摄政王用。”想想还是不保险,又警告道:“凤鸣,不许你随便亲吻臣子,知道吗?” 众人坐下,容王把凤鸣安排正中间坐着,以示太子之尊。 中间,是泥土塑造的各国地形。大小旗帜,满布其上,还画了许多曲线。西雷的地形,在最边上,土地很多,却有许多是山地。 凤鸣仔细一看,才想起容王说过,这个时代各国纷争,比七国还要乱,居然有十一个国家在不断争斗。 “边界又起纷争,与同国接壤处,总有许多强盗出没,抢夺我边境子民财物。”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重重哼了一声:“我看,根本是同国蓄意挑起争端,否则,为什么一旦派兵围剿,那些强盗就逃入同国边境?” 容王沉着道:“楚将军勿躁,同王不安好心,我们都知道。可是当务之急,应该想想对策,如何对付离国的使者。” 凤鸣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悄悄扯容王的衣袖,问:“离国是什么地方啊?”议事厅不大,众将人人耳力非常,都将凤鸣的问题听了进去。 虽然知道太子无能,但没想会到了连其他几国名字都不知道的境地。 鄙夷的眼光,立即交错聚集到凤鸣脸上。 容王轻道:“离国就是这里。”他站起来,朝地形图中偏南的一块大土地一指,温言说:“我国的文书使在离国境内被刺杀,所以,西雷正打算向离国开战。” “哼!根本是蓄意挑衅!我瞳剑悯第一个不放过离王。”一个中年将领手按宝剑,怒气冲天地低吼。 凤鸣听他自称姓瞳,不由心想:这八成是那个瞳少爷的亲戚。他上次把瞳少爷打得狼狈而逃,时刻防备他回来报复,却不知道容王已经把瞳少爷警告过了。 容王沉吟片刻,摇头道:“离王年轻登基,显有吞并天下的大志,宜尽早铲除。可是同国在一旁虎视眈眈,如果贸然出兵,可能会招至同国趁机袭击。” “文书使是很大的官吗?你的意思,是说西雷现在要决定对哪一个国家正式开战?哎呀,我说你们怎么如此好战?大家开开心心不是很好吗?反正现在地球人口这么少。”凤鸣忽然插嘴,问了一长串问题。 他一出口,当即打算众人思路。众人嫌他碍事,又不能不顾他的身份,只能暗中瞪他数眼。 只有容王还算回护,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无论是边境被侵,还是文书使被刺,对国家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事。如果西雷没有反应,国威立丧,能人异士,也会改投他国。” 凤鸣点点头。原来这个时代倒也很重视人才。而且,和战国时代很相象,人才是可以到处跑的。 “容王,边境是大事,首先要向同国宣战,扬我国威。” “边境受骚扰的不过是小民,被刺的却是我堂堂文书使,此刻应该向离国讨个公道才对。” “既然同时向西雷挑衅,不如同时向两国宣战。” “瞳将军,同时向两国开战,恐伤西雷国力。” 众人商议半天,得不出答案。容王认为此事关乎国家命运,不肯轻易决策。 说来说去,就是要弄清楚边境被扰和文书使被杀,哪个性质更严重一点。 凤鸣听他们唠叨一个上午,越听越不耐烦,暗想古代的将军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清清嗓子道:“我可以出去逛逛吗?” 他不敢放声要求,谁也没有把凤鸣的请求听进入,连正沉浸于政事的容王也不例外。 腰板坐了许久,极想站起来松动松动,凤鸣见没人理会,干脆站起来,偷偷往外走。 这一动,却被容王看见了,一把拽住道:“太子殿下要到哪里去?”低声道:“我们正商议大事,你乖乖坐着,不要给我添乱。” 凤鸣憋了半天,看容王一副天下重担在肩的威严,又想起众人都瞧他不起,偏偏又假惺惺装出对太子的恭敬,心底不由窜起一簇火。 一时把早上那匹骡子一样的马,也算到所有的怒气里面。更是气得脸色发红,蓦然大吼起来:“你们商议国事,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人人心里明白。哼,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一群将军,商量个小事居然要闹半天,到底什么工作效率?如果我是老板,早把你们统统开除,眼不见心不烦!” “小事?”年老的楚将军诧异道:“太子殿下把两国开战的事,当成小事?” “是!”凤鸣狠狠瞪他一眼,开口道:“开战就开战,何必去管什么边境重要还是文书使重要?你们难道没有外交策略的吗?哼,人家战国都比你们高明,知道要远.交.近.攻,笨蛋!” 顿时,整个议事厅在凤鸣的咆哮中安静无声。人人都望着这个忽然发狠的太子殿下。 还没有反应过来,凤鸣的前襟,被容王狠狠拽在手里,过度的力道,几乎把凤鸣扯到半空。 容王冷俊的脸靠了上来,危险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好一段日子不曾接触容王的怒气,凤鸣不由呆了一下。 “我说….我说….”舌头忽然打结,凤鸣暗骂自己多事,咽一口唾沫豁出去了:“我说你们是笨蛋。” “前面的。” “前面的?我说,人家战国都比你们高明,笨蛋。” “不对!”容王竖起双眉,低吼道:“后面的。” 凤鸣终于明白过来:“哦!你问的是远交近攻?天啊,我怎么没想到!”他猛然拍自己的脑袋,开始手舞足蹈。“我知道了,你们现在是各国纷争,可是却没有形成正式的战争理论体系。对了对了,你们根本比战国时期还落后,哈哈,我居然认为你们已经发展到唐朝的阶段了。不过,你们的菜肴制作,水平倒真的不错,比得上现代。” 容王第一次没有在凤鸣洋洋得意地时候将他截住,好心地等他发了一轮疯,按捺心中的激动,缓缓道:“好了,太子殿下,现在请你来和我们好好说一说,什么叫远交近攻。” “什么?我?”凤鸣惊讶的指着自己。这班人不会真的这么礼贤下士,不耻下问吧?他们刚刚明明还很瞧不起我。他转头看着眼前的众将领。 众人的神色,居然都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狂喜。 凤鸣哪里知道,在这个时空,外交策略和战斗理论,是众多学家都在寻找的东西。各国都知道要称霸天下需要比武力更重要的东西,却偏偏不知道从何入手。而他,却把数千年形成的精华,轻易说了出来。 远交近攻四字,听在别人耳里还没有什么,可听在这些专门沉浸于政治的大臣耳中,不啻骤雷袭耳。 “太子殿下!”楚将军派众而出,竟然恭敬地对凤鸣行礼道:“关于太子所说的远交近攻,应该是指国与国的关系,不该拘泥于小事,而是看其国所在方位,是否适合进行进攻。那是否攻占了近国后,再行攻占远国,以使兵力粮草接济得上?如此来说,这条国策,是一条吞并天下的总策?楚孝愿闻其详。” 凤鸣哪里想到他只说了四个字,这个老狐狸可以凭空推测出这么多东西来,怪叫道:“不要乱说,这是人家的国策,不是你们的国策。我可没有教唆你们吞并天下。”不由朝容王身边躲。 容王见他胆怯,微微一笑,俯身在他耳边道:“你有什么说什么,我明天带你骑一天白云。” “真的?”凤鸣一听,顿时精神。从容王身后闪了出来,又开始装模作样:“咳咳,其实本太子在太子殿里不出来,就是在研究这套伟大的理论。来来,让我将我的心得与大家分享……….” 当夜,王宫又传新消息。 太子殿下甚得容王宠爱,居然可以随容王参加议事,陪伴在侧。而其余将领,不论老将新将,都非常奇怪地,对俊美之太子殿下生出好感。 太子殿中,凤鸣却对容王发脾气。 “你为什么严禁众将把我的本领说出去?嫉妒我?” 容王摇头道:“你身为太子,已经相当危险。如果他国知道我们太子贤明至此,必定会派刺客。还是以无能的外在掩饰为好。” “哈哈,原来你也知道我贤明。”凤鸣只听了一半进去。被容王夸奖,立即眉开眼笑。 容王被他笑得心痒,凑上来搂着他轻吻。 “我知道,你脑袋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 “那当然,我脑里装了这么多的东西,能一下子说完?你想不想听?” 容王性感的薄唇一挑:“有交换条件?” 有!你让我上一次。 不过这话万万不能直说,凤鸣转转眼珠子,嘻嘻笑道:“我要点防身的东西,迷昏药也好,奇怪的锁链也好。” “为什么?”容王警惕地眯起眼睛,审视凤鸣。 “你不是说我很危险,会有刺客吗?我要保护自己。” “用迷昏药?” 糟糕,这家伙疑心真大。凤鸣哀叹,只好自动送上红红的唇,让容王转移注意力。 不得了,越来越习惯和这家伙接吻,怎么办? 而且,还忍不住希望他更深入一点。 凤鸣嘀嘀咕咕:我已经被腐蚀了…… 第十章 容王信守承诺,次日果然把凤鸣带了出去骑马。 凤鸣一见白云,便雀跃不已,和容王共骑几圈后,开始软磨硬施,要单独骑白云。 “不行,你骑术未精,怎么可以单独骑白云?” “咦?昨晚谁说我贤明英勇,什么都会,是个奇才的?”凤鸣又瞪眼睛。 容王晒道:“那是为了哄你高兴,身为太子,怎么可以将别人的奉承之言当真?” “你又骗我!” 凤鸣大叫起来,不忿地扭动身体。两人本在马上,身体相碰,他一扭动,立即引起容王的反应来。片刻后,便惊觉身下抵了一条硬邦邦的东西,吓得凤鸣当即脸无血色,不敢再动分毫。 “叫你不要乱动。”容王胸膛微微起伏,火热的目光盯着凤鸣。 侍从远远随侍,都不知道发生何事。 凤鸣感觉容王分身灼热,显然是欲火攻心,想到报纸上曾报道的青少年被暴力侵犯案件,不由头皮发麻,轻问:“我现在乖乖的下马,你等好一点再下来,好不好?”容王胯下撑得老高,如果下马,真是威信尽失。 “休想。”容王没有商量的强硬口气,令凤鸣更加惊慌。 “那你想怎样?是你自己起了色心。”凤鸣瞪他:“我警告你,我现在已经是贤明太子,你不能动我的歪脑筋。”昨天才到手的筹码立即甩了出来,却不知道自己那风情万种的一瞪,几乎诱得容王立即把他压在身下。 虽然不能真的立即占有眼前人,不过容王也不是为难自己的人。 “你想干什么?” “让你帮我解火。” 两个人的说话,都尽量压低音量。 凤鸣的手,被强拉着覆盖在竖立的凶器上。他立即明白容王的意思,飞红了脸,骂道:“变态!” “你帮不帮?”容王不耐烦的问,大有拒绝就强来的意思。 手掌下的器官热度惊人,传递着强烈的脉动,让凤鸣的心也砰砰跳起来。驮着两人的白云还在优雅踱步,起伏的旋律,使一切升温。 一瞬间,凤鸣追求刺激的因子,被彻底激起。 他咬牙道:“交换条件,我帮你,你也要帮我。” 容王被他这一个煽情的条件引得口干舌燥,胯下更加疼痛起来,沙哑着嗓子说:“快点,磨蹭什么?”立即身体力行,将手伸入凤鸣的下衣中。 高大的骏马上,两个人缓缓摩挲起彼此来。 激烈却又要顾忌侍从的兴奋,使两人精神亢奋。 “我还道你很贞烈呢。”容王揉搓着凤鸣,取笑着。可他的呼吸,却泄露他的兴奋,在凤鸣的抚摸下,胸口膨胀得几乎要炸开了。 凤鸣更不中用,连口也开不了,连脖子都红了,只咬着牙不作声。 电流不断从两人的指尖传出,触动深层最基本的需求,让一切的快乐渐渐浮上面来。 “呜….” 最后的时刻,容王猛然吻住凤鸣的唇,避免侍从听见他丢脸的呻吟。乳白的体液,喷在彼此掌中。 “幸亏白云全身白毛。”容王用下摆擦干净自己的下身,慢慢缓和呼吸。 凤鸣也渐渐回神,伸手要把自己下身的东西抹去。 “等一下。”容王阻止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绣工精致的手绢,伸入凤鸣胯下擦净。 凤鸣脸更红,羞道:“谢谢…” “不用客气。”容王却将手中被弄脏的手绢一扬:“留来纪念。”居然将手绢郑重地放回怀中。 凤鸣顿时瞪大眼睛,无法作声。 半晌,方大叫道:“容王!你这个变态!” 声音高亢,回响整个草坪。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侍从会不会怀疑? 刚要扑上去把手绢抢回来毁尸灭迹,耳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太子殿下,容王,原来你们在这里!”瞳将军在马上哈哈笑道:“我们已经与离国使者达成协议,文书使一事不会破坏两国邦交。而对同国,也已经发出最后通牒,要他们将强盗交出,否则立即发兵。还有其他国事,请两位到议事厅商议。” “我不去!”正瞪着容王的凤鸣头也不转地拒绝。 “我们立即就去,瞳将军。”容王镇定自若,对瞳将军轻轻一笑,随后在凤鸣耳边低声说:“你听话,就把手绢还你。” “你先还!”凤鸣压低声音说。 “不,你先跟我一起去议事厅。” “还了再去。” “去了再还。” 容王转头,对一旁等候的瞳将军道:“瞳将军请先行一步。太子殿下马上就到。” “那….我先离开。”瞳将军也不是傻子,见两人脸色怪异不断低语,知道内有蹊跷,策马离开。 “凤鸣…”容王见瞳将军离开,忽然伸手,将凤鸣搂在怀里。 “你干什么?”使劲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两人体力强弱,立见分晓。 “我警告你。不要把我惹得过火。”容王危险的目光,定在凤鸣脸上,严肃的表情,使凤鸣不自觉地停止挣扎。他轻轻道:“我可是非常,非常,想把你压在草地上。不要给我这样做的借口。” 风雨欲来的窒息气压,令凤鸣的眼里出现惊恐。 容王又一笑:“我不想让你害怕。不过,你的脾气不改,迟早要吃大亏,知道吗?我们去议事厅吧。”他翻身下马,把凤鸣也抱了下来。 凤鸣被他又吓又哄,精神稍稍放松,老老实实跟着容王的步子,终于还是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把手绢还我?” “你又不是女人,脸皮怎么这么薄?” “男人就要脸皮厚?” 两人轻声争论,齐齐进了议事厅。 “太子殿下安康!”轰然一声齐吼,将凤鸣吓了一跳。 眼下各位将领,直如变了一个人般,眼露尊敬之色,向凤鸣请安。 凤鸣暗暗咋舌:这个时代的人,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吧?连现代人都感叹不及。 不过身为太子,他还是第一次感受被人仰慕的滋味,当即得意起来。容王见他得意的模样,低头在他耳边道:“不要又开始得意,如果发现你是个假货,把你拖出去烧死的,肯定是他们。” 当即如一桶冰水从头淋下,泼去凤鸣所有笑容。凤鸣心里暗骂,磨牙道:“我是真的,你不要老怀疑我。” 容王一笑,不再理会,自去坐在椅上。 凤鸣也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众人坐了下来,纷纷开始讨论国事。凤鸣本来就对那些没有兴趣,昨天刚好发威,也不过是容王触动他的怒气,随便听了一点,便开始走神。 “太子殿下?” 正在愁眉苦脸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把白云从容王那里弄过来,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凤鸣抬头,居然是一脸恭敬的楚将军。 “啊?” “太子殿下为何愁眉不展?难道是我们所说的赋税之策,有不妥的地方?” 凤鸣转眼一看,整个议事厅的人都望着自己,想必在猜测还会听到什么惊人的言语。他哪里有什么惊人意见要发表?凤鸣对税务什么的财务从来都不理会。 “没有不妥,就按你们商量的办。”凤鸣匆匆点头。 楚将军脸色怪异,看了凤鸣半天,才说:“可是,我们还没有完全把赋税之策商议出来….” 真是大大丢脸!凤鸣脸色立即变黄。 “太子甚少接触税制,不知其中奥妙也无可厚非。”容王此话本来是为凤鸣开脱,可他说话的揶揄语气,却让凤鸣的火气重生。 而且,他刚刚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自己在马上吃了容王的亏。 为什么我要用手帮他做?还被他用手绢擦了那里! 一想到那弄污的手绢还在容王怀里,更是生气。凤鸣哼了一声,傲然道:“容王,你这话就不对了。本太子虽然很少接触税制,对其中的奥妙却一清二楚。” 一旁负责国家税制的赫税长讶道:“哦?那真要请太子殿下赐教一二。” 众人见太子又要开始施展奇才,立即翘首以盼。 凤鸣几乎咬断自己讨厌的舌头。 呜呜呜,又掉进圈套。他狠狠瞪容王一眼,对楚将军说:“这个…先把你们商议的赋税之策说出来,再轮到我说。” “既然太子殿下对其中奥妙如此清楚,又何必要我们解说?”容王悠然打量后悔的凤鸣,薄唇抿了起来,微微一笑。 凤鸣不善于隐藏表情的脸,立即发绿,几乎要弹起来与容王一决高下。不过他理智尚存,知道和容王硬来只有吃亏的份,还是斗嘴比较划算。于是冷笑一下,站起来摆个帅气的台型,环视众人一圈,方缓缓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虽然对税制了解甚深,不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当然要先了解西雷的税务运作,才可以教导你们。”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连容王也愣在一边,望着凤鸣说不出话来。 凤鸣见他们惊讶,有了昨天的经验,也不觉得奇怪,暗想:我这番话,不但有了兵法祖宗孙子的精华,还加入现代政治思想课的理论,不听得这班“古人”呆住才怪。 果然,过了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看凤鸣的眼神有加入几分崇拜。 瞳将军一躬到地,叹道:“太子神威,真是深不可测。在太子未到之前,我们几个人讨论的,正是兵法中对敌人和对自己军队的了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是至理名言。只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这兵法也可以用到税制里面来,真是厉害,厉害啊!” 凤鸣知道他这句“至理名言”用在税务制度上实在有点牛头不对马嘴,连忙调转话题,转头对赫税长道:“不要那么多废话,还是开始说西雷的缴税制度吧。” 赫税长恭敬道:“是。”清清喉咙,果然开始详细解说西雷的税制。 凤鸣对这些哪里有兴趣,许多专用名词又听不明白,皱着眉头听了一两句,就可以打哈欠,心思转到容王怀里的手绢去。只是刚刚夸了口,又不好打断赫税长的话。所有的解释左耳进右耳出,满脸无聊。 正昏昏欲睡,忽然背上一阵触感,某种带着温度的东西灵活地伸入衣中,把凤鸣吓得一震,顿时瞌睡虫跑光。 原来容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挪了过来,一只手不动声色钻了进凤鸣衣中轻轻抚摸。他们身份贵重,与众人离得甚远,又有桌子掩着,居然没有人留意。 这么多人在面前,如果被发现就真丢脸。凤鸣急得脸开始发烫,又不好作声。 偏偏容王不知节制,见凤鸣不作声,反而放肆起来,不但抚摸,还往下滑动,抓住某一个软软的器官。 “啊!”凤鸣顿时叫了起来。 众人的眼光立即集中到他脸上。 赫税长停下,奇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容王的手,早就在凤鸣张口的瞬间撤退。凤鸣松了一口气,转转眼睛,从容问道:“赫税长,你说国家君臣按官阶拥有西雷土地和奴隶,按照官阶缴税。难道西雷除了官吏和奴隶,就没有其他自由人?他们要不要缴税?” “这个问题,小臣可以替太子解惑。”容王在一旁恭敬地说:“太子,人是按土地划分的,人在哪个地方,就是那片土地拥有者的奴隶。” 凤鸣瞪他一眼,终于还是忍住,点头道“我明白了,这里还是奴隶制度,所有的土地属于国家或贵族。只要在贵族的领土上,所有的东西包括人都是属于那个贵族的。” “对。” “那么….”凤鸣忽然兴奋地想到一个问题,眼珠子立即转了起来:“王宫是不是属于我所有的?” “这个…” 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到容王身上。 容王冷冷打破凤鸣的梦想:“西雷所有贵族官吏,都是西雷王的奴隶,听从西雷王的使唤。你只是太子。”在凤鸣开口之前,他又加一句:“至于太子殿,也不属于太子殿下。” “哼!”凤鸣当然知道容王话里警告的意思,悻悻道:“这样的制度,一点也不利于国家发展。据我所知,奴隶制度的国家是很落后的,只有发挥劳动力的主观能动性,耕地面积才可以扩大,国力才可以提升。” “哦?”凤鸣的话引起赫税长的兴趣,忙问:“不知道这主观能动性是何物?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要如何得到?” “它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种精神。”凤鸣挠头,说不出所有然,本想不解释。可眼睛一接触容王戏谑的笑容,立即振奋起来:“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个奴隶,要你天天干活又没有盼头,有什么意思,干活就没有劲。可是,如果你不是奴隶,干得好有奖励,你就会好好工作。如果全西雷的人都努力开垦耕种,西雷就能富强。这就是非奴隶制度优胜的地方。” “太子说的是控制人心之术?”容王正色问。 “可以这么说。”凤鸣点头,压低声音道:“把手绢还给我。” 容王压低声音回道:“那是给我的奖励呢,可以刺激我的主观能动性。”顿时把凤鸣气得愣在当场。 楚将军道:“恕小将愚笨,可是那主观能动性,虽然听起来有趣,到底有什么用呢?” “你们这里的军队,是按什么选择将领?” “小将出身世家,从小练习武艺。西雷国也历来以出身家世选择一国之才,以正血统。” 凤鸣拍膝盖说:“那就是啦。凭家世来选择将领,怪不得西雷国有这么多敌人敢挑衅。最好的办法,是凭个人本事来当将领,来升官,谁有本事就可以当官,那人人都会努力练习本领,自然士兵的素质就会提升。” 瞳将军叫道:“如此一来,岂不是下等贱民也可以当上官吏?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凤鸣斜他一眼:“这样才可以挑选到真正的良将,不会埋没人才。英雄莫问出处,你知道不知道?”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纷纷提出理由反驳。凤鸣一口抵不过这许多人,气得脸色通红,议事出来,怒气冲冲往太子殿走。 容王跟在其后,入了太子殿,挥退左右,将凤鸣一把抱在怀中。 “放开我!一群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难道古代人都是蠢材?” 容王笑道:“不要急,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英雄莫问出处,啧啧,真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居然能想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对,比你们这些只知道出身血统的笨蛋要强!” “何必如此生气?好的道理,当然要听。不过不能过于急进,也不必全部露于人前的进行。”容王将凤鸣扯得贴在身上,亲昵道:“国权在我的手上呢,要做什么不行?” 烛光下,容王一句轻飘飘的话,反而显露傲视天下的雄心。凤鸣猛然抬头,愣愣看着他,只觉眼前的男人,强悍英勇,英俊不凡。 这样的人,一定会成为流传千古的传说。 “怎么?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凤鸣忽然认真的问:“我能让你成为天下的霸主,你信不信?就算你是曹操,我也会帮你。” “霸主?”容王收了笑容,静静望着凤鸣,道:“我信。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 “你想我帮你?” 容王点头,精明地问:“有什么条件?” “两个。” “说吧。” “第一,把你怀里的手绢还给我。第二…”凤鸣鼓起勇气,视死如归:“让我上你一次!”不知道这算不算逼奸的一种手段。 第十一章 “第一,把你怀里的手绢还给我。第二…”凤鸣鼓起勇气,视死如归:“让我上你一次!”不知道这算不算逼奸的一种手段。 偌大的太子殿,立即沉默得象个坟墓。 扑面而来的压抑,让凤鸣胆怯地低头。 真丢脸,他应该昂头挺胸,得意洋洋,高高在上等着容王的回答。甚至,挑起容王俊美的脸,轻佻地用眼光猥琐他一遍,享受容王的尴尬。 可惜,没有这个贼胆。 “让你上我一次?”容王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对。”凤鸣低垂的头轻轻一点。 搂在腰间的手缓缓收紧,把凤鸣拉到某人怀里。 “可是,为什么只是一次?”容王小声地问:“如果换了我,肯定说一辈子。” “一辈子你会肯?” “你也知道我会不肯?”冷笑一声,容王的态度这才露出一点端倪。他危险的目光盯得凤鸣发毛,才轻轻扬起薄唇,问:“老实说,为什么想到这么荒谬的事?” 凤鸣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就象成了作错事被审问的孩子。 “因为要先下手为强。”凤鸣轻轻说,怨恨地还了容王一眼:“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的龌鹾愿望!” “哦?我的龌鹾愿望?” 凤鸣受不了压抑的气氛,愤然抬头,瞪着容王道:“不要不承认!你早对我起了色心,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与其我被你上,不如你先被我上,再说,报纸上说过接受的一方会比较疼呜呜……..呜…呜…….” 后面几个字,被容王的吻轻轻巧巧截断。 照例的气喘心跳,被他的吻哄得不知身在何处。凤鸣气喘吁吁,镇定下来时已经躺在容王臂弯之中。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方向是太子的寝房。 顿时紧张起来。 容王一派安然,低头笑道:“太子不是提了条件吗?这么诱人的条件,天下谁可以拒绝?”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当。 凤鸣几乎咬着舌头:“你答应?”不敢置信地望着容王。 “答应。”容王移动脚步,将凤鸣放在床上:“让你上一次,其实,如果以后双方愿意,你要多上几次也没有问题。” 凤鸣几乎连下巴都掉下来。 “好了,开始吧。” 容王英俊的脸渐渐靠近,声音变得华丽精彩。欲望的味道充斥房间。 凤鸣几乎有点被蛊惑了,他低头,居然有点犹豫不决。 “我….”凤鸣又开始脸红:“我还不曾有过正式的….” “原来如此。”容王体贴的笑了,抚着凤鸣的肩膀说:“既然这样,让我来引导太子殿下吧。” 太子殿下这个称谓,此刻听来特别煽情。 果然,容王开始细心的引导。 “男人之间相爱,其实和男女相同。西雷国中习俗,幼年男子要从成年男子处得到勇气和毅力,可以通过身体相触而学习,所以大多数男子都有经验。只是…” 凤鸣被容王粗糙的手抚摸得脸红耳赤,勉强申辩:“我不是没有经验,是忘记了而已。” 容王听他狡辩,手上用力在挺立的花蕾处一扭。凤鸣呜咽一声,身体软了下去,倒在床上。 “看太子这么诱人的模样,不难相信太子曾有经验。”容王戏谑:“…只是忘了。” 渐渐挑逗到凤鸣欲火焚身,容王下床,在柜中取了一个小瓶,将其中的黏液全部倒在手里,一半涂抹在自己下身,一半为凤鸣擦上。 被容王借着擦药的机会揉搓分身,凤鸣立即躁动起来,不断扭动着在容王身上磨蹭。 “不曾想到你会如此热情。” “废话!我上你,当然要热情一点。” “好,我让你在上面。”容王温和地笑着,扶凤鸣跨坐在容王身上。 凤鸣有点头昏,甩甩头,说:“好像不对。” 容王好笑地问:“哪里不对?” “应该你把腿张开的,不是我张开腿坐着。” “是么?”容王伸手,抓着凤鸣的腰肢缓缓移动,让挺立的分身轻轻触碰凤鸣紧闭的入口。 “呜….”奇怪的骚痒使凤鸣扭动起来,喉咙发出轻微的声音。 “凤鸣…”容王的声音出奇地沙哑,他伸手抓住凤鸣的分身,抚弄已经快爆发的欲望。在最后的关头,居然轻轻按住顶端的出口。 沉浸在容王手头动作的凤鸣立即痛苦得几乎哭出来。 “啊…….恩……容恬……” “不错,还知道叫我的名字。”容王索性坐起上身,一手搂着凤鸣腰肢,一手继续揉搓,轻笑道:“凤鸣,我让你喷出来,好吗?” 该死的!这种问题居然还问?哪里有不好的? 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过现在不是教导他“新奇”短语的时候,凤鸣只能急促地点头,眼睛里流露出哀求的光芒。 容王扬唇,手上一松,再轻轻一捏…….. “啊啊!”凤鸣尖叫着,软到在容王身上。 白色的体液,喷了容王一手。 闭着眼睛体会余韵时,容王在凤鸣耳边道:“凤鸣,交易已经做成了。” “什么?”凤鸣胸膛犹在起伏,艰难地睁开眼。 真正的媚眼如丝。 “你在我身上都喷出来了,交易还不结束?” 凤鸣这才清醒过来,顿时摇头道:“没有没有,这不算数!” “怎能不算数?”容王按着在怀里乱动的凤鸣,奸诈地说:“证据确凿,不然我们叫侍卫进来作证。” “这些事怎么可以叫侍卫作证?反正就是不算数!”凤鸣气愤得口齿结巴。 容王忽然危险地扬眉:“我现在很想做点冒犯太子的事…..” “什么?” “你似乎没有发现,痛快喷出来的只有你,我还没有好好舒服。”容王指指自己也竖得高高的器官。 顿时,所有的张牙舞爪都收敛起来。 凤鸣怯生生地说:“可是,你确实没有遵守….”最后几个字在容王的目光下自动消失。 “睡吧。”容王望了低头的凤鸣许久,终于叹气:“不然我真的忍不住了。” 凤鸣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哪里还敢分辩容王的不遵约定。容王一松手,他便赶紧钻到被窝中,小心翼翼地掩住身躯。 “我去淋个澡。”容王下床,低头碰碰凤鸣的脸:“本来你也该同去的,不过现在同浴,定会惹出大事来。我可不想你又去咬舌头。” 凤鸣这才知道,原来容王对他上次自杀之事忌惮甚深。 真是乱来的一个晚上。 本来应该愿望达成,偏偏又受骗。 可是如果说受骗了,又不能一概而论。以容王的权势,要这么忍耐也算不错了。 而且…容王手上的工夫确实不错…. 正想着,容王已经淋浴回来了。凤鸣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容王脱了外衣,也钻入被中。凤鸣被他一搂,当即也开始心跳,不免又害怕容王会做什么事情。好容易等了许久,没有动静,这才安心。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柳下惠,还是古人的道德观念比较强? 不不,这个容王以前的表现,显然连道德两个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不然原太子身上怎么会这么多的斑痕? 凤鸣胡思乱想,又觉得容王的怀抱真是温暖。迷迷糊糊,渐渐入梦去了。 第十二章 次日红日初升,凤鸣一早就睁开眼睛。 片刻之后,想起昨夜的事情,不由脸红过耳。他思量半天,想着好歹要丑妇见家翁,咬着牙转身,面对容王。 转过身来,却诧异地发现,昨晚明明搂着他入睡的容王,居然不见踪迹。 刹时,一阵难言的沮丧涌上心头。 凤鸣从床上坐直,呆呆望着应该是容王谁过的地方。被窝暖暖的,依稀可以看出人压出的凹状。 难道他一早就匆匆离开? 秋篮等早在外面候着,见凤鸣醒了,进来为凤鸣更衣。 “秋篮…..” “太子殿下,有什么事?” 凤鸣低头想想,摇头道:“算了。” 莫非容王的脸皮比我还薄?不好意思见我,一早就跑了?想象容王捂着脸狼狈而逃的模样,肚子开始抽搐。 凤鸣一路胡思乱想,吃了早饭。 前几天,容王都是一早就过来,总有许多新鲜事给凤鸣解闷。他在的时候凤鸣觉他烦,不在的时候倒分外想念起来。 等了一个时辰,凤鸣不耐烦起来,跑到太子殿门口,象往常一样朝外闯。虽然每次都会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抓回来,不过锻炼一下身体也挺好的。 果然,向外一撞,凤鸣立即被人抓了回来。 不过这次抓他的不是侍卫,而是容王。 “怎么?一早就耐不住了?”容王松开凤鸣的衣领,拉他一道坐在桌旁,对秋篮说:“上点小点心。” 凤鸣见容王浑然没有昨天那回事的样子,安心一点。 “你还没有吃早饭?” 容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宫制的咸点心,放入口里细嚼,对凤鸣点点头。 凤鸣又问:“你一早到哪里去了?” 容王忽然笑了一笑,拿眼睛盯着凤鸣看。凤鸣顿时红了脸,心虚地发怒道:“不要以为我关心你。” “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容王挥退左右,伸手拦住凤鸣的腰:“过来。” “干什么?” “坐在我腿上。” “去你的!我又不是三陪小姐。” 容王问:“什么是三陪小姐?” 凤鸣对他做个鬼脸,吐舌头道:“反正你没有福气见,她们都是天仙美女。”机灵地闪过容王的手,坐得远远。 容王看着凤鸣,放下筷子,从容地伸手到怀里,居然把昨天那手帕掏了出来。 凤鸣一看,顿时跳了起来:“是我的,快还我。我们有约定的!” 容王给他一个无赖的笑容,道:“定金只能给一半,等你真的帮助我成为天下霸主,我再把这另一半给你。”便又把手帕放了回去。 “你不会把这脏东西一直放在身上吧?”凤鸣捏着鼻子。 他一做鬼脸,就失了防备,被容王猛然抓住手腕,拖到怀里亲了两下。 “凤鸣,你好诱人….” “喂!不许对太子无礼!” 容王亲个够本,恋恋不舍地放开,正色问:“凤鸣,你真的是太子本人?” 这个问题,凤鸣倒从来都是坚持立场的。 他当即点点头。 “没有必要骗我,你就算不是太子本人,我也会好好保护你。”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从头到脚,都是太子本人!” 容王定定看凤鸣片刻,道:“看你的说话行事,却与原太子根本是两个模样。”他忽然严肃地沉声问:“凤鸣,你老实说,你可是会移魂之术?” 这句话一出口,把活蹦乱跳的凤鸣当场轰得魂飞魄散。 他原想自己的遭遇,在这个落后的时空不可能有人可以接受,却压根没想到在西雷,早有移魂的说法。 而他的情况,确实可以用移魂两个字来解释。 容王看凤鸣的反应,已经猜出三分,叹息道:“原来真是如此。” “这个事,说起来真的很长很长,比西雷最长的那条河还要长。”凤鸣不知道西雷最长的河是哪条,不过他极不愿意容王误会他一直在欺骗,只好摇头晃脑为自己分辩。 容王止住他的解释,又问:“凤鸣,可有其他人知道移魂的事?” 凤鸣见他神情紧张,不由害怕起来,拼命摇头,小声道:“我一直都说我是太子本人。” “你可知道,移魂在西雷意味什么?” 凤鸣脸色发白,闷了半天道:“容恬,你不要又吓唬我,说要拉我出去烧死。” “移魂之说,在西雷古来就有。死去的魂魄,如果得到外力的帮助,可以挤入生人的身体,把那人害死,然后占据身躯,继续活下去。而且,这个魂魄还要每天吞噬新的生命,才可以活下去。在西雷,如果有人被怀疑会移魂法术,将被绑在广场上,一片片把肉割下来,然后内脏剁成泥浆,才可以遏制他继续占据生人的身躯。” 那就是比魏忠贤更彻底的凌迟了。 凤鸣脸色又变了一变,拉着容王的袖子道:“喂,我可没有把太子给害死,也没有害人,你不能冤枉我。” “好,我不冤枉你。”容王低头,见凤鸣吓得厉害,平时转来转去的黑眼珠都不灵活了,不禁微微一笑,安抚道:“不用怕,没人知道你的事。我相信你不是恶鬼,否则,第一个被你害死的就是我。” “知道就好。容恬,你不要吓唬我,快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想到移魂?还有,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凤鸣怀疑地说:“你不会真的把我拖出去处死吧?” “今早,我起来练武,无意转到一个内侍居住的小屋,发现里面有许多祭奠的物品。生疑之下,派人把住在屋子里的内侍全部叫来。问了一阵,才知道他们觉得最近的太子殿下诡异非常,想起移魂之说,便暗中布置祭奠之物,以求平安。” 容王轻描淡写,其实内中自然用了不少刑罚,才问出口供来。 凤鸣傻傻地问:“我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啊,怎么他们会发觉?” “这里是王宫,多少人看着你的一举一动,怀疑有什么奇怪的?事到如今,只有快速把所有的事情封住,我已经把怀疑这事的所有人处死了。” “什么?”凤鸣失声叫了出来。 他一直只觉得做太子挺有意思,没想到居然真的会遇见一个轻轻巧巧就取人性命的人。 “为什么?”凤鸣难以置信地问:“他们不过是害怕而已,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凤鸣,你太单纯,而且一直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份。”容王将凤鸣按在座位上,沉声道:“你是西雷的太子,不要说外国的纷争,即使在本国,也有不少人想置你于死地。这次恰好你言行出错,被他们看出端倪,就要用流言先毁了你,再趁机把你处死。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你刚好给了他们一个有趣的借口。” 本来花香鸟语,风光灿烂的王宫,在容王的言语下,立即变成陷阱处处,小人处处,随时会丧命的地狱。 凤鸣不由打个寒战。 “可是….” “有什么可是?害了西雷的太子,就可以动摇西雷的国体,改变天下形势。王宫的事情就是这么可怕恐怖,你移魂入了太子身躯,只有接受。就算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太子本人,移魂之说只是谣言,你以为他人会放过他?我昨天留宿太子殿,就是为了给众人一个警告,你的身份已经得到我的认可,任何人对你身份的怀疑,都是对我的挑衅。” 凤鸣苦笑道:“容恬,我越来越胡涂,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容王摸摸他的脸,笑道:“这里面的学问,十年都学不完。你只要记得,要处处小心,以后不要任性行事就好。” “容恬,难道你不害怕?我是个鬼….” 容王哈哈大笑,豪兴大发道:“我一辈子遇到最有趣的,就是你这个小鬼。”他放轻声音,叹道:“但有个地方,我真的很担心。” 凤鸣又开始紧张:“什么地方?” “原太子身体虽然不错,但是最不能承受男男欢爱,后庭紧窒,极易受伤。如果你这个真是原太子的身体,那我该如何是好?” 凤鸣呆住,张大口望着容王。许久,方爆出一声大吼:“容恬,你说你要对本太子怎么样?你给我滚!” 结果可想而知,容王当然没有滚出太子殿。 凤鸣倒被容王吓唬一场,乖乖拿着毛笔开始模仿原太子的字迹。 他知道再被人看出他是冒牌货必定会有杀身之祸,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好老老实实按着容王的话,开始学习太子要学习的一切。 连续两月,容王都将要求凤鸣参加议事,发表惊人理论的请求打回,陪凤鸣好好学习。 对凤鸣而言,虽然这两月过得苦不堪言,但西雷和各国基本知识恶补不少,连本来足以笑掉任何人大牙的毛笔字,也开始写得有模有样。 第十三章 此年十二月二十日,天气大寒,却是西雷王后的生辰。 不待容王操心,按照旧日惯例,管理宫殿的总管自然安排妥当,处处张灯结彩,王宫各处换上新纱窗垂幔,烛火长燃,以祝王后青春永驻。 朝廷百官,也纷纷进贡,各色有趣玩意,都送到王后寝宫中去。一年到头不露脸的王后,只有这一天会换上隆重的王后服饰,头戴代表身份的后冠,高高坐在宫殿正中,接受百官朝拜。 王后的大寿,往日都由太子殿下带领众人朝拜。今日,众人等待的太子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太子殿下却正在太子殿中大发雷霆。 “什么?你说我的母后?”被莫名其妙隆重的沐浴更衣后,凤鸣太听见这个如晴天霹雳的消息:“我居然有母后?” “这有何奇怪?人人皆有父母,西雷王虽然昏睡多年,王后却一直掌管后宫。不过王后性喜清净,甚少出现而已。” 凤鸣狠狠瞪斯条慢理的容王一眼,穿着太子朝服在殿里走来走去。 “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讲?这么大的事情,忽然要我带着百官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天!她一定会认出我的!”凤鸣紧张地转身拽住容王不放:“母子连心,她一定会识破我。” “现在才跟你说,就是要考究这两个月你到底学出点什么东西。宫中礼仪你已经学会,要你拿出点太子架子来想必不难。要瞒过天下人,首先就要瞒过王后。你如果连一个藏在深宫的女人也瞒不过,将来代表西雷出使外国,必定被人一眼识破。” 凤鸣更是怪叫连连:“将来还要出使外国?” “你是太子,自然有许多用得着你的地方。”容王把凤鸣拉到面前,替他整理被紧张的手抓成一团皱的衣服,安慰道:“不要怕,王后是个安静人,而且,她与安荷并不常见面,你放松一点,不会被她识破的。再说,你身边有我呢。” 凤鸣心里稍安,疑道:“为什么太子和王后这么少见面?他们不是母子吗?” 容王沉吟片刻,方答道:“王宫体制就是如此,你慢慢就习惯了。而且,太子这人不争气,王后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虽然知道容王说的是前太子,凤鸣还是用眼睛瞪了容王一下以表抗议。 容王觉得好笑,只有改口道:“是前太子不争气,你可争气得很。”用手摸摸凤鸣的腰。 凤鸣这才笑了起来。 两人在太子殿里磨蹭多时,让在外面等候的侍从担心半天,才一起精神地出来,朝王后寝宫去了。 到了王后寝宫外,已经听见喜庆的丝竹之声,凤鸣知道进去就是验证自己的时刻,不由心下慌张,停下脚步,把容王的袖子一把拽抓不肯放手。 容王见凤鸣吓得脸色苍白,暗悔没有提前两天把事情告诉凤鸣,不过想到要好好锻炼他,只好狠下心来把凤鸣的手硬生生扯开,躬身朗声道:“太子殿下驾到!”后退一步站到凤鸣身后去,把凤鸣一人孤零零站在最前面。 顿时,宫门大开,早等候在内的官员通通迎了出来,齐齐行礼:“太子殿下!” 凤鸣恨得直咬牙,只想回头把容王抓出来饱以老拳,不过现在当然不可以这样做,只好胸膛一挺,威风地双手虚抬,用训练两月才练出来的沉着嗓音道:“众官请起,随我一同拜见母后。” 容王调教两月果然没有白费工夫,凤鸣两句话说得有板有眼。 众人齐应:“是!” 凤鸣昂头停胸,率先进了宫门。眼睛一转,看见太后寝宫设计辉煌,中间是宽敞大道,直通正中的大殿。 王后自然是在那里接受朝拜。 看着庄严的气氛和身后恭敬严肃的众人,凤鸣心里泛起荒谬的感觉。 天!他居然真的要当起一国太子来,而且即将认一个古代的王后做母亲,为她祝寿。 容王见他发呆,知道不妥,立即跨上一步,低语道:“请太子到正殿向王后祝寿。” 凤鸣被他一惊,想起容王没有良心逼自己鸭子上架,不由横他一眼,举手整整头上金冠,终于正式举步向前。 昂然走到大道尽头,已经步入正殿。一个盛装少妇端坐中央,被雁立的宫女围绕着,模样虽没有凤鸣想象中美丽,但气质也确实高贵。 “安荷恭祝母后生辰!”按照容王教导礼节,凤鸣高声唱诺,跪倒行礼。 这就是西雷的王后,乖乖,如果让她知道我冒认她儿子,那可不是好玩的。凤鸣如此一想,不禁用眼角去瞄身后的容王,不料低头偷偷往后一望,却不见众人踪迹。 原来除了太子本人,其他人等,一律跪在正殿外参拜。凤鸣方才太过专注自己的表现,容王等人何时停下脚步,他却丝毫不知。 顿时惊去一身冷汗。 容王你这个混蛋又对我设陷阱!凤鸣咬牙切齿。 头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王儿免礼,起来吧。” “谢母后。”凤鸣站起来,抬头看王后一眼,发现王后也正打量自己。他到底有点心虚,立即低下头去,不敢作声。心里忐忑不安,害怕王后看出端倪。 若有什么话可以胡扯一下就好了。 偏偏凤鸣害怕讲多漏嘴,只好尴尬地站着任王后打量。 幸亏,王后似乎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大熟悉,开口道:“王儿最近身体可好。” 凤鸣暗暗称奇,既然王宫制度,母子一年才难得见一面,为什么一点激动也没有? 他点头道:“安荷身体很好。”想起容王教导,连忙加了一句:“谢母后关心。” “读书可好?”简直是例行公事的问话,冷冷淡淡。 “读书也好。” 王后问了几句,又道:“你父王如今病中,无力理政,大小事情,要多多求教容王,才是上策。” 求教容王?那可真是亡国的上策。 幸亏我如今和容王同一阵线,打算辅助他成为千古风流人物,不然这个时候,倒应该扑在王后脚下,一把眼泪的将容王种种劣迹述说出来。 凤鸣瞄瞄王后,又暗自摇头:瞧这王后冷冰冰的样子,看来哭诉也没有什么用。 这个西雷是没有前程的了,还是投靠容王比较好。 他躬身道:“是,安荷知道,一定事事求教容王,绝不擅自做主。” 王后冰冷的脸,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这就对了。容王何在?叫进来让哀家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凤鸣心下嘀咕。 容王立即被传了进殿,行礼朗声道:“臣容恬拜见王后,祝王后娘娘永享仙寿。”他风度果然一般,举手投足都帅气非凡。 “好,好,一年不见,听说你处理国事样样妥当,真要好好奖励才行。”王后笑得更灿烂,让凤鸣看呆了眼。 乖乖,哪个才是她儿子? 王后又道:“容王,这里是百官送上来的有趣玩意,你虽然年少老成,到底年岁不大,哀家都赏给你,慢慢玩去吧。” 容王微笑道:“谢王后赏赐,容恬选取一二,日夜相对,记念王后的恩典就好。” 众人送上的礼物早早堆在殿里,容王走过去,稍一驻步,挑了两样,凑前给王后看过。 王后点头,叹气道:“时辰也到了,你们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是!” 凤鸣大松一口气,和容王一起行礼,刚要退下,忽然听见王后道:“等一下。” 两人连忙又站回来,垂手等待。 半晌,王后道:“把那袭水貂披风拿来,赏给容王。” 宫女披风送上,容王连忙双手捧了。 王后盯了容王片刻,幽幽道:“容王处理国事,听说常要通宵达旦。冬夜苦寒,还是暖和一点的好。” “谢王后恩赐。” 两人这才出了正殿,与百官一起退出王后寝宫。 “好奇怪,那王后对你特别好。倒象你才是她儿子似的。”一回到太子殿,凤鸣将身上的披风一解,对容王道。 “不要胡说,你身份不同,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出口。” “又恐吓我?今天逼我的事还没有和你算帐。”凤鸣哼道:“我是她儿子,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给我,偏偏对你赏这赏那?” “因为我是国家重臣。”容王呵呵一笑,把王后赏的水貂披风展开,为凤鸣束上,柔声道:“赏我的东西,还不等于赏你?”他将挑选的两样生辰礼物掏出来,在凤鸣眼前一摆。 一样是做工景致的小镜子,一样是连鞘的小刀。 凤鸣对小刀特有兴趣,咦了一声,将小刀抢过来,拔出一看,寒气逼人,锋利非常。凤鸣被刀气所迫,打个寒战道:“这刀好厉害!” “这刀大有来历,是西雷著名的宝物,你好好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嘿嘿,以我的眼光,从王后寿礼中选出来的东西,必定有独到之处。” 凤鸣嗤之以鼻,把小刀不客气地塞到腰间,侧目道:“我可看不出你选的镜子有什么用,对了,你这么爱漂亮,一定经常照镜子对不对?” “你又错了。这镜子是给你的。” “给我的?” 容王举起镜子,得意洋洋道:“你难道没有看到这纯金打造的镜子手柄,均匀细长,光滑无比,最适合用于你身上某处,慢慢开发而不用担心把你弄伤?” 凤鸣眨眨眼睛,看见容王脸上坏笑,终于明白过来。 他向后一跳,从腰间把小刀拔了出来,眼睛瞪大,喝道:“容恬,你敢?” “怎么不敢?”容王无惧他手中锋利小刀,悠然举步向前。 “不要过来!” “太子殿下,刀不是这样拿的。啧啧,看来武术课你没有好好学嘛。” “混蛋!你滚开!…..啊!放开我!把刀还给我,你说那是给我的。” “不过让那里松动一下,根本无须害怕。我不会弄疼你的…..” “救命啊!来人啊!救驾救驾!…..” 听见凤鸣的惨叫,早有经验的太子殿众侍卫宫女早退得干干净净,将殿门紧紧关上……. 看来这西雷宫中,确实已经被容王完全控制了。 第十四章 总算平安过了王后大寿的一关,凤鸣算是通过第一次小测试,足以证明两个月的刻苦学习效果不错。容王为了表示嘉奖,特许凤鸣骑白云一天。 骑马也是学习的必要项目。不过往日容王担心白云脾气暴躁,不轻易让凤鸣靠近它。这日为了哄凤鸣高兴,提前两天将重要国事处理妥当,说要亲自带凤鸣骑着白云出王宫游玩。 “真的?”凤鸣张大眼睛掩不住惊喜,紧张地拽住容王的领子:“出王宫?骑白云?你让我单独骑白云?” “我会在一旁好好看着你的。” “太好了!”英俊的脸露出孩童一样兴奋的神情,凤鸣干脆给容王一个法国式的热情大拥抱,送上两个响亮的吻。 “不过….”容王静静等他把兴奋发泄完毕,才缓缓道:“明天出宫前,你要先随我一同见一个人。” 凤鸣忽然闻到阴谋的味道,警觉地问:“谁?” “你的父王,西雷王安将。” “什么?”凤鸣惊叫起来:“前几天不作声把我抓去见母后,现在又要抓我去见父王?喂,人的心脏承受力是有限的,你懂不懂?”当然,容王不懂。 容王笑道:“不要怕,王已昏睡多年,你身为人子,也应该看望一二。” 看望一二? 看来那原太子也不会经常探望他的双亲。西雷的制度好奇怪,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居然那么生疏。还是王宫里面确实人情淡薄? 凤鸣抬头看看容王的脸色,知道他虽然笑吟吟,却是说一不二的狠角,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去。如果继续争论,说不定骑白云到王宫外晃晃的机会也保不住,只好勉强点头,嘀咕道:“去就去,碰到你这个再世曹操算我倒霉。” 凤鸣露出稚态,分外与他俊朗的外表不称,不能见于普通王族的质朴和天生的王家风范揉合在一起,形成令人称奇的美感,显出一股深蕴于内的清纯之气来。 容王深深凝视,越看越爱,将凤鸣腰肢一搂,两人贴在一起,轻哄道:“我只是希望你早点清楚各种局势,以免将来遭到不测之祸。唉…我多愿你不是太子。” 凤鸣心中一甜,略显羞涩,嘴硬道:“不用花心思哄我,都已经答应你了,我明天肯定会去。不过是个植物人而已嘛。”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脸红心跳,紧张非常。 容王首先受不了,猛然将凤鸣吻住,双手也开始上下摩挲。 凤鸣对容王的吻早习惯成自然,尽情回吻。 气氛疯狂起来………. “今天我一定要…….”逐渐粗重的喘息,将容王的声音衬托得分外低沉。 凤鸣也被迷惑了心神般,脸上带着娇痴的神情,凭借本能紧紧抓着容王的衣服。 当容王修长的手指渐渐解开凤鸣的上衣时,凤鸣也有样学样,解起容王的外袍来。 什么也不想了,在淫糜的空气中,被挑唆得只想肌肤相亲。 细看起来,居然是凤鸣的动作更为猴急,几乎是要硬把容王的衣物剥下来般。 “不要急,我们有一个晚上。” 欲速则不达,到底还是容王速度更快,将凤鸣剥干净露出漂亮的身体后,他将凤鸣正在和内服奋斗的手指拨开,自己笑着解开身上的布扣,把足以自豪的健壮身体袒露在凤鸣面前。 “喜欢么?”笑着将凤鸣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容王眼里柔情款款。 凤鸣爱不释手地抚摸,乌黑的眼睛张得大大的,象看见令人惊讶的宝物。 “好漂亮…..”凤鸣轻轻赞叹。 在容王眼里,漂亮的却是面前赤裸的凤鸣。他微微一动,把凤鸣拦腰抱起,安置在大床中央。 “这次可不是用手或用嘴,我提前告诉你,以免你说我欺负你。” 凤鸣已经被迷得三魂丢了七魄,哪还管容王说些什么,他要坐起来继续抚摸容王,却被容王轻轻按了下去。 “躺好。晚上的时光可是非常宝贵的,我们要好好珍惜才是。” 凤鸣迷糊中,居然还没有忘记露露自己的本事,喃喃道:“笨,这叫春宵一刻值千金。” 容王一愣,赞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好文采,好文采。”双手却渐渐将凤鸣双腿分开,往上方压了过去。 下体微凉,凤鸣不禁发出小动物般低鸣的声音。 容王柔声道:“不要怕,只是让承欢之处滋润一下。”他一手爱抚凤鸣后庭,一边低头,将漂亮的分身含进嘴中。 口腔的高温,立即让凤鸣激动地叫了一声。容王的舌头不断挑逗,把凤鸣攻击得分外难耐起来。 “容恬……不……..呜…….”凤鸣断断续续说话,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雪白的赤裸身躯,在丝绸制成的被单上扭动。 第十五章 “不要?”邪气的男声从胯下传来。正当情动之时,容王忽然吐出凤鸣的分身,转而亲吻下腹。 本来正急剧涌往重要器官的热血,瞬间失去动力支持,形成将发而不发的局面,当然令人难受之至。 “呜…….不…….”凤鸣立即大声的抗议出来,更加激动的扭动身子。 “呵呵…”容王笑着,挡住凤鸣发泄性踢向他的一脚,反手将脚踝抓住,往侧边拉得两腿大开。 美色当前,怎能不食指大动? 男色之风,在贵族中视为高尚之举,容王也不客气,倾前贴上去,缓缓把自己压入凤鸣体内。 “啊!” 异物进入的感觉使凤鸣蓦然一震。 容王沉着气,用沙哑的嗓子安抚道:“一会就好,不要怕。”行动却未曾停下片刻,依然雄风挺进。 眨眼,下面的感觉从紧窒的扩充转变为尖锐的刺痛。 快感不翼而飞,原打算乖乖接受的凤鸣当即挣扎起来:“不要!好疼,好疼!”头在容王身下摇得象拨浪鼓,帅气的脸苍白一片。 可这个时刻要容王停下,也太残忍了。 容王尽量按着凤鸣,耐心劝道:“开始总有一点,凤鸣莫怕。”琢磨着早进早让凤鸣体会快乐,身体一沉,势如破竹挺军直进。 凤鸣如受重击,猛然在床上弹动一下。 “啊!呜……呜………”太子殿里回荡一片委屈的惨叫。 容王也在动作之时听到类似布帛撕裂的声音,暗道不好,急忙退出,低头一看,分身上居然殷红一片。 没想到多日松弛,又用心作了前戏,凤鸣的身体还是承受不住。 顿时一阵懊悔。 “是我不好。”容王脸色煞白,慌忙将凤鸣搂在怀里,见凤鸣下体依然有鲜血缓缓逸出,急伸手到床边摸索。 幸亏原太子也经常受伤,伤药都在床边,都是上好的王族用药。 当即帮凤鸣细心地处理起来。 “好疼…..”凤鸣英挺的眉紧紧皱起,不时猛然抽气一声,让容王下药之时更加心惊胆跳。 看心上人疼得额头渗汗,容王心疼非常。 好不容易把药上好,又将凤鸣搂在怀里。两人一同睡在床上,好言安抚。 “还疼吗?” “嗯。” “还是把你给弄伤了。” 凤鸣这次倒通情达理,轻道:“放心,你事先提醒,我不会说你欺负我。” 容王见他无恙,稍稍心安。 “你身上带伤,明天暂不骑马,待日后好了,我再让你出去。” 凤鸣一听,着急起来:“不要!我要骑马,你答应的,不能食言而肥!”他在容王怀里,双手一搂,把自己满心焦虑都通过扭动传给容王。 “好好,我答应。不过你只能让我抱着骑白云。”容王做出让步,又问:“什么叫食言而肥?” “这个典故嘛,就是……..”凤鸣得了容王承诺,心里高兴,又开始炫耀比容王先进千年的学识。 漫漫长夜,直到四更,才相偎睡去。 第十六章 从容王强壮的臂弯中醒来并不是第一次,不过由于昨天特别的行为,凤鸣少不了多了两分窘迫。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容王还睡着,便想偷偷把搭在腰间的手臂挪开,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床穿衣。 只略微一动,在清晨显得特别低沉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疼吗?一大早不要乱动。” 凤鸣愕然抬头:“你早就醒了?”立即露出一脸凶相:“一大早就戏弄我?” “被你吵醒的。”容王说:“怀里的人乱动还不醒的是死人。” 容王平日总是严肃老成,如今搂着凤鸣一本正经说这玩笑话让凤鸣嘻嘻笑了出来,玩心一起,伸腿在被窝中踢容王一脚。 不料扯动昨晚的伤口,立即皱着眉头缩成一团。 容王变色道:“怎么了?真的还疼?”他忙靠过来看凤鸣的脸色,责道:“早说了要你不要乱动。”一手把被窝掀开,扳开凤鸣的大腿来看。 “不要看!”凤鸣从床上翻身,不肯让容王查看伤口,连声道:“没事没事,你不要看。” 容王见凤鸣死活不肯配合,只好作罢,也从床上起身,把衣裳换上。 “喂,把衣裳脱了吧。”刚刚将繁重的朝服换上,在一旁托着腮看的凤鸣说道:“我想再看一次。” “什么?”难道是煽情的邀请? “看你穿衣服的镜头啊,对了,你还不懂什么是镜头,唉,和古人沟通真困难,什么现代的词都不好用。”凤鸣将自己裹在暖暖的被子中,歪靠在床头:“我要看你穿衣服的模样。” 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容王不打算满足凤鸣的心血来潮。 “还不快起来?过了时辰,就不带你去骑白云。” 一句话把凤鸣从舒服的被窝里叫了出来。 想起今天的安排,凤鸣格外兴奋,顾不上好好欣赏容王的美色,从被底下伸手把内服拿进去,匆匆在里面换上。不免又扯动伤口,龇牙咧嘴一番。 “要我帮忙吗?” “不要。” “何必脸皮这么薄?当今天下男风盛行,你一出王宫,再这么腼腆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可是太子殿下,王宫中欢爱之事最多,一露腼腆之态,岂非露了马脚?” 凤鸣已经换好内服,从被子里跑出来穿外衣。容王在一旁帮他系带子。 凤鸣接着刚才的话题,问:“安荷不是不适合和男人那个吗?怎么可能不腼腆?而且,他不是怯弱成性吗?容恬,你不要为了诱哄我,老用太子的名义吓唬我。” “呵呵,安荷对着我虽然老实,但对着其他人就未必。我欺负他,他自然欺负旁人。毕竟是太子嘛。” “你是说他和其他男人也…..也…..” “在王宫里日子久了,难免你也会倚权行事。” “那会是谁?” “我才不管他和谁。不过以安荷的本事,朝中官员家眷是勾引不到手的,最多也只能欺负欺负身旁侍候的内侍。” 想到身边或许有一两个必恭必敬的内侍,曾经在从前某夜和自己的身躯有过肌肤之亲,凤鸣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安荷不是你的人吗?他在宫里找情人,你为什么不吃醋?” “谁说他是我的人?玩物而已,我不在的时候,随便他想怎么样。”容王忽然邪气笑道:“你才是我的人。你若在宫里找情人,我必定吃醋,而且醋意非常。” 凤鸣哼一声,左右旁顾:“我们还是立即去吧,以免过了时辰,你又不遵诺言。” “我何时不遵诺言?”容王反问,一边带着凤鸣欣然出门。 时既隆冬,空气冷而干燥,太阳却很好,暖洋洋照耀宫中各处。 西雷有一种奇怪的花,似乎偏爱在冬季开花,而且花色鲜艳,花蕾有手掌一样大,分外美丽。 凤鸣被关在太子殿里多时,偶尔出去一次也被容王脚不踮地地催着走,今天容王见他身上带伤,特意关怀小心,一路缓缓而行,还着意绕道王宫花园让凤鸣欣赏冬季的王宫美景。 一见那奇花,凤鸣就非常喜欢,停下脚步,指着道:“这花好漂亮。” 容王靠近,直到鼻中气息几乎喷上凤鸣的脸,才小声道:“这是西雷特产的花,叫三月春。你身为太子,怎么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又没有教,我怎么会知道?” “不是说过,以后遇到不认识的东西,千万不要大呼小叫,不知道也要不作声,我自然会慢慢告诉你。” “哼….” 容王看看凤鸣脸色,知道他不服气,也不理会,伸手帮凤鸣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亲昵道:“这花开得灿烂,见你这么个模样,也要伤心得谢了。” 听容王稍微让步,凤鸣也不好意思,嘴硬道:“我不是不服气,不过觉得奇怪,明明是冬天开的花,为什么起个名字叫三月春?” 容王脸上忽然出现怪异的笑容,邪气地凑到凤鸣耳边,轻声道:“这花令人春情尽绽,三月春指的是它的效用。太子殿下也不想想,为什么把它栽在妃子最多的地方?” 原来是催情的花。 凤鸣明白过来,顿时脸色尴尬,他本来摘了一朵赏玩,听了容王的解释,立即将手里的三月春往容王怀里一扔,骂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故意绕路把我带到这里来!” “是你先问我的,怎么又怪起我来?身为太子,处事不明,要重重责罚才好。来,我现在罚你把我们昨天没有完成的事在这里完成。” 凤鸣立即紧张起来。 容王却只是说笑,只拉着凤鸣在怀里亲了一亲,便携手一起朝前面去了。 凤鸣和容王一路说笑,很快到了王后所在的宫殿。站在门外,想起王后对自己态度不冷不热,不免心有疑虑,不肯进去。 容王明白他的心思,安慰道:“王后平日只呆在最里面的寝室里,并不出来。我们今天只去看看王,不用见王后。” 跟着容王从小门进去,在侧道走,一路上看见不少侍卫向他们行礼。 凤鸣在王后生辰那日进过这里,仪式后匆匆而去,根本没有机会好好了解这整个西雷王宫中第二大的建筑,所以不断好奇地张望。 渐渐深入宫殿,进了一条又长又宽的长廊,左转入一个小门,又在另一条长长的小走廊上走了好长时间。 这小走廊安静非常,似乎很少人进来,建筑设计也与其他宫廷走廊不同,竟然没有一个窗户透光,虽然是白天,也要靠两排挂在墙壁上的火把照明。 “这里是哪里?”凤鸣忽然觉得诡异非常,在容王身后问。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密封而狭长的走廊里,居然也传出微微的回响。 “不要吵,跟我来就好。” 两人不作声,一前一后又走了大概五六分钟,才停了下来。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小门。看门上的金属色泽,似乎年月已久,一把黑黝黝的大锁挂在上面。凤鸣不禁联想起电视中经常出现的门派禁地,心中一凛,暗道:难道西雷的王并不是因病昏迷不醒,而是被容王幽禁在此? 他和容王相处一段日子,对容王深有好感的同时,却也知道容王处事心狠手辣,并非仁慈之人,要做出这样犯上叛逆的事情也是可能的。 不由心儿狂跳。 在印象中,凡谋朝篡位的都是奸臣贼子,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糊里糊涂明到了容王的阵地里。一想到要被卷入这样的宫廷阴谋之中,顿时浑身发冷。 周围寂静一片,刚刚随处可见的守卫在这里没有踪迹。 容王脸色凝重,从怀里郑重地取出一道钥匙,将锁打开,把沉重的铁门一推,立即露出一道阴暗的阶梯。 冷风扑面而来,凤鸣即使穿着水貂披风,也可以感觉到门内的阴寒之气,打个哆嗦。 “手怎么这么冰?这密室在地下,藏了许多冰块,小心不要着凉。”容王转身,把凤鸣的手握在掌中,带他一步一步延着阶梯往下。 下到阶梯尽头,恍如到了水晶宫一样,到处是缥缈的寒气和半透明的大冰墙。 居然是一个偌大的藏冰室。 转过几块冰墙,迎面看见两排瓦罐,屹然是西雷放置死人遗物的器皿。一副玉石雕成的冰棺安放在正中央,一人安躺在内。 凤鸣仔细一看,棺中人相貌堂堂,身穿西雷王服,年纪并不大,仿佛三十上下。心道:难道这就是西雷的王? 果然,容王对玉棺跪下,磕了三个头,站起来道:“他就是西雷王,你的父王。” 凤鸣对着面前冰冷的尸体,头皮发麻:“他不是昏迷不醒吗?怎么….” “那只是对外消息,王多年前已经不在了。” “是谁干的?”凤鸣紧张地瞪着容王。 若此人谋杀西雷王,夺了政权,居然还敢把太子幽禁在宫中狎玩,也太恐怖了。 “不知道,王是暴毙。事前没有丝毫迹象,服侍的宫女清晨请王上朝,发现王呼吸已停。我们匆忙处死所有知道此消息的内侍,制造王身体有恙的消息,再发出王昏迷多日,朝中事务归容王裁决的王令。”容王见凤鸣脸色不对劲,奇道:“难道你以为是我?”他猜凤鸣的心事,倒真是一猜就中。 “王死了,不是更合你的心意?不如此,你怎么可以把持朝局?” 容王一怔,手臂一横,将凤鸣拦腰搂了过来。他力气颇大,凤鸣猝不及防,唬得不敢动弹,瞪大眼睛看着容王。 “呆子,我今天带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容王把唇凑到凤鸣嘴角边,深深吻了两下,轻轻道:“宫廷秘事,总是无穷无尽,我要告诉你的,是西雷王室中最大的秘密。多年前,西雷王暴毙,西雷大臣知道事有跷蹊,却不敢公布王的死讯,以借口掩饰。” “为什么不能说?” “太子年幼,以律法而言,太子没有到年龄继承王位而王驾崩,则王的兄弟也有继承王位的权利。王当时尚有一个弟弟在外野心勃勃,为了防止他带兵回朝与太子争位,只能隐瞒王的死讯。” “这么大的事也可以瞒得住?” 容王轻轻一笑,低头望凤鸣,宠溺地说:“事在人为。” 凤鸣心道:凭你对太子的态度,真难想象你会这么为他着想。 不过现在身在可怕的藏冰室中,难得容王态度和蔼,还是不要惹恼他的好。 “太子当时身系西雷命运,身处危险,一连遭遇几次刺杀。为了让太子可以平安活到登基之日,王后和当时朝廷里最有实权的容王商议,将太子换出王宫养大。” “啊?”凤鸣大震:“那安荷?那王宫中的太子…..” “对,是假的。” “搞了半天,我还是个假的?”凤鸣激动起来:“那真的是谁?难道是你?” 容王点头:“对,是我。太子换出王宫,在容王府中被养大。我长大后,养父去世,我继承容王封号,掌管朝政。” 凤鸣眨了半天眼睛,才道:“说来说去,你不是曹操,是狸猫。”他摇头说:“怪不得王后对我冷冷淡淡,对你喜欢得不得了。” “凤鸣,我把事情原委告诉你,是因为你现在非常危险。” “不要又开始吓唬我!”凤鸣打个寒战,低吼道:“你想把太子的位置要回去尽管说,反正我也没有打算不还给你。可是不要在这么阴森森的地方吓唬我。” 容王的神情却一点也不象在说笑。 “我接到消息,王驾崩的消息已经外传。他们以前没有真凭实据,屡屡被我们驳斥回去,这次可是有了确切证据。” “那又如何?”凤鸣转眼一想,灵光忽现:“哦,我知道了。消息外传,那王的弟弟就可以回来正式争取王位,西雷就会大乱。” “对。”容王嘉许一笑,神色随即严肃:“此人名叫安巡,当年无法在王手中夺得王位,只好离开西雷,入赘繁佳王室。遇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就算他回来,这里所有一切都被你控制,也不用怕他。” “安巡在这里布置许多眼线,已经被我铲除部分,但还有许多隐藏暗处不可察觉。凤鸣,你想想,要夺取王位,用什么方法最方便?” “什么方法?”凤鸣挠头,猛然惊觉:“杀太子?” “用你的话说,真是孺子可教。不错,杀了太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王位,所有大臣甚至连王后都无话可说,因为安巡的身上,确实有王族的血统。” “可是我不是太子,你才是太子。” “以前的假太子我才不管他会不会被人害死,反正找他在王宫中锦衣玉食不过是为了当替罪羊。可是你….”容王深吸一口气,将凤鸣搂得更紧:“你可知道,最近你的饮食中频频有人做手脚?” “什么?我不知道。” “早被我处理了,可是下毒的宫女已经自尽,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听见凤鸣心跳得飞快,容王又笑起来:“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人伤你分毫。但是目前情势危急,你一定要处处小心,象今天花园中那样的小错误,千万不要再犯,旁人送的食物衣裳,也不要随便使用。我最担心是你个性浮躁,好动单纯,容易让人有机可乘。” 凤鸣苦着脸道:“当太子怎么比007电影还恐怖?”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了。以后你乖乖听话,少到处跑就是。我们去骑马吧。” “好!立即就去!”一听骑马,凤鸣勉强振作起来,他巴不得早早离开这个充满诡异的地方,拉着容王匆匆而去。 第十七章 两人一骑奔出王宫。凤鸣顿时心怀开阔。所有让人寒战的争夺诡计,都被远远扔到脑后。 容王骑术精湛,一手拥着凤鸣,一手持缰,迎风而驰。 冷风迎面扑来,虽然冷冽,却也畅快。凤鸣一边把脑袋从被容王包得紧紧的披风里伸出来,一边放声欢呼。 “若是春天,这里会有草地连天,点缀不少红黄小花,美丽迷人。”容王勒马,将凤鸣小心抱下,指着面前一片开阔的平原。 “现在看起来光秃秃什么都没有。”凤鸣忽略眼底里枯黄的干草。 容王出了王宫,感慨之情大发:“不错,但只有冬天的冷清,才会令人感叹春天的繁荣。人间万物,不是应该循环衰盛么?” “对啊,生命力都是动人的。”凤鸣暗自嘀咕是否要炫耀两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过那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盗窃可耻,还是算了。 白云甩着尾巴在一旁吃着枯草,走过来对容王磨磨蹭蹭,似乎在妒忌凤鸣占了它往日的位置。 但在凤鸣眼中,白云比容王的吸引力更大,不由伸手抓住那条在半空中飞扬的雪白尾巴。 白云是容王爱马,向来高傲,猛然一转身,尾巴啪一声往凤鸣脸上甩去。 “小心。”容王早料到凤鸣会招惹白云,呵呵一笑,顺手挡住白云的挑衅,将他们一人一马分开。 凤鸣抓不到白云尾巴,忿忿瞪着白云:“它看不起我!” “谁叫你去惹它?马也是有脾气的,何况白云是最好的马。” “被一匹马瞧不起,真气死我了。”凤鸣磨牙说:“我要骑白云,你说了今天可以让我骑它的。” 容王眼角微微一挑:“你昨夜那里都伤了,还可以骑马?” 想到自己身上那说不得的伤,凤鸣更气,拽住容王衣领威胁道:“我要骑马,今天不骑不罢休。” 容王被他纠缠不过,只好举手投降:“好好,我带着你骑一圈,就围着这山跑一圈如何?” 于是上马,将凤鸣带在胸前。 忌惮凤鸣身上的伤,容王不肯放马狂奔,只是让白云慢慢踱步。一路和凤鸣介绍西雷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 “那是西雷河,乃西雷第一大河。西雷河两岸土地肥沃,农耕全靠河水。” 凤鸣远眺,果然看见一条大河,从城东蜿蜒而出,两边都是农田。虽是冬季,还有农民在田中劳作。他不懂农业,看了两眼没有兴趣,转眼看见农田尽头高山连绵,对容王道:“看,那么多的高山,多壮观。等春天到了,你要带我上山去玩。” “整天想着玩。明年春天是你十八岁生日,你可知道这意味什么?” 又提政事……凤鸣立即愁眉苦脸,转脸看着容王:“意味什么?” “太子十八岁,可以登基。” “我知道,那个时候把皇位还给你,对不对?” 容王被凤鸣可怜兮兮的模样逗得笑了出来,爱抚着凤鸣的脊背:“凤鸣,明年就是西雷皇权尘埃落定之时。我们要从现在熬到明年三月,其实不容易。” “拜托,不要说这么深沉的话。我们是出来玩的。只有工作之际不忘娱乐,哪有娱乐不忘工作的?”凤鸣抗议。 容王歉意地摸摸凤鸣脑袋。 这两人,其实年纪一般大小,却生来带了不同气度。什么时候看过来,都觉得容王老成持重,比凤鸣年长。 凤鸣看着容王,忽然想到:容王从小在宫廷斗争中长大,身上又藏着这个那个秘密,若论当代最不幸福的儿童,应该算他了。 不由同情地看了容王几眼,岔开话题:“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说春天要爬山。” “对,这么多的山坡,到了春天一定美丽非凡。”凤鸣呵呵傻笑。 容王却叹:“这些山看起来固然舒服,可是却不讨人喜欢。西雷境内山地居多,耕地少。每年粮食都是仅够,遇到荒年,还要向他国重金购粮。” 凤鸣抬头看看远处,果然只有西雷河两边平地上有田,有的靠近西雷河岸的是山地,却只有枯草。 “虽然是山地,土地应该也算肥沃,为什么不加以利用?” “山坡倾斜,如何可以种上粮食?耕种也不方便,再说,如何浇灌,那可比河岸要高出不少。” 凤鸣随口道:“可以改造山地啊,建梯田不就行了?” “哦?”容王听出蹊跷,精神一振:“什么是梯田?” 凤鸣大呼西雷落后,当即唾沫横飞说起梯田的概念来。在马上不好解说,索性拉容王下马,蹲在草地上用小石画图。 他将从前所见过的梯田设计一一告诉容王,又催容王上马,策着白云继续前进。 “在这里停下。”上到一个小山坡,凤鸣要容王下马,以面前地势为例,详细解说梯田构造。 容王听得不断点头,奉送无数赞叹笑容。 似乎连白云也感觉出这小子正在炫耀本事,独自低头在一旁吃草,没有跑来和凤鸣抢容王身边的位置。 “何谓梯田,我现在已经知道大概,可是,关于灌溉….” “灌溉是农业大问题,我真笨,早就应该把这方面的东西贡献出来。”凤鸣受容王影响,现在说到正事,居然也一本正经:“据我所知,农业灌溉方法的发展里,有几样是很有代表性的,一个是水车,一个是灌溉渠。耕地在山坡上,我们可以用最简单的两种方法,第一,在山坡上建筑大水库,将雨水囤积起来浇灌;第二,也可以用水车或其他引水上山。” 容王抚掌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水车和灌溉渠是什么,不过在山上囤积雨水开垦耕地,确实可行。如此,西雷农业将大盛也。” 说罢,抓着凤鸣的手远望高山,叹道:“凤鸣,得你一言,将来这千万荒废的山坡地,都可以种出粮食来。你于天下国策,何等重要。”言词之中,大有感慨。 凤鸣不由骄傲起来:“当然,我可是能帮你成为千古传奇的人。” 容王见他刚刚显出点本事,立即又露出小孩般的神态,亲近之心顿起,双臂立即环了上去,搂着凤鸣轻道:“这里将成为历史上一个重要的计策所处地,不若我们做点什么,以为留念?” “做什么?” “当然是风流之事…..”容王呵呵一笑,已经倾身压了过来。 凤鸣被压在枯草之上,才知道容王要干什么,挣红脸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也不害羞。还有,我昨天才刚刚受伤……..” 话说到一半,舌头已经被缠上。 湿漉温暖,在口中细细品尝。 容王带着笑慢慢引导,手也悄悄探入凤鸣衣襟,却不解开衣带,只是在里面缓缓揉着两点果实。 “嗯…..”凤鸣胸前两点一入魔掌,立即忍不住呜咽一声。细长的颈侧开始泛红,居然一路蔓延到腮下。 真个活色生香。 容王只觉得下腹的火立即腾起来,熊熊烧着,知道对凤鸣不能急躁,只能用硬起来的下身隔着衣料摩挲凤鸣大腿,唇上加倍进攻,吻得凤鸣不知天上人间。 被容王此等高手挑逗,凤鸣不过一刻便告失守,完全没了半点反抗迹象,浑然忘记自己“昨天才受伤”。 容王这才施施然解了身上披风,平铺在地上。正要把已经全身没有力气的凤鸣抱到上面,一阵马蹄声忽然传来。 由远而近,居然是直奔着他们来的。 容王不由皱眉。 他带凤鸣出宫,虽说是两人游玩,半里后实际上跟了两队亲卫。过来的马匹既然可以通过亲卫前来,想必是宫中有国务需要紧急处理。 身在高位,居然连偷得半日闲的权利都没有。 容王望情动的凤鸣一眼,大叹时机不对,只好将凤鸣重新抱起,替他系好衣裳披风。 凤鸣也听见马蹄声,知道好事告吹,脸色郁闷。 两人一起上了白云。 那快马已经赶到,果然是宫中的传报小吏。 小吏勒住马匹,下马请安道:“参见太子,参见容王。” 容王悻悻道:“有什么事,说吧。” “是!宫中得报,王之亲弟、繁佳王夫安巡,亲赴西雷,已经快入京城。” 凤鸣一听,心道:乖乖,今早才听说,下午就出现了,安巡是繁佳的驸马,不知道有没有把公主也带过来。 “知道了,安巡王夫代表繁佳而来,我和太子立即回宫迎接。” 今天的出游计划至此夭折。容王带着凤鸣返回王宫。 第十八章 繁佳王夫忽然来访,凤鸣和容王回到宫中匆匆更换朝服,安巡已经入了京城。 “大开城门!” 宫廷欢迎的钟鼓声中,凤鸣率领全臣站在王宫大殿门前迎接远客。 到来的客人身穿繁佳服侍,用了传统的黑色披风。当中一人走在最前,头戴金冠,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个提及多次的安巡。 “安巡见过安荷太子。”安巡缓缓行至凤鸣身前,稍一躬身,极有风度。 “安荷见过王叔。”凤鸣连忙回礼。安巡虽然已经入赘繁佳,身份却是拥有继承权的王叔。 在凤鸣想象中,此人应该尖嘴猴腮,一脸奸诈,不料安巡样貌俊美,与容王有几分神似,而肌肤白皙,居然是个非常中性的美男子。 “王叔远道而来,安荷未能远迎,实在怠慢。”对凤鸣而言,要背这些生涩的文字,实在头疼。 安巡微微打量凤鸣,嘴角带笑,轻道:“多年不见,太子已经长大成人,王叔心里实在宽慰。王叔远在繁佳,未能与你父王相见,时有挂念。近日听闻传言,说王兄病情加重,巡忐忑不安,立即日夜兼程赶来。” 一抬手,身后侍从立即双手奉上一个锦盒。 安巡亲手打开锦盒。里面一层一层包裹着锦绣,显然盒中东西珍贵异常。 “此为千年灵蛇胆,乃繁佳王室秘藏圣药,有回天效用。王叔亲带此物至西雷,希望可以对你父王的病有所帮助。太子,请立即领路,带我前往王兄榻前。” 见安巡一投足一抬手,无不令人赞叹,凤鸣对他好感顿生,哪里能说出谎?可是西雷王早断了气,如何带安巡去见。 凤鸣眼睛一闪缩,容王立即开口道:“繁佳王夫远道而来,不知走的是何路径?为何将入京城,我们才得到消息?” 安巡在繁佳十余年,虽然从未回来,却一直注意西雷动向。此刻见一人气宇轩昂站在太子身边,言词凛然,知道这就是把持朝政的新任容王。 居然比前任容王更有将相气度,高深莫测。 “安巡此来,身携珍贵蛇胆。行程仓促,所带人马不多。为防中途变故,一行人隐迹而来。直到靠近京城,才展露繁佳王旗。”安巡对容王轻轻一瞅,朝凤鸣拱手道:“没有事先通传,请太子见谅。” “哪里哪里?王叔不要客气……” “你我骨肉至亲,何必如此客套?王兄重病在身,还是先去探望为好。”安巡不徐不疾,又提出要见西雷王。 凤鸣想起安巡已经有确实证据知道西雷王已死,所以一到即先发制人,不由暗暗叫苦。 正要把目光移向容王求救。 容王已经答复:“王正在宫中静养,本不见外人。不过繁佳王夫乃王的亲兄弟,又带来圣药,当然不能一概而论。请繁佳王夫随我等前去。” “好。”安巡求之不得,将放了蛇胆的锦盒亲自端在手上,就欲动身。 容王转头看看安巡身后众多跟随的侍卫:“王静养中,恐怕不能受惊扰。” “这个当然。”安巡知道容王的意思,回身吩咐道:“你们都回别馆等候,只留巡天一人就好。” 凤鸣不知道容王打算如何。这个时候带安巡去见王的尸体? 他紧张地偷偷拉了容王衣袖一下,用目光询问。 容王只管微笑。 一行人入了王宫,朝王后所在寝宫走去。 凤鸣知道王的尸体就藏在王后寝宫地下,安巡带着一个侍卫跟随在后,容王陪同在旁,眼看即将靠近寝宫门口,保留了多年的秘密忽然要揭开,不由忐忑不安。 “王就在王后寝宫中静养。”到了寝宫门外,容王对宫内一指。 “终于可以见到王兄,不知王兄模样有没有变。”安巡感叹一声。 四人入了寝宫大门,因王后平日爱静,没有多少侍卫,只有几个正在打扫灌溉花木的侍女朝四人默默行礼。 走过中间宽敞大道,眼看要进入正殿。那就是当日王后大寿接受群臣参拜的地方。 凤鸣只觉得象入了一场奇怪的戏中,戏里人物真实,道具真实,现在剧情正朝紧张关头发展。 平日看电视,总在心脏跳得最快的时候来个插播广告放松放松,现在却是一气演下去,没有停顿。 一旦拐过正殿,就会到达那连通地下室的狭长走廊,难道容王真要把安巡引到哪里去?或者,把他们诱骗过去,关上门,让他们活活冻死在冰室里? 凤鸣左想右想,一路心不在焉。 果然拐过正殿,容王就朝走廊的方向领路。 四人来到走廊入口,却同时一震。 “啊?” “啊!” 第十九章 只见走廊入口处,一人素服跪在地上,面向走廊深处敛眉垂头,静默不言。走廊两壁上的火把全部点燃,熊熊火光印在此人侧脸,雍容淡雅。 居然是一向藏于深宫不轻易出现的王后。 四人惊呼一声,都及时收了声息,相互交换眼神。 容王悄悄上前,跪在王后身后,轻声道:“王后,繁佳王夫安巡亲自带圣药探望王。” 此处人迹稀少,空间狭长。容王话音虽轻,也能听见微微回音从远处荡回来,烛火摇曳,分外阴森。 王后并不答话,低眉甚久,才似乎反应过来,毫不露丝毫表情道:“知道了。”一句话后,又继续沉默不语,只呆呆跪在走廊入口,看着尽头。 众人顿时为难起来。王后跪在入口处,总不能跨过王后去探望西雷王。 凤鸣猜想八成是容王诡计,将王后请出来救急,但王后一人挡路,万一安巡当场发作,事情还不是不能圆满解决吗?这样一想,不由把目光悄悄移到安巡处。 安巡却丝毫也没有要发作的意思。相反,他脸色苍白,双手握拳,长袖居然在微微颤抖。显然王后的出现对他产生非常大的冲击。 奇怪,难道王后和安巡之间…… 正不知如何是好,王后终于再度开口,幽幽道:“王重病已久,我以王后之尊,亲自主持祈祷仪式,在王百步之处跪候天命。这是生死交关的事,任何人都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打搅王。安荷,你是王的血肉,跪到我身边来,替你父王祈祷上苍。” 凤鸣虽然不信这些东西,可是王后亲自点名,有什么办法。只好装出孝子模样,老老实实跪到一旁。心想:也不知道“跪侯天命”要跪多久,如果是三五天,那岂不倒霉? 王后又轻道:“安巡,你也是王家血脉,跪过来替你王兄祈祷吧。” 凤鸣低头,悄悄做个鬼脸,想那安巡不是寻常人物,是专为王位回来的,如果他肯听王后的话,又如何需要容王费心思对付他?直接要他滚蛋岂不更好。 “安巡遵命。”不料安巡居然拱手行礼,当即走过来,和凤鸣一左一右跪在王后身后。 凤鸣猜想失误,又暗自吐吐舌头,眼角处猛然接触到容王警告的一瞥,立即装出肃容。 王后一直不曾回头,吩咐道:“王家祈祷,其他人退出去。” “是。”容王早料到王后会做如此吩咐,当即躬身退出。凤鸣知道容王要走,大急,不断偷偷朝容王使眼色,容王只是微微一笑,不做理睬。 另一人是安巡带来的侍卫,却只等安巡的吩咐。 安巡点头道:“你去吧,在外面等我。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那侍卫这才随着容王出去了。 至此,更加安静。 凤鸣低头转动眼珠,观察前面的王后和旁边的安巡,心道:现在只有我们三人,难不成是要面对面谈判? 但此时此刻,气氛诡异,他万万不敢主动提问,只好叹一声倒霉,继续半死不活跪着。 跪了半个时辰,小腿完全麻痹。凤鸣已经在肚子里把容王骂了无数遍,斜眼看其他两人,却依然跪得象个泥人一样,没有丝毫焦躁。 寂静中,王后忽然开口道:“安巡,你回去是为了王位?” 凤鸣一愣,不曾料王后说话居然如此直接,也不打个哈哈,居然把安巡的居心一针见血指了出来。 安巡沉吟片刻,回道:“有王位,才能想其他的东西。” 凤鸣又是一愣,也不曾料安巡说话也如此直接,连个掩饰都不要,摆明要抢王位。 哼,分明不将他这太子放在眼里。想到这里,凤鸣不由又瞪安巡数眼。 “你想要什么其他的东西?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弃?”王后淡淡问道。 安巡喉头一窒,似乎有点激动,按捺道:“当年……当年是他抢了你,如果不是他……我……我们……”他双手颤得厉害,身体忽然前倾,似乎要上前抱住王后,又忽然停在半途。 凤鸣眼看他们两人情景,眼睛瞪得老大,心中大叫:乖乖,王后居然和小叔子以前是一对,没想到古代人也这么浪漫。不由对安巡大大同情起来。 又想:王后现在名义上是我母后,如果安巡扑上去亲她,我是否要奋力保护?如果保护,恐怕是阻碍了人家的第二春,而且安巡学过武艺,岂非正好可以顺便解决我这个冒牌货;如果不保护,看着自己母后给人非礼又好像…… 正乱七八糟想个不停,又听见王后问:“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对!” 王后浑身一震,蓦然转身,面对两人,昂然道:“可我已经是西雷的王后,再不可能是当年的模兰!你不必妄想!” “只要我得了王位,我是王,你是王后。” “安巡,你已经疯了。” “不,我没有疯,这么多年,我历经艰辛,就是为了这一天。” 凤鸣看着两个位高权重的人上演一场经典爱情戏码,头不断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大叫精彩,浑然忘记了以自己的身份,应该阻止这样的对话。 安巡又道:“我为了逃避王兄加害,入赘繁佳王室,娶了繁佳的公主,可是我的心里从来没有忘记你。模兰,王兄已经死了,只要我拿了王位,按照西雷国制,王后可以随了新王,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你不希望这样吗?” 听安巡话语殷切,王后仿佛也想起当年美景,脸露戚容:“希望?我现在已经是王后,我的责任,就是保护王的血脉,使西雷可以更好的屹立在大地上。”她转身对着幽深的长廊尽头,冷冷道:“安巡我问你,如果你得到王位,将如何处置我们母子?将如何处置西雷国?” “我将待你如王后,视王以前的爱将为自己的亲信,用最宽容的态度治理西雷。” “你还没有说,会如何处置我的儿子。” 安巡迅速瞥凤鸣一眼,目光中绝对狠毒让凤鸣蓦然一惊:“他是王兄的骨肉。” 王后针锋相对道:“那也是我的骨肉。” “模兰……”安巡全然当凤鸣不存在,柔声道:“我们将来还会有更多的骨肉。” “那么说,这西雷国中,你已经有万全准备了?太子势必和你争夺不过……”王后眼里流露倦意,思考良久才道:“我老实告诉你,王已经先逝多年。” 这个大秘密忽然从王后嘴里轻易说了出来,不但安巡,连凤鸣都大吃一惊。秘密揭穿,如何善后? 安巡一震后立即回复,点头道:“我早已料到,可以苦无证据。不然,我们也不用分开这么多年。” “你可知道,我千辛万苦隐瞒这个消息,就是不希望你知道,不希望你回来争夺王位,不希望看见西雷血流成河……”王后一字一句道:“也不希望我的儿子和我的爱人生死争斗!” “这是王兄种下的果子。” “可事到如今,我已经无能为力。身为西雷的王后,我不能允许西雷王朝政变。王家的事只能在王家内部解决,我将在你们中为西雷选择一个新王。”王后缓缓回头,目光在凤鸣和安巡两人中移动。 两人俱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决定。 王后先问安巡:“你在西雷各处关隘要地安插密探亲信,曾经有严令,如果你在王宫中有不测,他们将在各处水井下毒,并且引外敌进攻西雷,务必使西雷不为王的骨肉统治。可有此事?” 凤鸣瞪了安巡一眼,没有想到此人容貌美丽,居然用心如此歹毒。 安巡唇角一扬,并不作声,算了默认了。 “看来伤了你,西雷会遭大难。危机时刻,我只好牺牲自己的儿子,保全我的国家。”王后的目光,蓦然移到凤鸣身上。 凤鸣如同被蛇看上的青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王后盯凤鸣半晌,缓道:“你身为太子,为国捐躯也十分应该,母后为你骄傲。”又对安巡道:“我将帮助你登上新王之位。不过,此刻行事容易惹起朝廷非议,在明年三月太子登基时,你才可以正式诏告天下。” 如同闷雷劈在头上,凤鸣顿时愣住了。 各种诡异发展,他根本理解不了。 安巡早料到王后妥协,脸色笑容一掠而过:“可是明年三月,太子已经可以登基,要我留着他到那个时候,太过危险。” 王后听后,久久不作声,低头长叹不息:“唉,你这是要逼我……”她咬牙道:“好,为了西雷,我什么都可以牺牲。你现在就下手,我将对外封锁消息,说太子重病,到来年三月,宣告太子病逝,王弟登基。不过,你要立即将分布各处的密探全部收回来,名单也要公开,编配回西雷的正式军中,以免导致祸患。” “收回密探?” 王后凤眼一瞅,轻道:“我都肯将儿子送到你手上,太子一去,无人可以和你争夺王位,从此以后,除了你我还可以靠谁?又何必安置密探?西雷将来,就这样定了。”她一边说着,柔夷伸到安巡面前慢慢打开,掌心里赫然放着一个小瓶。 凤鸣早听得心惊肉跳,安巡他们一边说话,他就一边悄悄往墙壁靠去。可出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扇木门,挡在面前。想是王后早有安排,要在这里了断其中一个。他一转头,看见安巡拿起王后掌中小瓶向自己一步步走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毒药”两个字,立即出现在脑海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杀我?凤鸣看着安巡脸带冷笑走进,王后只在后面不露表情地看着,脑中电光火石般想到:对了,王后要安巡杀了我。然后安巡回撤回安排好的机关,那个时候,容王就可以对付安巡。到了明年三月,她的儿子还是可以登基。我是牺牲品,是要用我的命拖延安巡这几个月时间,给容王机会铲除敌对势力。 这么绝妙的计策,是谁想出来的?容王吗?容王要牺牲我…… 一思及此,凤鸣顿时无力,靠在墙角处,绝望地看着安巡走近。容王一副副截然不同的模样,走马灯似的浮现在凤鸣面前,狂怒的、可怕的、微笑的、温柔的、暧昧的……还有那拿着“三月春”揶揄的轻笑…… 一切景象在极短时间内排山倒海而来。 他只想狂叫:不可能,这不可能! 然心中痛极,喉咙嘶哑,居然说不出一个字。 安巡已经近在眼前,他虽然长相文弱,其他武艺不差,丝毫没把凤鸣放在眼里,抬起凤鸣下巴道:“喝下去,包你立即暴病身亡,毫无痛苦。” 凤鸣薄唇蠕动几分,大眼睛里满是绝望神色,终于轻轻吐出两个字:“容恬……”他话音太轻,安巡并未听清楚。 “不必留遗言,你的遗言,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安巡潇洒说道:“天不佑我长生,唯将王位让于王叔,以保西雷富强。”他说着,撬开凤鸣没有反抗力的嘴巴,把瓶中液体灌下去。 毒药入了喉咙,居然是甜丝丝的。凤鸣一直盼望容王最后一刻破门而入,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个诱敌的计策,可随着腹部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眼前一阵白光晃动,终于放弃仅有的一丝希望,沉入黑暗。 第二十章 长廊昏暗,摇曳火光下,凤鸣缓缓倒在冰冷的地上。 安巡蹲下,抓过凤鸣手腕,静静停了片刻,直到脉动尽无,才将凤鸣手腕放下,站了起来。 王后站在一边,视线从没有声息的凤鸣身上扫过,眼里蓄满泪光,声音却还是平和安静,轻道:“我为了你,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天下再没有比我狠心的母亲。现在,你总该召回各处的密探,以免将来有人趁机生乱,危害西雷。” 她心内又痛又酸,定下此计,等于把安巡骗上死地。安巡对她情意深重,心中还是不忍,那眼中的泪光,其实是为了安巡而涌。凤鸣所喝的毒药,自然也是假货。 安巡点头道:“不错,没有太子,还有谁可以和我争位?那些扰乱四方的密探,也不需要布置了。”一边说话,居然噌一声,从腰间抽了一把利刀出来。 寂静长廊中,兵刃之声分外刺耳。 刀口反射出阵阵寒光,看得王后心里一凛,惊道:“安巡,你这是干什么?” “模兰,我不是不信你。”安巡手握利刀,音调却说不出的温柔,对王后微微笑道:“只是西雷王家秘药,总有许多玄妙之处,难保其中没有一种假死的奇药。他这样去了,我到底还是不安心,干脆在他身上捅上一刀,我才能确保太子不会死而复生。那样,我才能放心把手上的筹码都交给你。” 容王对凤鸣安危千叮万嘱,一刀下去,凤鸣哪里还有命在? 王后变色道:“太子已经死了,难道你连个全尸都不肯保全?” “放心,我扎了几刀后,会命人把他缝好的。” “安巡!” “模兰,我们都长大了,再不是当日两小无猜的安巡和模兰了。”安巡手握着刀,凄然苦笑道:“你们到底是母子,身在王家,牵涉王位,谁敢不小心?可我对你的情意,从来没有变过一丝一毫。” 王后如被重雷击中,频频倒退两步,仿佛经受不起安巡如此表白。伸手撑着墙壁,低头闭目数息,方轻轻道:“他脉息已断,你一定要毁他的尸身,才肯撤回密探?” “既然脉息已断,扎一刀又有何妨?一旦我再无疑虑,立即撤回所有密探,保证西雷不会出任何差错。” 若此刻阻拦,安巡一定生疑。 王后犹豫半晌,盯着安巡不作声,心中无数念头不断交替,容王的嘱托和西雷硝烟处处的情景交错浮现。 她猛一咬牙,终于把西雷安危放到最上,点头道:“好,既然你一定要这样才安心,那你就扎吧。照着心窝扎下去,无论什么奇药都救不回太子,你也该放心了。” 安巡脸上喜色一掠,声音放柔道:“楼兰,我知道你心疼。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放心,我日后登基,一定好好安葬他。”低头看毫无知觉的凤鸣,眼中闪过狠毒之色,当即反握刀柄,就往凤鸣心窝狠狠扎下。 刀风起处,只听见轰然一声,通往外面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人影旋风一样闯进来,惊天动地一刀,从头劈下,直取安巡门面。 如此凌厉刀势,哪能躲开? 安巡大惊,此刻再管不到是否要扎凤鸣一刀,多年练武本能力立即反应,手中向下的刀随即改变方向,往前一挡。 “当”一声,金属交撞之声响彻整个长廊。 安巡接了要命的一刀,手臂发麻,抬头一看,眼前满脸怒色,如雄狮一样威风凛凛的,正是容王。 容王一刀没有将安巡毙命,长刀一挥,又是连续几刀,专挑诡异难挡之处下手,刀刀指向安巡要害。 “当当当当当”,电光火石间,双方兵器又撞出数道暗光。 容王武艺高超,英勇世所罕见,高下立即分了出来。 安巡蹭蹭连退两步,气喘吁吁,对上杀气大盛的容王,顿时心怯,扭头对王后喊道:“楼兰,快叫他住手。” 王后茫然看着两人,紧咬下唇,脸色苍白。 容王却毫不迟疑,当面一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挑飞安巡手中利刀,跨到失去武器的安巡身前,举刀就砍。 森然刀光,印出安巡绝望的脸。 “住手!”王后大喝,可惜已迟了一步。 刀锋劈下,正中安巡前额。安巡“啊”惨叫一声,满头鲜血,仰面倒下,再也没有呼吸。 全战历时不过数息,容王刀法煞人,已经将安巡干净利落毙于刀下。 “安巡……”王后骤见容王下杀手,冲到安巡面前时,战斗已经完毕。她低头看了安巡一眼,脸上重重情感浮积起来,如深山烟雾瞬间变幻一般,眼泪已盈盈滴了下来,转头对容王怒道:“你……你为什么杀他?” 容王怒气未消,冷冷瞪地上的安巡一眼:“此人是西雷叛徒,妄图篡位登基,王后为他流泪么?” “容恬!”王后生气地喝一声,发觉自己过于激动,深深吸气缓和下来,才柔声道:“哀家一直以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你难道不懂?事情本来可以圆满解决,为什么忽然杀进来,破坏我们辛苦安排的一切?” 容王转身,从地上抱起软绵绵的凤鸣,凝视着凤鸣的脸,沉声道:“原来的计划,并没有包括让凤鸣死。” “事情紧急,为了西雷,牺牲一个假太子又有何妨?就为了一个没有用的假太子,你居然放弃这天衣无缝的计策,甘愿为西雷招至天大的灾难?” “凤鸣并非假太子那么简单,王后若有时间,听听他的治国言论。他才是我西雷最重要的宝物。至于安巡死后的事情,臣会处理。”容王脱下披风,盖在凤鸣身上,怜惜之情溢于言表:“药效将过,凤鸣快醒了。早知道此计无用,就不该让他受这些苦。” 王后自知方才牺牲凤鸣的决定招致容王狂怒,看他对凤鸣的神色,顿时一震,颤道:“容恬,你……你生我的气?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的王位,为了你的西雷。” 此时此刻,她再不复方才决断国家前途的英明,只不过是个疼爱儿子的母亲。 容王心里一软,柔声道:“母后含辛茹苦,都是为了儿子。只不过,请母亲再不要伤害凤鸣。” 他摸摸凤鸣的脸,感觉热气渐回,显然药效开始过去,望着王后的眼睛,诚挚道:“母后若是为容恬着想,请待凤鸣如亲儿。我……我们……”他皱眉,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对王后微微一躬,抱着凤鸣昂然离开。 王后看着容王坚毅背影,忽觉脚下一软,坐在地上。 低头一看,居然是安巡死不瞑目的脸,顿时眼泪关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也不愿意如此,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和我的儿子抢?”颤颤玉指抚上安巡依然英俊的脸,王后哭道:“天下父母的心,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我身为西雷王后,又怎么会让西雷被人侵犯?安巡啊,你还如当年一样有勇无谋,可你留下的种种伏兵密探,又叫我如何收拾?” 安巡虽死,他的眼睛,却还带着临死前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冰冷寂静的长廊,回荡着王后幽幽深情的声音。 “你虽然不能得到王位,但我的心,却永远是你的……” 哭声一落,安巡睁得老大的眼睛,终于在王后素白玉掌的轻抚下,缓缓闭上。 繁佳王夫,暴毙于西雷王宫中,消息传入繁佳,顿时举国大哗。 西雷边境之国,大乱近矣。 第二十一章 假死药对身体伤害甚大,凤鸣脉息虽然当即回复,却昏睡了好几天。西雷局势动荡,繁佳王室声言报仇,朝中众官纷纷迅速反应,抵挡变乱。 所幸容王对外做了许多掩饰功夫,朝中百事,处理得当。 种种事情,沉睡中的凤鸣却毫不知情。 午后,宫殿中持续数日来的安静。 大床中央安置的身影,依然被众人目光紧紧锁着。其中最焦急炽热的一道视线,自然来自容王。 “……嗯……”忽然间,紧闭的薄唇逸出一点轻微的声音。沉睡的脸露出一点不寻常的淡红,仿佛是即将醒来的预兆。 众人的心,立即被吊到高处,都屏息而待。 浓而长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数下,在期待的目光下,忽然没了动静。稍一会,猛然掀开了眼帘。 那双闭上多日的乌黑眼睛,忽然睁开了。 凤鸣才一睁眼,整个太子殿立即沸腾起来。 “太子醒了!” “醒了……” “天神保佑……”秋篮的祈祷声,清脆地夹杂在众多惊喜声中。 容王一个箭步跨了过来,金刀大马坐在床边,抓起凤鸣的手腕查看脉息,急道:“还记得我么?可有哪里不舒服?” 凤鸣刚醒,全身乏力。抬头看了看容王,才想起发生什么事,刚要开口,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笑道:“容王不必担心,灵药绝对不会失效,夏管敢用性命担保。太子昏迷已经七天,今日醒来,正是时候。” 说话者一身锦蓝服饰,下巴尖尖,眼睛细长,手上摇着一把形状古怪的扇子,乃西雷第一药师夏管。他生性孤僻,只受王家使唤,深居简出,也算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 凤鸣喝下的假死药,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哈哈,太子吉人天相,大勇大谋,一举铲除居心不轨者,实在有我先王之风。”瞳将军手握腰间宝剑,满面赞许之色。 “铲除居心不轨者?”凤鸣茫然地问。 “居心不轨者,当然是指前来扰乱我西雷的繁佳王夫安巡。太子那一刀,干净利落,当真痛快。” 安巡死了? “啊?”凤鸣张口惊叫一声,感觉容王在丝被下抓着自己的袖子微微一摇,立即把嘴闭了起来。 他喝下“毒药”前曾猜测容王害自己,如今一见自己可以醒来,顿时知道猜想错误。但事情发展诡异,真相如何根本不知,想起容王曾教诲“不懂也要装懂”,连忙做出一连高深莫测的表情,以为配合,快速点头道:“不错,此人扰乱西雷,确实该杀。” 不禁又想:安巡死了,那王后的第二春怎么办?不过安巡那个坏蛋居然逼我吃毒药,死了也是活该。 于是又重重点了一下头:“嗯,该杀。” 一直在太子殿中关注凤鸣病况的众官对望一眼,都觉如今太子与从前那怯弱、终日逃避责任的性子截然不同,越来越英明果断,有大将之才,不由大为欣慰,颌首微笑。 凤鸣懒懒靠在容王身前,十足一副身体虚弱中仍勉强处理政务的太子模样,秋篮快手快脚端上一碗温热的草药,送到他嘴边。 楚将军也在,对初醒的凤鸣一拱手,声如洪钟:“太子于危难之前,一计诛杀安巡,使西雷免于陷入动荡。此举虽然稍嫌莽撞,但细心想来,免除后患,坚定朝廷百官的信心。现在只要好好处置西雷境中的密探,大事可成。安巡留在西雷境中的密探,臣已经抓获大半,正在严刑问供,有密探供出他们还另有人马,会在必要时候往各城中水井下毒,使西雷内乱。事关重大,如何处置,请太子、容王示下。”自从凤鸣大展神威发表了关于“远交近攻”的言论,他在众将心中的地位一日千里,如今更是被公认为有资格决定朝政的未来西雷王了。 瞳将军笑道:“楚将军何必担心。容王已经说过,太子在诛杀安巡前早已计划周全,密探放毒和繁佳大军犯境,都能妥当应付。现在太子醒来,更是无大事也。” 凤鸣听得一头雾水,心想又是容王玩弄花样,不知道把什么好事栽到自己身上,不由转头,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容王。 容王对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刚刚醒,暂且不要劳神。”抬头环视一周,朗声道:“太子已醒,各位辛苦多日,此刻也可以安心了。都回去休息吧。瞳将军,繁佳的事务,继续由你负责。楚将军,至于国内的密探奸细,要多多用心防范,以免祸乱四起。”目光一扫,移到正打哈欠的夏管身上,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夏管先生,太子身体未完全康复,还请先生暂时留在太子殿外,以防有变。” 众人听容王调度得当,又见凤鸣已醒,齐声答是,陆续忙自己的政务去了。 夏管因为凤鸣昏睡,被容王怒气冲冲抓过来陪伴已经过了七天,心中着急,躬身道:“容王,夏管别院中的草药多日不曾有人照看,请容夏管先去看一看,立即返回太子殿随时候命。” 容王知道此人嗜医如命,那些娇贵难得的草药更是他的心肝宝贝,微微一点头:“那好,早去早回。给太子服用的草药,不可以耽搁了。” “谢太子,谢容王!”夏管精神一震,一鞠到地,脸露笑容赶紧溜了。 偌大的宫殿,顿时安静下来。秋篮也机灵,知道容王想与凤鸣独处,对左右侍女招招手,默默一行礼,一同退出太子殿,掩了大门。 太子殿中,只剩余凤鸣和容王。 大门一关,凤鸣只觉搂着自己的手一紧,回头一看,容王视线炽热,牢牢胶着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似乎有着会烫伤人的热度。 “你……”心里有许多问题要问,才刚一开口,容王已经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压了过来,缓缓覆上凤鸣的唇。 滚烫的吻,仿佛要把腰肢都给搂断的手臂,让凤鸣沉浸到属于容王的气息里。 “你这个害人精。”容王一边轻吻噬咬,一边发泄连日的不满担忧。“居然一睡七日。” “你……你才害人……”若论委屈,凤鸣更觉委屈。 不用问,必定是容王又有什么计策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而且一声招呼也不打。 可是如此魂迷神醉的痴吻,让他怎能开口反驳? 第二十二章 凤鸣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昨夜因为狂热的吻而昏了过去,他把原因归咎于容王对自己未经提醒就用了古怪的草药,导致身体虚弱。 所以一早醒来时,就对容王连连施以凌厉的目光攻击。 “你还没有对我把事情解释清楚!”摆出受害人的立场,凤鸣在被窝里与容王分开一线距离,以表达不满。 容王长臂一伸,立即把他拉回自己的怀抱,吹一口气到凤鸣耳朵里,笑道:“昨天不是解释了吗?” “昨天?”想起那些荒唐的长吻,还有后来昏过去的丢脸事,凤鸣更是咬牙切齿。 “好了,让我慢慢和你说。”见凤鸣真要发怒,容王连忙安抚,将事情的发展一一说来。 他口才甚好,舌灿生花。如何于安巡进入宫殿前急奔王后宫殿,如何仓促定计,如何将安巡诱入幽静长廊,一路娓娓道来,精彩刺激,没有丝毫不清。 凤鸣呆住一般听他讲话,暗道:原来我们刚回宫,你就做了这许多事情。 待听到安巡喂他喝下“毒药”还不死心,要一刀扎下去以证实太子已死时,凤鸣惊得“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容王怜道:“不用怕,我怎么会让他伤你。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迫不得已出现,将安巡毙于刀下。唉,功败垂成。” 凤鸣冷哼一声:“不用演戏。莫以为你扑进来救了我就可以抵了开始利用我的过错。说,为什么事前不把事情告诉我?害我几乎被吓死。” “时间仓促,计策一定安巡已经入宫,哪里有时间和你说清楚?再说,安巡是只老狐狸,天下可以骗他的恐怕只有王后一人。如果你早知道真相,紧急关头难免露出马脚。” “狡辩!”凤鸣又哼一声,想起安巡安插的密探,皱眉道:“你杀了安巡,那西雷不是大乱?繁佳公主死了老公,一定会报仇,还有那些密探,也够头疼的。”想起昨天众将的话,连忙声明:“我可没有什么万全计策。你又对瞳将军他们撒了什么谎?说我一醒就可以把事情处理妥当?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容王默默凝视凤鸣紧张的俊脸,薄唇微微朝上一扬,柔声道:“你怕什么,我难道会害你?万全计策在我这里,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他声音低沉华丽,在耳边轻轻一字一字吐出,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凤鸣心儿猛然砰砰作响,立即脸红起来,霞色一直烧到耳后,低头不甘心道:“我为什么要亲你?你的江山,你的王位,你自己惹的麻烦……呜呜……” 刚说到半截,容王已经覆了上来,咬住已经有点发肿的唇。 顿时呼吸紧张。 类似印度沉香的味道,弥漫整个宫殿,仿佛可以看见香烟一丝一丝浮移。 丝被下,容王强势地按住凤鸣乱动的双手,不断用身体摩挲凤鸣大腿内侧。嘴里都是凤鸣的味道,他的低鸣和抗议统统被封了起来。只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继续不懈努力,睁得大大望着容王。 进攻的力度持续加强中,容王享受甜美的时候也不忘把凤鸣带入美妙的天堂,不断用舌尖引诱。 渐渐,那双抵抗的眼睛终于也告失守,陷进柔情的流沙里去。 正情动,太子殿外骤然传来声音。 “太子,草药煎好了,夏先生说了要趁热喝。” 声音软腻,原来是秋星。 凤鸣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推开容王,牙关一合,居然狠狠咬了容王舌头一下。 容王吃疼,猛一皱眉,不满意地瞪了凤鸣一眼,才松开双手放了凤鸣。 秋星已经推开门,小心翼翼捧了一碗黑色的热药进来:“这是刚熬好的药,太子快喝吧。”抬眼一看,凤鸣满脸通红,与容王在床上同盖一张丝被。 贵族间男风为尊贵之事,这些事王宫里更是常见,容王一脸安然坐起靠在床头,刚要把凤鸣搂近怀里喂药,被凤鸣不好意思地挣开。 秋星见怪不怪,微微一笑,把药递给容王,嘻道:“奴婢先行告退,不敢打搅。”脚不踮地溜了。 她没了影子,凤鸣才松了一口气。 容王嘿嘿笑了两声,一手执药,一手又把凤鸣搂了过来,半哄半诱他喝下肚子。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安巡被杀,我们宣称是繁佳王夫在探视重病的西雷王时刺客入侵,侍卫防备不及,酿成惨事。这次事件中,王和安巡都不幸遇害。既然受害者有我西雷最重要的王,足可以证明策划此次刺杀事件的并不是西雷。不过楚将军他们这些西雷的忠心臣子,他们熟悉西雷内务,将来未免有需要他们协助的地方,我们也不必隐瞒他们,将安巡被我们所杀一事直言相告。” “但他们为何会认为安巡是我杀的?计策是我定的?” “我的太子啊,”容王偷亲一个:“我现在不就在树立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智慧过人的伟大形象吗?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得到众臣的忠心拥戴。” “你还没有说到底怎么对付繁佳王室和那些密探,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你那些关于刺客的狡辩的。还有,我为什么要树立伟大形象?将来登基的不是狡猾的容王你么?”凤鸣一指戳在容王胸口。 “一直对西雷虎视眈眈的是安巡自己。安巡的妻子是繁佳王室的三公主,她虽然得繁佳王的宠爱,但繁佳王未必会为了一个王夫向西雷正面宣战。我们当务之急是好好安抚三公主和繁佳王。当然,小麻烦是少不了的。” “那密探……” “密探的问题……”容王神秘地眨眨眼睛,转身从床头掏出一副书卷一扬:“安巡密探的名单,大部分在这里,只要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就可以全数逮捕。当然,我们还是要安置人手监视各城中的主要饮用水井,每个时辰试饮井水,以防不测。” 此名单是他在安巡死后花费巨大功夫日夜不眠才得来的,此刻拿出来给凤鸣,却无丝毫得意之色。 凤鸣哪里知道其中艰辛,懒懒拿过书卷,嘀咕道:“早知道有名单,又说繁佳王室不难对付,那又何必一直不敢杀安巡,还要用这个计那个计的,一刀杀了不干净?还骗我喝那么难喝的毒药……” 一通怨言把容王气个半死,想着眼前这小子实在不懂他的苦心,直想狠狠吻他一口以做惩罚。 “而且,井水何必要人试喝?在里面养几条鱼不就可以了?鱼活着就可以放心喝,也不用拿人命来冒险。” 容王猛然一愣,从不料居然有这么简单的法子查看井水是否有毒。心中一喜,立即抱着凤鸣亲了一下,哈哈大笑:“妙极妙极,太子果然天纵奇才,居然一下子就可以想到这样的妙法。你这么聪明,恐怕不用我帮,也可以树立伟大形象。” 凤鸣还是胡涂:“为什么我要树立形象?你到现在都没有和我说。” “因为我们已经对外正式宣告西雷王的死讯,现在安巡已死,再没有人可以和太子争王。现在太子殿下就代表西雷了。” “明年三月登基的还是你,我这几个月随便过过就可以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为了防止繁佳继续派大军犯境,也为了表示西雷对安巡之死完全不心虚,西雷已经正式向繁佳表明,太子殿下将亲赴繁佳,将繁佳三公主接回西雷,以养天年。” “什么?”凤鸣眼睛一瞪,几乎跳起来,怪叫道:“你疯了么?繁佳现在对西雷恨之入骨,你居然叫我到繁佳去送死?喂,我告诉你,我不会霸占你的太子位置的,你随时可以要回去,不需要为了这个陷害我!” 第二十三章 “因为……为了防止繁佳继续派大军犯境,也为了表示西雷对安巡之死完全不心虚,西雷已经正式向繁佳表明,太子殿下将亲赴繁佳,将繁佳三公主接回西雷,以养天年。” “什么?”凤鸣眼睛一瞪,几乎跳起来,怪叫道:“你疯了么?繁佳现在对西雷恨之入骨,你居然叫我到繁佳去送死?喂,我告诉你,我不会霸占你的太子位置的,你随时可以要回去,不需要为了这个陷害我!” 容王浓眉微皱道:“你以为我愿意?西雷今年遭遇大旱,粮食不足,已经有刁民闹事;又为了边境强盗抢掠的事向同国开战。若加上繁佳敌军,西雷势必抵挡不住。繁佳大军已经出动,但未抵西雷边境,看来繁佳王对是否正式攻打西雷还有疑虑,所以才命令大军缓缓逼近。我们必须趁此机会解决与繁佳王室的过节,朝廷动荡之际,我实在无法离开,只有请太子替容恬一行。”他说到后来,语气沉重,居然不称“凤鸣”而转口称“太子”。 凤鸣还是一个劲地摇头。 容王只好威胁:“如果西雷不保,你身为西雷太子,也一定会被杀的。” “这也比现在就送上去被人杀好。”凤鸣低头嘀咕:“你分明是要我当替罪羊。” 见凤鸣这般委屈模样,容王好气又好笑,把他抓到身边,轻骂道:“你就这么不信我?要你去繁佳,当然有万全之计保你平安。” “安巡都死了,你能变一个出来。” “傻瓜,安巡死了,繁佳也有人高兴。繁佳王无子,膝下只有三位公主。你去把三公主接过来,让将来抢王位的人少了一个,她那两个姐姐爱你都来不及呢,一定竭力保你。” 又是王位争夺。 不过没想到古代也有女王这回事,当真有趣。 凤鸣奇怪地问:“既然三公主有权继承王位,她怎么肯到西雷来?” “这你就不懂了。”容王笑容加深几分,宠溺地让凤鸣坐在膝盖上,轻轻搂着他的腰说:“三公主死了丈夫,又没有儿子,得到王位的机会等于没有了。留在西雷,只会白白被人害死,她若聪明,一定会跟你到西雷来。” “可是,安巡……” “不必害怕。我让你见一个人。”容王打断他的话,唤道:“容虎进来。” 大门立即轻轻开了,一人走进来,跪在他们脚下。 “见过主人。”声音清稚,居然是个大男孩。 凤鸣好奇看着他。 容王点头道:“容虎,你抬起头来。” 容虎抬头,凤鸣顿时“咦”了一声。容虎脸色白净,宽额亮目,非常帅气,看样子不过也是十七八岁,脸上神态却极镇定,一看就知道少年老成。 他也姓容,不知道是不是容王兄弟。看来容家的人都比较老成。 不对,容王不是容家的,他应该是西雷王族的。 凤鸣正在胡思乱想,容王开口道:“凤鸣,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容虎,一向潜伏暗处,是我贴身护卫。容虎,这个是你的新主人,西雷太子安荷,他的真名是凤鸣。你听好了,他的真名在这世上只有你我知道,万万不可泄露。” 凤鸣心道:不对,这个名字起码还有我知道。 “参见太子殿下。”容虎深深看凤鸣一眼,目光犀利,让凤鸣吓了一跳。他仿佛已经通过这一眼把凤鸣相貌画在心底,低头道:“容虎一定保太子殿下毫发无伤。” 容王低头:“那好,你去吧。” 容虎再行礼,默默退了出去。 “从今以后,他都会在暗处保护你。” 凤鸣古怪地看容王一眼:“你不会认为有繁佳两个笨公主和一个护卫,就可以保证我在繁佳的安全吧?” 容王轻笑,点头。 “我不去。” “你要去。” “我不去!” 容王闭目想了一会,问:“那你要怎么才肯去?” 凤鸣不假思索道:“你陪我去!” “若我可以离开西雷,又何必你出马?”容王苦笑。 凤鸣哭丧着脸。 容王静静凝视他半晌,轻叹一声,放开凤鸣,踱到窗前看远处。 凤鸣心中暗暗琢磨,不知道容王会怎样逼他就范。不料容王隔了许久,开口道:“既如此,那就不去。” “真的?”凤鸣一喜,立即笑了出来。 容王微微颌首。 但自那一日后,连续三天,容王都不曾出现在太子殿。 连续三天没见容王,凤鸣难熬非常。 太子殿安安静静,被窝冷冰冰的。举目所见,侍从宫女,没一人讨人喜欢。凤鸣目光盯紧大门,每时每刻都竖起耳朵听是否有熟悉的脚步声。 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到了不见容王,夜不能寐的地步。 一连派了许多人去找容王,都回报说容王事情繁忙,不能相见。凤鸣亲自去找,居然被侍卫挡在容王门外。没想到容王如此绝情,说不见就不见。 我虽然怕死,你求求我让我心软不就行了? 答应不让我去,却又心怀怨恨躲起来算什么? 凤鸣咬牙切齿想了三天,决定这样闷在宫里生气,实在比去繁佳更无聊。 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死? 三天后,凤鸣怒气冲冲在太子殿中大吼容虎的名字。 容虎迫于无奈,只好现身。 “主人有何吩咐?” “你去告诉容恬那个混蛋,我去!”凤鸣咬牙道:“我去啦!叫他来见我!” 不料容虎一板正经、不徐不急道:“容虎负责保护主人,绝对不能离开主人身边。” 凤鸣气得大叫,召了另一侍卫进来。 “去找容王,告诉他,我已经答应去繁佳送死了。” 侍卫飞跑而去,两个时辰后回来禀报:“容王说,太子路程需要打点的一切他已备好。明天启程,容王事务繁忙,恕他不亲送了。” 凤鸣气极,几乎昏过去。顿时满腹酸楚,想不到他到了古代,孤零零一人,居然连唯一的倚靠容王也不是好东西。 刹那间,起了自暴自弃的心,点头狠狠道:“好,你去告诉他,我不用他送。到了繁佳,我永远都不回来。” 第一章 次日清晨出发,秋篮等一早来为凤鸣更衣。 太子出使,礼节繁重,不说别的,光服饰已经是一大学问。 里衣、外套、靴子、披风、玉佩……凤鸣站在屋中木偶一般直直站了两个时辰,秋篮她们才为他穿戴完毕。 “已经妥当了。”秋月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片刻,笑道:“哪国有我们西雷这般好看的太子?” 凤鸣只觉头顶的金冠重得要死,全身上下都不自在。想起今天就要去繁佳“冒险”,心里虽然害怕,却也不由有点兴奋。 秋星与凤鸣相处习惯了,都知道他脾气好,待人和善,也嘻嘻道:“要让容王看了,不知道该怎么夸呢。” “别说容王,只怕繁佳三公主见了太子殿下也要眨不了眼睛。” “容王怎么还不来?” “昨天不是回话说事务繁忙,不能来送吗?” “我才不信,太子出使,他会不来?” 听到容王两字,凤鸣鼻子里哼了一声,忽然听见太子殿外传来脚步,心脏立即不争气地猛跳两下。 脚步渐近,两人转过大门,入了太子殿,高声唱喏。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是瞳将军和夏管,两人穿戴也是十分隆重,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打扮。 “原来是你们……”凤鸣此刻哪里有心情欣赏他们的衣着,见不是容王,脸色立即黑了五成,原本大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 瞳将军躬声道:“容王命我二人随行,辅助殿下。小将率五千精兵护驾,必然保殿下一路平安。” “夏管奉容王命,沿途照顾殿下身体,携带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凤鸣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容王呢?” “容王事务繁重,无法分身,命小将代为问候,不过……” “不过什么?” 瞳将军从身后取出一把宝剑,双手奉上,朗声道:“不过容王有命,转交此剑给殿下。” 凤鸣悻悻地别过脸:“哼,一把破剑要来干什么?”他越想越气,指指秋篮:“把它拿去喂狗!” 秋篮掩住嘴行礼,小声道:“太子殿下,这喂不了狗的。”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凤鸣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都红了。 秋星凑近,悄悄说:“殿下要见容王,奴婢派人去请过来吧。” “谁要见他?不许去。” 瞳将军为人最严肃,纹丝不动捧着宝剑一直等着凤鸣接过。夏管笑了一阵,算着时辰不早,忍住笑脸接了宝剑,问:“太子殿下可知此剑来历?” 凤鸣仔细看宝剑一眼,剑身细长,只有剑柄处镶了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比起王室常用的佩剑,更是朴实得毫不起眼。 他想起《鹿鼎记》里韦小宝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心想:难道容王特意找了把天下罕见、摧毛断发的利剑给我?哼,无论他送什么好剑,我都不饶他。 “这把破剑能有什么来历?”他边说,倒好奇地接过,抽出剑身。剑身毫无光泽,转身在桌子上砍了一下,桌子居然连个痕迹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象中的无比锋利的名器。凤鸣更加失望,把剑往桌上一扔,竖起眉毛道:“就是一把破剑!” “殿下莫怒,请听夏管细说此剑来历。”夏管对凤鸣一个大躬身,双手捧起被凤鸣扔在一旁的剑,脸色一正,缓缓道:“此剑名无双,是西雷三大奇器之一。此剑不利、不美、用之斩杀敌人比杀鸡刀都不如,却被称为奇器,太子可知原因?” 第二章 凤鸣望望周围的人,都和他一样一脸茫然加好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 “呵呵,西雷奇器向来由王室收藏,甚少提及,大家不知道也不奇怪。夏管生平爱研究古怪东西,对此多有研究。”夏管夸完了自己,才继续道:“无双剑虽叫无双,剑却是一对的。据说远古,安氏兄弟护卫一方,与魔物成为死敌,争斗惨烈,兄弟两人尝试多年都无法杀死魔物,最后只能动用最无奈的一招。” 听到这里,连瞳将军都动了好奇心:“哦?什么是最无奈的一招?” “此兄弟善用法术,他们费时十年,用自己的热血铸就一对宝剑,下了无双咒语。” “无双咒语?” “对,无双咒语。”夏管点头:“安氏兄弟在铸剑时,诅咒此剑无双,意为:此剑虽然是一对,其两剑主人的命运却无双。持有双剑的两人,一人若死,另一人必亡。” 凤鸣瞪大眼睛:“难道他们把其中一把给了魔物,剩下一把给了兄弟中的一个,接着自杀,间接消灭魔物?” 夏管钦佩地看着凤鸣,叹道:“殿下聪慧,当真举世无双。无双剑一把辗转送到魔物手中,一把给了大哥。大哥自尽,魔物终于也死了。弟弟活了下来统治一方,渐渐地方开始繁荣,最终建立西雷,他就是我们西雷第一代的大王。无双剑后来回到大王手中,被珍藏在王宫中,再没有出现。” 众人齐看夏管手中无双剑,都觉得这原本平凡的钝剑,忽然蒙上一层诡异色彩。 秋篮不自禁颤了一下,轻问:“夏管先生,那……那容王为什么要送这么不祥的东西给殿下?” 凤鸣牢牢盯了那把仿佛充满魔力的无双剑,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它接了过来。他低头摩挲无双剑良久,幽幽道:“我……我会保重自己。” 夏管大为欣喜,露出笑容,与瞳将军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臣等一定竭力保护太子,不负容王嘱托!” 夏管又道:“时辰已到,请殿下启驾。” 凤鸣点点头,秋篮最机灵,赶紧上前帮他将腰间珠光宝气的佩剑摘下来,换了无双剑。 众人一同出了太子殿,秋星在最后面,拉拉秋月的袖子,蹙眉问:“我都闹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不生气了?” “你说,无双剑两把,一把在殿下这里,另一把哪去了?” “哦……我知道了,是……” 秋月一把掩住她的嘴,笑着说:“现在知道了吧?快走吧,我们的马车在太子车驾后面呢。” 于是,西雷太子安荷率将军瞳剑悯、王家谋士夏管及五千精兵,浩浩荡荡,踏上出使繁佳的路途。 第三章 太子出使,各地官吏当然竭力侍侯,一路笙歌,众人费了七天,终于出了西雷边境。 西雷到繁佳,需要跨越一个名为若言的国家。若言和西雷一样,也是一个多坡地的国家,边界分别和西雷、繁佳、同国接壤。 这个时代国家众多,常有各国权贵出使他国,需要借若言的边关过路,故若言的边关官吏对过境车队司空见惯。 凤鸣等人递交了过境文书,在若言边关休息一天。 晚上,那里负责招待的地方官张乾亲自过来请了凤鸣他们去酒席。 席间众人频频敬酒,瞳将军身负保护太子重任,握着宝剑滴酒不肯碰,只有夏管爱酒,量又大,百杯不醉。 安荷太子好酒人人皆知,害凤鸣被强迫灌了好多口烈酒。 他向来不喝酒,几杯酒下肚,立即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记得乱耳的乐器声和叫人头昏眼花的舞蹈。 次日清晨,醉酒的恶果体现出来。 凤鸣头疼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还不能清醒,只觉眼前昏花。他举手按在额头,痛苦地呻吟几声。 “太子醒了?” 谁在身边说话?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凤鸣勉强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就在身侧,同一个被窝里居然多了一个俊美少年,细长美目,肌肤玉般渗着光泽,长发垂在肩上,虽是个男人,却一副待人宠幸的妖媚样子。更可怕的是,他肩头赤裸露在被外,一小截露出被子的手臂也是无遮无掩,光滑肌肤上嵌着一个一个淤红的痕迹,鲜艳得让人脸红。 凤鸣和容王胡闹已久,当然清楚那痕迹会在什么情况下制造出来。而且根据痕迹的颜色推断,八成是昨晚才弄出来的。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居然忘了我?”男孩眨眨眼睛,埋怨地瞄了凤鸣一眼,点头咬着唇道:“昨晚瞳将军劝了半天,太子还是搂着我不放呢。” “什么?”凤鸣怪叫,不敢置信地看了烈儿半天,想起容王说过各国崇尚男风,尤其王室中人,常有臣子赠送男宠以求加官进爵。凤鸣回想昨晚,什么记忆也没有,忐忑不安,偷偷掀开丝被一角朝里看,顿时歪在床头。 被窝里的烈儿全身赤裸,身上一丝衣物也没有。 不用问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烈儿吃吃笑道:“太子怎么了?昨晚还那么豪放,今天一早就变了样子,不喜欢烈儿了吗?” 他缓缓靠近,凤鸣惊惶后退,后脑砰一声撞在床柱上。烈儿这才停了下来,嘟嘴道:“太子为何怕烈儿?烈儿该怕你才对,看,昨晚把人家弄得几乎死在床上。”他把细长手臂伸到凤鸣面前,上面全是淤红青紫。 换了其他人,说不定自豪无比。凤鸣却尴尬得脸红过耳,生平第一次把男人弄上床,而且把人弄得一身吻痕。 都说酒能乱性,酒果然不能喝。 凤鸣一万个后悔,结结巴巴道:“误会……这是误会……” “误会?”烈儿幽幽看着凤鸣,他的眼睛又大又亮,水汪汪会说话似的,被他这么一看,凤鸣不自觉地内疚起来,正要安慰他两句,烈儿忽然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无比温顺地说:“太子说是误会,那就误会吧。” 凤鸣刚要松口气,烈儿又道:“烈儿本是若言边关一个富人的奴隶,昨夜太子拉着烈儿不放,主人已经把烈儿赠送给太子了。”他掀开被子下床,居然不着一缕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头道:“太子已经是烈儿的主人。若太子对烈儿昨夜的侍侯不满意,请任意处罚,烈儿绝不敢有怨言。” 凤鸣万万料不到他会来这样一招,急忙嚷:“你干什么?快点上来,会冻死你的。” “烈儿不过是低微的奴隶,太子既然讨厌烈儿,请太子赐死烈儿。” 时值隆冬,外面大雪纷飞,烈儿赤裸着身子,立即冷得全身发白,不断颤抖。凤鸣慌了神,跺着脚跳下床把烈儿拉回被窝,投降道:“我不讨厌你,拜托你不要动不动就要我赐死。” 烈儿揉眼睛:“太子不要烈儿,烈儿就只能死了。” “我没有不要你。” “那太子就是让烈儿侍侯太子了?” 凤鸣想了想,看看烈儿一脸期待,心道:这个奴隶社会的人思维都有点诡异,我还是不要太遵守新时代人权道德的好,不然他八成会自杀。于是点头说:“你可以侍侯我,帮我端茶倒水,但是……”他加重语调,“绝对绝对不可以再上我的床。” “嗯。”烈儿重重点头。 “就算我喝醉了,叫你上也不可以上。” “嗯。”烈儿再点头,又皱起清秀的眉:“可是不听主人的吩咐,会……” “我现在吩咐你,如果我再喝醉了,要你做昨晚的事,你一定要拿冷水泼我,直到我醒过来。” 烈儿困窘地看着凤鸣,终于还是应了一声:“是。” 凤鸣又小声问:“我问你,我们昨晚的事除了瞳将军,还有谁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吧。” “不清楚。”烈儿摇头:“我只顾着看太子。” “希望大家都不知道。”凤鸣吐吐舌头。 正想怎么把这件可怕的事隐瞒起来,屋外忽然传来秋月的声音。 “殿下,夏管先生说该起程了,请殿下起床更衣。” 秋篮道:“我们进来侍侯。” 凤鸣看一眼被窝下光溜溜的烈儿,大叫:“不要!不要进来!” 秋篮和秋月等对看一眼,不由停下脚步,在门外不敢进去。 “太子?” “我有点不舒服,暂时不想见人。你们都在外面等。” “太子不舒服?那奴婢立即去请夏管先生过来。” “不!千万不要!”凤鸣立即紧张起来,咳嗽两声,胡扯道:“我不舒服不是生病,而是太健康,这和人体免疫力有关。哎,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就是不许任何人进来。” 外面三人听得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才道:“是。” 凤鸣匆忙换衣,王室服饰复杂,这些一向由秋篮等人侍侯,要不然就是容王帮他穿戴,自己一动手,自然是乱上加乱,一时手忙脚乱。烈儿早穿好自己的衣服,见了凤鸣的样子,笑了一笑,规规矩矩行礼道:“让烈儿侍侯太子更衣吧。” 果然上前,帮凤鸣的忙。 凤鸣因为昨夜的事,本来还担心他纠缠不休,或者乱碰乱摸,可烈儿真的一心一意为他更衣,没有丝毫逾越,凤鸣渐渐放下心来。 更衣完毕,凤鸣对烈儿说:“乖乖的先呆在这里,等我走了你再跟过来。如果你想当自由人,自己走掉也没有关系。”他听容王哄他多了,竟然把“乖乖的”三个字也学了过来。 烈儿摇头:“我不会走的,一定跟在太子身边。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主人。” 凤鸣知道车队赶着上路,而且这些奴隶观念也不是一会就能纠正的,也不多话,拍拍烈儿的肩膀出门。 一出大门,秋篮等已经候在马车外。 秋月为凤鸣掀开厚重的帘子,请他上车。秋星回头望望,问凤鸣:“殿下,他不来么?” 凤鸣喉头一紧,心虚道:“谁?” “那个烈儿啊,不是送给殿下了吗?” 秋篮也插了一句:“昨晚殿下硬向那若言人要了他,说晚上睡觉好冷,一定有人陪才暖和一点。” “对啊,殿下还说他如果不肯把烈儿给你,就算半夜偷也要把烈儿偷跑。” 凤鸣尴尬得几乎从马车上栽下来,欲哭无泪道:“我昨晚……我昨晚还说了什么?” 三女见他神色不对,连忙乖乖闭嘴,一致摇头。 凤鸣低头闷了半天,想着事情已经天下皆知,也不用隐瞒,对秋篮说:“你去房子里把烈儿叫过来跟着车队,就说不用偷偷跟着了,光明正大地跟吧。反正……反正大家都知道了。” “是。” 烈儿得了消息,欢欢喜喜跟着秋篮向凤鸣行礼,上了侍从的车。 车队继续行程,大概要在若言境内走十一天,才可以进入繁佳境内。 第四章 冬天景致还是有的,可惜在若言境内走的都是大道,一路看过去不是荒芜的稻田就是山地,看多也厌倦了。 三天后,凤鸣独自在马车已闷得快发疯。他探头出窗,见瞳将军威风凛凛在一旁策马监督车队,唤道:“瞳将军。” 瞳将军立即策马靠近,拱手问:“太子有何吩咐?” “我们还有几天可以到?” “快了,再过五六天,就可以出若言境内,进入繁佳边关,再走十一天,就可以到繁佳都城。” 凤鸣哀叹一声:“这么久?” “已经够快了,繁佳和西雷并不远,如果到最远的单林国,要整整走三个月。” 凤鸣又叹一声,转移视线,望着瞳将军胯下高大的骏马,骤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瞳将军,你的马……” “太子殿下,奉容王严令,此行危险,绝对不可以让太子擅自骑马,以免生出事端。瞳剑悯万万不敢违抗容王吩咐。” 他口气严肃,凤鸣失望地低头,缩了回车厢中。 早知道就不走着一趟,不给繁佳公主打死也要给闷死。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车队停行,设帐篷过夜。凤鸣从车上跳下来,钻进帐里。 秋篮三名侍女早跟了过来侍侯,正帮凤鸣铺床,秋星忽道:“那个烈儿,不知道怎么样?” 秋月嘻嘻笑道:“什么怎么样?原来你天天探头出窗,就是想看他?” 秋篮也凑趣,一块笑话秋星:“不怪她,烈儿果然是长得好模样。” “呸,”秋星脸红起来:“谁说他长得好模样?我可没有说过。模样最好的,只有我们太子殿下。” 凤鸣自己解了脖子上的围套,也笑了起来,对秋星说:“你想见烈儿,我把他叫过来好了。” 秋篮鼓掌:“好啊,我去叫。”果然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一会,烈儿被秋篮叫了过来。他已经换了一身侍从服饰,走到凤鸣面前行礼,问:“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没事,看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凤鸣仔细看烈儿一眼,却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秋月也咦了一声,走了过来,打量烈儿:“怎么瘦了?” 秋篮说:“我一看他,也觉得他好像瘦了,眼睛也是黑黑红红的,问他,他又不肯说。” 凤鸣皱眉:“病了吗?怎么不说。” 烈儿闷不做声。 秋星凑近凤鸣耳朵,小声说:“问他是不是被侍从欺负了。” 凤鸣对侍从的事都不清楚,奇道:“有人欺负你吗?是谁?” 烈儿苦笑一下,摇头说:“我是若言人,又是男宠,他们欺负我也是应该的。” “混帐!”凤鸣跳起来,气愤道:“我去教训他们。” 秋篮虽然年纪小,却最老成,拉住凤鸣劝道:“殿下,太子身边的侍从都是贵族各家送上来的,都罚了就把各贵族都得罪了。而且,那也不是办法,还是让烈儿不要跟他们坐一个车吧。” “对啊,罚也没有用,现在我们在路上,更不好都罚,等回西雷再说。” 凤鸣想了想,问:“那烈儿坐哪驾马车?就坐你们三个人的车好了。” 秋篮笑道:“我们都是侍女,他一个男的,怎么好和我们坐?” “那就烈儿自己一驾马车好了。” “更不行,他一人一驾马车,他们看了更眼红,更要欺负他了。” 凤鸣没了办法,皱眉沉吟片刻,眼睛亮了起来:“他和我一驾马车,那样我也不会这么闷了。” 这主意最好,三女都没有反对。 烈儿有了精神,对凤鸣甜甜一笑。他不笑还好,一笑让凤鸣想起他们那一晚的事,心里不禁嘀咕:他是男宠,如果在马车里对我……那我岂非要一直抗拒他的色诱。 暗叫糟糕,但话已经出口,又不能反悔,只好第二天把烈儿叫进自己的马车。 第五章 不料烈儿进了马车,却老实得很,乖乖坐在角落里,拿了一本书卷看。 凤鸣原本提心吊胆防备烈儿施展娇媚伎俩,等了半天,发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好意思起来,便邀烈儿聊天。 “烈儿,若言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说给我听听。” 烈儿见凤鸣发问,放下书卷:“好玩的地方?太子是说景致美的地方么?”他对若言了解甚多,侃侃说了起来。 一天下来,不但说了若言地方名胜,连其他十一国的名胜也一一介绍出来。 凤鸣叹道:“烈儿,你好厉害,居然知道这么多东西。” 烈儿脸色变了一变,笑着掩饰道:“我不过是喜欢看书罢了,以前的主人家里很多藏书,都让我看的。这些好地方,我一个也没有去过。” 有烈儿相伴,路程比以前有趣许多,凤鸣也学了很些东西。如此过了五天,已经出了若言境内。 清晨,车队抵达繁佳边关。 繁佳早接到西雷太子要出使繁佳的文书,却只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官来迎接,草草敷衍两句,安排车队去都城乐西的行程,便挥挥袖子离开了。 其冷淡程度和若言边关成截然对比。 秋篮翘嘴道:“这个什么小官,也太可恨了,我们可是太子车驾。哼,一点也不知道尊卑。” 夏管大冷天的还摇着扇子,说:“小侍女不懂事,繁佳王夫死在西雷,我们来到边关他们不动刀枪已是万幸。” 凤鸣听了,脸色苍白。瞳将军哈哈大笑:“太子不必惊慌,容王早与繁佳通了书信,如果繁佳没有与西雷修好的意思,容王定不会请太子出使繁佳。” 凤鸣这才安心一点。 当晚在边关休息,秋篮和烈儿等四人服侍凤鸣睡下,都退了下去。半夜,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凤鸣还在被窝里惊醒,问:“谁?” “殿下,是我。夜深无眠,想与殿下细聊一二。” 凤鸣坐起来,靠在床头,取件外套披在肩膀上。 “哦,夏管先生请进。” “打搅太子休息了。”夏管推门进来,选了一张离床较近的椅子坐下:“我今夜来,是想和殿下谈谈那个若言国的侍从。” “烈儿?” “不错。” 凤鸣疑道:“烈儿有什么问题?” “满身都是问题,他来得无缘无故,和殿下亲近得不合情理。照理说若言人最爱家乡,轻易绝不肯离开。他被主人送出来背井离乡,不但没有逃跑,而且毫无悲切之情。可我叫人纵情欺负他,他却咬牙不逃,还使诡计让太子许他同车。此人攻于心计,很不简单。” “你的意思是……” “若夏管猜测不错,他是若言国派过来埋伏在太子身边的奸细。”夏管眯起眼睛,冷冷道:“若言王近年身边有一极为得宠的男宠,名唤芙儿,半月前暴病死了。我曾看过他的画像,居然和烈儿有几分相象。世事怎么可能如此凑巧,其中必有蹊跷。” 凤鸣打个寒战:“烈儿是若言王派过来的奸细?他为什么要安排奸细在我身边,他要害我?” 夏管唇边带笑,摇头道:“太子过虑,他暂时不会害你。现在各国争战,奸细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哪个权贵身边没有几个他国派过去的奸细?烈儿此人,尽可以留着,只是不能让他接触机密,将来如果与若言国有战争,还可以利用他这颗棋子。这么俊的人也少见,太子若喜欢他侍寝,照做无妨。” 他笑得不寻常,凤鸣立即羞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会不会。” 夏管又和他谈笑开导一番,才去门去了。 凤鸣辗转半夜,想起容王,如果他在身边,再多一百个奸细凤鸣也不怕,不由狠狠咬牙,摸索着把床边冰冷的无双剑抱在怀里。 快天明时,才渐渐睡去。 第六章 自从知道烈儿可能是若言国奸细,凤鸣再不敢随便开口和烈儿说话。烈儿自然也觉出凤鸣态度改变,他却毫不介意,还是天天与凤鸣一个车厢,晚上和秋篮等一同侍侯凤鸣更衣沐浴进食。 凤鸣仔细观察他几天,看不出不对的地方,安慰自己道:这世道奸细多得很,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而且夏管也说了,他不会害自己。私心里把烈儿比喻成酸奶里的酵母菌,虽然是细菌但是没有危害。 这样想着,心里渐渐也轻松起来。 车队一行在繁佳境内行了十一天,终于抵达繁佳都城乐西。 乐西的冬天比西雷鲜艳许多,不是花草在冬天绽放,而是街上的女子都喜欢打扮,穿的衣裳颜色姹紫嫣红,为这冬日点缀不少欢乐。 凤鸣入了乐西城门,掀开帘子往外看,奇道:“这里的女孩都好漂亮,穿着品味也不错,比西雷的好多了。” “太子,这话让秋月她们听到,可有得埋怨了。”烈儿瞥一眼窗外,目光又移回书卷上。 凤鸣吐吐舌头。 过了片刻,烈儿缓缓说:“十一国中,以繁佳女子最美,西雷男子最俊。安巡可以娶到繁佳公主,当真是好艳福。” “咦,你怎么知道安巡的事?” 烈儿毫不惊慌,淡淡道:“西雷王子入赘繁佳是大事,我们这些奴隶都知道。” 他气质多变,此刻的模样和刚刚见凤鸣时的小可怜样截然不同。凤鸣暗想:他在若言王身边的时候,一定经常装那个可怜样,见我不喜欢他勾引我,就变成一副老实样子了。不由暗自佩服自己美色当前不受诱惑。 不多时,车队到达王宫。 瞳将军和夏管护着凤鸣下车,在门外等了几乎半个时辰,都没有人出来迎接。 瞳将军皱眉道:“繁佳王不知道我们抵达的时辰?” 夏管摇头:“进城前去禀报的人就已经回报说文书送到了。” “哼!”瞳将军手握宝剑,竖起眉毛:“岂有此理,太子远道而来,居然如此冷待。”他声音洪亮,一句话吼出来传出好远。 一人朗声反击:“我繁佳王夫为西雷王重病远道而去送药,不知道又受到什么对待?” 众人愕然抬头,只见宫门缓缓开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站在当中,后面近千精兵阵列整齐鱼贯而出,将西雷使团数百人团团围起,刀枪高举,杀气腾腾。 似乎只要一声令下,要立即将凤鸣等剁成肉泥。 凤鸣看一眼,心已经有点怯了,大叹瞳将军为什么要将随行的五千精兵留在城外。繁佳王不让精兵进城,那使者团也不进好了。他紧紧握着腰间无双剑,转头看瞳将军一眼,岂料瞳将军正满脸警戒地瞪着对方。倒是夏管见到凤鸣害怕,低声道:“太子此刻绝不可示弱,否则性命堪忧。那白衣男人就是繁佳大公主的夫君,大王夫归森,他是最有希望取得繁佳王位的人。” 不错,绝对不可以示弱。 回想看过的所有武打片,决战时候先示弱的一方都死得很惨。 凤鸣搜肠刮肚回想容王教导过的东西,猛一提气,朗声道:“安巡王叔在西雷宫中遭遇刺客,与父王同逝,安荷不胜悲切。伤心之余,更思及王嫂在繁佳孤苦无倚,故此,以西雷太子之身,亲赴繁佳,以求两国共同追捕刺客,并接王嫂回繁佳眙养天年。”他这番话练习不少遍,说来流畅又有威势,果然有点太子风度。 归森冷冷盯着凤鸣,直到凤鸣几乎喘不过气来,才缓缓道:“奉繁佳王命:西雷太子远道而来,寡人身体不适,不能亲迎,命大王夫归森负责一切迎接事务。” 凤鸣松了一口气,幸亏繁佳王没有下令一见面就杀无赦。想到自己现在毕竟代表西雷国,不能丢了容王的面子,胸膛一挺,拱手道:“如此,有劳大王夫。” “安荷太子,归森先劝一言,安巡是入赘繁佳。三公主身份依然是繁佳三公主,请不要唤为王嫂。” 凤鸣刚想应是,袖子忽然被夏管微微一扯。他聪明之极,立即醒悟:如果事事唯唯诺诺,必然让人觉得西雷心虚,那他们小命危险。 于是淡淡笑道:“大王夫好意心领。但安巡是安荷王叔,我以王嫂称三公主,更能表示心中尊敬之意。何况,安荷此来就是为了迎接王嫂回西雷,待她到了西雷,她就是西雷的王族中人了,还是称呼王嫂的好。” 归森见凤鸣忽然露出不凡气势,仔细打量他两眼,心中暗奇:都说西雷太子无能,是酒囊饭袋,如今看起来传言不实。注意到凤鸣英俊非凡,别有雅致风情在骨子里,眼睛不由微微发亮。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言。归森已经预备妥当下榻处,请太子随我来。”他把手一招,立即有人牵了一匹大马出来。 此马雪白无暇,神骏无比,居然和容王的白云可以相比。 凤鸣看得眼睛发直,羡慕不已。夏管在一旁轻声说:“太子,我们上马车吧,要去下榻处了。” “嗯……”凤鸣郁闷地再看归森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终于上了马车,咬牙道:“我一定要自己找一匹好马,哼,我要骑马……” 众人到了下榻处,安置完毕,归森起身告辞。 “明日清晨,归塞亲来,带安荷太子去见三公主。” “好,多谢大王夫。” 总算安定下来,凤鸣大呼万岁。 烈儿道:“不要高兴得太早,明天要见三公主,那才是最关键的一处。如果三公主说什么也不肯与西雷修好,繁佳王恐怕不会轻易召会正派去西雷的大军。” 凤鸣被他一席话说得沮丧起来,秋篮安慰道:“太子不用担心,三公主一定会被太子劝服的。太子殿下英俊潇洒,威风凛凛,今天在王宫前临危不乱,大扬西雷国威,那个女子见了这样的人能不心软。三公主万万不忍心让太子遇到危险的。” 凤鸣苦笑道:“秋篮,她是我王嫂,我总不能用美人计吧?” 众人一阵轻笑。 秋星掩着嘴说:“好了,天也不早了,太子还是早点休息吧,不然明天起来,多了两个眼圈就糟了。” 于是众人散去。 夏管担心凤鸣过于紧张,早在晚饭里下了镇定安神的药粉,助凤鸣好眠。凤鸣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次日起来精神气爽,也暗自觉得奇怪,心想:难道我心理素质这么强,居然已经到了毫不怕死,面对为难也可以安然入睡的境地?不由夸奖自己一番,信心倍增。 吃了早饭,归森已经过来了。 瞳将军迎了归森进来。归森今天一身天蓝服色,披风头冠搭配得天衣无缝,显然经过精心修饰,见到凤鸣,意外地露出笑脸,拱手道:“三公主已在府中待太子到来,我们这就起程吧。” 凤鸣见了他的笑脸,愣了一愣,心道:这繁佳王室的王夫看起来个个俊美非常,简直就是古代美男秀,不知道二王夫是不是也是个美男子。 第七章 在归森带领下,一行人朝南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到了三公主府。 三公主显然甚得繁佳王宠爱,其府邸规模气势比繁佳王宫差不到哪里。门前一对似乎是白玉雕坐的大狮子镇在两旁,数十名精神抖擞的精兵把守大门。 凤鸣下了马车,抬头远远看了看府邸的构造,顿时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归森介绍道:“安荷太子,这里就是三公主府。王最爱此女,由她在乐西选地造府,亲自监工。此地依山临湖,所有亭台楼阁都顺应天地之气而建,凸现自然之风骨,令人赞叹不已。三公主当真是繁佳奇女子,可惜安巡王夫早逝,让绝世佳人飘零一人。”说着说着,居然即兴朗声吟了一段长长的诗文。 凤鸣对建筑一无所知,归森吟的诗文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只能遵循容王教导的原则,不懂装懂缓缓点头,露出一脸白痴的欣赏笑容,心道:繁佳王喜欢三公主,你高兴什么?小心他把王位传给没有老公的三公主,你就等着哭好了。 待众人都下了车,归森一整衣裳,领着凤鸣等昂然向大门走去。 不料到了门前,却被看门的侍卫拦住。 “大王夫且慢,三公主有令,今日贵客忽临,三公主无暇分身,请大王夫先代为款待安荷太子,选日再见。” 归森一愣:“我昨日已向三公主定下今日之约,西雷太子已经到门前,怎么能忽然更改?” 侍卫显得为难,行礼道:“大王夫请莫生气,实在是贵客忽临,三公主分身不得。” 一早就要吃个闭门羹,凤鸣等人面面相觑,瞳将军更是恼火,冷冷道:“三公主要招待贵客,那我们太子千里而来,就是贱客了?” 烈儿今天也跟了来随身侍侯,噗嗤笑了出来,阴阳怪气道:“瞳将军不必生气,无妨的,我们就让大王夫招呼好了。” 这一说,倒好像归森专门招呼不够份量的客人似的。 繁佳三位王夫为了将来的王位,早斗得不容水火,只是维持着面上的交情。 安巡新死,三公主成了寡妇,归森正摩拳擦掌地准备继承繁佳王位,听烈儿这么一说,立即勾起新愁旧恨,觉得三公主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不让自己下台,火气顿时窜了上来,磨牙冷笑道:“嘿嘿,自古约者为先,不知道是何方贵客,让三公主觉得比约见的安荷太子更重要,归森真要开开眼界。”他顿了一顿,喝道:“让开。”便要长驱直入。 众侍卫都知道安巡死后,三公主再没有成为王后的可能,终有一天这王位要由两位王夫中的一位来坐。此刻当然不宜得罪归森这个很有希望成为新王的人,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让开了。 凤鸣看在眼里,暗自摇头,叹道:古代女人真可怜,死了个老公就要任人欺负,自己的侍卫连门都看不住,得皇帝老爸的疼爱又有什么用?又想这样也好,三公主和归森闹得越僵,越容易说服她跟我们回西雷去。 一行人随归森入了公主府,匆匆过了几个开着梅花的院落。 烈儿快走两步,紧跟着凤鸣身后,低声说:“来拜访三公主的是离王立言,此人登基不过两年,将离国整治得井井有条,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听说离国王后新丧,他这时候悄悄拜访三公主,恐怕有求亲之意。” 凤鸣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是立言?” “三公主府外停着的车队,其中一辆车辕上刻了两面小王旗,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凤鸣吐吐舌头,他刚刚压根没有注意到有其他的车队停在一旁,抬头看一眼前面怒气冲冲带路的归森,对烈儿道:“这样闯进去,不就和离王碰个正着?” 烈儿幸灾乐祸道:“活该归森倒霉。” “烈儿,归森又没有得罪你,何必如此?” “太子,你没有看见他瞅你的模样,象要一口把你的骨头给吞了。” 凤鸣困惑地皱眉:“你看错了吧?我见他没什么。” “哼,男人的眼睛我见得多了,那是狼狗见了肉的眼神。” 凤鸣打个寒战,连忙提醒自己警惕起来。 走了一小会,一行人入了一雅致庭院,天井四周种了黑白红相间的梅花,正开得灿烂,淡淡梅香弥漫空中。另有流水的叮咚声,悦耳动听,却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 看来这里就是三公主住的院落了。归森到了这里,也不敢太过放肆,渐渐放轻脚步。众人想到即将见到决定这次行程成败的三公主,都不由露出肃容。 安静中,对面正中一道绣了彩凤的厚重门帘忽然被人掀开,走出一个穿着翠绿长袍的侍女来。这女孩长得眉清目秀,眼睛象水银一样转动两下,把来人一一收在眼底,笑吟吟走到台阶,对归森行礼:“参见大王夫。三公主正在招待远方来的贵客,请大王夫和安荷太子先在侧厅稍候。” 归森知道这侍女分雁是三公主身边红人,诡计多端,伶牙俐齿,知道他们已经闯了进来,随口为三公主把挡在门外的命令改成侧厅等候,也不和她计较,微微一笑:“哦?居然要安荷太子在侧厅等候,不知道是哪位贵客,令三公主如此厚此薄彼?” 分雁露出两个小酒窝,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是两个怪人,一进来就对着地上的沙堆画啊画的。三公主说是贵客,就是贵客了。” 凤鸣和烈儿眼神一碰,都想这小侍女好狡猾,明明客人对头大得不得了,居然诱归森自己去碰一鼻子灰。 归森果然上当,鼻子里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都来见见这两个奇人。”一甩袖子,便往前走。 第八章 归森掀开门帘,跨进温暖的室内。 凤鸣紧跟其后,快要随同他一起迈入屋中时,忽然转头看了正等着好戏开场的小侍女一眼,停下脚步。 分雁原先料凤鸣也会进去,不想凤鸣对她抿唇一笑,扔下独自闯进屋去的归森,转身领着大家走下台阶,站在天井正中,对屋门深深一揖,清清嗓子,朗声缓缓道:“西雷太子安荷,拜访王婶,率西雷使者团瞳剑悯、夏管等人,候于此处。” 这两句说得中气十足,有模有样。 分雁露出讶色,眼睛一转,悄悄退了出去,从另一个小门入了屋内。 屋中没有回应,却听见一声“啊”,似乎出于归森之口,看来是见到了出名厉害的离王立言大为惊讶,接着,又有摆设倒地的声响传来。 烈儿眉飞色舞,揣摩里面发生什么事。 不一会,归森脸色苍白掀开门帘,眼中隐隐泛出愤怒的红光,又被拼命压抑着。他望在屋外等候的凤鸣等一眼,居然一言不发,匆匆离开。 夏管凑上来说:“看来其中一个客人是离王。” 凤鸣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 “三公主以演算之术闻名天下,对演算痴迷之极,能让丧夫之际的三公主如此着迷的客人,极有可能是离国的算数大师东方天。” “那你又说是离王?” “太子不要忘了,客人有两个,如果其中一个让三公主视为贵宾的是东方天,另一个能吓走大王夫的就只有离王立言。” “那么说,立言打算靠这个东方天来帮忙夺取三公主芳心,好把她娶回离国当新王后了。” 夏管一震,佩服道:“太子果然厉害,一眼就可以看穿其中玄虚。夏管也有同样的想法。” 凤鸣嘿嘿笑了两声,对烈儿打个得意的眼色,随口道:“那样更好,我们不用接三公主回去了,让立言娶她好了,祝他们新婚幸福,白头到老。” 夏管摇头,严肃地说:“此事万万不可。立言胸怀大志,有吞并天下的野心,若给他娶回三公主,极可能怂恿繁佳王趁安巡被杀的事对西雷用兵,以收渔人之利。” “那我们……”凤鸣转头,迟疑地问。 夏管与凤鸣对视良久,轻声咬牙道:“破坏。” “破坏?”那就是说,要在繁佳的地头破坏繁佳公主的第二春,而且对手还是人人都说厉害的离王若言。凤鸣只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看看它到底有多硬。“真的要破坏?” 夏管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他,重重点头:“对,为了西雷,绝对不可以让这桩婚事成功。” 凤鸣眼睛眨了又眨,方轻轻点头:“嗯,破坏。”沮丧地几乎想大哭起来。 商议完毕,还是要继续等待三公主的答复。 几个人站在露天的空地上,冷得几乎麻木。凤鸣只好再高喊一遍:“安荷在此,请王婶赐见。” 过了大概半柱香,才听见里面传来一把柔和的女声问:“直入就可,太子为何在门外久久等候?” 凤鸣站在冷风里,早把大摆架子的三公主暗自骂了十七八遍,对她的一点同情也飞到九霄云外,此刻听她回应,却也不由大呼万岁,恭恭敬敬回道:“王婶是长辈,安荷不敢无礼擅进。” 屋里银铃般的笑传了几声出来,接着便没了声息。 众人正面面相觑,门帘忽然掀开了,分雁和另一个红衣侍女出来。 分雁走到阶下,乌溜溜的眼睛打量凤鸣片刻,才缓缓行礼道:“三公主请安荷太子入内。三公主说了,屋内狭小,实在不便,请其余的客人到侧厅用点心。” 凤鸣没想到要独自去进行破坏大业,立即可怜兮兮看着夏管和瞳将军等。不料大家都觉得三公主肯见凤鸣一人已经算侥幸,大松一口气之余,纷纷用眼光鼓励他。 看着众人被红衣侍女引路带往侧厅,自己却被留在原处,凤鸣委屈得几乎要对天长啸。想到屋子里面有老公死在西雷的三公主和听起来非常可怕的离王,凤鸣正考虑是否要脚底抹油,分雁已经掀开门帘候在一旁,笑吟吟道:“太子冻坏了,快请进来。” 迫不得已下,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第九章 迫不得已下,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一入屋,温暖的熏香扑面而来,仿佛刹时到了神仙聚居的地方,若隐若现的流水声,在屋内反而更为清晰。窗下已经有三人席地而坐。一女子在正中,绛紫长裳,袖口缀着微微流苏,脸如春桃,眼如点漆。 凤鸣一见,已经知道她就是三公主,果然美貌非常。他毕竟看惯电视,世界各国美女见过不少,遇上古代罕见的绝色,居然也只是稍微点头,暗赞一声,没有露出丝毫窘态。 分雁等侍女在一旁悄悄观察,都暗自称奇,不料西雷太子如此安然大度。另两位客人,不出夏管所料,果然就是离王若言和演算大师东方天。三人围绕一沙池而坐,东方天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鼻子隆起一块,长相滑稽,根本没有凤鸣想象中国际大师的仙风道骨,他手持一根细竹竿,在沙中勾勾画画,一边轻声讲解。三公主听得入神,不住点头。 若言大约二十七八岁,长相一般,腰间佩着一把不起眼的剑,如果不是烈儿和夏管再三提醒,倒看不出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凤鸣看看眼前气氛融合的知识交流会,估计此刻开口说话一定会被赶出去吃西北风,聪明地选了一个位置,远远坐在一边,扮演听话恭敬的小晚辈。 东方天声音很轻,说的又都是专业术语,凤鸣半句也没有听懂,待在一边枯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不由开始暗暗叫苦,早知道一进屋就和三公主打招呼好了,偏要浪漫地不破坏气氛,这下不知道也等到什么时候。这些古代人,一点都不珍惜别人的时间,至少应该把西雷和繁佳的国家大事处理完了再听那些破演算。好不容易,东方天总算到了一段落。 凤鸣见他闭起一直开合的嘴巴,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向三公主请安。三公主又向东方天虚心讨教道:“东方大师,此等工具自然好用,但是过程繁杂,若要国民使用,要耗费不少人力教导。” 东方天道:“公主所言极是。老夫研究了数十种用于演算的工具,总有利有弊,简单者不够精确,精确者却过于复杂。此离宫归一算,已经是其中最好的一种,对演算稍有功底之人,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运用自如。” 凤鸣听见他们又开始讨论,不由微微哀叫一声。 若言自凤鸣进来时已经开始注意,这一声怎能逃过他的耳朵,他瞥了凤鸣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狂傲,忽道:“素闻西雷容王对演算之法多有惊人之见,安荷太子必然也有涉猎,不知太子对东方大师这种新的演算工具有何见解?”他这一问,立即把众人注意力引到凤鸣处。数双眼睛同时把视线集中过来,唬得凤鸣立即挺直腰杆坐好。 凤鸣哪里知道什么演算之法,惊慌片刻,决定对若言的问题置之脑后,趁三公主注意到自己,赶紧冲三公主展开一个最佳笑容,起身行大礼。 “安荷拜见王婶。” 三公主轻轻颌首:“太子请起,远道而来,辛苦了。” 没想到她见了凤鸣,居然没有立即提起安巡的死因。凤鸣一愣,坐回原位,看着三公主的眼睛道:“王婶,安荷此来,是为了迎王婶回西雷。安荷必将待王婶如亲母,请王婶答应。” “安巡为了西雷王位而去,父王为了繁佳利益发兵,太子为了西雷安宁,又不远千里而来,迎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王婶千里而返。世人劳碌,到底是为了什么?”三公主转头,将视线柔柔放在沙池中,仿佛那沙中就藏着她的心肝宝贝,朱唇轻启:“与其为权势富贵钩心斗角,不如把心血耗尽在这变化无穷的演算之法中。太子,我说的对吗?” 凤鸣呆了半天,他从没有想过三公主居然是个极端的算数迷,张了嘴还没有说话,若言抢先叹道:“三公主见识过人,真叫若言汗颜。若言闻公主智慧之名多年,今日冒昧前来求亲,以王后之礼待之。公主到离国后,身份尊贵无人打搅,可日夜钻研演算之法,更有东方天大师与公主讨论四海演算奇技,本王日夜相伴,岂非人间仙境?” 东方天立即趁热打铁道:“对,老夫在离国若能与公主讨教,真是无上快事。”这番话显然打动三公主的心,她眼光一转,盈盈移到若言脸上,又悄悄回到沙池上。凤鸣暗叫不好,到繁佳的路上,夏管预料事情发展,什么都有料,就是没有料到若言的求婚,自然也就没有教导凤鸣如何对付若言。 不过破坏他的求婚,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凤鸣又急又躁,见三公主心动,连忙大声道:“不行!不行!” 他一大吼,立即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若言似笑非笑,朝凤鸣微微一扫,眼中精光忽然爆闪,瞬间让凤鸣觉得自己成了被猛虎看上的小兽,立即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大家都说若言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若言凌厉视线一现即逝,笑着问:“安荷太子是说三公主不可以嫁给本王?” 凤鸣背上全是冷汗,此刻也只好硬撑着回道:“本太子是说,王婶醉心演算,应该随安荷到西雷。西雷演算之法天下闻名,演算器具更是完善,比离国更适合王婶。”他紧张过度,也不知道西雷演算并不出名,开口就胡吹。 东方天立即嗤笑一声,闭目转头。三公主瞧凤鸣一眼,她生平最爱演算,极恨他人用演算之名胡扯,已经沉下脸来:“安荷太子请小心言辞,众人都知道,当今演算之法,以东方天大师为尊,以离国最强。何必为了哄我到西雷,而说如此不实之言?” 凤鸣脸上一红。若言见凤鸣脸红,泛出肌肤晶莹色泽,衬上清秀眉目,小老虎似的黑眼睛,骤然显出奇特风情,顿时心里一跳,当即不肯罢休,咳嗽一声,盯着凤鸣道:“既然太子夸口,就请太子演示一下西雷最完善的演算工具如何?” 他这句话当然只是讥讽,在东方天面前,再完善的演算工具也只是个笑话。 凤鸣低头看着地毯,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搜肠刮肚想着有什么现代的知识可以解救大难。演算工具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他唯一会用来的计算东西的工具就是计算机,现在从哪里去找一台计算机出来?分雁对凤鸣印象不错,见他发窘,悄悄跪到三公主身边,轻声道:“三公主,有东方大师在,安荷太子怕是怯场,不如明天再请太子演示吧。” 三公主见凤鸣额头冒汗,也觉得他得了教训,刚要点头,忽然听见一声狂叫,猛然转头,发现凤鸣已经跳到半空,一脸兴奋地大叫:“有了有了!” 众人都觉愕然。 凤鸣不理大家反应,跑到三公主面前道:“最好的演算工具,我想起来了。”他笑容一敛,认真地伸手道:“演示不难,需要问王婶借一些东西。” “哦?什么东西?” “五十颗中间穿孔的珍珠,还有十根金线,两根木条。” “木板呢?” “要木板干什么?不用。” 此代演算工具虽然千变万化,却一律都利用一见方的木板。众人听凤鸣不用木板,都觉得奇怪。三公主更是起了好奇心,忙命人取来珍珠等物,交给凤鸣。 凤鸣把珍珠、金线、木条放在地上,拼拼凑凑,片刻就大功告成,兴奋地抬头道:“就是这个!古往今来第一演算工具,当年连洋鬼子都佩服的发明创造。” 他凑成的,居然是个简易算盘。 三公主探头过去,奇道:“这东西如何演算?” 若言也探头看了看,视线却悄悄投了一点到凤鸣的红唇上,冷笑:“区区小道,贻笑大方。” “大王且慢断言。”东方天确实是个中高手,一见凤鸣的简易算盘,眼睛立即亮了一下,低头沉吟片刻,转头对凤鸣说:“此器看似简单,却暗含数理玄机,其中奥妙,还是请安荷太子讲解一二。”语气与开始的鄙夷大不相同。 凤鸣心里笑得打跌,想中国上千年数学发展史上,最被大家肯定的算盘,怎么能不震惊这些天天讨论演算之法的古人。他清清嗓子,对三公主又露出一个迷人笑容:“请三公主出个题目。” “什么题目?” “就是加法或者减法,好像一百八十八加三百九十七等于多少那种的。”凤鸣得意洋洋地说。很快,他发现气氛不对。三公主诡异地看着他:“如此简单的演算,何须使用演算工具?”“什么?”凤鸣被团团围着他和他的算盘的诡异目光吓了一跳。难道低估古人的计算能力?还有,难道他把演算工具的定义给搞错了?不然,除了算盘还有什么? 顿时,冷汗直冒出来。 气压骤然下降,三公主的脸色十分不以为然,若言更是冷笑着看好戏,只有东方天,还一个劲地等待着凤鸣表演。可是既然已经夸下海口,这个时候退缩就太可耻了。 凤鸣擦擦额头,牙齿一咬,昂然道:“那么……就请三公主你……出个你想演算的题目好了。这个算盘看起来虽然简单,但是天上地下,什么东西都可以演算出来。”心中暗想:如果她出个高难度的,我就胡扯说这么难的只有容王才可以用算盘计算出来,哄她到西雷好了。三公主见凤鸣如此肯定,开始将信将疑,点头道:“好,那我出个题目吧。” 顿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唇上,凤鸣更是如此,紧张地眼睛也不眨。他却不知,身边一道凌厉的视线,不时扫过他的头脸,爆起一抹精光。 “我出的题目是……” 第十章 “我出的题目是……”三公主话说到半截,反而住了口,抿唇微微一笑,目光漾出水般光华,瞬间露出动人风情。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美女,她这一笑,连凤鸣都闪了闪神,心道:我这小王婶如此美丽,却被容王杀了老公当了寡妇,如果我再毁她的第二春,那也实在太可怜了。如此一想,不由把眼睛转到离王若言身上。 不转头还好,一转头,立即与一道犀利的视线对个正着,凤鸣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目光,竟然令人联想起电这个字眼来。 容王的目光也象电,不过让人酥酥麻麻,如不小心碰触了一下电源开关。若离的目光仿佛一道天上骤然劈下的闪电,一闪而过,那冷冽的占有欲却已经刻在凤鸣心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居然可以用眼神使他颤栗到如此地步。 若离见凤鸣转头,立即收敛眼中光芒,对凤鸣示意性地一点头,凤鸣毛发尽竖,偷偷往后挪了一挪。“太子?”脑子正在安抚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吓坏的心脏,身旁忽然有人轻轻扯了扯凤鸣的衣袖,他赫然回头,原来是分雁。 “太子?” “嗯?” 分雁笑道:“安荷太子,三公主的题目出了呢。” “哦?是吗?”凤鸣连忙举袖擦了擦额头,可以避开若言视线,转向三公主处。三公主见凤鸣脸色苍白,皱眉道:“太子何事惊惶?”沉吟片刻,又道:“我问的题当世无人可解,太子若不会,也属平常。” “没事,只是……有点冷。”凤鸣敷衍一句,定睛一看,原来三公主已经在沙池中用竹竿画了个圆形。看来她对圆已经多有研究,随手一画,居然和用圆规画的相差无几。 众人视线都集中在那圆上,不用多想,这个就是题目了。 凤鸣皱眉:“圆?”心中琢磨:难道要我求圆的周长?还是圆的面积?暗中后悔刚刚走神没有把题目听清楚,只好硬着头皮,拱手道:“王婶见谅,刚刚的题目安荷没有听清楚,可否重复一遍?” 三公主诧异地看凤鸣一眼,问:“太子既然对演算多有研究,怎会对这天下难题毫不知情?”糟糕,看来这个圆,是当代演算一道著名的题目。著名到一画出来就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幸亏分雁好心,在后面小声解说道:“太子,三公主请太子演算一下,一个大圆球用多少的沙子可以填满。” 到底是现代算数发达,凤鸣把题目放在脑袋里转了几圈,立即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求圆形的体积。哈哈,这还不容易?凤鸣全身绷紧的神经都松了下来,忍不住露出笑容,随口答道:“此题简单,圆球的体积可以用公式计算,只需要知道半径就可以了,公式是三分之四дr立方。” 他答得轻松自在,屋中人都不由惊讶。三公主一愣,问:“太子所说,本宫不大明白,什么是拍,什么是阿?什么是三分之四?什么是立方?” “那个简单,公主请看。”凤鸣抓起竹竿,在沙池边上把公式写下,又在圆中画出半径,耐心解答道:“圆的中心到边上,我们称为r,拍是一个数字,大约等于3.14159,立方就是三次方,四分之三就是乘以四在除以三……”多亏当天上数学课被老师罚抄公式不下二十遍,他将三公主对公式不明白的地方,一一详尽解答,俨然一位演算大师的模样。 分雁等人头一次见识,个个争相探头去看他在沙池中的勾画。东方天更是瞪圆了眼睛,听得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科学家果然在任何时代都一样注重实践,凤鸣解说之时,他已经召身边侍童取了度量器材,动手试验凤鸣的公式是否正确。他们的测量方法十分简单,往圆球注入细沙,再逐一将细沙倒出,用方形的小木盒一盒一盒量圆球内细沙的多寡。 一连试验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圆球,结果当真与凤鸣用公式计算出来的相差无几。至此,三公主和东方天的神色只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他们两人都是醉心演算多年的大师,见到天下难题解开,就如忽然看见人间天堂一般,感动到无以复加。 东方天几乎连话也说不好,哽着喉咙道:“三公主,这……这果然无差。”三公主愣愣看了凤鸣写的公式片刻,脸上忽然泛起红晕,就如见了极爱的情人般,忽然抬头对分雁道:“快,去取笔墨,把这些记下来。”分雁忙应着去了。 她这才转头看着凤鸣,激动地说:“太子神算,本宫怠慢了。此天下难题,繁芝何幸,居然能亲眼看千古难题解开,无以为报,请太子受我一拜。”当即跪直身体,伏地拜了下去。 “王婶请起,安荷不敢当!”凤鸣万万料不到她居然会这么激动,连忙变色,把三公主扶起来。还没有把三公主扶起来,东方天居然也来凑一份热闹,热泪盈眶道:“东方天方才对太子无礼,实在惭愧,请太子殿下饶恕。”也白发苍苍地伏了下去。 凤鸣羞得一脸通红,扶完了这个扶那个,满口道:“大家请起,都请起来。”若言冷眼旁观,默不作声。好不容易中止了一团混乱,重新围着沙坑席地而坐。三公主兴奋未过,又问:“这个公式当真是天下演算极至,神妙无比。但不知道是如何凭靠那个叫算盘的工具演算出来的,太子可否见告一二?”“对啊,如此高明的工具,若能一窥其妙,老夫死而无怨。” 凤鸣这才想起自己夸口天上有地下无的算盘还摆在屋中,顿时愣住。他虽然死记硬背把公式记住,但球体体积公式是怎么来的,十成里面已经忘了九成,更何况算盘和体积公式八杆子打不到一块,这问题要如何解答?东方天激动地等着答案,见凤鸣神色犹豫,略一沉思,随即恍然大悟:“哦,此为西雷演算之术,太子不便泄露。” 三公主失望之情,立即溢于言表。这个时候,得罪三公主可不是什么好事。事情如今进展顺利,一定要利用下去,完成任务把三公主骗回西雷。那若言如此可怕,三公主不嫁他也罢。如此一想,凤鸣脑子立即急速转了起来,他略一低头,忽然露出迷人笑容,霍然站了起来,缓缓扫视屋中众人,碰上若言视线,心中难免害怕得砰砰乱跳,但表面上毫不在意。 最后目光落在三公主脸上,帅气地一拱手,恭敬道:“并非安荷珍惜西雷演算之术不肯对王婶细说,但此公式乃是容王推算出来,到底如何推算,安荷也不清楚。不过不要紧,等王婶到了西雷,容王自然要向王婶讨教演算,哦,也欢迎东方天大师到西雷来。到时候大师对上大师,演算之术自然可以日进千里,为福天下。”他挺喜欢这真性情的老头,向他卖了个人情。 至于球体体积公式是容王推算出来云云,日后再让容王收拾烂摊子吧。 三公主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个时候,比起能解出天下难题的容王来,若言的邀请已经失去魅力,顾忌若言在场,她只微微颌首:“谢谢太子,西雷容王,繁芝闻名多时,定要见上一见,以了心愿。”此话一说,要去西雷的心意表露无遗。 若言知道演算方面实在无法抗衡,对三公主极有风度地微微一笑,不再作声。暗中看向凤鸣的眼神,却如破风而来的箭一样厉害。凤鸣也在暗中观察若言动静,被他一瞟,好像被毒蛇盯中的青蛙一样,浑身上下冷飕飕的,差点动弹不得。 他听了三公主的话,心想任务起码已经达成一半,还是快点躲开离王较好,对三公主拱手道:“打搅王婶多时,安荷还是告辞好了。” 一听他要走,三公主和东方天都露出不舍的表情。 三公主道:“太子这么快就走,多留一会如何?” “对啊,老夫有许多演算难题,正想向太子请教。” 凤鸣被若言不时瞄过来的目光刺得如坐针毡,哪里肯留下,摆手道:“确实身有要事,容安荷下次再来拜访。”三公主无奈,亲自起身送凤鸣出门。瞳将军等也从喝茶的侧厅出来,大家在三公主府外会合,见到三公主对凤鸣殷勤的态度,暗暗称奇。 上了马车,不但烈儿,连夏管也一起挤了进凤鸣的马车,只差瞳将军骑了大马,又身材高大,无法挤进来。夏管一上车,就开口道:“恭喜太子,太子必然大显神威,将三公主劝得心归西雷。”凤鸣笑着问:“夏管先生怎么知道?” 烈儿口快,插嘴回答:“就凭三公主对太子的态度,谁还看不出来?”“而且,离王若言脸色不大好看,恐怕是求婚不成。太子果真有胆有识,夏管本来还担心太子年轻,单独对上若言只怕无法应付,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夏管呵呵笑着,对凤鸣赞赏地点了点头。凤鸣想起若言,脑海里泛起那道可怕的视线,浑身打个寒战,摇头苦笑:“不要提若言了,那个人好可怕,我一靠近他,居然就忍不住发抖。” “不过他到底还是比不上太子英明,无法夺取三公主的芳心啊。对了,不知道太子用了什么妙策,对付若言?”一说这个话就长了,凤鸣精神起来,在马车中指手画脚,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他口才向来不错,此刻精神没有负担,轻松自如,更加把经过描述得跌宕起伏,夏管和烈儿听得一脸陶醉,不时拍掌叫好。 到了最后,夏管叹道:“夏管素知容王学贯古今,知天文地理,却没想到连演算也达如此境界。”凤鸣想起自己为容王吹了个天大的牛皮,嘿嘿笑了两声,闭口不作声。车队到了下榻的行馆,进了屋子,秋篮几人等了一天,见到凤鸣都跑着迎了出来,露出笑脸。三个侍女拥着凤鸣入内更衣,秋篮道:“恭喜太子,过几天就要把三公主接回西雷了,容王知道一定很高兴。” “你怎么知道?”秋星憨厚点,笑着点头:“那是当然,我们太子风流倜傥,天下无双,三公主一定会肯跟我们回去的。” “拜托,秋星,这些话我们昨天就说了,你找点新鲜的。” “哼,太子殿下天天都风流倜傥,我们就天天都可以说。秋篮,你不过是看着夏管先生和瞳将军的脸色好,猜到有好消息罢了,这又有什么?” 凤鸣觉得好笑,举手道:“好了好了,今天确实顺利,我们很快就可以回西雷了,大家都高兴吧。”他这一宣布,三个丫头更是唧唧喳喳得不得了,又兴奋地追问三公主容貌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美。欢声笑语,传出行馆。 第十一章 第二天天气忽然转寒,下起大雪,白亮亮一层铺满庭院。 归森一早登门。 也许繁佳真是爱美国度,连男子也不例外。归森一身玄黑,连披风也是亮黑的,偏偏脸色白里透出血气,衬上点缀在披风上的一点点白雪,也算是英俊潇洒,顾盼生辉。 凤鸣本来打算睡懒觉,被秋篮她们七手八脚从床上拉了起来梳洗,只好强打精神接待客人。 “大王夫好早。”一出厅门,见到正安坐品茶的归森,凤鸣拱了拱手。 凤鸣刚刚起来,屋内烧了地龙又不出门,便只穿了一套紫袍,脖子和手腕,腰肢间围了一圈秋星亲手织的鹿皮,这打扮虽不着意,却显出一身雍容气质,说不出的标致。 归森一抬头,眼睛顿时一亮,站起来笑道:“归森特来恭喜安荷太子,昨日太子大显神威,已经让三公主对西雷生出向往之心。三公主已经向大王表示希望随太子回西雷去。” 不料事情如此顺利,那三公主手脚也真快。 凤鸣“呀”了一声,回头看看夏管和瞳将军,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惊喜。 “还有,大王相信安巡王夫之死非西雷之过,已经下令繁佳大军立即回程。”归森不徐不急,把最重要的消息说了出来。 瞳将军哈哈大笑,击掌道:“这就太好了!” 夏管对归森行礼,诚恳道:“全赖大王夫鼎力相助,否则此事不成。西雷不会忘记大王夫的恩德。” 归森微笑摇头:“哪里哪里,归森应该帮忙的。”他转头看着凤鸣,亲切地说:“三日后大王将亲自召见太子,为太子设宴。安荷太子这两天可以好好欣赏繁佳冬景,不如让归森为太子介绍,可好?” 凤鸣本来无可无不可,听到可以出去玩,忽然想起归森那匹骏马,刚想点头,烈儿已经插嘴道:“太子,这两天我们可以悄悄溜出去呢,尝尝当平民的滋味好不好?” 夏管也立即接道:“对啊,要让大家知道我们是西雷使者,那就领略不到繁佳民间风情了。” “如此,我也可以带太子去民间走动。” 烈儿斜眼笑道:“大王夫,你这么威风,人人都认识你,我们如何扮平民?” 归森的脸色白了一白,嘿嘿两声:“既然如此,那归森就不奉陪了。”他瞅了烈儿一眼,对凤鸣微微颌首:“太子,归森还有要事,先告辞了。”带着隐隐怒气去了。 归森一走,凤鸣挠挠头,转身看着大家,把修长的眉皱了起来:“为什么你们对归森态度那么恶劣?人家好心好意陪我逛街,说不定还肯把他的马借我骑……” 夏管一脸高深莫测摸摸小胡子,微笑不语。 烈儿瞄凤鸣一眼,忍了一会,开口回答:“太子,归森昨天才碰了个钉子,闹得灰头土脸,为什么今天会神色如常来报好消息?” “不知道……”凤鸣不耻下问,看着烈儿:“为什么?” 烈儿偷眼看看夏管,抿唇笑了一笑:“我一个侍从,怎么会知道?夏管先生应该知道吧。” 凤鸣立即将视线转到夏管身上。 众目睽睽下,夏管停下摸他的山羊胡子,叹气道:“三公主太过性急,大王夫太过热情,繁佳王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事有蹊跷,夏管现在还不能把里头的玄虚想清楚,不过此事不简单,太子千万小心。” 瞳将军也沉声道:“对,此地不同西雷,太子万万不能随便离开行馆。” 凤鸣心道:我就算在西雷也不能随便离开太子殿。见众人表情严肃,不禁微微害怕,耸起肩道:“好了,一点点事情疑神疑鬼,容王派你们来吓唬我吗?” 他毕竟知道事情不对劲,接下来一天,老老实实呆在行馆里看雪。秋篮、秋星、秋月、烈儿四人陪着他玩闹,瞳将军在行馆里保护,夏管倒单独出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第十二章 傍晚时分,夏管匆匆冒雪回来。 瞳将军一见,忙把他拉了进屋,两人窃窃私语半天。 凤鸣和烈儿也得了消息,远远见他们交头接耳,便跑了过去。 “夏管先生?” 夏管猛一回头,对凤鸣施礼:“哦,太子殿下。” “夏管先生今天出去了一整天呢。” “不错,而且颇有收获。”夏管一摸山羊胡子,请大家团团坐下,聚首细说:“有两件事情。第一,派出去的密探回报,繁佳王昨夜忽犯奇病,几乎丧命,今早却神奇地恢复过来,并召三公主入宫。” 凤鸣瞪大眼睛,挠头道:“昨天晚上差点死掉,今天一早就好了。嘿嘿,繁佳医学真是发达。”他转头对烈儿说:“改天我们走的时候带个繁佳的医生回西雷去好了。” 瞳将军不赞成地摇头:“论医术,天下有几个人可以胜过夏管先生?我看其中必有蹊跷。” 大家一想也是,都把视线转到夏管处。 夏管点头:“不错。并不是夏管自傲,但依夏管看来,繁佳王的病不是好了,而是强弩之末,不出三天,繁佳定有大丧。” “哇,那……那……那繁佳王为我们的设宴,正在三日之后。” 烈儿倒比较冷静,低头想了想,问夏管道:“夏管先生,你如何可以这么肯定繁佳王必死?” 夏管自豪地再摸摸胡子,微笑起来:“根据打探到的繁佳王病状,他并不是忽然大病,而是长期被人下毒,今日终于发作了。据我估计,是漫摄之毒。” 又是王室内的阴谋,看来繁佳比西雷更倒霉,居然连最高位置的大王也躲不过暗算。 幸亏我这太子只是个冒牌货,过了三月就完工大吉。凤鸣拍拍胸口,小心地问:“繁佳王被人下毒,难道没有找凶手?” “漫摄此毒极为罕见,天下知道其药性的人并不多,而且发作时间长,症状与大病相似,事后无法用银针试探。唯一的特点,就是忽然发病,再忽然好转,如此反复两三次,就一命呜呼。” 瞳将军皱起浓眉:“谁如此大胆,居然敢害繁佳王?” “既然是慢性毒药,看来是繁佳王身边的人了。先不找凶手,我们要把自己的事情想好。”夏管摇摇无论何时都不离手的扇子,头转向凤鸣,神色一正:“太子,三公主和归森态度奇怪,夏管已经想通其中蹊跷。” “先生请讲。” 夏管站了起来,敛眉缓缓围绕桌子走了一圈,转身面对众人,开口道:“第一,为什么三公主急着到西雷。因为她估计父王命不久矣,一旦繁佳王死,无论是大王夫还是二王夫继承王位都不会对她有利,不如趁早离开,往他国避难。” 这个推测极有道理,可见三公主也不是那种只会演算的呆子。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第二,繁佳王为什么下令撤回大军……”夏管说到这里,忽然露出笑容,卖关子道:“各位谁可以想到?” 凤鸣低头思考片刻,脑里划过一道可怕的视线,小声问:“是因为离王若言?” 夏管拍掌道:“太子果然聪慧,不错,就是因为若言。” 瞳将军也恍然,颌首续道:“若言忽然向三公主求婚,说明他在动繁佳王位的主意。繁佳王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 “繁佳王也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即将归天,所以在死前把最爱的小女儿送到西雷,并且卖个人情撤回大军。其实是留个后路,希望将来离国对繁佳不利时,多一个盟国。” 夏管一人的独脚戏成功变成一场接力赛,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把全局串连起来。 连烈儿也接了一句:“三公主看是不理世事,实际是繁佳王一颗重要棋子,有她在西雷,只要繁佳被离国袭击,三公主一定可以说动太子出兵相助。” “再说,繁佳大军在外,如果繁佳王即将归天,当然要把大军撤回,以免国丧期间生乱。” 凤鸣咬咬下唇,沮丧地总结道:“那就是说,即使没有我那场精彩表演,三公主也会答应到西雷去。唉,我还以为高中数学真那么管用呢。” 夏管安慰道:“太子何必如此?如果没有太子一番表现,三公主和繁佳王就不会看好西雷有保护繁佳的能力,也许会被迫答应若言的婚事。如今繁佳敢于拒绝离王求婚,都是因为他们对西雷的太子极有信心。” 这么说也有道理,凤鸣高兴起来,立即露出两个酒窝,清秀的眉毛微微上扬,生动之极。若是容王在一旁,只怕又要忍不住偷偷亲一下。 夏管接着说:“第三,归森为什么如此热情。” 凤鸣这次积极发言,举手道:“因为他也知道繁佳王重病,自己有希望继承王位,当然神采飞扬,再说,他也希望我们早点把三公主接走,少一个眼中钉。” 瞳将军摇头道:“太子前面猜测得不错,但我看归森并不想我们尽早离开,而是希望我们留下来。” “对,他盼我们留下来,而且最好留到新王登基。”夏管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他一早来告诉我们消息,又要带太子游玩,就是在松懈我们,令我们放心留在繁佳。万一繁佳王忽然大丧,三公主自然不能立即就走,我们也要陪着留下来直到新王登基。” 凤鸣不解,苦着脸问:“为什么要我们留下?难道他们这里粮食太多行馆太大,要我们多吃多住?” 夏管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地翘翘嘴角:“只要我说一件事,太子就明白了。”他故意顿了一顿,待所有人全神贯注听他发言,才微笑一下:“昨日我发现离王也在繁佳,已经下令探子注意他的行踪。太子可知道,昨日若言离开三公主府后,去了什么地方?” 凤鸣脑子转动一下,脸色一变,立即反射性地开口:“归森?” “对,就是去见归森。若言知道求婚失败,三公主对他已经没有用处,自然要去找繁佳另一位有希望接任王位的人。” 凤鸣摇头:“不对,若言怎么知道繁佳王快死?” “若言学识渊博,很多事瞒他不过。何况,听闻繁佳王以前也曾发作,不过没有这次厉害。从发作迹象,若言就可以看出一二。” 凤鸣认同地点头,心道:若言如此可怕,又有野心,说不定繁佳王的毒就是他下的。又一脸奇怪地问夏管:“若言和归森暗中会面,八成是策划如何帮助归森坐上王位,如果归森坐上王位如何报答,哼,怪不得归森这么有把握当繁佳王。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归森要留下我们?他要害三公主?” 他不问还好,一问出口,所有人都立即脸色呆板地看着他。 凤鸣眨眨眼睛:“怎么了?” 瞳将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把脸转到别处。夏管捏着山羊胡子,闭目养神。只有烈儿吃吃笑了两声,凑过来在凤鸣耳边轻轻说:“太子,归森不是要害三公主,他是要害你。” “什么?害我?”凤鸣瞪大眼睛:“他为什么要害我?” 烈儿先不回答,反而上下打量他,啧啧道:“太子这么一瞪眼,别说归森,连我骨头都酥了。” 瞳将军霍然转头,喝道:“烈儿,你不过一个小小侍从,怎敢对太子如此说话?不要以为太子重用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烈儿缩了一缩,委屈地低头。凤鸣拽他袖子追着问:“你是说归森他……”想到归森盯着他一个劲看的笑容,脖子里一阵寒意。 烈儿瞅瞅瞳将军,又把嘴巴凑过来,小声说:“归森自己要也就算了,只怕他和若言说好取得离国帮助登上王位的条件里,包括了太子你喔。” “什么?”想到若言和归森把自己算计进去时会露出的狰狞神态,凤鸣浑身鸡皮疙瘩顿时无一遗漏的冒了出来,噌一声站起来,紧张道:“不可能吧,我是堂堂西雷太子,他们居然敢把我……” 脑海里浮现自己被归森象猪一样捆起来送到若言手里的景象,立即不寒而栗。 夏管叹道:“如果我们留到繁佳王大丧,繁佳尽落归森之手,那他们就什么都敢了。” 砰! 瞳将军猛然一拍桌子,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他站起来,竖起眉毛,沉声道:“繁佳大变在即,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立即起程。” 凤鸣正被唬个惊魂未定,第一个同意,小鸡吃米一样点头:“对对,我们立即起程。” “太子此意正和夏管想的一样。”夏管摇摇扇子:“不过不能立即起程,身为远方宾客,又要带走三公主,至少应该和三公主还有繁佳王商议好才走。” “对,那本将今夜去见三公主,请三公主答应尽快起程。” 夏管也道:“瞳将军今夜说动三公主,三公主自然会星夜进宫求见繁佳王。如果繁佳王明日召见我们,太子可以立即请辞。” 凤鸣点头:“好,就这样办。” 好不容易把事情安排妥当,瞳将军匆匆上马,赶到三公主府去。 第十三章 烈儿问:“夏管先生,你说有两件事,一件说了,还有另一件事呢?” “这件事只与太子有关,你小小烈儿问什么?” 烈儿冷哼一声,朝凤鸣瞅瞅,抿唇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要说知心话。那好,我到外头侍侯去吧。”独自出了门,还贴心地为他们掩上门,找秋星她们去了。 凤鸣见烈儿出去,转头对夏管道:“夏管先生,你何必和烈儿过不去?他不过是好心问一句而已。” 夏管嘿嘿冷笑两声:“太子,你不觉得作为侍从,烈儿见识过于渊博,颇有胆略,而且他管的事情,往往过宽。” “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讨论过了,他可能是间谍嘛。不过你不是说他暂时不会对我不利,也许还会帮我,那就让他帮好了。” “间谍可以利用,但是不能全信。”夏管捏着一根胡子,露出愁容:“我担心的,是太子为什么在明明知道他不可信的情况下,还如此信任他。” “这个……”凤鸣一愣。 确实,即使知道烈儿来路不明,凤鸣还是非常信任他。 烈儿有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让他身边的人不知不觉倚重、信赖。凤鸣不由一惊,如果烈儿就是凭借这个本事穿梭各国取得机密,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夏管道:“烈儿如今,对他的本事毫不掩饰,摆明让我们知道他不简单。正因为这样,我们反而会对他放下心来。” 凤鸣默默点头。 不错,这是一种厉害的心理策略。 夏管见引起凤鸣重视,知道效果已经达到,轻松地换了个笑脸:“烈儿的事情日后再讲,说不定他被太子的丰姿所迷,肯真地效力太子呢。至于我要和太子提的第二件事,是这个……”他说到一半,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东西,握在掌中,轻声道:“容王来信了。” “真的?”凤鸣立即跳了起来:“他写了什么?快给我看!”就要去扳夏管的手。 夏管呵呵摇头:“太子怎可如此大失礼仪?容王的信一共三封,瞳将军和我、太子各有一封,那两封我们已经独自看了,这封是太子的。”他把手掌打开,里面平放着一颗蜡丸。 凤鸣眨眨眼睛,拿起那个蜡丸,对着窗外的光细看,心道:这该死的容王,连写封信也要玩花样,我怎么知道这玩意怎么用。 幸亏夏管机灵,见凤鸣又开始挠头,立即清清嗓子开始解释:“太子,用手捏开蜡丸就可以了。” “哦……”凤鸣依他说的捏开,里面果然有一颗黑色的东西,似乎由薄纱卷成一团而成。 这一次不用夏管提醒,凤鸣自动将薄纱展开。那薄纱显然非常珍贵,薄而透明,合起来小小一颗,却展开一层又一层,全部铺开,居然几乎占了桌子的一半。 凤鸣开始以为薄纱是黑色的,展开后才发现,原来纱色透明,不过上面写满了字,卷在一起,才显出黑色来。 “咦?”小心翼翼把这封奇特的信铺在桌子上,凤鸣惊讶地看着。 原兴奋地揣测容王会如何表示安慰思念,顺便为他逼凤鸣出使繁佳而道歉,怎知道通篇都是字,却反反复复,密密麻麻写了同一个字――――安。 安?什么意思? 如果是过度想念,应该写满“凤鸣”两个字才对吧?不过那么肉麻的事情想来容王那个丝毫不懂浪漫的人也不会做。 不会是把给我的信弄错了吧?凤鸣脸色沮丧。 “太子,”夏管看着凤鸣脸色,已经猜到三分,微微一翘胡子,问:“太子可知道西雷王族祈安仪式?” “祈安?”凤鸣回想。 容王好像说过,可是印象不深。 有什么办法?他教得又快又多,而且教导过程还不断“骚扰”凤鸣专心学习。 忘记也是应该的。 夏管不愧是百事通,立即解释起来:“祈安仪式,是为了祈祷重要的人平安。祈祷者必须沐浴戒荤七日,在神前亲笔写上安字。容王送这个,是希望太子把此信带在身边,以保平安。” 凤鸣一怔,脸色隐隐带了红晕。他知道自己容易脸红,急忙低头逃避夏管目光,嘴里不满地喃喃:“哼,迷信思想。光弄点没有用的花样,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硬逼我……”不过想起容王七天内不能吃荤,也算肯牺牲,心里一甜,便没有继续骂下去。 “太子,那这信……” “虽然是迷信,但还是有个防备的好,明天要见那个可怕的若言呢。”凤鸣一边说,一边急忙把信塞到袖子里。 夏管眼睛一转,嘿嘿笑了起来。凤鸣神色尴尬,索性跑去找秋篮她们去了。 半夜,瞳将军也冒着大雪回来,一进门就直接来见凤鸣和夏管,道:“三公主已经知道情势危急,今夜会求见繁佳王,说以厉害,让太子早日离开。” 夏管问:“瞳将军见到公主,对繁佳王的怪病有没有加以提醒?” “嘿嘿,”瞳将军一向忠直的脸也露出狡猾笑容:“我字里行间偷偷露出一点中毒的意思,三公主如此聪明,一定会把她的怀疑对繁佳王说明。” 凤鸣张大嘴巴道:“那归森就要倒霉了。” “繁佳王重病,国家政局不稳,他现在是不会把归森处死的。不过在繁佳王还没有死的时候,归森受点闷气是难免的了。” 烈儿嘻嘻笑道:“也好,免得他整天围着我们太子团团转。” 众人哈哈大笑,只有凤鸣一人红了红脸。 夏管又问瞳将军:“繁佳王所中的毒和必死的事情,瞳将军没有对三公主明说吧。” “怎么会明说?说了三公主哪里肯离开繁佳?” “那就好。”夏管沉吟着点头,精神一振,眼中闪过精光:“那明日一早,繁佳王就会召见太子,我们该准备行李上路了。” “好!” 大家相视一笑,摩拳擦掌各自回房准备行李去了。 夏管猜测不错,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使者到行馆,请西雷太子安荷进王宫。 秋篮等为凤鸣悉心打扮一番,笑道:“这最后一天,说什么也要殿下把繁佳王的眼睛看花。” “秋篮,你说得好像我只有模样长得好看似的。” “不对啊,天下有本事的男人不少,但象太子这样又有本事又好看的就不多了。” 秋月掩着嘴儿点头:“都说繁佳女子最美,西雷男子最俊。我和秋星打赌,还说太子会在繁佳为我们找个王妃回去呢。” 秋星也嚷着说:“对啊,嘻嘻,不过没有找到王妃,把三公主这个大美人带回去了也好。” 想到即将见到闻名的美人繁佳三公主,三人更是兴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凤鸣这才知道为什么三个女人的力量会比三个臭皮匠更为厉害,无可奈何在喧哗中让她们把服饰、佩剑等弄好,才如脱大难似的随使者进宫去了。 第十四章 繁佳王宫以红砖为主,宏伟壮观。 凤鸣领着瞳将军、夏管两人进了王宫大门,烈儿因为是使者身份,只能留在马车上等候。 大雪已经停了,宽敞宫内大道纤尘不染,显然有宫女一早就将雪扫去。 归森等候在旁,见凤鸣等人进了王宫,立即迎了上来。 “太子,我们又见面了。”归森一脸笑容,看不出对昨天凤鸣等人不肯要他相陪还有丝毫芥蒂,亲切地拉着凤鸣的手,压低声音道:“不瞒太子说,大王近日身体不好,今日召见太子,恐怕是三公主授意。三公主因为东方天而和若言交好,太子千万要小心这个女人。” 凤鸣愣了一下。 没想到归森这么奸诈,明明自己和若言勾结,居然还装熟人地来挑拨西雷和三公主的关系。 实在可恨。 凤鸣眼睛一转,轻轻扬起嘴角,也压低声音对归森道:“谢谢大王夫通知。昨日上街,居然听见街上百姓传闻,说繁佳王恐怕不是重病,而是中毒。大王夫也要小心自己的饮食了。” 他本来不过是开个玩笑,不料归森立即如遭终击,脸色立即惨白,恍惚好一阵,才凝重地问:“太子这个消息从何听来?” “街上人人都这么说。”凤鸣索性假装到底,愕然问:“大王夫居然一点也没有听说?” “这……这……”归森显然心中有鬼,回转脸色胡扯两句,忙对凤鸣拱手:“繁佳王立即就会召见,请太子在这里稍等。归森国务繁忙,就不奉陪了。” 说完匆匆而去,应该是打探“民情”去了。 凤鸣嘻嘻笑了片刻,进去禀报的侍从已经回来,对凤鸣等人道:“大王身体不适,正在寝宫休息,不宜接见多人,请安荷太子一人进去吧。” “太子独自进殿?”瞳将军第一个不满,与夏管对视一眼,站起来拱手道:“请禀告繁佳王,瞳剑悯受容王严令,不可离太子一步。可否让本将随太子一同拜见繁佳王?” 凤鸣瞪他一眼。既然容王不许他离开一步,为什么上次在三公主府那么没有义气地叫凤鸣一人入内见三公主和若言。 那侍从看来是繁佳王身边内侍,沉吟道:“既然如此,请容我再向大王请令。” 过了半个时辰,又回到这里,对凤鸣道:“大王确实不适,不能召见多人。太子可以单独进寝宫,若是不愿,也不勉强,等过两天大王身体好点,可以在大殿见远方客人的时候再说吧。” 若是再过两天,恐怕就要到天堂去见繁佳王了。 凤鸣知道不能再拖,急忙朝夏管打眼色,要他决定。 夏管摸摸胡子,沉吟道:“既然如此,太子当然应该进去问候繁佳王。” “可……” “瞳将军不必担心,太子智勇双全,又在王宫之中,我们大可放心。” 凤鸣额头冒汗。 安巡也是智勇双全,也是在王宫之中,结果被容王象冬瓜一样把头劈开了。 侍从对凤鸣行礼道:“既然如此,请太子随我来。” 凤鸣稍一犹豫,被夏管在身后推了一下,要他快点跟去。 他咬咬牙,心想夏管这么有把握,肯定里面已经准备好一切,而且西雷太子总不能连一个人见繁佳王的胆量都没有。一握拳头,果然挺直胸膛跟了出去。 繁佳王宫与西雷王宫结构不同,除了通往正殿的是大道外,其他多为小道,反而有点苏州园林的风格,恐怕是演算发展过快导致,动不动就天上星辰与建筑相对,又要依照地势走向等等。 凤鸣跟着那侍从在王宫中左左右右穿插半日,好不容易到了繁佳王寝宫之外。一道白玉阶梯横在两座假山中,跨过长阶,就是寝宫的入口,这既威严又有艺术感,如果在现代,看来可以拿最佳建筑设计大奖。 正在赞叹不已,对面圆门也进来两人,一前一后。凤鸣没想到繁佳王居然还有其他客人要见,定睛一看,大惊失色,挺得高高的胸膛立即瘪了下去。 那两人,前面的是繁佳侍从,后面一人,居然是有着让凤鸣害怕眼神的若言。 “安荷太子,又见面了。”若言早看见凤鸣,来到台阶前,对凤鸣拱手。 凤鸣面对面碰上若言,只想躲在侍从后面,本想快点逃到繁佳王寝宫去,怎知道若言偏偏不动声色挡了台阶入口。他说什么也不敢推开若言迈上阶梯,只好忍着害怕,朝若言冷冷点头:“离王也来见繁佳王?” 若言眯起眼睛打量凤鸣,唇边带了一抹轻笑:“听说繁佳王身体不适,本王自然要来问候一下。不知道太子所为何来?” “我?我也是来问候一下。” “啧啧,”若言摇头,戏谑道:“本王还以为太子害怕留在繁佳,要来见繁佳王,请求早日带三公主离开呢。” 这家伙在用激将法。凤鸣哪有那么笨,点头道:“不错,安荷希望早日离开。繁佳风光虽美,但西雷不可一日无君,为了迎回王婶,已经耽误了登基。还是早点回去好。” 若言微微一笑,看着凤鸣的眼睛去蓦然闪过一丝精光,冷冽怕人。 凤鸣被他的目光弄得心悸,不由往后退了一点。 若言满意地看着凤鸣退避,才装作恍然大悟般,抚额道:“哦,我说太子怎么不动呢,原来我挡了太子的路。不过说真的,太子也挡了我的路呢。”他一语双关冷笑两声,退开一步,伸手道:“太子先请。” “不不,离王先请。” “还是太子请。”若言胆大至极,当着两个侍从的面,居然伸手去抓凤鸣肩膀。 凤鸣哪里肯让若言碰他,立即两步跳上台阶:“那我先上好好了。” 若言笑笑,跟在他后面。 为什么这个阶梯这么长,还弯弯曲曲?后面跟着只大老虎,凤鸣心里忐忑,顿时对刚刚封为有创意建筑的阶梯腹诽起来。 忽然,声后传来若言的声音。 “太子身上所佩的,可是无双剑?” “啊?”凤鸣听到他的声音就发颤,点头匆匆道:“是。” 没想到若言眼力如此厉害,一眼就把无双剑看了出来。回心一想,万一若言知道无双剑的来历,还知道另一把剑在容王那里,那么只要此刻抽出宝剑把凤鸣宰了,等于把容王也宰了,西雷立即大乱。 若言怀有吞并天下的野心,这样岂不正合了他的心愿? 凤鸣越想越觉得不妙,只觉得寒毛直竖,没有提防脚下湿处。 “啊!”骤然脚一滑,整个人外后倒去。 身后一双刚劲有力的大手立即稳稳扶住凤鸣后腰,若言整个人贴了上来,低头看着自动投怀送抱的凤鸣。 “太子小心,这台阶本来就是白玉做的,兼之刚下过雪,特别滑呢。”热热的气息喷在耳后,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又暧昧。 凤鸣近在咫尺看清楚若言眼底的占有欲,更是惊惶无比。 “我知道路滑。”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若言那双练剑人的手劲道非常,只在腰际轻轻一掐,立即夺去凤鸣站起来的力气。 远远看去,倒象凤鸣故意靠在若言怀中一样。 若言得理不饶人,揶揄道:“太子站不起来么?”他更加张狂,说话之际,唇已经碰到凤鸣耳廓,仗着侍从跟随在后无法看清楚两人动作,居然伸舌头在上面轻轻一舔,用只有凤鸣一人可以听到的音量沉声道:“没想到西雷王宫中居然有如此绝色,容王定然尝过你的滋味。” 凤鸣浑身一震,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羞红了脸,咬着牙狠狠瞪他,压低声音道:“放开我。” “呵呵,眼中无限风情,你不适合当太子,倒适合当太子的情人。”若言戏弄够了,总算轻轻松手。 制着关节的手一放开,凤鸣如逃出魔掌的小狐,立即弹开几尺,回头愤恨地再瞪若言一眼,刻意与他隔开几个台阶,匆匆进了繁佳王的寝宫。 第十五章 如果忽略若言让凤鸣如坐针毡的凝视,与繁佳王的见面尚算顺利。 繁佳王脸色红润地坐在大毛毡子上,不时对凤鸣和若言敬酒,如果不是夏管说他身中奇毒,真不敢相信这个壮得象山一样的繁佳王会只有三天寿命。 真不明白为什么侍从坚持说他不可以召见多位客人。 三公主果然对繁佳王甚有影响力,凤鸣提出希望明日就离开繁佳时,繁佳王欣然同意。 谈完使者团的起程日期,繁佳王话锋一转,提起凤鸣的演算神技:“听闻太子轻易解开了天下难题,让人震惊。” 凤鸣感觉刺在身上的目光立即变得更加尖锐,立即苦笑着摆手:“大王见笑了,那不是安荷解开的,不过是容王传授。” “哦?西雷容王少年风流,学识渊博,与离王若言并称天下两杰,没想到居然还精通演算之术。” 若言笑道:“繁佳王过奖了,容王风流过人,若言是见识过的。只是不料西雷太子也如此厉害,堪称天下一俊才对。”他暧昧的眼神肆无忌惮投到凤鸣身上,见凤鸣瞪他,竟然趁繁佳王不注意,对凤鸣做了一个轻轻舔弄的动作。 凤鸣顿时反射性地摸摸被若言舔过的耳朵,一脸警戒。 他老实的动作惹得若言嘿嘿发笑,喝下杯中美酒,对凤鸣懒洋洋道:“既然太子殿下精通演算之术,若言有几个难题,也想请教一二。” 凤鸣被若言一而再、再而三的威逼激起火气,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哦,离王如此厉害的人,居然也有难题?恐怕是故意为难安荷吧。” 繁佳王听得有趣,见这两人一进门就互别苗头,到现在居然正式交锋,索性作壁上观。 “啧啧,我怎么忍心为难太子?太子害怕,若言不问就好。” 如此当着繁佳王的面被若言奚落,凤鸣冷哼一声:“离王请问。”心道:反正三公主已经答应跟我回西雷,就算答不出也无所谓。 “如此,我就问了。”若言收了笑容,问:“有一巨石,重千斤,有一孩儿,手臂只有十斤的力气,请问……这孩儿如何可以让此石动弹?” 繁佳王哈哈大笑:“离王说笑了,一个小小孩儿,怎可能搬动千斤巨石?” 凤鸣一愣。他愣住不是因为回答不出,而是他没有想到,这时代居然把物理也归到演算之术上。 若言料他答不出来,双唇带上逗弄的笑意。 凤鸣心里气愤到了极点,早把对若言的害怕扔到九霄云外,故意装出为难的模样皱眉想了半天,等大家都以为他要向若言求饶时,忽然啧啧摇头,面露憾色道:“如此简单的题目,离王为什么拿来问我,难道离国再无难题?哈哈哈,这很简单,只要一条长长的竹竿和一块石头就可以了。这利用了杠杆原理,根据公式可以计算出来,这条竹竿需要很长,基点的位置,必须偏向石头……” 比起数学来,凤鸣物理学得更是得心应手,说着把宴席上的筷子拿来当道具,将物理学中最基本的杠杆原理,清清楚楚解释了一遍,听得若言和繁佳王一脸诧异。 若言本想用离国最近的演算新发现挫凤鸣锐气,不料离国视如珍宝的演算新术居然被凤鸣简简单单随口道出,心里震撼之情,实在非言语可以表达。 这个西雷太子绝不简单。除了风流倜傥,惹人相思外,居然有这等本事。 若言沉吟片刻,想到另一个难题,眼睛一亮。 凤鸣早就在注意若言反应,见他眼睛忽然闪过光芒,知道他又想出坏主意。凤鸣也不是傻子,立即先发制人,在若言开口前抢道:“听说离王也是精于演算,安荷听过一道有趣的演算题,不知道离王可知道如何解答?” 他刚刚答了若言一题,若言自然不好意思不答,冷笑一声:“太子请问。” “有个大王要做个新王冠,给了工匠五斤黄金。工匠善于雕花,把王冠做出来后,果然巧夺天工。可是大王怀疑这工匠私吞了黄金,用称一称,又确实是五斤重。可是,这到底是全部用了黄金,还是掺了银呢?离王可有办法查出真相?” 问题一说出口,若言和繁佳王立即面面相觑。 如此复杂的问题,从来没有人想过。繁佳王摸摸头上的王冠,暗自嘀咕: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纯金的。 若言有东方天这个厉害属下,怎会不精通演算,凤鸣的题目,一听就知道深不可测,不由揣测:难道西雷演算已达如此精深地步,我离国号称演算大国,居然与之相比远远不如。嘿嘿,若把这安荷太子拿了回去,逼他说出西雷演算经要…… 想到这里,默不作声瞄了凤鸣两眼。 凤鸣扬眉吐气,哪里还去注意若言的奇怪目光,他把古希腊最著名的物理典故搬了出来难这般“古人”,脸上不动声色,肚子里早笑到肠子打结。 繁佳王的三公主是演算大师,自然也懂演算。他皱眉想了半天,忍不住好奇心,问道:“此题太难,太子可知道如何查验是否全是黄金?” 凤鸣将若言的吃瘪模样欣赏了半天,才说:“其实也不难,请问大王,五斤的银子和五斤的黄金,哪一个大块一点?” “当然是五斤的银子比较大。” “那五斤掺了银子的金子,和五斤纯金,也是前者比较大了。” 繁佳王点头道:“不错,可是王冠如此雕刻细致,有花有纹路,如何知道它是否比五斤纯金大呢?” “这个就是问题所在了。”凤鸣拍拍手,笑道:“大王准备两个装满水的大盆,将王冠和五斤纯金分别放进水里,看看溢出来的水是否一样多,不就知道答案了?” 若言何等精明,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望向凤鸣的眼神更惊讶几分。 如此简单而神奇的演算,当真闻所未闻。 在繁佳王寝宫里交谈两个时辰,凤鸣不但取得明日立即起程离开的许可,而且大胜离王而归。 得意洋洋出了宫门,在外等候的瞳将军、夏管、烈儿立即迎了上来。 “太子,结果怎样?” “唉,我在繁佳王那里,居然遇到离王若言……” “什么?”瞳将军大惊失色,忙追问:“那若言可有为难太子?” 夏管也问:“他可有阻拦太子离开繁佳?” 两人脸色严肃,紧张地看着凤鸣,深深后悔没有坚持陪凤鸣一起进去。 “这个……”凤鸣平静地看看他们,猛然捧腹大笑:“哈哈,笑死我了。上车再说,上车。” 上了马车,凤鸣把事情经过一一说了出来。他越说越好笑,讲到若言的窘态,更是几乎跌在毯子上。 “怎么,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笑了半天,才发现三个听众面面相觑。 三人互相望望,夏管皱眉问:“如此神奇演算,不知太子从何而知?” 瞳将军闷道:“这样的演算之术,应该是国之珍宝,太子为何泄露给离王那个野心君主?” “我怕的是,太子把本事都显了出来,若言更不肯放过你啦。”烈儿也咬住下唇,轻轻吞了几个字出来。 凤鸣心情很好,对三人疑虑都不放在心上,拍拍胸口说:“你们不要怕,我肚子里学问多着呢,那个排水体积计算不过是皮毛而已,让离国学了也不要紧,而且科学本来就应该分享的。至于离王若言……”想到若言的行为,凤鸣还是颤了一颤,安慰自己:“反正明天就离开繁佳了,他如果敢到西雷来调戏我,容王一定宰了他!” “什么?调戏?”三人异口同声惊问。 凤鸣打死也不肯让他们知道那些丢人的事情,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你们听错了。” 回到行馆,明天就起程回国的好消息一传开,大家顿时哄然。毕竟离家已久,谁不想家。 又派人去通知三公主,明日清晨在城门会合,一起出发回西雷。 当日大家都吃饱喝足,瞳将军高兴之余,取了繁佳王送的两大坛子美酒出来。夏管一见美酒就丢了半边魂魄,自管开了一坛来喝。 秋篮等也加入一份,笑闹着要灌凤鸣的酒。凤鸣自从上次醒来发现烈儿在自己床上,深信喝酒乱性,再也不肯喝酒。但哪里抵挡得了秋篮这几个顽皮到极点的丫头,加上烈儿也在一旁胡劝,竟然被他们连连灌了三四杯。 他天生不能喝酒的材料,酒一下肚,顿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去了。 这次喝醉,半夜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眼睛一睁,凤鸣就知道不对劲了,转头一看,果然瞧见烈儿就在枕边,还张着眼睛没有入睡。 “你……你怎么又到我床上来了?”凤鸣怪叫。 烈儿无辜地眨眨眼睛:“太子好不讲理,我送你进屋,被你扯着不放,又哭又闹的,只好上来陪你了。” 凤鸣气急,大吼道:“我不是说过我喝醉的时候,你用冷水泼醒我吗?” 烈儿微微摇头:“不行,这么冷的天,太子会病的。” “那就让我生病,总比你躺在我床上好。” “明天就起程,太子一病,岂非又要留下了?” “这……”凤鸣语塞。 “而且,烈儿这次很规矩,你看,里衣都没有脱啦。”烈儿玩心忽起,在丝被下抓着凤鸣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 凤鸣连忙甩手,推开烈儿:“不摸不摸。” 忽然看见烈儿脸色一变,呻吟一声,不知道碰到烈儿哪里。凤鸣连忙问:“烈儿,你怎么了?” “没事。”烈儿轻轻咬着唇摇头。 他这么一说,凤鸣更加怀疑起来,不避嫌疑靠了过去。 “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干嘛一直护着胸口,给我看看。” “没事,请太子自重。” 这时候倒请凤鸣自重起来,凤鸣怎么肯听,他笃定烈儿有事隐瞒,哼一声:“我偏要看。”说着用容王教导的“初级”擒拿手,在床上和烈儿缠斗起来。 只听见烈儿哎呀几声,脸色更加苍白,终于求饶道:“好好,我给太子看,可是什么都不要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松开护在胸前的手。 凤鸣伸手去摸,硬硬一片,似乎是包扎了厚厚的纱布。 凤鸣一惊:“你受伤了?” 烈儿点头。 “什么时候受伤的?谁伤了你?” 烈儿瞅瞅凤鸣,眼中带笑,似乎在说:看,你果然开始问了吧。 “糟糕,渗血了。”凤鸣惊叫起来。 烈儿一把捂住他的嘴,环顾左右道:“太子殿下,不要这么大声嚷嚷。” “要重新包扎才行。” 烈儿轻叹:“草药在我的房中。” 凤鸣立即毛遂自荐:“我帮你去取。” “不要让人知道了。” “嗯……”忽然想起烈儿身份不明,他身上的伤,说不定是…… 烈儿极懂看人眼色,立即明白过来,对凤鸣正色道:“太子是不是怀疑烈儿?” “不是不是……” “太子,”烈儿看着凤鸣,诚恳道:“请太子相信烈儿,烈儿绝对不会害太子的。” 凤鸣看见他的大眼睛又开始荡漾水波,立即心软,点头道:“我信你,你一定不会害我。好,我去悄悄帮你拿药。”立即下床,随手披一件外衣,走了出去。 今夜虽然没有下雪,但冷风阵阵,凤鸣刚从被窝里出来,开门出来被冷风迎面一吹,立即打个寒战。 蹑脚走到烈儿房中,翻看烈儿包袱,果然有草药,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嗯,大概是当代间谍专用“武器”吧。 烈儿天生有令人信任的特质,凤鸣居然全心全意相信他,也不多想,取了草药出门。 这个天气,大概所有人都在被窝舒舒服服地安睡吧。只有我这个太子鬼头鬼脑,万一被人当成贼…… 刚过拐角,眼前一花,赫然多了一个高大的黑衣人。 凤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张嘴大喊,黑衣人伸手,立即捂住他的呼叫。 刚劲有利,充满威胁性的高大男人,而且有胆量夜闯西雷太子下榻之处,对西雷太子出手。这么猖狂的人还会有谁? 惨了,今天不应该那么得意洋洋,显露才华,得罪大老虎。凤鸣后悔不已,现在落入人手,会被若言如何折磨?光想就快晕倒了。 黑衣人一手捂住凤鸣气息,反手拧住凤鸣双手,让凤鸣迫不得已靠在自己身上。 他盯着凤鸣惊惶的眼睛,在圆润的耳垂上狠狠一咬,呵呵笑了两声,轻问:“想我吗?” 三个字入耳,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形容。 被抓住的双手骤然获得自由,凤鸣一个伶俐的转身,对着身后的黑衣人心窝就是狠狠一拳,咬牙切齿道:“容恬!你这个混蛋!我……” 没有说完,立即被容王再次捂住小嘴。 凤鸣被他吓个半死,眼泪全部涌了上来,不休地用拳头捶打容王。容王拉下自己的脸罩,露出凤鸣梦中想了无数遍的英俊容颜,改用自己的嘴堵住凤鸣的怒骂。 好久不曾尝到到甜蜜,在两人唇际蔓延开来。 疯狂的进攻和肆虐,占据口腔内每一处的强势,缓解了凤鸣的害怕和怒火。 吻到几乎窒息的时候,凤鸣的拳头才停止对容王的攻击,满足地倚在容王怀里。 夜深人静,容王把凤鸣拉到角落。 “你怎么忽然来了?” “得知若言也秘密到了繁佳,此人厉害,我怎么可以把你扔给那个豺狼?”容王对凤鸣宠溺地笑笑,用双臂把凤鸣搂在怀里。 “那西雷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我来,只要我们尽快赶回去就没有问题。一回西雷,立即登基。” “连瞳将军和夏管都不知道。” “对,没有必要,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到了繁佳,否则太过危险。” 凤鸣故意找茬地问:“那你怎么躲藏?我告诉你,我很笨的,不会掩藏你的。” “太子哪里笨了?太子的演算之术已经震惊世人呢。”容王嘿嘿笑着,亲昵地咬凤鸣的耳垂:“至于躲藏,那还不容易,我就藏在太子的被窝里好了。来,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可是太子殿下教我的呢。”他拉着凤鸣的手往凤鸣房中走去。 被窝? 凤鸣被忽见容王的喜悦冲得头脑发昏,等看见自己的房门,才赫然想起烈儿还在自己床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第十六章 眼看容王即将推开房门,凤鸣象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然扑了上去,挡在前面。 “不要进去!” 容王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何?” “因为……因为……”凤鸣对上容王深邃的眼睛,不住举手抹额头的冷汗:“因为我的床不够大,睡不下两个人。” 他紧张地看着容王,生怕容王怀疑。 容王朝房门别有深意地一瞅,露出一个迷惑苍生的温柔笑容:“原来如此。”他朝前一步,将凤鸣夹在自己和房门之中,轻轻抚摸凤鸣的红唇,溺爱地低头吻了片刻,将凤鸣抱在怀里。 “这样的天,你还站在外面,都冻成冰了。”容王充满磁性的声音消磨了凤鸣的警惕心虚:“床不够大怕什么,你睡在我身上好了。”脚一踢,房门立即开了。 容王索性将凤鸣打横抱起,跨进屋来。 一入房门,温暖的空气立即将两人包裹起来,秋篮天天为凤鸣点上的熏香一丝一丝荡在空中,对面正是那张躺了烈儿的大床。 “床挺大的。”容王低头看了横躺在臂弯的凤鸣一眼。 凤鸣心都快跳出来了,脸色煞白,苦笑道:“你觉得大就好。”不知道三个人睡,你会不会嫌挤…… 床上流苏帘幔都垂了下来,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凤鸣看着容王抱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床边,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上天啊,希望烈儿够聪明,在房里听见我和容王的声音,已经逃之夭夭。请一定一定要床上是空的,不然我死定了。 正在不断闭目祈祷,一声娇媚酥骨的声音透过重叠的帘幔,从床里传了过来:“太子总算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些时候?” 声音一响,容王的脚步立即在床前停了下来。他朝帘幔冷冷一瞥,缓缓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凤鸣。 凤鸣被他一眼看得胆战心惊,这可是真正的抓奸在床,虽然他和烈儿绝对没有奸情,但容王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想到自古妒忌的男人做出的可怕事,凤鸣立即浑身大颤。 容王似笑非笑,轻问:“凤鸣,你很冷?怎么一直发抖?” 他的浅笑此刻看在凤鸣眼里,比若离更危险百倍。 惨了惨了,暴风雨前的宁静。凤鸣干脆闭上眼睛,鸵鸟一样缩在容王臂弯。容王嘿嘿一笑,将凤鸣放到床边,伸手把帘幔一撩。 只身着里衣的烈儿,正斜斜躺在床内,白玉般的手臂侧撑着头,乌黑的瞳子赫然碰上容王凌厉的视线。 凤鸣屏住呼吸,心中不断挣扎:我救不救烈儿?救他,更加洗不清误会;但是如果不救…… “你怎么会在这里?”容王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 受不了巨大的压力,凤鸣几乎快哭出来,闭着眼睛,反射性地甩头,大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烈儿却最镇定,把被子掀开下了床,居然温驯地跪在容王脚下,小声道:“烈儿参见主人。今天是太子在繁佳境内的最后一天,烈儿放心不下,所以彻夜陪着呢。”他小心地抬头看一眼容王,见容王脸色还算好,嘻嘻一笑。“烈儿可什么也没有做,太子是主人的人,烈儿绝不敢逾越的。” “谅你也不敢。你也大了,总是嬉皮笑脸,没有你哥哥一分老成。”容王冷哼一声:“永殷(这个就是开始那个叫若言的国家,因为和离王重名,现在改了喔)那边的事情都办妥了?” “烈儿接到主人指示,立即暗中布置离开事宜,消失后并没有人生疑。永殷王只当我真的病死了。” “嗯,在永殷刺探多年,也该叫你回来了。”容王缓缓点头,转头对坐在床边一脸痴呆的凤鸣说:“凤鸣,该让你知道了,我把两个最得力的手下都派到你身边保护。容虎你是见过的,这个烈儿,虽然顽皮了点,倒也机灵善于应变。有他们在你身边,我稍能安心。” ………… ……………… 砰! 房中忽然传来容王微惊的低沉声音:“凤鸣?凤鸣?” “启禀主人,太子吓晕了……” 次日,西雷使者团携了三公主,浩浩荡荡离开繁佳。 西雷太子偶感不适,一直窝在马车里,带病上路。据说太子病中脾气大坏,在马车中不时有怒骂声和各种器皿砸坏的声音传来,偶尔还有手掌打在肉上的声音。 众人都暗道和太子同车的侍从烈儿一定倒霉,可每次烈儿下车,脸上没有丝毫淤伤,不由大奇。 如此过了三四天,怒骂声和摔东西声渐少,马车里却不时传来一点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冬日车帘厚重,呻吟模模糊糊,并不清晰,只听得马车外的人心里痒痒。 “秋篮,你听,又……” “又什么?烈儿那么漂亮,太子动心才是应该的。” “我倒没什么,只怕有人……” 秋星一拳擂在秋月肩膀上,咬唇道:“不要拿我开玩笑,太子和烈儿怎么样了,与我何干?” 秋月忙笑着讨饶:“对对,与我们秋星大小姐无关。唉,只是回到西雷,不知道容王会如何处置。” 这一边,瞳将军忍不住去找夏管。 “夏管先生,上路四天了,太子简直没有露脸,这……” 夏管摇摇扇子,把胡子朝天一翘:“路途寂寞,烈儿确实是个少见的标致人,瞳将军何必扫太子的雅兴?” “可这样连续……只怕太子的身体。” “呵呵,太子的身体,有夏管在此呢,瞳将军放心好了。” 继续日夜兼程走了两天,使者团总算出了繁佳边界,进入永殷。再走七天,就可以回到西雷了。 第十七章 刚入永殷境内,已经传来消息,繁佳王果然重病不治。 众人得了消息,都惊叹夏管料事如神。三公主闻知悲痛不已,在马车中几回哭得昏死过去,凤鸣好不容易摆脱容王的纠缠,下车到三公主车上安慰一番。 “王婶请不要过度悲伤,繁佳王病了也有些日子了,这个……这个……”凤鸣看着满面泪痕的三公主,说不出什么话。 一来他对繁佳王没有什么印象,二来,大家都知道繁佳王死得蹊跷,但无论是他还是三公主,都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阴谋诡计不断,人人耗尽心计。 何其悲哀。 凤鸣劝了三公主半晌,想起自己处境,如果没有容王,早不知被人生吞活剥多少回,居然一时触动肝肠,长长叹息了一声。 三公主嘤嘤泣泣哭了半天,见凤鸣伤感,收拾情绪,抹着泪对凤鸣道:“父王已经去了,哭也无用。我只是想到父王去的时候,我居然没在身边,当真不孝,生在王家,无奈的事太多,流多少泪儿也是不够的。唉,太子也该保重,听说这些天太子着了凉,都呆在马车里没有出来。” 凤鸣脸上一红,低头闷闷道:“是是,下次一定穿多点衣服,不要着凉。”心里自然把贪得无厌,一天到晚精神饱满的容王骂上几回。 又安慰三公主一番,忙溜下三公主的马车。 一下马车,夏管和瞳将军已经迎了上来。 “再走一个时辰,就可以见到永殷的边境官张乾,他已经在那里准备迎接招待太子。” “对啊,总算离开繁佳地盘。”凤鸣想起上次被张乾好好招待的后果,紧张地对夏管说:“夏管先生,这次张乾再拉我喝酒,你可一定要拦着,不然又多一个烈儿出来。” “多一个烈儿有什么不好?太子路上更不寂寞了。”瞳将军豪爽地哈哈大笑,而后压低声音,认真道:“不过还是请太子保重身体,欢爱过度,不是为君之道。” 凤鸣愣了一下,立即醒悟过来,苦笑道:“对对,不是为君之道。”你这话应该对容王那混蛋说。 几人说了一会话,各自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一上马车,立即被人腾空抱了起来,一只粗糙的手掌摸到细嫩的脖子里向下滑去。凤鸣咬牙,狠狠道:“你烦不烦?一天到晚不停,现在已经出了繁佳,没有危险,小心我随时踢你下去。” 懒洋洋的低沉男音贴着耳朵传了过来:“若我有一日烦了,那你会哭死去。” “我现在就想哭,看你把我的脖子咬成什么样子?”忍不住给身后那高大的躯体一记后肘。 攻击显然一点效果也没有,只换来几声一听就知道虚假的呻吟。 “哎哟轻点,小心手疼。” “哼。” 烈儿这几天看惯了这些戏码,安心地在角落里捧着书看。 容王的大手,又熟练地下滑几尺。 “不要摸!” “不让我摸,那就让我进去吧。”诱惑的语气弥漫在容王的华丽音线中。 凤鸣立即摇头,露出怯色:“不要,好疼。” “总说疼。”容王皱眉:“你总不能一直不让我碰吧?” “反正只要我觉得疼,你就要忍。” “一直窝在马车里,又对着你,谁能忍住?” “你看烈儿就好好的。” “呵呵。”容王瞥一眼完全身在其外的烈儿:“他敢?” 烈儿神色似全神贯注看书,耳朵却没有闲着,立即放下书卷,恭恭敬敬低头道:“不敢。”偷笑了一下。 凤鸣脸色更红,给了容王腰眼一拳:“你再乱来,我就大声喊叫,把你扔下西雷独自跑出来的事公诸于众。” “啧啧,我为了谁才这样千里迢迢秘密到繁佳?”容王和凤鸣闹了半天,才安静下来,谈起正事:“离开繁佳,我们要多加小心。如果若言要对付你,也许会在永殷境内动手。” “我才不怕。”凤鸣大义凛然回了一句,嘿嘿地狡猾一笑:“有你在,又有瞳将军的精兵在,我才不怕呢。天大的事你给我挡着。” “身为太子,应该身先士卒……” “回到西雷就不是了。”凤鸣轻松地耸肩:“咦,繁佳王大丧,繁佳现在一定上演激烈的王位争夺战,你认为谁可以得到繁佳王位?” “你想是谁?” “谁登基对我而言都无所谓。”凤鸣抓住容王在衣裳下又开始移动的手,责怪地瞪他一眼,接着往下说:“不过最好不要是归森,他和若言勾结对付我,哼哼,全靠我英明果断才躲过他的诡计。” 容王这次难得地同意凤鸣观点,点头道:“我想不会是归森。” “为什么?”凤鸣奇怪地回头:“归森不是大王夫吗?而且有若言撑腰,不成为繁佳王才怪。除非……你在里面捣鬼。” 容王脸上闪过得意之色,低头咬上凤鸣的耳垂:“谁要他对我的人动歪脑筋?” 凤鸣冷哼一声,一脸不屑:“不要诱骗我,你这家伙,会这么为我着想?” “我还不为你着想?”可怜兮兮的表情根本不适合容王,反而显得滑稽。开了一会玩笑,容王方正色道:“归森虽然厉害,但据我所知,二王夫龙天更厉害。” “哦?这位王夫我倒没有见过。”凤鸣津津有味问:“繁佳王夫有两个都是美男子,不知道这个龙天长得如何?” “英俊无比,只差我一点。”容王厚颜答道。 腋下又挨了凤鸣一拳。 他摇头道:“啧啧,你越来越不象话,到了西雷看我如何收拾你。”自从上次把凤鸣吓昏,又每天不厌其烦骚扰轻薄,容王就少不了受这些甜蜜大于痛苦的拳打脚踢。 凤鸣现在哪里怕他,鼻子一翘:“自从我出使繁佳,发现自己魅力无比,学识无双,比你厉害多了。”他挣脱容王双臂,转身望着容王笑道:“你快点求我教你天下只有我一人懂的演算之术,免得三公主见到你时出丑。” 马车中温暖如春,熏得凤鸣脸上微微泛红,身上服饰被容王毛手毛脚扯开少许,凌乱地露出白皙的脖子,上面还留着被容王亲口啃出来的淤红。 看着他薄唇微扬,半带笑意站在身前,容王虽然看惯凤鸣模样,也不由心里一醉,眼中满是赞叹,将凤鸣拉了过来,宠爱地搂在怀中。 “好,我求你。” “哼,要我教你演算,要下跪拜师才可以。” “我才不求你教我什么演算。”容王轻声道:“我只求你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 凤鸣一怔,瞬间居然觉得鼻子酸酸,咬着牙用袖子擦擦眼睛,低声道:“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逼我去繁佳的,现在倒说成我扔下你。” “好,是我不对。”容王爽快地认错。 “少在这里肉麻,对了,刚刚说到繁佳的二王夫,你一说人家是美男子立即把话题岔开了,快点继续下去。” “是,安荷太子。”容王一说正事,立即精神抖擞,眼中精光闪过:“龙天在繁佳并不活跃,一向只埋头于自己的公事,给人的感觉是安分,一个绝代才子。其实,隐藏的最深的,才是最厉害的人。如果我是若言,一定不会把赌注放在好出风头的归森身上,而应该扶植深藏不露的龙天。” “可是扶植傀儡,不是应该扶植一个没有本事的吗?” 容王赞赏地看凤鸣一眼:“不错。但你知道可龙天的来历?” “来历?”凤鸣摇头,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看着容王,惹得容王忍不住唇角带起笑意,轻轻吻了下去。 凤鸣随手推开容王,皱眉道:“好了,快点说,不要卖关子。” 容王感叹:“唉,不应该让你出使繁佳。出去一趟,脾气大了不少。”装模作样摇头片刻,才继续下去:“龙天是游历在外的才子,当年独自到繁佳游学,自称是永殷人,而后结识二公主,成为繁佳王夫。” “好传奇。” “安巡和归森都对他的来历有所怀疑,曾暗中派人调查,可是都查不出头绪。” “或者他真的没有什么来历,就只有本事,象我一样。”凤鸣老实不害羞地顺便自夸。 容王摇头,目光仿佛透过厚重的窗帘看向远方:“龙天以才子身份,没有显赫家世,居然得到二公主青睐,而且成为繁佳王夫,背后一定有势力支持。我怀疑,他本来就是离国人。” “离国?”凤鸣吃了一惊,转着眼珠立即思考起来:“那样说,如果龙天登基,若言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吞并了一个国家?可是……登上王位的龙天就算是离国人,也不会这么容易被若言控制吧。” “若言精通用药,如果真要派一个傀儡夺取繁佳王位,又怎么会不在龙天身上下好控制他小命的奇药?只怕繁佳王身上的毒药漫摄,也是若言通过龙天下的,目的是为了让龙天早点登基。” 凤鸣咋舌道:“乖乖,原来我们错怪归森。瞳将军那天还特意去三公主府,将归森的阴谋字里行间借三公主的嘴透露给繁佳王呢。这样看来,我们倒是帮了龙天一个大忙。” 此话一出,容王骤然一僵。凤鸣在他臂弯间,立即察觉,回头问:“怎么了?” “不错,西雷居然帮了若言的忙……”容王脸色一阵难看,似乎遇到难题,口中喃喃道:“若言……龙天……西雷使者……” 他神情凝重,凤鸣也不敢插嘴,乖乖看着他一个人思考。 “不错!”脑中忽闪过一丝灵光,容王猛然抬头:“其中有诈。” “诈?”凤鸣挠挠头。 容王肯定地点头:“对,我们这里有奸细。”此话一出,连一旁的烈儿也放下书,抬起头来。 凤鸣皱眉,怀疑地问:“奸细?我们这里怎么可能有奸细,那次瞳将军也是不知情才帮龙天忙的。” “我早该看出来。”容王沉吟片刻,问凤鸣道:“凤鸣,你回想一下,为何你们会认定归森害繁佳王?”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路下来,就觉得繁佳王如果真的中毒,一定是归森下手。也许是因为他比较讨厌吧。”凤鸣吐吐舌头。 “是夏管。”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凤鸣回头看,烈儿也加入讨论。 烈儿露出思索神色,续道:“因为夏管字里行间透露的消息,让我们都对归森觉出敌意。当然,归森对太子有野心,也是事实。” “夏管先生?”凤鸣连连摇头:“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奸细?容恬,夏管先生不是一直就是王家的药师吗?老资格了,不可能是奸细。” 容王否定:“有的奸细,从十几岁就潜入敌国。象烈儿,若不是我为了保护你而召他回来,他也许会在永殷王身边埋藏一辈子。” 凤鸣转头看看烈儿,烈儿微微一笑,对他点头。 “可是,夏管先生……” 容王拍拍凤鸣肩膀,轻声道:“繁佳二王夫虽然一向深居简出,但以夏管的本事,不应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出使到繁佳这段日子,他可曾提示你们小心龙天?” 凤鸣仔细回想,果然没有一点提示,只好沮丧地点点头。他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道:“不对,那次去三公主府邸,明明是夏管先生要我去破坏若言求婚的。如果他是离国的人,怎么会那么做?” “这个我大致可以猜到。”烈儿垂下眼睛,略略思量,答道:“第一,若言有龙天在,求婚能否成功,并不要紧。更进一步说,他向三公主求婚,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亲自在这重要时刻赴繁佳与龙天勾结的阴谋。不然,繁佳人会怀疑他到繁佳的目的,难免出岔子。第二,夏管先生并没有料到太子如此能耐,说不定本来是想太子进去出丑一番,反而促成求婚成功。”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谁可以想到凤鸣居然可以大发神威,把天下闻名的演算大师东方天和繁佳三公主给折服个五体投地? 容王赞同地点头:“若言此计厉害,不是正式娶回三公主,名正言顺夺到繁佳王位,就是帮助龙天登基,做繁佳的幕后大王。无论何种结局,繁佳已经是他口中肥肉。” 想到身边一直信赖的人居然会是奸细,凤鸣叹一声,提出最后一个疑点:“如果若言稳操胜券,何必和归森勾结?” “太子殿下啊。”烈儿笑道:“你不要忘记,归森和若言勾结的消息,可是夏管告诉我们的呢。” 凤鸣还在苦着脸,容王知道他心里难过,将他抱住,劝道:“我们不会立即定夏管的罪。不过如果他真的是奸细,一定会在永殷境内对你下手,到时候就可以抓到证据。” “对我下手?”看着容王和烈儿一脸严肃,凤鸣不禁打个寒战:“为什么他一定要对我下手?我不过是……” 容王轻啄凤鸣红唇,露出暖洋洋的笑容:“若言一见你的模样,好歹也会打算诱你过一夜春宵;他知道你身怀这么多奇怪的演算之术,更会竭尽全力把你弄到离国,以巩固离国实力。” “反正万万不会让太子和容王联合起来,否则,若言吞并天下的野心就难以实现了。”烈儿也在旁边加了一句。 凤鸣忙拍胸口:“幸亏他还不知道我最最厉害的兵法理论和梯田设计,不然岂非要亲自带兵攻打西雷把我抢回去?” 此言一出,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断,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夏管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启禀太子,永殷边境官张乾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请太子下车吧。” 第十八章 夏管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启禀太子,永殷边境官张乾已经等候多时,请太子下车吧。” 马车中的人反射性地一起收住笑声。 容王俯首道:“他在这里不敢动你,只要看看他是否怂恿你离开原定路线到其他地方去,就知道他是否保藏祸心。” 凤鸣点点头,带着烈儿下车。 “太子,张乾已经等候多时了。”夏管见凤鸣下车,笑着对前面一指,自豪道:“自从太子在繁佳大显神威,各国对西雷使者的礼数更加周到,这次居然出城十五里等候太子,实在让西雷人骄傲。” 凤鸣自从听了容王的话,对夏管小心观察,心不在焉地点头。 那边,张乾已经领了一群小官吏迎了上来。 “多日不见,太子安好?”张乾笑容满面,拱手道:“永殷张乾在此,恭候多时了。” “有劳张大人。” “太子的下榻处,张乾已经准备好,宴席也设好,请太子上马入城吧。” 众人路途跋涉多日,自然都想立即入城欢庆一番。 当晚,果然又是活色生香的宴席,张乾主陪。凤鸣带着瞳将军和夏管参加,容王还是藏身在凤鸣卧房,吩咐烈儿道:“你跟着去,小心一点。” 烈儿何等机灵,一个晚上呆在凤鸣身边,为凤鸣挡酒。他俊美异常,动作无一不妩媚可人,立即吸引多数宾客眼珠,抢了凤鸣不少光彩。 酒过三巡,夏管喝得脸色通红,在凤鸣身后轻轻扯动凤鸣袖子,压低声音神秘道:“烈儿今天行迹奇怪,太子小心。” 凤鸣唯唯诺诺点头,心道:我要小心你才对。 烈儿被张乾等人缠身,只能频频回头监视夏管,见夏管只是在屋内与凤鸣交谈,才放心地转过头对付一碗接一碗的烈酒。 夏管朝屋外瞅瞅,又道:“太子,我有话想和太子私下谈,不如到外面去。” 如果在昨天,凤鸣定然二话不说立即跟他偷偷出去,此刻却笃定地摇头,轻声道:“外面又冷又黑,夏管先生有什么话,尽管在这里说吧。” “嘿嘿,”夏管摸住山羊胡子,带着三分醉意道:“三公主艳名满天下,却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太子可知天下第一美人是谁?” 凤鸣眨眨眼睛,摇头。 夏管借酒抒意,长叹一声,望着窗外星空,幽幽道:“是繁佳一个歌姬,名唤媚姬。此女原是繁佳贵族之后,十四岁已经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可惜她父亲得罪繁佳王,全家男丁被斩,女丁卖入歌舞肆,充当歌姬。” 凤鸣看着面前笙歌艳舞,想起连续剧里经常看到关于歌女的悲惨生活,也叹气道:“好可怜。” “不过凭此女学识容貌,不到一年,她已经结识各国权贵,并且有足够钱财为自己赎身。”夏管故事讲得生动无比,连神态也配合得恰到好处,愁眉道:“可是,她却依然不愿离开歌舞肆,甘愿当一个低微的歌姬。” “哦?为什么?” 夏管微微笑道:“曾有人问过她,她说:世上男人个个都一样,再无可托付终身之辈。纵使离开歌舞肆,也不过如此。” 凤鸣摇头道:“这样的思想太极端,我想她过一段时间会想通点,碰上个顺眼的男人就嫁了。” “太子说的是。媚姬是天下美人之首,想娶她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她始终不为所动。终于有一天,一个寂寂无名的少年求见媚姬。” 说到这里,凤鸣好奇心顿起:“这个少年一定把媚姬的芳心夺走了吧?” “不错。”夏管抚摸着胡子,点头道:“此少年在媚姬面前静坐两个时辰,一个字也没有说,就离开了。” “什么?一个字都没有说?那怎么夺取芳心,难道他是个哑巴?”凤鸣蹙眉,歪着头问。 夏管呵呵笑了两声:“太子当真有趣。那少年没有说话,媚姬却在他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她对那少年说了什么?” “她说:原来我错了。” “错了?” “对,她凝视少年双眼两个时辰,终于知道天下男人并非全部一样。这世上,到底还有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少年离开后,媚姬对身边侍女道:若他一朝成为天下之王,媚姬愿为妾侍奉。说罢,立即为自己赎身,从此隐居,不知下落。”夏管悠然抬头,仿佛在回想媚姬风采:“如此佳人,如此行事,怎不令天下男子神往?”他翘起嘴角,低声问凤鸣:“太子可知,那少年是谁?” 凤鸣眨眨眼睛,他认识的人其实不多,能有这样本事的更只有一个,刹那福至心灵,张口道:“容王?” “太子当真聪慧。”夏管顺手灌凤鸣一碗迷汤,摇着扇子缓缓道:“容王当时年纪尚小,初出西雷,即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取了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顿时震动天下。各国都知道,西雷出了一个不可小瞧的厉害人物,容王与若言天下两杰之名,也是那个时候来的。” 心头泛起酸溜溜的味道。凤鸣几乎没有冷冷地哼出来,原来他和若言齐名的两杰,居然是泡美女混来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夏管似乎没有察觉凤鸣的心事,赞道:“容王真是西雷的骄傲,不发一言折服人心,若是在战场上,谁可以抵挡?” 凤鸣撅起嘴,苦涩地嘀咕:“不过是心理战略而已。无声胜有声,他那个时候开口说话,效果肯定没有闭嘴的好。要是我,我也会不发一言。” “无声胜有声?”夏管将凤鸣的话仔细咀嚼几遍,眼底掠过惊讶之色,清清嗓子,又问:“太子……可想知道媚姬到底何等美法?” 能让容王动心的女人,凤鸣当然很想知道,眼睛一亮,转身问:“难道你有她的画像?”如果有相机就好了,可以把她拍下来,看得更清楚点。 “画像没有。”见凤鸣失望,夏管露出狡猾的笑容:“不过媚姬隐居之处,就在此城郊外三里,那里有一个山谷,名叫长红谷。谷中有数个热泉眼,使山谷中红花终年长开,美丽之极。我们不如偷偷骑了瞳将军的马,去谷中探访媚姬,再顺便在热泉中浸上一回,岂不快活?来去只要两个时辰,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面对这样诱人的建议,凤鸣的心立即蠢蠢欲动起来,又不由暗叫好险。如果不是容王目光如电,对夏管生疑,凤鸣必然会立即点头答应,瞒着所有人和夏管偷偷溜出城外。 凤鸣眼睛转了两下,点头道:“好,我和你偷偷去。” 夏管大喜。 凤鸣又说:“你帮我拖着烈儿,我先回房换了马服,在后院牵了瞳将军的宝贝爱马等你。那夏管先生的马……” 夏管忙道:“我的马不用太子担心,太子快去准备就好。” 凤鸣站了起来,趁众人喝得快醉,宴席一片狼藉,朝烈儿使个眼色,匆匆回房去了。 第十九章 悄悄出了宴席厅,外头漆黑一片,偶尔有卫兵巡逻,持着长枪而过。 歌声和暖气被隔绝在厅内,冷风吹来,钻进脖子里,凤鸣不由缩了缩头。 太可怕了,容王所疑不虚,夏管居然真的诱他离开此地。听容王分析的时候是一回事,真正感受夏管带笑诱他入圈套时,又是另一番感觉。 仿佛永不止歇的阴谋,在身边穿梭而过,冷得凤鸣心窝中一阵一阵打颤。 他是真的害怕。 “容恬……”一进卧房,在宴席上强迫自己装出来的从容镇定立即不翼而飞,凤鸣飞扑入容恬臂弯,低声道:“夏管真的……真的……” 发觉凤鸣居然真的在发抖,容王无暇庆幸凤鸣自动的投怀送抱,双臂一收,将凤鸣牢牢固在怀中,沉声道:“不要紧,他伤不了你。” 凤鸣抬头,眼睛隐隐闪着水光,如初生的小鹿般。容王看得心疼,吻着他的耳垂,保证道:“有我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你。” 凤鸣一阵感动,忽然想起媚姬,酸味不由泛了起来,闷闷哼了一声,挣出容王双臂,擦擦眼睛,将夏管和他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讲到那个无声用眼神征服媚姬的少年,容王顿时明白凤鸣为何一脸生气,神色尴尬地解释道:“当时年少气盛,听闻天下第一美人……” “那就是有这么一回事了。”凤鸣用眼神指责容王:“我还以为都是夏管编来哄我的。”想起容王这么花心,说不定每个国家都有一个隐居的美人等他有朝一日成为天下之王,然后“为妾侍奉”,现在可足足有十一个国家争战…… 心下更不是滋味,恼火之极,抓起床边垂下的幔子就用牙齿撕扯。 容王看得好笑,把幔子从凤鸣嘴里抢回来,抚摸他的脸道:“你要恨我,咬我好了。”把手伸到凤鸣嘴前。 凤鸣怎么舍得,黑着脸别过头:“少在那里用苦肉计。还是快点处理夏管的事情吧。” “苦肉计?”容王将凤鸣的“新式用词”重复两遍,方正色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露面。夏管此刻想必在后院等你,我命容虎把他暗中擒住,然后派瞳将军领三千精兵包围山谷。如果山谷有离国伏兵,证明夏管确是离国奸细。如果山谷中没有离国伏兵,就叫容虎把夏管放了,反正容虎从不露脸,就当夏管被不知道何国的蒙面人抓住又放回来吧。” 凤鸣见容王片刻把事情策划妥当,连假若怀疑错误如何善后都已经想好对策,暗中佩服,沉吟片刻,提醒容王道:“媚姬隐居在那个山谷中,要瞳将军带兵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她一个女子,不要被误伤了。” 容王一呆,对凤鸣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意,口中戏谑道:“为何如此关怀媚姬?我方才还看见有人恨得拼命撕咬床幔。” 凤鸣毫不示弱,冷冷回道:“这天下大美人可是有人用眼神盯了两个时辰争取回来的,将来还要当妾,当然要好好爱护。” “啧啧……”容王摇头,握住凤鸣双手,深邃的眼睛直视力凤鸣,沉声道:“天下虽大,只有一个凤鸣。” 心中骤然一暖,这几个字,仿佛被锤子敲打一样刻在凤鸣心上。 凤鸣低头,暖流从容王闪亮的瞳子漫溢出来,经过凤鸣身体四肢,流到千经百脉,说不出的暖洋洋。他咬咬唇,终于对容王甜甜笑了出来:“笨……我教你,这叫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哦,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容王忽现肃容,对着凤鸣规规矩矩躬身:“多谢太子教导。” 凤鸣感叹着摇头:甜言蜜语,情挑天下美人,恐怕再没有人可以比得过这个容王了…… 容王做事雷厉风行,唤出一直潜伏暗处的容虎,要他擒下夏管。携凤鸣出了卧房,一路到宴席厅。 他一出现,众人大讶,酒立即醒了一半。烈儿虽然喝得多,一见容王出现,已经知道事情有所变化,立即有模有样站起来跟在凤鸣身后。 “瞳将军。”容王威风凛凛,往主位上一坐,沉声唤道。 瞳将军因为身负保护凤鸣的重任,一直没有喝酒。看见容王忽然出现,愣了好一会,听见容王唤他,立即大吼一声:“在!”上前听令。 “探子来报,城外三里长红谷中有预备伏击西雷车队的盗贼,你带三千精兵去击散他们。记得,不必全数剿灭,探听好虚实,就领兵回来。” “遵命!”瞳将军本来就是武将,一听有战可打,那可比在宴席中看人喝酒有趣多了,立即领命,握着宝剑召集士兵去了。 看着瞳将军下去,容王才环视厅中僵立的众人,笑道:“容恬担心太子安全,星夜而来,打搅了。众乐工歌姬,继续歌舞,我们今夜喝个痛快。” 张乾一个边境小官,听说名动天下的西雷容王忽然驾临,已经没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招待,见容王自己开口,连忙谄媚道:“对对,喝个痛快。”连忙转头吩咐歌舞。 立即笙歌艳舞,把宴席又带回开始的热闹气氛。只是碍于容王这么个厉害人物在场,再没有人敢向他身边的凤鸣随意敬酒。 凤鸣的手垂在桌下,一直被容王抓着把玩,他心里担心瞳将军领军清理伏兵的事,见容王漫不经心欣赏歌舞,偶尔回头望自己似笑非笑的一眼,心中叹道:确实只有这样的厉害人物,才可以在阴谋重重的争斗中生存。 感觉自己比容王幼稚许多,不由有点沮丧。 容王关切凤鸣,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凤鸣摇头:“没什么,就觉得我太不习惯你们这个计啊那个圈套的。” “呵呵,我就喜欢你那样。”容王厚实的笑声安抚凤鸣:“那些计啊圈套啊,让我来挡就好了。” 桌下的手,抓得更紧。 第二十章 不到三个时辰,瞳将军一身风霜地回来复命。 “启禀太子、容王,本将率兵到长红谷,果然见近千伏兵隐藏在林木之间。我西雷三千精兵立即将其击溃,俘虏三百人,杀伤不计其数,逃脱者不到百人,其大将已经被我毙于马下,首级在此。”瞳将军一招手,属下士兵呈上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容王等早见血见惯了,不以为异,只有凤鸣第一次真正对上鲜血淋淋的首级,顿时打个寒战。 张乾等看在眼底,都道:这西雷太子虽然有本事,可是胆子太小,看来西雷还是容王作主。 容王感觉凤鸣手心冰冷,点头要士兵将首级拿下去。 瞳将军虽然冬夜中恶战一番,却神情兴奋,他将战况说了一遍,面带疑色道:“可看敌军服饰口音,并非如探子所说是强盗,而是正规的离国军队。而且……长红谷并不是他们栖息地,而是伏击地,奇怪,太子回西雷的路线明明不经过那里。再说,太子随行有我五千精兵护卫,为何只派一千人伏击?” 容王回头凝望凤鸣一眼,冷笑两声:“这个问题,可以问夏管。”猛然提高声调,扬声道:“来啊,将夏管带上来。”容虎何等身手,要他对付后院中的夏管自然手到擒来,早就绑起来藏在柴房里,告诉烈儿地方。 瞳将军对夏管是奸细一事毫不知情,正奇怪为什么一晚不见夏管,忽然看见夏管反绑着手被烈儿推上宴席厅,脸色大变,木立当场。 “夏管先生,可知为何忽然变成阶下囚?”容王把玩手中酒杯,对夏管微微扬唇。 夏管骤然被抓,听见瞳将军领兵而去的声响,再赫然看见容王诡秘现身,知道事情败露。他冷冷对容王一瞥,嘿嘿笑道:“计划不周,若知道容王驾临,夏管必小心百倍。” “你多年来深得西雷王室重用,居然不思图报,阴谋加害太子。你可知罪?” “夏管本来就是离国人,世代受离王重恩,潜伏西雷刺探军情,是夏管本责。”夏管自料必死,他倒也有胆魄,面不改色,昂然道:“请问容王,报效本国,夏管何罪之有?” 容王眼中带上三分笑意,微微摇头:“死前尚逞口舌,你既然要当壮士,我便成全你。来啊,拉下去斩了,将首级送给若言,请他好好安葬夏管先生。” 凤鸣与夏管相处多日,觉得他模样虽然不怎么漂亮,却幽默可亲,学识渊博,一路上教导他不少东西,现在见容王眼睛也不眨地下令斩杀,顿时心中不忍,私下摇摇容王的手,刚要为他求情。 容王已经抢先道:“太子不必心软,他愿做奸细,自然早就料到有今日。” 凤鸣还要说话,容王转头,压低声音问:“你可想过,万一他阴谋得逞,你落到若言手中,会有何下场?” 凤鸣心中一凛,想到若言恐怖眼光,再也说不出话。 可惜夏管如此渊博的知识,他可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转头看了夏管一眼,见士兵要押夏管出去,喊道:“夏管先生稍等!” 他匆匆下了高台,捧一杯美酒,走到夏管面前:“夏管先生,你一路教导于我,安荷借此酒,谢谢先生。” “多谢太子。”夏管深深看了凤鸣一眼,接过美酒,昂头喝下。 “夏管先生虽是离国奸细,但忠心为国,我非常佩服。”凤鸣轻轻道:“可是士为知己者死,若言狡诈残暴,真值得先生以性命报效?容王英明果断,必将统一天下,以先生才能,如果可以辅助容王,可成千古名臣。安荷今日差点把性命送在先生手中,可安荷还想相信先生一回。求先生放弃离国,为西雷效力。” 此话合情合理,不但夏管,全厅中的人都被凤鸣震住。 容王手里斟得满满的酒杯微微一颤,淌了几滴出来。没想到凤鸣居然如此为他着想,真的全心全意想辅助他统一天下。那纤弱修长的背影,顿时在眼中更挺拔几分。 夏管神色变了几回,眼中波光激动,终于稳定下来,将“士为知己者死”反复念了几遍,哈哈大笑道:“太子说服人心之术,居然更胜容王。我离王乃是千古难得的英明之主,夏管不敢为知己,只求为踏脚石即可。”他收了笑声,对凤鸣上下打量,叹道:“若太子生在离国,那有多好?不过无妨,我王智计过人,善于数计齐施。他若对太子动心,必不会只用夏管一计。”语气中的自信,让凤鸣和容王都暗自警惕。 夏管说罢,对四周一拱手:“诸位,夏管先行一步。”自己转身,跨着大步长笑而去。 潇洒豪迈,令人佩服。 凤鸣望着夏管的背影愣了许久,容王怕他伤心,缓缓下了台阶,从后按住他的肩膀,问:“怎么了?” “没有,”凤鸣摇头,向往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被人抓了砍头,一定也要这般潇洒。” 容王哭笑不得,将他扯回桌旁,骂道:“哪有这么诅咒自己的?”他倒了一杯酒,送到凤鸣唇边:“来,喝酒。” 凤鸣对着眼前的美酒眨眨眼睛,摇头:“不行,我一喝酒就……” “有我在身边怕什么?就因为那样才要你喝,”容王眯起眼睛,揶揄道:“说不定你一醉,就不怕疼了。” 原来容王目的是这个,凤鸣更不肯喝,连连摇头。 两人一人是西雷太子,一人是天下闻名的容王,全宴宾客众人,都傻眼似的看他们胡闹,无人敢开口打搅。 “喝吧。” “不要喝,你不安好心。” “不喝我灌你了。” “混蛋,不喝。” 凤鸣躲酒躲得失了体统,居然滚到桌子底下。烈儿一脸理所当然,瞳将军脸色尴尬,暗想西雷国体不能被这两个宝贝给毁了,转头对张乾道:“张大人,夜深了,不如……” “啊?夜深……”张乾看凤鸣和容王当众打情骂俏看傻了眼,被瞳将军稍微提醒,连忙点头:“对对,下官告辞,下官立即告辞。”众人纷纷告辞,一屋子宾客立即走空,瞳将军自然不敢碍事,和烈儿一起守到门外,只剩凤鸣和容王还在为喝酒争持。 容王原害怕凤鸣郁闷,才借酒捣乱,见凤鸣悲切之色渐渐消去,稍微安心,放下酒杯道:“那好,不喝就不喝,我们回卧房去。”伸手便抱凤鸣。 凤鸣任容王抱住自己,嘻嘻笑道:“既然我怕疼,不如你让我……”话说到一半,脸色骤变,全身缩成一团。 “不如我让你什么?”容王感觉有异,低头一看,凤鸣红润的脸已经苍白一片,双手紧紧按着腹部,似乎疼痛难忍,失声道:“凤鸣,你怎么了?” “疼……” “疼?”容王忙将凤鸣放下,仔细查看凤鸣神色,一手搭在他脉上。 瞳将军和烈儿听见动静,也忙开门扑了进来。 腹中绞痛不停,仿佛肠子猛然被人扯断一样。 “疼……”片刻不到,凤鸣已经唇色发青,紧紧捏着容王的袖子,轻轻哀叫道:“容王,我疼……” “不怕不怕。”容王听凤鸣叫疼,心如刀割,一边安抚,一边勉强自己静心探脉。 瞳将军紧张地等着容王诊断,烈儿看见凤鸣满额冷汗,满拧了温热的毛巾,跪下为他擦拭。 “容王,太子他……” 容王探了一会脉,瞳孔骤然收缩,沉声道:“瞳将军,立即传令,刀下留人,将夏管带回来!” “是!”瞳将军知道事情紧急,霍然站起,大吼道:“刀下留人!”高吼着飞扑而出。 烈儿在一旁道:“主人,太子看来好一点了。” 这会功夫,凤鸣似乎疼痛稍减,长长喘气,轻声问:“你要放夏管?” “你好一点了?”容王低头,将凤鸣抱在怀里。 “嗯,刚刚忽然一下子好疼,可现在好多了。” 看见凤鸣下唇被咬得出血,容王眼里透出怜惜,小心地帮他舔去血迹,对他道:“也许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早叫你小心,天冷的时候不要什么东西都吃,现在闹肚子了吧?” 凤鸣的绞痛来得快也去得快,和容王说了两句,脸色从苍白渐渐回复红润。烈儿见了,也偷偷舒了一口气。 瞳将军不一会回来复命,颓然道:“启禀太子、容王,夏管已经被斩。”他抬头一看,凤鸣好端端被容王抱在臂间,惊喜道:“啊?太子已经好了?” 凤鸣点头:“对啊,也许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好可惜,早一点疼就可以救夏管先生了。”他此刻仍对处死夏管耿耿于怀,转头对容王道:“我应该早点装肚子疼的,那你就不会杀他了。” 容王脸色有点阴暗,强笑道:“对,早知道你真的这么不舍,我就不杀他。” “是你说一定要杀的,我不是要求情吗?” 当晚,凤鸣在容王身旁沉沉睡去,容王轻轻起身,随手披件毛裘,出了卧房寻个僻静角落,将烈儿和容虎唤来。 “凤鸣在繁佳,可曾和若言触碰?” 烈儿答道:“殿下在繁佳,曾与若言接触两次。一次在三公主府邸,一次在繁佳王寝宫。” “他可有触碰凤鸣?” 容虎道:“三公主府邸那次,属下一直在窗外监视,若言一直盯着太子看,但他们隔了两席之位,没有身体相触。繁佳王宫那次,属下也潜伏在近处,若言一直和太子保持距离,只是……” 容王眼光一厉,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太子上台阶时,脚滑了一下,被后面的若言扶了一把。”容虎见容王脸色越来越不善,不由头皮发麻。 “扶了一把?”容王袖中拳头猛握,竖眉低斥道:“若言善用药物,何况凤鸣毫无防备。你……你怎可以如此大意?” 烈儿和容虎都出了一身冷汗,容虎更是跪下不敢作声。烈儿偷偷瞥容王阴暗的脸一眼,轻问:“主人,太子被若言下药了?” “凤鸣脉息奇怪,绝不是普通腹痛。”容王发了一轮狠,缓和过来,在冷风中徐徐道:“那次在王宫中让凤鸣独自见繁佳王,也是夏管安排的?” 烈儿默默点头。 既然是夏管刻意安排,若言应该早知道在繁佳王宫与凤鸣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要下药一点也不难。 若言钻研奇毒,连手下奸细夏管都是用药高手,那他亲自用在凤鸣身上的毒……冷冽的风,仿佛透过厚重的皮裘,直接吹在容王心上。 “属下无能,保护殿下不力,请主人降罪。” 容王垂首多时,方叹道:“这不能全怪你们,是我,我不该叫凤鸣出使繁佳。他……他本来不想去的。”他用拳擂墙,悔恨不已。 容虎和烈儿对这个主人的性情清楚非常,见他忽然露出戚容,都暗暗吃惊。谁料太子魅力惊人,居然让一向风流潇洒的容王陷得如此深。 容王毕竟不是简单人,悔恨片刻,已经筹划妥当,吩咐道:“若言不会立即害死凤鸣,用的必定是慢性毒药。容虎,你立即潜入离国,监视若言一举一动,查探他用在凤鸣身上的什么药,务必把解药偷回来。我要快点赶回西雷,把真相公布天下,登基为王,让若言知道控制凤鸣并不能控制西雷。烈儿,你即刻起程快马回报王后,要她做好准备。” “是,主人。” 容虎和烈儿齐声应是。 容王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你们听好,凤鸣被若言下药的事,不许泄露一字,尤其不可以让凤鸣知道。好,你们去吧。” 全盘布置后,容王才步履沉重地回到卧房。 一推房门,凤鸣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到哪里去了?”他迷糊地揉着眼睛。 容王快步走到床边,笑道:“怎么醒了?天还没有亮。” “我一摸旁边,冷冷的,原来你不见了。”凤鸣伸个懒腰,头窝在容王腰间,怀疑道:“不是偷偷看媚姬去了吧?” “瞎想。” “嘻嘻,你要看,尽管光明正大去看。我是堂堂男子汉,不会吃小姑娘醋的。” “媚姬可比你我都大,你也不想想她艳冠天下多少年?” “哦,原来你连大姐也要。容王啊容王,你怎么如此风流?”凤鸣扯扯容王的耳朵。 容王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 凤鸣问:“怎么不反驳?你不是最善于狡辩的吗?” “我该怎么反驳?请太子教导。” “嗯……”凤鸣开动脑筋,眼睛转了几圈,猛然一亮:“有了,你就反驳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哦,人不风流枉少年……” 一宵欢言,窗外渐明。 容王却已不再如昨日般确定,怀中人的生命,可以永远被自己的双手保护。 西雷使者团次日起程,日夜兼程,仅用四天就到达西雷都城。 王后已经得到烈儿飞报,将登基一切准备就绪。容王和凤鸣一到,立即进行登基仪式。 天下大哗。 原来被称为天下两杰之一的容王,才是西雷正统太子。 原来太子安荷真名凤鸣,是老西雷王为保护儿子而选的替身。 十日后,容王终于戴上王冠,坐上西雷最高的位置。 凤鸣因为对国有功,被封鸣王,容恬昔日的府邸并里面的珍奇古玩,都赐了给凤鸣。但他还是住在太子殿中,秋篮等也依然贴身侍奉。众人尊重迎奉,更胜凤鸣做太子的时候。 “恭喜恭喜,终于当了大王。我这假太子总算完成任务。” “凤鸣,多亏有你在我身边。” 凤鸣做个呕吐的样子,摆手道:“罢了,不要这么肉麻,你这么厉害,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当上西雷王。安巡对你而言不过是小菜。” 容恬深深凝视凤鸣,张口道:“你答应要帮我平定天下,不要忘记了。” “哈哈,还以为你真紧张我呢,原来还是记着要利用我的真才实学。”凤鸣点头道:“放心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你答应我,在我平定天下前,绝不离开我。” “你怕我变心?”凤鸣指指自己的鼻子,不满安荷的不信任。 “不,”容恬摇头,轻轻道:“我怕你死。” 砰! 立即,高高在上的西雷王眼睛挨了一拳。 “你居然诅咒我?刚当上西雷王就开始想我死?” “哎哟,凤鸣,你出手怎么越来越重了?” 第二十一章 前元四七四年,西雷王容恬登基,成为西雷王,因为感念老容王的养育之恩,决定沿用容恬旧名。从此,天下再没有容王容恬,只有西雷王容恬。 凤鸣被册封为鸣王。 昔日的容王在各国心目中早是危险人物,现在更名正言顺登上王位,有如此英主的西雷,无疑对连年争战的十一国造成威胁。 出于示好和试探,各国君主的礼物,在容恬登基后陆续送达。永殷小国,又在西雷边上,永殷王为了笼络容恬,派大王子永逸亲自携重礼表示恭贺。 连一向高深莫测的离王若言,也派使者抵达。若言选的使者,是他的亲妹妹妙光…… ――――――――――――――――――――――――――――――。 兵士威武,大道洁净。西雷三月春光,快要来临。 离国使者团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入了西雷都城。容恬在王宫中,亲自接见妙光公主。 凤鸣,仍住在太子殿中。 “快告诉我,若言的妹妹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没有什么,就是一个盒子。” “这么简单?”凤鸣失望地垂下肩膀:“他和你并称天下两杰,怎么也该送点有趣的东西吧。” 容恬呵呵笑着,剥了一个果子放在凤鸣嘴中:“他和我誓不两立,能送什么好东西给我?” “盒子里有东西?” 有――盒子里,是一颗黑色药丸。想到那漆黑的颜色,好像死神的眼睛,容恬脸色稍变,很快恢复,哄道:“如果是有趣的东西,早拿来给你了。” 凤鸣一想也是,便无所谓的点点头。 秋篮端了热茶上来,递到凤鸣手中,嘻嘻笑着悄悄问凤鸣:“鸣王怎么不问问大王,那妙光公主长得美不美?” “对啊。”凤鸣自言自语,跑去扯容恬的袖子:“妙光公主美不美?” “不美。” 凤鸣眨眨眼睛:“那为什么若言要派他的亲妹妹来西雷?” “我又不是若言,我怎么知道,也许离国没有人了吧。”容恬拍拍凤鸣的脸:“凤鸣,今天天晴,我们去骑马吧。” “好!” 阴谋,在无声无息靠近。 草地上,白云放开四蹄飞跑,凤鸣发出欢快的叫声。他的骑术有很大的进步,容王已经放心让他单独骑白云。 看凤鸣骑着白云绕圈,容恬如晴天般的笑脸蒙上一层乌云。 若言来者不善。容恬想起早上召见妙光公主的经过。 “离国妙光,谨代我王奉上心意,祝西雷王吉祥如意。”大殿中,妙光身穿离国服饰,向高座上的容恬缓缓行礼。 “妙光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能亲眼见见天下闻名的西雷王,多辛苦也值得。”她年纪不过二八,姿色远远不及三公主,身份却比她重要得多――离王若言,唯一的亲妹。 容恬冷冷一笑:“离王近来可好?” “王兄很好,多谢西雷王关心。” 想到凤鸣身上的无名毒,容恬就恨不得生吃了若言,见若言亲妹落落大方,居然敢亲自来贺,也不好太没有风度,露出笑脸,问道:“公主千里而来,不知道替离王带来什么给寡人?” 妙光嫣然一笑:“王兄说了,他送的礼物,西雷王可以猜到呢。” “哦?”容恬心中一紧,脸上笑容不减:“恕容恬无趣不会猜度离王心思,请公主呈上来吧。” 妙光抬头,遥遥望容恬一眼,露出酒窝道:“如此心急,西雷王猜到了呢。”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铜盒,交给侍从递了上去。 容恬拿在手里,打开一看,赫然是一颗黑色药丸。 他将妙光请入私室,开门见山道:“离王的礼物,究竟用意何在?” 妙光微笑:“王兄的想法,谁可以知道?”她有趣地看着容恬冷冽眼神,偏头,笑得象个乡间朴实女孩。“不过,王兄这次的想法,妙光倒是可以猜出一二。” “公主请说。” “鸣王智谋天下无双,听说最近身染怪疾……” “怪疾?只要若言靠近的人,似乎人人都会染上怪疾。”容恬冷哼一声。 “王兄最赏识有本事的人,当然不忍心鸣王年纪轻轻就撒手人间,特此,命妙光带一颗救命的良药送给西雷王。” 容恬露出怀疑眼光:“若言会这么好心肠?” “王兄的心肠最好了。”妙光眼中露出骄傲之意:“不过,良药虽好,只可以缓解一次。如果要鸣王全部康复,恐怕要鸣王到离国一趟,让王兄亲自下药调理。” 话说到这里,若言野心毕露。 容恬狠狠咬牙,目中闪过凶光:“要我把凤鸣双手奉上,休想!” “啧啧,久闻西雷王见识过人,怎么动不动就对小小妙光面露凶颜?”妙光胸口早有若言教授的妙策,丝毫不惧,摇头道:“其实,大王如果不愿把鸣王送过去,也有办法啊。容王附耳前来。”她轻巧地凑到容恬耳边…… “容恬!容恬!”凤鸣的叫声传来,打断容恬思路。 他忙抬头,看见凤鸣骑着白云朝自己跑来。一靠近容恬,凤鸣不顾白云还在高速前进,施展杂技般的高难度动作,笑着翻身下马,滚到容恬身上。 “小心!” “哈哈哈……” 两人在草地上滚了两滚,才坐了起来。 “说了多少次,再这样胡来就不让你骑马!”容恬低吼两声,去摸凤鸣手臂:“摔伤了吗?” “没有!” “真想打你一顿……”容恬怒视凤鸣,伸手帮他将头上的杂草拨下。 白云停下飞奔,慢慢踱回两人身旁,摇着尾巴乖乖地低头吃草。 第二十二章 “真想打你一顿……”容恬怒视凤鸣,伸手帮他将头上的杂草拨下。 白云停下飞奔,慢慢踱回两人身旁,摇着尾巴乖乖地低头吃草。 度过一个严寒的冬天,蓝天白云此刻分外招人喜爱。凤鸣干脆躺在刚长出嫩芽的草地上,闭上眼睛听风吹过的声音。 “容恬,我发现……你最近对我特别好。” 容恬探出身,在凤鸣上方问:“难道我以前对你不好。” “哼,”凤鸣张开眼睛,挑衅地看着他:“你忘记第一次在浴池旁见面,你几乎把我吃了?那个时候你暴虐又可怕,看我的眼神就象看垃圾。” “吃?”容恬失笑,皱眉叹气道:“可惜吃到现在,都没有吃到嘴里。” 凤鸣洋洋得意看容恬难过的样子,露出两个酒窝,不自禁伸手摸上容王轮廓分明的脸,轻声说:“我知道,你对我好。” “我当然对你好。” “呵呵,今天再教你一句――最难消受美人恩。意思是说,不能随便让美人对你太好,否则下场会倒霉。你这么个美男对我太好,我会过意不去。” 凤鸣笑得无忧无虑,容王心里忽然痛得不成样子。 前日接到潜伏入离国的容虎密报,凤鸣所中之毒,名为“浮岩”,与繁佳王所中的“漫摄”之毒齐名。每月发作一次,而且情况会越来越糟。发作的痛苦逐月加剧,中毒者没有舒缓痛苦的药丸,前十二月还可以强忍痛楚熬过,若到十二月后,任是铁打的人也熬不过去。 容恬最担心的,是凤鸣身体底质向来不好,连开始的十二月也未必可以熬过。 而解药,却被若言视为机密深藏,容虎用尽办法,别说偷到解药,连跟解药沾点边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妙光送来的药丸,只可以缓解一次发作。 发根忽然微疼,原来白云在附近垂头吃草,居然在可口的青草点心里夹上容恬两根头发。 “哈哈,白云也有这么顽皮的时候。”凤鸣大笑起来。 “凤鸣……”容恬低声唤着心上人的名字,觉得疲累不堪,索性俯身靠在凤鸣胸前。 凤鸣稳定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传到容恬耳中。 清凉春风中,思绪又回到森严的王宫私室,与妙光的谈话。 妙光的另一个方法还没有说出口,容恬已经猜到。 联婚。 西雷王和离王唯一的亲妹妹联婚,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对西雷离国有利。可惜对手是若言,若轻易相信若言的示好,那容恬也枉称天下两杰之一了。 只是,若言到底有何打算? 妙光只有十六岁,不算上佳美人,却是容恬见过所有女人中最难缠的。 “鸣王可知自己身染怪疾?” “知与不知,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妙光柔夷轻抚茶碗,唇边带笑:“此病最忌大喜大悲,心绪不宁,一定要心怀舒畅才可以慢慢调养,鸣王要是忽然知道自己的病,恐怕对身体大有损害。到时候,就算王兄亲自为鸣王施药,恐怕也已经晚了。” 容恬暗中磨牙:“这么说,寡人一定要好好看着公主,不让公主见到鸣王。万一公主心血来潮泄露一句,岂不害了凤鸣?” “大王啊,你怎么怀疑起妙光来了?如果妙光对鸣王怀有恶意,怎么会出言提醒?”妙光深深凝视容恬,抿唇道:“妙光随王兄多年,对医术也略有精通,只要大王让妙光留在西雷,对鸣王的病一定有益。大王不妨斟酌一下。” 她说得轻巧,容恬却心里明白:留若言一个亲妹在西雷王宫,比让离国一万精兵驻留西雷更危险。 此刻唯一的方法,只有――拖。 所以,容恬暂时将妙光安置在别馆,对联婚一事,能拖就拖,待不能拖的时候,妙光至少可以做一个重要的人质。 第二十三章 天下大乱的局面,哪个国家不是内忧外患? 这日在大殿和臣子们商讨了一天公事,容恬匆匆往太子殿走去。 “大王请留步,太后有请。” 容恬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太后身边的侍女香焚。 “太后唤寡人何事?” 香焚行礼道:“奴婢也不知道,太后说了,待大王朝事后,请大王到太后寝宫一聚。” 他看天色,点头道:“寡人现在就去。”挥手召来侍卫,吩咐道:“去告诉鸣王,寡人要去见太后,晚一点再和他出宫。”随之跟着香焚向太后寝宫走去。 太后模样没有改变,不过从王后服饰换了太后服饰,正安静温文坐在床塌边看书。 “太后,寡人看太后来了。” 容恬一进门,太后把书放下,微微笑道:“大王来了?快过来,在我身边坐。”她拉了容恬的手,细细打量。这儿子自小不在身边,从没有亲近的机会,现在机会有了,可他也长大了。 容恬一向在人前无所不能,风流潇洒,被太后这么当小孩似的拉着手,未免有点不好意思,不着意地轻轻摆脱,坐下问:“太后唤寡人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大王处事精明,而且已经登基,我是什么事都放心了。”太后叹了一声:“我现在只盼着看西雷立下万古根基。” “太后不必担心,寡人一定会让西雷兵精马壮,国富民强。” “大王,”太后稍顿,缓缓道:“哀家说的是大王的子嗣。大王快十八,也该大婚了。” 容恬愣了一下:“大婚?” 大婚的事,朝议中已经有臣子提起,被容恬屡屡骂了回去,严辞不许再进言。楼兰多年小心翼翼,看着亲身儿子被人抱走,好不同意等着容恬登基,从王后熬成太后,确实不容易。容恬知道母亲为西雷付出毕生心血,虽然从小不在她身边免不了有点生疏,心里却对太后尊重异常。 不便对太后直接驳斥,容恬略微沉吟:“太后,寡人还年轻,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 “大王不必推脱。大王的心事,哀家能不知道?”太后不如当年明亮的眼睛露出了然,轻声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鸣王。” “太后……” “鸣王在大王心中的份量,哀家清楚。但哀家要向大王进言一句,鸣王虽好,却无法为大王留下子嗣。他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大王大婚后,只要王后有孕,谁还可以分开大王和鸣王?”太后观察容恬脸色,轻声细语慢慢劝说:“听说离王有妹名妙光,虽不是绝世美人,智谋却天下罕见,堪为西雷之后。她目前正在西雷都城,大王瞧她可适合?” 容恬眉毛微扬,沉声道:“若言大有野心,寡人怎么可以娶他的妹子为西雷王后?” “呵呵,女人的心思哀家比大王懂。”太后挥退左右,在容恬耳边道:“哀家料妙光来西雷不安好心。可女人一旦嫁人,心都会慢慢向着自己夫君,如果有深悉若言的妙光辅助大王,若言必败。凭大王的手段,要收服妙光公主,并不难吧?” 太后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若言确实是容恬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 容恬想也不想,摇头道:“太后不必多言。妙光公主一事,寡人自会处置。至于大婚,日后再说。” 他话语强硬,一口拒绝后长身而起,望向太后,朗声道:“寡人昔日曾向太后说过一句话,看来太后已经忘了。寡人再说一次……”他眼睛炯炯有神,一字一顿道:“太后若爱惜容恬,请太后待凤鸣如亲子。” 太后不料容恬如此深情,怔住。 容恬对太后行礼道:“太后为西雷操心多年,也该静心享福了,大婚的事寡人自会作主。鸣王正在等待寡人,寡人先告辞。太后保重,寡人有空,一定多点来探望太后。”他向来敬重太后为国操劳,今天听了太后提及大婚,却分外反感,只觉得众人联合起来对凤鸣不利,所以言词不留情面。 话音落地,匆匆而去。 凤鸣本来兴奋了半天,等容恬回来出宫游玩,不料侍从却来禀报容恬去了太后寝宫,偏偏烈儿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个人在太子殿中闷得发慌。 秋月见了,便找了几个侍女一同陪凤鸣解闷,聊到外面的新鲜事,秋篮道:“如今大王登基,西雷大变呢。大王说五月要在全国开什么选拔英雄大赛,要开始招募真正有本事的人当大官。” “那么说,不是贵族也可以当官了?” 秋星一脸兴奋,嚷道:“早知道这样,该叫家乡的弟弟们出来,他们力气大,说不定可以得到大王赏识呢。” “哈哈,秋星倒想得真快。”秋篮拍着手掌取笑。 凤鸣知道容恬采用了他的唯才是用的原则,不由也暗自高兴。 秋篮又道:“还有一件古怪事,我看见最近好多人在山坡上胡乱挖啊耕啊,还修了不少古怪的管道,难道大王想在山地上耕种?” “那怎么可能?山坡好陡,而且哪里有水?”秋月也表示怀疑。 凤鸣笑道:“你们好笨,连梯田都没有见过吗?不过容恬最开始听的时候也很惊讶。” “梯田?”秋星问:“鸣王,什么是梯田?” 这个名词从来没有听过,几个侍女顿时面面相觑。又有发扬中国文化精髓的机会,凤鸣高兴起来,叫秋月搬来几盆花,将里面的泥倒了出来,细讲梯田的概念。 她们领悟力比不上容恬,都听得一脸胡涂。 秋篮抿唇道:“还是不懂,那水怎么可以上山呢?” “都说了这么久,居然还不懂?”凤鸣哀叫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们:“当老师真不容易……” “这有什么?梯田到底怎么样,水到底怎么上山,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提议大大对了凤鸣的胃口,他眼睛一亮,摸摸秋月脸蛋道:“不错不错,还是你最聪明。反正容恬不在闷得很,我们出宫去看看实际的梯田,这叫实践。” 秋篮比较老成,问:“我们私下出王宫,大王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怕什么,我可是鸣王,王总可以自由出入王宫吧?王出去,身边总要带几个漂亮的侍女吧。” 秋星跳起来道:“好啊,我们这就去看。好久没有出王宫呢,自从鸣王出使繁佳回来就一直待在太子殿。” 秋月嘟着嘴,轻声道:“鸣王可是经常出去呢,不过出去的时候都有大王陪着,不要我们在旁侍侯。” “好了好了,这次就带你们去。”凤鸣大方地许诺。 秋篮想了想,点头道:“出去是可以,但不能走远了。不然……” “秋篮,你就不要呱噪了。” 三个丫头都被凤鸣的没上没下惯坏,又知道容恬最疼凤鸣,一见有凤鸣撑腰,立即跃跃欲试。嬉笑着为凤鸣换了衣裳,命人牵了几匹好马,揣了代表鸣王的令牌,一溜烟出了王宫。 一路缓缓扬鞭,果然看见山坡上有人忙碌。梯田和灌溉工程已经在进行中。凤鸣好为人师,指着动工中的建筑对秋篮等一一讲解。 “哦,是这样。”秋星拖长声调点头道。 秋篮嘻嘻笑:“原来还是我们的鸣王最厉害。” “哼,当然,鸣王又好看又能干,而且……” “好了秋月,你又开始了。鸣王能干英俊,我们都知道的。” 看完梯田,本来应该回宫。可风光明媚,天色还早,凤鸣等如出了笼子的猴子,哪里肯立即回去。 秋星眼睛转了两下,怂恿凤鸣道:“鸣王,繁佳三公主住在都城郊外,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繁佳三公主到西雷后提出在郊外居住。容恬遵守诺言,对她以太后身份相待,命人在郊外选了最美的地方,派能工巧匠按三公主的心意修建府邸,平日的衣食侍侯,也和太后一个标准。 这比起孤苦伶仃地留在繁佳,际遇已经算好了。 去看看三公主也好,顺便复习一下以前学的数学物理。其实说到底,还是不想立即回闷死人的太子殿。凤鸣刚要点头称好,秋篮最谨慎,劝道:“三公主在都城郊外,大王不在,鸣王还是不要出城的好。” 秋月最贪玩:“怕什么,鸣王的令牌是可以出城的。” 第二十四章 秋月最贪玩:“怕什么,鸣王的令牌是可以出城的。” 秋篮摇头道:“不行,现在都城来了许多祝贺大王登基的各国使者,他们随行的精兵可都驻扎在城外呢。万一他们把鸣王抓了怎么办?别的不说,若是碰上离国妙光公主带过来的人……”她常听容恬等谈论各国争斗,分析起来居然有板有眼,神态娇憨可爱。 凤鸣最怕若言,听见离国的精兵在外面,不由打个寒战,摇头道:“那我们不要出城好了。”他一表态,其他两个侍女自然没有话说。 秋篮这才笑道:“还是鸣王最聪明。” “哼,最聪明的是你吧。”秋星轻轻抓秋篮耳朵一下。 秋月眼睛又转了几圈,眼睛一亮,扯扯凤鸣道:“鸣王,听说妙光公主也是个美人,我们去看看她吧。” “离王的妹妹?” 秋星插嘴问道:“比三公主还美吗?” “对啊,侍从们还说……”秋月笑着推开多嘴的秋星,凑到凤鸣耳边:“大王在王宫私室里和妙光公主说了好一会话呢。” “鸣王,我们不出城,不如去探访一下妙光公主吧。” 凤鸣反正不想回去,对离王的妹妹也起了好奇心,点头道:“好啊,我们去看看离王的妹妹是不是象她哥哥一样可怕。可是……不知道她住哪?干脆派你们其中一个去打探一下。” 秋篮掩着嘴偷笑,被秋星看见。秋星嚷道:“秋篮知道呢,鸣王快问她。” 凤鸣果然问:“秋篮,妙光公主住在哪里,你快说。” 秋篮学了凤鸣卖关子的坏习惯,被秋星等揶了好几吧,才懒洋洋道:“我听宫里管使者团的人说,住在北徽别馆,离王宫不远。” “好啊,那我们去吧。” “走,瞧瞧离王的妹妹去。” 一行人说走就走,拥着凤鸣,真的朝北徽别馆驰去。 被王兄念念不忘的凤鸣忽然拜访,对静坐在别馆中的妙光公主来说,真是天赐良机。 西雷王容恬果然不负盛名,一见他的面,妙光已经知道容恬不好对付。以容恬的精明,绝不会答应娶自己为后,说不定会扣留自己作为人质。 可是王兄也不简单,一早就料到容恬不会同意联婚,而会采用拖延的手段。妙光需要的,恰恰是这段拖延的时间。以离王亲妹身份留在西雷,容恬一天不向离国宣战,一天就要以礼相待,不能限制妙光出入。 利用留在西雷的时间,向凤鸣下手。 令天下两杰同时动心的男人,到底什么模样? 接到侍从的禀报,妙光匆匆略施粉黛,端坐在客厅里等候着揭开谜底。 “你就是妙光公主?”凤鸣第一句话里含着惊讶。他唯一出使的国家就是繁佳,而繁佳盛产美女,三公主更是美女中的美女,令他以为这时代的女孩都貌如天仙。 妙光的平凡容貌,让凤鸣有点失望,话一出口,又立即内疚起来:“对不起,我……嘿嘿,我……” 妙光淡淡一笑,轻问:“你就是鸣王?” “对,我就是鸣王。你可以叫我凤鸣。”凤鸣与秋篮等胡闹惯了,不拘小节,走上来近看妙光:“你是若言的妹妹?你们样子不是很象,我是说……你可比他和善多了。” “是吗?” 凤鸣不知道,妙光不动声色的外表下,藏着更大的惊奇波涛。 西雷男子英俊,妙光早有所闻。她不是没有见过美男子,自己的王兄若言,本来就是天下闻名的英俊男子。 可这牵动王兄心思的凤鸣…… 水。 第一眼看见他,只能想起水这个字眼。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却让妙光想起书卷中读到的海。远方,波澜壮阔的蓝色深海,一定如这鸣王的眼睛般充满生机。 女孩的敏感,让妙光在瞬间知道王兄第一眼看见凤鸣的感觉。王家阴谋之地居然养出如此人物,王兄怎肯放过?此人清纯如水,还是扮个天真娇憨女孩比较容易诱他上当。 两人好奇地对望一会,妙光嫣然一笑:“鸣王天下闻名的演算奇法,王兄告诉我了。说起繁佳王宫里对战的那一会,我简直笑坏肚子。悄悄告诉鸣王,王兄从来没有试过这般丢脸。” 凤鸣果然上当,没想到若言妹妹这么直率,比那奸诈的若言好上百倍。可见血缘不能决定一切,或者若言继承了父母基因中比较坏的一部分吧。 “哈哈,还是年轻的公主比较有趣。我当日的王婶繁佳三公主对我说话,总是本宫本宫的;太后也是,一天到晚哀家哀家的,听得我难过死了。”凤鸣亲近之心顿起,问:“公主多大?” 妙光暗中查看凤鸣脸色,太阳穴上隐隐藏了暗紫色,暗忖:看来几天后就到一月一次的发作,不知道容恬会如何心疼。脸上甜甜一笑:“我今年二八。” “二十八?这么大?”凤鸣瞪大眼睛,啧啧摇头:“看不出来。” “鸣王更有趣。我不是二十八,是十六岁。” “那你比我小。”凤鸣把椅子搬到妙光身旁,大方地坐下:“你这么小,若言居然忍心叫你出使西雷?” 妙光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人,愣了一下:“十六已经是婚嫁时候,怎么还小?” “嫁人?”凤鸣面对浑身上下找不到若言一丝影子的妙光,简直忘了妙光是若言妹妹,噗嗤笑了出来:“你这么小就嫁人?”他哈哈笑了两小,脑子里猛然浮出一个念头,顿时笑不出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容恬十七妙光十六,都是婚嫁时候。若言这个时候把唯一的亲妹妹派到西雷来,岂不是打算…… 他心里想什么历来都挂在脸上,妙光一猜就知,心智急转。 “鸣王在想什么?” “我……我……”凤鸣蹙眉,心不在焉摇头:“没有什么。”难道容恬要结婚?和亲这回事,可是古装片的热门题材。想到容恬或许要结婚,心里不是滋味,苦涩泛滥上来。 “不瞒鸣王说,”妙光凑到凤鸣耳边道:“我这次来,是和亲的。” “和亲?”凤鸣喃喃。 “对啊,西雷王登基,王兄为了离国稳定,命妙光千里迢迢来和亲,只要大王答应,妙光就长留西雷,再不回离国。” 对啊,容恬是王,一定要结婚,一定要后代,一定…… 凤鸣仿佛被雷劈了一下,浑身上下只觉冰冷,脸色渐渐苍白,轻声道:“那……恭喜公主。”他再没有坐下去的心情,茫然站起来,对妙光拱手:“我先回去了,公主好好休息。” “鸣王慢走。妙光有一事,想和鸣王私下说。”妙光挥退左右,将门掩了起来,转身看着默默抿唇的凤鸣,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凤鸣脚下。 “妙光斗胆,求鸣王一事。” “公主,你这个干什么?”凤鸣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语无伦次地问:“你要求我什么?你要我离开容恬?你要我再也不见他?还是……” 这么快就遭遇九流爱情小说里最滥用的情节,实在不怎么好受。凤鸣即使是现代人,也无法潇洒面对。 妙光回答却大出凤鸣意料:“求鸣王帮我逃出西雷都城!” “什么?你要逃?”凤鸣呆住:“你不是要当西雷王后吗?” “西雷王心中不愿娶妙光,可为了西雷,说不定真的会答应王兄联婚。”妙光昂头,泣声道:“可我……可我……” 听见妙光的要求是逃出西雷都城,凤鸣心中一松:“你要逃走?” “对,身为公主只有和亲一个用处,妙光实在是迫于王命才到西雷来。” “你先起来,不要跪着。”一听不是情敌,凤鸣心情立即转换,弯腰扶起妙光,皱眉道:“可是你不听若言的话,即使可以逃出西雷,也再不能回离国,以后怎么办?”妙光不要当容恬王后,对凤鸣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他二话不说就站到妙光阵营里去了。 妙光脸上微红,低头道:“只要鸣王可以把妙光送出西雷都城五十里,妙光自有去处。” “去哪里?” “这个……” “你不说,我怎么可以放心帮你?” “鸣王真的愿意帮我?”妙光惊讶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凤鸣,一咬牙,露出神往之色,羞涩地问:“鸣王可听过永殷大王子永逸?” “永殷国?大王子?” 妙光猛一咬牙,露出坚毅神情:“他也来为西雷王登基送贺礼。只要我可以摆脱随行侍从,他会在西雷都城五十里外等我。” “哦!”凤鸣恍然大悟,抚掌道:“我知道了,你们两个花前月下、私……” “鸣王……”妙光露出小女孩的羞态,又正色央求道:“此事如果泄露出去,一定导致永殷离国西雷数国交恶,所以……” “所以我一定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嗯。” “我知道了。”凤鸣点头道:“最好把你送出去,然后制造一个公主暴病死掉的假象。这样西雷可以向离国交代,他们也不会追查公主的下落。我有一个侍从叫烈儿,他最会这一方面……” 妙光立即摇头,责道:“鸣王难道忘了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否则后果严重。” “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凤鸣吐吐舌头。 这么千古传颂的伟大爱情故事居然被自己碰上,少不了摩拳擦掌一番。凤鸣肚子里一边兴奋,一边骂若言猪狗不如,连亲妹妹也利用。 一轮密谈,不到半个时辰,凤鸣就从屋中出来。 秋篮在廊下等急了,围上来七嘴八舌道:“鸣王进去这么久,害我们吓坏了,正要派人去禀告大王呢。” “公主和鸣王说什么呀?忽然关上门,她是若言的妹妹,鸣王可不要让她骗了。” 凤鸣摇头道:“她也很可怜。” “什么?可怜?” “没有什么。”凤鸣掩住自己的嘴巴,转头对秋篮等道:“我们今天偷偷溜出来的事,谁都不可以对容恬说。” “鸣王啊,你出了王宫,这会大王恐怕已经知道了,还能不对他说?” “那至少不可以对他说我们来见过妙光公主,不然他又要紧张一番。说不定大发雷霆,把你们几个调去侍侯别人。”凤鸣恐吓。 秋星拍拍胸口,小心翼翼道:“不会吧?不过是见见公主而已,她孤身在这里,能对鸣王做什么?再说,我看那公主一点也不好看,大王不会嫉妒鸣王来见她。”到底是小女孩,说着说着就扯到容貌上。 一说容貌,几个侍女更有话说,纷纷将妙光和三公主比较起来。 凤鸣在早已习惯的噪音中上马,他心里藏了个大秘密,满腹干劲和责任感。 回到太子殿,看见侍从们全部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发抖,一见凤鸣,都松了口气,小声道:“鸣王快进去,大王说再见不到鸣王,要把奴才们都斩了呢。” 秋篮等也吓了一跳,自己不敢进去,把凤鸣一人推到门外,很没有义气地溜了。 第二十五章 凤鸣忐忑不安进了房,来不及抬头,人已经腾空而起,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容恬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头顶。 “到哪里去了?” “宫外。”凤鸣眨眨眼睛。 “谁让你到处跑的?” 凤鸣惊讶地问:“你不是说只要我在西雷,做什么都可以,绝对没有人可以伤我吗?” 容恬气结,低头狠狠咬了凤鸣一口:“看你还狡辩,一回来侍从说你带着秋篮她们出宫去了,几乎把我急死。那几个侍女越来越不象话,我要好好教训!” “要出去的是我,你不要教训她们。” “对,我该先教训你。”看见凤鸣好好的回来,容恬肚子里烧得半天高的旺火很快熄了下去,绷紧的脸松弛下来,露出笑容:“下次再这样,一定好好教训你。呵呵,到什么地方去了?” 凤鸣眼珠转转:“我去看你下令动工的梯田了。” “感觉如何?” 狼爪渐渐伸入衣领,感觉温暖的肌肤曲线。 凤鸣被容恬极有技巧的手一碰,早把梯田扔到九霄云外,在容恬臂弯间蠕动身子,低低呻吟起来。 “好想把你吃了。”挑动怀中人的春情,容恬眼里满是赞叹。 凤鸣已经被他逗得失了防备,懒懒道:“那你就吃吧。” 容恬难得地有君子之风,笑着摇头:“现在不可以吃。” “为什么?”凤鸣半张着眼睛,红颜满腮地问。 容恬看着心里痒到极点,忍不住猛然啄住他的红唇,轻轻噬咬起来。锦绣外服,已经在容王轻手轻脚下被一件一件抛到地上。 “容恬……” “嗯?”容恬扬眉,将凤鸣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凤鸣欲望已经来临,扯着容恬衣领:“我想……” “想什么?”容恬坏笑。 心里急得火烧似的,却不敢轻举妄动。深邃的眼神扫过修长的身体,容恬灵活的手开始弹奏动人的音乐。 凤鸣发出猫一样细不可闻的声音,分身挺起漂亮的弧度,在容恬的安慰下渐渐渗出滑腻的液体。 “凤鸣,舒服吗?” 凤鸣点点头,忽然皱眉,从床上撑起上身,在容恬脖子上咬了一口。 “哎哟!”容恬将凤鸣在膝上翻个身,惩罚性拍了他臀部两下:“居然咬西雷王,你好大胆子。” “我不干,每次都是你看我出丑。”凤鸣回头,乌黑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不会有男人方面的毛病吧?我们直接做好了。” “直接?”容恬喉咙里发出咕隆一声。 这小子居然不知死活发出邀请。要不是顾忌你的身体,我早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他却不知道凤鸣自从被妙光提及容恬必须大婚,心中又怕又苦,对容恬发出邀请,其实是担忧未来之下的情不自禁。 “对啊。虽然我怕疼,可是我忽然觉得这样不够彻底,还是……彻底一点的好。”凤鸣一边说,一边害怕地伸手,主动覆盖在容王早以竖得高高的凶器上。 下体热流窜动,容恬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你真的想彻底一点?”他勉强保持理智,含着疑问打量凤鸣。 “嗯。” “不怕疼了?” 凤鸣闭上眼睛,咬着下唇,默默点头。 美食当前,再没有人可以忍住。容恬心里狂叫一声,动作却还是非常温柔地将凤鸣在床上放平。 “不要怕……”满是情欲和不耐的低沉声音,在房中回想。 “我……我不怕。” 一遍又一遍抚摸凤鸣的腰肢下体,却发现手下的身体越缩越紧绷,简直快僵硬了。凤鸣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容恬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从全力抵抗的入口进去,终于停下。 “凤鸣,你太僵硬了。” “没有,我……我已经很配合你了。”凤鸣咬着下唇,几乎要哭出来。 容恬叹气,低头扳凤鸣的唇:“别动,张开嘴。唉,你把下唇都咬破了。”他皱眉。“只怕我没有进去,你吓都吓死了。”他伸手,冷静地把自己到了不得不发的情欲处理掉。 乳白的体液,用一旁的纱巾抹去。 “容恬……”凤鸣抓住他的手,哀求地看着他:“我们不继续吗?” “你这个样子,怎么继续?”容恬将他抱在怀里,安抚道:“不要紧,来日方长。等你准备好再说。”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更好。 凤鸣摇头,眼里泛起波光:“我想和你在一起,象男人和女人一样可以结合在一起。” “不要哭,你不能生气伤心。”看见凤鸣的眼泪,容恬吃了一惊。 “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今天一反常态要被我吃掉?” 凤鸣不作声,可怜兮兮地看着容恬。他动动嘴唇:“我只想告诉你,我也可以给你快感。” “你当然可以给我快感。” 一切沉默下来,泪眼汪汪,和可以看透世间阴谋的亮瞳无声对峙。 最早投降的,居然是容恬。 “罢了,你今日不做到一定会哭上一场。”容恬沉吟:“西雷风俗,少年可通过男风从大人处得到毅力和智谋。我少年时,也曾处在下方。” “你是说……” 容恬长长叹气,无可奈何道:“反正来日方长,让你一次如何?” “你让我上?”凤鸣顿时瞪圆眼睛,又惊又喜。 “还能有其他的法子?” “啊!太好了太好了!”凤鸣高叫起来,按着容恬的肩膀在大床上乱蹦:“你真是对我太好了,这世上你对我最好!” 这真是意象不到的好结局。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早点提出来要容王吃了自己。 下一刻,凤鸣就象老虎一样扑了上去。 嗤………… “凤鸣,做上面的不一定要把衣裳撕坏。” “对不起,对不起,兴奋过度,我控制不好。” “轻点。”容恬闷哼:“我是这样对你的吗?” “对不起……” 太子殿外,秋篮等偷偷在门外偷听。 完全听不到容恬声息,只有凤鸣兴奋的怪叫:“小恬恬,你好棒!” “我太爱你了!” “下次也这样好不好?” 渐渐凤鸣的呼吸也开始沉重,令人脸红的呻吟荡出房门。 秋篮三人面面相觑,互相咋舌。 过了半个时辰,连呻吟也停止了,仿佛两人劳累到了极点,已经沉沉睡去。 正想探头看个究竟,房门骤然打开,容恬横抱着凤鸣站在门口,脸色淡然。凤鸣累得筋疲力尽,早就睡了过去。 容恬身上披了一件外衣,颈间胸上全是凤鸣不知轻重咬出来的伤。秋篮等抬头一看,顿时红了脸蛋,扑通扑通全部跪倒。 “大王……” “大王……” 容恬也不见怪,轻声吩咐:“准备沐浴。” 身体一动,他忽然皱眉,低头看看臂弯里心满意足、睡着还在傻笑的凤鸣,不禁露出宠溺的笑容。迈着有点艰难的步子,向浴池走去。 第二十六章 次日睡到日上三杆,凤鸣睁眼的时候,容恬已经上朝回来。他坐在床头,笑着看凤鸣伸懒腰:“累吗?” “这个问题昨晚就应该问了。”凤鸣想了一会,摇头道:“不,是我昨晚应该问你累不累?小恬,你累不累啊?”他细声细气地问容恬。 容恬缩缩脖子:“凤鸣,不要用这么奇怪的语气。还有,不要叫我小恬。”他将凤鸣从床上扯起来,让凤鸣靠在自己肩膀上,屈尊降贵亲自动手为凤鸣更衣。 “你不用上朝?” “上了,已经回来了。”容恬亲亲他的脖子:“你今天睡了好久。” “想不到彻底做一次这么累。”凤鸣蹙眉:“我全身骨架好像要散了一样。我看你倒挺精神,难道你们这些从小练武的身体就特别适合那种事?” 容恬身体一僵。 “早叫你乖乖练武,你又偷懒。”他不动声色地把心里翻天倒海的浪涛藏起来。 毒素,已经渐渐潜入凤鸣的体内,夺走他的元气。 最近,凤鸣虽然精神很好,却动不动就喊累。 窗外,烈儿悄悄对容恬打手势。 容恬温柔地低头:“凤鸣,你好好休息,我有事要办。” “好,你去吧,拜拜。”刚好凤鸣也有事要办,他可没有因为一夜风流而把可怜的妙光公主扔到脑后。 容恬依依不舍,和凤鸣缠绵一会才神采飞扬地离开。 秋星端了早点上来,偷偷打量凤鸣,抿着小嘴笑。 “笑什么?” “恭喜鸣王。” 凤鸣脸上红了一圈,瞪秋星一眼,小声道:“不许到处乱说。” 秋篮刚好从外面进来,嘻嘻笑得好欢:“何必乱说,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凤鸣愣了一下,跳起来问:“哪个大家?” “秋篮,你好端端吓唬鸣王干什么?”秋月也捧了腰刀出现在门口:“总共也不过是我们三个人知道。” 凤鸣拍拍胸口,坐了下来,责怪地瞪了秋篮一眼。 “昨晚的事,不许到处说。容恬他说到底,也是西雷的王……” 秋篮笑了一会,叹道:“大王居然这么深情,我们都唬了一跳。鸣王真好福气。” 凤鸣被这班没大没小的丫头呱噪怕了,匆匆吃了早饭,站起来道:“我要出去,快准备马。” “鸣王要去哪里?” “对啊,昨天大王才发脾气呢。” “我去看看梯田,一会就回来。” “昨天不是去了吗?” “有点地方要改动,我要看了再和容恬说。” 秋月一脸期待:“带我们去吗?” 凤鸣赶紧摇头:“下次吧。”一溜烟出了太子殿。 为他牵马的侍从要跟着去,凤鸣坚决不肯。他们不敢强跟,哀求道:“鸣王早点回来,我们昨天差点被大王砍了呢。” “知道了!驾!” 出了王宫,当然不是去看梯田。事关妙光公主和永逸王子的终身幸福,他怕有人跟踪,施展警匪片里学到的技巧,故意在城内逛了两个圈,又在暗处取出准备好的普通服饰换上,才挥鞭到北徽别馆。 妙光早就等着凤鸣,一见凤鸣,立即将凤鸣拉到密室,掩了门户。 “鸣王总算来了,我昨晚一夜睡不着,就怕鸣王忘记了我的事。” “怎么会?”凤鸣坐下,大口喝热茶:“我能出来就立即出来了。公主,昨天没有时间细谈,你现在把事情的大致计划说一次吧。” “我等着鸣王的主意呢,怎么倒来问我?”妙光笑了一笑,咬着下唇沉吟:“这件事很难。第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都城,第二,要逃开追兵,第三,逃出去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去处,否则王兄必定向永殷讨人。”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好了。”凤鸣想想,对妙光道:“要神不知鬼不觉离开都城……” “这个妙光已经想到办法,鸣王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逃开追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引开追兵。”多年的武侠小说不是白看的。 “不错,可现在就是这里为难。”妙光脸色黯然,强笑道:“谁可以替我引开追兵?此人必须智勇双全,而且深悉其中内幕。我那几个心腹中,本来也有人可以为我引开追兵。可他们万一被西雷追兵抓到,纵使不死,也要为隐瞒我的去处而熬尽酷刑。唉,妙光怎可为了自己的幸福要身边的人送死。”她缓缓坐下,低头不语。 没想到离王的妹妹这么善良,虽然模样不是很美,但人最重要是心灵美。一见她坐困愁城的模样,凤鸣除强扶弱的使命感立即冒了出来。 “我来为公主引开追兵。” “啊?鸣王你……”妙光惊讶地看着凤鸣,连连摇头:“不行,鸣王身份贵重,这万万不可。” “当然可以。我为你引开追兵,万一被追兵抓到,容恬最多痛骂我一顿,他绝对不会对我用刑的。你的去处,我更不会告诉他。公主不肯,难道是因为我不够智勇双全?” 妙光一呆,感激地看着凤鸣:“离国与西雷并不交好,鸣王与王兄更有罅隙。鸣王为何如此善待妙光?就不怕妙光和王兄串通算计鸣王?” 第一章 说到和离王串通,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凤鸣斟酌片刻,问妙光:“公主可曾听过曹操?” “曹操?”她当然没有听过。 “曹操最著名的一句话,叫作――宁愿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 “宁愿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 “对,此人是个狠心枭雄,一辈子做了不少辜负别人的事。他虽然建立功业,后世却被人唾骂。我的想法,刚好和他相反。”凤鸣诚挚地说:“如果我不信任公主,公主的一生可能就要毁在我手上;如果我信任公主,也许就会被公主和离王合谋算计。两者权衡,我宁愿被公主辜负,也不想辜负公主。” 妙光如被当头棒喝,浑身一震。 心中波涛,顿时翻滚起来。 本以为鸣王英俊潇洒,身怀绝学,本性却单纯愚笨,昨日一骗就诱了他上当,妙光未免轻敌。不料鸣王居然另有一套待人哲学,这高山沧海般的气度,舍身为人只求仁义的风范,怎不令人赞叹? 她眼中水波颤动,蓦然发现自己失态,忙转头掩饰:“鸣王恩德,妙光怎么敢当?” “又开始说恩德?”凤鸣摆手道:“我们还是先聊聊如何当公主的替身,引开追兵吧。” 纵然感动,王兄的指示还是要做。妙光收拾心情,重新坐下,与凤鸣密谈。 “永逸送上贺礼,今日已经起程离开都城。我与他约定后日相见。所以,我明天就要偷偷离开都城。鸣王帮我引开追兵,明天也必须偷偷溜出都城,换上我的服饰朝东急驰,东边二十里外,有一条河,我的心腹会在河中放置一具容貌酷似我的尸体,让大家以为我逃亡时坠马掉入河中浸死。” 凤鸣拍掌:“妙极,我把他们引到东边让他们去看假尸体,大家见了尸体都不会再追查公主的下落。只是公主在别馆里,怎么可以无声无息……” “鸣王放心。我会先装出身体不适,独自在房中休养,不许他人入内,然后悄悄离开。不过这最多可以拖延他们半个时辰。鸣王悄悄出了都城,在城外潜伏,一旦发现追兵出城,请立即现身朝东驰去,让追兵紧跟不舍。”妙光笑道:“后面的追兵都是西雷王的属下,即使追上鸣王,也应该不碍事吧?” “不怕,他们绝不敢伤我。” “那我就放心了。”妙光凝视凤鸣片刻,从腰带上摘下一个小小香囊:“鸣王大恩无以为报。这香囊是永逸送我的,请鸣王带在身边,将来鸣王有什么事要永殷帮忙,只要永逸看见这个香囊,一定鼎力相助。” “他送你的东西,给我未免有点……”凤鸣点头。 “鸣王就收下吧,今日商定后,明日分头行事,无论妙光能否逃脱,我与鸣王恐怕都再无相见之日。这个香囊,就当是纪念好了。” “好。”凤鸣接过香囊,放到怀里:“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再讨论了一会细节,凤鸣才回宫。 这边容恬出了太子殿,和烈儿入了密室。 “大王,哥哥来消息了。” “如何?” 烈儿道:“若言毫无动静,一直处理国事,对妙光公主的处境并不担心。他好像笃定鸣王有毒在身,西雷一定不会伤害公主。” “那浮岩的解药呢?” 烈儿低头:“还是偷不出来。不过哥哥探听离国有一异人,药理极为精深,若言的药术也许就是学自此人。他已经出发前去这个异人的隐居地,希望可以将异人请到西雷为鸣王疗伤。” 容恬叹气道:“要快,否则凤鸣撑不住。我们手上,只有一颗缓解的药,一月之期也快到了。” “大王放心,哥哥一定尽快将他请来。” 一路驰马扬鞭,凤鸣仔细想着所有的事情。他也不是笨蛋,自然考虑妙光是否有可能算计他。明天只需要出城,见到西雷的追兵就跑,跑不了就乖乖被人抓回来。整个过程,自己都没有被妙光那边的人控制在手上,而且都在西雷兵的眼皮底下,即使妙光要害他,又哪里有机会? 看来妙光确实没有害他的意思。 入了太子殿,容恬还没有回来。秋篮等聚在桌旁谈笑,见到凤鸣回来,连忙站起来迎了。 “鸣王回来了,秋星,快把刚刚进贡上来的新鲜水果端过来。” 秋星端了一盘果子放在凤鸣面前,笑道:“最新鲜的月月果,鸣王快尝一下。” 月月果形状小巧,只有手指般大,颜色翠绿。凤鸣捏了一个扔进嘴里,眼睛一亮:“好甜,真好吃。”他又放了几个进嘴里,对秋月她们说:“你们也快尝一尝。” “我们都偷吃了好几个呢。”秋月嘻嘻笑。 秋篮老气横生道:“你们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进贡的东西居然自己偷吃。” 秋星嘟嘴反驳:“你不也吃了吗?” “我只吃了一个,你和秋月都吃了四五个。” 凤鸣哈哈大笑,送了一个进秋篮嘴里,哄道:“好了,不要吵,你也吃四五个好了。” 正闹得不亦乐乎,容恬回来,看见凤鸣玩闹,悄悄从他身后掩过去,猛然低头咬走他指间的月月果,还含着指头不放。 “好甜。”容恬用舌头轻轻舔凤鸣的指头。 秋篮等连忙行礼,识趣地四散。 凤鸣把指头抽回来:“咬人的小狗。” “再喂一个。” “不喂。” “那我喂你吧。” 容恬咬起一枚月月果,送到凤鸣唇边。 昨夜才吃了西雷王,凤鸣今夜当然乖乖躺在容恬怀里保持体力,明天有重要任务在身,至于可口的小恬,以后再吃吧。 温馨地过了一夜,容恬天刚亮就起床上朝去了。凤鸣眯着眼睛,等他一走立即爬了起来。 “鸣王要去哪里?”刚抬腿,迎面碰上烈儿。 “出去。” “昨天已经悄悄出去一趟了,今天又跑出去?”烈儿嬉皮笑脸挡着路:“不告诉我去哪儿玩,我就告诉大王去。” “不要!” “那就告诉我啊。” 凤鸣看看左右,把烈儿拖进角落。 事到如今,千万不可以让容恬知道。凤鸣叹气,只好把妙光公主的事全部告诉烈儿,只是隐瞒了永逸的身份,只说公主要私奔,要他帮忙引开追兵。 “今天就是行动的日子,烈儿,你不会去告密吧?” 烈儿想想,摇头道:“我也不想大王娶那个公主,她跑了更好。只是我担心里面有诈,他们会对鸣王不利。” “这个我早算过了,他们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整个过程都在公众场合,我只要大喊一声他们就跑不掉。” “如果鸣王已经想妥当,那就没有问题。”烈儿兴致勃勃问:“要不要我帮忙?” “好啊,我要到市集去见公主的侍从,他把公主的服饰给我,让我可以乔装打扮。”凤鸣也有点不放心,对烈儿道:“你帮我悄悄出宫,在市集外看我的手势。那是我和离国侍从唯一近身打交道的时候,只要过了那个时候,就绝对安全。” “好,万一公主骗你,只要鸣王一做手势,我就立即通知大王来救你。可是……鸣王为什么要冒险救离王的妹妹?” 凤鸣刚想把昨天那套让妙光叹服的道理搬出来,却发现时辰不早,拍拍烈儿的头:“嘿嘿,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两人悄悄出宫,换了普通服饰。凤鸣还为了遮掩容貌,特意戴了个大斗笠。两人去到市集,公主派去的侍从果然已经隐藏在人群众。 身在重大事件中履行重要的职责,凤鸣兴奋地不得了,对烈儿耳语:“我过去拿了东西就会出城。你不放心,在后面远远跟着我好了。” “好。” 有烈儿在一旁保护,他更放心,大胆进入市集,与那侍从碰头。 “公主已经离开了?”凤鸣压低声音问。 “对,刚刚离开小半个时辰,这些衣物交给鸣王后,小人也会离开。” “那好,我立即出城,看见追兵就引。” 凤鸣接过衣服,刚想转身离开,那侍从忽然问:“鸣王可知道,现在四面都是西雷监视的人马?” “什么?”凤鸣一震。 “除了鸣王身边的近侍烈儿,还有西雷王派来的人。请鸣王合作,与我转到市集后面的角落,那是监视者视线唯一到达不了的地方。我们会派人假扮鸣王,引开众人,让鸣王可以出城。” 凤鸣低头,脑中数个念头急转。 如果容恬一直监视,那妙光一定逃不了;妙光逃不了,他此刻又何必跟着侍从走。他摇头道:“既然妙光公主逃跑计划失败,我没有必要跟你去角落,你放心,我会尽量营救公主的。” “呵呵,鸣王真有趣。”侍从的眼中闪过狡黠:“我公主以聪慧著称,她要离开西雷,何必鸣王帮忙?鸣王此刻若不听我吩咐,只怕西雷王立即有性命之忧。” 他语气阴森,好像顷刻把寒流注入凤鸣心脏。 凤鸣瞪大眼睛:“容恬?” “公主何人,鸣王居然敢将公主的东西随身带在身边?那香囊中是天下奇药,此刻不但鸣王已经中了公主下的毒,连西雷王和太子殿中所有侍从,都已经中毒。”他冷冷道:“鸣王不相信,不妨轻轻按胸前第三根肋骨,是否痛不可当?” 凤鸣半信半疑,转头看烈儿,正在远远地看着他。 他举手在侍从说的地方一按,一阵尖锐刺痛袭来,几乎当场倒下。 “如何,我所说没有错吧?我王只想请鸣王到离国做客,只要鸣王照我们的话去做,解药立即奉上。” “妙光她……她利用我对容恬下毒?”凤鸣脑中一阵轰鸣。 如果凤鸣中毒,那容恬应该也中毒了。妙光有机会借他下毒,绝对不会只下普通的毒。 容恬,我该怎么办?我居然害了你?我不可以害你…… 要救容恬,首先要见到妙光。 “鸣王,时间无多,不想西雷王死,就独自转身,到对面那角落去,我们已经安排了假扮鸣王的人。等假扮的人引开西雷监视者,请鸣王戴上这包衣物中的人皮面具,从东门出城,公主会在那里等鸣王。” 凤鸣张大眼睛,想到正在上朝的容恬也中毒,心中慌张无比,颤动着嘴唇问:“要是我跟你们走,你们不给容恬解药怎么办?” “鸣王信我们,西雷王还有一线生机。不信我们,只能和西雷王一同毒发而亡。” 烈儿还在伸着脖子看着凤鸣。 凤鸣呆了片刻,眼中闪过坚毅,点头咬牙道:“好,我信你。”果然遵照侍从的话,独自转到角落可以遮挡所有人视线的地方。 凤鸣念着容恬的名字,遵照侍从的话,果然一路出了东门。 一出东门,立即有个女孩迎住他,送他一匹马,嘱道:“这马知道地方的,你骑着就好。” 一切象不可思议的戏剧。凤鸣此刻已经没了选择,只好乖乖上马。骏马长嘶一声,果然开始狂奔,一连奔了三十余里,到了一个车队前。 这是西雷最常见的商人车队,凤鸣在都城每天都可以看见不少车队入城。 马步一停,车队立即钻出几个人,将凤鸣领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前。 车帘忽然一掀,露出妙光的笑脸。 “鸣王终于来了,让我好等,快上来吧。”她一向看起来和蔼可亲的笑脸,此刻分外可怕。 凤鸣上了马车,恨恨别过脸。 “真抱歉要鸣王独自驰马而来。不过只有鸣王独自乔装出城才可以不引起守卫注意顺利出城,西雷王只严令要好好查看多人行旅,生怕你被人劫持了,又怎么可以猜到鸣王会自动自觉乖乖地出城和我们会合呢?” 凤鸣冷冷道:“废话少说,你答应的解药,快点送到王宫去,不然我立即咬舌自尽,你休想把我弄到离国。” “解药?”妙光呵呵笑起来:“哎,鸣王真是天真得笑死妙光。西雷王何人,若可以轻易毒害,王兄早就动手了。容恬日夜监视鸣王动静,鸣王身上哪一样东西不被他派人查过?何况那香囊是我送给鸣王的,只怕鸣王一出别馆,就被西雷王派人偷换了。我送个有毒的香囊给鸣王,不是给西雷王杀我的借口吗?” “你……”凤鸣霍然转头:“那我的胸口……” “那个毒,鸣王早在繁佳就中了。西雷王也知道,就是不敢告诉鸣王,生怕他的心肝宝贝心绪不宁危害身体。” “中毒?我中了毒?” 妙光啧啧摇头:“鸣王对这些阴谋诡计太没有防备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其实西雷王已经够周到,处处保护,无时无刻不派人监视着鸣王,自以为万无一失。我正好趁他自大之心,设一个计中计,他想暗中算计我,我就暗中算计他。” “妙光,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凤鸣从地上跳起来。 “惭愧,没有鸣王鼎力相助,妙光怎么可以得逞?此次为王兄将鸣王带回,真是大功一件。” 第二章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并不是不知道妙光的目的,可此刻亲耳听见自己成了妙光一件功劳,心里又气又怕,双拳紧紧握起,不断颤抖。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女人。不对,是女孩。 商队开始朝东移动,无人知道西雷鸣王已经落入敌手。 妙光又笑道:“王兄见了鸣王,必定高兴。” 凤鸣只觉得全身发冷:“若言?” 忆起若言恐怖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生不如死的下场让凤鸣不寒而栗。他瞪着妙光,左手暗中摸到后腰。容恬当日从王后所有大寿礼物中挑选出来的锋利小刀,一直被他藏在腰带中,这下总算可以派上用场。 “若言如果见到我,只怕不会高兴,还会生公主的气。”将小刀紧紧握在掌中,凤鸣心头稍定,明亮的眼珠盯着妙光,故作悠闲地问:“公主可曾听过三十六计?” “三十六计?”妙光知道凤鸣虽然不会算计他人,肚子里却偏偏藏了无数妙计。她本来以工余心计著称,对奇谋妙计最为着迷,一听“三十六计”,好奇心顿起。 “对,三十六计是一个奇才总结的天下妙计,其中一计,就叫――美人计。当年曾经有一个奸雄,名叫董卓。他手下有一个猛将,名叫吕布。他们开始的关系……”凤鸣似乎力气不济,声音越说越轻。 妙光渐渐附耳过来,移到凤鸣身前。 凤鸣静静待她靠近,心中暗自高兴,忽然摇摇头道:“哦,我说错了。今天说的不是美人计,应该是投鼠忌器才对。”说到投鼠忌器四字,声调忽然提高,猛然从铺在马车的垫子上跳起,手中小刀赫然现在妙光面前。 一个小女孩不难对付,抓住时机! “不许动!”妙光措不及手,被凤鸣将刀架在细嫩的脖子上。凤鸣沉声喝道:“快叫你的手下把我送回都城,否则杀了你。” 妙光不曾想到凤鸣这么天真的人居然也会腰后藏刀,暗呼自己过于大意,没有命人事先搜身。她目光往下一斜,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小刀真的锋利无比,微微一笑,扬声道:“停车。” 骏马齐声嘶叫,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凤鸣一脸兴奋,小心翼翼防范妙光忽然反抗。 有人在马车外恭声问:“主人有何吩咐?” 妙光缓缓道:“蔡司,你进来。” 蔡司就是市集外与凤鸣碰头的侍从,他跟在若言身边多年,因为做事精明干练,深得若言重用,这次随妙光到西雷,一起谋划绑架凤鸣的事情。 一入马车,车中情景一目了然。凤鸣已经反客为主,将妙光挟持在手,蔡司一愣,随即冷静下来,神色不变,对妙光拱手,问道:“公主安好?” 妙光眼珠转动:“不好。” 两人冷静得怪异,根本没有预想中的人质对持紧张气氛。凤鸣低吼:“快点把我送回去,不然我就……” 妙光截断他的话,脸色一凝,对蔡司沉声道:“蔡司,听我号令。” “蔡司在!”蔡司大声唱喏,躬身等待妙光发令。 “本宫有难,这里一切交你处置。切记一点,不计代价将鸣王送到王兄手中。”妙光冷冷下了铁令,目光往后一瞥,对凤鸣娇笑道:“鸣王,你可以动手了呢。” 凤鸣呆住,古代的人思维一定与现代人不同,对生死一点也不看重。妙光居然不顾自己性命要留下自己。他咬牙威胁:“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 “妙光倒想赌一赌。” “你……” “你杀吧。”妙光夷然不惧,反而把脖子往刀锋上靠。 凤鸣从来没有试过杀人,见刀锋在妙光脖子上一划,溅出几滴鲜血,立即大叫一声,手都抖了,急忙把小刀往外放。 骤然手腕一阵酸痛传来,小刀哐当一声掉装茶碗的小瓷盘上。 一根金色的细针,已经扎在凤鸣左手虎口。 蔡司如猛虎出牢般扑了上来,随手对着凤鸣腹部就是一记重拳,将他翻转,用绳子缚个结结实实。 一切迅雷不及掩耳。 凤鸣晕头转向,到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摆在马车角落,腹中隐隐作痛。蔡司和妙光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妙光摆弄容恬送给凤鸣的小刀,嘻嘻笑着说:“这一定是西雷有名的利器小刀叶,据说此刀形如叶片,锋利无比,杀人后刀锋不会沾血。西雷王对鸣王真好,什么好东西都送鸣王。” “哼!” “可惜鸣王心肠太软,连敌人都不忍下手。”妙光将破了皮的粉颈伸到凤鸣眼前:“下次可记住了,不要割一点点就松手,要大力一点。” 凤鸣冷冷道:“公主放心,凤鸣一定记住公主的话。” 蔡司道:“公主,此人要小心防范。属下看还是一直绑着好了。” “不必,只要我给他扎几针,包他动弹不得。到时候给他易容,再穿上我的衣裳,任谁见了都以为我们是姐妹。不过我这个姐姐从小身染重病,说不了话,连坐都坐不起来,怪可怜的。” 妙光的金针与易容术天下数一数二,只是很少使用,不为人知。 商队又开始继续移动。 妙光果然取出金针扎在凤鸣几处穴道,又拿了一些古怪的药丸迫凤鸣吞下。凤鸣双手被绑,只好忍她又扎又灌,身体果然越来越酥麻,连坐起来都没有力气,要开口骂她卑鄙无耻,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声。 “鸣王莫怕,药丸只是让你暂时不能说话,在离开西雷前,你就乖乖一天一颗吃下去吧。” 凤鸣对妙光怒目相视,过了片刻,目光立即转为震惊。 妙光居然在轻轻松松地剥他的衣服。 “好美的身子,莫说王兄,连我看了都动心呢。”妙光一边帮凤鸣换了自己的衣裳,一边调笑。命蔡司把凤鸣的衣物拿出马车烧了。 凤鸣眨眨眼睛,看着妙光在自己脸上精心化妆,不久大功告成。妙光将他扶到靠垫上挨着,拿来铜镜摆在他面前:“看看,这个姐姐可比我美多了。如果西雷王见了,一定要抢回去当王后。不过不用担心,西雷王现在一定在都城里到处找他的鸣王,因为他不会相信鸣王肯独自一人出城与我们会合的。”说罢啧啧称赞凤鸣的女装。 凤鸣看着镜中美人,果然倾国倾城,心里暗暗叫苦,这样下去,一定会被送出西雷。 老天,我才不要被送到若言手上去。 不由大恨自己猪头一个,早知道就用曹操的名言行事好了。下次一定要宁愿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 可惜,已经晚了。 妙光自己也化妆成商人女儿,和凤鸣一道“亲如姐妹”地坐在马车中。商队走了一天,途中遇到不少关卡盘查。不时有士兵挑开车帘来看,见到凤鸣都眼睛一亮,可凤鸣经过妙手施展,已经和鸣王的画像大有出入,没有人可以认出。 如果容恬亲自出现,或者烈儿秋篮他们一人出现,那又另当别论。 有惊无险又过了两日,再有三天就可以到达西雷边境。 蔡司掀开车帘进来禀报:“公主果然料事如神,西雷关卡越来越松,西雷王料定鸣王依然被藏在都城之中,不断抽调人手往都城加强巡逻,以防有人将鸣王带出都城。” “我们侥幸而已。那日鸣王如果晚半个时辰出城,都城就如布下天罗地网,再也无法出入。”妙光斜眼看看不能说话的凤鸣,凑到凤鸣耳边腻声道:“姐姐,你的容恬急坏了呢。不过,我王兄一定也急坏了。”感觉凤鸣轻轻一震,妙光嘻嘻笑了起来,安慰着说:“不要怕,我王兄不会为难你的,如果他为难你,妙光一定帮姐姐的忙。我要王兄待你比容恬待你更好,那你就不会逃啦。” 此女说话神情天真烂漫,行事却处处心计,凤鸣再也不敢相信她,对她不断冷眼。 晚饭时,又照这两天的样子灌了凤鸣一点饭菜。凤鸣吃了下去,脸色忽然一变,哇一声通通吐了出来。 “怎么了?” 妙光急忙低头去看,凤鸣全身颤抖,面容扭曲,似乎正在忍受巨大痛苦。 蔡司也慌忙进来,愕然道:“浮岩之毒发作了。不过……不是还有四五天才到时间吗?会不会是假装?” 妙光仔细查看凤鸣迹象,摇头道:“不是假装,他这两天又急又气,而且受了我不少金针,毒提前发作了。” 凤鸣只觉得全身上下痛得几乎抽搐起来,却连翻转嘶叫的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心中不由狂叫:容恬救我! “蔡司,快把缓解的药取来。” 蔡司匆匆将药丸取来,妙光捏破化在水中,扶起凤鸣道:“喝了这药,可以缓解毒性,等见了王兄再帮你全部解了。” 缓缓将药灌进凤鸣嘴中,等了片刻,情况却不见好转。 凤鸣依然抽搐,脸色渐渐开始发青,妙光觉得不妥,连忙用金针戳他几处穴道,让凤鸣可以动弹。 疼…… 疼痛丝毫不减,仿佛被无数拳头争相对着头部、腹部、胸膛殴打似的。凤鸣这时候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四肢冰冷,不断发颤,双眼紧紧瞪着妙光,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喷了妙光一身。 妙光和蔡司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喝下缓解的药。” 蔡司沉吟片刻,提醒道:“公主,鸣王这个样子,好像毒发到了最后阶段一般。” 妙光摇头:“不可能,王兄说他是在繁佳寝宫下毒的,离十二个月最后毒发期还远着呢。”她低头看看凤鸣。“喂,你到底怎么了?”凤鸣脸色已经从苍白转成青紫,哪里有力气回答。鲜血不但从唇中溢出,连鼻孔也出现丝丝鲜血。 妙光脑中不断急转,赫然想起一事,摇晃着凤鸣问:“你是不是吃了什么果子?鸣王,你在西雷吃了什么果子?” 蔡司也吃了一惊,忙问:“公主怀疑他吃了月月果?” “月月果会激发浮岩毒性,他看来是误食。”妙光脸色变白:“一颗月月果激发一月毒性,看来他不止吃了一颗。” “月月果是西雷珍品,常人吃了可以强壮身体,克制天下大部分毒素。鸣王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月月果进食?” 讨论,凤鸣状态更是严重,两耳也开始渗血。 妙光望着凤鸣叹道:“唉,你那容恬对你太好,什么好东西都让你乱吃,这下可害了你。” 凤鸣奄奄一息,神智倒还清醒,听见妙光和蔡司的谈话,心中苦笑。进贡上来的月月果如此珍贵,容恬却任太子殿中众人不当一回事的大吃一气,想来是为了哄凤鸣多吃点以抵抗体内浮岩之毒,又怕他一人吃会觉得怪异。 可惜,容恬却不知道这个对普通毒素有克制作用的果子,对于浮岩来说却是最厉害的催化剂。 这下都不知道自己算死在谁手上。 妙光探探凤鸣鼻息,感觉呼吸渐弱,瞳孔也开始发散。 她远道而来,对王兄夸下海口会将凤鸣带回,怎么肯让他死在自己眼下。而且,凤鸣天纵奇才,仁心侠肠,妙光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几度斟酌下,昂头吩咐道:“蔡司,将我的随身锦盒打开,把右边紫色的蜡丸捏开化在水里端来。” 蔡司愣了愣,欲语还休,最后还是遵照妙光的吩咐,取了锦盒,把药端了过来。 “喝吧。再不喝你就没命了。”凤鸣牙关已经咬紧,妙光和蔡司齐心合力捏开他的牙关,缓缓灌下汤药。 黑色的药汁,多数被强制地灌下喉咙,有一点点从嘴角滑下。 妙光紧张地看着凤鸣,直到怀里的身体停止抽搐,才敢稍稍喘气。相处多日都无法对凤鸣起恶感,她掏出手绢,沾着水为凤鸣擦去鼻孔耳朵边开始凝固的血迹,叹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姐姐可把我给吓坏了。你看,好好的妆弄得不成样子,让我再辛苦一番吧。” 她叫侍女拿来新衣裳,自己先把染上凤鸣鲜血的衣裳换了,又帮凤鸣换衣。为凤鸣重新上妆后,骤然叫道:“哎呀,我怎么差点忘了?” 取出金针,又噗噗几针,扎得凤鸣动弹不得。 凤鸣本来希望她把这事忘记,自己可以渐渐恢复体力趁机逃走,此时满怀希望落空,目光露出失望忧虑。 妙光看在眼底,把他当大娃娃般抱着,哄道:“你逃不了啦。其实我王兄也是好人,等你和他相处惯了,自然会把容恬忘记。那时候,你就会感激我了。” 凤鸣如果有力气,早就翻了无数给白眼。要他忘记容恬爱上若言,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妙光虽然善于计谋,却毕竟年轻,说到感情的事,连现代十岁的小女孩都不如。 妙光似乎极少与人亲近,这几日和凤鸣相处,语气越来越亲昵,见凤鸣脸色从青紫转回苍白,摸着凤鸣无力的手,轻声喃喃:“鸣王,我这次可救了你的小命。这个大恩,不许忘记了。”神态间,仿佛是小女孩在和青梅竹马的玩伴约定。 凤鸣连苦笑也没有力气,只好挨在妙光身上,心不甘情不愿当她的游戏对象。 第三章 为了不引起西雷注意,乔装的商队并没有日夜赶路。 休息了一个晚上,清晨炊烟渺渺升起,商队众人开始做早饭。 妙光在帐篷中亲自为凤鸣更衣,又开始对凤鸣啧啧称赞:“越看越觉得鸣王漂亮,这样俊美的人,恨不得自己藏了起来。” 凤鸣心里咯噔一下。 这倒是一个可趁之机,如果妙光自己爱上自己,那就不必落到若言手中。他眼中闪过亮光,妙光抿唇,指头在凤鸣鼻子上轻轻一点,戏谑道:“不要白日做梦,你纵使俊美一百倍,也不能让我不惜开罪王兄放你回西雷。” 这个女孩八成有读心术,凤鸣心事立即被她揭破,只好再瞪她一眼,别过头。 西雷的春天已经降临,处处芳草茵茵。凤鸣记得容恬在冬天曾经骑着白云带他游历大平原,告诉他春天到来时一望无垠的青绿是多么好看。 如今芳草绿了,自己却被妙光挟持,即将无声无息离开西雷。 心下黯然。 吃过早饭,商队开始继续前进。 妙光叫侍从将凤鸣抱入车内,对凤鸣道:“我劝你不要想着逃跑。不瞒你说,王兄已经在西雷国境秘密等候多日,再过一天,我们就可以会合。你在我手里试图逃跑,不过被我戳上几针;若是敢在我王兄手中逃跑,必定要吃大大的苦头。”她哼了几声,见凤鸣不露丝毫怯色,眼中只有怒气,吐吐舌头,又笑着开始帮他装扮。 刚装扮妥当,前面的马夫骤然勒马。 马车停得太急,妙光和凤鸣几乎撞到门上。妙光从地毯上站起来,掀开门帘喝问:“出了什么事?” 马车外众人跑动,马蹄声响起来。 蔡司骑马跑了过来,拱手道:“公主,我们遇到强盗。请公主立即回到马车上,蔡司率人保卫。” 妙光脸色变道:“难道是闻名同国西雷两境的旋风盗?” “看来是了。这股强盗听说是同国派出专门在西雷边境捣乱的,西雷为了这个正与同国开战,没想到居然被我们碰上了。” 妙光点点头,说道:“马车容易遭受攻击,鸣王不容有失,你带他上马,其他人随后保护。至于随行的财物,不必理会,送他们好了。”入了马车,把凤鸣扶到蔡司马上。 杀声震天。山头人影绰绰,数百个强盗旋风一般冲击下来,个个头戴遮蔽风沙的厚重脸罩。 一人领头,怪叫道:“兄弟们上啊,有标致的小娘们给大哥留着。” 众人轰然应是,对着商队肆意冲杀。 蔡司一手抓着凤鸣,一手挥刀迎敌,暗道这股强盗果然厉害,难怪可以纵横两国。身边风声忽响,一个高大的强盗骑马冲了过来,宝剑一挥,力道居然差点让蔡司的剑掉下。 旋风盗中居然有这样的高手? 脸孔被蒙,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露在外面,不动声色而摄动人心。 好威严的气势,这一定才是真正的头目! 两招下,蔡司左闪又躲。强盗不取蔡司人头,反而对他的马痛下杀手。霍霍霍!又是三刀,蔡司胯下骏马承受不住,高嘶一声倒了下来。 蔡司高叫一声,翻身下马。还没有着地,腹部已经被狠狠踢了一脚,右手蓦然一轻,一直挟持在手中无力反抗的凤鸣居然被轻易夺了过去。 蔡司大惊,刚要扑上去夺回凤鸣,强盗反手在他肩上劈了一剑,转身策马奔到自己人马中,宝剑往上一举。 那原本怪叫的领头人见首领找到凤鸣,大喝道:“兄弟们,美人儿已经抢到了,放开手杀吧。” 立即,所有强盗仿佛得到指示,痛下杀手,不再有所顾忌。惨叫声连连响起,都是妙光这边的人。 凤鸣虽然口不能言,事情经过倒看得清清楚楚,暗中叫苦。为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要被若言得到已经够倒霉了,这会恐怕又要被强盗抓去当压寨夫人。 强盗首领将凤鸣搂在怀里,低头凝视片刻,轻笑道:“好一个小美人,回宫后可要你常穿女装给我看才行。”忽然举手将脸罩揭去,露出轮廓分明的一张俊脸。 天下两杰之一,堂堂西雷王―――容恬! 容恬一露真面目,四面八方号角齐鸣。从山后冲出来的,全部从强盗服色换了正式的西雷兵。容恬后方,竖起迎风飘扬的西雷王旗,威风凛凛。 凤鸣心脏重重一顿,如果不是被妙光用金针扎得没有力气,早一拳挥了出去。 混蛋!你这个混蛋又吓唬我! 口虽然不能说话,眼中已经激动得泛起晶光。 容恬低头吻了一口,露出凤鸣最喜欢看的笑脸:“别哭,我心疼了。” 那一直怪叫的强盗驰马到凤鸣面前,嘻嘻一笑扯掉面罩:“我就知道一定会把鸣王唬到,这可是大王的主意。”原来是烈儿。 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从山头不断涌出的西雷正式兵瓦解了所有抵抗者的斗志。妙光和蔡司等人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被西雷兵绑了送到容恬马前。 容恬在马上抱着凤鸣,高高在上地看了几个灰头土脸的俘虏,长笑道:“公主也太小看容恬了,我怎可能在眼皮底下任你将我心爱的人带走?” 妙光知道已经输了,朝上冷冷一瞥,没有作声。 蔡司吼道:“容恬,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喂月月果给自己心爱的人催化毒药,利用公主慈悲心肠骗取解药。” “哈哈,论卑鄙,我不及若言。哼,若言也算胆大,居然不把我容恬放在眼底潜伏到西雷边境,我这次要他尝尝我的厉害。” 妙光和蔡司大吃一惊,对视一眼,都为若言担心。 远方尘土又开始飞扬,一大队人马朝容恬飞奔过来。瞳将军风尘仆仆,一马当先冲到容恬面前,下马禀报:“大王,剑悯率三万精兵,伏击若言在边境潜伏的地方。离国军队伤亡惨重,可是……”他犹豫地看容恬一眼,羞愧道:“可是尸体中并没有发现若言。” 妙光等人听见若言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容恬找到凤鸣心情大好,摆手道:“若言狡猾无比,怎么可能轻易被杀?凤鸣的浮岩之毒已经解了,总算卸下我心头一块大石。妙光公主,请再做一回客人,随我们回都城。烈儿,传信给容虎,不必再请异人出山求解药,让你哥哥回来吧。” “是!” 容恬低头看一直圆眼溜溜盯着他瞧的凤鸣,又轻吻一下,在他耳边呢喃:“凤鸣,我们回去了。”勒转马头。 西雷王旗,开始缓缓移动。队伍中除了西雷王和被找回的鸣王,还有沦为阶下囚的离国公主―――妙光。 被劫五天,好像隔了几个轮回。 原来容恬设计凤鸣吃下月月果,然后率兵在后,只等妙光心软为凤鸣解毒。他思虑周到,想到凤鸣救回后要人侍侯,将秋篮等也从王宫中带了出来安置在附近。 容恬将凤鸣带回最近的城镇,秋篮等几个侍女呼叫着从屋里迎了出来。 “鸣王总算回来了!” “那个毒一定解了。” “当然,不然大王怎么会把鸣王接回来。” 秋月抹泪道:“鸣王瘦了,那些离国侍女一点都不会侍侯人。” 烈儿笑道:“鸣王多有艳福,是离国妙光公主亲自侍侯的。”脑后忽然挨了容恬一下。 容恬瞪了众人一眼,冷冷道:“凤鸣身子还弱,你们吵什么?”他将凤鸣放在床上,低头安慰道:“不要怕,哑药时限为一天,等到了明天你就可以说话了。我真想念你的声音。” 凤鸣心里有一百个为什么,可是说不了话,手脚也暂时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容恬对他挨挨碰碰,不断占便宜。 被容恬兴致昂扬地搂着睡了一晚,第二天总算可以控制手脚和说话。凤鸣第一时间给了容恬一拳,低吼道:“你又算计我?” “我怎么算计你?”容恬无辜地说:“我是为了解你身上的毒。” “为什么不告诉我中毒了?为什么不把计划先告诉我?你想吓死我?” 秋篮等听见吼声,使使眼色,都识趣地呆在门外不进去。 容恬解释道:“你这么笨,告诉你就等于告诉妙光。凤鸣,这可不是说笑的事,找不到解药你会死的。”他一边说话,一边悄悄靠近,将凤鸣激动得不断挥动的拳头抓住。“知道你中毒我心疼难忍,把你放在妙光手上更是寝食难安。你去问问烈儿,这几天我们日夜跟踪妙光的车队,丝毫不敢松懈,生怕失去你的踪迹。” “你骗我吃月月果!” “不吃月月果,妙光怎么肯帮你把浮岩彻底解了?不然一月疼一次,你不疼我都替你疼。”容恬咬住凤鸣耳朵,不断轻舔:“我千辛万苦找了这么多月月果,还要哄你吃下去,要你不多不少吃十一个,多难。” “你……” “我为了救你用了多少心血,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感激?” “你……” “不生气,让我亲一下。” “呜呜……呜……” 一路往都城走,沿途正好欣赏西雷春天景色,许多原本荒废的山坡,正在使用凤鸣建议的梯田方案和水车,也许可以种出更多的粮食,解决西雷粮食不足的问题。 容恬担当了导游,对凤鸣的种种问题细心回答。还破天荒答应让凤鸣骑马行路。这下再不用呆在又闷又空的马车里。 凤鸣高兴地独占白云,驰马在队伍前狂奔,害容恬要一路紧跟,怕他出事。秋篮等还是呆在马车里,嘻嘻哈哈,只在晚上停下住宿的时候才侍侯容恬和凤鸣。 五日后回到都城。凤鸣,自然又回到熟悉的太子殿。 容恬的甜言蜜语,已经哄得凤鸣不再生气,他反而对妙光的下场关心起来。 “容恬,你不会杀妙光吧?” 容恬转头问:“你不忍心?我忘了,你和她相处多日呢。那小女孩虽然不美,却另有一股独特气质,和她的心计一样,攻人于不备。”不禁泛出酸溜溜的味道。 凤鸣哼一声:“我忘了,她原来要和西雷王联婚呢。好了,不要逃避问题,你会杀妙光吗?” “不会。”容恬摇头:“大好人质,何必浪费。若言虽然无情,毕竟只有一个亲妹。” “那我就放心了。她是厉害,可本质只是个贪玩的女孩而已。” 容恬叹气:“凤鸣,你心肠太软。如果不是我,这个贪玩的女孩就要把你送到若言手中了,所有人中,最不应该为她担心的就是你。” 凤鸣遗憾地点头:“对,我还是不习惯这些计谋、圈套。”一脸自暴自弃。 容恬强忍笑意,抓着凤鸣肩膀,低头道:“我不是说过,那些计谋啊圈套啊,通通让我挡好了。” “好。”凤鸣点头。 “那以后我用计,你不可以又生气。” “可是你用计,总是骗我、瞒着我……”凤鸣可怜兮兮地抬头。 “好,我发誓。以后可以不骗你的时候尽量不骗。”容恬认真地说:“但必要的时候,一定要骗。” 你这什么破烂道理? 如果在现代这样谈恋爱,你准备一辈子光棍吧。 光明正大说要骗人,天生骗子!甜言蜜语半天不就想我答应让你骗我吗?世界上有这么笨的人会同意让你光明正大的欺骗吗? 凤鸣腹诽半天,终于还是敌不过容恬的默默凝视,嘟着嘴乖乖点头。 第四章 若言十九岁登基,纵横天下,这次却栽个十足。不但潜伏到西雷边境被容恬识破,身边心腹精兵全部被杀,只有自己一人狼狈地逃回离国,亲妹妙光更是被容恬抓住。 凤鸣此刻快快乐乐地呆在容恬身边卿卿我我。 若言从身握凤鸣身上解药要挟西雷,到现在反而因为妹妹被抓而受制于容恬,顿时落在下风。 容恬送出信件,要离国解释妙光挟持鸣王的事件,要求离国送上粮食马匹作为补偿。 “用妙光换粮食马匹?” “对,很多很多粮食马匹。”容恬笑着回答。 凤鸣皱眉:“妙光可是堂堂公主,换这些太可惜了吧?” “我们没有说放她回去,反正妙光在西雷长住,我们问若言要东西,他就要给。”容恬露出狡猾神色。 “哦,你在勒索。”凤鸣恍然大悟:“可是若言怎么会受你勒索?他这么坏,一定不肯为了妙光认下风。” 过了几日,到离国的使者快马送上离国答复。 若言不肯送上粮食马匹,反而送来一件礼物――一块淡绿玉佩。 太子殿内,凤鸣好奇地对着这件礼物看了又看。 “是个哑谜。”凤鸣摇头:“我看不懂若言的意思。这玉佩很值钱吗?若言要用玉佩换妹妹?” 容恬沉着脸,盯着玉佩片刻,扬声道:“烈儿,你进来。” 烈儿一直守在门外,闻声进来。 容恬指着玉佩道:“这是若言的答复,你看如何?” 烈儿视线一接触到玉佩,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脸色惨白,朝容恬跪了下去,哀求道:“大王……” 凤鸣一惊,茫然看着烈儿。 容恬眼中闪过森寒光芒,沉声问:“你认为值得这样换?妙光是若言的左右臂,放她等于放虎归山,为西雷竖一劲敌。” “大王,可……”听见容恬话里有拒绝之意,烈儿浑身猛然一震,乞求的目光转向凤鸣:“鸣王,求你救我哥哥。” 凤鸣一愣:“什么?你哥哥……容虎……” “这是哥哥的玉佩,我们兄弟一人一块。”烈儿忙从手里掏出自己的玉佩,果然与若言送上来的一模一样:“哥哥绝不会遗落玉佩,若言得到这块玉佩,哥哥一定已经被他抓了。求鸣王开恩,救救我哥哥。” 他知道凤鸣心肠最软,与其求一向注重大局的容恬,还不如求凤鸣有用。 凤鸣连忙伸手扶起烈儿,点头道:“不要担心,容恬一定会救容虎的。你们都是他最重要的心腹啊,对不对,容恬?”他转头瞪着容恬。 容恬此刻却铁石心肠,把视线移往窗外,轻轻解释:“妙光是一国公主,用容虎来换,若言未免太便宜了。” “鸣王,若言手段狠毒,如果我哥哥在他手里,只怕……”烈儿眼眶里波光涌动。 凤鸣被烈儿一求,立即激起仁义之心,想不到容恬一当了大王就这么没有义气。在凤鸣眼中,救回容虎当然比扣留妙光重要多了。他不满地瞪了容恬一眼,哼了一声,拍拍烈儿的肩膀,嘱道:“烈儿,我有话和容恬说,你先出去。不要担心,我们一定救你哥哥。” 烈儿知道凤鸣要开始施展威力,天下可以逼容恬的恐怕只有这个人了,立即答应一声,抹着眼泪出来。 烈儿一走,凤鸣亲自把门关上,脑里转过无数中外古今君主仁义待人的例子,一边斟酌该怎么教育满脑子计谋功利的容恬,一边转身对容恬道:“我再没有想到你会不愿意用妙光换容虎,做人要有良心,做大王更要……呜……” 正义愤填衿教训容恬,要他当个刘备一样的仁义之君,迎头就被容恬搂着吻了起来。 “呜……我还没有说完……呜呜……”凤鸣气愤地双手挥拳,被容恬熟练地抓起来反压在背后。 “你能说什么?不就要我放妙光,救容虎。”容恬呵呵轻笑,一扫刚才在烈儿面前露出的阴沉脸色。 “对!” “我问你,妙光身份贵重,还是容虎身份贵重?” “我告诉你,人命是一样贵重的。”凤鸣圆圆的眼睛瞪着容恬,高高挺起胸膛。 救人是原则问题,既然决定帮助容恬成为天下之主,就一定要培养他成为一个仁德君主―――至少不能当个不顾下属死活的白脸曹操。 容恬退后一步,眯起眼睛打量凤鸣,环起手啧啧道:“不错,有点鸣王的威势。我再问你,我说过不肯用妙光救容虎吗?” “这……你刚刚的态度……” “容虎在我身边多年,不但是我的心腹,我在心里几乎把他和烈儿当成弟弟。你说,我怎么可能为了个不能成大气的小女孩牺牲容虎?”容恬哼道:“如果要用若言去换,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凤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露出酒窝:“那么说你决定答应若言的要求,把妙光拿去换容虎了?” “嗯。”容恬颇有威严地点头,后面一句话却完全走调:“不过你今晚要让我吃一顿饱的。” 凤鸣挠头:“你饿吗?现在就可以传秋篮她们送吃的上来。” “不许装傻!我要吃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容恬黑下脸。 “我也想吃你啊。”凤鸣小声道。 容恬展颜大笑,抚着凤鸣腰肢道:“看看我们谁吃谁。” “等一下,我们偏题了。”凤鸣拍开容恬大手,作出严肃的样子,教训道:“身为大王,在讨论重要国事的时候怎么可以偏题?来,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第一,你答应用妙光去换容虎,这个决定当然是大大正确的。第二……”他责怪地瞥容恬一眼。“刚才为什么用奇怪态度误导我,难道大王你作弄堂堂鸣王已经成了习惯,每天不让我着急一下就不舒服?我告诉你,我体内余毒可能还没有完全排除,情绪激动也许会生病。” 容恬丝毫没有惭愧之色,把手强横地搭在凤鸣腰间,把他扯到自己怀里尽情亲吻,方回答:“身为大王,除了懂国务战略,还要懂控制人心之术。经过这事,烈儿和容虎会对你忠心耿耿,奋不顾身保护你的安全。堂堂鸣王身边有了两个最佳护卫,我这个堂堂西雷王也算安心一点。”他在凤鸣耳边低沉笑了两声,又开始用舌头舔弄凤鸣耳垂。 凤鸣心里一热,感动地看了容恬一眼,也就没有责怪他在“国事讨论”期间占鸣王的便宜。 “今晚我要吃你。”容恬轻咬凤鸣耳垂,一边呢喃。 凤鸣又开始脸红,坚定地摇头:“不,我吃你。上次也是我吃你。” “上次是因为你中毒,不适宜在下。现在毒也解了,我忍了这么多天等你身体休养,该奖赏一下。” 凤鸣皱眉:“不许肉麻。你是大王,只有你奖赏别人,哪里有你问别人要赏的?” “好,那我赏你被我吃掉。” “不干!” 痒痒的吻浑身上下攻击过来,凤鸣在容恬怀里不断扭动,呵呵大笑。 容恬占了一轮便宜,想起烈儿还在等待决定,放开凤鸣道:“出去告诉烈儿好消息吧,今晚我再来要赏。” 凤鸣吐吐舌头,他倒真把烈儿等在外面的事给忘了,顿时惭愧起来。 “烈儿过来!”一打开门,看见烈儿红着眼睛,紧张地从墙脚跑过来。 凤鸣盯着烈儿,重重叹气:“唉,烈儿……” “鸣王……”烈儿神情担心,乌黑的眼珠不敢眨动一下。 凤鸣蓦然换上轻松的表情,对他眨眨眼睛:“容恬答应了。我们觉得用妙光换容虎真是太值得了。” 烈儿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连连眨了几下眼睛,猛然扑通跪下大哭:“谢鸣王!谢鸣王!”重重对凤鸣磕了几个响头,又转向房间方向,大喊道:“谢大王!”再磕几个响头。 “好了好了,快起来。”凤鸣拉起烈儿,笑道:“现在不用担心了吧。” “嗯。” 妙光的处置方法,就这样决定了。 交换的具体细节另外派了人负责,凤鸣忽然想起一事,问容恬:“我们要在妙光身上下点什么吗?” 容恬诧异地看着他。 凤鸣有点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我心肠很坏是不是?一点也不光明正大……我是想说,若言的药术这么厉害,如果他在容虎身下做了什么手脚,我们以后还可以用妙光要挟若言把解药送过来。” “哈哈!”容恬张大嘴,一脸赞叹:“凤鸣,被妙光摆下一道,你居然聪明许多。” “容恬……”凤鸣警告地喊了一声。 “你想的当然对。但若言何等人,如果对妙光下药,交换的时候立即会被他察觉,那时候容虎必死。你也不用担心容虎身上有问题,即使是奇毒浮岩,也可以凭脉息查探出来,万一容虎被人下毒,我们也会立即处死妙光。若言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容恬徐徐解释:“再说,若言和我都是一国之主,君主信义为重,不能轻易做出毁坏声誉的事。” “哦……”凤鸣咬牙低头,满脸的惭愧懊悔,轻声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坏。” 容恬将唇附在凤鸣耳边,用仅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小笨蛋,坏……要坏在点子上,懂吗?” 凤鸣瞪大眼睛露出初生小鹿般的神态,摇头道:“不懂。怎么坏在点子上。” “说了你也不会懂。西雷鸣王只有被人算计的份,不要打算去算计别人。”容恬一指点在凤鸣挺直的鼻尖上,哈哈大笑。 凤鸣自然挥拳,用容恬教导的功夫好好向容恬讨了个公道。 “说了你也不会懂。西雷鸣王只有被人算计的份,不要打算去算计别人。”容恬一指点在凤鸣挺直的鼻尖上,哈哈大笑。 凤鸣自然挥拳,用容恬教导的功夫好好向容恬讨了个公道。 玩闹一会,容恬开怀大笑一阵,站起来要去处理国事。 “凤鸣,今晚。”他对凤鸣眨眨左眼,做个令人脸红的手势。 凤鸣果然脸红,狠狠瞪他一眼,拔出腰后的小刀,霍霍挥了两下,威胁道:“不许弄疼我!否则……” 这等于是间接答应,容恬不等他说完,将在面前晃动的小刀一把夺过扔到一旁,贴在凤鸣耳边低沉笑道:“不会很疼,我一定小心。楚将军在外面等了快半个时辰,我要走了。唉,当大王真不舒服。” “我看你当得兴高采烈,恨不得当全天下的大王。”凤鸣白他一眼。 容恬豪气地大笑:“大丈夫怎能没有雄心壮志?我誓得天下!”再重重亲凤鸣一口,迈开大步走了。 大丈夫怎能没有雄心壮志?凤鸣看着容恬高大的背影,自豪无比。 想帮你。帮你夺这天下,我的容恬应该站在高山上看芸芸众生,够资格指天笑骂。相信你一定可以让天下太平,再没有战争。那个时候,我就把所知道的科学知识贡献出来,让所有人更加富足。 使命感油然而生,凤鸣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太子殿遐想。 秋篮走进来时,正巧看到他一人顾盼生辉、表情非常丰富地站着,笑道:“鸣王想什么呢?大王出去多时了,还一个人站在那。” 凤鸣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憧憬过度,腼腆地挠头:“哦,多站一下对身体有益。” “大王不在,鸣王和我们玩吧,一个人小心闷着。”秋篮探头看看天色:“天气也好,不然出去骑马吧。大王吩咐了,鸣王要出王宫的话一定要把烈儿带在身边,还有,不许出都城。” “好啊,鸣王答应过出去骑马会把我们带上的。”秋月刚好也从大门进来,立即嚷了起来。 秋星跟在秋月身后,娇憨地附和:“对啊,鸣王把我们带上,我们还可以服侍鸣王。多点人跟着保险点,对不对烈儿?”她转头问最后进来的烈儿。 烈儿刚才的红眼睛已经不见了,笑着拍拍手掌:“对!这几天鸣王一直养病,快闷坏了。我们今天一起出去骑马,象鸣王上次和我们讲的那样野餐。” “好啊!带上新进贡的果子,还有食物,找块大草地边吹风边吃东西。秋星可以给我们唱歌儿。” 秋篮也听得兴奋起来:“我这就去准备食物盒子,多备点蜜饯点心,大家都喜欢吃。” “我不出去玩。”凤鸣一反常态,严肃地咳嗽两声:“整天都玩,浪费生命。你们几个都听好了,今天开始我们都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为容恬分担苦恼。烈儿,你多和达官贵人们的心腹打打交道,随时探听朝廷下面的动静,有消息要第一时间上报给容恬。秋篮,你做吃的手艺最好,容恬整天操劳,你要多做点滋补的东西给他喝,对了,每天早上喂他喝一杯牛奶吃一个苹果,那样不容易生病。” 他威风凛凛下了一轮命令,全场皆静。 秋篮烈儿等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里都透露同一个讯息―――鸣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秋月小心翼翼地问:“鸣王,那我和秋星……” “你们两个不要整天胡闹就好。”凤鸣摆手:“不要帮容恬添麻烦,不要让他操心,不要让他花时间照顾你们。” 每个人心里都想:那是鸣王你自己的差使吧? 众人眼色更加古怪。 “鸣王,请坐。”烈儿慢慢踱到凤鸣身边,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茶几,皱眉查看脉息:“好好的,什么毛病也没有。”他嘀咕着摇头。 秋篮三人松了口气,一起拍拍胸口,又互相看了一眼,才掩着嘴笑了起来。 凤鸣瞪他们四人一眼:“好端端怪笑什么?容恬已经决定让妙光换容虎,趁妙光还在,我去看看她。”他站起来。 烈儿收敛了笑容,愕然问:“鸣王见妙光干什么?” “对啊,那个恶毒的女人,鸣王离她越远越好。”秋篮也点头。 凤鸣道:“她在牢房,怕什么?” 烈儿见他真要出太子殿,叫道:“我也跟鸣王一起去。”连忙跟在凤鸣身后。 王宫的地牢在王宫偏左的地方,这里只关押举足轻重的政治囚犯,比一般的地牢高级多了。牢房内不但布置得干净优雅,连吃的东西都是善于烹调的专人煮的。当然,里里外外的大闸门和守卫,也比一般的地牢森严。 凤鸣开始还担心妙光在里面遭人虐待,现在看见妙光还是锦衣美食,神态如常,只是手腕和脚上多了两副铁镣,放下心来。 “公主你好,我看你来了。”凤鸣钻进牢房:“好消息,容恬要放公主回离国。西雷王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你劫持我的罪行,希望公主回去不要再和西雷作对。”烈儿跟在凤鸣身后进来,环着手脸色不善地站在一旁,如果妙光稍有动作就立即出手。 妙光脱了鞋子坐在石床上,背靠墙壁双手抱膝,瞥凤鸣一眼,唇边挂上一抹冷笑:“多谢鸣王费心,这个消息妙光已经知道。不过说到西雷王大人有大量,妙光只想提醒鸣王,鸣王的毒还是妙光解的。” 凤鸣承认:“对,是你解的。” “如果不是妙光一时慈悲擅自为鸣王解毒,鸣王现在已经死在西雷王的圈套里。”她转头看看凤鸣,轻声道:“人心叵测,西雷王用计时将鸣王生死置之不顾。日后,鸣王还是对容恬小心点吧。” 烈儿喝道:“大胆妙光,身为阶下囚居然还敢挑拨鸣王和大王?” 第五章 凤鸣摆手制止烈儿,嘻嘻一笑,问妙光:“公主听过背水一战的故事吗?” “背水一战?” 看见妙光露出好奇的神色,凤鸣大叫表演时间到了,脸色沉着地点点头,走到射入阳光的天窗下,昂头凝神思索一会,才缓缓开口:“曾经有一个大将,必须带领他的军队打一场生死攸关的战役。敌人军势强大,敌强我弱。开战前,大将选择了在大江边扎营。很多人劝告说,此地没有退路,万一输了就会全军覆没。纷纷要求大将改变江边扎营的决定。可是,大将不为所动,他的大营终于还是选择了扎在没有退路的江边。公主,你认为他这样做对吗?”他背对妙光,头也不回地问。 “过于冒险。” “的确冒险,可他赢了。”凤鸣蓦然转身,炯炯有神地眼睛直视妙光:“公主知道为什么他会赢?” 妙光沉吟片刻:“因为没有退路,士兵只有拼死攻敌。” 凤鸣猛然击掌,点头道:“对!因为没有退路。背水一战,才能激起拼死攻敌的士气。反正输了就是死,再没有逃生的可能,谁会不奋力反抗?这样一支亡命之军,怎么会不赢?”脑子里不断回忆电视上曾经看过的名人演讲片断,凤鸣模仿他们蛊惑人心的风度和气势,牢牢盯着妙光双眼,缓缓道:“这就是背水一战的故事,公主回去记得把这故事告诉若言。” “为何要告诉王兄?” “因为是他迫得我们背水一战。我希望若言知道,不留余地步步强逼只会激起他人拼死反抗之心。他以为对我下毒可以控制西雷,结果差点把自己和亲妹妹的性命都算计进去。在西雷边境,如果不是他逃得快,早被瞳将军杀了;如果容恬不爱惜手下的性命答应若言的交换条件,恐怕公主这辈子都要留在西雷地牢中。公主回去后,最好劝告一下你的王兄,要他少打西雷的主意。”凤鸣极有份量地扔下警告,冷冷道:“公主也不必花心思挑拨我和容恬的关系。容恬的策略用得非常对,他这是最高级数的兵法,运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妙光蹙眉,轻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西雷兵法向来不对外传扬,公主不知道也不奇怪。”凤鸣肚子里笑到抽搐,板着脸继续夸张:“实话说,容恬学识渊博远远胜过当今任何一人。至今为止,他撰写的演算大法已经有三百卷,兵法计策也列出一百零八计,刚才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是第一百零七计,不算什么。” “一百零八计?”妙光眼睛瞪圆。如果容恬真如此厉害,那王兄对他的估计就偏低了。对敌人估计错误,极可能导致大败。回去要立即向王兄报告一切。但她对凤鸣的话还是将信将疑:“若容恬的兵法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为何不起兵吞并十一国?” “你以为人人都象你王兄一样喜欢生灵涂炭?”即使知道容恬迟早要吞并他国,凤鸣还是装出容恬是个绝对不杀生的圣人模样,悲天悯人外加顺便训斥若言的狼子野心一番,最后斜眼看看妙光:“公主不信容恬兵法厉害?” 妙光微微一笑,转头不看凤鸣,淡淡道:“鸣王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哼哼,你不信也没有关系。”凤鸣眼睛一转,开口琅琅道:“善于用兵的将领,往往能在掌握了敌我双方实力的虚实后就对双方交战的结果有基本的认识。” “领兵常识而已,大道理谁后会说。” 凤鸣自信地微微一笑,继续滔滔不绝把当年看过的《诸葛亮传》上面的东西往妙光面前搬:“将帅在预料胜负的结果时需要了解的内容有:第一,双方的君主哪一个比较圣明?第二,双方的将领哪一个更为贤明有能力?第三,双方的官吏哪一方更有能力?第四,双方哪一方的粮草更为充足?第五,双方中哪一方的士兵训练有素?第六,双方的军容哪一方更为严整?第七,双方的战马哪一方跑的快?第八,双方哪一方占据的地势更为险要?第九,双方哪一方的幕僚更有计谋?第十,双方各有哪些可以畏惧的邻国?第十一,双方哪一方的国力更富有?第十二,双方哪一方的百姓生活更安定?通过比较上述几个方面,双方谁强谁弱,谁胜谁负就可以比较容易地做出判断。”他从太子殿出来时就开始搜肠刮肚回忆《诸葛亮传》,这时候一口气说了十二条,看见妙光脸色越来越凝重,不由暗自大乐。 简单实际,这确实是当今少见的系统兵法。容恬如果真的可以总结出系统的兵法,说明他在兵法研究上已经无人可比,离国一旦与西雷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妙光偷偷瞥凤鸣一眼,深幸他没有毒发身亡,不然西雷一定会讨伐离国。她思索片刻,反驳道:“这些道理浅显易明,不过是小道理罢了。如果鸣王能举出让我心悦诚服的实证,证明西雷王当真如此厉害,妙光愿代王兄签下约定,在容恬在位期间,离国绝不会对西雷兴兵。” 再抛兵书袋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凤鸣傲然冷笑:“公主不过是想诱我说出更多兵法罢了。其实容恬的兵书写好后都藏在王宫秘密之处,我也只看了一点点,要说也说不齐全。再说,我何必要让公主心悦诚服?如果若言要动西雷的脑筋,尽管让他领兵来好了。我敢保证,若言对西雷兴兵之日,就是离国灭亡之时。” 后面两句说得中气十足,自信满满,妙光脸色一变。 烈儿在一旁张口结舌,没想到凤鸣今天居然大发神威,把妙光给震住。 妙光怎么会信凤鸣并没有看过所有的兵书,微笑不语。 “我今天就说到这里,公主好自为之。”凤鸣见好就收,对烈儿使个眼色,昂首阔步离开地牢。 一出地牢,凤鸣立即放下严肃的脸孔,怪叫一声,大笑着转身对烈儿道:“总算过关了,这回若言可不敢对西雷随便下手。如果有几年空挡不必担心若言,容恬一定可以使西雷国力大增,为吞并天下做好充足准备。唉,我刚才好几次差点大笑出来,忍得好辛苦,肚子现在还疼。”说着揉揉肚子。 烈儿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鸣王,你好厉害。” “厉害?” “鸣王说的那些兵法,确实闻所未闻,令人惊叹。大王有鸣王辅助,一定可以得到天下。”烈儿脸上露出彻底的崇拜,认真地看着鸣王:“鸣王才智迟早招来各国暗杀,烈儿一定会好好保护鸣王。” 被人崇拜的感觉真好。 凤鸣抓耳挠腮一番,不好意思道:“那些兵法其实不是我……” 话说到一半,忽然一人从后花园的假山处转了出来,打断凤鸣和烈儿的交谈。 “鸣王在这里,让我好找。”原来是太后身边侍女香焚,对凤鸣灵巧地行礼,嗓音清脆悦耳:“太后请鸣王过去,说好些天不见鸣王,想找鸣王聊天。” 凤鸣奇怪地眨眨眼睛。 他和太后都住在王宫中,不过很少见面。太后想聊什么? 烈儿问:“太后有何事找鸣王?” “大概是下面新供上来的香茶,太后说一个人喝没有意思,大王又忙着国事,想找鸣王一起品尝。” 凤鸣对上次安巡的事件心有余悸,不过内心也非常同情婚姻不幸福的太后。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且,那毒药也是假的。古往今来,深宫中的妇人最可怜,寂寞又孤单地看着年华老去。 他对香焚点头:“好,我去。” “鸣王,我陪你。” 香焚是太后身边红人,一点也不忌惮烈儿,笑道:“太后的香茶可没有准备你的份,你去干什么?鸣王就在王宫里,你还怕丢了?” “可是……” “可是什么?鸣王和大王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大王是太后的儿子,鸣王就是太后的……”香焚说到后面忍不住笑了,没有把“媳妇”两个字说出来,用眼睛横烈儿一眼,咬唇道:“他们是家里人说私话,你听来干什么?” 凤鸣早在一旁从耳朵红到脖子,立即投降道:“我立即过去。烈儿,你先回太子殿。” 烈儿知道太后为了容恬绝不会伤害凤鸣,也不怎么担心,点点头溜了。 凤鸣跟着香焚到了太后寝宫。 寝宫内到处点了香炉,一跨进门就闻到一股馨香,特别舒服。 “拜见太后。” “鸣王来了?”太后笑吟吟点头,唤香焚搬来椅子放在自己最近的地方,指着椅子道:“坐。” “是,谢太后。”凤鸣乖乖坐了下去。 “香焚,把新进贡的香茶倒一杯给鸣王。” “谢太后。” 太后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想当日我还是她冒牌儿子时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热情对待。凤鸣性格大大咧咧,奇怪一会便放开心事。他看见太后手边放了一堆针线,好奇地问:“太后自己做衣服吗?” “我老了,做什么衣服?”太后见他问手边的针线活计,拿起来递给他看:“这是给大王做的衣带。本来不必我亲自做,不过我也闲着,就亲手做一件,望他戴上它可以平平安安到老。” 字里行间透露慈母心情,凤鸣本来就是孤儿,听了顿时感动,与太后又亲近几分。接过太后手上还没有完工的衣带,叹道:“好漂亮,太后对容恬真好。”如果我妈妈在,一定也会处处维护我,怕人害我。说不定也会为了我日后的前程而牺牲他人。想到这里,将一直暗藏在心中对太后当日答应让安巡刺他两个窟窿的事情抛到脑后,再没有不满。 太后笑道:“鸣王喜欢更好,哀家也为你做了一条。”香焚取来另一条翠绿衣带,交给凤鸣。 凤鸣一看,做工精致,真的非常好看。 “太后,这……”他从小到大,从没有人为他亲自缝制一针一线,在孤儿院的时候,穿的更通常是善心人捐赠的旧衣。此刻一捧衣带,只觉得全身暖和,眼睛红了起来。 “哀家忽然对鸣王如此,鸣王想必非常惊讶。想着我这太后忽然热情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居心。”太后款款道:“鸣王可知道,容恬曾经对哀家威胁,要哀家视鸣王如己出,否则我与容恬母子情分就要断了。” “啊?”凤鸣一震。 太后淡淡苦笑:“鸣王也很惊讶吧?容恬居然这样对我这个一心一意为他的母后。这句话,他不止说一次,他说了两次。一次在安巡死后,当时鸣王还昏迷未醒;一次在哀家要他考虑大婚的时候。” 凤鸣更加感动,这次不是为了太后,而是为了一直默默付出的容恬。 太后放下手中茶碗,仔细打量凤鸣,忽然长叹:“鸣王果然是少见的美男子。自己的儿子对他人深爱远远胜于母亲,如果我够狠心,就应该趁这个机会杀了你,以绝后患。” 凤鸣全身一震,立即看看左右是否有危险。 太后见他举止单纯,露出笑容,轻声道:“鸣王放心,为了容恬,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鸣王。这次请鸣王来,是求鸣王一件事。” 终于说到正题了。凤鸣精神立即集中,开口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哀家想请鸣王向容恬进言,要他为西雷找一位王后。” “王后?”凤鸣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呆了片刻。终于还是谈到这个不可避免的问题了。凤鸣苦笑:“这个事,太后向容恬提不更好吗?” “这个事,只有鸣王可以说动容恬。其他人都无法做到,包括我这个太后。”太后也苦笑道:“里面的道理,鸣王想必比哀家更明白。” 凤鸣缓缓点头,长长叹气:“不错,我明白。” 太后抓起凤鸣的手道:“鸣王,我知道你不舍得大王。大王只要留下子嗣就不必再和王后行房。我心里明白,你才是容恬命里的伴。不瞒你说,先王当年也有深爱的男子。” “容恬的父亲?” “其实朝廷里的老将都知道,先王最爱的不是我,而是老容王。” 凤鸣失声道:“老容王?” “不错。”太后的焦距停在前方空中,仿佛想起前尘往事,悠然道:“其实当年先王迎娶哀家,也是在老容王劝告下才点头的。在生下容恬后,大王再没有亲近我。所以哀家放心在国家危难之时将独子放在老容王身边,因为他绝对不会伤害容王的血脉。就像哀家为了容恬,绝对不会伤害鸣王一样。”她狠心拒绝安巡的情意,与其说是对先王的爱,还不如说是为了亲生儿子和对西雷王室的忠诚。 为西雷殚精竭虑多年,身为太后绝不能让西雷王室血脉断在眼前。 “哀家先问鸣王,容恬身为西雷王,是否该留下子嗣?” “该。” “要留下子嗣,是否需要大婚?” “要。” “除了鸣王,有没有人可以让容恬答应大婚?” “……没有吧。” “那鸣王……”太后一字一顿,真挚地看着凤鸣:“鸣王可肯为了容恬的万世基业,劝容恬大婚?” 亲口要容恬大婚?凤鸣瞳孔骤缩。 全身上下都冷得厉害,几乎麻痹了神经。只有脑海中波涛起伏。大婚,等于把容恬推到另一个人的怀抱。不大婚,容恬毕生精力打下的江山怎么办? 太后端庄的脸露出乞求,再轻声问一遍:“鸣王,你可肯为了容恬的万世基业,劝容恬大婚?” 英雄应该留名青史,应该千秋万代被人景仰,应该把他的血缘延续下去。 容恬,他是真英雄。 凤鸣心沉得象一块冰冷的铁。 他动动僵直的脖子,终于叹了口气:“这件事,请太后容我明日再答。我……我要好好想一想。” 放下茶碗,对太后行礼告辞。 太后凝视凤鸣片刻,点头道:“鸣王好好思量,哀家等鸣王答复。可是无论鸣王答应与否,都不要对容恬提起此事。我是为他好,他却会恨我。唉,做母亲真难。” “我不会和容恬说的。”他拿起太后亲手为他缝制的衣带,猛一抬头,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太后眼中充满对容恬将来的忧愁,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无意中轻轻吟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太后的用心我明白,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后保重,凤鸣先回去了。”把衣带放进怀中,朝太后微微强笑,迈步离开。 太后看着凤鸣远去背影,喃喃他吟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香焚走到太后身边,一同看着凤鸣离去的方向,小声道:“平时看不怎么样,如今看来还是大王有眼光,鸣王当真厉害。太后,这样鸣王也太委屈了,您说他肯答应吗?” “总有人要受委屈。”太后幽幽道:“他一定会答应的。论纵横大局,鸣王看似单纯,却比当日老容王更有见识。哀家这双眼睛不会看错人。” “如果是那样,太后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嗯。”太后微微一笑:“有这样的人在我儿身边辅助,哀家总算可以安心了。” 第六章 凤鸣从太后寝宫出来,独自一人在回太子殿的路上徘徊,若有所失地低头不语。 “在想什么?” 肩膀忽然被人猛然一拍,凤鸣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对上容恬的笑脸。 心里没有平复的波涛,重新被风浪煽动起来。怔怔看着英姿勃发的容恬,眼泪几乎涌上来。 “没想什么。”凤鸣别过脸,顾左右而言他:“你不处理国事,怎么逛到王宫花园来了?” “事情都办完了,烈儿说你被太后请去,我怕她为难你,所以就来了。”容恬看到凤鸣脸色不佳,皱眉问:“怎么,太后对你说了什么?” 凤鸣压抑着情绪,转头对容恬笑一下:“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丢脸事,还请我喝了进贡的香茶。” 容恬这才放心,和凤鸣并肩往回走。 “香茶好喝吗?” “挺好喝。” “我为你留了一盒子,等会叫秋篮冲给你喝。” “明天再说吧。” 春风一吹,花园中各色花都纷纷盛开,姹紫嫣红,好看极了。凤鸣停下,指着一棵落寞的树道:“看,春天到了,三月春反而全部谢了。” “三月春只在冬天开花,现在是春天,当然会谢。”容恬露出邪气神色,嘿嘿笑问:“不要紧,挑动春情的药王宫中多的是,不一定要三月春。” 凤鸣古怪地看了容恬半天,嘀咕道:“不必担心,我答应你的,当然会遵守诺言。” 容恬大喜,眼睛放出亮光,抓着凤鸣的手兴冲冲就往太子殿中去。 虽然心急,容恬并没有立即动手。 “美味要好好烹调。”他在凤鸣耳边轻笑。 先亲手喂凤鸣吃饱,再吩咐秋月准备沐浴。 两人在浴池中赤裸相对,渺缪水气将偌大浴室渲染得仿如人间仙境。容恬温柔地将水洒在凤鸣头顶,为凤鸣擦洗身体。凤鸣闭上眼睛,挺直身躯站在池中,默默接受西雷至高无上者的悉心服侍。 “舒服吗?” “嗯。” “凤鸣……” 凤鸣睁开眼睛:“什么?” 容恬定定看着他,轻声道:“没什么。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凤鸣微笑起来,他的笑在水雾中出奇地美:“我也真的喜欢你。”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容恬再也忍不住,骤然把凤鸣按到胸前,沉声道:“今晚,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好。一定要成功,即使受伤也在所不惜。”凤鸣咬牙,肯定地点头。 说是一回事,做的时候才发现难度很大。 容恬覆盖上去时,凤鸣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相爱的两人做爱应该很轻松才对,难道这个身体记录了以前被容恬虐待的惨痛经历,一要真刀真枪就自动启动警报? “怕?”容恬让凤鸣脸朝下平躺,舔舔他的耳垂。 “……没有。” “那……继续?” “嗯。” 容恬缓缓摩挲他大腿处的幼嫩肌肤,坏怀笑道:“好滑。” 凤鸣呻吟一声,忍不住回头给了容恬一拳。 “嘿嘿,还很结实。”挨了一拳的容恬还不怕死。 “闭嘴!” 容恬果然闭嘴,认真地进行下去。凤鸣转头,把脸朝着窗外,任容恬动作,看着一只手横过来,在面前把放在床头的小玉瓶取走,一阵心惊胆跳。 身后传来液体滴落的冰凉感。 凤鸣微微一动,容恬按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这是润滑的,不必害怕。”手指象蜜蜂一样围绕入口上下翻动,迅速将液体涂抹开。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凤鸣色厉内荏地低吼一句,下一刻双眼一瞪,骤然惨叫起来:“啊……疼……” 容恬心疼地拍拍他,缓缓内进:“是有一点疼。” 不是一点,是很疼!凤鸣咬牙,索性闭上眼睛忍着。撕裂的感觉缓慢而清晰地传过来,耳边传来容恬逐渐粗重的喘息。 “好紧。”容恬也非常难受,小心翼翼地状态几乎让他发疯。 下面的凤鸣只觉得自己受不了了,恨不得快点结束,用尽力气蓦然大吼:“快一点,你这样磨磨蹭蹭的我受不了。” “你宁愿快点?”容恬惊讶,早知道不用这么辛苦。亏他忍得几乎内出血。 “快点!”凤鸣闭上眼睛把脖子一横:“不要缓缓的,好难受。” 这下倒对了容恬的胃口,大大应了一声:“那我就快了。”当即一鼓作气,势如破竹将自己挤了进去。 尖锐的疼痛随着微不可闻的撕裂声传了过来。凤鸣原本僵硬的身体,骤然朝上弹动一下。 “别怕,一会就不疼了。”容恬华丽的嗓音在房中飘荡。 剧烈的摩擦在内壁上延续几个来回,凤鸣的眼睛越瞪越大,几乎要把眼眶也挣裂一般,终于大叫一声:“不要!呜……呜呜……”居然挣扎着大哭起来。 可惜他这次叫“不要”实在太晚,容恬怎么停得下来,满头大汗在他身后律动,一边低声安抚:“很快就不疼了。”腰身一挺,更加深入。 秋篮等人候在门外侧耳偷听,脸全部红得象柿子一般。 凤鸣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四人都蓦然一震。 秋篮睁着大眼睛,按着胸口道:“鸣王好可怜。” “嗯,鸣王还是太子的时候,每次……都会受伤。” “应该不会伤得厉害吧?”秋星担心地看看紧关的大门:“大王以前不喜欢太子,当然不知爱惜,现在……” 烈儿把指头放在嘴边,轻道:“嘘,你们听。” 众人噤声。 惨叫已经开始变质,从凄厉过度为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缓缓渗入空气。诱发人心深处压抑又无法控制的情欲。 “……呜……呜呜……嗯……” 不知道里面的容恬做了什么,凤鸣忽然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尖叫。唬得贴在门上偷听的四人同时一震。 秋篮看秋星一眼,压低嗓子问:“该准备沐浴了吧?” 秋月摇头:“我看该先准备疗伤的药。” “疗伤的药大王自然早准备好了,再说擦药一定也是大王亲自动手。我们还是准备沐浴的东西好了。” “你们真嫩,连这都听不出?还早着呢。”烈儿哼一声:“大王这才第一回,他盼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一次就完事?沐浴起码要等到天明……” 正满有经验地说到一般,殿门“吱”一声开了。 容恬抱着筋疲力尽的凤鸣,高大身躯笔挺地站在门内。凤鸣脸色红得不正常,显然刚刚经历过度运动,身上紧紧裹着一床丝被,人却没有昏睡过去,只是有点失神。 “大王……” “大王。” 四人连忙扑通扑通跪下。 容恬轻声道:“准备沐浴吧。” “是。” 眼看容恬抱着凤鸣往浴池走,秋星拉拉烈儿的袖子,对他羞羞脸:“起码到天明?大言不惭。” 烈儿凶恶地对秋星龇牙:“你听鸣王的声音多诱人,我才不信大王一回就……” “大王就算不满足,又怎么舍得欺负鸣王?”秋月偷偷回头,对烈儿哼一声:“说到猜心事,自然是我们女孩儿厉害点。” 几人互做一回鬼脸,忙赶去侍侯容恬和凤鸣了。 凤鸣熬过温馨又痛苦的一晚。天明时分,他躺在床上,看容恬为他忙上忙下,不断查看他的伤口,探他的脉搏,再次想起昨天和太后的谈话。 今生从不曾如此苦涩。 “睡一下吧。”容恬靠在床头,垂眼看着他:“你一个晚上都睁着眼睛,应该好好睡一下。还疼吗?” 伤口在上过西雷王室的秘药后已经不疼,刚开始时撕裂般的痛楚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只余一点酥麻的感觉。 凤鸣望一眼容恬身上的王服:“要上朝?” “要我陪你?” “不用。”凤鸣摇头:“上朝后来看我。” “那是当然。”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凤鸣怔怔盯着容恬:“具体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容恬仔细打量凤鸣片刻,唇角微扬,露出俊美的笑颜:“凤鸣,第一次都是这样,多少有点不习惯。” “你还没有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你。” “那好,你上朝去吧。我等你回来。”凤鸣满意地点点头。 容恬站起,挺直修长的身躯让人眼前一亮。 无论谁当王后,都会爱上这个男人吧。一旦爱上,就会不择手段来夺。到时候,少不了血肉横飞…… 容恬俯身轻啄凤鸣鼻子一下,在他耳边道:“我尽快回来。”转身朝大门走去。 “容恬!”凤鸣看他离开的背影,猛然叫了一声。 “有事?”容恬立即转身。 凤鸣沉吟片刻:“留下子嗣是大王的责任吗?” “当然,而且是最重要的责任。”容恬皱眉:“你想说什么?” 凤鸣转头,把目光定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等你回来再说。” 容恬又皱一下眉,似乎有话要问,低头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出到门为,正好迎面碰上秋篮等端着热茶上来。 “大王。”秋篮行礼。 “凤鸣今日有点不对劲,你们小心侍侯。” “是,奴婢知道。” 凤鸣在床上发了一个时辰的呆。原来人不可以有烦恼,一有烦恼,什么快乐都会飞掉。 也许负面情绪永远比正面情绪容易左右人吧。 今天就要给太后答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纵使不愿意不答应,难保将来还有人提出大婚的事。纵使答应,容恬肯答应吗?自己又如何甘心? 秋月等站在旁边侍侯,不由窃窃私语。 “鸣王脸色好差。” “是伤口还在疼吧?” “我看不象。”秋篮摇头,皱皱小巧的鼻子:“鸣王昨天起就怪怪的。” “对,还说再也不出去玩。” 最爱玩的秋月做个哭脸:“我们也不能出去玩了……” “秋篮。”凤鸣忽然开口。 三个侍女连忙停下私语。秋篮上前探头:“鸣王有何吩咐?” 凤鸣面无表情道:“准备更衣,我要出去。” 秋月问:“鸣王身体不适,这时候要到哪里去?” “对啊,如果出宫,奴婢看还是要烈儿先去问问大王才行。” “不出宫。”凤鸣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决心已下:“我要见太后。” “太后?”秋篮三人奇怪地对望一眼。 “不要耽搁,快点帮我更衣。” “是。” 身体一动,伤口传来一点点昨天残留的痛楚。 凤鸣换上容恬命人新做的官服,独自出太子殿。烈儿匆匆赶来要跟随在旁,也被他坚持拒绝了。 经过后花园,驻步在一株枯萎的三月春前发呆片刻。忆起容恬当日狡黠地告诉他三月春名字的来历,情景历历在目。世事真是无常,从那以后,连连风波,自己居然从西雷到繁佳,从假太子到真鸣王。 短短数月工夫,现在竟然还要为西雷王的婚事操心。 凤鸣苦笑摇头,别了三月春树,朝太后寝宫走去。 太后早在等候,香焚为凤鸣端来椅子,奉上香茶。 凤鸣坐下,默默啜一口香茶,良久方道:“太后等我的答复,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鸣王只要肯给答复,哀家等等又何妨。” “其实早就过来了,不过刚刚经过后花园,看见枯萎的三月春。此时百花盛开,它却偏偏枯萎,真可惜。” 太后稍一沉吟,笑道:“三月春毕竟在冬天开过灿烂的花。什么事都好,只要得到过就行了。想要永远得到大王的心,并不容易,鸣王是聪明人,应该清楚里面的道理。” “太后说得对,”凤鸣放下茶碗,俊脸露出放开一切的坦然神色,敲击着大理石桌面叹道:“好花不长开,好景不常在。哈哈,世上没有什么事可以两全其美,太后真聪明。” 太后见凤鸣举止奇怪,不由与香焚对看一眼。 凤鸣欢畅地笑了一回,问太后:“太后知道凤鸣为什么如此高兴?” 太后缓缓摇头。 香焚极得太后宠爱,斗胆插嘴,小心翼翼地问:“鸣王是否已经想好答复,所以高兴。” “不错。”凤鸣点头道:“我已经决定怎么办。” 太后忙问:“那鸣王的答复是……” “我的答复,就是把事情交给太后决定。” 太后一愣:“交给我决定?” “对,太后是容恬母亲,世上只有母亲会无私地为儿子考虑周全。只有太后才有资格为容恬做最好的决定。”凤鸣脸色一正,口气凝重道:“不过在太后做决定前,请先听凤鸣说一番话。” “容王请讲。” “太后可知道当今十一国战乱纷纷?” “哀家知道。” “太后可知道容恬胸怀大志,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吞并天下,做世上第一人。” “哀家知道。” “太后可知道要吞并天下,需要兵法谋略,需要新型武器,需要最好的良将士兵?” “哀家知道。” 凤鸣蓦然站起来,露出傲视天下的气势,笑道:“凤鸣所知的兵法,当今无人可比,太后信吗?” 太后点头:“鸣王兵法可以使离国公主变颜,自然是厉害的。” “凤鸣也知道如何制造新型武器,如果得到最好的良将士兵,太后信吗?” “大王现在西雷各处设置的募集勇士处,据说就是鸣王的提议。梯田水车,也是鸣王所想。”太后缓缓道:“鸣王的本事这么大,是否规劝大王大婚,还是鸣王自己作主比较好。” 凤鸣摇头道:“太后说得好,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我可以助容恬取得天下,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帝王。王后可以帮容恬生下子嗣,延续西雷王室血统。凤鸣与王后两者,都是美的,可惜不能两全。还是请太后决定吧。”说罢,对太后深深一躬。 太后吃了一惊:“鸣王的意思是……” “新王后选定之日,就是凤鸣消失之时。太后是希望容恬成为千古帝王,千古称颂;还是希望西雷王室血统延续?两者选其一,请太后定夺。” “这……”太后露出惊惶之色,伸手道:“即使有新后,鸣王也不必离开。” “哈哈,太后把凤鸣看成什么?凤鸣宁求玉碎,不求瓦全。”他哈哈大笑数声,斩钉截铁道:“只要太后决定要容恬大婚,我立即去见容恬,求他答应大婚,然后消失。太后放心,我绝不会将太后的事向容恬泄露一言半语,致使你们母子不和。这完全是我心甘情愿的。” “鸣王……鸣王实在是咄咄逼人。”太后心中慌乱,哼了一声,别过脸。 凤鸣昂首道:“凤鸣怎么敢逼迫太后?只是想知道在太后心目中,是容恬的千古霸业重要,还是继承者重要。太后是一代女豪,原来也只贪图血统延续。人生在世,如果庸庸碌碌不留美名,不轰轰烈烈创一番事业,有后人又有什么可喜?唉,既然如此,凤鸣立即去劝容恬大婚罢了。太后再见,此事一了,凤鸣立即消失,不来拜别了。”他霍然转身,豪迈地朝大门迈步。 太后忙叫:“鸣王留步。” 凤鸣停下脚步,并不回头,轻问:“太后还有什么要求,我不已经听从太后的意思了吗?这一切都按照太后的安排,太后还不满意?” 太后沉默片刻,咬牙不语。 大殿沉入紧张的寂静中。 终于,太后长叹一声。 “我儿眼光上佳,鸣王厉害,远出哀家意料。”太后思量良久,眼中闪过亮光,猛下决心:“好,王后与鸣王,哀家选鸣王。” 凤鸣骤然转身,惊喜道:“太后当真?” 太后重新露出威严,淡淡笑道:“谁不愿亲儿被人千古称颂,万世景仰?容恬从小心怀大志,不轰轰烈烈一番,他必定不会原谅我这个太后。” “那西雷血统……” “西雷王族并非只有容恬一人,哀家自有安排。”太后始终不足,叹道:“可惜,这千古霸业,不是由我的亲孙儿继承。” 凤鸣终于露出俊美笑容,忽然扑通跪下,对太后恭恭敬敬拱手道:“凤鸣还有一事相求。” “鸣王请说。” “既然太后已经选择凤鸣,万一以后朝廷中有大臣提及容恬大婚……” “哀家已经作主,轮不到他们唠叨。有人提议,哀家挡回去就是。” 凤鸣大喜,高声道:“多谢太后成全。”居然破天荒,自动自觉、规规矩矩磕了个头。 太后也露出笑容,摇头道:“哀家老眼看错人了。鸣王鸣王,哀家今日算服气了。大王出来吧。” 话声一落,容恬满脸欢笑,从帘后闪了出来。 凤鸣一愣,瞪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容恬道:“就猜到太后和你提大婚的事。我一早过来拜见太后,与她打赌,你不但不会同意,还会让她再也不能提大婚的事。不料你这么本事,居然迫得太后答应为我们挡尽臣子的唠叨。凤鸣凤鸣,让我怎不爱你?”他哈哈大笑,将凤鸣一把搂在怀里,用力亲吻。 太后在一旁悠然道:“大王答应哀家。只要鸣王点头,一切事情交由哀家作主。看来还是大王比较知道鸣王的深浅啊。” “那是当然。”容恬嘿嘿一笑:“凤鸣怎舍得让别人亲近我?何况我俊美不凡,手握王权,这样绝世难得的男人,万一让出来,将来想要回来就难了。” 这话正中凤鸣心事,少不了立即挨了凤鸣一记暗拳。 两人拜别太后,喜气洋洋回到太子殿。 “今天去见太后,为什么不告诉我?居然骗我去上朝。” “我只是猜测,所以去向太后询问一番。”容恬反问:“你和太后商议,为什么不告诉我?” “哼,凭什么凡是向你报告?我可是西雷第一鸣王,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秋篮拍拍胸口道:“谢天谢地,鸣王总算恢复了。” “对啊,还是现在的样子看着舒服。” 秋月歪歪头,转着眼睛问:“那咱们还能经常出去玩吗?” 太子殿中,又再欢声笑语。 不同的是,此后每晚,都有酥媚入骨的呻吟微微溢出太子殿。偶尔有下面的吵闹对话――― “不要,这次该轮到我。” “不行,我是大王,你要听我的。” “你答应过我一个要求的,我的要求就是让我上。” “无理要求,本王不予理睬。” “抗议!我抗……呜呜……唔……卑鄙……” ………… 秋篮在门外打着哈欠问:“今晚要等到什么时候?” “天明吧。”烈儿回答。 “那我们先去睡一睡,再起来准备侍侯沐浴好了。”秋月也打个哈欠。 秋篮摇头道:“我还是随时侍侯着好了,免得大王要人时没有人。你们先睡吧。” 秋星揉揉眼睛:“也好。大王精力真旺盛啊,鸣王也受得了?” “谁叫秋篮每天煮这么多补品灌鸣王吃?” “唉,是大王叫我煮的,是大王灌的。” “好啦,你们不睡,我可去睡了。”烈儿甩甩头。 “那,秋篮你侍侯着了。” 三人没有义气地往各自房里走。 秋篮再打个哈欠,坐在台阶上继续等。 第七章 和离国交换人质的事情快马加鞭地进行,妙光临行前远远看了凤鸣一眼,眼中含义不明。西雷使者一路辛劳,一月后不负重望地将容虎带了回来。 容虎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烈儿,接到飞报后,一早就到都城大门遥望等候。 好不容易看见车队上飘扬的西雷旗帜,烈儿一抽马鞭迎上了上去。 “大哥!” “烈儿?”容虎也骑着马,惊喜交加道:“你不在王宫,跑到城门干什么?” “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向大王告假。离王有没有为难你?”他勒马围着容虎审视。 容虎摇头:“小小刑罚是少不了的。不过离王要用我换他的宝贝妹子,没有对我用大刑。不然……只怕不死也落个残废。” “多亏鸣王劝服大王。走,我们进宫去见大王和鸣王。” “好。换了衣裳,立即就去。” 两人都是十七八岁少年,此刻容恬不在身边,孩子气都露了出来,甩开慢吞吞的使者车队,挥鞭急驰入城。 凤鸣知道容虎已经平安,也非常高兴。叫来秋篮等准备好些美食,招待容虎。容虎和烈儿连喝几大杯,说到凤鸣劝告容恬答应妥协,都感激不尽,几乎红了眼睛。 众人在太子殿闹了一个上午,容恬上朝回来,将容虎叫入密室仔细询问。 “如何被捕?” “容虎去接到大王准备骗取妙光公主解药的计划,便没有继续朝异人的隐居地去,转而到离国都城附近打探消息。后来发现若言忽然秘密领兵出城,似乎朝西雷而来,立即向大王传出消息。”容虎叹道:“传递书信的密使把消息传给大王,回来和属下联络时不幸被抓,致使属下行踪败露。” 容恬点头道:“我料你不应该大意泄露行踪,原来问题出在密使身上。那也不能怪你。” 容虎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低头道:“可是,大王为了我将已经抓到手的妙光公主……” “妙光不过是区区公主,哪里比得上我的左右手?”容恬摆手要容虎不要再提,沉吟片刻:“若言抓到你后,可曾亲自审问?” “若言是在被大王伏击狼狈逃回离国后才知道离兵抓到属下。他亲审了属下四次,也许因为要用属下作筹码,没有动用大刑。” “如果他早点抓到你,就会知道在西雷边境的埋伏泄露,那就轮到他伏击我了。”容恬冷哼一声,眼中闪过敌意,又问:“若言问了些什么?” “问了西雷边境哨卡,朝中将军动向,夏管是怎么死的,大王身边有哪些能人心腹。” “你自然知道怎么回答。” “是,属下胡搅蛮缠,乱说一气。若言也知道我在胡说,又按捺着不能动大刑,只好自己气自己。” 容恬温和地看他一眼,叹道:“我知道,若言手段毒辣,他的小刑也不好熬。你受苦了。” 容虎眼睛一湿,跪倒道:“为了西雷,容虎受苦又算什么?” “好吧,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两天,再进宫来见我。以后你就负责和烈儿一同保护凤鸣。” “是。”容虎站起来欲走,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道:“大王,有一件事,属下觉得奇怪。” “何事?” “若言亲审属下四次,大王身边的事情,无论大小他都仔细问到。关于鸣王的问题,却一个都没有提。” 容恬浓眉骤然跳动一下,思索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容虎退出密室,只剩容恬一人站着凝视墙上的名画。 天下并不太平,至少有一人,对凤鸣不动声色,虎视眈眈―――若言。 幸福的时光,果然过得比较快。 太子殿在欢声笑语中,迎来六月艳阳,这是西雷特产的麦子第一个收割季节。 凤鸣这几个月懂事不少,越来越有鸣王的样子。 他给自己定下规矩,每天和容恬同一个时辰起床,练半个时辰的马术,再练半个时辰剑术,回太子殿吃了早饭,去请教西雷王室中专有的学者有关各国的基础知识,回来陪容恬吃了午饭,也不出去玩,在太子殿中把自己觉得对容恬有用的现代兵法常识默写出来。 秋篮等开始的时候都笑说这个规矩八成遵守不成。不料凤鸣这次真的下了决心,除了清晨和容恬一同起床那条由于容恬晚间的贪心不足无法实践外,其他都努力达到要求。让秋篮她们目瞪口呆。 至于容恬,更是常对凤鸣默写出来惊天动地的科学兵法震惊无比。 他的答谢,地点当然选在太子殿中的大床上。 “鸣王回来了,今天从合阳大师那里学到什么了?” 凤鸣匆匆进门,坐下喝了一口秋星捧上的热茶:“原来西雷有这么多神奇的草药。我开始还以为草药只长在离国那边呢。唉,如果我懂中医就好了,可以把西雷医术发扬光大,让离王若言吐血。” “中医?” “你们不懂的。”凤鸣叹气:“实际上,中医在漫长的历史中,丢失了不少难得的配方。” 正在大发感慨,容恬也议政回来,满脸笑容道:“今年麦子大丰收,多亏了你提的梯田设想。吃了午饭,我们到郊外看看丰收的景象吧。” 凤鸣跳起来:“好啊,我正闷得厉害。” “我猜你也该闷了。”容恬走上前低头审视兴奋的凤鸣,戏谑道:“你好不容易乖了几个月,倒也难得。” “哼,竟敢讥讽鸣王。”凤鸣瞪他。 秋星笑着拍拍手,转头对秋月小声道:“咦,你平日一听到出去玩就嚷个不停,今天怎么安静起来?” “嘘,我正在答谢老天爷。总算听见我的祷告,让鸣王打算出去玩。再这样下去,鸣王不闷,我也要闷坏了。” “哈哈哈……”烈儿和秋篮在后面听在耳里,一齐大笑起来。 容恬挥手道:“都下去准备吧,吃了午饭就出发。我已经吩咐侍卫在王宫外等候了。” “是!”众人齐声应是,欢天喜地准备去了。 一行人刚出宫门,听见一声高嘶。 哒哒,哒哒 风声夹杂着马蹄着地的声音,卷起一阵灰尘。 容恬的爱马白云旋风一样从拐角处冲过来,又骤然刹在众人面前。几匹原本被侍卫牵出来的骏马被白云一吓,纷纷惊慌闪避,更衬出白云马中帝王的气势。 “白云!”凤鸣惊喜地高叫一声。 平日在王宫中练习马术用的都是宫中的骏马,只有和容恬外出的时候才骑白云。好几个月没有出去,当然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这个高傲的老朋友。 白云低头,伸出舌头在凤鸣手上舔舔。 容恬靠近凤鸣,笑道:“你最近都不出门,白云想你了。今天我骑另一匹马,白云就让你独享吧。” “真的?”凤鸣眼睛发亮。 “自今日始,白云就是你的了。它从小马驹开始就由我亲手照顾,日后你要好好对它。” 凤鸣简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在容恬和白云间左右看看,怀疑道:“不要骗我。” “君无戏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容恬严肃地说。 什么时候骗过我?这问题倒大有斟酌余地。 凤鸣虽然暗中嘀咕一句,但也明白容恬真的要将白云送他,到底按捺不住欣喜,扑上去在容恬脸上狠狠吻了一口,转身利落地上马,大笑道:“现在白云就是我的了。哈哈,我们出发,看梯田去!”他现在再不复当日初骑白云时的生疏,近来又长高不少,骑在高头大马上,无与伦比的英姿飒爽。容恬看在眼底,又喜又愁,这样的人物,将来免不了名声大噪,打他主意的恐怕将不止若言一人。 白云似乎已经知道凤鸣成了新主人,下决心要在他面前威风一番,不待凤鸣扬鞭,高嘶一声,放开四蹄带头冲了出去。 他近月刻苦练习,马术日益精湛,容恬也不担心他会坠马,骑上侍从牵过来的骏马,轻松地尾随在后。 秋篮等一直在旁边抿着嘴笑,见两人都骑马去了,才商量道:“我们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秋月嚷嚷:“当然骑马,坐马车有什么意思?” “可是,鸣王说今天要玩个够,叫我们把晚饭都带了出来。总不能拿着食物篮子骑马吧?” “食物篮子可以放在马车上啊,趁今天鸣王和大王在一起不用我们步步紧跟,我们偷空骑马到别处玩一下。”秋星出的主意,和秋月刚好一个打算。 “大王和鸣王的食物可不能离身,这事非同小可,还是我们中找一个看着好。”秋篮想了想,眼光忽然落在烈儿身上,嘻嘻一笑:“平时看食物的都是我们女孩,这次总该轮到烈儿。” “哦?你们三个偷偷溜去骑马,留我坐马车看食物?” “烈儿最好了,你这么精明,总不会看不住食物盒子吧?”秋月不由分说,将沉甸甸的食物盒子往烈儿手上一放,对他露出谄媚笑容。 “太好了,我们也上马吧。烈儿好好听话。”秋星拍手。 秋篮也笑着上了马,勒住马头嘱咐一句:“烈儿,你上马车,跟着到郊外来吧。鸣王野餐的地方已经有侍从布置好了。今天我们好好玩,你辛苦一点。” 秋月最性急,对烈儿做个鬼脸,第一个挥鞭冲了出去。 刹时,三个丫头跑得无影无踪。 “你们记得按时回来,不要等鸣王晚饭时没有人侍侯!”烈儿在后面伸着脖子喊了一声,啼笑皆非地捧着食物盒子上了马车:“到郊外布置好的地方去吧。” 凤鸣一马当先,后面紧随容恬,再后面自然是盔甲重重的王宫侍卫和西雷至高无上的王旗。 这样一行人马,谁敢不让路。情况就如戴妃当日忽然巡视普通街市,立即引来大道两边不少围观百姓。凤鸣威风凛凛,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城门,勒住马头等待后面的容恬。这一稍停,围观的人更多,都在窃窃私语:“哪家的贵公子?” 凤鸣很少出宫,又不出席大型公众场合,寻常百姓当然不认得他。转眼间,容恬已经来到,身后王旗飘扬。这王旗在西雷是人人认得,当即全体下跪,高声道:“大王!” 万众齐心,一同高吼,下跪的速度让凤鸣目瞪口呆,发出的轰鸣也吓了凤鸣一跳。 容恬登基不过数月,居然这样得民心? 容恬却早就习惯这样的盛大场面,看见脚下万民跪拜,个个一脸崇敬,自豪之心顿起,哈哈大笑道:“今年麦子丰收,西雷再不必向邻国借粮过冬。本王决定,三日后全国大庆,让西雷的子民好好庆祝一番。” 欢呼声更加响亮。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王旗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中迎风舒展,上面金线绣成的龙在六月阳光下反射。凤鸣勒马一旁,见容恬气势过人,暗暗高兴。 容恬手轻轻一摆,止住众人欢呼,朗声道:“可以丰收,全靠新造的梯田和水车。你们可知,梯田水车是何人所提?” 下面纷纷大声道:“鸣王!” “是鸣王!” 容恬转头,含笑看了凤鸣一眼,淡淡道:“展旗。” 身后侍卫立即有所行动。 一名高大侍卫手持一根被布套裹得严实的长杆,驰马到凤鸣身后,麻利地将布套一拆。 顿时,一幅极有气势的旗帜在凤鸣身后舒展开来。 上面金线绣制一个跃跃欲飞的凤凰,下面一个大字――鸣。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今天出现的英俊男子,就是被大王藏在王宫之中的鸣王。 “鸣王!” “是鸣王!” 众人轰然,万分兴奋地再拜。民间生活疾苦,粮食是一大难题,凤鸣提出梯田水车使粮食丰收,自然得到民间真心实意地拥护。 凤鸣第一次经历这些场面,他发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万民拥戴的对象,骑在马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切,不由激动地手脚麻痹。 容恬催马到他身边,轻道:“一龙一凤,我与你共享这江山。” “为什么不预先告诉我,这旗……” “你上次不是说我这人没有情趣,没有浪漫?唉,你的新字眼真多,我只好尽量满足一下。” 凤鸣深深瞅他一眼,喉头哽咽。 容恬凝视凤鸣,沉声威胁:“凤鸣,如果你哭了,我今日便不陪你去看梯田。” “哼,休想我感动到哭。”凤鸣扭头,拉动缰绳,拍拍马头:“白云,出城去。我要你跑得比风还快!” 白云长嘶一声,立起半身,似乎回应凤鸣的豪气,撒蹄子踏起半空黄尘。 出了都城,一路飞奔。 河边山坡上梯田处处随处可见,新式的水车有好几种,除了凤鸣开始画些,还有一些是容恬征集能工巧匠制出的。 艳阳之下,不少农民正忙碌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收割。 爽朗的笑声和满足的笑脸印在凤鸣眼底。 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从心中升起。 在这乱世,他不再是一个默默无名的配角。 “凤鸣,你马术虽有进步,也不用如此速奔。”容恬纵马在后,高声大喊。 凤鸣恍若未闻,思绪随着身边景致飞过。狂奔一气后,才终于大口喘息着勒马,翻身下了白云,面对远处金黄无垠的梯田,跪在一片黄土之中,起誓道:“纵使日后挫折种种,凤鸣也绝不后悔来到这个时代!绝不后悔遇到容恬!” 容恬蓦然一震,也翻身下马,跪在凤鸣身旁,同样对着西雷美好江山,起誓道:“纵使日后灾难种种,容恬一人来挡。”他顿了顿,转头看着凤鸣,轻声道:“凤鸣,我不会让你后悔。” 日过中天,六月艳阳,威力更甚。 已到收割季节的麦子,金黄一片,迎风摇曳着,含羞弯腰。 黄土上,两人并肩跪着,侧头静静对望。 “容恬,你说了如果我哭,便不陪我看梯田。” “我只说不陪你看梯田,没说不陪你去玩。如今梯田已经看过,接着该玩了。” 凤鸣默默看他一眼,稍稍抿唇,骤然放声大哭起来。 容恬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感受从凤鸣身上传来的颤抖和激动。 天下壮丽江山,吾与你共享。 世间轰烈快事,吾与你分尝。 唯有灾难,吾一人独挡。 西雷山多地少,最大的好处是山景美不胜收。 容恬和凤鸣看过梯田,一路放马,选了一座看起来笔挺威严的山,将马匹绑在山下,携手登山,实践当日等春天来后一同登山的心愿。 侍卫自然气喘吁吁在尾随在后,最惨的是两个手持王旗和鸣王旗帜的侍卫,又要爬山又要保持旗帜高举,不时要小心斜斜伸出的树杈把飞舞的旗面划破。 凤鸣两个完全不知道后面侍卫的辛苦,玩得不亦乐乎。兴致勃勃上了一处峰顶,极目眺望,河流横穿大地,金黄麦穗望上去赏心悦目,在田中劳作的农民身影缩成蚂蚁大小。 “看,那是王宫。”容恬一一指着眼底模型般大小的建筑物:“那是太子殿,那是王的寝宫。” 凤鸣横他一眼:“原来你自己也有寝宫,怎么老在太子殿过夜?” 容恬呵呵笑道:“你若是肯搬到我的寝宫,我自然不会去太子殿过夜。” “油嘴滑舌。”凤鸣摇头轻叹,忽然眼睛一转,露出古怪笑容:“来个比赛,看谁情话说得好。赢者今夜可以……压着你。” 容王缓缓摇头:“我不上当,赢者可以压着我,那我赢了怎么办?” 阴谋败露,凤鸣嘿嘿一笑,做个鬼脸,顾左右而言他。 在山上呆了一个时辰,两人才下山,朝早已下令布置的郊外营地去。 凤鸣早就在王宫中嚷着要好好野餐一回,享受一下现代人的浪漫,等看见布置好的营地,立即目瞪口呆。 空旷营地上锦旗飞扬,至少有五个大帐篷灯火通明,仅仅站在帐篷外面的侍从侍女,一眼看过去已不下三十人,五六道篝火烈烈狂烧,印红了半边天。 容恬得意道:“布置得不错吧?我叫人将前面的林子铲平,那样一眼看过去可以见到清澈的河流。” “这是野餐吗?”凤鸣心目中的野餐应该是几个人在草地上铺一块布,一起坐在上面吃点东西唱唱歌,现在,简直就是一游牧民族。 “不对?你说要在郊外吃饭听唱歌,我特意吩咐乐师歌姬们准备了新的歌舞。” 这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王家气派。 烈儿在营地里等了好久,迎面跑上来道:“拜见大王,拜见鸣王。天色晚了,鸣王饿不饿,是否立即开始用餐?” 容恬点头,问凤鸣道:“凤鸣,你想在什么地方用餐?” “河边吧。” “吩咐下去,在河边升起篝火,乐师歌姬就在河对岸表演。” 顿时,众人忙碌起来。 秋篮等早回来了,麻利地布置饮食,服侍容恬和凤鸣用餐,唧唧喳喳说了一通遇到的趣事。 秋星笑道:“我们一路上都听见有人夸奖鸣王呢,说鸣王是上天派来辅助大王的使者。” 容恬听了大为高兴,哈哈大笑道:“一月后祭天仪式上,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上天将凤鸣送给我。” 对面歌舞幽幽传过来,弥漫在淡淡的夜色中,衬着附近红色的篝火,给人仿如在梦中的感觉。 气氛热烈,秋月被烈儿揶揄两句,自告奋勇拿着乐师的铜鼓敲了一首曲子,凤鸣哈哈大笑,不断叫好。 烈儿不服气,嚷道:“这算什么?我也来表演一个,猴子翻身十八招。”说着便跳了起来,不断翻跟斗。 一口气翻了十八个跟斗,又跳到秋篮面前就势灌了她一口酒,秋篮一时没有防备,呛得连连咳嗽。 秋星和秋月在一旁拍掌叫好,容恬见凤鸣高兴,也凑趣递了一杯满满的酒给烈儿,命道:“她们三个侍侯凤鸣有功,你代本王犒劳,每人都敬一杯吧。” “是!” 烈儿这下得了王命,更加嚣张,嘻嘻笑着硬是将秋月三人一人灌上满满一杯。因为有王命,她们都不敢违抗,半推半就喝了,朝容恬行礼谢赏。 秋月横烈儿一眼:“我们三个要都醉了,看谁侍侯鸣王。” 这低声威胁却被容恬听到,笑道:“无妨,你们今天尽管醉,我侍侯鸣王。” 秋月吐吐舌头,红了脸。凤鸣更加脸红,放下酒杯要打容恬,反而被容恬灌了两杯。 王宫专用的圆形大饭桌摆在草地上,吃饭的人和侍侯吃饭的人都疯成一团。 一顿饭吃下来,凤鸣醉了八成,自然送上无数可口香甜的机会任容恬毛手毛脚。 “凤鸣,该回宫了。” 凤鸣满脸都是酒劲逼上来的通红,支持不住地靠在容恬肩上,摇头道:“不想回去,宫里好闷。” 他天生贪玩,这几个月留在宫里完全是逼着自己为容恬的大业着想,与本性截然不符。如今一醉,早把大业扔到脑后,只觉得王宫里天天练习这个学习那个,实在没有意思之极。 容恬心中也很明白,见他可怜兮兮不肯回宫,拍拍他的背,叹道:“吞并天下,原本就不是你的愿望。你又何必勉强自己?” 他心中内疚,不忍逼凤鸣回宫。但今天本来只打算吃过晚饭就回去,并没有准备过夜的寝具。 烈儿在一旁轻声提醒:“大王,繁佳三公主的住处就在附近。” 凤鸣猛然抬头道:“对啊,好久没有探望三公主了。我们今晚就到那里过夜。”说罢酒劲又冲上头,重重倒在容恬肩上。 容恬不想让凤鸣失望,点头道:“那就到三公主处住一夜。”于是下令,侍从和乐师等人先遣回宫,他带上凤鸣秋篮等和一队近身侍卫,朝三公主处出发。 第八章 三公主的府邸在都城郊外,由三公主亲自选址。王宫中有太后,太后和死去的三王夫安巡又有点纠葛,自然还是住出来舒坦一点。 她禀性喜好好山好水,选的地方也是近山近水,府邸虽然不及太后寝宫威严肃穆,却多了一份难得的雅致清幽。 已经深夜,才措手不及来了一群贵客,三公主忙命人准备客房。 秋篮等手忙脚乱侍侯容恬和凤鸣,容恬侍侯凤鸣沐浴,反正最舒服的就是醉倒的凤鸣,不但拉着容恬,一曲一曲高唱流行曲,还丢开往日的薄脸皮连连对容恬献吻,最后终于在容恬的安抚下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睡到日上三杆才睁眼。容恬在床边早已衣裳整齐:“当大王后第一次误了议事,鸣王怎么陪我?” “咦?”凤鸣坐起来,眨眨惺松睡眼:“这是哪里?” 秋月端着热水进来,笑道:“鸣王昨晚醉胡涂了,这里是鸣王嚷着要来的三公主府邸啊。” “哦,原来是三公主的地方。”凤鸣讪笑。 换了衣服,和容恬一同出来见主人。 三公主早命人做了许多精致点心,别具心思地在泉眼旁安排早饭。 “鸣王醒了?”佳人还是佳人,一笑已经让人心暖暖。三公主芊芊玉指朝依照天然石头造型雕成的座椅上一指,笑道:“快坐吧,点心已经布置多时。” “打搅公主了。”凤鸣拉着容恬坐下。他如今不是西雷太子,自然不能叫王婶,只好转口称公主。 泉边风光独好,出了王宫好像与种种争斗相离好远,人也顿时轻松不少。几人一边取了热腾腾的点心品尝,一边闲叙。 “昨夜鸣王醉酒,今天可有头疼?” 容恬答道:“已经服下宫中的醉酒药。” 三公主轻轻笑道:“大王对鸣王真体贴,难怪当日鸣王肯冒大险,假扮太子到繁佳。” 凤鸣不好意思,拱手道:“当日隐瞒公主,请公主原谅。” “若说隐瞒鸣王当时的身份,还没有什么。但说到另一件事,本宫就要向鸣王问罪了。” 此话里面似乎有文章,容恬和凤鸣对望一眼。 凤鸣露出迷惑的样子,问:“不知道公主要问什么罪?” “鸣王当日向我保证可以向大王请教演算之术,可到现在都没有履行诺言……” “哦!”凤鸣恍然大悟,拍额头道:“对,事情多如牛毛,居然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嘻嘻,要再向公主道歉。容恬其实不会演算之术,我当时不想公主嫁给那可恶的离王,所以撒谎。” 三公主露出失望之色:“啊……” 凤鸣当时为了西雷安危,用天下无双的演算术和容恬的名头将三公主骗到西雷。 三公主好歹是一国公主,著名美人,可惜命苦,死了老公再死老爸,因为王位纠纷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能呆下去。 现在又被自己骗了。现在想起来,不由有点内疚。 凤鸣连忙补救:“不过公主放心,我会演算,三公主府邸雅致又大方,我在这里住几天,和三公主好好切磋一下好了。” “好啊。”三公主当然高兴,眼睛一亮,刚要点头,眼角忽然瞄到容恬变沉的脸色。她也是聪明人,立即转口道:“可这里位于都城之外,并没有王宫安全。鸣王身份贵重,还是小心一点好。不如等鸣王有空的时候多来坐坐,我们再切磋。” “好啊。”凤鸣一口答应。 吃过早点,一行人告辞回宫。 凤鸣言而有信,第二天等容恬上朝后就带着烈儿容虎去探望三公主。 他肚子里学问是历经千年累积下来的精华,每说一个定理都让三公主感叹惊讶。 虽然已经有了容恬,美人到底还是美人,一笑一诧都令人赏心悦目。三公主的思想在这时代已经算先进,凤鸣和她交流非常舒服,结果一逗留就留到晚上。 匆匆赶回王宫,果然被容恬劈头骂了一顿。 秋篮几人缩头缩脑在旁边看凤鸣挨骂,烈儿道:“鸣王出去散散心也好,前几月他虽然老实,但是我都怕他憋出毛病来。” “对啊。”秋月点点头,又皱眉道:“可三公主是个美人,就怕鸣王对着她久了,难免……” “这个不用担心,你看大王没有禁止鸣王见她,就知道三公主对鸣王一点影响都没有。” 秋星也嗯一声,老实地说:“除了大王,我看没有人可以影响咱们鸣王。” 四人嘿嘿笑了一场,容虎最沉默,静坐在室内,说了一句:“你们一点规矩也没有,连大王和鸣王也敢笑。” 烈儿捂着嘴道:“大哥,等你侍侯鸣王久了,也会跟我们一样的。” 容虎一脸无奈,只好摇头。 凤鸣被容恬骂了一顿,晚上被容恬在床上贪心不足的折腾个半死不活,一早爬不起来。容恬去议事后,他在床上挣扎半天,思考是否要乖乖起床赴三公主的约。 昨日和三公主谈论物理定律用在民间的例子,大有收获。原来有许多重要的劳动可以借助物理知识设计工具使效率得到提高,这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因为工具还没有着手设计,他昨天顶着容恬的责骂不肯把收获说出来。 哼,要让容恬吃一惊才好,不然整天只有我吃惊没有他诧异,也太逊了。脑海中闪过迎风飞扬的鸣王旗帜,豪气顿生。 一想到这里,全身被容恬夺去的力气仿佛回来五成,凤鸣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裳。 “烈儿,去三公主那。” “今天还去?” “当然,三公主的本事比王宫中的老师更厉害,我要天天去。” 带上容虎烈儿,又再出发。 满怀高兴到了三公主府邸外,三人顿时惊住。 昨日还满是山光水色,有着主人身上特有雅静气息的府邸,今日忽然弥漫愁云惨雾。所有仆人侍从身穿白衣,面带戚色地到处张挂白色布幔,大门前高挂一双全白灯笼,上面用朱砂写了大字――仇。 凤鸣脸色骤变,轻声道:“出了什么事?”连忙下马,迈进大门。 三公主身边的侍女分雁正在走廊下抹泪,见凤鸣过来,行礼道:“拜见鸣王。今日公主不适,不能接待,请鸣王过几日再来吧。” “分雁,出了什么事?”凤鸣问:“外面全部挂了白幔,门口的灯笼……到底……” 分雁一听凤鸣发问,忍不住紧紧咬唇,留下两行泪来。 “公主呢?三公主在哪里?” 烈儿在外面拉住一个侍从轻声问话,脸色渐渐凝重,走过来在凤鸣儿边轻声道:“鸣王,繁佳大丧。” “大丧?龙天死了?” 龙天是繁佳二公主的王夫,容恬当日估计无错,继承王位的不是归森,而是不露声色的龙天。 烈儿摇头:“不是,龙天他……”正要凑过去细说,三公主的声音忽然从室内传来。 “鸣王既然来了,就请进屋吧。” 凤鸣看烈儿一眼,走进屋中。 三公主身上穿着素白服饰,一件首饰也没有戴。她似乎悲痛过度,有点失神,红肿的双眼朝凤鸣幽幽一望,轻道:“该我向鸣王道歉。昨日商议好的耕作工具图,还没有准备。” “不急不急。”凤鸣坐下,倾前关心地问:“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繁佳的惨事,与鸣王无干。” “公主告诉我,让我也分担一点。” 三公主长叹一声,形容憔悴,悲声问:“鸣王当初曾派瞳将军告诉我,父王的病可能是被人下药。鸣王可还记得?” 凤鸣点头:“对,我记得。” “父王所中之毒,名为摄漫,是天下奇毒之一。”凤鸣转头,和身后烈儿对望一眼。老繁佳王中了摄漫,他们早就知道了,不过一直对三公主保密。现在三公主知道真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公主在轻叹一声,徐徐阐述经过:“父王大丧后,繁佳遭遇大水,王墓被浸。为保父王遗体不受损伤,守墓侍卫按历代惯例暂请出棺木。也许是父王在天有灵,棺木在搬抬时忽然裂开,露出父王遗体。尸体从头到脚,漆黑一片,僵硬如木,只有喉咙处有一道浅紫痕迹。”她顿了一顿,方道:“只有中了摄漫之毒的人,才会如此。” 原来是这样揭发的。凤鸣叹气道:“天网恢恢,也许真是繁佳王有冤显灵了。不知道大丧是指……” “此事一传,繁佳上下惊惶,王室更提出要严惩贼子,大王夫归森领头,暗中筹划处置篡位者。龙天做贼心虚,他已经掌握繁佳兵权,可以任意施威,结果……”三公主凄凉地看窗外一眼,哽咽道:“结果龙天一手遮天,一夜间派兵以谋反之名缉拿繁佳王室上下千余口。” 凤鸣瞪大眼睛:“他……他把整个繁佳王室给……” “除了二王姐被软禁在王后寝宫外,其他人……”三公主咬牙,齿间挤出两个森冷的字:“尽斩。” “尽斩?”凤鸣骤然站起来。 阴风阵阵,从遥远的繁佳凄厉呼啸,刮入西雷三公主的府邸。 千余口的繁佳王室,在漆黑的夜中,哭叫着从每个豪华的厅堂中被推出来,无论男女老少孕妇还是婴儿,都溅血在白森森的刀下。 第一次,凤鸣知道了古代争斗的残忍和血腥。 可怜的三公主,在无声无息的清晨接到家破人亡的消息。不但庞大的王族一朝尽毁,连唯一因为夫妻名分而保住性命的二姐也受不住打击而疯掉。 凤鸣齿冷:“没想到龙天如此丧心病狂。他一定不得好死!” 三公主忽然站起来,遥望繁佳方向,眼中射出熊熊怒火,咬牙轻声道:“龙天,我誓杀汝。” 三公主骤然遭遇惨事,凤鸣不能再谈耕作工具的事。他深深同情三公主遭遇,留在府邸里安慰三公主,在烈儿再三劝告下,才放心不下地离开,临行前三公主对凤鸣道:“鸣王不必担心我。龙天一日不死,我都会好好活着。这里到处都是白幔纸钱,阴气颇重,鸣王身份贵重,还是不要常来的好。” “不碍事。”根据心理学,遇到重大惨事的当事人都会故做坚强,可如果没有人支持安慰,极有可能随时崩溃。凤鸣坚持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一路心情沉重地回到王宫,容恬已经在太子殿。 “容恬,可否起兵攻打繁佳?”一见容恬,凤鸣劈头就问。 容恬今早也接到消息,皱眉道:“你今日去见了三公主。” “对。”凤鸣看着他问;“可否起兵攻打繁佳?” “你要为三公主报仇。” “不是为某人报仇,而是不惩罚龙天,实在太没有天理了。”凤鸣摞起袖子,忿忿不平道:“杀人如麻,没有人性。他是靠繁佳王室的提携才当上大王的,哼,夺了王位,居然还要赶尽杀绝。” 容恬沉吟片刻:“繁佳兵力不差,龙天现在已经将国内反对他的势力一举拔除,兵权更加统一。而且,西雷边境上与同国的战争刚刚结束,兵士需要休养。” “那……” “凤鸣,你不觉得龙天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夜将繁佳王室灭族,非常奇怪吗?” 凤鸣蹙眉,坐下喃喃道:“不错,王权在手,应该可以一步一步剪除异己。难道……”他转头看容恬。 两人同时道:“若言!” “可若言为什么这样怂恿龙天?”凤鸣摇头不解:“为了让龙天更好地帮他控制繁佳?”询问的目光落到容恬身上。 容恬凝神想了一会,摇头道:“若言这步棋走得高深莫测,我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莫非他要加快吞并天下的计划,先从繁佳出手?” 凤鸣抿唇思考了一会,抬头问:“是否龙天开始不受他的控制,若言安排这样一场惨剧,让龙天受各国谴责,那样,龙天就必须倚靠离国的支持来保住王位,对若言再不能起背叛之心。” 两人讨论半天,没有结论。 次日就是容恬宣布的庆典之日。因为凤鸣提议梯田和水车的建议而使西雷丰收,所以全国大庆。 繁佳愁云惨雾,西雷却正好相反,到处喜气洋洋。 凤鸣昨夜因为繁佳惨剧的事和容恬讨论到很晚,今天一早却被容恬硬抓了起来。 “快更衣,我们要出去见百姓。” “见百姓?” “今天是庆典,自然要出去露脸。你是鸣王,也要担点责任。”容恬将懒洋洋的凤鸣从床上拖起,帮他换了内衣,少不了在结实细致的肌肤上留下几点小痕迹。 秋篮等也换了庆典的衣裳,穿得姹紫嫣红,端了热水和早点进来,笑道:“鸣王总算起来了,多亏大王在这里,不然我们可叫不起来。” 吃过早点,和容恬一同出宫。 王宫大门一开,轰动的欢呼传了过来。 “大王万岁!” “鸣王万福!” “西雷万岁!” ………… 外面万头攒动,凤鸣骑在白云上眺望,到处人山人海,笑声欢呼不断,昨天三公主处的凄凉悲伤,仿佛被欢呼带走许多,顿时心情也轻松起来。 “好热闹。” 容恬转头对他微笑:“热闹的在后面呢。市集上有两天两夜的宴席,让百姓自由取用,也可以用罐子装了带回家与儿女家人分享。” 烈儿在一旁嘻嘻笑:“鸣王才不关心宴席,他恐怕喜欢马戏和猴子。” 果然,凤鸣立即亮起眼睛:“马戏?猴子?” “已经是西雷的鸣王了,还象个小孩似的。”容恬摇头,叹道:“我也想看,可惜今天大王一定要规规矩矩骑在马上让百姓瞻仰一天。你要去看,就自己去吧。” 凤鸣眨眨眼睛:“那我陪你好了。” 容恬看他不甘愿的模样,觉得有趣,微笑道:“不必,这种事我做惯了。你闷不得,尽情玩吧。记得,要带上烈儿容虎。” 凤鸣欢呼一声,转头朝烈儿使个眼色,赶紧偷偷溜出众人视线。容虎无声接受容恬示意,默默跟在后头。 烈儿拉着凤鸣回到王宫侧门旁供人临时休息的小屋旁。 “昨天大王特意吩咐把国内各处著名的杂戏团召集到都城表演,明说是让百姓同乐,实际上还不是为了鸣王?”烈儿取出一包平民服饰和面罩,嘿嘿自夸道:“说到去市集看热闹,我当然早有准备。” 凤鸣嘻嘻点头:“烈儿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我要乔装打扮?” 两人笑着换了平民装,一出小屋,骤然看见守在门外的容虎怀抱宝剑,居然已经换上了一套半旧的武士服。他表情严肃,活脱脱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武者。 凤鸣有趣地围着容虎打量两下,啧啧道:“看不出容虎平日不声不响,居然手脚麻利,换衣服比我们更快。” 烈儿骄傲地点头:“当然,不然怎么会被大王看中?” 容虎被这两个毫无正经的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咳嗽两声:“鸣王要去哪里?我们出发吧。” “先去看马戏!”凤鸣和烈儿异口同声高叫着往外走。 容虎无奈地摇头,跟在后面。 市集上热闹非常,到处都是拥成一团一团的人群,要知道里面正在干什么,要出足吃奶的力气挤进去才行。 凤鸣和烈儿有趣地挤了四五次,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猴子和杂戏,驻步在一个耍蛇的摊子前。 容虎唯恐有人趁乱偷袭,一直小心翼翼,满目警惕地站在凤鸣身后,隔断后面拥挤的人群,怀中的宝剑更是时刻不敢离手。 烈儿面上看似全神贯注玩耍,其实袖中暗藏小刀,视线不断扫视周围,观察是否有人在旁窥探凤鸣动静。真正玩得轻松高兴的,只有乐呵呵的凤鸣。 看过耍蛇,钻出人群,到市集中心的宴席中逛了一圈。不少百姓在争相用罐子装王宫方法的食物和美酒,凤鸣也凑趣地找了个罐子排队取酒。出了一身大汗得到满满一勺美酒外加一大块烤肉。 “我今天要好好玩一场,可不能喝醉了。”凤鸣朝烈儿使个眼色,两人嘻嘻一笑,心照不宣地把酒灌到容虎嘴里。 容虎在三人中武艺最高强,今日却受命要让凤鸣尽兴,况且外面的酒水没有经过检验不可以让凤鸣入口,只好啼笑皆非地任他们作弄一番。 那块烤肉,被凤鸣顺手送给身边的小孩子,让他们欢天喜地地捧回家去。 疯了一个上午,连玩心无敌的凤鸣也有点筋疲力尽。容虎和烈儿全身不曾放松,早有点挨不住,烈儿劝道:“要吃午饭了,我们回宫吧。” “容恬中午回太子殿吗?” “大王中午要陪太后在王宫城楼上和百姓一道进食。” 这也算是西雷的一项收拢民心政策,每逢盛大庆典,大王和王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性要在王宫城楼吃午饭,表示王宫外的千万百姓与他们一同进食。 听见容恬中午不回太子殿,凤鸣便没了回去的兴致,沉吟片刻,抬头道:“我们该去看看三公主。” 这里笙歌处处,她那里一片凄凉。想起人情冷暖,不免立生内疚。 烈儿暗叹凤鸣心地淳厚,笑道:“那好,我们去看三公主。不过……鸣王还是换一套素白衣裳再去的好。” “嗯,你说得对。”凤鸣点头。 三人又朝王宫侧门走去,烈儿在那里放了许多临时穿的衣裳,这下刚好派上用场。 凤鸣走在前面,烈儿故意拖后两步,在容虎耳边轻声道:“鸣王要出城,派一百精兵在后护卫,不要靠太近让他发觉就行。” 容虎摇头,缓缓道:“两百。” “好,两百,我去侍侯鸣王更衣。大哥调动人手。”烈儿朝容虎笑笑,快走几步,又与凤鸣并肩。 换好素衣,烈儿命人牵来白云和另两匹骏马。 三人上马,哒哒出了都城,一路朝三公主的府邸驰去。 到了三公主府前,入目全是惨淡的素白,都城中的欢乐歌舞,与这里毫无关系,凤鸣长长叹息一声,不由黯然。 昨夜和容恬讨论一晚,最后还是决定在未把此事内幕弄清楚前不出兵讨伐龙天。这样做虽然有情有理,可凤鸣多少还是觉得对不起三公主。 三公主知道凤鸣来了,在室内接待,坐在窗边,强笑道:“想不到西雷庆典,鸣王居然会来。” “公主也知道今日庆典?” 三公主转头看着窗外,淡淡道:“笙歌扬万里,唉声无人闻。世间可以被众人听见的哭泣,原本就不多。”目光缓缓移动,落在面前的沙池中。平日醉心痴迷演算时使用的竹竿,静静斜倒一旁,衬出无尽苍凉。“以前一心借着沉溺演算,不理外界纠纷,到头来家破人亡。”绝世的容貌露出苦笑,唇角上无尽苦涩。 凤鸣叹一声:“公主不必伤心,将来我们一定会把龙天抓来千刀万剐。” 三公主摇头道:“谈何容易,龙天已经是一国之主,我却不过是飘零女子。唉,鸣王为何今日要来?” “嗯?” “哀愁思绪,与鸣王不合,鸣王还是回去吧。庆典之中,怎可以少了鸣王身影?唉,想我小时候,每次庆典都和大姐二姐结伴偷偷溜出王宫,藏在市集人群中看热闹,回去总被父王责骂,母后则护着我们。”三公主的目光穿过凤鸣肩膀凝结,忆起幼时,流露一丝微笑,转眼流下泪来。 凤鸣心下侧然,自己当日也算当过三公主的亲戚,叫过她几声“王婶”,三公主亲人尽遭杀害,说什么也应该尽力安慰。此刻还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要让她沉浸在悲伤中较好,打算妥当,沉声道:“人的记忆中总有许多美好回忆。公主可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摄影机,可以将景象和声音完整地保存下来,日后重新播放,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三公主讶道:“有这么一种神奇的东西?景象和声音……这怎么可能。” “这个里面有真正高深的演算道理。”物理也被这个时代的人归并为演算。“我慢慢为公主讲吧。” 凤鸣一心让公主暂时放下愁绪,见她起了好奇心,转头对烈儿道:“派人送信给容恬,就说我今夜就在三公主府邸畅谈演算,不回王宫了。” 三公主轻轻一颤:“鸣王今夜不走?” “嗯,留下陪公主说说话。” 烈儿和容虎对看一眼,府外有二百精兵保卫,纵使有人骤然攻击也要费点功夫。容虎点点头,烈儿走到府外,招来侍卫把凤鸣的口信送了出去。 凤鸣见烈儿送了口信,开始为公主讲解摄像机的原理:“公主,我们先把影象和声音分开讲。先说影象,影象的问题,涉及光学。上次我们已经说了光学的基本常识,光线的直线传播……” 滔滔不绝说了半个时辰。 烈儿和容虎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有趣的东西,都入了神。 三公主仿佛还是满腹愁绪,见凤鸣稍停,轻声问:“鸣王真的要在这里过夜?” “当然,”凤鸣看三公主一眼,轻声道:“凤鸣曾答应待公主如太后,容恬事忙不能陪伴,就让凤鸣代劳好了。” 三公主露出感动神色,沉吟片刻,用手绢抹了一下眼角,转头吩咐分雁:“分雁,奉茶。” “是。”分雁下去,端上四杯热茶。 三公主道:“这是繁佳著名的七香茶,我最爱喝。可惜……如今在繁佳已经不会有人为我准备了。” 凤鸣取了一杯,轻尝一口,果然香气满口,赞道:“果然好喝。”脸色一整,严肃地保证:“我一定每年为公主准备七香茶,让公主天天都可以喝到。” 容虎低头喝了一口:“好香。” “七香茶可是有名的香,而且极为难得。我们是沾了鸣王的光。”烈儿笑着喝了一口,脸色忽然一凝:“好像太香了。” 他常年在外潜伏,对迷药最有研究。 容虎一听,霍然站起来,睁圆眼睛,锵一声,宝剑拔出直指三公主。 凤鸣变色道:“容虎住手,不许你乱来。三公主怎么会……”话音未落,头猛然一昏。 哐当一声,烈儿手中茶碗掉落地上。 再哐当一声,凤鸣手中的茶碗也掉落地上。 三公主夷然不惧,冷冷盯着容虎剑尖。 随后第三声哐当,连容虎的宝剑也落到地上。 扑通扑通扑通,三人连续倒地,昏死过去。 室内骤静。 三公主没有表情地看着地上三人,轻轻呼气:“好厉害的迷药。”她转头盯着分雁,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分雁,我从未想到,你居然是离国的奸细。” 分雁移步到三公主面前跪下,昂头道:“分雁虽是离王派来的奸细,但服侍公主多年,已经视公主为自己的真正主人。公主今晨密会离国使者,同意用鸣王交换龙天头颅,如今鸣王在手,繁佳王室大仇立即可报。公主难道不愿意?” “一个鸣王,换龙天头颅和繁佳十年不遭离国进犯。”三公主的视线落到昏迷的凤鸣处,停留甚久,才幽幽叹道:“鸣王莫怪我无情,实在是国仇家恨,不能不报。我已经劝你不要留下,你偏偏要留。难道真是我众位亲人在天有灵,逼我用你报仇?”她抬头凝视窗外,沉声问:“鸣王已经到手,如何送离西雷,你想必已经有所准备。” “本来风险很大,没想到凤鸣送信给容恬说今夜留下,真是天佑公主。”分雁笑道:“外面两百保卫凤鸣的精兵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我们借公主府邸中的地道悄悄逃逸,待天明他们发觉,已经晚了。” 三公主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就依你说的做。” “公主和我们一同上路,到西雷边境分道而行。离王已经在繁佳做好准备,只要公主一到繁佳,立即登基为繁佳女王。繁佳重新归正统王族统治。奴婢先向公主贺喜。”分雁朝三公主庄严磕头。 “当繁佳王是迫不得已,我会尽早选择新王夫,希望可以为王室留下血脉,延续烟火。” “时间宝贵,公主,我们起程吧。” “嗯。” 夜色苍茫中,都城笙歌未断,两百精兵护卫鸣王安全,静静潜伏在三公主府外防范外来攻击。 西雷王接到凤鸣来报,皱眉半晌,转身离开太子殿,无奈地履行大王义务,参加宴席与众臣子畅饮。 秋月在太子殿里守着烛光缝制鸣王的新骑服,因为凤鸣现在骑的是白色的白云,所以选了白色布料,衬上帅气的蓝边。 秋篮在小厨房中调试新的酱料,等着明日为凤鸣做烤鹧鸪。 秋星连打两个哈欠,偷懒溜回房中睡觉。 明月高照,都城郊外夏虫低鸣,一行马车静静出发,所有马蹄裹了厚厚的棉布,马儿都上了口衔,一声嘶叫也不会发出。 密谋已久的毒计和天意,让事情骤然朝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劫持,居然顺利得无与伦比。 西雷王容恬和鸣王凤鸣,在无法预想的日子,无法预想到的情况下―――分离。 第九章 凤鸣一口茶喝下去,悠悠醒来之时,身边陈设已经尽变。 入目是与西雷截然不同的异国风情,大红流苏从屋顶直垂到地板上,铺在地上被打磨得光滑可鉴的石头不知道从哪里出产,暗黑中带了点金属光泽。 容虎烈儿都不在身边。 “嗯……”凤鸣煽动睫毛,虽是刚醒,全身却说不出的疲倦,刚想起来,腰背阵阵酸痛,他微微呻吟一声,皱起眉头。 呻吟惊动他人,立即有人靠近。 “总算醒了呀?”出现在头顶上方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两条梳法繁琐的长辫子稳稳当当盘在头上,插了一根碧绿的钗子,一头还坠着两颗晃来晃去的黄绿相间的珠子,看起来灵巧可爱。 她偏着脑袋打量凤鸣片刻,嘻嘻笑道:“三公主说你醒来一定有许多事要问。先不要忙,等会他们就来了。”她的口音带着奇异的软腻,听在耳里特别舒服,伸手摸摸凤鸣的脸:“三公主说你的眼睛很亮很好看,我等了两天才等到你睁开眼睛呢。” 凤鸣迷朦地转头看看周围:“这是哪里?我们不是在三公主的府邸吗?烈儿和容虎呢?”忽然想起昏睡前烈儿生疑,容虎拔剑,接着就失去清醒,凤鸣猛然一颤:“难道三公主真的在茶里下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 “哎呀,”小姑娘用软软的手掌捂着凤鸣的嘴:“都说了等他们来了再问,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凤鸣闭嘴,怀疑地看一眼周围。 当日见三公主和繁佳王,有烈儿瞳将军等守候在外;被绑架的时候至少妙光也算熟人;其他时候,更是亲信如烈儿秋篮等不离身,不然就是容恬陪伴在侧。此刻忽然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顿时忐忑不安,隐隐害怕起来。 若他知道离王派遣使者和三公主密谋把他弄到手,只怕更要吓得脸无血色。 小姑娘见凤鸣不再发问,坐在床边舒服地坐下,盯着凤鸣不断打量,仿佛见到新奇的玩具似的,伸手这里碰碰那里摸摸。这一点倒和妙光公主有点相似,凤鸣见她年纪小,不过是好奇心作祟,也不阻止,任她扯衣袖摸耳朵。 “你叫凤鸣,又叫鸣王,对不对?”小姑娘对他嫣然一笑,年纪虽小,倒真是个美人坯子:“我叫临檀。” 凤鸣心里拼命想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心不在焉地对她点点头:“哦,你叫临檀。临檀,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离西雷远不远?”凭这里的建筑和摆设,他料想自己已经离开西雷,打算先了解自己所在国家的方位。 临檀老气横生地摇头道:“不对,你要叫我临檀公主。” “公主?”凤鸣吃了一惊,难道自己被哪个国家的王给抓了?除了离王,还有其他国的王对他怀有敌意?还是……他转转眼珠,小心地问:“临檀公主,你认识若言吗?” 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离国的公主妙光的妹妹,而这里是离国王宫。 临檀小嘴一嘟,偏头哼一声:“若言是离国的大坏蛋,总想欺负我们博间,哥哥总有一天会灭了离国。” 凤鸣长长松了口气:“原来你是博间的公主,我居然到博间来了?” 博间和西雷隔了离国、繁佳、永殷三个国家,离西雷很远,它的纺织业发达,曾经在十一国中繁荣一时,但由于近年来两任君主平碌无为,国力渐渐变弱,邻国野心勃勃的若言登基,更加重了对博间的威胁。多亏了这几个月在王宫中的刻苦学习,凤鸣总算对自己所在的地方有所了解。 “你是博间王的女儿?”凤鸣问临檀。 临檀又摇头道:“大王不想临檀当他的女儿,临檀也不想当他的女儿。哥哥说了,等他当了大王,就封我当公主。” 凤鸣一愣,他搞不清这些宫廷里的事,说不定里面有涉及什么隐私诡计,转换话题问:“临檀公主,这里住的是谁啊?”要哄个小姑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临檀笑道:“这里住的是你啊,你不就睡在床上吗?” 遇上这个小东西,凤鸣苦笑,又问:“那这个房子是谁的?” “哥哥的。” “你哥哥吗?他叫什么名字?”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笑声:“小名不足挂齿,何劳鸣王亲自过问?” 临檀跳起来叫道:“哥哥来了。”一溜烟扑出门外。 凤鸣愕然抬头,门帘被人掀起,一个与容恬年纪相若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穿一套天蓝锦袍,上面有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动物花鸟,尽显博间令人惊叹的纺织技巧。这套衣服价值不凡,穿在来人身上,更加衬得身形颀长,气度不凡。 他显然是练过武艺的人,臂力很大,临檀被他轻松地单臂抱起带进房中。临檀亲昵地靠在他身上,嘻嘻地笑。 这个时代的帅哥真多。凤鸣感叹未断,此人轻轻放下临檀,对凤鸣拱手,露出极有风度的笑容:“在下博陵,冒昧将鸣王请到博间,还请鸣王见谅。”说罢对凤鸣长长一躬。 凤鸣对他仔细打量一番,愣愣道:“你一定是博间最英俊的男人。”平心而论,只以相貌俊美而言,连容恬都比不过他。 博陵没料到凤鸣一见面就夸他的相貌,笑道:“不敢与鸣王相比。” 博陵的个人魅力丝毫不输容恬,让一直认为容恬是当今第一人的凤鸣吃了一惊。低头一想:这博陵为什么好端端把我从西雷弄过来,我从来没有和博间发生过任何关系?难道是因为容恬?对了,博陵这么帅又这么有魅力,一定和媚姬一样艳名远播,容恬那个花心萝卜说不定也来招惹过他。 想到这里,顿时不安:那我岂不是成了他的情敌?落到情敌手中……寒毛顿时竖起。正在胡思乱想,又听见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鸣王醒了?” 门帘一掀,一人从屋外走了进来,脚步轻盈,白衣素服,面如桃花,正是繁佳三公主。 凤鸣一见三公主,暂把关于情敌的种种揣测扔到脑后,哎呀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叫道:“三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问到一半,又“哎呀”一声倒了下去。 浑身肌肉不听使唤,一动就如被无数细针轻轻扎一样,又疼又痒。 三公主连忙走向前:“鸣王不要心急,你睡了一个月,路途又颠簸,初醒时酸痛难免,过两天就行动自如了。” “睡了一个月?”凤鸣瞪大眼睛。 “当然,从西雷到博间,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 博陵见凤鸣茫然,轻声道:“公正还是将来龙去脉对鸣王说一遍的好。” 这句最合凤鸣心意,连连点头赞同。 三公主点头道:“那我就说吧。” 众人选了位置坐下来,临檀找来一个大大的软枕塞在凤鸣脖子下。 “其实,在西雷庆典第一日的清晨,若言的使者已经到达……”三公主款款而言,将若言的密谋和事情发展一一说了出来。 凤鸣听得震惊无比,不料无声无息中,若言已经布置妥当,发动攻击。 “若言狼子野心,虽然发下毒誓派使者送来血书,本宫又怎么会信他的话?”三公主磨牙道:“繁佳惨剧,我料龙天不敢如此丧心病狂,一定有若言在后怂恿。如今又用龙天头颅向我换鸣王,哼,他休想诡计得逞。” 凤鸣拼命点头:“对,公主如果听了若言的话,他一定会背信弃约,把公主交给龙天,然后龙天喀嚓一声,斩草除根。” 三公主却摇头道:“鸣王错了,如果将鸣王交给若言,若言一定会遵守约定。他发的毒誓和下的血书是王者最神圣而且最歹毒的仪式,如果违背,若言一族遭天谴,无一人生还。” “不过是迷信而已。”凤鸣摇摇头,忽然想起容恬说的移魂之术,那也是迷信,他本人却是真真正正移魂到这世界来的。看来世间玄妙的东西真多啊,而且瞧三公主和博陵的态度,看来他们都坚信这种神秘力量。想到这里,立即出了一身冷汗:“幸亏三公主深明大义,没有用我去交换龙天的人头。”如果确定若言不会背信,三公主用他交换就大有可能。 那岂非死得很冤? 三公主道:“若言的使者一到,我就知道繁佳王室的事实际上是若言策划,怎么会与他合作?龙天不过是若言手上的棋子而已,牺牲我王室上千人命和一颗棋子就可以得到鸣王,若言还真够歹毒。我本不欲伤害鸣王,不料分雁居然是离国奸细,早我一步下手。” 凤鸣更加胡涂:“分雁也是离国奸细?那我怎么会到了博间?” “这一点,让我来说吧。”博陵接着道:“我与三公主自小相识,便为知交。一月前暗中出发往西雷探访公主,却刚好碰到繁佳惨事消息传来,而后若言使者到访,接着鸣王到访,最后分雁迷倒鸣王,我都藏身在三公主府邸中,看得一清二楚。” 三公主点头道:“博陵在最关键的时候,为本宫定了一个计策。假装与若言合作,在分道时将鸣王掉包。假鸣王让分雁护送去离国,真鸣王悄悄送到博间来。” “假鸣王?”凤鸣眼睛瞪得更大。事情发展出乎意料,居然比连续剧还精彩。 三公主微微一笑:“难道只有离国的妙光会易容?本宫的易容术在若言面前虽然会被立即揭穿,但要瞒过分雁这小丫头还不难。” 只是那个代替我的倒霉蛋恐怕要被若言千刀万剐。凤鸣心下感叹,他现在已经没有从前单纯,眼珠转到博陵身上,又想:博陵秘密潜入西雷见三公主,而且潜伏这么深,连三公主的亲信分雁都被瞒住,两人关系一定不同寻常,绝不会是知心朋友那么简单。难道是一对秘密情人? 不过这么一想,开始对情敌的假象立即不翼而飞,心情舒畅一下,忽然想起一事,赶紧问三公主:“我的两个侍卫呢?” “那两个侍卫昏睡在地,带着又不便,分雁说一刀杀了干净。”三公主见凤鸣脸色骤然苍白,微微抿唇露出一丝笑容:“本宫知道他们是鸣王心腹,怎么会让分雁杀了他们,就留在府邸里了。不过等他们醒来,少不了要受震怒的西雷王责罚。” 再怎么责罚也比杀了他们好,凤鸣放下心中大石,问出最重要的问题:“那公主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博间?请公主立即写信告诉容恬我的境况,要他派人来接。” 此话一出,屋中骤静。 三公主和博陵略一对望,眉目间传送外人不知的意思。博陵微微对三公主示意,转头对凤鸣道:“我们暂时不能写信给西雷王。” “为什么?” “鸣王聪慧天下闻名,不妨猜一猜。” 这其实不难猜,凤鸣本来就不笨,最近更是被容恬调教得越来越熟悉政治,低头想了想,霍然抬头,沉声道:“你们也没有安什么好心,想来个借刀杀人,让容恬以为我被若言掳走,挑拨两国邦交。” “呵呵,西雷和离国本来就势如水火,哪里来的什么邦交?”博陵脸色一整,对凤鸣道:“不瞒鸣王,西雷和离国已经正式开战。” 凤鸣只觉头上被人敲了一棒,顿时眼冒金星:“开战?容恬疯了么,西雷刚刚才结束与同国的战争,总算安定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蓄养国力,他居然对隔了两个国家的离国开战?” 博陵轻轻击掌道:“鸣王果然对西雷忠心耿耿,目光远大。西雷王也是能人,如果不是为了鸣王一时激动,绝不会在这个不适合的时候千山万水地对离国用兵。” 凤鸣越想越气,用拳擂床,低吼道:“三公主,害你的是若言,你为什么害容恬?”如果有力气爬起来,他说不定会给三公主两个耳光,把这个被仇恨遮蔽了眼睛的女人打醒。 从来没有想过会对三公主产生这么恶劣的感觉。 三公主冷冷道:“容恬怎肯为了我向离国开战,为了鸣王,倒是极有可能。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会消耗若言的元气。若言势力收缩,对繁佳的野心自然要收敛。那样,我的国家就能存在得更久。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已。”她黑水银般的眼珠在凤鸣脸上微微一顿,长叹一声。 凤鸣哼一声,转头瞪着博陵:“不知博间又和西雷有什么深仇大恨?” 博陵风度极好,微笑道:“博间与离国相邻,常常遭受离国威胁,有人向离国开战,对博间自然是好事。” 凤鸣又重重哼了一声。如今落在别人手中,他除了哼哼两声没有别的本事,手偷偷探在腰后,藏在里面的小刀早没了踪影,心里暗想:我一定要逃出去,不然大战延续一两年,西雷就毁了。又懊悔不已,早知道要开战,就先把所知道的先进武器默写出来给容恬,让他打战的时候也占点便宜,那些农业工业的先进技术慢点写也无妨。幸亏兵法方面的默了一点出来,希望容恬会活学活用,把若言打个落花流水。 当夜凤鸣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忍着全身酸痛,苦思冥想逃跑的办法。 门内虽然一片安详,不用问也知道外面守卫森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蠢,怎么总上这些公主的当?想起上次被妙光绑架,容恬及时来救,不由心中微微发甜。如果这次也是容恬的诡计多好。 容恬现在一定在征途上经历风霜雪雨。若言也算倒霉,害人害己,被三公主和博陵栽了个黑锅,如今大兵压境,而且凤鸣不在他手,连个人质都没有。 在屋中呆了两天,凤鸣总算可以克服肌肉酸痛爬起来。其实他被三公主连续下了一个月的迷药,不但肌肉活动不够,也大伤元气,身体虚弱不少。起床后总头昏眼花,凤鸣只以为自己睡得过多。 三餐都有人送来,侍侯还是有人侍侯的,不过这里的侍女表情呆板,毫不可爱,和秋篮她们根本不能相比。唯一可爱的是博陵的妹妹临檀,她总喜欢跑来看看凤鸣。 “你的本事很大吗?” “嗯?” “这里只有本事大的人能住。” 凤鸣眨眨眼睛:“这里住过很多本事大的人吗?”他还以为这里是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呢。 临檀点头道:“嗯。” “他们来做客吗?” “不是。”临檀摇头:“哥哥把他们关在这里。” “关在这里?那他们现在呢?” “都放了。”临檀嘻嘻道:“只要哥哥点头说可以放,就可以放了。” 凤鸣吃了一惊,难道博陵专门软禁各国要人? 这个博陵到底是何方神圣,凤鸣到现在都不知道。博间王有三个王子,博湖、博耀、博勤,并没有一个叫博陵的。可听临檀的口气,博陵将来要继承博间王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皱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人。 容恬曾经和他说过,博间王非常花心,除了宫中王后王妃,在民间也处处留情。他的三个儿子,除了把博间王花心的本事完全继承外毫无长处,反而博间王有一个在民间的私生子从小送去繁佳教养,颇有本事。 容恬当时还叹道:“博间已经多年不曾出现英明的君主,如果此人是王后生的,一定可以登基成为一代明君。可惜,是个民间女子生的,与王位无缘。”他一边教,一边对凤鸣动手动脚,凤鸣只听了一点点进去。 可那人并不叫博陵,应该叫临绍才对。 凤鸣问临檀:“临檀,你认识临绍吗?” “当然认识,临绍就是哥哥。” “你哥哥不是博陵吗?” “博陵是哥哥,临绍也是哥哥。” “你有两个哥哥?” “不是,临檀只有一个哥哥。” 真是越搅越乱,凤鸣被临檀答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你一个哥哥有两个名字?” 临檀总算乖乖道:“哥哥以前叫临绍,后来就改名字叫博陵。大王喜欢哥哥,给哥哥新名字,要哥哥当他的儿子。他不喜欢临檀,所以临檀不改名字。” 凤鸣恍然大悟:博间王或许忽然觉悟到三个儿子不及这个临绍本事,所以决定让临绍认祖归宗,赐他博间王室的姓氏。至于临檀,只怕也是博间王的女儿,不过这个女儿没有用处,并没有让她回到王室,跟随博姓。想到这里,不由对临檀大起同情心,抚着她头上两根扎得整齐的辫子,叹了一声。 临檀乌黑的眼珠滚了一滚,抬头问:“你的本事很大吗?”她居然还记得最开始时的问题。 凤鸣笑了笑,摇头道:“我没有本事。” “你骗人。”临檀皱皱小鼻子:“哥哥说你本事很大,而且很值钱。” “值钱?” “对啊,可以卖钱。”临檀露出小大人的样子,坐下正正经经分析:“你看,离王为了你肯牺牲繁佳王室和龙天,说明他肯用一个国家来交换你。西雷王为了你,又肯贸然开战。一个鸣王,已经可以左右两个当今最英明的君主。你的价值,在一个国君之上。” 她说得有情有理,凤鸣吃了一惊,难道遇到当今小神童?临檀和妙光都一样,看起来天真无暇,实际上心计过人? 临檀见凤鸣吃惊,咯咯笑了起来,拍手道:“说对了吧?哥哥说的话都是对的。” 原来她是在背诵博陵的话,凤鸣心里一震,如果这是三公主和博陵的想法,那他们更不会轻易放他走。 确实,将凤鸣抓在手上,随时可以要挟两国君主。到了关键时候,甚至可以把凤鸣当成交换筹码,和容恬若言谈条件。 和容恬交换也就罢了,万一和若言交换……脖后一阵冷飕飕,凤鸣打个寒战。 被人当物品交易的滋味真不好受,他决定立即准备逃跑事宜。 第十章 到底怎么逃出去? 凤鸣回忆所有看过的惊险电影,尤其是007。可007每次逃跑都有先进工具帮助,例如,按三下就自动爆炸的铅笔,还有那辆拉风又聪明的跑车。 而在这个落后时代,只得朝挖地洞之类的方向考虑。 很快,凤鸣明白那奇特的地板的用处。这种石质居然比花岗石还坚硬,任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在房中挖出一个小洞―――更不用说地道了。 这下可是坐困愁城。 博陵和三公主还是常来看望。院外守卫重重,衣食侍侯也还周到。凤鸣想不出计策,只好对三公主等人察言观色,探问外面情况。 大战如何? 容恬如何? 一想到这些,凤鸣就心急如焚。 “鸣王总面带愁容,是不是我们哪里侍侯不周到?”三公主见凤鸣沉默不语,轻启朱唇。 凤鸣气她恩将仇报,冷笑一声。 这日博陵有事,只有三公主带着临檀前来探望。三公主也知道凤鸣心里气愤,说到底凤鸣一直对她不错,如今到了这般境地,她也略有愧疚。放下茶碗叹道:“鸣王心里不舒服,本宫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有什么办法?” 见凤鸣不作声,三公主又道:“鸣王可知,本宫与博陵年少相识,却黯然另嫁。” 三公主和博陵之间的私情,凤鸣早看了出来。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当日安巡的死并没有令三公主悲痛欲绝。 凤鸣想起安巡死前还期盼和王后楼兰双宿双栖,心想你们夫妻倒真是绝配,都另有一个秘密情人,开口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公主虽然爱博陵,却又不愿下嫁私生子,最后选择西雷王子安巡。这是公主自己的选择,何必到现在徒然感叹?” 三公主被凤鸣一语道破,脸色蓦然发红,讪讪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鸣王果然见识过人,原来世间就没有处处圆满的事。本宫当日若是知道这个道理,又何致于有今日?” 她一时感叹,凤鸣却蓦然心里一动,隐隐捕捉到什么。 三公主这次将他抓来,虽说也是为了报仇,但其实有一大半应该是为了博陵。否则,三公主身在西雷,身份待遇几乎与太后相等,又何必冒险挑拨离间,同时开罪若言和容恬这两个国君? 她与博陵以前因为身份问题而抱憾,如今却肯跟随博陵秘密回到博间。而这个时候博陵又刚好被博间王承认身份赐予国姓…… 凤鸣皱眉思索半天,忽然松开眉头,端起茶碗喝了口热茶,缓缓道:“博陵这次可以重回博间王室,成为极有可能登上王位的博间四王子,三公主真是功劳不浅。” 三公主含笑道:“鸣王过奖,博陵向来聪敏,其他三个王子哪里可以相比?”在她心里,情人自然是最好的。 这个回答,恰恰证实了凤鸣心中所想。凤鸣哈哈大笑,击掌道:“我就想博陵忽然潜入西雷不是这么简单。如今离国和西雷国势渐大,两国都是博间的心腹之患。博陵想必向博间王许诺可以挑拨离国西雷,使其两败俱伤。而交换的条件,就是让博间王承认他这个私生子。” 凤鸣笑了一轮,沉下脸来:“公主当真厉害,在繁佳的时候已经密谋布置。安巡到西雷夺位,若言求婚,安荷太子亲迎,公主装成只对演算之术感兴趣,实际上却从中周旋,寻找最可以给予博陵帮助的位置。最后选定西雷,把目标定在我身上。不鸣则己,一鸣惊人,在最关键的时候把我带走,挑动离国西雷之间战争,让博陵得到正式进入博间王室的机会。好厉害啊。” 滔滔不绝一番言语,将埋藏在内错杂盘根的疑团完完整整剖析出来。三公主顿时呆住。 她此生中所爱之人只有一个博陵,从小便认定博陵是理所当然的王者。可惜以博陵的身份,在没有王室的支持下绝对无法与三公主结合。 博陵也一直为了自己不被承认的王子身份耿耿于怀。 事情步步发展,她一直深藏不露,暗中帮助博陵,同时也要苦苦隐瞒自己的恋情,连身边的贴身侍女分雁都不得知晓。 每每想到两人厮守似乎总无可盼的一日,心中悲苦非常。那日得到繁佳王室惨剧的消息,本来伤心欲绝,几乎断了生念。博陵却忽然潜入西雷秘密求见,一番计策立即定了下来,内心雀跃仿如重生一般。 趁这个机会,挟持凤鸣,挑动离国西雷战争,使博陵进入博间王室。以博陵的本事,一定会登基为王,她就是辅助成就霸业的王后。一石数鸟,好得不能再好的机会。 所以,纵使对凤鸣怀有愧疚,三公主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她到底不是若言那样卑鄙的人,如今被凤鸣三言两语把心头多年的秘密全部揭了开来,内心立即掀起滔天大浪,惶恐不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霍然站了起来。 凤鸣见她神情激动,不由有点害怕,稍退两步:“你想如何?” 三公主眼中波光颤动,盯了凤鸣片刻,忽然掩面急跑出去。 凤鸣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原来真的猜对了。” 临檀好奇地挨在凤鸣身边,看着门外:“三公主为什么跑掉?她哭了么?” 凤鸣蹲下道:“临檀啊,人不能做坏事,不然良心会不安的喔。” 临檀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把来龙去脉猜出来后,凤鸣信心大增,暗中夸奖自己的逻辑思维不下十遍,抖擞精神继续考虑逃跑的事。 掌握了全面情况,要继续就没有当日那般困难。 博陵靠挑拨西雷离国而得到进入王室的机会,西雷离国开战又是因为容恬以为凤鸣在离国。如果凤鸣在博间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博间等于同时开罪西雷离国,就轮到博陵头疼了。那个时候,凤鸣也不必再逃,博陵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凤鸣恭恭敬敬送回西雷,外加赔礼道歉,以平息容恬的怒火。 三公主与若言有灭族之恨,他们当然不会把凤鸣送给离国,白白便宜若言。 想来想去,凤鸣得到结论――根本就不需要逃,只需要把他身在博间的消息传出去就行了。 比起从这守卫森严的地方逃出去,难度要小多了。 “哈哈哈,原来我真的聪慧无比。容恬,这下你再也不敢小看我了吧。”凤鸣自言自语,手舞足蹈一番,大马金刀坐下想办法传送消息:“放鸽子?这里根本没有鸽子。这里虽然是博间都城,但院子又大又静,不知道和大街隔了多远,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听见。请人偷偷送纸条?不对,这里的人都是博陵的亲信,我的纸条八成送到他那,然后他把我送到地牢去。” “鸣王,今天我们玩什么?”临檀从屋外跑了进来。 凤鸣眼睛一亮:“对啊,可以叫临檀帮我。” “帮什么?” 凤鸣再想了想,又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行。博陵敢放心让临檀来这里,肯定作好预防措施。说不定他正在一旁等着看我的笑话。哼,我堂堂西雷鸣王岂是这么笨的人?” 临檀扯扯凤鸣的袖子,抬头问:“鸣王,我们今天还玩魔方吗?”在她眼中,凤鸣本事比其他曾经被关在这里的人更大,独自里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又能制出不少新奇的玩意。象昨天凤鸣画出魔方的图纸,临檀派人做了来,果然好玩极了。 “魔方有什么好玩的?”凤鸣随口敷衍,脑筋仍然在传递消息上转。目光落到临檀手中的魔方上,心脏赫然重重一跳,计上心头。 凤鸣露出笑容,蹲下对临檀道:“我们今天不玩魔方,玩另外一个有趣的东西。” 临檀更加高兴,拍掌道:“好啊,我们玩什么?” “反正很有趣就是了。”凤鸣皱眉道:“不过,缺一些东西。” “缺什么?”临檀张大眼睛问。 “牛皮,还有一些美酒。” “牛皮和美酒?这个容易。”临檀小脑袋一偏,学足大人口气地吩咐道:“来人啊。” 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侍女,行礼道:“公主有何吩咐?”临檀总命人称她为公主,她是博陵爱妹,在这院中自然人人爱宠,忙着奉承。 “拿一些牛皮和美酒给我。” 凤鸣插嘴道:“要多一点,越多越有趣。” 临檀转头对侍女道:“多一点,越多越好。” 侍女奇怪地打量两人:“是。”退了下去。 凤鸣所住的院落侧门处,韩素文正在巡视守卫。 韩素文是博陵心腹,向来负责被软禁的重要犯人的安危。博陵虽然知道他做事小心谨慎,这次还是千叮万嘱命他对凤鸣不可大意。韩素文也知道事非寻常,每日十二个时辰不敢有丝毫松懈,时时巡视守卫。 正训斥了两个换岗迟了片刻的侍卫,侍女忽然站在院门旁喊:“韩先生。”她伸长脖子,脚却不敢越出院子一步。 原来博陵为防消息泄露,严令院中所有侍女不可迈出院门一步,所有守护在外的侍卫没有命令也不许迈进院中一步。 韩素文朝侍女走去,站在院门外问:“什么事?” “临檀公主说要玩有趣的东西,想要牛皮和美酒。” “牛皮和美酒?”韩素文皱起浓眉。凤鸣身份贵重,三公主严令不得有丝毫委屈,必须有求必应,而同时又要保证凤鸣不惹出祸。韩素文接了这个任务,轻不得重不得,委屈不得又放纵不得。偏偏中间还夹杂博陵最宝贝的妹妹,真真头疼。 韩素文奇道:“牛皮和美酒能玩出点什么来?唉,真不明白为什么四王子让临檀公主天天去见鸣王,万一鸣王对公主不利怎么办?” 侍女笑道:“三公主说了,鸣王心肠最软,再怎样也不会伤害临檀公主的。还是给他们,让他们玩去吧。临檀公主最爱胡闹。牛皮不知道他们用来干什么,美酒当然是喝的。两样都没有什么大碍,鸣王就算用酒灌醉了院子里所有人,也逃不出外面这么多侍卫大哥的手心。” 韩素文也想不出牛皮和美酒可以惹出什么祸,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给他们吧。” 往院中送任何东西,一针一线都必须通过韩素文,连临檀进去时身上带的东西,都需经过韩素文检查。他一点头,牛皮和美酒自然很快送到。 凤鸣懒洋洋看着院子空地上一大叠整整齐齐的上等牛皮和十余坛美酒,笑道:“博陵倒很大方,一给就给了这么多。” 临檀骄傲道:“当然,哥哥最大方了。鸣王,我们到底玩什么?” 凤鸣神秘地眨眨眼睛:“我们玩的东西,不要让别人知道。” “好啊。”临檀一被煽动,立即兴奋起来,对身边侍侯的侍女一挥手:“你们都下去,没有吩咐,全部呆在房里不许出来。” 博陵软禁人质向来使用内外分隔的方法;院中人质如同主人,只要不涉及逃跑,事事都可自主;院外却一步也不松懈,典型的内松外严。院中的侍女只负责侍侯,不负责守卫,当下也不作声,齐声道:“是。”都微微一蹲,果然乖乖各自回房。 凤鸣大喜,蹲下对临檀道:“快点开始,天快黑了,等天一黑,我们就可以玩了。” “好啊,开始吧。” 一大一小双双蹲下,兴致勃勃动起手来。 是夜,博间都城――蓬野上空忽显奇景。 数十个光亮夺目的奇怪物体从城中冉冉上升,如璀璨明星骤然现于世间。这些怪物形状如民间的牛皮灯笼,在空中不断移动,越升越高。 “看啊!” “天神降临了!” “有大灾啊……” “不,是吉兆,天佑我博间!” “上面有字!”有人惊叫:“凤鸣!上面写着凤鸣两个字!是天神的名字!” 蓬野百姓哗然,纷纷从家中跑出来昂头观看。不少小孩在地上追着亮处尖叫,更有老者痛哭流涕跪拜在地。 凤鸣微笑着看孔明灯徐徐升起,听见惊叫此起彼伏,一阵一阵如波浪般,从城东传到城西。每个孔明灯上写得龙飞凤舞的凤鸣两字,一定已经被所有蓬野的百姓看见。相信不久,这个消息会象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大江南北,以容恬的机智,一定会立即明白其中意思。 临檀犹不知道自己坏了哥哥的大事,在一旁拍掌叫得特欢:“升起来了!升起来了!” 尽忠职守的韩素文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中国伟大的智谋家孔明先生居然有这样可爱的发明,也想不到美酒除了可以喝之外,也可以当成燃料制造热空气。 “射!统统射下来!”所有侍卫对这空中忽然出现的奇迹目瞪口呆时,最先反应过来的韩素文当机立断,大声喝令众人射下孔明灯。 侍卫们已经被这从未见过的场面吓坏了,手忙脚乱中举弓,完全没了平日的准头,有一个甚至紧张到把弓对准了同僚,射伤了另一个侍卫。只有韩素文还算理智,簌簌射下四个灯笼。 可惜已经晚了,孔明灯已经引起全城百姓轰动,上面凤鸣二字也已经泄露出去。 今日起,西雷鸣王的名字,象春雷一样响遍博间大地。 这是三公主和博陵想也没有想到的。 外面乱了一夜,凤鸣独自呆在房中笑到肠子抽筋。现在头疼已经成了博陵的专利,且看他怎么应付容恬和若言。 第二日清晨,博陵单独来见。 还是一身蓝衣打扮,唇边带笑,依然风度翩翩,一点也没有凤鸣想象中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入房,对凤鸣欣然拱手道:“此院中住过的贵客不少,鸣王还是第一个可以放出消息的人。不知道那牛皮做的灯笼为何可以升上天空而不掉下?” 凤鸣自然不会把其中的道理告诉博陵,微笑道:“四王子如今还能气定神闲,我也很佩服。” “呵呵,”博陵一挥衣袖,缓缓坐下:“不瞒鸣王,昨夜忽然听见全城百姓轰然,忙从晚宴中奔出,骤然看见空中闪烁的数十个凤鸣大字,真是几乎吓死博陵。博间区区小国,忽然同时得罪离国西雷,大祸临头。” 凤鸣斜眼打量博陵,见他神态自若,起了疑心,探问道:“我看你现在倒一点大祸临头的担心都没有。” 博陵笑了数声,轻道:“为何担心?福祸本就相依,当日冒险将鸣王掳来,已经有了面对这般情形的准备。何况……鸣王不是还好好呆在这里吗?” 凤鸣忽觉全身寒流骤起,打个寒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鸣王在此做客,博陵本就占了不败之地。”博陵长身而起,款款答道:“如今离国西雷君主都极盼得到鸣王,博陵在其中择其一,有什么难处?” “在离国和西雷中选择一个?”凤鸣心内一震,眼珠转了几下,嘿嘿笑了出来:“如果把我交给若言,你怎么跟三公主交代?又怎么跟容恬交代?”他拳头紧握,暗道:哼,难道我就笨到任你想给谁就给。 博陵摇头道:“不到万不得以,我自然不会把鸣王交给若言。鸣王在此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天下,离国西雷大战的热闹我们是看不成了,容恬也会来向我们要人。到时候,只要容恬答应我三个条件,我们自然会恭恭敬敬将鸣王送回去。” “三个条件?” “第一,西雷需承诺保护博间不受离国侵犯,一旦离国对博间有所威胁,西雷立即派兵袭击离国边境。离国西雷向来不相容,这个条件西雷王一定不会为难。第二,西雷与博间定下协约,永不犯博间一草一木。第三,西雷王须助我登上博间王位。” 凤鸣恍然大悟,点头道:“第三个条件才是最重要的吧。” 博陵毫无愧色,昂然道:“男子汉理当以称霸天下。请鸣王亲写一封书信,向西雷王报平安,并将三个条件一并附上。” “我要是不写呢?”凤鸣嗤鼻:“你杀了我?” 博陵摇头:“鸣王在西雷处处维护三公主,博陵感激不尽,怎么会杀你?写为贵客,不写为人质,是否写信只对鸣王有影响,对博陵无碍。只要鸣王在我手,西雷王定然答允条件。” 凤鸣眯起眼睛:“如果容恬不答应呢?” 博陵淡淡回道:“那么,只好把鸣王送给若言了。他当日对三公主发下的血誓还在,可以用鸣王交换龙天人头和繁佳十年平安,这笔帐还算得过来。” 凤鸣被气得一滞,喉咙咕噜咕噜几声,哼哼道:“写就写。”等我出了这个院子,给你溜个不知所踪,看你拿什么还给容恬。 笔墨端上来,凤鸣龙飞凤舞写了起来: 容恬, 你这次终于没有神机妙算,还被人骗得团团转。我不在离国,在博间都城蓬野,博陵提出条件一二三要你来换我,你可千万要答应,不然我就要去陪若言了。 切记切记,不要胡乱开战,就算我真的到离国去了你也不许随便开战。 有一点点想你。对了,不许责怪容虎烈儿,他们应该还好吧,代向太后及秋篮等问好。 凤鸣字 博陵见他写得有趣,在一旁微笑摇头。 凤鸣把笔一扔,偏头道:“信已经写了,我可以到处走动了吧。” “多谢鸣王。”博陵将书信揣入怀中,轻轻击掌,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立即,五六个华衣美侍鱼贯进房,手中都端着方盘,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衣饰佩剑。 博陵笑道:“西雷鸣王正式抵达博间,怎可不出席博间王宴?请鸣王梳洗穿衣,随我入宫拜见父王。欢迎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入宫?”凤鸣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眼花缭乱的华丽衣服。 侍女们齐声道:“奴婢侍侯鸣王更衣。”一拥而上,脱衣服的,套内衣的,系玉佩的,戴帽子的,穿靴的,佩宝剑的,七手八脚,顿时让凤鸣换了个模样。 换过衣服,众人娉婷退下,博陵含笑奉上一物:“此物还给鸣王。”居然是凤鸣原来藏在后腰的小刀叶,是容恬当日将这把锋利小刀送给他防身,昏迷的时候被三公主搜走了。 赫然一见此刀,不由想起容恬笑容。当日如春风般拂过脸的气息,如今远在千山万水之外。 博陵知他心事:“鸣王很快就可以回西雷,又何必睹物思人?”这睹物思人四个字,他还是从三公主处听来的,也是属于凤鸣出品,不禁对凤鸣的才学深为折服。 门外忽然传来惊人之语:“鸣王是否可以活着回到西雷,还是未知之数。”门帘一掀,三公主从屋外进来:“本宫特意来接鸣王入宫饮宴。” “三公主,你刚刚说我是否可以活着回到西雷……” 三公主微微颌首,淡然道:“鸣王虽以惊天智慧使消息外泄,却不知道这样做只会增加自己的危险。如今全天下都知道鸣王孤身在博间,我们要照顾鸣王的安全会比以前更艰难。不说离国的若言,即使在博间王宫中,也有人对鸣王虎视眈眈?” “博间王宫?” “鸣王想一想,如果鸣王在博间遇刺,最高兴的会是谁?” 凤鸣偷偷瞧一眼博陵,暗忖:最倒霉的自然是博陵,别的不说,容恬一定生吃了他。忽然眼睛一亮:“最高兴的应该是博间的其他三位王子吧。” 答案一出,立即头疼起来。 为什么无缘无故会被卷到博间的王室争夺中来,真是祸从天降。这样一来,他的小命在博间处处危险,不但不能想办法逃跑,还要在容恬未到之前依赖博陵的保护。 凤鸣沉吟片刻,叹道:“真正厉害的是三公主,三言两语就让我不敢逃跑。” 三公主与博陵相视一笑,转头道:“鸣王何必叹气,如今鸣王声名远播,已经无人不晓。宫中大王和众位王子都在相候,请鸣王动身吧。” 三人一起出门,侍卫已经集合在院外。 博陵站在凤鸣身旁,轻声道:“宫中危险,鸣王切记不要离我半步。” 凤鸣自知肉在砧板上,而且他这块肥肉似乎谁都想来砍上一刀,只好乖乖点头,和博陵一道上了马车。 第十一章 马车在王宫前停下。 博间虽然近年国力衰弱,王宫却比西雷王宫更气象万千,朱红大门旁连绵不断的城墙,护城河在一旁缓缓流淌而过。 凤鸣心下暗道:博间果然如容恬所说,喜好奢华不善于实务。博间王不想着治理国家,却整天花钱修筑王宫,这样的国家有什么理由不败落? 博陵和凤鸣并肩下车,看着威严的王宫,忽然叹道:“每次见到这王宫,心中都不是滋味。” 凤鸣斜眼看博陵,心想:你明明是大王的儿子,却被当成平民抚养,没有资格进入王宫,当然心里不是滋味。不过现在你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是名正言顺的王子了。 博陵目光凝视城墙上迎风飞舞的博间王旗,缓缓道:“鸣王可知道,博间王宫每年都要修筑一番,内中庭台楼阁,美景处处,是十一国中最辉煌的王宫。民间疾苦,却从未传入这美焕绝伦的地方。” 凤鸣有些惊讶,没料到博陵居然如此忧国忧民,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博陵转头,苦笑道:“鸣王想必对博陵戒心重重,这也难怪,博陵确实一心窥视王位。为了当上博间大王,多卑鄙的手段我也可以使出来。因为我从小在民间长大,知道若让我的三个哥哥当上大王,百姓只会受苦。我登基之日,第一个政令,就是再不许修筑王宫,贵族后宫,全国上下衣着必须俭朴,将时间和劳力花在有用的地方上。” 凤鸣摇头道:“可是四王子衣着却奢侈无比,律人必须律己,要俭朴还是先从自己做起。” “鸣王多有不知。父王说衣着朴素之人毫无贵气,我只好迎合一下。等鸣王入宫后,就明白了。” 三公主到了两人身后:“入宫去吧,莫让大王等久了。” 凤鸣转头,咦了一声:“公主什么时候换了衣服?” 三公主平日只穿素白服色,不喜施脂粉,此刻却换了一件繁琐的七彩长裙,手挽丝带,头上手上各色首饰,铃铃铛铛戴了不少数十件。 “要见博间大王,自然要打扮一番。” 前面宫内侍从前来迎接,对三人行礼道:“大王已经到了前殿,请鸣王、三公主、四王子进去吧。” 博陵略略点头,领着凤鸣和三公主昂然入宫殿。 宫内果然景色一流,细致处也修饰得恰到好处。 凤鸣随着博陵内进,前殿巍峨耸立,一中年男人头戴王冠端坐中央,后面站着两排打扮得花姿招展的女子。 博陵一入殿门,跪下大声道:“博陵拜见父王。” “博陵起来,后面的可是大名鼎鼎的西雷鸣王?” “回父王,正是远道而来的西雷鸣王。” “拜见博间王。”凤鸣拱手行礼,忙着打量这个博间的最高领导。 博间王大约四十来岁,眼正鼻直,相貌堂堂,身上王袍绣着栩栩如生的两条巨龙,下面衬着白云,十个指头上居然有九个指头套了指环,显然是非常爱美之人。凤鸣因为他治理国家不力,印象中把他想象成一个身形臃肿的老头,如今一看,居然也算个中年美男,怪不得可以生出博陵这么俊美的儿子。 他身后那两排美女,看来都是后宫的佳丽,个个姿色出众,衣裳华丽。 殿中安放两排桌椅,除了前面三个位置外,其他地方都坐了人。其中坐在最前面的三个男人,自然就是博间王名正言顺的三个王子――博湖、博耀、博勤。 “鸣王果然相貌非凡。”凤鸣打量博间王的同时,博间王也在打量凤鸣,眼中闪过赞叹之意,点头道:“宴席已经准备,请入座。” 凤鸣躬身道:“谢大王。”与博陵等一道入座。 酒席开始,美酒佳肴被宫女们鱼贯送上,大群服色艳丽的歌姬从殿门两侧涌入,乐声悠然传来。 顿时笙歌处处。 宴席中途,博间王举杯,对凤鸣微笑道:“本王要敬鸣王三杯。” “不敢当不敢当,其实我……”凤鸣喝酒必醉,此刻身边危机重重,当然不宜喝醉。 还未开口婉言谢绝,博间王已经昂头喝下一杯:“第一杯酒,敬鸣王智谋无双,不但逃脱离国抓捕,还与我儿携伴而来,代西雷与博间建立邦交,共谋大业。愿西雷博间两国,永为盟友。咦,鸣王怎么不举杯?” 什么逃脱离国追捕,和博陵结伴同行,建立邦交云云,全部是信口胡扯。但这时候孤立无援,无法和博间王分辨,凤鸣也懒得追究。 此外,西雷头号心腹大敌是离国,如果有博间成为盟友,可以随时两面夹击离国。 这一杯酒涉及邦交,又碍于博间王的面子,凤鸣无法拒绝,只好端起杯打蛇随棍上:“谢大王,愿西雷与博间永为盟友。”一昂头,咕噜将酒咽下喉咙。 “第二杯,敬鸣王仁义过人,在危难之时收留繁佳三公主,成全我儿博陵一段美缘。”博间王又举杯。 凤鸣暗道:仁义有什么用,好心没好报,反而差点让三公主给卖了。不对,根本就是让她给卖了。 “鸣王……”身旁有人轻轻扯他的衣袖。 凤鸣转头,三公主双手奉上满满一杯酒,在乐声掩饰下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本宫向鸣王道歉,此次是本宫让鸣王涉险,请鸣王原谅一次。” 她满眼哀求,神态可怜。凤鸣想起她一生命苦,虽然心机深沉,但也是无可奈何,不由心软。环视全殿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这杯酒如果不喝,三公主和博陵还有博间王都难以下台。 凤鸣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我不喝博间王敬的酒,难道不怕被他拉出去杀了?”微叹一声,接过酒杯,昂头喝下,压低声音道:“公主果然计计皆中,看穿我这个人最心软。” 三公主感激地看了凤鸣一眼。 “好,鸣王果然爽快。”博间王哈哈大笑,继续举杯:“这第三杯酒,敬鸣王通天奇技,那数十个飞于天际的凤鸣大字,令蓬野全城上下无一人不惊叹佩服。鸣王年过十七,玩心不减啊。” 不愧是博间之王,区区三杯酒,将凤鸣被博陵设计的事当着全朝臣子的面开脱得干干净净。把凤鸣的到来说成是逃离若言追捕,然后顺道到博间展开友好访问,连凤鸣求救的孔明灯都说成是玩笑一场。 反正两杯已经喝了,也不在乎这最后一杯。凤鸣索性放开顾虑,笑道:“雕虫小技而已,让博间王见笑了。”昂头咕噜咕噜把酒倒下喉咙,心道:这样一来,容恬就不能找博间算帐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西雷此时确实不宜开战。 三杯过后,原本暗藏的凝重气氛顿时消失,众人都热情起来,纷纷向凤鸣敬酒。 凤鸣酒量很浅,喝了前面三杯脸就红了一半,博陵坐在他身侧,只好帮他挡酒。 好不容易挡住了各位大臣,坐在凤鸣对面的男子忽然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凤鸣面前,哈哈长笑片刻:“久闻鸣王俊美无人可及,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言。来来来,让博湖敬鸣王三杯。” 凤鸣目瞪口呆,他却不知道博间因为博间王的喜好关系,已经养成以貌取人的坏风气,当众赞扬貌美是一种极高的赞扬。 博陵在一旁笑道:“大王兄,鸣王今日身体不适,不如小弟代为……” 博湖狠瞪博陵一眼,嗤笑道:“本王子赞扬鸣王美貌,四弟不是在嫉妒吧?”出话一出,立即显出敌意。 博陵微微一笑,朝凤鸣使个已经尽力的眼色,不再作声。 凤鸣暗中叹气:两人风度顿时分了胜负,如果我是博间王,也一定会选择博陵继承王位。 “鸣王,博湖先饮为敬。”博湖昂头喝下一杯:“来来,鸣王快喝。”他仗着三分醉意,将酒杯塞入凤鸣手中时居然暧昧地摸了一把。 凤鸣心头一跳:乖乖,居然当众调戏西雷鸣王,让容恬知道了一定宰了你。他本来就不想喝酒,看着博湖趁乱占便宜的模样,心里更加厌恶,可博湖是博间大王子,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 反复思量,凤鸣忽然朝博湖一笑,放下酒杯:“干喝无趣,我们不如找点有趣的游戏下酒,如何?” 三公主有意帮忙,欣然道:“鸣王学识过人,肚子中有无限新奇玩意,提的游戏一定有趣。” 博间王对凤鸣的本事听说不少,一直半信半疑,此刻也起了好奇心,挥退翩翩起舞的歌姬:“博湖暂回去坐着,三杯酒等下再敬。不知鸣王要拿什么下酒?” “用题下酒,我问大家答,答错者罚一杯,如果有人答对,我喝一杯。如何?” 坐在博湖身边的二王子博耀摇头道:“鸣王如果用演算难题下酒,这里精通演算的只有三公主和鸣王本人,岂非无趣?” 凤鸣本来就打算找个强项好有赢无输,此刻被博耀揭破,嘿嘿讪笑两声,耸肩道:“那二王子说个方法吧。” 博陵眼睛一亮,对博间王拱手道:“父王,鸣王腹中绝妙故事无数,不如请鸣王为我们讲几个故事。说得好,大家喝一杯,说得不好,罚鸣王一杯。” 讲故事倒是凤鸣拿手好戏,凤鸣立即点头道:“好啊,那就讲故事好了。” 要听故事召人进来就可以,有什么新奇?这个提议只有凤鸣三人接受。博间王不欲扫凤鸣的兴,点头笑道:“那就请鸣王为我们讲两个精彩的故事吧。”他一开口,其他三个王子纵使想反对也无能为力。 博陵笑道:“博陵还有一个提议,我们需先提想听什么故事,再让鸣王讲一个和这有关联的。” “没问题。”凤鸣一口答应。 博间王道:“那就先请鸣王讲一个衣饰的故事吧。”他此生在喜欢修饰自己,爱美到了极点,连听故事也喜欢听这方面的。 “好。”凤鸣点头:“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国王,很喜欢穿漂亮衣服……”他滔滔不绝,将《国王的新装》搬书直说。 这故事在现代家喻户晓,是中学生必学课文。 说到最后国王赤身裸体落荒而逃,博间王脸色尴尬。 凤鸣一口气将故事说完,转头看见博陵眼中赞赏,微微一笑。 全殿臣子都知道大王和这故事里的国王有所相似,碍于大王尊严都不敢作声,一片肃静。 忽然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居然有如此荒唐的事,哈哈,鸣王果然满腹有趣的故事。这故事说得好,我敬鸣王一杯。” 居然有人敢冒险,众人都将目光移向此人―――正是博间王最喜欢的三王子博勤。 博勤生性豪爽直言,是对王位最没有野心的王子,博陵等人绞尽脑汁争斗王位,他偏偏绞尽脑汁想不当大王,甚至不惜败坏名声沉溺女色。 可他是王后唯一的亲生儿子,身份与其他三个王子不同,博间对他最为宠爱。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不参与王室斗争并不容易。 博勤喝下一杯,对凤鸣道:“鸣王请继续。” 凤鸣见他支持自己,顿生好感,笑问:“三王子想听什么故事?” “故事就是故事,又何必指定?天下强人所难的事情还嫌不够多吗?” 话中充满无可奈何之意,凤鸣不由多打量博勤两眼。 博勤大约二十岁左右,却身形单薄,也许是长相比较偏向母亲,没有父兄特有的男性魅力,反而多了一种女子的阴柔,只是从他身上显现出来毫不娇揉作状,自然之极,令凤鸣想起远在西雷的烈儿。 他与博勤对看两眼,笑道:“三王子可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 博勤又自饮一杯,轻道:“梦蝶?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故事,请鸣王快讲。” “庄周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本事的人。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飘飘然,十分轻松惬意。这时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庄周。一会儿醒来,对自己还是庄周十分惊奇疑惑。认真想一想,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庄周?” 博湖皱眉道:“此人当真愚笨,他当然是人,难道还能是蝴蝶?这故事没有意思,鸣王快罚一杯。” 博陵和三公主都沉吟不语,思索其中深意。 博勤眼中精光蓦然闪动,许久才长舒一口气,缓缓道:“人生如梦,只要过得快活,人和蝴蝶有什么不同?” 凤鸣点头:“不错,人有人的快乐,蝴蝶有蝴蝶的快乐,谁又比谁强呢?” 博勤一直在为母后迫他争夺王位苦恼,此刻听凤鸣一眼,仿佛被人用棒子在头上狠狠瞧了一记,茫然道:“人有人的快乐,蝴蝶有蝴蝶的快乐。”心中道:我本来就不是当大王的料子,为什么偏要和兄弟们争?即使当了大王,我也不会快乐。就象抓一个蝴蝶来当人一样,蝴蝶怎么会快乐? 他天性本就不羁,这个问题困扰多时,忽然被他想通,就象压在身上的重山忽然被移走一般,全身说不出的轻松,扬声大笑一通,对凤鸣举杯,满心钦佩地说:“鸣王智慧深及于此,博勤服了。”当下连饮三杯,把杯子往地上一甩。金杯撞到黑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博勤长身而起,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博间王一跪,昂然道:“博勤求父王一事。” 博间王对这个王后所生的儿子最为宠爱,一直头疼他处事低调,对王位一事毫不着急,这次见博勤忽然发威,博间王欣然道:“博勤,你要求父王什么?” 博勤抬头,凝视博间王片刻,一字一顿道:“博勤恳请父王,立四王弟博陵为太子。” 因为几个王子年纪相若,博间王目前尚没有立下太子。现在多了个能干的四王子博陵,太子问题更是成了一个臣子不敢讨论的禁忌。如果说本事,博陵为上,如果说血统和大王的爱宠,又以博勤为上。 不料博勤今天竟然当众提出要博间王立博陵为太子。 此言一出,全殿哗然,博湖、博耀手中酒杯哐当哐当掉到地上,双双站起。 博陵眼睛蓦然放光,露出兴奋神色。博勤放弃王位,博湖博耀不足为敌,他在王室争斗中再无对手,怎能不喜? 博间王愣了片刻,冷声道:“博勤,你在胡说什么?” 博勤毫不畏惧,昂头直视博间王:“博陵智谋计策,在我们兄弟中是第一人。风范非凡,可为国君。而且博陵一心使博间富强,自从他重回王室,一直致力国家大事,百姓都爱戴他。请父王不要再顾念血统出身,为了博间,立博陵为太子。至于我……父王,博勤生性懒惰,只会令父王失望。” 博湖两人听见博勤居然为博陵说话,早在一边气黄了脸。 博陵当然不能放过表现的机会,排众而出,扑通跪在博勤身边,声泪俱下道:“博陵不敢受此好意。请父王立三王兄为太子,博陵愿全心辅助三王兄,使我博间从此国富兵强,不再受外人之辱。” 奇变骤起,凤鸣浑然不知道自己在里面扮演了强烈催化剂的角色,在一旁咋舌不已,大呼精彩。 博陵当然不能放过表现的机会,排众而出,扑通跪在博勤身边,声泪俱下道:“博陵不敢受此好意。请父王立三王兄为太子,博陵愿全心辅助三王兄,使我博间从此国富兵强,不再受外人之辱。” 奇变骤起,凤鸣浑然不知道自己在里面扮演了强烈催化剂的角色,在一旁咋舌不已,大呼精彩。 博湖和博耀两兄弟也不甘示弱,两人一对视,一同走到大殿中,与博勤博陵并排跪下。博湖大声道:“父王千万不要被博陵蒙蔽,一时的小聪明而并不足以处理国家大事。立太子事关国家根本,请父王三思。” “出身卑微者,怎可登上王位?”博耀侧头狠狠盯了博陵一眼,鄙夷道:“太子代表一国威严,让一个贱民来当,未免太儿戏。” 博耀如此一说,博陵脸色微微一变。连博勤也觉得博耀说得过分,反驳道:“二王兄,博陵同是博间王子,是父王的骨血,怎会出身卑微?” 博湖在一旁悻悻道:“他身上有一半的血是贱民的,让他有个王子身份已经便宜他了。” 博陵忍不住开口:“大王兄,你我同是兄弟,博陵一向敬重你,为何此时咄咄逼人?” “呸,你也配当我兄弟?小人!” 几位王子一来一往,在大殿上当场吵闹起来。 满殿大臣噤若寒蝉,不敢作声。博间王默不作声坐在王位上,眉毛已经竖了起来。 “早知道你居心叵测。” “二王兄,你出口伤人。” “若不是对王位虎视眈眈,为何一回博间便四处派发米粮,收买人心?” “今年粮食欠收,饥民……” 博湖截断博陵的话,冷哼道:“饥民?你是说父王失德,致使百姓挨饿?” “博陵绝无此意。” “住嘴!”蓦然一声巨响,众人都唬了一跳。博间王铁青着脸,森冷的眼光来回扫了四个儿子一圈,到底当了多年大王,眼光凌厉之极,目光到处,刚刚争得脸红耳赤的几人都心虚地低下头去。 博间王一发怒,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他把四个儿子重新看了一遍,幽幽叹了一口气,轻道:“众臣听令。” 这句话虽然轻微,每个人心上却都不由咯噔一声。大家知道博间最重要的事情此刻就要决定了,全殿大臣立即噗噗噗噗,整整齐齐跪了一地,静静等待王令。 凤鸣看到众人跪下,连三公主都乖乖跪到一旁,挠头道:我要不要跪?这是博间内政,我何必插手。于是悄悄走到一边,看事态发展。 博间王沉默良久,直到每个把耳朵竖得高高的臣子浑身冒冷汗,才道:“博陵既然是我的儿子,就是博间的王子,就有资格继承王位。” 此话明显偏袒博陵,博湖博耀猛然抬头,惊恐地看着博间王。 博间王话音一顿,斟酌片刻,接着道:“本王有四子,大子无谋,二子无勇,三子乃王后所生,虽然聪明伶俐,可惜无心政事。” 博陵听见父王对三个哥哥的评价,语气中没有一个适合当太子,不由暗喜,眼看即将宣布答案,心跳越来越快。 博间王叹了半天,呼道:“博陵。” “父王,博陵在!”博陵心猛然一顿,跪出一步,恭声问:“父王有何吩咐?” “父王知道你心怀大志,兼有才学。只要你在半年内做到三件事,你就是博间的太子。” “父王!”博湖急跪行两步,磕头道:“父王三思,请父王三思。” 博耀也道:“选太子事关重大,父王三思。” 博间王微微一笑:“你们怕我偏袒?好,四个王子中,谁可以在半年内做到这三件事,谁就是博间的太子。” 博陵眼睛炯炯有神,朗声道:“请问父王是哪三件事?” 凤鸣也竖直了耳朵。不知道博间王会用哪三件事选太子?其中一件不会是吞并离国吧? 博间王开口道:“第一,我要一道天下没有的绝美风景,放置在王宫之中。第二,我要一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画像,挂在寝宫之中。第三,我要在这大殿中,与天下第一美人畅饮一番。谁能在半年内做到三件事,谁就是我博间太子。”博间王把三个要求说出来,哈哈大笑道:“这是本王多年心愿,你们尽力去吧。” 别人也就罢了,凤鸣第一个听得惊讶莫名,“昏君”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选太子明明是国家大事,怎么和这些要求扯到一块去?怪不得博间衰败至此。 第十二章 至此,专门为凤鸣而设的宴席已经成了四王子争斗大会,众人再没有兴致饮酒作乐,博间王一声令下,大家纷纷行礼退出。 博湖博耀对视一眼,最后瞪了博陵片刻,摩拳擦掌去了,自然是商量如何达到那三个条件。 博勤无心王位,是最不在意的一个,见博间王在众妃簇拥下离开,转头对凤鸣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鸣王的故事真动听,如不嫌弃,到博勤寝宫畅叙一番,如何?” 凤鸣对博勤很有好感,刚要一口答应,博陵已经抢先道:“鸣王事忙,择日再到三王兄处可好?” 博勤无可无不可,略略点头,自行去了。 凤鸣自然和博陵三公主一道,在宫门上了马车,一放下厚重的垂帘,三公主一直平静的脸忽然绽放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今日多亏鸣王相助,才有这般好事。” “什么?我?” 博陵双手一拱,非常诚恳地说:“鸣王今日之恩,博陵来日若得登大位,绝不敢忘。” 凤鸣奇道:“博间王今天并没有选定你当太子,为何如此高兴?” “大王虽然没有明说,但暗里已经指出来了,鸣王难道听不出来?”三公主在旁笑道:“大王的三个条件,明明白白说了选博陵为太子。” “哦?” 博陵瞧见凤鸣一脸困惑,点头道:“三公主所言不假,那三个条件里,有一个条件,正是指鸣王而言。如今鸣王就住在博陵府中,能做到这个条件的也只有博陵而已。” 凤鸣暗中思索:三个条件有一个指我而言? 他皱起眉头,想来想去,只觉得第二个条件可以和自己有联系。难道博间王的天下第一美男就是指我?怪不得秋篮秋月天天夸我长相英俊,我总想着她们是讨我欢心,没想到连博间王也如此觉得。 一想之下,不由有点沾沾自喜。 三公主问道:“这件事对鸣王而言毫不困难,不知道鸣王可肯相帮。” 博陵看着凤鸣,诚挚的说:“只要鸣王点头,博陵立即亲自起程,送鸣王回西雷。” 凤鸣当然想回西雷,而且让人画一副像送给博间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最多是让容恬吃一点小醋而已。他立即点头,昂然道:“这件事一点也不难,我们可以立即开始,不知道四王子何时把画师找来?” 三公主和博陵面面相觑,两人互看一眼。 “为何要找画师?” “你们不是要我的画……” “我知道了,一定是鸣王曾经见过天下第一美人媚姬,要先把画像画出来。” 凤鸣一愣,茫然道:“媚姬?” “不错。天下第一美人媚姬,多年前在繁佳悄然而去,不知踪影,父王一直仰慕媚姬美名,却无缘一见。” 原来想错方向,凤鸣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羞愧不已。 三公主道:“旁人要找媚姬,是难上加难。可媚姬对西雷王爱意深重,言听计从,只要西雷王一句话,媚姬必然肯到博间一趟。” 博陵唇边忽然挂上一丝戏谑:“西雷王又对鸣王爱意深重,言听计从,只要鸣王一句话,西雷王一定肯将媚姬请出来。”坐在对面对凤鸣拱拱手。“一切就拜托鸣王了。” 凤鸣眨眨眼睛,半天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理清过来。其实媚姬的事情,他曾经听夏管说过,当初还为此吃了半天酸醋。 他心中暗道:博间王身后妃子无数,一看就知道是个老色鬼,媚姬到了博间,八成会被他收到后宫。如此一来,岂不少了个情敌?刚刚得意数秒,转念一想:媚姬这个美人配个昏君也太可惜了,我怎么可以利用她?如果真的这样做,连烈儿他们也会瞧不起我。 三公主和博陵欣然等着凤鸣说话。凤鸣愣了半天,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条件,恐怕我帮不了四王子。” 博陵讶道:“如此简单的事情,鸣王为何不肯帮我?” “鸣王刚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 凤鸣连连摇头道:“刚才那个是……那个……反正我现在觉得不妥,媚姬不会肯来的。四王子不必再说,还是快点想着把其他两个条件先办好再说吧。” “可此事……” “博陵,”三公主忽然带笑轻道:“鸣王既然不愿意,那就罢了。”心道:就算鸣王不应允,我们自去写信要西雷王用媚姬下落来换也可。 博陵自然也想到这一条,与三公主相视一笑,便不再提及此事。 凤鸣差点丢个大脸,在马车中闷闷不乐。下车后回到原住的院子,只见门外依然侍卫林立,长剑生辉,一派警戒。 博陵见凤鸣目视侍卫,忙笑道:“鸣王千万不要误会,鸣王已经是博陵贵宾,出入随意。这些侍卫乃专为保护鸣王而设。” 凤鸣冷哼一声,自顾入了房。 临檀正在房中,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鸣王回来了!你见到大王了吗?”她和凤鸣相处熟了,一点也不拘礼,象看见博陵一样挨到凤鸣身边。 “嗯,见到了。” 临檀刚对凤鸣亲热一下,抬头看见博陵也从房外走了进来,忙甩开凤鸣朝自己大哥跑去:“哥哥,哥哥,你也见到大王了?” 博陵露出宠溺的笑容,把临檀抱在臂间:“当然见到了,大王问临檀乖不乖,若临檀天天都乖,以后就封临檀做小公主。” “临檀当然很乖。”临檀甜甜回答。 三公主站在博陵身后应道:“若临檀乖,就快去把今天的字写了,那才够乖。” “去吧。”博陵将临檀放下。 临檀回头看看凤鸣:“那……我写完字就来陪鸣王。”对凤鸣微微眯着眼睛笑了笑,一溜烟去了。 博陵目视临檀背影,嘴角挂着淡淡笑意,转身对凤鸣拱手:“鸣王稍做休息,我去看看临檀练字,片刻便回。”说罢掀开帘子,潇洒去了。 凤鸣看在眼里,只觉得博陵唯有对着亲妹妹时才真心实意,恐怕对三公主也是利益考虑大于情感,不由叹了一声。 “鸣王为何叹气?”三公主心细如发。 “我叹博陵对临檀真好。” “对啊。”三公主点头:“有时候看见博陵疼爱临檀,就不禁想起我的大姐、二姐。” 凤鸣心内一震,到博间许多天遭遇叠变,他倒真的把繁佳的惨案忘了七八成。 “咳咳,”凤鸣不想提及三公主的伤心事,故意转移话题:“大王的三个条件,天下第一美人是指媚姬,不知其他两个条件,博陵打算如何应付?” 听见这个问题,三公主眼珠乌溜溜一转,侧过头问:“鸣王觉得该如何应付?” “我们先想画像的事。我想应该先找出谁是天下第一美男。” “这一题,恐怕大王是要考验博陵的智。”三公主皱眉道:“天下第一美人举世公认为媚姬,再无他人。但美男各国都有,从来没有谁为他们排过名次,难道要全部找到大王面前,让大王挑选第一不成?” 凤鸣果然沉思起来:“审美观人人不同,我们认为美的,万一博间王不认为美呢?” “审美观人人不同?”三公主将这句话咀嚼片刻,瞳中忽然微亮,问凤鸣道:“鸣王,若依鸣王的眼光,天下第一美男是谁?” “当然是……” 要说是容恬,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凤鸣话语滞了一下。 三公主猜也猜到:“鸣王眼中,最美者自然是西雷王。若我眼中,最美者便是博陵。若母亲眼中,最英俊的怕是自己的儿子。这样说来,在大王眼中,最美者恐怕就是……” “父王自己。”博陵刚好到了屋外,朗声笑着掀开帘子:“天下第一美男,自然就是父王本人。哈,这道迷题出得有趣。不过父王相貌俊美,非同一般,加之保养得当,肤色竟比妙龄女子更娇嫩,成为天下第一美男也并不过分。” 凤鸣目瞪口呆,这真是厚脸皮父王加拍马屁王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奇妙组合。 三公主见凤鸣神情异样,问道:“鸣王是否有不同见解?” “啊?没有没有。”凤鸣摇头两下。 “既然如此,我立即寻访最好的画师为父王画像,一定要让父王的俊容流芳传世。” 凤鸣暗自盘算:万一他们猜错博间王的意思,那可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有热闹瞧了。本不打算提醒,转念一想:如果博陵倒霉,我现在他保护下,岂不也跟着倒霉,不行不行,目前还是同舟共济的好。 于是对博陵劝道:“四王子还是多想一想再做决定,万一弄错博间王的深意,四王子可就和王位擦肩而过了。” 博陵缓缓收敛笑容,沉吟片刻,方抬头道:“鸣王放心。父王要天下第一美人同殿共饮,却只要天下第一美男的画像挂于寝宫,其中就说明了父王的心意。因为天下第一美男就是父王本人,他只能要自己的画像,却不能要求另一个自己在殿中共饮。” 凤鸣想想也对,不再作声,肚子里腹诽道:古代的厚脸皮真可怕,一旦这个厚脸皮是个王更是不得了,逼人家承认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哼,博间王哪里比得上容恬一个指头? 唉,容恬那家伙到底何时才来接我? 难道真的任由我在博间当人质? 暗中埋怨两句,又不禁替容恬着想起来。目前大军刚刚与离国开战,即使战争立即结束,也需要时间整顿军旅国务,容恬身为大王自然百事缠身,晚几天再考虑我也是应该的。 一夜反反复复想了许多,终于在三更时分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尚未睁眼,房外已经传来兴奋的脚步。 博陵掀开帘子,唇边带笑:“鸣王可醒了?可知道今日大街小巷贴满了什么东西?”他满面春风,将一卷看似从墙壁上揭下来的贴子递给凤鸣。 凤鸣打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对着帖子快速一扫。 上面鲜红的寻赏大字―――寻赏天下第一美男,凡家有美男足可堪称天下第一者,速送至大王子府,重赏。凡有天下第一美男画像者,也可得赏也。 凤鸣愣了一会,哈哈大笑起来:“这……这博湖也太白痴了。这下可好,博间王一定大大生气,自己的大王子居然对自己的美貌毫不认同。” 博陵点头道:“确实如此。不出一个时辰,这些寻赏贴就会传到父王那边,大王兄从此再不能对王位存有奢望。” 凤鸣凝视博陵手中画卷,蓦然觉得不妥,又刹时说不出所以然。下了床,将字帖拿到窗边沉吟:“博湖纵使猜不出博间王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就是博间王自己,也不应该以为可以凭悬赏的方式找到天下第一美男。” “那鸣王的意思?” “有人借此字帖陷害博湖。”凤鸣下了结论,骤然转身,幽幽的眼睛盯着博陵。 博陵徐徐笑道:“鸣王不是怀疑博陵吧?” “难道我怀疑得不对?” 博陵朗声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鸣王,智谋过人。鸣王请看。”他取出一堆字帖,在凤鸣面前展开一张。 又是一张寻赏贴,上面内容几乎与刚才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落款的却换了二王子府。 “咦?”凤鸣瞅了博陵一眼,露出探问意思。 博陵坦然道:“此计博陵昨夜已经想到,而且派人连夜赶写寻赏贴,不料却有人比我更早一步,对大王兄下手。” “你要害的是博耀?” “二中选一而已。”博陵缓缓道:“但如今这一贴子,却使我对二王兄的实力大大起疑,难道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本事?” 凤鸣蹙眉:“据我昨天在大殿上的观察,博耀不是这么有心计的人。” “只怕二王兄身后有能人相帮。此人不但有智,可以在当夜识破父王心思,而且极有行动力,做事干净利落。”博陵忽然面目严肃,沉下声音,阴恻恻道:“鸣王莫要忘记繁佳龙天的前车之鉴。” “若言?”凤鸣失口惊道。 “若言可以在繁佳扶植傀儡王权,自然也可以在博间再扶植一个。” “那他为什么不把落款换成四王子府?你不是比博湖更大的威胁吗?” 博陵摇头苦笑:“鸣王真把父王看成昏君了?这种要命的错误连大王兄都不会犯,何况是我?这张字帖,面上对付大王兄,实际上却是对付我。” 凤鸣被博陵一句点醒,恍然大悟道:“对啊,有人栽赃博湖,你当然是第一嫌疑人。谁能想到博耀会对付博湖?” 两人愁眉。 过了片刻,三公主也赶了过来,一进门就急道:“宫里传博陵进去,恐怕大王已经知道字帖的事了。博陵,你可有为自己开脱的办法?” 博陵朝三公主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诬陷王子可是死罪,即使没有确定是博陵下手的证据,也会给大王留下谋害王兄的印象。”三公主蹙眉,重重坐在椅上:“失信义者不堪为王,这可怎么办?” 博陵道:“目前没有证据,父王不会杀博陵。我最担心的,反而是鸣王。” “担心我?”凤鸣立即转头。 “若博陵无法表明自己的清白,很有可能会暂时被软禁在宫中。万一有人在外对鸣王不利……” 凤鸣眼前闪过若言毒蛇一样的眼睛,顿时不寒而栗,哆嗦道:“不会吧?你们是否把事情想得太过严重?若言正在边界对付容恬大军,哪能分心?若言如果能把心神转到我身上来,容恬早就到博间接我来了。” 三公主垂头沉吟,缓缓点头道:“但愿如此。” 她知道凤鸣有时候看似无所不懂,有时候却又天真无知得很。容恬与若言在边界的交战在凤鸣消息传出后已经立即结束。但西雷劳军远征,容恬需领军回归,而容恬若要到博间,还要绕过与博间相邻的离国,路程大大增加。 若言则不同。离国大军就在自家边界,完全没有浩荡归途的问题,若言要处理的善后也比容恬要少。而若言如果要到博间,更可以直接穿越边界而来,无论从行程还是一路的接应而言,都比容恬要方便。 博陵在宫中尚未见得凶险,只怕有人趁博陵无法出宫时将凤鸣虏走。 万一凤鸣因为博陵的无力保护而落入若言手中,容恬怎么会放过博陵? 博陵若死,博间王位恐怕就会落到博耀手中,而博耀是若言扶植的傀儡,这就等于若言又征服了一个国家。 “唉,一张小小字帖,里面的毒计却一层套一层,着实可怕。”三公主叹了一声,与凤鸣对望一眼,都不约而同想起一张若言志在必得的眼神。 博陵看见三公主微露忧色,朝她不引人察觉地摇了摇头,对凤鸣笑道:“鸣王不必担心,此刻在博间,除了博陵,还有另外一个愿意保护鸣王的人。而且鸣王绝对相信此人。” “谁?” “三王兄博勤。在博陵入宫这段时间,就请鸣王移步三王子府,和三王兄畅谈梦蝶吧。”博陵恢复一向的潇洒姿态,对凤鸣从容长身一躬。商议好后,三人分道扬镳。博陵独自进宫觐见博间王,三公主召来博陵心腹韩素文,派他亲自护送凤鸣到三王子府,自己则留下照看临檀。 凤鸣随着韩素文抵达三王子府,博勤早接到侍卫快马通传,居然带领全府在大门恭候。见凤鸣马车停下,博勤亲自向前,掀开帘子,对凤鸣露出欢迎的笑容:“好不容易,总算把鸣王从四弟处请来。” 凤鸣对博勤很有好感,对他露出笑脸,跳下马车。 “三王子府幽雅清净,果然物似主人。”凤鸣抬头环视一眼,携着博勤手道:“我今天就不客气了,来来,我们进去玩。” 博勤见凤鸣显出小孩心性,嘴角微扬。 两人一道入府,在客厅坐下品茶。 “鸣王梦蝶的故事,博勤一直暗自回味,只觉此中意境深远无穷。” 凤鸣挥手笑道:“不要再提那个故事,我怎么知道说个故事也能惹出那么多的事。早知道就不说了。”环视周围侍侯的众人已经静静退下,凤鸣脸色一整,沉声道:“凤鸣有一事,求三王子成全。” 博勤一愣:“不知鸣王所求何事?” “小事而已。”凤鸣眼珠轻轻一转:“三王子可知今日博陵为何被大王召见入宫?” “外面的事,我向来不喜欢过问,所以……”博勤讪然摇头。 凤鸣理解地点点头:“外面的事乱七八糟,唉,我要是也可以不过问该多好,想当初在容恬身边什么都可以不管,现在却要自力更生……哦,不说那些废话。”他凑到博勤耳边:“外面出了一件涉及陷害大王子的案子,博陵首当其冲被人怀疑。大王召见博陵,恐怕是要问罪。” 博勤微微一震,露出焦急神色:“那……那我要立即进宫,替四弟求情。” “那是当然,博陵当然是冤枉的。”凤鸣摆出运筹帷幄的模样道:“可三王子博陵求情,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这个……没有。但四弟为人,必不会做如此歹毒之事。” 你这四弟歹毒着呢。凤鸣心里叹气。 “对对,博陵绝对不会这样做。博陵现在势弱,我们不但要保护博陵的安全,防止博湖博耀暗中下手危害博陵,还要在大王不怀疑的情况下为博陵找出证据。” “保护四弟的安全?在父王不怀疑的情况下找出证据?这两者说起来容易,哪有这么容易?”博勤皱起清秀的双眉,困惑地看着凤鸣。 凤鸣瞧着博勤的样子,就象自己刚刚接触宫廷诡计时一样,不由噗嗤笑了一声:“也不是很难。” 博勤诧然,拱手道:“鸣王既然已有计策,请教与博勤。” 凤鸣暗叫一声重头戏来也,沉声道:“让博陵留在大王身边,三王子帮博陵找可以洗刷罪名的证据。” “让四弟留在父王身边。”博勤眼睛一亮,点头道:“我明白了,四弟留在宫中,既可保证四弟安全,又证明四弟在调查过程中不曾动过手脚,足以取信父王。” 凤鸣大大点头:“请三王子立即进宫,在博间王面前大大呵责博陵,求博间王暂时将博陵软禁在王宫之中。如此一来,显得三王子不会在此事中偏帮博陵,也保全了博陵。” 博勤琴棋诗词造诣高深,对人情复杂却天性单纯,猛然站起来应道:“我立即就去。”刚要抬腿,又顿了一下,回头问道:“难道刚刚鸣王所求之事,就是这个?鸣王对我博间,真是情深意重。若保全我四弟,便是保全我博间一代英主。”露出感激神色。 凤鸣心内一阵惭愧,他利用博勤把博陵留在王宫中,实在是不安好心。若在容恬派的人到达之前能留在三王子府,当然比留在博陵手上要好得多。 好不容易从博陵掌心里溜出来,他可没有再当一次人质的兴趣。 博陵博陵,不是我落井下石,不过为了我的幸福,你就安心在王宫里当一两个月的人质吧。最多我回到西雷后再写两封信帮你求求情。 博勤立即出发,凤鸣得意洋洋留在府中品茶赏花。 不到两个时辰,博勤马车回府。 博勤入了客厅,对凤鸣道:“父王真的发火了,谁人如此歹毒,设计陷害四弟?我骂了四弟两句,又暗示父王将四弟软禁在宫中,最后请得王令亲自调查此事。唉,四弟对我的脸色可当真难看,希望他日后可以明白我今日的苦心。” 凤鸣哈哈大笑,一口气将碗中的茶喝个干净,放下茶碗道:“他以后一定会感激你的。要是博陵真的记恨,大不了等博陵登基,三王子到西雷做客好了。” 两人心里都放下一件大事,言笑一番,开始谈论诗词。凤鸣对诗词一窍不通,盗了几首李白苏东坡脍炙人口的千古佳句,引得博勤连连惊呼。 如此过了一夜,主客尽欢。 次日,博勤果然老老实实去调查事件,留下凤鸣独自在三王子府。 凤鸣不是坐得住的人,极想溜出去玩玩,不过考虑到目前情势,也知道不可以轻举妄动离开安全的三王子府。幸亏博勤吩咐侍女处处照应,又将博间有趣的民间事物尽情搜刮给凤鸣解闷。 所以凤鸣的日子,倒也比起前一阵来悠哉游哉得多。 第十三章 悠哉好一段日子,博勤调查毫无进展。凤鸣暗笑:以博勤的单纯心计,哪里可以和博耀那些狡诈之徒相比?不过博陵自然有保全自己的办法,凤鸣也并不担心。 唯一让凤鸣放心不下的是西雷一直没有消息传来。算算凤鸣点孔明灯已经过了大半月,容恬再迟钝也应该有所行动。 一日,博勤在外面忙碌大半日,回府休息。 凤鸣见他神情,知道还是徒劳无功,笑着安慰道:“三王子不用着急,时间多着呢,反正博陵安全呆在王宫之中,我们慢慢查就是了。” 博勤苦笑摇头:“看来我是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诗词画画而已,论到处理事务,哪里比得上四弟?这点小事,若让四弟来做,恐怕三两天就可以办好。” 博陵能干是能干,可是心计也太深沉了。不过,也许这是做大王的必要条件吧。凤鸣瞅瞅博勤,想着博勤如果当了大王一定又是个宋徽宗,不由赞同的点头:“不错,说到治国大事,也许四个王子中最好的就是博陵,他就是有时候有点……嘿嘿,不说了。今天有没有西雷使者抵达博间?” “没有。” 凤鸣脸色一黯,顿时没了神气。 “不过听说天下第一美人遣人送来书函,说将到博间与父王大殿一聚,而且已经起程。”博勤脸色有几分古怪,瞅着凤鸣,吞吞吐吐道:“来人禀报,护送媚姬的是……西雷王容恬。” “容恬?”凤鸣猛然站起,瞪着眼睛:“他……他跑去护送媚姬?” “鸣王不要动气,我想西雷王此举必有深意。” 当然有深意,容恬八成是知道博间王选太子的条件,想趁此机会借媚姬动点手脚。 和容恬相处久了,凤鸣再笨也有些许长进,容恬的意思,猜也猜得出来。媚姬只要在大殿之上说是哪个王子邀她而来,就等于哪个王子完成了博间王的第一个条件,简直是直接左右了博间太子的人选。 如果容恬想为博间选一个昏君,就叫媚姬选博湖;如果容恬想为若言在邻国找一个麻烦的对手,恐怕就会选择博陵。 凤鸣脑子转了好几个圈,脸色稍稍回复,哼了一声,重重坐回椅子,喃喃低声道:“不想着先来接我,满脑子国家大事阴谋诡计。”悻悻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 博勤茫然道:“鸣王说什么?” “没有。”凤鸣收拾心思,问博勤:“那容恬什么时候抵达?” “他们一行人日夜兼程,估计十数天内就会到蓬野。”博勤不舍地摇头:“那西雷王也太不会怜惜美人,一路风霜,本已长途劳顿,居然还要天下第一美人日夜赶路。唉,恐怕到了蓬野,媚姬会憔悴不少。”他有父王怜香惜玉的遗传,当真对美好的事物处处怜爱。 凤鸣听到容恬日夜兼程,心里稍微好受一点。知道大致可以与容恬碰面的日程,悬在胸上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晚饭后例行是陪着博勤闲聊。内容不外乎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凤鸣和博勤这样聊将近聊了大半个月,肚子里的存货几乎全部卖弄完了。博勤对他的敬仰佩服,更是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暖烟轻罩,月上梢头。今夜畅谈选在湖心亭中,博勤为人优雅风趣,亲切和蔼,和他聊天,除了需要不时搜刮肚子里的墨水有点难度外,也算一种难得的享受。 端起热茶,轻啜一口。香醇的茶味从舌尖淡淡散开,凤鸣赞道:“博间真是一个美的国家,人爱美,房屋设计要美,连喝的茶也美。” 博勤若有所思,点头道:“鸣王所言极是。不过美者,不一定在乎外,博勤觉得,世间美好的东西,应该由内而外。” “对对对!不愧是博间王嫡子。”凤鸣竖起大拇指:“外表美不及心灵美,如女子一样,首先要有气质风韵,才称得上是美人。如果只有外表没有内在,只能是草包一个。” 博勤听见凤鸣赞同,露出惊喜之色:“鸣王当真也这么想?” “当然。”凤鸣精灵非常,嘴角一翘,凑进博勤神秘地问:“怎么?有了心上人?” “如鸣王所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博勤含蓄地微微颌首,却掩不住眼中悦色。 凤鸣嘿嘿笑了一阵,撞撞博勤肩膀,低声问:“是哪家姑娘?叫什么名字?” 博勤老实回答:“叫凤归,住在郊外远山一座雅致别舍中。此女书画诗词无一不通,可叹我呆在都城中,居然一直不知道世间有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前几日为了查探四弟的事出城听到山间叫人迷醉的琴声,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她。” “你喜欢她?” 博勤脸上一红:“这……” 凤鸣见他一副浸入爱河的样子,不由想起以前在学校里的同学,呵呵笑道:“我知道了。那她对你感觉怎么样?” “略有好感。”博勤沉吟片刻,羞道:“可能是极有好感。” “哈哈,那就是两个都有好感了。老弟,这样的才女要快点下手。”凤鸣露出损友本色,拍拍博勤后颈:“你明天干脆禀明博间王,要他帮你把王子妃娶回来。” 一提博间王,博勤立即脸色黯然:“这……这件事,恐怕有难处。” 凤鸣愣住,思索一下,冷然道:“难道你只是想玩弄一下,并不打算娶她?” “不不。”博勤连忙否认,叹了一声,轻轻道:“不瞒鸣王,凤归出身贫微,也好好办。可她……她虽有才气,样貌却一般,以父王的眼光,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子进王族的。” 原来有这样的难题,凤鸣顿时谅解。 博勤又道:“可在我心里,她却是……却是……” 凤鸣见他想表白深情又不好意思,好心地替他接下去,大声道:“却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博勤连连点头:“比天下最美的女子更美。” 可见人间处处有情痴,凤鸣叹气一声,不禁想起可恨的容恬。那家伙现在陪在媚姬身旁,想媚姬乃天下第一美人,听说也是个细心体贴的才女,不知道会不会日夜相处,然后酒后乱性…… “鸣王?鸣王?”博勤猛一推,才把凤鸣的胡思乱想推跑。 凤鸣茫然转头:“啊?” “鸣王智计天下无双,此事还请鸣王出个主意。”博勤殷切地看着凤鸣。 “主意?”凤鸣挠头。 自古以来这些事的主意都大同小异,不外乎私奔、经过大难得到父母同意、先上车后买票、抱个大胖小子来换入门的资格。 “鸣王?” “咳咳,我也不能立即拿出主意来。不如这样,你先把你的才女请来让我见见,见过真人才可以想办法嘛。” 博勤喜道:“那我明天把凤归带来。” 凤鸣转睛一想,露出顽皮神色,嘻嘻道:“不要,我们悄悄上山去见她,吓她一跳也好。”好些天不可以出去散心,这个机会怎么也不能放过。而且容恬快来,再不玩就来不及了。 “凤归一向喜欢清净,这个……” “这个什么,就这样说定了。”凤鸣自己作了主,想到明天可以出去玩闹,兴奋不已,自言自语道:“不知山上有什么野味,我要自己打一个兔子烤来吃,嘿嘿,这可有趣得很。” 安稳睡了一夜,次日天气极好,凤鸣一觉醒来,梳洗后直接来找博勤。 “博勤,我们出发吧。” 博勤也起来了,笑道:“鸣王今天好早。我也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出门吧。” 两人兴致勃勃到了门外,只见两匹骏马已经被仆从牵到门前,两队侍卫将近百人等候在外,无一不满身盔甲威风凛凛。 凤鸣一看,顿时不满意地瞅着博勤。 博勤解释道:“鸣王身份贵重,三公主一再交代要好好保护,不得有丝毫疏忽。我们今天还是带多点侍卫比较好。” 想象中的私访变成前呼后拥的阵势,凤鸣扭了好一阵,博勤虽然脾气极好,这一点却不肯让步。没有办法,只好瘪着嘴上马,领着一大帮侍卫朝城门出发。 到了博间已经多时,却没有好好观察当地风俗景致。凤鸣气了一会,被博勤领着一边观赏风景,一边介绍风俗,很快就回复常态,嬉笑起来。 凤归住处离城不远,出了城门再往东不到一里就能看见一座林木茂密的山坡。 凤鸣等驰马到了坡下,博勤猛然一拉凤鸣,轻声道:“鸣王快听,凤归在奏琴。” 众人噤声,果然,山林之间,有琴声悠扬传来,音符仿佛荡在茂密错结的树枝之间,随风漾摇,令人心旷神怡。 博勤闭上双目,微微昂首对天,简直是陶醉万分。 一曲终,凤鸣才吐出一口气,叹道:“真厉害,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好听的琴声。光这琴声,就值得你把她娶回去,要她天天弹给你听。”心想:万万不可让容恬听这凤归弹琴,不然他绝对会觉得我处处不足。 博勤呵呵笑了笑,讪道:“弹琴极耗心神,我怎忍心要她天天劳累。” “哈,还未娶到手,已经知道心疼了,凤归福气真好。”凤鸣揶揄两句,下马道:“那我们就走上去吧,免得打搅了未来王子妃的清净,有人又要心疼。” 博勤正怕一行人打搅凤归,心里感激凤鸣识趣,连忙下马,嘱咐众人留守山下,只选了几名心腹陪他们一道上山。 山路崎岖,看来不高,却也爬了将近一个时辰。凤鸣额头微微渗汗,所幸途中春花盛开,处处郁郁葱葱,也有许多乐趣。 “鸣王,转过前面小弯,就是凤归住处。”博勤指着前方,对凤鸣道。 凤鸣嗯了一声:“看来武侠小说也不是全部瞎说,高人果然喜欢住这些山啊角落啊,好让人找个半死。” 过了拐角,一处竹舍出现在眼前。 篱笆木屋,虽然简陋,却说不出的雅致,一看就知道不是常人所住。制篱笆的竹似乎才采下不久,还透着喜人的绿意。 小院中留着一个古树墩,上面平放一具古琴,看来凤归姑娘弹完一曲后,便进屋去了。 博勤和掉进爱情旋涡的男人一样,对凤归处处殷勤,怕人多惹凤归心烦,将心腹全部留在院外,只和凤鸣携手入内。 看见博勤如此小心,又从摆设琴声知道此屋主人不是凡品,凤鸣自然老实不少,连脚步也放轻放缓,生怕惊扰主人。 “凤归,今天有贵客远道而来,你快出来。”博勤带笑,边入屋边唤人。 厅中一尘不染,素净非常,却没有人影,恐怕凤归人在房中。 凤鸣环视厅中布置,清清嗓子,拱手对着房门道:“凤归姑娘,西雷凤鸣擅自打搅,请姑娘恕罪。”这两句话说得文绉绉,当然是从古装连续剧里偷学过来的。 只听房中传来一把动听的女声:“请还请不来呢,怎会觉得打搅?” 凤鸣一愣,这声音好熟,似乎在哪听过。不及思索,房间帘子已经被人掀开,娉婷走出一人,笑得如三月春风,对凤鸣道:“多日不见,鸣王别来无恙?”正是离国妙光公主。 一见妙光,凤鸣如在晴天里被速雷轰顶,三魂吓掉七魄,茫然转头看着博勤。 只见博勤也一面胡涂:“凤归,你身居山野,怎会与鸣王相识?” 又中若言诡计! 凤鸣略一定神,才不管妙光会如何回答,猛然抽身后退,手利落地往腰间藏着小刀之处摸去。 脑后风声忽起,凤鸣还未回头,后脑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又挨一下。 哐当一声,小刀落地。 凤鸣双膝一弯,软倒在地。 “啊!” “三王子,有……啊!” 死前的惨叫传来,留守屋外的几个心腹已经遭到暗害。 “鸣王!”博勤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飞身向前。 啪!早潜到身后的离国高手一抬手,把博勤一道击晕。 “公主,此人如此处置?” 妙光冷冷看了博勤一眼:“放过他吧。”目光移到陷入昏迷的凤鸣处,嘴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走到凤鸣身边,将凤鸣上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鸣王啊,这回可总算把你抓到了。唉,你们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万一把他弄伤了,如何跟王兄交代?” 离国高手立即肃然道:“属下下手极有分寸,鸣王绝不会受伤。” 妙光这才放心,点头道:“我带走鸣王,你们应付山下侍卫。记得,除了博勤外,不留一个活口。我要博勤对着容恬百口莫辩。” “是,属下遵命。” 阳光明媚之日,凤鸣再次落入黑暗掌握之中。 从黑暗中昏昏沉沉醒来,头顶上方出现的是妙光的笑脸。 “鸣王醒了?” 这是哪里?凤鸣蠕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天助离国,在容恬到达之前将鸣王诱来,不然后事难料。”妙光叹了一句,将食指俏皮地放在唇边:“车马日夜兼程,鸣王已经入了离国国境,不久就会到都城里同。嘘,鸣王服了药,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安静睡吧,再睁眼时,就可以看见王兄了。” 想到落入若言魔掌,凤鸣心中骇然,但身体被妙光下药,四肢都不停使唤,神智也渐渐不清,昏昏沉沉中,只好带着不甘又陷入黑暗。 车辙声不断在耳边窜过,象在告诉凤鸣他离容恬越来越远。 如妙光所言,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出现的,正是在凤鸣印象中如梦魇一般存在的离王――若言。 “鸣王俊美如初,本王可着实想念。” 明明是和容恬齐名的天下美男,在凤鸣眼里,若言的微笑却比恶魔更可怕。他和若言相处不过两次,却已经着了不少次暗算,心中忌惮非常。 王者修长的指稍稍触及脸庞,把凤鸣唬得连连后退。 “呵呵,鸣王为何惶恐?” 可惜床上根本没有后退的地方,只撑着上身后挪一下就已抵到冰冷的墙壁。若言故意用膝盖压着凤鸣衣角,让凤鸣无从动弹:“鸣王身上的迷药刚解,还是不要妄动为妙。”说话间,舌尖骤然伸出,象灵蛇般从凤鸣吓得发白的唇上扫过。 凤鸣呼吸几乎停顿,强大的压迫迎面而来。所有保护现在都不存在,若言只要一挥手,就可以把他轻易撕碎。 “离王智计天下无双,凤鸣佩服。”这句话原本是大家夸奖凤鸣的,现在凤鸣心甘情愿把它如数奉送给若言。 “哪里哪里,怎比得上西雷鸣王?西雷宫中暗藏一百零八计,恐怕是鸣王亲著吧?” 凤鸣一愣,他当日信口开河骗骗妙光,怎知妙光居然信以为真,转告若言。 “嘿嘿,离王过奖,其实那一百零八计……”话未说完,灼热气息已经扑面而来:“呜……” 牙床被占有性地扫过,在感觉凤鸣挣扎时,若言脸色一沉,在不断逃避却又被逮到的舌尖上重重一咬。 “呜……疼……”凤鸣哀叫起来,鲜红的舌尖溢出,染红惨白唇瓣。 若言嘴边挂上一丝高傲的笑意:“怕疼就听话一点。” 练武多年的强健身体欺上来,把凤鸣压在身下。凤鸣纵使元气无伤,也抵不过若言蛮力,何况被妙光施药后还手软脚软,眼看要吃亏,凤鸣猛然提气,大吼道:“古人之善用兵者,揣其能而料其胜负。主孰圣也?将孰贤也?吏孰能也?粮饷孰丰也?士卒孰练也?军客孰整也?我马孰逸也?形势孰险也?宾客孰智也?邻国孰惧也?财货孰多也?百姓孰安也?由此观之,强弱之形,可以决矣。” 这一段诸葛亮的兵法,当日曾搜肠刮肚找出来唬过容恬等人,收效甚大,存亡之际想不到别的办法,自然只好再用这个老招糊弄糊弄若言。 “好兵法!”不料若言果然一震,停了下来。 凤鸣大大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诸葛亮五体投地,磕了十七八个响头,不愧是中国伟大的军事家。 “古人之善用兵者,揣其能而料其胜负。主孰圣也?将孰贤也?吏孰能也?粮饷孰丰也?士卒孰练也?军客孰整也?我马孰逸也?形势孰险也?宾客孰智也?邻国孰惧也?财货孰多也?百姓孰安也?由此观之,强弱之形,可以决矣。”若言缓缓吟道,不断体味咀嚼。 这下轮到凤鸣一震,没想到若言这般厉害,才听了一次,就可以将刚才的兵法背诵出来。 若言凝视凤鸣片刻,唇边溢出一丝微笑:“鸣王兵法过人,西雷有鸣王相助,何愁天下不统?” 凤鸣被若言若隐若现的野心目光震慑,胆战心惊,强笑道:“我可以助西雷,当然也可以助离国。”猛一咬牙,瞪大眼睛恶狠狠道:“可离王硬要逼凤鸣,凤鸣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若言眯起眼睛,又再侵前:“大刑之下,我要你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 凤鸣打个寒战,若言目光凌厉,他不敢与之对视,扭过头道:“大刑未必有用,离王不信,可以在凤鸣身上试一试。”他心里太过害怕,说到最后,语音颤抖。 空气凝重起来。 若言比毒蛇还可怕的目光在凤鸣上下扫视一阵,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实在有趣,我怎忍心用鸣王用刑?” 凤鸣松一口气,下巴一紧,被若言挑起,两人对望。 “不是怕鸣王宁死不屈,而是……”若言用低沉磁性的声音戏谑道:“这般美色,弄伤了岂不可惜?” “废话少说。”凤鸣知道此刻不能露出怯意,强忍颤栗,清清冷冷的眼眸盯着若言,淡淡道:“你发誓不碰我,我就给你默写兵书。” 惊喜从若言脸上一掠而过:“一天一篇。” “哪有这么快?三天一篇。” “两天一篇。” “不,三天……” “鸣王,”若言冷冷截断凤鸣的话:“你的小嘴一开一合,当真迷人,本王快要忍不住了。”说罢作势吻下。 吓人气势再度逼迫而来,凤鸣哇哇大叫:“两天就两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呜……喂,呜……你不要碰我!”暗骂若言卑鄙。 若言畅快痛吻一番,才把几乎全身僵硬的凤鸣放开,哈哈笑道:“今日暂且放你一马,明天开始,三天一篇兵法。不能履行的话,就用这身子低偿好了。”他低头望望凤鸣英俊的脸庞,似乎意犹未尽,俯身又靠了过来,低声喃喃:“我怎么老觉得有点吃亏?无妨,鸣王总有兵法写尽的一天。”又轻笑两声,方得意洋洋去了。 凤鸣缩在角落,又气又苦。不由嘀嘀咕咕骂起若言,顺便将保护不力的容恬也大骂一顿。 想起容恬正前往博间接他,自己却被抓到离国,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面,心里越想越悲,竟然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次日清晨,侍女将凤鸣唤醒。 还在漱口,妙光已经到了屋外,银铃般笑道:“我今日替王兄当监工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手上分别捧着丝绢笔墨。 凤鸣这时对妙光极为厌恶,对她狠瞪一眼,不做理会。 妙光也不生气,坐下撑着玉腮:“王兄发话,如果晚饭时还不见鸣王的兵法,就要亲自向鸣王问罪。”她瞅气鼓鼓的凤鸣一眼,掩着嘴道:“鸣王啊,王兄的手段向来无人受得了。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侍侯过王兄的人。敏儿,你过来。”她招手将身后捧着笔墨的侍女叫来。 那个叫敏儿的侍女看来只有十五六岁,模样标致,听到妙光吩咐,应了一声,将手中方盘放下,轻轻走到妙光跟前。 “昨天你也一道侍侯王兄了吧?让鸣王瞧瞧吧。” 敏儿浑身一震,抬头哀求地看了妙光一眼,被妙光一瞪,才楚楚可怜地将右腿伸出,撩起翠绿裙脚。 一段白玉般的小腿露了出来。 凤鸣视线一落到那小腿上,顿时一惊。那上面斑斑点点,全是鲜血淋淋的伤痕,也不知道是什么弄出来的。鲜红的痕迹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更惨不忍睹。 “敏儿肌肤真水嫩,只放到池子里弹指的时间,就让吃肉鱼咬成这样。不过她也算好福气,本来嘛,以她的身份,还没有资格侍侯大王。”妙光偷瞟凤鸣越来越不自然的脸色,故意问道:“鸣王,你看看敏儿象谁?” 她这一提醒,凤鸣倒察觉出来。这叫敏儿的侍女,眼神居然有几分与自己相似。 心中又是一惊,望向妙光的目光更是又惊又怒。 “有什么样的哥哥就有什么样的妹妹。”凤鸣咬牙道:“真后悔当日没有叫容恬杀了你。” “鸣王好狠。”妙光皱皱鼻子:“我当日没有对你不好。连你的衣裳,都是我堂堂妙光公主亲自侍侯换的。哼,纵使我对别人不好,对鸣王总是好的。”说到后面,脸上居然出现一点又羞又急的神情。 凤鸣不想和她斗嘴,哼了一声,悻悻扭头。 妙光见凤鸣不肯理睬,也动了气,冷冷道:“请鸣王立即默写兵书,否则王兄动怒,谁也救不了你。” 虽然生气,也不可以不考虑当前形势。凤鸣憋气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坐下,拿起笔来,静心默写。 要不要在兵法中加点错误,就象郭靖默写九阴真经给欧阳锋一样?凤鸣思索一番。不行,若言也精通兵法,有错一看就知。到时岂不是弄巧反拙,送羊入虎口? 如今看来,只有先让若言高兴几天,再找逃跑办法。希望容恬可以快快找到自己下落,追到离国来。 默默叹了一声,凤鸣开始下笔。 第一章就写三十六计第一计吧。 凤鸣皱眉,说良心话,那些计策,实际上只记得八成…… 自那夜后,若言一直没有再来,反而妙光公主每天依时出现,凤鸣默写时,她就坐在一旁,有时微笑,有时望着凤鸣发怔。 凤鸣一肚子火气,少不了整天找妙光麻烦。 妙光本也忍着凤鸣,但有一次被凤鸣讥讽急了,妙光阴恻恻道:“别以为只有王兄手段厉害,惹火了我,一样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粒药丸逼你吞下去,包你哀叫三天,身上不露一点伤痕。”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 凤鸣被她语气中的狠毒吓了一跳,至此有所收敛,总算相安无事。 凤鸣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三天,总算把第一篇兵法默写完毕。妙光接过书卷,吐气如兰,轻吹上面未干的墨迹:“鸣王的字体,极象西雷王呢。” 一提容恬,凤鸣更加黯然。他连日忧愁焦虑,饮食不安,已经消瘦一番,妙光看在眼里,居然有点心疼。想起今天默好第一篇兵书,很应该庆贺一番,便笑着安慰:“鸣王这三日也闷了,何不出去散散心看看景致?” 凤鸣诧异:“我可以出去散心?” “当然,王兄可没有说要把鸣王关屋子里。”妙光扬起唇角,柔声道:“只要不下悬崖,鸣王行动自由。” 悬崖?凤鸣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囚禁在悬崖之上。 第一章 出到屋外,清风抚发,夷然置身一片花海之中。 看见凤鸣惊讶的表情,妙光轻笑:“王兄对鸣王当真看重,这处绝崖是离国王室独享之处,从没有外人在这里过夜呢。如今却让鸣王住在这里当了半个主人。” 凤鸣冷冷道:“我看是若言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封锁抓到我的消息,又可以防我逃跑。” 妙光花枝颤动般咯咯笑了起来,算是默认。 既然身在无处可逃的悬崖上,便没有要侍卫相随。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散步,到了崖边,风越发大起来,刮得衣袖鼓鼓。 “真美。”凤鸣极目眺望,广阔原野、城市楼房都展现在眼前,一条大江如腰带般,在脚下缠绕而过。他叹了两声,转头东西而顾。 妙光绝顶聪明,伸指对着前方道:“鸣王,西雷在那边。” 凤鸣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那里黄土与蓝天连成一线,哪里可以见到西雷一草一木。想起自己与西雷远隔千里,不知何日可以回去,不由露出郁郁之色。 “西雷王现在……应该在博间。博间在那边。”妙光换了个方向,在空中再用玉臂一指。 凤鸣听出她嘲弄之意,心里着恼,楞了一愣,转头就往屋里走。妙光原笑得欢畅,见凤鸣脸色不对,忙吐吐舌头跟在后面。 “鸣王又怎么了?”妙光快步跟了片刻,性子也闹起来,扯住凤鸣衣袖:“从没有人敢给我脸色看,你再不理我,我就让你后悔。” 凤鸣本想一把甩开她,回头一看,妙光嘴上发狠,眼中却楚楚可怜,想想自己是男人,也不好拿小女孩发火,只好放软声音:“公主请放手,凤鸣是阶下囚,不敢和公主说话。” “我偏要和你说。”她虽非美人,但出身高贵气质雍容,撒起娇来也有一番风韵。 凤鸣默默看她片刻,计上心头,不露声色,有意沉吟片刻,才轻声问:“那你为何总是骗我害我?” “谁叫你不肯随我到离国?”妙光理直气壮,昂头道:“离国哪点比不上西雷。” 凤鸣知道妙光强词夺理的本领比若言还厉害,不和她计较,摆手道:“好好好,离国厉害。唉,你要我和我说话,可是说什么好?” “鸣王说什么都好。”妙光眼中光华流动,忆起极美的时光:“就象鸣王以前和我说的,宁愿天下人负我,不愿我负天下人。那样的话,我想再听几回。” 凤鸣呆了呆,没想到当日说的话妙光记得如此清楚,咳嗽两声,摇头道:“那些天下啊什么的事太烦人,我不如说点有趣的事给公主听吧。” 妙光连连点头:“好啊,我最喜欢听鸣王说有趣的事了。” 凤鸣左右看看,选了一处避风的山石处,携着妙光坐下。 “我今天给公主讲个关于女王的故事。有一个国家叫英国,这个国家的女王非常能干。” “英国?怎么从来不曾听闻?” “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公主没有听过也不奇怪。这个女王年轻的时候继承王位,做出许多政治改革……” 伊丽莎白的故事,从凤鸣的口中,源源不绝淌泻出来。 妙光完全被凤鸣吸引去了,两人在山石下,一个讲一个听,都入了迷,直到用晚饭的时辰,侍卫前来寻找,才双双回屋。 一入屋,妙光不由咳嗽两声。 “感冒了?”凤鸣讲了一天故事,对妙光和颜悦色不少:“刚刚风大,我们应该早点回来。” “不碍事。明日要再讲,我还想听呢。”妙光心情甚好,对凤鸣甜甜微笑。 晚饭端了上来,丰盛无比。凤鸣却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筷子。 妙光看看凤鸣有点消瘦的轮廓,抿唇道:“鸣王多吃一点。” “饱了。” “不行。鸣王再瘦下去,王兄一定会归罪妙光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问话:“谁敢归罪我的王妹?” 凤鸣浑身一震,猛然转头,几日不见踪影的若言就站在身后,也不知道是何时进来的。 妙光惊喜地叫了一声,站起来行礼:“王兄回来了!” “嗯。”若言对妙光含笑点头,目光一转,落到脸色开始发白的凤鸣身上。 妙光看看两人,机灵地把书卷呈上:“鸣王这些日默写的兵法在此。妙光先行告退。”俏皮地行礼退下。 她一走,屋中侍侯的侍女纷纷退下,偌大的房间,顿时只剩凤鸣若言两人相对。 空气中湿滞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凤鸣被若言极有魄力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微微后退。 不退还好,凤鸣一退,象有感应般,若言立即侵前。仿佛狩猎的猛兽般不声不响将凤鸣笼罩在自己身下,才好整以暇地挑起凤鸣下巴,轻笑:“鸣王消瘦不少。”指尖在光滑白皙的腮边摩挲。 凤鸣又尴尬又害怕,结结巴巴道:“请……请离王自重,那些兵书我可是已经按约定默好了。” “兵书等下再看。”低沉的语气预示着危险临近,若言的黑瞳如深不可测的黑洞,散发让人颤栗的因子:“我先看看我的鸣王。” 呸!谁是你的鸣王?凤鸣肚中大骂,嘴巴上当然不敢直说,恨恨瞅了若言一眼,别过视线。 若言低头审视凤鸣又傲又怯的俊脸,一阵沙哑的低笑,忽然问:“若言几日不曾出现,鸣王不关心我的去处吗?” 察觉若言此问有蹊跷,凤鸣心中一凛:“你这几天不在离国?” “不愧是鸣王,再猜。”若言赞道。 “到西雷?”凤鸣露出思索神色,缓缓摇头:“西雷路途遥远,不可能几天便回,难道是博间?” 若言哈哈大笑,眼中赞赏之意更深,点头道:“鸣王真厉害。不如再猜一猜我去博间做什么?” 凤鸣苦思冥想,骤然一震,抬头瞪大眼睛:“你……” 西雷王轻离西雷,我怎能不趁机对付一番,让他焦头烂额无暇寻找鸣王?”若言冷冷道:“博间王室丢失鸣王,正在害怕容恬找他们麻烦。本王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无法把鸣王交出来,就干脆一并把西雷王解决好了。” 凤鸣眼光清冷,凛然道:“区区博间可以解决容恬?离王也太小看西雷王了。” “哦,对容恬如此有信心?鸣王莫要忘记,他现在可是在博间的地盘上被博间王室觊觎,本王自然也会相助一二。” “反正你杀不了容恬。” 若言眼中精光骤闪,叫凤鸣心惊胆跳。 “呵呵,”若言唇边渐渐挂上笑意,暧昧地低头轻舔凤鸣耳廓:“算鸣王料得准,本王合博间二王子之力,也无法让容恬永远留在博间黄土之下。不过这次容恬意得志满携天下第一美人到博间,打算接回意中人的同时又做一件左右博间王室的大事,结果被人追得狼狈而逃,实在大快人心。” 见若言这般得意,凤鸣虽然正出于被若言压倒的危险境地,也忍不住反唇相讥:“离王好像忘记当日自己在西雷边境被瞳将军追得东奔西窜的模样了。” “鸣王尽管卖弄口舌。容恬正在回西雷的路上,纵使他可以逃开本王布置的层层截杀安全返国,也会暂且无力追查鸣王下落。”若言手上一紧,猛然捏住凤鸣后颈,看着凤鸣疼得皱起的双眉,嘿嘿笑道:“我们正好趁这无人打搅的机会好好温存温存。” 凤鸣大叫:“若言,你敢碰我,休想我再默一个字。” “又不是交欢,略为温存有什么要紧?”若言口中狡辩,把凤鸣往床上一推,拽住领口左右发力一撕。 嗤!在众人小心翼翼百般侍侯下保养得如暖玉般的胸膛袒露出来。 透明的白皙肌肤,几乎到了可以隐约看见心肺的地步,两颗小巧的突起,象玲珑的珍珠一样嵌在其上。 曲线优美,少年的柔弱中,偏偏又带着被容恬一手一脚教导出的苍劲结实。 若言贵为一国之主,从小尝遍各国美人,此刻也不禁一呆,轻轻叹道:“不剥外衣,只能算美色,料不到一剥外衣,居然是个绝色。” 凤鸣此刻哪里听得进赞美,手忙脚乱把被撕破的衣裳往胸膛上盖,可衣摆被若言压在膝下,扯也扯不动。无奈之下,只好双手五指张开,覆在胸膛上挡住若言象火一样伤人的视线,恶狠狠瞅着若言。 若言轻轻扬眉:“看看又何妨?鸣王也太小气了。”他自小练武,手劲不同一般,轻而易举把凤鸣双手压到头顶,重新露出诱人垂涎的白皙胸膛。 “放开我!”凤鸣如被弄伤的小兽般低吼:“你敢碰我,我就……” “就休想你再默一字。”若言啧啧道:“可本王现在觉得这个交易实在划不来,鸣王绝顶丰姿,叫若言怎么忍?” 他似乎真的忍耐不住,低头一口咬住胸前玉珠,用舌尖缓缓戏弄起来。 凤鸣受袭,蓦然倒抽一口清凉气。 今天糟糕了,还有什么救命办法?脑里一团乱麻,似乎脑细胞都被当前险恶形势吓得集体晕倒。 容恬的脸不断在眼前转来转去。 腰间一松,若言居然已经解开凤鸣腰带。 难道真的要被若言……凤鸣望着屋顶垂下的华丽吊灯,凄声大叫起来:“容恬!容恬!” “尽管叫吧,容恬远在千里。”若言按着凤鸣,露出狰狞面目:“你若惹恼我,今夜不会好过。” 屋外高崖之上夜风呼啸,屋内厉声盘旋。 正紧要时,门外有侍卫高声禀报:“禀报大王,有紧急军情。” 好事被人打断,若言从床上猛然立起,尤不忘抓住凤鸣双手,怒气冲冲道:“什么紧要军情?都给我退下,再来打搅,本王斩了你!” “禀报王兄,东边土月族忽然作乱,杀了王兄派遣留守的官员,将粮仓银库抢掠一空。都城之中,居然也有土月族奸细潜伏,企图放火焚烧王宫。事关重大,请王兄速速回宫。”妙光银铃般的声音,这回急促凝重。 若言这才稍消怒气,虎狼一样的目光在凤鸣血色尽失的脸色黢巡片刻,扬声命道:“王妹进来。” “是。” 妙光推开房门,偷偷看一眼凤鸣狼狈模样,心中一惊,默不作声跪在一旁。 “本王立即回宫。王妹留下看顾鸣王。”若言凝视妙光,沉声嘱咐:“要处处小心,不出差错。” “王兄放心。” 若言微微点头,俯身在凤鸣唇上狠狠咬上一口,冷笑道;“今日再放你一马,但下次鸣王就不会这般好运了。” 若言一去多日,留下妙光看顾凤鸣。 凤鸣因为那夜的事,心内更加惶恐,知道兵法未必可以阻止若言的淫欲,更加想方设法逃跑。 “昨天鸣王说的那衣裳,我派人赶制出来了。”见凤鸣忧心忡忡,妙光用尽心思让他高兴,一早便出现在凤鸣屋中:“这是离国最好的裁缝照着鸣王的图样所制,好看吗?” 凤鸣刚刚吃过早点,闷闷抬头,眼前蓦然站着一个英国贵族少女,身上所穿,正是昨天凤鸣画出来的英国宫廷贵族礼服。 蕾丝花边,绑得水蛇般的腰,下面是大摆度的蓬裙。 简直就象又经一次移魂,到了另一个时空。 凤鸣虽然心里焦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公主这么一变,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嗯,果然好看,窈窕身形都显出来了。” 妙光被凤鸣夸奖,心头开花,甜笑着在原地转了个圈,又停了下来,静静看着凤鸣,忽然幽幽叹气:“唉,鸣王总算笑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真担心。你不笑也不发火,和我讲故事也懒洋洋的。” “有吗?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凤鸣一口否认,故意露出笑脸:“蓬裙要撑起来鼓胀胀的才好看,我给公主画的衬裙做好了吗?” “一道做好的,可那东西又用细铁条做撑架,又用帆布做面,穿在裙下好难受。”妙光皱眉道:“明明穿在里面,为什么要用帆布做面?” 要给你明白这道理,我还用得着逃吗? 凤鸣顺口胡扯:“那衣裳是英国贵族女子出嫁时穿的,衬裙代表日后的夫妻生活。衬裙的撑架和布面越结实,表示日后生活越安稳。” “哦,原来有这样的含义。”妙光恍然大悟。 两人聊了一阵,自然转到兵书上来。 “鸣王……” “嗯?” “鸣王这几日,都没有默写兵书……”妙光迟疑地看看凤鸣。 一提兵书,凤鸣果然脸色转冷:“若言不遵约定,我为何要默兵书。哼,连前三天的那一条兵法也不该默给他。” 妙光却知道王兄为人,惹怒若言者从无好下场。她斟酌片刻,徐徐劝道:“鸣王何必和王兄硬碰?王兄对鸣王仰慕已久,如今鸣王就在眼前,自然难以忍耐。何况……”她顿了一顿,才轻轻凑到凤鸣耳边:“王兄今夜就要来了。” 凤鸣身体剧震,转头看着妙光。 “妙光没有骗鸣王。”妙光肯定地点头:“王兄上次走时还在发火,这次回来,鸣王要是不小心应付,恐怕会……吃苦。” 几乎被若言吞下肚子的危险境遇再度胁迫而来,想起那叫敏儿的侍女被吃肉鱼咬得惨不忍睹的小腿,凤鸣胆战心惊。 把发青的脸色强自按捺下去,凤鸣已经没了谈笑的兴致。 “我有点困了,想小睡一会。”凤鸣对妙光淡淡道:“那衣裳虽然漂亮,整天穿着也累。公主不如换了吧,上次那件袖子长到地上的连身裙就挺好看的。” “那是离国民间女子的服饰呢,王兄知道我穿,一定要骂我淘气。”妙光近日对凤鸣千依百顺,立即召来侍女,在里间换下衣服,轻盈走了出来:“鸣王真觉得我穿这裙子好看?”她手中抱着换下的大篷裙,侍女在身后拧着形状和一把大伞差不多的衬裙。 “嗯。”凤鸣已经挨在床上,半闭眼睛。 “鸣王累了,那我先走吧。”妙光恋恋不舍看了一会,刚要转身,却被凤鸣叫住。 “公主……” “嗯?” “那套新做的裙子,可以留下吗?”看见妙光不解的眼神,凤鸣发挥演戏天分,黯然叹气,凝视窗外:“我……我有点想家了,看着这衣裳……” “原来鸣王竟是来自听都没有听过的英国?”妙光更加愕然。 凤鸣暗叫这回撒谎可过头了,连忙以退为近,扭头靠在枕上,摆手道:“公主不愿就算了,凤鸣不过是阶下囚,又有什么资格提要求。”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不不,鸣王喜欢,留下就可。”妙光看看那堆衣裳,实在想不出什么蹊跷。 听闻鸣王被囚于博间时就凭借通天手段将所在消息外泄,使博陵进退失措。但博陵怎么能和若言相比,纵使凤鸣把消息传出去,容恬也未必可以奈何若言。 左右思考再三,找不出疑问之处,妙光乐得当个好人,命侍女把衣裳留下,悄悄退了下去。 众人一退,凤鸣用眼角扫视两圈,确定无人窥视,顿时一改刚刚的颓然之态,从床上龙精虎猛地一跃而起。 “嘿嘿,总算蒙到手。”他一把拿过妙光留下的衬裙,仔细查看。 为了这次逃跑,对手又是聪明多计的妙光,凤鸣可费了不少苦心。除了花好几天讲故事沟通感情诱发妙光的同情心外,还要让妙光毫不起疑地制作一个衬裙上来。 此衬裙在凤鸣口中变成铁条为架帆布为面的一把开口降落伞,幸亏妙光不是现代人,否则一见就可以猜出凤鸣想要干什么。 “本来还想要妙光把这做得更坚固点,可惜若言今夜就来,我还是冒险一次好了。”自言自语着,凤鸣动手以衬裙为基础制造双层降落伞。 “若言,你以为家具全部固定在屋子里,让我找不到逃跑工具就可以看住我?”凤鸣一边用劲扯开衣裳揉成布条,一边咬牙:“守住悬崖路口,让我在屋外自由活动,把我当成断了翅膀的小鸟戏弄。哼,我今天就飞给你看。谁叫你自大到这种地步?” 喃喃自语中,一个简单但结实的降落伞,渐渐出现在凤鸣手下。 “大功告成,哈哈!”凤鸣摸摸这辛苦得来的救命工具。希望这玩意真的顶用,否则鸣王就会变成这时代最值钱的一块肉饼。 提着降落伞推开屋门,两个侍卫小心翼翼迎了上来:“公主不是说鸣王正在小睡吗?” 若言有令,侍卫在非紧要关头不许靠近屋子五十步,不许靠近凤鸣十步。这是为了防范凤鸣俊美过人,怕有人被凤鸣用计迷惑。故两人都离得凤鸣远远,知道大王对凤鸣强烈的独占欲,更是不敢多看凤鸣如雕像般完美的脸庞半眼,把头垂得低低。 “睡够了,我要出去散步。” “鸣王手中的是……” “是妙光的新衣裳,今天她拿上来给我看的,你们不是都见到了?”凤鸣大大方方把降落伞在两人面前一晃。 谅他们看不懂这新科技产物。 “鸣王带着公主的衣裳去散步?” 凤鸣冷哼一声:“怎么?不可以?两位侍卫大哥是否要把我绑回屋里?” “不敢不敢。”两人连忙低头:“大王吩咐对鸣王要小心恭敬,不得有一分无礼。只要鸣王不下崖,一切行动自便。” 凤鸣藏在袖下紧紧攥着的拳头这才稍微放松一点,脸上皮笑肉不笑,摆出西雷鸣王的架子:“既然如此,我散步去了。你们要跟踪监视,尽管来吧。” “不敢不敢。”两人再度恭敬低头。 凤鸣在悬崖上独自散步也不是一两次的事,开始还有人暗中监视,但见他每次都是略走动走动,发发呆就回来,也就不以为意。 何况,悬崖之上,他能走到哪里去? 就这样,凤鸣大摇大摆,拿着降落伞往崖边走去。 今日大雾,妙极。 降落伞啊降落伞,你可千万不要让我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跳伞摔死的人。 站在迷雾之上,几乎看不见下面缠绕而过的河流和清翠平原,凤鸣戴上降落伞,闭眼计算风速和风向。 迎风而立,深深呼吸,不由想起容恬的誓言―――“纵使日后灾难种种,容恬一人来挡。” 容恬容恬,你这个骗子。我若平安逃回,一定扁得你两个月不能上朝。 口中低声咒骂,凤鸣猛然发力,纵身一跳。 高崖之上,骤然只剩呼啸的风声。片刻后,因为惊惶和不敢置信而几乎撕裂喉咙的叫声划破天空: “鸣……鸣王跳崖了!” 第二章 跳下悬崖,凤鸣发挥想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的巨大潜力,在急剧下降的速度中竭尽全力让降落伞工作起来。 高空的风速是没有跳伞经验的人所无法预计的。降落伞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的瞬间,风对伞面的支持力,使凤鸣骤然停止下坠,居然略略向上升了一升。 电光火石的一刻,接下来的是雷霆万钧的侧面冲力,大自然的强大此刻彻底表现出来,狂风带着在空中晃晃的凤鸣,猛然撞上崖壁。 “啊!”通彻心扉的疼痛,从右胸蔓延开来。 所幸的是,经过这个一撞,降落伞又飘离崖壁,总算恢复正常,朝下方的宽大江面缓缓盘旋着下降。 咚……落入水面,凤鸣知道自己踏出逃跑的第一步。在水下挣扎着把降落伞从身上解开,勉强向大江对面游去。 “封锁江面,快!搜查附近五十里,一根草都不许放过!”刚潜到岸边钻进附近的树林,不断起伏的喊声从远处传来,伴着厚重的奔跑声和马蹄声。 想不到追兵如此神速。 凤鸣吃了一惊,钻到一丛盛开着粉红小花的草丛中,屏息窥探。 “将军,在江面发现这个!”有士兵把从江面捞起的降落伞呈上。 马蹄声又响,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鸣王找到了吗?” “公主!” “妙光公主!” “禀报公主,鸣王暂时下落不明,属下已经命人封锁江面,加紧搜捕。” 妙光坐在马上,惊惶失措,大失平日风范:“他……他跳下悬崖,会不会已经……” “属下在江面找到此物,应该是鸣王逃跑所用。” 妙光一把拿过湿漉漉的降落伞,认出里面的衬裙,怔了一怔,脸色转寒:“来人啊,给我搜!吩咐下去,凡抓到鸣王者,我向王兄为他请赏,封爵。” “是!”众人轰然应答。 马蹄声、脚步声轰鸣入耳。 请赏封爵?凤鸣苦笑,他转头四望,岸上岸下都是士兵,已经有人纷纷下水搜查。如果他刚才还留在水中不及上岸,一定会被他们发觉。 事发骤然,妙光等人只是追捕的先头部队,人数并不多,而且降落伞在江面被发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面。树林茂密,比起水面难搜多了。还是趁现在有多远跑多远,凤鸣悄悄移动,向后便逃。 在树林中狂奔片刻,稍稍停息喘气,哪知不停还好,一停之下胸口狂疼。 “呜……”凤鸣闷哼一声,慌忙解开外衣,胸前没有出血,只是淤红一片:“糟糕,恐怕肋骨裂了。” 风中似乎传来不安的气息,凤鸣左右看看,立即伏地把耳朵贴在黄土上。 听闻古人能伏地听音分辨敌人,凤鸣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不过土地确实是比空气更好的声音介质,他隐隐听了一会,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来自什么方向,也知道有追兵逼近。 身上带伤,追兵又多,这样下去,一定会被他们追上。凤鸣思索,以妙光的智商,绝不会猜不到他从森林逃亡,极有可能派下另一队人马从森林另一头搜索过来,如果此刻仓惶逃避,就等于自投罗网。 蹙眉想了想,凤鸣蓦然咬牙:“冒险就冒险,我给你来一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一抬手,胸间又是一阵剧痛。忍痛将外衣脱下,撕成布条,缠挂在一棵参天大树上。 “叫你们看着这树摸不着头脑。” 他抓紧时间,又往前布置了两三道迷惑追兵的迷局,不再朝森林外延走,反身延旧路返回。 一路小心翼翼,又回到离江岸不到数米的丛林处,妙光还在岸上黢巡。凤鸣暗自警惕,趴在半身高的草丛中。 “那边有消息没有?” “禀报公主,暂时没有鸣王下落。不过莫将军已领兵从后包抄树林,只要鸣王真是在林中逃窜,迟早会与他们迎头撞上。” 凤鸣暗叫一声好险,果然另有追兵。 妙光凝重地点点头:“传令,鸣王诡计多端,只要生擒,不求无伤。”她垂头沉吟,又加了一句:“若用弓箭,不要射心肺头颈,万一把他弄死了,你们自己用九族性命来赔。” 凤鸣心里叫屈:论诡计多端,我哪里比得上你? 快马来报:“禀报公主,莫将军在树林中发现此物。”探子手中拿的,正是凤鸣撕下的外衣。 妙光拿在手上,皱眉道:“这是刻意揉成布条的,此中有什么深意?” 身边一将官不以为然道:“疑兵之计而已。” “不,鸣王智谋过人,不会做徒劳无功的事,里面一定有深意。” 看见妙光果然疑神疑鬼,苦思冥想,凤鸣差点笑出来。 探子又道:“莫将军发现这些布条悬挂在大树上,形状古怪,不敢擅自处理,命属下请示公主。” “嗯,我亲自去看看。”妙光勒转马头:“他这回又有什么花样?” 凤鸣在草丛中窥探了将近半个时辰,江面上的搜索已经快要结束。古人大概并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却最安全的道理,没有一人来搜一搜妙光马下那片长草丛。 这也算是心理战略的一种吧。 眼看众人纷纷朝树林移动,凤鸣抓准时机,趁天色开始昏暗,悄悄地匍匐到岸边,象一只终年生长在水边的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潜下水中。 早准备好的芦苇杆放在嘴边,朝对岸游去。 囚禁凤鸣的悬崖山脚,就在对岸不远处,如今看来,若言会封锁附近一带,一草一木都不放过。而唯一可能遗漏的地方,就是他自家的御用休假圣地―――关押凤鸣的悬崖。 希望这次没有猜错。 衔着芦苇杆一口气在游到对岸,凤鸣对容恬当日狠心地逼自己练武习剑大为感激。若不是容恬有先见之明,知道凤鸣极需要逃命的本钱,今天可能连回到岸上的体能都没有。 喘着粗气爬上岸,凤鸣连歇息一会的功夫都不敢耽搁,朝着高耸入云的悬崖出发。 一口气跑出数十丈,忽然喉咙发腥。凤鸣双腿发软,却知道此刻绝对不能停下来,猛提一口气,继续狂奔。 凤鸣光选崎岖难走的小道而行,以免遇上坠在后方的追兵。悬崖眼看不远,跑起来却也要命,足足跑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通往崖脚的一段小路。 谨慎地环视左右,并无人声,这才稍微安心,从林木掩护中闪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截捡到的硬木。 “只要遇到落单的侍卫,立即一棍子砸下去……”凤鸣气喘嘘嘘,借助自言自语抑止快要昏厥的感觉:“……然后,换上他的衣服,假扮侍卫……跟随众人,逃跑……” 抬头眺望,开始摇晃的视野中,果然如愿出现一个孤单的人影。侍卫服饰,正心不在焉地到处张望,八成是在搜寻凤鸣踪影。 “哼哼,就是你了,倒霉蛋。”凤鸣一握硬木,猫着腰从后悄悄掩上。 不料来到那侍卫身后,还不及举起硬木狠狠一敲,膝盖忽然发软,凤鸣狼狈地跌倒在地,硬木滚到一旁。 原来他一路狂奔,又有伤在身,已经到筋疲力尽之时,一旦停下片刻,当即一口气转不过来,眼冒金星,力竭昏厥。 不要啊,居然在这个时候昏过去,我真是世界上最倒霉的逃犯。被黑暗吞噬之前,凤鸣只想大哭一场。 那侍卫机灵异常,听见脑后风声,已经猛然转身,没想到袭击他的人却忽然倒下,定睛一看袭击者的面目,差点大叫起来,想起当前情势,又立即将叫声吞回肚子里。 “鸣王?”侍卫面目清秀,眼睛黑溜溜的,又惊又喜蹲下轻呼:“鸣王,鸣王,我是容虎。” 鸣王早昏过去了,哪里听得见。 “大哥,”丛林中有窜出一个身影,来人也身穿侍卫服饰,气喘甚急,显然是急奔而来:“我查到了,鸣王不在上面,他……他跳崖了。”说到后面,隐隐带了哭腔。 “烈儿,你看这是谁?” 烈儿刚刚打探到凤鸣跳崖的消息,正难过得想大哭一场,低头一看,却发现一张熟悉到极点的俊脸:“鸣王?”立即跳起来,不敢置信地和大哥对视。 “大哥,鸣王怎么会在这?” “不知道,我正想如何上崖行救,一转头……”容虎挠头:“鸣王就躺在脚边了。” “呵呵,哈哈哈。”两兄弟面面相觑,低声笑起来。 “这下可好了,糊里糊涂就把鸣王救回来了。” “此处危险,立即离开。” 两人抗起凤鸣,身手敏捷地潜入密林之中。 春光明媚,万物充满生机。土月族族长的大屋内,燃着令人精神气爽的熏香。 凤鸣在满腹悔恨中,不甘心地醒来。 居然晕倒在若言回悬崖的必经之路上,十拿九稳被若言逮回去的命运。一想到这个,简直就不想再睁开眼睛。 “啊,鸣王醒了!” “哪有?秋星,你不要再谎报军情,这些天,你都叫了好多次了,每一次都叫我们白高兴一场。” “我明明见鸣王的睫毛动了动。唉,都好几天了,你说鸣王会不会就这样一辈子不醒?” “不会吧?鸣王这么好,老天怎么舍得这般折磨他?” 清脆的声音里有快要哭的感觉,头顶上传来唉声叹气。 一定是在做梦,凤鸣再三和自己强调这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把眼睛睁开一线。 两张熟悉的嫩红小脸,在上方露出一模一样的愁容――――夷然是秋月秋星这两个小宝贝。 “啊!”凤鸣不敢相信地猛然睁开眼睛:“真是你们?你们……你们也让若言给……” “啊!”秋月秋星同时大喊,音量更胜凤鸣:“鸣王醒了!鸣王真的醒了!” 一阵狂风从屋外卷了进来,烈儿边跑边问:“醒了吗?真的醒了?秋星,你再骗我,我就……”目光骤然与凤鸣充盈泪水的眼睛碰上,当场象丢了魂似的站住。 一眨眼,凤鸣被热情和眼泪包围起来。 秋星一把抱住凤鸣,又哭又笑:“鸣王总算醒了,我们担心死了。” “鸣王啊,你再也不要到处跑了,看看,这一跑就跑到离国来,我们都不要活了。” “幸亏鸣王醒了,不然怎么和大王交代。” 容虎匆匆赶来,看见他们简直疯狂的喜悦,站在一旁抿唇而笑。 “秋月……秋星……烈儿……容虎……”凤鸣左看看左瞧瞧,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我不是……” 秋星连珠炮似的回答:“大王知道鸣王在博间,就带媚姬到博间接大王,谁知道大王到了博间,鸣王却失踪了。若言好可恶,居然挑拨离间,利用博间王室那个最最没用的二王子谋害大王。” “大王聪明无比,怎么会被博耀害死?”烈儿插了一句:“不过也给大王找了许多麻烦就是了。” “后来大王猜测鸣王被若言抓了,所以暗中潜伏入离国。” “可是若言太狡猾,把鸣王藏得很紧,我们……” “哎呀烈儿,你不要插嘴嘛。”秋星不满意地瞪了烈儿一眼。 烈儿做个鬼脸,闭上嘴巴。 秋星这才满意地转头,对凤鸣道:“若言把鸣王看守得很严,大王一直在查鸣王的下落,后来知道离国王室在悬崖上有一个从不让外人进去的休息之处,可是又不能确定鸣王是不是被关在那里。万一鸣王不是被关在那里,打草惊蛇的话……” “秋星,你怎么绕来绕去的?鸣王都被你说胡涂了。”秋月嚷起来:“反正我们挑动土月族和离国官吏对抗,大王在离国都城放火惹起内乱,把若言烦得团团转,然后趁机让容虎和烈儿去查探虚实。” “好啦,你们两个小姑娘呱噪什么?应该让大哥来说,没大哥怎能救回鸣王?”烈儿不示弱地扬起下巴。 容虎看着这群小捣蛋,无奈地笑笑:“我没有功劳,鸣王是自己逃出来的,不过刚好晕倒在路上,而我和烈儿假扮成侍卫打算偷入崖顶,碰巧撞上而已。最让人高兴的是我们为了此行上山,早查探过山脚地形数遍,且安排了逃亡路线,正好派上用场。”他稍稍一顿:“不过鸣王刚刚醒来,身上还缠着绷带,你们这样抱着他,恐怕不大好吧。” 秋月三人低头一看,果然都象八爪鱼一样缠在浑身绷带的凤鸣身上,不由纷纷脸红,松手退了两步。 凤鸣早被他们勒得喘不过气来,胸口伤处都隐隐发疼,见他们放手,心中大赞容虎体贴。 “你们都来了,秋篮在哪?” “秋篮留在王宫里了。”秋月答道:“我们走那天,她哭死了,叫着也要救鸣王。可大王说侍女跟在身边太麻烦。” “大王英明,你们两个已经够麻烦了。” “哼,不带我们可以吗?”秋星自然帮着秋月,瞪烈儿一眼:“没有我们,土月族可不会轻易帮大王。” 凤鸣不解地看着容虎,容虎解释:“秋月秋星的母亲是土月族当年与西雷交好时远嫁的美人。这一次因为有秋月秋星这一层关系,土月族族长才这么爽快帮助西雷。” “哦,原来如此。”凤鸣恍然大悟。他心里最想问的问题,却一直没有问出口。 烈儿看凤鸣表情犹豫,猜到三分,嘻嘻笑问:“鸣王为何不问大王在哪?” “容恬……他在哪?”说到容恬的名字,心不由砰砰直跳,凤鸣暗骂自己没出息,提醒见到容恬时一定要对他饱以老拳,罚他救援来迟。 “大王为了牵制若言,暂时留在离国都城中。”容虎轻轻道:“恐怕要再过一段日子才能与我们会合。” “什么?”凤鸣惊叫,从床上跳起来:“他不要命了,居然还在若言眼皮底下钻来钻去?”伤口一阵剧痛,恐怕是跳起来时扯到了,凤鸣哎哟一声,又倒在床上。 “鸣王小心身上的伤。”众人慌乱,安慰道:“鸣王不要着急,大王很快就回来。” “不要回来算了!”凤鸣负气低吼:“反正他也不想见我。” “大王怎么会不想见鸣王?”秋星安慰道:“鸣王失踪这些日子,大王从来吃过一顿好饭,整个人都瘦了。大王在博间遭人暗算中了一记冷箭,伤口未愈就不顾危险潜入离国,不就是为了鸣王?还有,上次我们偷入边境时,大王险些就被……”眼角看见容虎烈儿不断对自己打眼色,才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秋星吐吐舌头,把话全部吞回肚子。 “险些怎么了?” “没什么。”四人拼命摇头:“真的没什么。” 凤鸣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冷哼一声:“我明明已经救回来了,为什么还不叫容恬离开?难道我就不会担心吗?” 容虎走前两步,躬身凑到凤鸣耳边:“若言凶残,绝不会放过违逆他的人。如果没有大王牵掣,恐怕会立即领军灭了土月族,如此一来,鸣王就无处可以养伤了。” “西雷路途遥远,鸣王受伤又重。而且离国重兵把守边境,要离开并不容易。如今最安全舒适的地方只有这里了。”烈儿也点头附和。 凤鸣看看秋月秋星,又看看容虎烈儿。 容恬正冒着生命危险在离国都城吸引若言的注意力,我……我居然还想对容恬饱以老拳。 愧疚和不能立即见到容恬的失望,从心底深处如喷泉般冒出来。 “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护容恬的安全?”凤鸣摩拳擦掌道:“他处境危险,应该轮到我们保护他了,烈儿容虎,你们尽量打探离国都城的一切消息。” 四人古怪目光射来,都是同一种含义:能把你保住,我们就安心了。 “其他事过几天再谈,鸣王还是先养伤吧。” “对对,鸣王先把伤养好,这样我们也好早日回到西雷。” 秋月端上草药,送到凤鸣嘴边:“鸣王,先把汤药喝了。” “好苦。”凤鸣略略尝一口,皱眉叫苦。 “这是土月族的秘方,鸣王的伤都是靠它才好得如此快呢。” “我不要喝。” “不行,一定要喝。秋星快来帮帮我。” “我不要喝!好苦啊。” “呵呵,鸣王还是鸣王的样子。” 容虎徐徐点头:“嗯,还是老样子。” 烈儿看着秋月秋星对付闹别扭的凤鸣,神秘一笑,低声问容虎:“大哥,鸣王被若言抓去好几天,你说若言有没有……” 容虎凌厉的目光横烈儿一眼:“你敢问这个?小心大王割了你的舌头。” “鸣王俊美,少不了有人垂涎。大王当日也有很多侍寝的人啊。”烈儿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第三章 亏了有土月族的良药,凤鸣伤势很快好转。不过十天,凤鸣已经再也闲不住,跃跃欲试要回离国都城里同和容恬会合。 容虎等哪里肯让他再跑回虎口,再三劝阻,烈儿更是想出许多新鲜花样让凤鸣玩个不停。 此日风和日丽,草地上春意盈然,诱人心喜。 “禀报鸣王,派往里同的探子回来了。” “哦?”凤鸣从马上猛然跳下,引起秋月等人一阵惊呼。 “鸣王小心!” “慢一点,仔细摔着。” 凤鸣朝秋月摆摆手,低头对跪在一旁的探子问:“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禀鸣王,离王知道鸣王逃走后大发雷霆,连杀好几名负责看守的官员,连妙光公主也挨了训斥。目前里同四处起乱,人人自危,离王恐怕要头疼许久。” “容恬呢?见到他没有?” 探子偷偷抬头瞅一眼凤鸣,轻声道:“属下没有见到大王,但接到大王的密信,要属下转告鸣王,不需担心,他很快就回。” “快到什么时候?”凤鸣蓦然大吼,旁人都吓了一跳,探子更是低低垂头不敢作声。 他在草地上走来走去,踢着小石块低声骂了容恬几句,又走到探子跟前,叹道:“不干你的事,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犹不死心,追问一句:“他有多快回来,三天还是五天?” “这个……属下真的不知道。大王没有派人传消息,属下也不敢问。” 凤鸣失望地转头看看秋月等人,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烈儿嘻嘻跑到身边:“鸣王不用着急,大王厉害着呢。好不容易到了若言老家,当然要闹个天翻地覆才有趣。” 凤鸣狠狠一瞪:“就是若言老家才让我着急。那里是龙潭虎穴,懂不懂?万一被人逮到……”想起自己落到若言手中那几天,犹如站在地狱边缘,一个错脚就万劫不复,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担心也没有用,鸣王还是放宽心地等几天吧。”容虎终于发话,对探子淡淡道:“再派人往里同打探。” “是!” 盼了这么多天还不见容恬踪影,连他到底哪一天回来都没有消息,凤鸣心里难受极了。秋月几人虽然陪伴在旁,可是没有见到容恬,总象缺了点什么似的,凤鸣觉得浑身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地方着落。 秋星一直帮凤鸣牵着马。这匹半白半黑的骏马是土月族族长送给凤鸣的礼物,容恬送给凤鸣的白云,因为过于碍眼,并没有带到离国。 “鸣王,再骑一小会,我们就回去吃午饭吧。” 凤鸣闷闷摇头:“不想骑,我们回去好了。”无精打采领着头往回走。 秋星连忙把缰绳递给身边跟随的侍卫,追在凤鸣身后。 “鸣王心情好坏。” “嗯,也难怪,鸣王想着大王呀。” 烈儿的头忽然从秋月秋星两人身后钻出来:“嘿嘿,你们敢说大王的坏话。” “呀,唬我们一跳。”秋月用手绢挥挥烈儿眼睛:“我们哪有说大王坏话,不过烈儿,为什么大王还不回来?” “这个我知道,不过男人的事,不可告诉侍女。”烈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快说快说!秋星抓住他!” “哈哈哈哈,你们抓我不着。” 凤鸣一脸愁容回到屋内,转头一看,烈儿那三个调皮鬼早不知道溜哪去玩了,后面只剩容虎忠心耿耿地跟着。 他对容虎道:“容虎,你去休息吧。我倦了,想回房午睡。” “鸣王吃了饭再睡可好?” “没胃口,等睡完再吃吧。”凤鸣做个苦瓜似的鬼脸,朝房间走去。 土月族对他们招待甚佳,好药好马,连凤鸣住的房子也是当地最漂亮的,后院居然还养着一群雪白的小兔。秋月她们初到时,就为那兔子大呼小叫了好一顿。 掀开帘子,凤鸣懒懒打个哈欠。 哈欠未完,危兆忽生,房中奇异的寂静引起凤鸣的警觉。 房中有人! 难道若言的探子如此厉害,已经探明凤鸣藏身土月族,并且潜伏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凤鸣本能得往墙后靠,以免遭受暗算。 呼呼风声,却从脑后响起。 糟糕,潜伏者藏在门后。 “容……”未能把“虎”字叫出嗓门,一只一看就知道拿惯兵器的手越过凤鸣肩膀,紧紧捂住凤鸣张大的嘴。 “呜呜……” 凤鸣用力挣扎,却无法动弹丝毫,胸口的伤处此刻叫嚣起来。 耳廓被人从后轻佻地含在口中,湿漉漉的热舌加以逗弄,低沉的磁性嗓音带着笑意传来:“我可不要容虎打搅我们。” 熟悉的腔调用词,还是那般戏谑令人恨得牙痒痒。 凤鸣浑身一震,热泪涌上眼睫。 臂弯的力度蓦然加强,将凤鸣裹在自己怀中。 “来,让我好好抱抱你。”容恬让人安心的味道将凤鸣覆盖个严严实实。 热烈地吻了想念得几乎发疯的脸蛋好几遍,再细细品尝久违的唇瓣,容恬才露出温柔的笑容:“瘦了好多,脸蛋都凹下去了。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护着你。”语中有是心疼又是感慨。 凤鸣仍没有从惊喜中恢复过来,只是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一个劲看着容恬。 “怎么一直看着我?”容恬凑过来,用鼻子轻轻摩挲他的侧脸:“难道你已经把我的模样给忘了?” “容恬?”凤鸣痴痴看了半天,才轻轻吐了口气:“你不是还在里同吗?探子刚刚才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你不想见我?” “你……你……”凤鸣“你”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嘴一瘪,居然放声大哭起来:“你又捉弄我!这个要命的时候你捉弄我!你……” “凤鸣,你不要哭。”容恬一把捂住凤鸣大哭的嘴,急道:“外面情况危急,我怎么能让普通的下属知道自己行踪,不是有意骗你的。” 凤鸣一把扯开盖在自己嘴上的手,还恶狠狠在上面咬了一口:“你就是有意的,上次在繁佳捉弄我,把我吓得几乎心跳停止,这次你又故技重施。我问你,既然已经到了,为什么鬼鬼祟祟藏在门后?” 容恬语塞:“那是……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那是为了看看会把我吓唬成什么样子!”凤鸣大吼一顿,觉得不解恨,又踢了容恬一脚,转身坐到床边生气。 “凤鸣,你不要生气。”容恬走上去,单膝跪在凤鸣面前,昂头瞧着他,轻道:“我一路上想着可以见到你,心就猛跳,一个劲的跳。到了这里,又忽然害怕起来。” “你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容恬深邃的眼睛,静静盯着凤鸣:“或许越接近你,就越害怕见面时的激动和幸福吧。” 凤鸣心头骤暖,喉咙一窒,再也骂不出来,伸手将容恬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 “想我吗?” “无时不想。”容恬让凤鸣斜靠在自己身上,叹道:“几乎快想疯了。” 凤鸣仔细审视,也心疼起来:“还说我,你自己瘦了一圈。都是那个该死的若言,我一定要把他也抓到西雷去,好好关上三年五载,然后逼他出家当和尚。”说起若言,少不免咬牙切齿。 容恬哈哈大笑:“把若言抓到西雷的事,等我们回到西雷后再做商议。不过我已经帮你报了一点点仇。” “什么?一点点仇?” “我用计烧了若言专门用于收藏珍宝的库房,还在若言面前逃之夭夭,令他大失面子。” 凤鸣猛然坐起来,失声道:“你和若言碰面了?在离国都城?天啊,你居然没有被他剁成肉饼。” “差点就成了肉酱。”容恬回想当时情况,也有点后怕:“幸亏当时双方都是无意碰上,若言身边人马不多,而且地点在郊外,才可以顺利逃脱。”容恬低头,对凤鸣沉声耳语:“凤鸣,我和若言交手了,还向他讨了一点欺负你的利息。” 凤鸣眼睛一亮,偏头问:“你把若言打伤了?” 他模样又俊又俏,容恬看得心痒,张嘴咬住嫩红的唇瓣,悉心尝了一番,才呵呵笑道:“他胸部中了一剑,差点无命回王宫。哼,要不是他的近身侍卫扑上来将他拉开一寸,我那剑就要了他的命。” 脑里忽然有点模糊的东西跳了出来,凤鸣一时又说不出是什么,迷茫地看着容恬。 “怎么了?” 凤鸣想了许久,抬头问:“若言武功不差,相遇又在他地头上,他中你一剑,那你怎么会完好无损?” 容恬一愣,象惊讶凤鸣的聪明似的叹了一声。 “咳咳,其实……我也不能说完好无损。”容恬轻描淡写道:“小伤还是有一点的。” “你受伤了?”凤鸣蓦然跳起来,急道:“哪里?伤到哪里?” “没有,不就是肋下……” 话音未落,衣裳已经被凤鸣嗤一声撕开。 伤口落到眼中,凤鸣倒抽一口清凉气。右肋下重重包裹的白色纱布,已经被血水染湿七成,伤口显然又长又深。 “不要看,过几天就好。”容恬伸手遮挡凤鸣颤动的目光。 凤鸣闪身避过,当即大呼:“秋月,秋星,来人啊!快,包扎!草药!” 外面众人听见凤鸣喊叫,纷纷涌了进来,一见容恬,自然又惊又喜。 只有烈儿和容虎早暗中得了消息,对容恬恭敬行礼,又对凤鸣吐吐舌头,算承认自己隐瞒之罪。 容恬伤势不轻,大家一见,又唬了一跳。他们都是宫中选出来的伶俐侍从,不需吩咐,立即分头忙碌起来,熬药的熬药,包扎的包扎。 容恬端坐在椅上,让秋月等为他小心处理伤口。 凤鸣站在一旁,眼看一圈一圈的纱布解开,露出皮肉外绽的伤处,比看着纱布缠裹时更让人心惊三分。他不想打搅众人帮容恬包扎,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眼泪却一颗一颗从眼眶滚了下来。 容恬猛一抬头,看见凤鸣神情。 “凤鸣,你出去,不要看。” 凤鸣不作声,揉揉眼睛,站着不肯走。 “鸣王请暂在外等候,我们一会就包扎好。” 众人劝了几次,凤鸣都咬牙不肯,脸色却越发苍白。秋月等知道他新伤尚未痊愈,不禁暗暗担心。 容恬盯着凤鸣看了半天,叹了一声:“算了,你过来吧。”对凤鸣一伸手。 凤鸣也不扭捏,就势坐到容恬不会阻碍包扎的左腿上,将容恬的手抓得牢牢。 “你一定觉得我很胆小。” “怎会?”容恬轻松的语调让人根本无法想象他身受重伤,而且正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中包扎:“我只觉得你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凤鸣忍不住笑出来:“天下第一美男子是博间王。”想起博间王选太子的三个条件就让人啼笑皆非,不知道临檀那小姑娘现在如何了。 “嗯……”容恬闷哼一声,拍拍凤鸣的手:“好好坐着不要乱动。” 凤鸣笑容立即消失,脸色再度苍白:“啊,我居然忘了你在包扎。我把你弄疼了?” “疼得不得了,”容恬唇边忽然挂上一丝微笑,轻声道:“你要心疼我,就吻我吧,那样疼痛就会全部消失了。” 凤鸣的脸此刻虽然已经白得发青,听到这话也不禁红了一红,转头看看表面上专心致志包扎伤口,实际上却一直竖直耳朵听两人说情话的秋月秋星,更加觉得不好意思。 再转头看容恬,居然已经闭起眼睛等着能让“疼痛消失”的吻了。 “我才不……”凤鸣刚打算拒绝这个煽情的要求,大概谁不小心触碰到伤口,容恬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 心疼的感觉顿时泛滥而上,凤鸣居然冲动起来,不假思索猛然低头,吻上容恬热滚的双唇。 唇相触的刹那,容恬早已等候多时的舌头灵巧地伸入满是香甜的口腔,犹如展开一场兴奋的游戏,追逐凤鸣四处乱窜的小舌。 凤鸣暗叫上当,心里却甜丝丝的。 没想到容恬也会扮可怜,利用我的同情心。罢罢,今天且让你如愿。谁叫我爱你疼你,犹胜己身。 缠绵悠长的追逐游戏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唇舌间亲密无间的嬉戏。当凤鸣急喘着从容恬处挣扎开时,才赫然发现秋星等人早已悄悄退了出去。 “明天一定会被她们笑话的。”凤鸣瞪容恬一眼:“都怪你这个色狼。” “谁敢笑话你,我明天就斩了他。”容恬吻了一顿饱,好整以暇坐在椅上,指指大床,嘿嘿笑起来:“刚刚不够,我们上床再来。” 凤鸣嗤鼻:“你现在的模样还想上床?” “我想你。”容恬幽幽的磁性嗓音,让凤鸣心跳蓦然加速。 低头想了想,狡黠的笑容浮现在凤鸣脸上:“好,我们上床。” 将容恬扶到床上,殷勤地帮他脱了厚重的皮靴和外衣,凤鸣露出真面目:“反正今天你是无能为力了,不如我们重温当日的美好第一次,让我主动。” 容恬并没有如凤鸣预计般目瞪口呆,淡然道:“我早料到。” “那就是可以了?”凤鸣兴奋地睁着大眼睛,期盼地等着容恬答复。 “肉在砧板上,有什么办法?”容恬轻笑,在床上放松四肢:“太子殿下的教导,我可每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见容恬并不反对,凤鸣大喜。 “呵呵,那你现在是鱼肉,我是砧板。”他在床上一跳而起,跪在容恬身侧,伸手就解他的里衣。 猴急的手忽然被容恬一把抓住。 “你想反悔?”凤鸣不满地瞅瞅容恬。 “先说好,今天让你如愿以偿,下次轮到我当砧板的时候,不许你推三推四。” “我什么时候推三推四了?” “你总喊疼。” “那要喊一下才有情趣啊。”凤鸣暗叹古人就是古人,一点现代生活情趣都不懂,摇头晃脑教导道:“有时候叫唤一下才有意思。你知道日本的女人为什么这么多男人喜欢,就是因为她们上床时喜欢喊不要啊不要啊……哦,你不知道什么是日本。” “哦,本王知道了。原来鸣王喊疼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情趣。可怜我总心疼你让自己憋着,如今总算把事情弄明白。”容恬点点头,脸上似笑非笑。 凤鸣打个寒战,大呼自己心急口快又再上当:“容恬你不要误会……” 亡羊补牢已经来不及了,容恬不待凤鸣解释,自动伸手解了里衣的钮扣:“你再不来,我就要当砧板了。” “不要!这次我是砧板!”凤鸣怪叫一声,扑了上去。 房中,立即响起各种令人想入非非的煽情声音。 躲在门外的秋星秋月烈儿带笑偷偷捂嘴,以免发出声音惊扰正亲热的两人。 “你说这次要多久?” “大王和鸣王都伤了,一定没多久。”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又到一起了,会亲热久点吧。” 身负守卫之职的容虎也站在门外,不满地瞅瞅他们,低声道:“烈儿,你们这样窥探大王隐私,不好吧?” 秋月摇头:“大王和鸣王还有什么隐私可以瞒过我们?” 秋星附和道:“对啊,就算我们不偷看,猜也猜到他们在干什么。” “何况,大哥啊,我们也是在保卫大王和鸣王嘛。亲热的时候警惕性是最容易放松的。”烈儿贼笑道:“鸣王的声音好好听,只有大哥一个人当听众,实在太可惜了。” 容虎被这三个机灵鬼一人一句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无奈的摇头,继续和他们呆在门外。 “嗯……小心我的伤口。” “对不起,我会小心的。嘻嘻,这样舒服不舒服?” “慢一点。” “不要,你以前这么快,我也要这么快。” 容恬的声音有点哭笑不得:“这个也可以相比?” “当然。我今天一定要你向我讨饶。” 秋月等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唉,大言不惭的鸣王,你似乎忘记了上次是谁身在上方,做完后居然还要身在下方者抱去沐浴…… 第四章 两人到了二更沉沉睡去。 岂料三更时分,空中忽然传来阵阵杀喊声。容恬最为警觉,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将宝剑握在手中挡在凤鸣面前,喝问:“发生何事?” 容虎从帘子外闪进,素来沉着的脸有些许焦急,跪下答道:“大王,离国大军忽然杀到,现在距离土月族本营不到五里。” “不到五里?”容恬也吃了一惊,急忙从窗外远望半天的火光:“为何此刻才知晓?” “离军潜迹而来,无声无息,直到在营地边缘发动进攻才点起火把。” 容恬幽幽看着窗外,冷哼一声:“若言看来也不可小看。他身负重伤,此刻必不会亲自领兵。领兵的不是妙光,便是离国第一上将禄卫。” 烈儿早进了房中站在一旁,禀报道:“敌军将领尚未确定,正在探察。” 凤鸣自从见了容恬,戒备全消,直至此刻才发觉异常,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转头一看窗外满天火光,厮杀声沸腾,不由喊了一声:“容恬。”四处张望。 容恬将他按在自己胸前,笑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他熟悉战场,虽然不曾出去,两三下却已把敌我情势分析清楚。知道此战凶险,口里却淡淡安慰凤鸣。 “是若言?” “嗯,离国大军,突袭冲击土月族,怕是早已谋划甚久。” 如此一来,恐怕土月族兵力不足以抵挡。 “容恬,你的兵呢?” “大军集结边境。这里……”容恬沉吟道:“只有三数百人。” 房中一片沉默。 厮杀声又近,秋月秋星从屋外冲了进来。 “敌强我弱,大王快走。”她们似乎刚刚亲自目睹惨烈战况,眼中都带了几丝血光。秋月急道:“土月族因为得罪若言,对今日早有准备。请大王随我们到土月族秘密修建的藏身之地。” “藏身之地?” “那里地方宽阔,可以藏身数千人。族长和族中重要人物都已经进去了,大王快随我来。” 时间紧迫,秋月秋星带路,领着容恬等人立即行动。 夜色昏暗,那边杀声震天,这边仓惶逃生。土月族营地山多林多,道路崎岖,众人绕了不少记不清方向的弯,随着秋月上山又下山,在山谷中奔窜多时,才见到入口。 打开简直无迹可巡的入口,凤鸣嗯了一声:“原来是藏在地下。” 容恬沉声道:“离军进攻,一定预留兵马包围四周。若我们惊惶逃跑,只会冲入他们的包围圈,不如留在这危险地带。” 秋月秋星在前带路,容虎烈儿在后保护,凤鸣一边小心翼翼走下阶梯,一边回头夸奖道:“至之死地而后生,你倒也不笨。咦,这个道理我好像还没有教你,难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呵呵,鸣王也不要太小看我。” 身在险境,两人能在一起,却觉得幸福无比,连离国大军也抛在脑后。 容恬身边数百忠心侍卫也跟随在后,全部人进了入口已经用了小半时辰。秋月小心地关上入口,才掏出火纸,点燃一根火把。 “从这里下去,就是藏身地。” 容恬沉着地点点头,拉着凤鸣一块往下走。这个藏身处真是工程浩大,弯弯曲曲走了约莫个把时辰,秋月秋星不断指点方向,以免众人误入岔道。 直到人人都筋疲力尽,才见到宽阔的地下山洞。 山洞中座椅餐具,居然各色齐全。 秋月道:“土月族长等在另一个山洞。这里原是土月族人无意发现的地下大迷宫,正好用来当成逃生之所。土月族用了几世的功夫,才把这里的道路弄清楚,并且选了几个大山洞当住所,储备日常粮食用品。” 凤鸣最喜欢这种历险生活,眼中闪闪发光,怪叫不断,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 秋星道:“土月族的迷宫地图是土月族最重要的秘密,我们身为族长的外孙女,是族长家族中的一员,所以才被告知地图。可族长外公说了,地图的具体内容,即使对大王也不可以透露。所以大王若要离开,请让奴婢引路。” 凤鸣这才知道,秋星两人的母亲居然是族长之女。 难怪在土月族什么招待都是最好的。 “请大王恕奴婢无法相告地图之罪。”两人双双下跪。 容恬心胸阔达,点头道:“起来吧,土月族的最后一道防线,严密点也是应该的。” 凤鸣却嚷道:“那么说,我如果要出去走动就一定要你们带了?哎,我还想自己好好去探险呢。这样的地下迷宫一般都有宝藏……” 容虎正色道:“鸣王千万不可莽撞。刚才进来时道路千条万岔,里面黑洞洞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万一迷路,极有可能再也无法出来。” 秋月秋星站起来,嘻嘻笑着围到凤鸣身边。 “鸣王要玩,反正都要带我们在身边,有我们带路当然好。” “其他都依鸣王,可离开山洞,可千万要我们带路喔。” 凤鸣眨眨眼睛,倦意又袭,打个哈欠道:“这里各色周到,应该也有床吧?” “当然,”秋星往洞壁上一指:“这个山洞是一套儿的,除了母洞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子洞,都相连着。哪里是卧房,哪里是厨房,都清清楚楚写在上面呢。”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附近几条岔道几个山洞都记录在上面,象这巨大迷宫的一部分地图。 凤鸣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果然有趣。”又打个哈欠,朝容恬抛个懒洋洋的媚眼:“我说重病号,你真厉害,爬上爬下一个晚上也不累。跟我回去休息吧。只要离国大军找不到入口,我们就不怕他们。” 秋月接口道:“就算他们找到入口,没有迷宫的地图,也只会饿死在里面。” 容恬身受重伤刚刚包扎,一夜奔波全靠惊人毅力和危险的直觉支持着,此刻松懈下来,听凤鸣一说,顿时觉得全身发软,点头道:“嗯,是要休息一下。” 凤鸣见他脸色苍白,把手一伸,豪爽道:“来,这次换我抱你。”刚想发力将容恬抱起,胸口猛然发疼,立即松了手。 幸亏容虎在一旁搀住容恬,烈儿一个箭步窜上前,见凤鸣搀住。 “鸣王不要胡闹,自己的伤还没有全好就不要逞强。”烈儿唠叨道:“再说,你今天才做了那事,当然体力不济。” 烈儿口无遮拦,凤鸣一阵脸红耳赤,瞪眼道:“我做了什么那事,你……你……你居然敢偷看?”责问之下转头一看,发现秋星秋月都在暗笑,居然连容虎唇角也微微抽动,更是大躁,一把甩开烈儿,转头对容恬怒目相视:“都是你,身为大王,也不管教一下。” 容恬笑眯眯道:“他们都是跟了你后才如此没规矩的,你还怪我?” 众人看着凤鸣不知所措的俊脸,眼睛乌溜溜从这人脸上转到那人脸上,不知道该骂谁好,再也忍不住轰然大笑。 地洞中样样新奇,也满足不了凤鸣出奇的好动本性。 三天不到,他已经把所在山洞的一切事无大小全部了解个够本,闹得洞中鸡飞狗走。到了第三天,他蠢蠢欲动,要到山洞之外的地道探险去了。 容恬一则以伤势引回凤鸣的注意力,一则夜夜尽力缠绵,免得凤鸣精力过剩,也算带伤奋战,精神可嘉。 但这样可嘉的努力,也只将凤鸣的耐心延长了两天。 第五天,凤鸣又跳了起来。 “我要出山洞。” “为何?” “这里太闷。”凤鸣皱眉:“我又不是老鼠。” 烈儿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心里回了一句:鸣王你比老鼠还喜欢上窜下跳。 容恬懒洋洋将凤鸣拖到身边:“我的伤又疼了。” “去你的,又对我用苦肉计。唉,早知道就不把三十六计告诉你。”凤鸣低吼一声,到底还是伸手摸摸他的伤处,怀疑地瞅瞅:“这样是不是舒服一点?” “嗯。” “秋星,你来帮容恬揉一揉。” “不行,就要你揉。”容恬反对:“秋星不懂力道。” 胡搅蛮缠一轮,凤鸣垂头丧气坐下。 “为什么不可以出山洞。” “这里最安全啊。”秋星少有地恭恭敬敬行礼回话:“这迷宫虽然是土月族人所建,却连土月族人也不能完全知道里面的道路走向,只有几条常用道路和山洞是安全的。鸣王啊,奴婢怕带你逛一逛,看不住你啊。” 容虎正色道:“而且,我们近日一直潜伏山洞中,从来没有派人出去查探。也不知道离军是否已经发现入口,若贸然出去,在通道中恰好碰上……” 凤鸣打个大的哈欠,瞅了容虎一眼,又对容恬连连狠瞪,要他开口表示。 容恬微笑起来:“不如这样,我们先派人到入口附近,看看是否有敌人探知入口。”指间一弹,已有侍卫入内跪地。 “你和秋星一道,去看看入口。” “遵命。” 两人去了一个时辰,才急急回来。 “启禀大王,入口完整,未有敌人侵入。” 凤鸣眼睛大亮,从椅子上蹦起来,抚掌道:“这下行了,道路安全,迷宫范围内是可以逛逛的。秋月,给我带路。” 向洞口走了两步,被容恬扯住衣领拧了回来。 “放手,我要出去。”凤鸣大喝:“容恬,你胆敢对鸣王不敬?” “你胆敢不听本王王令?”容恬对他捉狭地笑笑,热唇贴上耳廓,低声道:“这迷宫是土月族禁地,让我们躲进来已是天大面子,你居然还要到处查探。那岂非让秋月秋星为难?秋月她们碍于尊卑不敢明言罢了,亏你平日还夸自己如何聪明。” 凤鸣垂头一想,回思这几天众人言词举止,果然有点避嫌的意思,不由脸红一片,悻悻扯开容恬抓住的后领,朝容恬低声道:“我知道了,为何不早说,害我出了这么多天的丑。”小脸又哭丧起来:“那我就闷在这里好了。” 容恬又问:“进来已经五天,不知外面情况如何?” 秋星显然知道土月族那个山洞中的消息,答道:“族里已经派了数十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出去,可出了入口,却再不见一人回来。” “哦?”容恬英眉一抖:“难道离军搜索如此严密,连一个能潜进去的人都没有?” 烈儿插嘴道:“万一这些人被擒,入口岂不暴露?” “不会。这些都是族里的好汉,如果被敌人发现而无法不让人发觉地逃回洞口,就会咬破口里的毒药。” 秋星凄然道:“那他们……他们恐怕都死了。” 凤鸣最怕死人,听他们一说,颤了一下,立即顾左右而言他。 “要知道外面情况,不一定要派人出去啊,在山洞上砸个小洞,或许可以看到外面呢。”一说之下,五对眼睛齐齐看着自己,凤鸣暗中嘀咕,挠头道:“我又说错了?” 容恬叹道:“你真聪明。” “不过这么简单的道理,土月族一定也知道吧。”烈儿用刚好可以让凤鸣听见的音量喃喃,被凤鸣警告地扫了一眼。 秋星点头道:“这个族人当然也曾想过。从前多次在洞壁上钻洞,却无论钻多长也无法看见外面,族人费尽心血,才查到原因。” “什么原因?” “我们从山谷的入口进来,总以为是在山谷中。可谁知道,从入口蜿蜒而下,又绕了这么长的通道,这个迷宫,居然已经不在山谷中,而是在……” 凤鸣瞪大眼睛,猛跳起来:“而是在地下?” “对。”秋星点头道:“所以无论族人怎么往墙壁上打洞,都无法看到外面。” 容恬一听就明白过来,抿唇道:“迷宫在下方,即使向上打通地面,也只能看到一点点天空,周围情况,却无从得知。” 凤鸣拼命挠头,又问:“那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的下面?” “根据族人的推算,大概是鸣王平日骑马的那片平原之下吧。” “居然是在平原之下。”凤鸣环手,静静看了众人一圈,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忽然昂头哈哈大笑起来。 “鸣王何事发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凤鸣不做答,只一个劲扮鬼脸,诱得众人心里发痒。 只有容恬不急不徐,淡淡道:“不用问,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才不是鬼主意。”凤鸣猛然收了笑声,扬眉道:“是本时代又一项伟大的创举。” “鸣王不要打哑谜,你快说啊。” 凤鸣转身,对容虎淡淡道:“容虎,你可以在这里往上打一个小洞,直通到外面的平原吗?” 容虎沉吟道:“待我先勘测此处上方土壤有多硬,才可以知道。”他惯于坐起立行,转身就去找人勘测土壤。 凤鸣又对秋月发令:“我要直的长管数条,铜镜数面。记得,越光滑的铜镜越好。” “是,管保给鸣王找最好的来。”秋月知道凤鸣又要做有趣的事,兴奋地对秋星吐吐舌头。 两人一道准备去了。 烈儿不满道:“那我呢?” “你待会做我的助手。” 容恬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和你这种落后人解释不清,等我做好了再告诉你。”凤鸣得意洋洋,竟然爬上容恬大腿唱起西雷小调。 不一会,容虎已经回来。 “启禀鸣王,土壤虽硬,但也可以钻洞。” “好,你立即找个好地点钻洞。秋月,东西准备好没有?” 秋月从外匆匆走来,身后几个侍卫抬正长长的中空竹子:“来了来了,幸亏我和秋月都贴身带了铜镜,这还是大王以前赏的,光滑得很。” “只要效果好就行。” 凤鸣眼看工具已齐,兴致大发,挽起袖子,开始指挥起来。 要制作的东西其实不难,忙了大半个时辰已经略成模样。凤鸣笑道:“大功告成,就等容虎钻洞了。” 众人望了让他们忙活半天的东西,一根长长竹管内嵌两快光滑铜镜,都露出茫然神色。 “鸣王,这有什么用处?” “是要从洞口伸到地面去?” 凤鸣喝一口茶水,让干渴的嗓子休息休息,点头应道:“这叫潜望镜,两块镜子可以反射光线,使光线平行地从上方传递到下方。我们站在地底下,只要用这个东西,就像站在平原上看东西一样。” 秋月惊叹:“居然如此神奇!” 烈儿则狐疑地挠挠耳朵:“当真这般厉害?” “哼哼,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不料容虎这个洞钻了整整三个时辰也没有动静,凤鸣如被猫在心头抓来抓去,不断在山洞中来回走动。 “容虎还没有成功?” “哪有这么快?” 容恬将暴躁的凤鸣抓住扯到饭桌旁:“先吃点东西。” “我心急啊,多伟大的设计……”嘴巴里被容恬抓准时机塞了一口菜,凤鸣嚼两嚼,吞了下去,舔舔唇道:“嗯,真好吃,再来两口。” 容恬哑然失笑,果然又亲自喂了两口。 吃完晚饭,还不见容虎前来报告。凤鸣先被秋月等逮了去更衣,回到山洞中,跺脚道:“不行,我要亲自去监工。” 容恬摇头叹气,将凤鸣拦腰抱住:“耐心真是差到极点。容虎做事一向利落,他不行,你去监工也是白搭。在山洞中钻个洞出去岂是容易的事?我们先回卧室,明日再问。” “明日?” “当然是明日。”容恬眉毛一挑,暧昧地靠过来,大手抚摸凤鸣曲线起伏的背部,嘿嘿笑道:“谁让你教导本王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那可是你教给本王最有用的一句话。” “色狼!” 连连反对中,凤鸣已被容恬半推半抱带回卧室。 一晚闹个腰酸背疼,第二天凤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容虎已经等候在山洞内,一见凤鸣便笑道:“已经成功了,现在只等鸣王的新工具。” 凤鸣大为兴奋,摩拳擦掌道:“立即动手!” 当即一呼百应,将凤鸣的“潜望镜”小心翼翼插入洞口。众人忙碌多时,总算安置妥当。 看那管子插入的长度,原来地面离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遥远。 兴奋的时刻终于来临,凤鸣怪叫一声,第一个覆在潜望镜下端,集中目力窥探起来。 一时寂静下来。 秋星等屏息地等在一旁,都瞪圆眼睛看凤鸣的动作。容恬靠在洞壁,微微扬唇。 过了半晌,凤鸣才把脸从潜望镜那旁转过来面对众人,神色古怪。 “鸣王,真的可以看见周围情况?” 烈儿向前,推推凤鸣的肩膀:“鸣王?” 容恬咳了一声,淡淡道:“若是看不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恐怕是容虎这个洞钻得不对地方吧?” 凤鸣愣了片刻,才古怪地望向容虎:“你怎么选了这个地方钻洞?” 容虎不明其理,回答道:“这里土质比较适合,所以选了这里。” “我们现在,刚好位于我以前所住的房间之内,根据我的推测,洞口也许就在床角边缘,那里有秋月她们在室内种植的几盆花草,又是角落,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秋星惊叫起来:“那就是真的有用了?” “天啊,真的这般神奇!” 凤鸣看众人兴高采烈,连忙把手指放嘴边:“嘘,小心声音传到上面去。”他的伟大制品成功运作,却并未露出兴奋模样,脸上反而带了几分害怕,转头看着容恬,轻声道:“我看见若言,就坐在房中,旁边还站着个将军模样的人。他……他居然亲自到这里来了,定然是来抓我的。”唇一抿,瞪着惶然的黑眼睛,怯怯缩进容恬怀中。 第五章 容恬没想到凤鸣只远远瞅见若言便被吓成这等模样,眉毛一竖,抚着凤鸣道:“别怕,有我在。” 烈儿笑道:“我们这次可真是选对地方了,要是若言就住在鸣王开始住的房间里,那他们的军事布置,我们都可以知道。” 凤鸣从容恬怀里探头出来,蹙眉摇头:“潜望镜只可以看见上面的情况,传音的话,我可不敢保证。” “只要看得见他们就可以。”容虎站出来:“我会读唇语,大致上可以猜出他们在说什么。”他转身,学凤鸣的样子俯在潜望镜处,讶道:“咦,真的可以看见,若言就象坐在我们面前似的。” “当然,这可是高科技产品。”凤鸣又不免开始洋洋得意。 容虎忽道:“等一等,他们在谈论我们。”众人立即集中精神。 容虎按照嘴形,将若言和身边大将禄卫的对话复述出来。 禄卫道:“土月族叛军都躲藏在地下迷宫处,大王为何不立即派兵打开入口?” 地下众人立即大惊,不料离国已经知道地下迷宫的事,而且似乎连入口也已经掌握。 若言道:“土月族失踪的叛军,大概有多少人?” “三五百之数,加上西雷潜入的奸细,恐怕有七百人。” 若言又问:“可以隐藏如此众多人数的地宫,你见过吗?” 禄卫迟疑道:“不曾。” “这样的地宫,道路一定纵横交错。一旦贸然进入,就如陷身于流沙之中,无法轻易出来。而且敌暗我明,只会增加我军伤亡而已。我另有妙计,可以活抓地宫众人。” 禄卫敬佩道:“大王明智。我们是否继续派人在外看守入口,把他们派出的探子全部无声无息地抓起来?” “这几天土月族已经按捺不住,不断派人出来打探消息。你要保证将出来的人一个不剩全部擒拿,绝对不可以走掉一个,我要这群地下老鼠得不到地面上的任何消息。” “是。”禄卫皱眉道:“可惜这些人个个倔强得很,一旦被擒立即吞毒自尽。偶尔一两个可以被我们制止的,任凭严刑拷打也不肯吐露地宫的路线。若能有一人变节投靠我军,派他回去向土月族送一点虚假情报也好。” 禄卫说到这里,凤鸣等人大骂离国卑鄙。 若言冷笑道:“不用着急,让他们在地下多呆几天。王妹明日就到,等她一到,我们就可以动手。” “原来妙光公主明日就到,那真是太好了。” 谈到此处,房外似乎有人通报某事。两人一起出房,谈话遏然而止。 容恬等人见了,也一起回到大山洞,只派一人留守潜望镜。 凤鸣见到若言,一直怏怏不乐,喃喃道:“妙光?为什么要等妙光来?” 秋星因为凤鸣三番四次被妙光所害的缘故,对妙光恨之入骨:“那个恶毒的女人,若落到我们手里,一定手起刀落,划花她的脸。” 秋月娇憨地说:“她又不象三公主那般是个美人,你划花她的脸有什么用?” “若言定不会等着妙光来指挥军队,也不会等妙光来为他定什么计谋。”烈儿偏头,清秀的眉毛微拧,自言自语道:“难道若言曾指示妙光做某事,而这件事做好后,就可以发动对地宫致命的攻击?” 洞中人人苦思冥想。 容恬忽沉声道:“若言明白没有地图无法进攻地宫。” 凤鸣瞅他一眼:“难道妙光会送来地宫地图?” “不可能,如果离王有地宫地图,我们早就没有命了。”容虎从容分析。 容恬看着凤鸣,似乎想到什么,眼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他不肯派兵下来,难道是要逼我们上去?” 被容恬一提醒,凤鸣也眉毛一皱,抿唇道:“对付地道之类,最好的方法是烟熏。浓烟一入,敌人不想被呛死就要往外冲。” 秋星还是不明白:“这么大的地宫,普通的烟可以把人赶出去?”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立即转到她身上,神情都紧张万分。 “怎么了?”秋星奇怪地问。 烈儿喃喃道:“让你说对了,若言不会用普通的烟。” “离王善于用药,自然也善于制毒烟,只要有合适的药引,制出来的毒烟一定可怕非常。” “药引难得,所以才要让妙光不远千里地取来。” 容恬轻笑,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悠然道:“让我们再猜测一下这种毒烟的玄妙。” 秋月道:“这种烟,也许毒性厉害,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中毒。” “要对付庞大的迷宫,毒烟还需要随风充斥整个地下迷宫,聚而不散,让人无处可躲。” “如果是这样,众人岂不是都被毒倒在山洞里了?如此一来,若言没有地图,还是无法进来搜索,怎样确定要杀的人已经杀了?”容虎缓缓说出疑虑。 容恬欣赏地看了容虎一眼,点头道:“容虎细心多了。”他负手沉思着踱了一圈,徐徐而言:“若言的这种毒烟,极有可能会迷惑人的神智,只要在山洞中大量喷入,让众人中毒,再在入口处迎风摇铃,摄魂的铃声就会将中毒而神智不清的人诱惑出去。只有这样,才可以活抓藏在地宫中的人。” 秋星抿唇道:“若言费的功夫可真不少。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活抓我们呢?” 烈儿嗤笑:“你道若言要抓的是你么?” 凤鸣若有所觉,茫然看着容恬。 “如果不是为了抓活口,恐怕若言早已在洞口放火放水,用毒计将我们一网打尽了。”容恬朝他淡淡笑道:“凤鸣,这六天的拖延生机,原来是你挣回来的。” 凤鸣蓦然一震,背上一阵冷飕飕:“我?若言为什么要抓我?我……”想起在悬崖顶上差点被若言煎皮拆骨,冷汗直冒。他愣愣看了容恬片刻,猛然跳起来,大嚷道:“我不管,你说过有什么事都让你来挡的。容恬,你可千万不要忘记发过的誓。”他对若言怕到骨子里去,想起若言这会正在头顶上考虑着怎么活抓自己,一时竟然忘了身为鸣王的尊严,伏在容恬肩上,哇哇大哭起来。 山洞中人,顿时面面相觑。 只有容恬一把搂住凤鸣,心疼道:“当然是我来挡,你不信我么?” 温言安慰凤鸣片刻,容恬表情严肃,沉声道:“明日妙光抵达,离国进攻就会立即开始。危机迫在眉睫。秋月,你立即去见土月族族长,将这重要消息告诉他们。另外,问清楚地宫是否有其他出口。” 秋月秋星齐应一声,赶紧去了。 容恬转头对容虎吩咐:“你继续看着潜望镜,若言再有动静,立即通知。” 容虎应了一声,也立即去了。 山洞中剩下凤鸣容恬,还有烈儿和几个心腹。 “坐而待毙,不如立即反攻。”容恬幽幽盯着洞壁上的小地图,气宇轩昂。 凤鸣脸色苍白:“反攻?若言他们守在入口,一出去就会倒霉。” “看你,一提若言就魂不附体。”容恬亮眼一眯,豪气顿声,凛然道:“若言就在我们头上,要对付他有何难?” “你是说……” “潜望镜原本中空,取下两面镜子,我们先下手为强。”凤鸣教他的谚语俗句,他倒是每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容恬对凤鸣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里透出王者的犀利,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放毒。” “放毒?”凤鸣略一思索,顿时精神一震:“通过管子放毒,如果若言晚上睡在那里,那可就妙极了。”不由兴奋地在地上连蹦几下。 容恬见他小孩心性又起,故意为难道:“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还有几个问题。” “问题?” “第一,我们手上没有可用的毒药。”容恬认真的说:“若言善于用毒,身为王者又要常常防人暗算,一定从小定期服用毒药,以增强身体底质。寻常的毒药,恐怕毒不死他。” “你身上难道没有带高级一点的毒药?象浮岩那种级数的?”凤鸣一脸懊恼地怪叫。 容恬瞪他一眼:“我又不是若言那歹毒小子,身为大王,随身带着毒药干嘛?” 凤鸣又开始垂头丧气,在原地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在椅上。 容恬又道:“第二,如果我们通过潜望镜毒害了若言,第二天势必惊动妙光。只要稍微检查,就可以发现伸到上面的潜望镜。如此一来,我们的行迹就暴露了。” 凤鸣冷冷接道:“说不定妙光来个有样学样,也从潜望镜的中空管子里来点更高级的毒药,我们一群人就象关在实验室的耗子一样被毒个精光。” “因此,在没有找到新的出口前,不能随便通过潜望镜下毒。” 这时候,秋月秋星已经回来。 “大王,我们已将事情告诉族长。”秋星抿唇道:“至于其他的出口。这里实在太庞大,目前为止,可以探知的只有几个大山洞,出口也只知道那唯一一个。” 凤鸣更沮丧:“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容恬沉默片刻,目露精光:“反正我们万万不可拖到明日。没有退路,只能冒险。” “你不是说不可以下毒吗?”凤鸣语气不善地反问。 烈儿似乎明白过来:“夜深之时,先从潜望镜灌入迷烟,趁若言入睡将他迷倒。若言虽然可以抵抗毒性,却未必能逃过迷烟。接着,打通一条可以过人的通道,派人上去,劫持若言。” “离王在手,谁敢动手?”容恬眼睛迥然有神,唇边逸出一丝笑意。 “要一夜之间打通一条通往地面的过人通道,恐怕不易。”秋月皱眉:“想想,一条管子粗的通道,容虎还忙了一夜。” 容恬傲然道:“生死存亡关头,不能犹豫。我们一定能做成。烈儿立即去见你大哥,把计划告诉他,要他无论如何在今夜打通一条道路通向若言的睡房。” “是!”烈儿大声应道,飞快走了。 “秋月,你再走一趟,把我们的计划通知土月族。叫他们今夜过来集合,准备突袭而出。只要制住若言,就有胜算。”容恬指挥若定,镇定从容。 凤鸣见他英俊倜傥,潇洒能干,心里的胆怯退了少许,也鼓起劲道:“打通道路是物理工程,我的物理知识一定可以有所帮助,至少可以利用力学原理嘛。我这就和烈儿一起去帮他。” 刚要起步,洞外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来人显然慌张非常。 “大王!”一声大叫,扑进来的居然是容虎。容虎一脸大汗,露出惊惶之色,烈儿也跟在后面扑了进来,看他的神色,似乎在去的路上就碰到容虎一路急跑,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什么事。 容恬沉声道:“发生什么事?” “伸到上面的潜望镜被若言发现了,适才他和禄卫商谈兵事,视线一转,居然注意到床角边突出的潜望镜。” 这次连容恬的脸色也变了,咬牙道:“这若言好利的眼。” “还有,妙光已经在刚才提前赶到,下属在潜望镜中也看见她。”容虎补充道。 凤鸣震动:“看来,若言很快就可以发现潜望镜的功能。” “最糟糕的是,他可以通过这个知道我们藏身的位置。”容恬脸色凝重。他沉思片刻,沉声道:“若言一旦明白过来,会立即动手。妙光已到,毒烟顷刻制成。秋月,你们立即通知土月族,告诉他们事情有变,立即准备迎战。” 他转头看看凤鸣,猛然将凤鸣一把搂住,柔声道:“莫怕,生死我们都在一起。”他一生纵横,风流睿智,不料此刻大军不在身侧,身陷地宫,连计划好的反攻也被敌人制住先机。 凤鸣咬牙点头:“好,我们只在一起。” 两人紧紧拥抱,心里却知道,从下面贯通地道困难,从上面打穿地道却不难。当入口形成,毒烟散入,不走就要被活擒,走,在这幽深诡异的地宫,却可能是一世不见天日的绝路。 第六章 “凤鸣,我们不逃。”容恬搂着凤鸣:“我们不能逃。”决定已下,无人异议。 容恬是王,西雷之王。 容恬没有猜错。毒烟来得不留余地,真的凝而不散,缓缓通过容虎凿开的小孔侵入。 凤鸣早已对烈儿下了命令:“找布,用水打湿,在中间裹上湿土,遮在鼻子嘴巴上。” 临时,而且不知是否有效的防毒面具,被众人匆忙戴在脸上。 面面相觑,都是怪里怪气的模样,这个时候,却谁也没有说笑的兴致。 毒烟只是第一轮攻击。 果然,毒烟过后,轰鸣声传来,不远处毒烟渗进的地方,已经被离军捣出大洞。大块的石土,从上摔落地宫。 “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趁若言以为我们受制于毒烟,冲杀出去。”容恬静静看着众人。 他的亲信都在这里,容虎、烈儿、西雷勇士,还有土月族最后的力量,加上秋月秋星这些侍女,也不过七百多人。 宝剑已经握在手里,凤鸣,静静与他并肩相站。 容虎沉默,又忍不住开口:“请大王留在地宫,待属下领军冲杀一轮,大王再趁机谋算。”以七百人对抗数万大军,即使是突袭,也没有胜算。 容恬缓缓叹气,他何尝不知道此战无望,但他摇头:“不趁此冲出去,唯一的生机也断了。在地宫之中苟喘延息,终难免被若言生擒。” “地宫小路万千,未必就会被若言找到。”烈儿道:“大王若是不肯逃开离王,请让烈儿保护鸣王,暂且逃往地宫深处。” 凤鸣心中一紧,乌黑的眼睛盯着容恬。 容恬转头,朝他微微一笑,淡淡道:“凤鸣不会离我半步。” 凤鸣心中感动,不禁移动脚步,直到两人肩贴着肩,才转头凝望容恬。 淡黄的烟已经飘了过来,凝在空中,诡异可怕。容虎戴着凤鸣指示做出的简陋“面具”,在黄烟中深深呼吸。 众人屏息等候。 片刻,容虎转头,打个手势。 果然可以过滤毒烟,凤鸣顿时松了口气。古代毒药再厉害,也远远比不上现代的化学武器。也不知这地宫的泥土是否有过人之处,竟然可以过滤空气中的微小粒子。 不管怎么说,也是老天保佑吧。 一阵铃声,从远处传来,慑人心智。 “若言在用铃声招中毒的人。”容恬眼中神光乍现,豪气顿生,沉声道:“大家假装已被毒烟所蛊,缓缓走到铃声处。听我号令,只要若言现身,拼死将他斩杀。只有杀了离王,离军才会大乱,我们才能逃跑。” 每一个人,都沉重地点头。眼中,都有说不出的坚毅。 黄烟就象实体一般,不发散,而是缓缓前进。众人凭着面具走过浓浓黄烟,过了一段长长地道,光线已经隐隐透过来。 “真奇怪,铃声处附近却没有毒烟。天佑我西雷。”容恬率先取下面罩,深深呼吸,皱眉片刻方道:“把面具都取下来吧,这里没有毒烟。” 要假装中毒偷袭若言,当然不能戴这古里古怪的面具。 凌乱的脚步声,在地道中回荡。 若言微笑着站在新开凿的地宫出口,看着众人眼神涣散地从临时搭建的阶梯上走出来。 出口就在凤鸣原来的房间里,此刻,四面墙壁已经被全数拆去。数千精兵,明枪利剑,团团围绕着。 西雷和土月族的人,拖拖拉拉地探出头,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睁着,围成一团。 最后出来的,是容恬和凤鸣。 一个气宇轩昂,一个俊美恬静,紧紧靠在一起。若言似乎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两人竟然会乖乖站在自己面前。 “嘿嘿,真是痴情,中了毒也贴得这样紧。”若言审视两人,把手中的魔铃交给旁边的妙光,挑起凤鸣下巴,笑道:“鸣王别来无恙?”触手的肌肤滑腻动人,叫人惊叹造物主的魔力。 没有焦距却还依然美丽的眼睛,却瞬间定了定,仿佛流星闪过。 若言恍然,急退。 “有诈!”他叫得虽快,却已经来不及。容恬腰后的宝剑,已经伸到他面前。从容一刀,任若言退得再快,也溅出血花。 容虎大喝:“动手!” 众人涌动,眼中杀机浮现,哪里有半点涣散? “抓住离王!” 残酷的厮杀,飞溅的鲜血,呼啸的吼声,在身边穿梭。 若言身边的侍卫措不及手,惨叫连连响起。一时间,若言和他的近身侍卫团竟被西雷众人围在中心。 而最外层,竟然是离国数千精兵。 “王兄!”妙光大急。 真是乱局。 容恬大喝:“若言看剑。” 猛一抽身,宝剑击中盔甲,火花迸射。一阵剧痛让若言皱眉。他也不是平常之辈,转身抽出宝剑一挡,受了容恬一剑。 跄跄后退,再挡一剑。身边的侍卫拼死抵着其他人在身侧偷袭,若言正面迎战容恬。 两国君主,在乱战中对攻。 惨烈,外面的离军护王心切,正对中间数百人围杀。 尚有余温的残肢,在空中飞溅鲜血。 时机稍纵即逝,容恬连攻三剑,虽伤了容恬,却知道大势已去。身边所剩之人,在不足数息间,只余两百。 己方死伤惨重,已有英勇的离兵,杀入包围圈,渐渐靠拢情势危急的若言。 容恬不待思索,转身拉住凤鸣。 “突围!” 突围,从哪里突围?凤鸣左右看,哪里不是离军刀枪?身边惨叫连连,容虎等人浑身鲜血护在身边。 血光一片,已经分不清天与地,生与死。 神智已经不复,手中血淋淋的宝剑挥舞,每一下舞动都带动血光一片。若言,他也在近处。 万头攒动中,中间血色的圈子开始移动。 要移到离军外围,只是奢望。但他们,竟已移到离军的骑兵处。容恬挥剑,杀人,抢马。 转身,猛然将凤鸣抱上马背:“走!” 自己也抢到一马。 千钧一发,容恬挥鞭打在马后。容虎机灵,已经抢马翻身上去。 下属,已经死伤殆尽。烈儿在血色中倒下,秋月头上的珠花,被踏成碎片。 容恬带着仅有几人冲杀,若言的吼叫传来:“抓住他,给我抓住他。” 赫赫威武,天下无人可比。 这一刻的容恬,怎让人不心迷神醉。 剑起处,便是命亡时。 凤鸣再回头,容恬背上已多一人。一身绸缎,娇小的身躯在容恬手中挣扎。竟是妙光。 “若言,你不要你妹子的性命了?”容恬大吼。 离军震动。 什么时候,妙光竟被西雷王抓到手里。 片刻喘息,容恬已带人冲出包围。血迹洒满一路。 容恬勒马转身,对凤鸣微笑。千军万马,危急之时,他竟然笑得如此温柔,凤鸣恍惚。 “凤鸣,我真不舍。” 不祥之感忽起。 “不,”凤鸣恍然大悟,惨叫:“不!” 他扑前,后脑却受到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栽倒。未落地之时,一双手把他接住。 容虎。 容恬眼中闪过赞许之意,轻轻吐出两字:“先走。” 若言不是平庸之人,区区一个妙光在手,拖不了多少时间。 容恬是王,只有西雷王可以引动离军动向。 容虎不发一言,抱住凤鸣急奔。 狂风,疾马。 漫天彩霞,满目沧桑。 容恬轻笑,傲然看着远处若言。 “想不到你挺疼爱妹子。” 若言也笑:“你道他们可以逃出离国?” 容恬不答,举手击昏手下挣扎的妙光。扯动缰绳,身下骏马人立长嘶,似乎它也知道,身上这位,是乱世中无双英雄。 “若言,我这般对手,你定不想轻易杀死。”容恬悠然道:“不如来一场逐鹿之战。” 肋下的伤,已血流如注。 “我放了妙光,在你未解决我之前,不要放兵抓凤鸣。” 若言冷笑,他阴沉的眼中,竟有一份欣赏。 手轻轻一松,昏迷的妙光,落在黄土之中。 若言举手:“传令,禄卫率兵围起附近十里。见西雷王者,不许杀,只许赶。”接过侍卫递上的弓箭囊,若言残忍地微笑:“我今天,要亲手猎杀名动天下的西雷容恬。” 最后可以护身的宝剑,也被容恬无所畏惧地扔在黄土地上。 他沉声提醒:“没有解决我前,不拦凤鸣。” “王者重诺。”若言道:“你放心。” 容恬唇边,逸出淡淡微笑。他虽已经鲜血满身,手无兵刃,却仍高贵无比。 王者。 他信若言。 “容恬,你能为凤鸣拖延多长时间?” “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容恬哈哈大笑,勒转马头。 鞭起,马蹄飞扬之刻,若言已经引弓。黄土飞扬瞬间,流星般的弓箭已经射到。深深插进容恬右肩。 鲜血飞溅。 骏马嘶叫起来,狂奔。 若言冷眼看他去远,才挥鞭前进。 “容恬,我要一箭一箭,慢慢取你性命。” 天色将明,你在数万精兵包围中,手无寸铁,如果躲过这被射成刺猬的命运? 第七章 血光,剑影,人临死前野兽般的吼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沉重的空气也伸出魔爪,周围黑漆漆一片,向自己压过来。 容恬最后的微笑。 叫人心碎的微笑,转眼化为血红一片。 残肢,被抛向半空…… “不……”凤鸣艰难地在梦中低鸣,猛然坐起来,额头满是冷汗。 睁开眼睛,周围漆黑一片,和梦中截然不同的寂静。 他粗重喘息,警惕地侧耳倾听。轻微水声传来。 “鸣王。”压低的声音。 “容虎?”凤鸣也下意识压低声音:“这是哪里?容恬呢?” “我们在一艘搭载离国富豪家眷的船上,现在到处都是搜捕我们的离兵。” “容恬呢?他在哪?”凤鸣问:“还有烈儿他们,他们都在哪?” 黑暗中的容虎沉默。 凤鸣屏息,静静等着。 许久,容虎轻轻道:“我不知道。” 胸膛中跳动的心,仿佛被人轻轻握在手里。收紧,收紧,再收紧。 “他们都死了吗?”出奇的平静,有点发麻的唇中吐出几个字。 容虎摸着狭窄的舱底靠过来。他沉声重复:“我不知道。鸣王,情势危急,请鸣王一定要保重。” 收紧,收紧,心头的血从指缝中潺潺流出。 凤鸣闭上眼睛,缓缓靠在潮湿的舱壁上。 “他们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呼吸也变成一种痛苦的折磨,每一下,都通彻心扉。 容虎咬牙:“或许。” 寂静,笼罩黑暗。 “容虎,”凤鸣轻声问:“我可以哭一场吗?” “船上的人,会听见的。”容虎的声音,竟也有点哽咽。 所有涌上来的伤痛,被拼死压了下去。凤鸣无声地侧倒在舱底。狠狠咬唇,血腥味弥漫口中。 稍微定神,凤鸣的声音已经变得低沉沙哑。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夜。鸣王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生怕凤鸣不肯离开容恬,所有才对他用了迷药。 “我们在回西雷的路上?” “若言想必会封锁通往西雷的道路。我们先到博间,绕路回西雷。这条船刚好到博间去。” “你做得很好。”凤鸣睁开眼睛,闪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隐隐光芒:“容恬如果出事,只有太后一人主持大局。我要立即回去帮忙。” 容虎一直怕凤鸣会吵着回去救容恬,此刻松了口气:“鸣王明白大局,我就放心了。” “不用担心我。” 凤鸣的声音,添了几分沉重的坚毅。 原来伤痛,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某些地方。 容恬,你对我笑得那么温柔,是否知道我一定会体谅你的用心? 虽然我对你一厢情愿的牺牲深恶痛绝,但为了你的微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若我的生命不能为你付出,那么,我的生命将属于西雷―――那片你深爱并且拥有的大地。 行程在绝望中,由最后一点信念支撑。凤鸣在舱底躺了几天,不言不语,仿佛已经失去一半魂魄。船下的水声,潺潺不息,有时候,会让凤鸣觉得那是容恬的血液在不断滴淌。 船舱阴暗潮湿,暗无天日,令人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且从无外人进来。凤鸣不知道容虎是怎样拖着昏迷的他找到这个地方的。容虎每天都上去一会,偷来一点食物和水,外面的消息,却一点也没有。 “鸣王,再过一天,这船就会通过离国和博间的边境。”容虎道:“只要一离开离国,我们就要立即登岸。” 凤鸣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吃下一点食物,靠在舱壁。 容恬的微笑,总在眼前闪过。他因为这一个镜头,而不断在生存和绝望中徘徊。 容恬,你究竟身在何方? 凤鸣来到这个时空,逃往次数着实不少,却没有一次比这刻灰心,也没有一次比这刻坚强。 沉默地积蓄着力量,又茫然度过一天。 船忽然停下,些许撞击声传来。 容虎侧耳听了听:“到了边境,一定是离国的关卡在搜查船只。” “那船舱……” “鸣王放心,这船的主人在离国极有势力,没有人会为难他的家眷。”容虎镇定地说:“守兵意思意思搜查一下就会放行。” 静静等了一会,船还没有开动。反而,有争吵的声音微微传来。 容虎皱眉:“怎么搞的?难道离王严令如此,连这种船也要彻底搜查?” 凤鸣站了起来,摸索片刻,将宝剑握在手中。 “据我估计,若言恐怕也猜到我们不会直接回西雷。”凤鸣淡淡道:“回西雷困难重重,我早已料到。” 容虎再侧耳倾听,忽然神色一凛:“不妙,他们真要登船彻底搜查。这船上的护卫居然拦不住。”他猛然站起,对凤鸣沉声道:“鸣王,此地不能再留。我先上去,鸣王一旦听到动乱就往上冲。这条河东西走向,跳下河中极力向东游,看见关卡必须立即上岸另觅小路,因为水中会有拦截的机关。”他边说边向陈旧的木梯走去。 事到如今,竟连身边最后一人,也要牺牲。 凤鸣握剑,修长的指,仿佛要嵌入剑柄中。 喧哗,果然片刻传来。怒吼声,夹杂着兵刃相碰的声音。凤鸣咬牙,冲上船头。炫目阳光赫然再现,刺得久不见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眯。 船头纷乱,数十个守兵将容虎团团围起。容虎跳上船舷,占了地利,威风凛凛以一敌众,居然暂时不败。宝剑一挥,又挑伤一个守兵,引起一阵怒骂。 容虎瞅见凤鸣冲出,大吼一声:“西雷鸣王在此,你们居然敢挡。” 众人一听他就是离王要抓的西雷鸣王,更是紧攻不舍,哪里有空去理身后窜上的不知名小子。凤鸣深深看容虎一眼,反持宝剑,劈了一个试图靠近的守卫一剑,转身弓腰,猛然起跳。 扑通,掉入汹涌的河水之中。 “抓住鸣王者,重赏!”古代没有照相机,对通缉人犯的认定当然不那么准确。容虎自认鸣王,惹到更多攻击。 他跟随容恬多年,和弟弟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疾刺数剑,哈哈笑道:“不陪你们玩了,鸣王我去也。”抓个时机,翻身栽入河中。 猛一入河,却骇然发现不对劲。 “不妙!”容虎反手将宝剑一扯,却已经晚了。身边波浪起伏,一阵身不由自,立即被巨型绳网罩住拖出水面。 离兵,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布置了这样一面巨网,在水下无声无息等待猎物。 一出水面,即听到长声大笑:“若不是奉了严令要生擒,怎会容你跳下水去?难道我卓然真这般无用?” 容虎皱眉:原来负责搜查的是离国大将卓然,此人本事与禄卫不相上下,幸亏没有亲眼见过凤鸣,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容虎顷刻便被抓到岸上,卓然不敢知道人犯重要,忙命人捆紧了。 “慢,似乎不妥。”卓然细细看着容虎,脸色一沉:“你到底是何人?” 容虎昂然道:“西雷王侍卫容虎。” “容虎?”卓然非常聪明,立即悟道:“那刚才另一个跳下水的,才是鸣王?” 凤鸣多日在船舱下,身上衣裳一直未换,满是血迹沙尘,容貌也被掩了大半,也难怪卓然看不出来。否则,凭凤鸣的模样,也定会看出不妥。 容虎笑道:“现在才知道,未免太迟了。给若言知道鸣王在你眼皮下逃走,不知会如何震怒。” “不迟。”卓然悠悠道:“水中不但有网,还有迷药。他跳入河中,难道还能逃得了?” “迷药?” “你不觉得头疼难忍,全身无力?” 被卓然一说,容虎果然觉得全身无力。他一直站着,居然全靠离兵支撑。 糟糕,凤鸣在水中被迷。 “快,快救出鸣王!”头脑沉沉,容虎昏迷前仍不忘大叫。 “不急,中了我这独门迷药,自然会浮出水面。”卓然微笑:“这里沿岸五里,都有离兵驻守。一见有人浮出,会立即禀报。” 正在此时,有人禀报:“将军,不远处有人浮起,似乎是想潜水往东。” “带过来吧。” 第八章 凤鸣从船头跳下,听从容虎建议奋力向东而游。不过片刻,眼前却渐渐模糊,浑身都觉得不对劲。他四肢无力,泛起昏昏欲睡的感觉,蓦然发现自己正浮在江面之上,心内大惊,知道中了敌人的奸计。 两边岸上传来喧哗,显然已经发现他这条浮出江面的“鱼儿”。半昏半醒中,绳网近身,被身不由己拖往岸边。 不行,我要回西雷。我不可以落到若言手中。 凤鸣心中狂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穿离国服饰的士兵向自己走来。耳边的喧闹越来越远,四周景物开始发黑。他头一侧,终于昏迷过去。 安定心神的焚香一丝一丝在空中飘动。 离国王宫内,最辉煌的大王寝宫中,丝幔低垂。七八个容貌俏丽的侍女,垂手站在大床两旁。两排侍卫整整齐齐站在门外,身材高大,手执利斧,肃穆威严。 床上深深陷在柔软锦被中的人,却仍未醒。安安静静仰躺在床上,长长睫毛覆盖在眼上,直挺的鼻子和俊美轮廓在焚香的笼罩下有点朦胧,显出醒着时极难看见的乖巧。 右手从锦被中伸出,宽大的长袖被掠到手上臂处,露出白皙的肌肤,苍白滑腻中,有几道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伤痕,看得人暗暗心疼。 一名老者,正坐在床前,将手指轻轻按在昏睡者的手腕上。 妙光身着一袭华丽贵重的彩衣,脸上却忧心忡忡,轻声问道:“异人师父,怎么样?” “公主莫急,待我再探。” 这位老者,正是教导离王若言药术的奇人,他自称异人,平日隐居在离国偏僻之地,这次,却被若言王令紧急召到都城。 妙光知他医术厉害,不敢打搅,只好忍住不作声,频频把视线投到床上人的脸上。 异人探了半天脉息,皱眉沉吟,忽然伸手掀开锦被,将病人的衣襟解开。一片暗红的伤痕,出现在漂亮的胸膛上。 “唉……”他轻轻叹气。 妙光脸色急变:“师父为何叹气?难道鸣王他……他……”她年少老成,极少失了分寸,不料遇到凤鸣,十次倒有九次不知所措。 凤鸣被俘送回都城已经七天,仍沉睡不起,再这样下去,只怕活不了多久,怎不心焦? “鸣王胸有撞击痕迹,内伤未愈之时连遭大变,心神耗损,后悲切交加,偏偏没有发泄出来,导致郁闷在心。本来忌水,他反而跳江逃生,跳江后已元气大伤,又在这个时候中了迷药。”异人摇头:“其中种种分开来,每一种我都可以随手解救。可混到一起,病中加病,要救他何止难上千倍?” “难上千倍也要救,”身后忽然有人沉声说话。 妙光回头,连忙行礼:“王兄。” 异人也站起,对若言微微一躬:“大王。” 若言缓缓踱前,锐利的目光扫在凤鸣脸上,低沉地道:“鸣王身份微妙,于我离国大业极为重要,你一定要救他。” 异人摸着花白胡子,沉吟半晌:“我试一试吧。” 妙光大喜:“谢谢师父。” “救治需安静,请大王和公主暂离,留我静心施展。” 屏退众人,异人从木箱中取出一个长形布包,布包展开,露出一排一排闪着寒光的银针。 灵活地拈起一根,熟练地往凤鸣身上扎下。 沉睡多日的凤鸣,第二天终于在异人的银针下醒来。看见颤动的睫毛,一直站在旁边的妙光不由低声惊叫起来:“鸣王?鸣王醒了?异人师父果然厉害。” 异人摸着胡子微笑,又提醒道:“醒虽醒了,但鸣王受伤过重,随后的调理才是最重要的。” 乌黑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在睁开的瞬间,流露出小鹿般的胆怯。 若言一直坐在床边,此刻猛一倾前,挑起凤鸣下巴,沙哑笑道:“鸣王别来无恙?让本王好等。” 男人的力道让凤鸣皱眉,他困惑地转头,似乎弄不清自己的处境。 “容恬……” “容恬?”若言轻笑:“不用耗费心神找容恬,他被我乱箭射死,尸身大概已腐烂在激流之中。” 凤鸣霍然震动,仿佛此刻才认清面前何人,宝石一样的眼睛瞪着若言,许久才轻轻摇头:“我不信。” 若言目光锐利如针,直视凤鸣,冷冷道:“等我将他发臭的尸身找到,你自然就信了。” 凤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怔怔看着若言。容恬处境危险他早就知道,如今听若言亲口证实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他咬着下唇,直勾勾盯着若言,仿佛要在若言脸上盯出一个洞来,身躯停止了颤抖,僵硬如石。 空气凝重起来。 凤鸣一声不吭,连一点哭闹的痕迹都没有。 妙光和异人相视一眼,都深觉不妥。 若言也察觉有异,将凤鸣从床内侧拉到身边,抓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道:“哑了?” 凤鸣手腕被他抓着,也不反抗,仍是怔怔发呆,隔了片刻,眨眨眼睛,似要开口说话,发紫的嘴唇一张,竟“哇”一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若言吃了一惊,连忙放手。妙光掩住小嘴惊呼出声。异人眼睛猛然一睁,大叫一声:“不好!”扑到床边,忙取出银针施救。 凤鸣却已昏了过去。 银光连闪,不断扎在凤鸣手上身上,异人不敢有丝毫大意,汗珠密集地覆盖额上。 妙光探头看看他们,回头看环手在旁的若言一眼,愁道:“王兄何必气他,异人师父说了,鸣王体弱,就如已经快散架的小船,禁不住一点风波。” 若言也盯着床上的凤鸣,冷冷道:“要不是你无用让他跑了,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妙光滞言,低下头去。 异人在凤鸣身上忙了半晌,方停顿下来,深深吸气。 “如何?”若言在身后沉声问。 异人转身,举手用袖子轻轻拭去额头的汗,叹道:“急怒攻心,差点无力回天。大王若想保住鸣王性命,万万不可再如此。” 若言黑着脸:“我不许他死,他就死不成。”稍稍皱眉,走前坐在床边,大手抚过凤鸣安静的侧脸,问道:“他什么时候醒?” “很快会醒,”异人答道:“但他身体虚弱,兼之受激过甚,醒来后会如何,不敢随意猜测。” “嗯,我知道了。”若言点头,冷然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王。” “王兄……”妙光走到门前,还是放心不下,转身低低唤了一声,瞅一眼若言直挺的背影,又把话咽下,幽幽叹气,走了出去。 两旁侍女,静静退下,将宫门掩起。 焚香还在静静燃着,为寝宫带来一阵悠远缥缈的幽香。若言坐在床头,盯在凤鸣脸上的目光充满王者的掠夺和凌厉。 很难解释自己的感觉。 仇视和利用、欺骗和强迫、诡计和阴谋,这些复杂但对于王室成员来说如家常便饭的东西,很难直接套在鸣王身上。 “容恬对你真不错。”渐渐地,阴沉的脸上曲线变得柔和。若言有着男性粗犷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你对容恬也不错。” 他叹了两声,修长手指灵巧地解开凤鸣的衣裳。 带着伤痕的身体袒露出来,若言赞赏地凝视着,目光有如实物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具身躯。 他脱下王袍,在凤鸣身边躺下,长臂一伸,不勉强地将凤鸣慢慢搂到怀里。 “侧有美人,君王之福。”若言斜眼看看凤鸣乖乖的睡相,笑着喃喃:“容恬深情,难道我就不及?他已死了,你除了我,还能选谁?” 闭目,在离国独有的焚香中入睡。 清晨时,怀中人微微动了动。 若言有着和容恬不相上下的警戒,猛然睁眼,对上睡得正香的凤鸣。凤鸣似正在美梦之中,唇边含笑,身躯不时微微动弹,偶尔皱眉,仿佛梦中被人打搅好事。 若言不作声,静静凝视。发现凤鸣皱眉之时,会无意识地将头往自己怀里挤,就如刚刚出生的小猫一般,可爱到了极点,柔软的发丝拂到若言下巴,痒痒的。 “咳咳……” 刚要伸手抚摸柔美的脸蛋,凤鸣却又在怀里咳嗽起来。他犹在梦中,眼睛一直闭着,咳了几下,唇边的笑意收敛,眉头开始拧起,象从美梦跳入恶梦。咳嗽还不曾停止,一声一声渐渐急促,额头开始渗汗。 “鸣王?鸣王?”若言轻轻叫了两声,心里忽然泛起不可思议的温柔,伸手在凤鸣背上轻拍。 凤鸣越咳越急,睫毛颤动片刻猛然睁眼,乌黑的眸子对上若言。 若言暗自警惕,立即收起刚刚浮现的一丝温柔,冷冷看他。 凤鸣却似乎还没有清醒,迷朦的眼睛眨着,痴痴凝视若言片刻,忽然露出炫目的笑容,轻道:“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声音就如仍在梦中一样朦胧。 若言一愣。 凤鸣呢喃着,把头靠在他怀中,眼睛闭起,仿佛到了世上最温暖的地方。若言让他自动靠近,贴在自己胸前,只觉四周出奇安静,心跳异常大声。 他沉吟不语,待伸手去探凤鸣的鼻息时,发觉他又睡着了。 凤鸣靠着的姿势让若言极不舒服,他却没有挪动,反而尽量就着凤鸣的位置。寝宫寂静无声,屋角处长燃的焚香闪着星红数点。若言就着窗外隐隐透过的月光,无声看着凤鸣熟睡的面容,不知不觉,竟过了几个时辰。 天,已亮了。 若言在天亮时起床,他把凤鸣的头移回枕上,手一遍一遍掠过凤鸣的发尾,当发现自己不舍时吃了一惊。 “好好看着,一有动静立即来报。”吩咐了侍女,才离开寝宫处理国事。 容恬虽然死了,但他为离国带来的麻烦,还远远没有解决。这些年来隐隐压制的叛党,借由这次动乱活跃起来,想到这点,若言就恨不得容恬没死,那样就可以把他抓来好好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容恬是他亲手射杀的。他记得容恬在马上飞奔,箭一支一支射在容恬背上,地上流下一道血红轨迹,到激流尽头,骏马人立嘶叫着停下,容恬已无路可去。 “西雷完了。”他轻笑着,弯弓达箭,对准容恬。 容恬勒马回头,他身后,是轰鸣激流,面对的,是若言的弓箭。容恬不愧是和若言齐名的人,不愧是西雷王。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怕,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淹没在轰鸣流水声中。但若言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要伤害我的凤鸣。”容恬最后说的是这句:“你要得到他,就不要伤害他。” 若言在瞬间震了一下,弓箭飞出,本应射在容恬胸口却偏到肩下。容恬从马上悲壮地跌落激流,鲜血飞溅,黄土地上,留下那片美丽盛放的血花。 土月族附近的那道激流不但急,而且多与地下河流相通,若言下令士兵连绵十五里搜查,始终无法找到容恬尸体。 但,他必定死了。无人可以受这样重的伤跌下激流而不死。 回到寝宫,异人已经来了,在与寝宫相通的侧屋中亲自熬药。 凤鸣还没醒,沉沉躺在锦被中。 “醒了没有?” 侍女忙回道:“鸣王一直在睡,不曾醒来。” 沉睡的凤鸣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若言无声坐在床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他。 俊美的脸,直挺的鼻,和苍白的唇,都让指尖眷念。 终于,凤鸣醒了,低低呻吟一声,仿佛从梦中醒来是一件困难的事。寝宫中的人都屏息等待。于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开,无论何时,里面的光芒总叫人惊叹。 “鸣王醒了?” 凤鸣的表情比昨日更困惑,若言耐心等着他反应过来。乌黑的眼眸中盛满迷惘,凤鸣转头,看见刚刚进了寝宫的妙光,眼中亮了亮:“秋篮,怎么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他向妙光伸手,口里却喊着秋篮的名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妙光停下脚步,疑惑地瞪着凤鸣。 她小心喊了一声:“鸣王?” 凤鸣皱眉道:“你站这般远干什么?容恬呢?” “我……”妙光惊讶之余反应过来,眼珠一转,试探着走近,露出笑脸:“我没有站远啊,鸣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凤鸣左右看看,笑起来:“秋篮你真是胡涂了,居然连太子寝宫都不认得,亏你还在这里呆了这么些年。难道是昨天烤鸭子,炉火把你烤胡涂了?” 妙光与异人交换目光,异人微微摇头,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思说凤鸣可能神智不清了。 “准备好了没有?”凤鸣又问。 妙光脸色古怪:“准备什么?” “今天出宫审视梯田啊,你怎么搞的,一大早什么都糊里糊涂的。” “哦哦,是,是。”妙光连忙顺着改口:“可是大王有令,今天不可以出宫。” “为什么?” “因为……因为……”妙光一时想不出理由,脑里念头直转。 凤鸣脸色一变,拔高声调道:“我知道了,那个天下第一美人要来对不对?容恬一定陪她去了,还不让我知道。” 他激动起来,连连咳嗽几声,吓得妙光连忙帮他拍背,摇头道:“不是不是,大王才不理会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尴尬又担心,频频望向异人求救。 异人取了纸笔,写下几个大字展给她看―――极险之时,能哄就哄。重回现境,恐生不测。 凤鸣茫然抬头:“容恬在哪?”他眼中波光闪闪,似乎已经湿润,忽然皱眉,怔怔地喃喃道:“容恬不在了,有个男人说容恬已经不在了。是谁?是谁说的?” 众人大惊,生怕他立即想起容恬已死。 妙光忙道:“大王立即就来,他处理了国事立即过来。” “你骗我,他一定是去见那女人。”凤鸣却低吼一声,目光四处怯怯张望,仿如失去倚靠的孤儿般,竟哭了起来:“容恬,你在哪里?” 若言一直默默在旁观察,忽然心中一动,沉声道:“我在这里。”一把将凤鸣从妙光手中接过,轻轻搂着,拍着凤鸣的背,对妙光使个眼色,笑道:“我好端端的,谁说我不在了?那个天下第一美人也没有你好看,我不会去见的。” 妙光道:“鸣王你看,大王已经来了。你再哭,他就要笑话你了。” 凤鸣果然上当,收了哭声,伏在若言怀里揉揉眼睛,不好意思道:“谁哭了,一定不是我。” “好好,不是你。”若言笑。 异人熬好汤药,送上来。若言接过:“凤鸣,来,喝药。” 凤鸣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喝药?我病了吗?那个毒还没有解吗?不不,我不要中毒!”他露出害怕神色,又缩在若言怀里。 若言与妙光对看一眼,都不约而同想起浮岩之毒。 若言哄凤鸣:“你乖乖把药喝了,毒就可以解了。” 凤鸣愁眉苦脸看着若言,似乎真的分不清若言和容恬的模样,撒娇道:“只喝一半行不行?” “不行。” 一轮哄劝威逼,总算让凤鸣将汤药喝下,又沉沉入睡。 若言看着凤鸣安睡,皱眉不语。 异人小声道:“看来鸣王刺激过甚,已经神智不清。” 妙光问:“可有根治的方法?” “神智混淆,是最难治的毛病。”异人一脸无可奈何。 若言为凤鸣盖好被子,站起来,沉吟片刻,沉声问道:“我只想知道,可有办法验证他是否真的神智不清?他向来诡计多端,我们不得不小心。” 妙光诧道:“他病得如此重,还能假装?” 异人摸摸花白胡子,摇头道:“神智方面的病极难入手,鸣王是否真的神智不清,实在没有可以肯定的方法。但有一事,请大王注意,如果鸣王是真疯,那检验只会让鸣王受到刺激;如果鸣王是假疯而被大王立即拆穿,鸣王恐怕会生起其他顽抗念头,如此一来,可能会使鸣王的伤势恶化。” “这就是说,无论如何,当前都是保持这种模样最好?”妙光担心地看看凤鸣,抿唇道:“王兄,就让鸣王把你当成容恬,那不挺好?” 若言不知想起什么,哼了一声,低头审视凤鸣的睡颜片刻,舒出一口长气,点头道:“我明白了,暂且就这样吧。真疯也好假疯也好,他反正逃不出我的手掌。” “西雷失去大王,太后勉强支撑。只要等王兄做好准备,就可以挟鸣王讨伐西雷。离国兵强马壮,鸣王又在我们手上,西雷一定会人心溃散,尽早投降。” “不错,只要鸣王在手,西雷已是我囊中之物。他这个模样,说什么也比清醒时要死要活的模样好多了。”若言微笑。 于是,离国中多了一个身份贵重的囚犯,大王寝宫中多了一个住客。 凤鸣时好时坏,好的时候静静坐在寝宫角落,可以认出妙光不是秋篮,若言不是容恬,俊美的脸上一派小动物般的警戒,恶狠狠瞪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只要他是清醒的,就别指望可以不用武力使他吃饭喝药。 所以,若言更喜欢坏的时候。 坏的时候,妙光成了秋篮,若言成了容恬,凤鸣会笑眯眯地在院前晒太阳,和若言说点毫无意义的胡话,苦死人的药,只要哄一哄,凤鸣还是会喝的。 “秋月秋星呢?”凤鸣在若言怀里焦躁地问:“你说她们干活去了,怎么这么久还不曾回来?” 若言亲他仰起的脸蛋一下,笑道:“她们要干很多活。” “我不信,一定是你生气了。她们上次顽皮,将你送给我的玛瑙船打烂了。容恬,你不可以罚她们。”凤鸣嚷了一会,又小声道:“我帮她们赔罪好了,你不要生气。让秋月秋星回来吧。” 若言眯起眼睛:“不要我生气也可以,你今晚不要拦着我就行。” 凤鸣的眸子立即流露出异常的畏惧,挣开若言的手,躲到角落:“你不要迫我,你从来不迫我的,为什么现在天天迫我?” 又不肯? 若言疑心,难道容恬对着凤鸣就能忍得住一直不碰他? “凤鸣,过来。”他伸手。 凤鸣在角落里摇头:“不不,我不要。”自从错认若言后,若言只要一提及性爱之事,凤鸣就惊惶失措,会有好一段时间不肯让若言靠近。若不是因为异人一直提醒说凤鸣经受不住刺激,强来可能会让伤势无法控制,若言早就霸王硬上弓了,又怎会憋得如此辛苦? 若言叹气,脸部曲线柔和少许,轻声道:“凤鸣,我是容恬啊,你不要躲开,我不迫你。” “好奇怪,我有的时候,觉得你的脸总是一时一个样。”凤鸣皱眉道:“有时候是你,有时候又是另一个男人。” “别胡说。” 脚步声传来,若言笑道:“秋篮来了,你快过来。” 妙光在门外出现,对若言行礼,转头看着凤鸣:“鸣王,你怎么又躲到角落去了?今天好大的太阳,你为何不出去晒晒?” 凤鸣冷冷看了妙光一眼,嗤笑道:“她才不是秋篮,秋篮不是这个模样的。容恬真笨,怎么连秋篮都不认识了?” 若言和妙光苦笑。凤鸣时好时坏,有时更半好半坏,直将身边的人也搅得神智不清。 妙光走到若言身边,低语道:“启禀王兄,我已在战俘营里查过,确实有一对孪生姐妹叫秋月秋星,是在土月族一战中被抓的,目前正在城外做苦役。和她们一起被抓的还有个叫烈儿的男子,此人狡猾无比,上月居然被他使计跑掉了。” 若言颌首:“容恬在鸣王身边安排的五个亲信,是一对姐妹一对兄弟再加一个秋篮。这个烈儿和哥哥一起从小跟随容恬,听说曾为容恬立下不少大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他的大哥还在我们手里……”沉吟片刻,吩咐道:“公告全国,三天后处死西雷国的奸细容虎,烈儿一定会出现,把他抓回来。” “是。” “秋月秋星那两个小丫头呢?” “已经梳洗干净,在外面等着。” 若言瞥了凤鸣一眼,转身和妙光一起出门,转过拐角,果然见到一对孪生姐妹被侍卫押在走廊边。 两人都瘦了许多,由于当了好一阵苦役,白皙的皮肤有点发黑,但眼睛还是乌溜溜的灵活转动着。一见若言,眼中流露恨意,被若言冷冷一瞄,又觉寒气袭身,同时打个寒战。 若言道:“把你们两从苦役营里调回来,是因为你们从小在西雷王宫长大,知道怎么侍侯人。而且现在,有一个人天天吵着要你们侍侯。” “暴君,你杀我大王族人,一定不得好死。”秋星瞪着若言咬牙。 秋月握着秋星的手,昂首冷冷道:“秋月秋星只侍侯西雷大王和鸣王,其他的人,没资格使唤我们。” 妙光掩嘴笑道:“好倔强的两个小丫头,恐怕是被鸣王娇纵出来的脾气。就是要你们来侍侯鸣王。” “鸣王?”秋月秋星同时惊叫一声,不敢相信地对视一眼。 妙光大致把凤鸣目前病况说了一通,叹道:“他天天吵个不停,有时闹得厉害还会吐血,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你们叫来。” “鸣王……”秋月早听得眼圈发红,哽咽道:“怎么鸣王这般命苦,竟被坏人害到如此田地。” “你们可肯照顾他?” “肯!当然肯!”秋星急切地说:“只要让我们留在鸣王身边,什么事我们都答应。” 若言冷冷道:“不要多嘴多事,否则……”他顿了顿,唇边浮出一丝叫人心寒的阴笑:“我就将鸣王在寝宫横梁上吊三天三夜,不给水食。” “不要不要!”秋月大喊起来,连声道:“我们一定不生异心,你可千万不要伤了鸣王。” 若言抿唇一笑,转身朝寝宫大门走去。秋月秋星听从妙光指示,跟在后面。 转过拐角,到了门前,一眼就看见躲在角落的熟悉身影。 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两人还是忍不住悲呼一声,双双扑了过去。 “鸣王!” “天啊!真是鸣王!” 凤鸣也大叫起来:“秋月!秋星!”他惊喜交加,一手搂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侍女。“你们都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我真是太高兴了!”一连说了几个太高兴,也许是激动太过,居然咳嗽起来。 秋月两人吃了一惊,忙止住哭声,抬头问道:“鸣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身后一双大手伸来,拨开两人,将凤鸣搂在怀里。 “说了不要激动。你再这样,罚你每天喝更多更多的苦药。” “我不激动。”凤鸣摇头:“不喝苦药。” 两个小丫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凤鸣乖巧地靠在若言怀中。虽然已经听过妙光解释,但亲眼看见这个诡异的镜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若言脸上的温柔显而易见:“我让她们回来了,你应该放心了吧。” “那烈儿呢?” “烈儿也会回来的。等他帮我办完事,就会来见你。” “那容虎呢?也会回来?”凤鸣对若言微笑。 “嗯,容虎也会回来。” 妙光本已离开,又匆匆回来,脸色有点难看。若言扫了欲言又止的妙光一眼,将凤鸣抱回床上,吩咐秋月两人:“你们将侧屋熬好的药端过来,喂鸣王喝下。”转身对妙光使个眼色,两人走出门外。 “出了什么事?” “容虎跑了……” 若言脸色一沉:“是烈儿?” 妙光点点头,有点害怕地瞅若言一眼。 若言沉吟片刻,不在意笑道:“跑了又如何?容恬已死,区区两个小贼成不了大气。只是鸣王那里要费点工夫哄哄。” “王兄……”妙光抿唇,半晌才轻声问:“王兄觉得鸣王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若言一怔,叹道:“我如今盼他是真疯,也当他真疯。”凤鸣贴在他怀里撒娇皱眉的模样,哪怕有一刻是真的也好。 他,竟已渐渐沉溺。 幻象也好,欺骗也好,只要保持现状,就已不错。 不能将凤鸣真正占有,又无法从凤鸣口中再得到一点关于兵法或者其他的妙策良计,若言其实已经暗中生疑。但他却隐隐希望永远不用拆穿这个看似幼稚的把戏。凤鸣还能如何?最多骗回他身边的侍女侍卫陪伴在旁,难道还能飞天遁地。容恬已逝,他纵使逃了,也无可去的地方。 也许凤鸣真的已经胡涂了,这当然最好。 寝宫内,凤鸣早已被秋月秋星哄着喝下药汁沉沉睡去。 两个侍女看着凤鸣瘦削的脸庞,想起外面西雷王已死的传言,情不自禁又开始落泪。 “鸣王是不是真的疯了?”秋星看着秋月。 秋月哽咽着抹眼泪:“还是疯了的好,不然,鸣王太可怜了。” “嗯,鸣王若知道大王死了,一定也会死的。” 她们却不知,凤鸣曾在那阴暗的船舱下发誓。 虽然我对你一厢情愿的牺牲深恶痛绝,但为了你的微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若我的生命不能为你付出,那么,我的生命将属于西雷―――那片你深爱并且拥有的大地。 身后传来若言的声音:“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哭哭啼啼,否则……” 秋月秋星一同转头,生怕他又说要将凤鸣吊三天三夜,忙手忙脚乱抹了眼泪,敢恨不敢言地行礼。 “鸣王已经睡了?” “是,刚睡。” 若言凝视凤鸣片刻,微笑起来,目光不离凤鸣,随口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秋月看着若言盯着凤鸣的眼神,心里暗惊,失声道:“不行!” “嗯?”若言转头,瞅着秋月。 秋星紧张地扯扯秋月的袖子,在若言森冷的迫视下,结结巴巴道:“我们服侍鸣王,向来都是不离身的,晚上也是一样。” “鸣王和容恬在一起时,你们也在旁边看着?”若言淡淡笑道:“小丫头,你们的鸣王夜夜在我怀里睡,早就失了贞洁。” 他当着两人的面,脱去身上衣物,只余一条紧身小裤,再轻笑着褪去凤鸣身上衣物,搂着他躺在床上。 秋月两人面面相觑,无以形容内心的震惊,紧握的拳头都在微微战抖。愣了片刻,两人才无精打采地退下,掩上寝宫大门。 门外,早有负责监视她们行踪的六名侍女守在外面。 “那就是你们两以后住的地方。你们在寝宫内侍侯,出了门,事情都换我们接手。不得私下传递物件,不得跨出寝宫前院这条白线半步,都听清楚了?” 秋月眼睛一瞪,被秋星拉拉衣袖,差点冲口而出的话吞回肚子。 “秋月,你不要惹事啦。万一不许我们侍侯鸣王,那可怎么办?” “嗯,我知道。” 两姐妹偎依着看天上明月,心中叹息着这尘世残忍的一切,又不由想起,远方失去大王的西雷。 悄悄推开寝宫的门,秋月探头进去。热腾腾的水盆端在手里,秋星在身后拿着毛巾及其他。 若言已经起床,正在其他侍女侍侯下穿衣。 两人不看若言,直接走到床前。凤鸣仍好梦未醒,沉沉睡着。 若言不想她们吵醒凤鸣:“他还没醒。” 秋月翻个白眼,她们当然知道凤鸣没醒。这些人从来没侍侯过凤鸣,怎知道要怎么叫凤鸣起床?一定是粗鲁地叫醒他。 “鸣王,我是秋月喔。”秋月小声喃喃,温柔地摸摸凤鸣的脸。 秋星探手入被,将凤鸣藏在被下的手臂拉出来。毛巾在热水里洗净搓干,冒着一丝一丝让人喜欢的热气。秋星慢慢地,用毛巾在凤鸣的手上轻抚,从指尖到手臂,缓缓而不惊醒凤鸣地擦拭。 凤鸣似乎感觉到热气,低低呻吟一声,习惯性地动动指尖,唇边露出懒洋洋的笑容。黑眸,却还隐藏在长长的睫毛下。 若言也觉得有趣。 第九章 只见两人细心地用热毛巾帮未醒的凤鸣擦净手臂。秋月又倒来一盆热水,换了一条毛巾,为凤鸣抹脸。 细致周到的侍侯让凤鸣高兴地呻吟,开始微微在床上扭动。 秋月和秋星也眼角带笑。鸣王果然还是老样子,整天赖床,不慢慢用热水敷得他渐渐清醒,别指望他自己醒过来。 凤鸣果然慢慢睁眼:“嗯,好舒服……”慵懒地揉揉眼睛。 若言暗暗称奇,他也知道凤鸣赖床,往往要到吃饭时候才不得不将他叫醒,虽然醒了,脸色却苍白,还要闹好一会脾气,闹了脾气后往往发楞不说话,让若言头疼不已。不料这两个小丫头倒真有点办法。 “鸣王醒了?”秋月秋星两张笑脸同时出现在眼前。 凤鸣左看看右看看,笑道:“早啊。” “鸣王早!”清脆的两把声音异口同声。 秋星道:“该穿衣了。” 秋月早把准备的衣裳抱过来,和秋星七手八脚帮凤鸣穿起衣来。 有了秋月秋星的寝宫中,凤鸣脸上终于多了一丝难得的血色。 若言亲吻数下,办事去了。 寝宫中只剩凤鸣和秋月秋星三人。秋月秋星勉强笑着和凤鸣说话,但若言一离开,凤鸣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他闷闷坐在床上,竖起双腿,双手牢牢抱着膝盖,仿佛郁闷不安。 秋月担心他的病,不敢开口发问,只是静静在旁探他的脸色。 秋星从侧屋处端来药汁:“鸣王,该喝药了。” 凤鸣盯着药汁半天,在秋月忐忑的目光下,乖乖接了过去。 “这就对了,鸣王快喝。”秋月轻笑。 “不要看着我。”凤鸣开口:“我不想你们看着。” 秋星摇头:“鸣王又顽皮了。”只好和秋月配合着凤鸣的任性,一起把头转到一边,闭起眼睛:“好了,我们不看,鸣王快喝。” 猛然,听见秋星惊呼:“鸣王,你往碗里放什么?”她劈手抢下凤鸣要仰头喝下的药。秋月忙抓住凤鸣的手。 药碗从没有多大力气的凤鸣手中抢下,打开凤鸣另一只手掌,掌中却沾着黑色的灰。 秋月低头嗅了嗅,疑道:“这是什么?” “是焚香的灰。”秋星着急:“鸣王,你胡涂了?好端端吃焚香干什么?万一吃出毛病怎么办?” 她担心地晃着凤鸣的肩膀,忽然之间呆住了。 因为她看见凤鸣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不是开始所见到的朦胧茫然,而是静静地睁大,透着让人心惊的坚韧内敛。 “鸣王……” “这个,可以拖延我身上的伤,让我病久点。”凤鸣一脸平静,目光停留在秋月两人脸上:“如此一来,若言就不能对我用强。” 豁然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秋月忍不住掩嘴哭了出来。秋星跪倒在床前,说不出话。 “鸣王,你这是何苦?”秋月哭道:“都伤成这样了……这……这不是要自己的小命吗?” 凤鸣摸摸秋星的头,淡淡笑道:“我才不想死。若言过了这个冬天,来年会对西雷用兵。他远征西雷,必然带我在身旁。只要我半死不活,偶尔大大吐一场血,为了不让我死在路上,他一定要给时间让我调养。希望太后可以趁这一点时间找出保护西雷的法子。” “要拖延时间,让我们想办法好了。鸣王不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傻姑娘,你们有什么力量可以阻碍离王的行动?”凤鸣仰头看窗外蓝天,谁能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对着若言露出纯真甜美的微笑,放软身体靠在若言身上。假如以前有人曾对他预言会有这么一天,他定然一万个不信。 现在,他却信了。 因为人,当必须去做一件事时,是什么都可以承受的。他竟从不知自己这样坚强。 凤鸣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着,沉声道:“我要你们帮我,将这病半重不重的拖着。还有,万一若言忍不住,对我……你们不许插手。” “鸣王……”两人哭得更加厉害。 宫外侍卫听见声响,将门推开:“里面出了什么事?鸣王是否身体不适?” “不要吵!”凤鸣皱眉,大喝道:“她们正哭得高兴,我也正听得高兴,你来吵什么?你再吵,我要容恬杀了你!” 侍卫吓了一跳,若言为了博凤鸣一笑,杀了他又值什么?当即把头缩回来,关了大门。 时间在凤鸣对着若言的轻笑中掠过。 转眼,已是来年春天。 “春天到了。” “嗯。” “你的病,却还是时好时坏。” “嗯。”凤鸣钻入若言怀中,撒娇道:“你嫌弃我吗?” 若言苦笑:“不是。但我想带你出去玩。” “玩?”凤鸣好奇地瞪大眼睛:“去哪?” “西雷。” “这里不就是西雷?” “这里是,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也是西雷。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什么话?” “说过的话?”凤鸣有点发怔,转头看看窗外一日比一日更清朗的天空,仿佛回到极遥远的过去,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里,喃喃道:“你说过,等春天到了,要带我去看碧绿的草原。你说,若是春天,会有草地连天,点缀不少红黄小花,美丽迷人。我那时笑草地光秃,你说,只有冬天的冷清,才会令人感叹春天的繁荣。人间万物,应该循环衰盛。”他怔怔看着若言,缓缓把头埋进若言怀里。 修长的手指将凤鸣下巴挑起,乌黑瞳下,有两颗晶莹泪珠。 “你到底还是哭了。”若言静静看着凤鸣,叹气:“你既然装不下去,我也不能继续假扮胡涂。”语气蓦然转冷。 如两道寒流忽然从脚底涌起,凤鸣全身一滞,恍然大悟,顿时挣扎起来。若言含笑,两臂一紧,将他锢在怀内。 “放开我!” 若言冷笑:“你在我怀里靠了千百回,如今又矜持什么?” “你早就知道。”凤鸣咬牙。 “你已装了半年,我自有离国国务处理,又有美人投怀送抱,懒得拆穿。但现在万事俱备,以你的个性,要哄你上路千难万难,还不如揭破这层纸。” “卑鄙无耻!” “妄想欺瞒堂堂离王,你咎由自取。”若言神色冷冽,将凤鸣摔在床上,压了下去。 凤鸣大叫:“若言,你敢碰我,我立即咬舌自尽,你休想用我取得西雷。” 若言睥睨,猛然低头狠吻,假面目一旦撕去,狂暴得让人颤栗,嘿嘿笑道:“你敢自尽,我立即将那两个小丫头凌迟处死。” 两人强弱立辨,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丝毫不减。两方凛然视线相碰,火花四溅。 “你硬要强来,我也没有办法。”凤鸣冷冷道:“你敢来,就动手。”他直直盯着若言双目,毫不胆怯。 若言深邃的目光扫视凤鸣,唇边笑意含着三分嘲弄。下身霸道地压得凤鸣无法动弹,大手缓缓在光滑细腻的大腿上抚摸,到最后却忽然停下,直起上身,居高临下道:“你想伤上加伤,阻我进军西雷?哼,只怕没那么容易。拿到西雷后,你还不是我的?”他轻佻摸摸凤鸣脸蛋,下床。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大军起程,你陪我一道。” 凤鸣咬住下唇,紧紧攥拳。 没想到费尽苦心,百般委屈,竟无一点作用,白白让若言享了许多艳福,自己竟如此愚蠢下贱,不自量力。泪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想在若言面前哭出来,咬住下唇,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当夜,连秋月秋星也一起被隔绝。 凤鸣手脚都被软带绑上,防他自尽。若言亲手灌他一大碗黑色的药汁,轻笑道:“这药强身健体之余,保你手脚无力,连咬舌自尽也做不到。要用此药囚禁你半年太麻烦,但远征西雷途中,却可以帮上大忙。” 他低头亲亲凤鸣,看见凤鸣倔强的眼神,恶意地微笑着,将凤鸣搂在怀里,如往日一般睡去。 第二天,离国大军出发。 远方西雷,容恬的国家,将蒙受可怕的劫难。 离国此次尽起全国之兵远征西雷,规模浩大。 马匹无数将士万千。离王留下爱将禄卫守护都城,携王妹妙光及鸣王亲自远征,秋月秋星那两个小丫头,还是跟了去。 凤鸣被安置在一个巨大的移动帐篷中。这帐篷也是若言休息的地方,由六十四匹马一起拉动,各色家具齐全,摆设精致,辉煌尊贵,显示一国之君的威严。 “几天不见你的笑脸,居然有点想念起来。”若言咬住凤鸣耳廓,嘿嘿笑道:“笑一个给我看看,我告诉你现在大军进程。” 凤鸣被他幽闭在帐内,连同秋月秋星都不许离帐篷半步,连朝外面看一眼都不允许,加上若言布置军事另有地方,所以凤鸣根本无法知道大军现在到了哪里,更不知道何时会正式与西雷军队交锋。 凤鸣咬住下唇,脸庞虽然消瘦,乌黑的眼睛却闪着炯炯精光,被若言嘲弄几句,恨恨转头,把目光定在地毯上。 他越倔强,若言越心痒。 见凤鸣扭头,修长脖子弯出一个极美的形状,不由按捺不住,一把扯得凤鸣朝自己跌来,低头咬上总是苍白而优美的唇。 “凤鸣,你真让人心动。”若言沉声说着,在凤鸣唇边留下无数印记。 凤鸣无力闪躲,只能直直瞪着他,大眼睛一眨不眨,黑得颤人心魂。 每当看见这种眼神,若言心里就泛起恨不得将凤鸣硬占的念头。受伤也罢,西雷也罢,国家大业也罢,什么都不顾,狠狠地压住面前的人,分开他的腿,贯穿他,让那张俊美的脸扭曲,让那苍白的唇浮出血色,发出惨淡又娇媚的呻吟,让那双倔强的眼睛滚下热热的眼泪。让凤鸣知道若言的强壮不亚于容恬,若言的男子气概不亚于容恬,若言的权势不亚于容恬,若言比容恬更有资格得到他。 但每到紧要关头,若言又不甘心。 他深深明白,只要一旦强来,他和凤鸣和容恬间的一种微妙平衡就会被打破。他得到凤鸣的同时,势必失去凤鸣。那样,容恬就赢了,永远赢了。 你想得到他,就不要伤害他。 容恬最后的话总回荡在耳膜内,一下接着一下敲打着若言的神经,制止若言每一次的暴力,又让若言在每一次的自制后懊恼沮丧。 他知道,他已经中了某个恶毒的埋伏,设下陷阱的是容恬和凤鸣。这陷阱让他焦虑愤怒渴望,却又不得不为其中一些轻微的甜蜜而自制。 若言用牙齿狠狠噬咬着凤鸣的唇,齿印从唇移到下巴,颈侧,转到耳后。他借助着气息的攻击让凤鸣急喘,但依然无法听到凤鸣投降的呻吟。 “哭吧,凤鸣,我想听你的哭声。” 凤鸣在他的压制下静静仰躺,轮廓优美的脸有着不可思议的高贵和坚毅,这一切都和容恬最后的那句话一样,阻止着若言最后一步的侵犯。 若言没有撕开他的衣裳,而是抓住他纤细的手腕,五指一收。 被钢钳夹住的痛楚从手腕传递到脑部,让凤鸣皱眉。 “今天不逼你。”若言看着他由于痛苦而紧咬的唇,仿佛在狂暴后恢复理智,缓缓松开钢钳一样的五指,凛然道:“我要在西雷的王宫中,你和容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要你。”他将用尽一切办法抹去容恬的印记。 这飞翔于九天的凤凰,若言势要到手 大军还在征途中,凤鸣安坐在庞大的帐篷内,只能凭借笨重的车轮滚动知道自己正在移动。 眼看危险一步步逼近西雷,他竟束手无策。明明是来自有着高度文明的现代,为何竟无法对抗一个古老王国的若言? 他想用炸药,但制造炸药的工具去哪找?自从妙光提供了一件衣裳被他利用当降落伞逃跑后,若言已经拒绝提供任何他要求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想用计,但对上若言这种心计深沉的帝王,任何一种诡计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要是手上有一架机关枪该多好。凤鸣深切地领会到科学结晶的重要性。 若言冷眼看着凤鸣不动声色,暗自看他能忍多久。 又过几天,凤鸣仍没有焦躁,病情却开始反复,秋月喂他的药几次喝下又吐出,晚上不断咳嗽,愁得两个侍女不知如何是好。 俊美的轮廓,在消瘦后露出奇异的坚毅感觉,若言轻轻抚摸着凤鸣的颈侧,享受他默默的倔强目光。 “你越来越沉默了。”若言不知从何时开始喜欢抚摸凤鸣的颈侧,强健有力的手指压在大动脉上,可以感觉凤鸣的鲜血潺潺流过,安静中藏着蠢蠢欲动的睿智。他知道凤鸣正在暗中想办法。 凤鸣的不甘和一筹莫展,都让若言觉得高兴。 若言的目光从凤鸣的手臂滑到凤鸣的黑眸,漫不经心道:“大军已经快到永殷边境。” 怀中的身躯蓦然微震,让若言浅笑着扬唇。 “永殷?”凤鸣低声重复。 若言眼中跳动王者的精光,沉声道:“过了永殷,就是西雷。鸣王通天智慧,可有解救西雷的办法?” 掌中的手柔华细腻,软中带骨,握着轻轻揉搓,触感舒服无比。凤鸣思考着西雷的事,此刻竟没有挣扎。 “离军跨国侵犯西雷,路上居然没有受到他国阻拦?”凤鸣皱眉,瞅若言一眼:“还是前方有战事,大王帐篷里的人却不知道?” 若言呵呵笑了两声,冷然道:“这些小国,自保尚且不及,怎会为了区区西雷阻碍本王军队?离军经处,当然是让路方便本王,以求个平安。” “那永殷……” “永殷小国,当然也不敢作声。永殷王已经送来国书,自动答应开放边境,让我离军直接穿越永殷进入西雷。” 凤鸣英眉骤竖,恼怒地击掌:“永殷王该死,他难道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西雷若失,永殷不保。此刻应该和西雷合力对抗离国才有一线生机,唉,鼠目寸光,真是昏君!” “唇亡齿寒?”若言眼睛一亮,倾前将凤鸣禁锢在怀里,低沉笑道:“鸣王形容得真好。永殷王这次开境借路,确实帮了大忙,等本王收拾了西雷再随便攻下永殷都城时,说不定会饶他一条性命。” 凤鸣狠狠瞪他一眼,别过脸去。 心里却在盘算:永殷王借路,恐怕说明外面各国对太后统治的西雷毫无信心,许多西雷原本的盟国可能也会背弃西雷,如此一来大事不好,西雷连苦战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失去了。西雷与离国是当今两大强国,西雷一灭,离国兵力无人可及,那个时候,就是秦国统一六国的另一个翻版。说来说去,都是弱小国家胆小怕事,不肯团结在一起,这样下去,终究难免逐一被消灭。 那样说,若言岂不是这个时代的嬴政? 凤鸣偷偷瞅若言一眼,见他额方眼正,堂堂帝王之相,若论威严,比起容恬来确实不差多少,但眼中阴冷光芒四射,八成日后是个暴君。凤鸣一咬牙,暗道:无论如何不能他毁灭西雷。 但具体该怎么办,又想不出对策。 焦急,象毒火一样焚烧着他的心。 凭借容恬的教导和天生的直觉,凤鸣知道西雷最后抗战的希望在哪。 他曾在出使繁佳时路经永殷,在永殷境内,有一条足以与长江比拟的大江,名为阿曼江。要抵挡离军的进犯,最好的办法就是与永殷王联手,西雷永殷两国联军在江对岸严阵以待,占据地利。那样,离军势必要在过江的时候消耗大量兵力。 “永殷的太子,你们见过吗?”趁着若言不在,凤鸣疲倦地靠在坐垫上。 秋星眨眨眼睛:“大王登基时永殷太子曾经亲自到贺,我远远看了,是个鼻子很挺的年轻人。” “性格如何?” “这个……我当时只看了看热闹,谁知道他性格如何?” 凤鸣回想:“容恬当时曾和我说,永殷太子是个有远见的人。唉,可惜我当时贪玩不务正业,要早知道有今天,就该出去多长点见识。” 秋月疑道:“鸣王怎么忽然问起永殷太子?” “因为永殷的阿曼江,是最好的防守离军的关卡,正所谓一夫当关的地方。” “我知道了,鸣王是希望永殷太子和西雷合作,助西雷一同在阿曼江对抗若言。” 凤鸣盯着帐顶,微微逸出一个笑容,叹道:“希望永殷太子比他的父王更有远见吧。” “唉,鸣王现在越来越喜欢叹气了。” “哎呀秋星,你不也越来越喜欢叹气了吗?都是你带坏的。” 凤鸣看着两个古灵精怪的侍女,不由笑了起来。沉思片刻,忽然皱眉,有一个隐隐之中的疑团藏在脑里。 好像有不对劲的地方。凤鸣凝神细想,一定是某个地方疏忽了。心扑通扑通跳动,仿佛知道有一个极难解开的难题将被解开。 “鸣王?” 凤鸣摆手,要她们不要打搅自己的思绪,生怕刚刚浮现的灵感会一掠而过。他苦思冥想,呆呆坐了半晌,眼睛一亮。 “我想到了!”凤鸣猛一拍掌。 秋月秋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想到什么?” 凤鸣哈哈笑道:“原来我一直在庸人自扰,哈哈,真可笑。”他昂首笑了片刻,眼里发出许多天都不曾见过的光芒,奇异的生机仿佛骤然注入他的体内。凤鸣扶着桌子站起来,伸展筋骨,微翘着嘴角:“我怎么竟忘了烈儿?” “烈儿?” “烈儿,已经和容虎逃出去了啊。”凤鸣脸上荡漾着智慧和傲气结合的光华:“有烈儿在,岂能说不动永殷王对抗离国?呵呵,好烈儿,居然想了一条诱敌之计来。要永殷王假装借路,让若言领兵直达阿曼江。若言只以为可以缩短大军路程,没想到却会碰上一道难攻的天险,况且战场在永殷国内,到时候对岸奇兵忽出,后方被永殷军队隔断退路,离国必然大败。若言啊若言,你也有骄傲自大自尝苦果的一天。” 秋月眨着眼睛听了半天,不解道:“鸣王是说永殷假装卖若言面子,实际上是要把若言引到阿曼江边做生死之战?” “可是……要过阿曼江真的这么难吗?”秋星也皱眉沉思。 凤鸣微笑如清风一般:“如果我猜得不错,当离军到达阿曼江边时,平日可以摆渡的众多大小船只已经全部消失,滔滔江水,阻隔去路。” 秋月摇头:“离军人多,要伐木造船,也不难。” “若我是永殷王,会下令沿岸村庄在大军到来将全部迁徙,还会下令将附近所有林木砍伐一空,让离军从遥远的地方运来木材造船以消耗众多人力物力。这叫坚壁清野,历史上用这法子的人极多。”凤鸣抿唇点头:“等离军好不容易造好船,对岸的西雷联军现身。新力军对远来疲师,胜负可定。” “这难道能瞒得过离王?” 凤鸣沉吟,不确定地回答:“夏管死的时候,应该还未曾把烈儿与永殷王的关系告诉若言。如果是这样,那若言就不会从烈儿身上猜想到永殷王的算计。” 秋月双掌合在一起,喃喃道:“老天爷啊,求你千万不要让若言知道,不然我们西雷就没救了。” 秋星也忙跪下来祷告上天。 “啊!” “刺客……” 骤然间,帐外喧哗忽起,传入重重王帐,似乎发生动乱。士兵纷纷大喊:“刺客!有刺客!”金属撞击之声不断,显然正在兵刃相交。 “刺客?”凤鸣眉毛一竖,想冲到帐篷大门,脚一抬,忽然膝盖发软。 “鸣王!”秋月两人连忙过来扶他。 凤鸣抬头,眼睛睁得老大:“是哪里的刺客?秋月,快去查探一下。” “帐篷好几重帘子都从外面绑死了,层层牛皮裹着,刀子都划不开,我到哪里查探?”这顶专门用于囚禁凤鸣的帐篷,除了预留几个小小的气孔外,连窗口都没有,纵使是白天,也要点燃蜡烛照亮。只有若言进来的时候,帘子会打开一会,透出一点外面的泥土气息来。 不一会,喧哗声渐渐低下去。凤鸣等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都屏住呼吸,希望可以再听到蛛丝马迹。 但渐渐地,连最后一点声音都消失了。 帘子却被人掀开,若言走了进来。 “外面发生什么事?”凤鸣直问。 若言靠近,扯过凤鸣亲了两下,冷笑道:“还不是几个小毛贼想偷偷摸摸救他们的鸣王,哼,这次居然被他们潜到王帐附近,还杀了我许多亲兵。” “这次?” 若言笑道:“从都城出发,要救你的人就没有停过,不过大多数被截在大军外围,根本无法靠近。” “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若言在凤鸣面前摊开手掌,缓缓握起,讥道:“你难道还能从我掌中逃去?” “来救我的人现在如何?” “逃了一两个身手不错的,其他的都死了。”若言咬上凤鸣耳廓,小声道:“今天有问必答,鸣王也该慰劳慰劳本王吧。” 凤鸣无声横他一眼,心下猜测:来救他的人中,必有烈儿的人。 “救我的人,最近是不是很多?” 若言皱眉道:“我也奇怪,他们最近为何好像赶着送死似的不断过来?” 凤鸣和秋月两人小心地交换眼神,都有点明白,明日就到阿曼江,若凤鸣猜测不错,若言明日就会知道自己中计,烈儿当然要想办法在这之前将凤鸣营救出去。 可惜,离国军中,王帐所在,并不容易靠近。 车轮还在沉重而缓慢地滚动。 再有一天,就会到达阿曼江。凤鸣今夜仍被若言顽固地搂在怀里,他一直睁着眼睛,清理着乱成一堆的思绪。 永殷王的态度和烈儿的去向总算想清楚,但内心深处,却知道还有东西隐隐潜藏着。把最后一个谜团解开,才能真正了解全局。 “一晚没闭眼,在想什么?”摇曳烛光中,若言忽然睁开眼睛。 “我有何东西可想,不是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凤鸣咬牙:“你搂得我难受,睡不着。” 若言凝视凤鸣,笑了,刚要说话,帐外忽然传来声音:“大王,探子回报,阿曼江边大小船只都不见了。” 果然如此,凤鸣暗笑。 若言从床上坐起来,沉声问:“问问附近的人家,船都到哪里去了。” “回禀大王,附近没有一户人家,所有村子都是空的,一个人也找不到。” 若言眉毛一皱,脸色已经不妥:“传令,伐木造船。” “回禀大王……”跪在帐外的士兵恐怕已是冷汗满额,战战兢兢道:“附近的山林,全部遭焚……” 哐当!巨大的响声中断探子的话。 若言脸色发黑,旁边一人高的玉雕像已经被推在地上。他不愧是离国大王,深深吸一口气,人已经平静下来,沉思片刻,目光危险地移向凤鸣:“请问鸣王,其中有何蹊跷?”虽然斯文有礼,却透着风暴到来前的味道。 凤鸣有趣地看着若言的怒容,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悠然斜躺在床边:“你这么厉害,难道到现在还猜不出?” “永殷王早有阴谋?”若言疑道:“区区一个小国,居然敢与我离国大军作对?” “我说过了,唇亡齿寒。再小的国家,越需要团结抵制强敌。何况,西雷一直是永殷的保护国。”凤鸣轻轻叹气。 若言双拳骤握,一步一步向凤鸣走来,眼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 “你一清二楚……”他拽起凤鸣的衣领。 凤鸣明知道自己无力抵抗,只好苦笑。清澈的眼眸看着若言,散发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啪!狠狠一个耳光,将凤鸣打得在地毯上滚了两圈。凤鸣脑袋嗡嗡作响,抬头,唇角已经逸出鲜血。 “你想逼我杀你?”若言喃喃道:“你为何要逼我杀你?对了,他们不断派人救你,一定是因为你在离军中会对他们大大不利。你的存在,会影响战况。”他盯着凤鸣,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杀你。从今日起,秋月两人不许再入王帐,我另指派人侍侯你。一定将鸣王侍侯得妥妥帖帖。” 他压迫性的目光在凤鸣脸上停留片刻,转身离开。 不出凤鸣所料,离军到达阿曼江边,无船无木,只能驻军安顿,从远处运木材制船,幸亏离军势大,纵使驻扎在江边,也无人大举来犯,只遭受了零星骚扰。若言一心早日吞并西雷,把对永殷王的仇恨暂且放在一边。 妙光负责督促船只制造,她能力卓越,短短半个月内,已将所需船只全部造好。 凤鸣一直被囚禁在帐篷中,半个月来,连秋月秋星都没有影子,身边多了几个剽悍侍女,防他有所动作。 一日,若言进来,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得意洋洋道:“船只已经全部建好,鸣王可还有其他阻碍大军的方法?” 凤鸣心内一惊,不料他动作如此神速。 若言转转眼睛,又笑:“鸣王一定知道阿曼江对面藏着西雷联军,哼,本王怎会不知?明日一早,本王带鸣王去见见那些极盼望鸣王的西雷人。” 第二天,若言果然命人喂凤鸣喝下药汁,将凤鸣带上大船。 离国王旗高高飞扬,两排新建造的大船护卫王船,过了江面,在离对岸数百米处停下。顿时,对岸千万面旗帜立竖,果然是西雷与永殷王旗。 “西雷鸣王在此,大家出来相见吧。”若言一声大笑,挟持凤鸣站在船头。 对岸人影耸动,显然听见鸣王二字,人心浮动。凤鸣皱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鸣王的衔头被若言利用来煽动西雷军心。 熟悉的西雷旗帜在对岸飘扬,看见那面西雷王旗,不禁想起容恬,凤鸣心中一痛,忍不住放声喊道:“我不是鸣王,你们快放箭!” 叫声悲伧激烈,离国船上人人心头一震。若言却早已料到,捂住凤鸣的嘴,凑过来笑道:“好戏未开场,鸣王等下再当英雄不迟。” 凤鸣一凛,难道还有其他变故? 正思疑中,对岸号角齐鸣,两面王旗,都稍稍移动。众兵士整齐地让开一条大路,让两骑两马在众人簇拥下出现。 永殷王旗下,当然是永祺王。 目光转到西雷王旗下,凤鸣浑身一震,当场说不出话来。那威风凛凛,顾盼生辉的马上英雄,竟然是容恬。 活生生的,凤鸣此生不会认错的容恬。 若这是梦,凤鸣愿从此不再醒来。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对岸中传来西雷士兵满是斗志的高吼,震耳欲聋。千万件闪着寒光的剑刀指向天空,连连挥动,远远看去,对岸就象长满了锋利钢铁的险阵。 容恬从容挥手,尊贵无双,引得众人又一阵狂呼。 离国军船上的将士眼见西雷王忽然出现,都悚然震动,惊惶起来。 容恬隔着江面,盯着若言,沉声道:“若言,你为何领兵越过繁佳永殷,直逼我西雷边境?”他一开口,西雷兵完全安静下来,格外衬托王者令人心折的威严。 隔着江面,沉稳充满自信的男声清晰传到船上,凤鸣耳膜如受雷击,整个身躯微微一颤。 若言昨日探知容恬未死,已收敛了当时的惊讶,徐徐道:“开拓疆土,乃是大王职责。你立即投降,将西雷双手奉上,本王留你一条性命。” “笑话,本王为何要投降。” “你不投降,我便杀了他。” 容恬的目光,这才转到凤鸣身上。他看着凤鸣的眼神,竟是凤鸣前所未见的陌生。预想中的深情、激动、心疼、挣扎,竟没有出现一分。 容恬奇道:“他是谁?” 被若言强搂在怀里的身躯,蓦然僵硬。凤鸣怔怔看着容恬,说不出话来,他自看见容恬陌生的眼光,就象被传说中的魔光射中,完全石化了。 苍白的脸上连波澜也不复存在,只呈现一触即会裂成无数片的脆弱。 若言刚刚得到容恬失去记忆的事,本也不肯相信,如今亲眼看见,顿时心中称妙,侧头看看凤鸣伤心欲绝的模样,故意扬声道:“他是你今生最爱之人,是你西雷鸣王。” “他是西雷鸣王?他不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吗?”容恬看着凤鸣,不复当日温柔神情,仿佛只是看着一个极为普通的臣子,嗤笑道:“此人又怎会是我今生最爱之人?我最爱之人,是将我从激流中救起,与我同甘共苦,共过无数患难,对我西雷有无双功劳的天下第一美人――媚姬!”容恬一声大喝,手往后一招。 马蹄声忽起,夹杂着骏马嘶叫和士兵的骚动。 一道红影掠出。 马上美人丰姿动人,驰到容恬身边,与容恬相视一笑,并肩而站。她骑的骏马高大不凡,正是凤鸣熟悉的白云。 那曾是容恬送给凤鸣的礼物。 耳边仿佛听到琴弦崩断前最悲伧的声音。凤鸣默然不语,睁着眼睛看面前一切。 红衣丽人,就在对岸,与容恬相偎相眷,不用言语,已知恩爱正浓。 “王后!王后!”众人簇拥容恬和媚姬,举刀欢呼。 呼声震耳,看来媚姬不但救了重伤中失去记忆的容恬,并且陪容恬秘密回到西雷,已经被容恬立为王后。 她果然美丽非凡,肤色白皙细腻,隔着这么远,也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的温柔气质。 若言手臂收紧,搂住凤鸣发冷的身躯。 “容恬,最后一次机会。弃械投降,我免鸣王一死。” 容恬哈哈笑道:“我堂堂西雷王,怎会为一个臣子投降?”他举手投足风度不凡,更胜当日。 凤鸣听他爽朗笑声,眼睛定定看他,已经痴了,双膝似乎无法支撑身体,缓缓向后一侧,全部重量压在若言搀扶他的手臂上。 若言唇边逸出笑容,喝令:“靠岸。” 众船从令,缓缓逼近对岸。 “放箭!”容恬无丝毫犹豫一声令下,西雷永殷万箭齐发,射向敌船。 其中几支,箭头竟直指凤鸣若言。凤鸣看着来箭,眼睛眨也不眨,不也躲避。江风夹着箭矢破空声迎面而来,拂动他额前细发,衣袖微扬,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对尘世的利器毫不畏惧。 噌噌! 若言挥剑,拨开射向凤鸣的剑,昂天大笑数声。 “回营!”离王令旗挥动。 离国大船纷纷掉头回营,对岸西雷的弓箭在后一轮一轮射来,但距离太远,大多数都掉入水中。 初次交战,只是稍稍碰面,并没有大的攻击防守。 若言回到岸边营地,将情况告诉妙光和身边大将。他用凤鸣为饵诱容恬投降不成功,却笑得十分欢畅。 卓然奇道:“鸣王用处全失,目前大军面对天险,永殷又与西雷连成一气,对我军大大不利,大王为何毫不在意?” 妙光水银般的眼珠轻轻一转,笑道:“王兄何必生气,只要鸣王对容恬死心,那岂不比一个西雷更值钱?” “不愧是王妹,深识我心。”若言含笑道:“容恬负心,鸣王终于绝望。等他想清楚,自然会乖乖留在我身边。哈哈,我离国有此臂膀,何愁不能统一各国?” “恭喜王兄。鸣王不但可助王兄统一大业,也是难得的风流人物,伴在王兄身边,胜过后宫千妃万妾。” 卓然明白过来,也露出笑意,沉吟片刻,又道:“但目前形势依然严峻,大军隔岸对持,大王准备如何攻敌?” “目前……不宜攻。”若言收敛笑容,叹道:“永殷联合西雷,天险在前,又有容恬重新出现,西雷有大王在,不会顾忌鸣王,原本属于离国的优势已经无存。这样的情势,我决定……” 若言深明兵理。他虽然自傲,却不愚蠢,度量形势下,知道久战无益。再说,此次出征能使凤鸣不再对容恬抱有希望,比一次胜仗更有用,也不算吃亏。刚要开口说出“退兵”两字,门外忽然有人来报。 “启禀大王,鸣王传话,要见大王。” 卓然一愣:“这么快就想通了?” 若言皱眉沉思,吩咐道:“从现在开始,鸣王不用再困在王帐中。你们请鸣王过来见我。记住,好生陪伴鸣王过来,不能大意。” 下属应了一声,立即照办。 妙光坐在营帐中,抿唇不语,似乎在想东西。 营外士兵正在操练,一部分人在原地休息。此刻已到中午,炊烟四起,菜香飘在空中,但大家都有点无精打采,原本的兴奋和必胜心情,被西雷王如天神一样的出现震消了。 尤其是曾经亲眼看着容恬被若言射下激流的亲兵,没有天神保佑,西雷王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活回来? 这一场仗,恐怕没有胜算。 帐内三人都在沉思,脚步声响起,帘子被人掀开,凤鸣走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步履不是很稳,走得也很慢。若言知道,他的手恐怕还是象刚才一样冰冷。 受了容恬的刺激,凤鸣一定会大病一场。妙光已经吩咐军医研磨安神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若言,你准备何时进攻?”凤鸣一入营帐,开口就问。 他声音低沉,隐隐藏着金石之声,显然已经下了决心。若言和妙光对望一眼,答道:“形势不利,恐怕久战不下。” 凤鸣眯起眼睛,冷冷道:“你想退兵?” “除非有速战的奇策,否则只能退兵。” 卓然在一旁解释道:“鸣王对打仗行军不熟。我离国陆多水少,根本没有阿曼江这样的大江,士兵们不善水战。如今西雷永殷联军驻守对岸,在江面上交锋,对我方大大不利,何况……” “谁说要在江面上交锋?”凤鸣毫不客气截断卓然的解释,睨视道:“转移阵地,过了岸再战,不就行了?” “大江浩瀚,如果可以快速过江开战,又怎会称这里为天险?” 铃铛似的清脆笑声忽然响起,妙光朝卓然摇头:“卓将军不要多言了,瞧鸣王这个模样,想必已经有过江的妙计。”回头,带笑的眸子看着凤鸣,心中暗暗叫好:鸣王心碎之余,爱极生恨,要对西雷下手。容恬啊容恬,你猜不到负心忘情,竟会招到如此大祸吧? 若言也静静凝视凤鸣。 凤鸣哼了一声,眼光穿过帐上小窗,投射到波光粼粼的大江远处,不知是否想起容恬拥抱媚姬的镜头,俊美的脸在片刻间有点扭曲,咬着牙沉声道:“你们一直想学我的兵法,今日就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江上交战,一方善水战一方不善水战,这种情况曾经出现在一个很有名的战役里。拥有强大兵力而士兵不善水战,要过大江,可以用铁索连接所有大船……” 妙光惊讶地叫起来:“铁索连接大船?”她天生聪明,片刻间已经领悟过来,眼睛一亮,望向凤鸣的目光中盛满佩服和惊叹。 “铁索连接?”卓然诧道:“如此一来,船就变成一道临时搭建的桥梁。” 若言猛拍一下桌面,赞道:“妙极!船船相连,左右派兵防备弓箭,中间让士兵鱼贯而过,天险立破。”他走前两步,抓住凤鸣肩膀。“天佑我离国,竟让若言得鸣王相助。容恬背信弃义,对鸣王弓箭相向,毫无半点旧情,鸣王归顺离国,实在是明智之举。” 前方毫无胜算,本已打算退兵回国,但此时在面前忽然出现一条光明大道,三人的兴奋可想而知。连若言这般城府的阴谋家,也不禁激动起来。 卓然霍然站起,大步走到凤鸣面前,对凤鸣深深一躬,凝视着凤鸣双眼,衷心道:“鸣王智谋,卓然今日亲眼见识,佩服至深。”一字一顿,诚恳之至。 凤鸣眼神却一直冰冷,缓缓把头转向若言:“这是我为你出的第一个计谋,名字叫连环船,你记住了。” “连环船,好名字。”若言点头,肃容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离国鸣王。容恬可以给你的一切,本王都会加倍给你。鸣王想要的东西,本王都会给你。” “谢了。”凤鸣站在帐中,他脸色苍白,仿佛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但那明亮的眼中,却隐隐流露自信和微笑,绽放让人惊艳的光芒,淡淡的弧度在唇边弯起:“我要的正是这句话。” 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连环船,被凤鸣在交错的时空中,再度应用。 第十章 卓然工作效率极高,只用了一天功夫,已将所有大船连在一起。离军不善水战,分散的船会左右摇晃,影响战斗力,而连接在一起的船,成为一个巨大过道和争斗平台,只要其中一端能靠近对岸,就等于立即架起一道桥梁。 这样的战术妙极,确实让人赞叹不已。 卓然亲自监看连环船的工程后,立即回报若言。 “启禀大王,船已经全部用铁索连接。”掀开帘子走进营帐,卓然一脸兴奋,随口提及:“军中兵士知道大王的妙计,都赞叹佩服,军心大震。” 若言也换了一身崭新军服,盔甲是工匠精心打造的,片片精巧灵活,腰间宝剑横挂,威风凛凛。 “西雷军有何动向?” “对岸敌军远远窥见我军的连环船,都在喧哗不已,容恬现在恐怕正在头疼如何应对。” “让容恬头疼去吧。”若言冷笑,回头问:“鸣王现在如何?” 帐外立即有侍卫走进,跪下打道:“鸣王在王帐中歇息,属下派了五名精干侍卫在帐外侍侯。鸣王一出王帐,他们会立即通报大王。” 若言点头,又问:“妙光准备的药,鸣王吃了吗?” “启禀大王,药已经请鸣王喝下。另外,那两个西雷宫女,也被派去侍侯鸣王。” 若言又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卓然道:“大王不放心,何不亲自去看看?” “不必了。”若言道:“大战在即,本王不能分心。鸣王虽投诚,但他一向对容恬忠心耿耿,恐怕临急时又生悔意,设计害我。你回去好好监视,鸣王和那两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都不能松懈。”他转头对侍卫沉声下令。 “是!” 两岸锦旗招展,苦战在即。 离国这一边,江岸上已经连起几十条大战船,外加其他小船在旁用铁索横连,成为一道宏伟奇观。 近百人一队的士兵,正在船上一队一队来回奔跑,尽量在明早攻击前熟悉这个特殊的战斗地点。 王帐依然富丽堂皇,原本不透风的帐篷,按凤鸣的意愿在上面开了两个窗口,可以透过那里看见远远的大江对岸。 天色渐晚,秋月端着蜡烛进来,放在桌上。端丽的脸,少了往日的顽皮娇憨,沾染上不寻常的忧愁伤感,湿润的眸子偷偷瞄一眼静静坐在一角的凤鸣。 “鸣王,天黑了,吃点东西吧。” 香喷喷的饭菜端到凤鸣面前,秋星一碟一碟摆开,轻声道:“对啊,你从今早回来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连药都偷偷倒了。” “鸣王……” 凤鸣盯着对岸逐渐朦胧的景物,默然不语。秋月和秋星已经知道容恬出现军前,却忘记凤鸣的事,看着凤鸣不言不语,连眼泪都没有掉,心中害怕,姐妹两忐忑不安地对视一眼,温柔地一左一右跪到凤鸣身边。 “鸣王,你说话啊。” “鸣王,鸣王,你不要这样,”秋星摇摇凤鸣的袖子,几乎哭出来:“大王一定会记起鸣王的。我虽然没有见过媚姬,但她一定比不上鸣王,大王哪里会喜欢他?” 凤鸣全神贯注看着窗外,被秋星两人摇了几下,才恍然低头:“你们都干什么?怎么泪汪汪的?” “鸣王,你不要再伤心啦。”秋月揉着眼睛哭道:“你又不吃饭,又不说话,连药也不肯喝……” “傻丫头,妙光的药有安神定惊功效,喝了会睡觉的。”凤鸣摸摸她们脑袋,将她们从地上拉起来。 秋月趁机端起小碗塞在凤鸣手中:“喝药会睡觉,那东西总能吃吧?快吃点东西。” 凤鸣将碗随手放回桌上,目光还是投射到远方:“等一下再吃。” 秋月和秋星皱眉相视一眼。 秋星凑到凤鸣身边,端起小碗,用银勺勺了一点饭,送到凤鸣口中。 凤鸣拗不过这两个侍女,只好张口,眼睛却还盯着对岸。 “鸣王在看什么?” “在看一点我想看到的东西。” 饭菜一点一点送到凤鸣嘴里,两个侍女在嗓子眼吊了整整一天的心总算稍稍往下放了一点。 秋星朝秋月打个眼色。 秋月轻轻点头,小心翼翼道:“鸣王……” “嗯?” “外面那些连起来的船,是要打仗吗?” “当然。” “外面那些侍卫胡说八道,说……是鸣王教若言将船连起来的……” 秋星在旁边插嘴道:“还说是什么连环船的计。” “对,是我教的。” 送到嘴边的勺子忽然一斜,热汤淌在凤鸣衣裳上。 凤鸣转头,平静地问:“怎么了?” 秋月秋星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般地发愣。半晌,秋星猛然跪下,拽着凤鸣衣摆,颤着声音道:“鸣王,你向若言献计?” 秋月也扑通跪下,仰头问:“你不要西雷了?你不要大王了?”她鼻子一酸,顿时泪如雨下。 凤鸣静静看着两名哭泣的侍女,他在若言手里历练半年有多,早不是当日单纯幼稚的鸣王,微微一笑,眼中透露深邃智慧的光芒。 “是容恬不要我,不是我不要容恬。”凤鸣长叹一声,将两人扶起。 他转身,伸出食指沾沾杯中的水,在桌上写道:隔墙有耳。 秋月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忙掩住口。 秋星转着眼珠道:“大王如果真的负心,那鸣王也太冤枉了。” 她一边说,凤鸣已经又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我信容恬。 秋星眼中流露激动的喜意,紧紧握住秋月的手,朝凤鸣轻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陪着鸣王。” “那就陪我一起看看江边的景色吧。”凤鸣坐回位置,携着两人遥望对岸。 夜幕降临,离军这边岸上渐渐篝火四起,热闹起来,对岸却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秋月看得奇怪,和秋星交换一个不解的眼神。 “秋月,离军这边篝火都升起来了吧?” “是啊。” 凤鸣似乎激动起来,握着两人的手微微发抖,转向秋月道:“你看,对岸一点火光也没有。” 秋月正对这个奇怪,疑惑地看着凤鸣。 三人又在窗边看了片刻,凤鸣似乎越来越高兴,唇边竟逸出笑意,这种真心真意洋溢着快乐的神情,秋月已经近半年未从凤鸣脸上看到,此刻一见,仿佛往日那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鸣王又活了过来,秋月心中激动,眼圈立即红了。 凤鸣猛然站起来。 “明天早上,若言就要开始进攻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连接在一起,可以组成一个庞大的过道,然后……”他嘴里随便找着话题,牵着两人走到桌边,用手指迅速沾水写道:如起大火,你们立即突围。 见秋月秋星一脸懵懂,凤鸣露齿微笑,俏皮地眨眨眼睛。 越窗而来的江风忽然有点诡异,三人同时转头朝窗外看去。 一片火红串入眼帘。 江面上,数艘正燃的木船,如从地狱里钻出的恶魔,正以最快速度朝离军用铁索连环的船队冲来。 轰轰轰!轰! 巨响震天,火船撞上连环船。 “啊!”秋月秋星蓦然看见此景,顿时惊呼。 凤鸣脸露喜色,轻道:“来了。”所有人中,只有他预想到西雷会趁夜色无声无息掩到附近,倒满煤油装满木材的船会被点燃撞向离军。 这是三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策略之一,连环船,火烧连环船! 江风肆虐,风助火势,立即越烧越旺。离军大乱,惨叫哀嚎从江边延续开来,顿成一片人间地狱。 若言正与卓然在军帐中讨论明日的攻击,赫然听见帐外轰隆声,都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出了军帐。抬头一看,入目竟是一片火海。 身边侍卫扑到脚下,大喊道:“大王,西雷军夜袭,火……火……到处都是火!” “救火!”若言抽出宝剑,一刀劈倒身边一个抱头逃窜的士兵,沉声喝道:“不许慌乱,逃窜者立杀!众人救火!” 才持剑奔出几步,另一名侍卫一身乌黑炭火痕迹地扑了过来,跪下喘气道:“启禀大王,那些火船里装着一桶一桶的油,不但扑灭不了,火势还延伸到我军连环船上。” “救火!” “大王啊!”侍卫哀声大叫:“火势太大,救不了了!请大王立即下令撤退!” 火势已经延续到岸上的帐篷,人人身陷一片火海。惨叫声不断传来,不少被火烧到的离军纷纷跳下江中,落水声不断。若言身边侍卫,围在若言身边,提剑砍杀身边逃窜惊惶的士兵,人人大喊:“大王有令,不许私自逃窜,煽动军心,立即救火!” 若言站在原地,看大军溃乱,就如陷入修罗地狱,眼中凶光一闪,恨恨道:“鸣王。”一转身,提剑就往王帐奔去。 走到一半,异变忽起,骏马嘶叫声,马蹄声,冲杀声平地而起,若言和卓然心中一凛,回头观望,侍卫鲜血淋淋飞扑过来奏道:“大王,有埋伏!” 若言走前一步,浓眉深拧:“哪边埋伏?有多少人马?谁领军?” “后方一路,江面一路,两路前后夹攻,人马多少尚未知道,领军的,江面上好像打的是楚字旗号。” 卓然沉声分析:“后方应该是永殷王的兵马,人数不多,隔绝不了我军后路。奇怪,江面上为何不是西雷王旗?” 若言脑中灵光忽闪,浑身一震,咬牙道:“容恬已经潜入大营了,哼,你想要回鸣王?”杀机顿起,朝王帐奔去。 卓然连忙拦道:“情势危急,请大王立即指挥大军,否则离国危也。” “待我杀了鸣王,再行冲杀!” 王帐那边,凤鸣和秋月秋星仍在帐中。 千万人惨叫悲鸣,惊惶失措,只有他们三人最为安逸。 帘门忽被人掀开,一人气急败坏持剑冲了进来。凤鸣悠然回头,露出一点愕然:“怎么是你?”又失笑道:“我还以为不是容恬就是若言呢。” “你竟如此狠毒,设下毒计害我数万大军!”妙光早失了往日沉着雍容,明晃晃的宝剑拿在手中,一步一步逼近。 秋月秋星看着不妙,一左一右保护地站在凤鸣面前。 凤鸣将两人分开,反而朝妙光走去。 “我对西雷忠心耿耿,你们兄妹早就知道。”凤鸣昂首道:“我若贪生怕死,为了一点私情就献计害西雷,又怎么配得上当西雷鸣王?” “容恬已经负心,你为何还要帮他?” “公主恐怕已经忘了,宁天下人负我,不让我负天下人。”凤鸣幽幽看着妙光,忽然重重叹气:“容恬即使负我,我也不能害他。何况,他未必真的负心。” 妙光对上凤鸣迥然眼神,仿佛被他的眼神直刺心窝,浑身发颤。与凤鸣的第一次见面,与凤鸣谈论宁愿天下人负我的那天,与凤鸣笑说英国妇人服侍的镜头,全部一个接一个,铺天盖地卷袭上心头。 哐当一声,宝剑掉到地上。 秋月一个箭步,将宝剑捡起来,对准妙光。 妙光凝视凤鸣:“那你……你为何不走?” 凤鸣奇道:“公主不是要杀我吗?” “我杀不下手的,你又何必故意相问?”妙光别过身子,黯然道:“我害你许多次,这次就当我还你。他日再见,妙光不会手下留情。你快走,王兄知道是你搞鬼,一定正在过来的路上。” 凤鸣苦笑:“我何尝不想走,可是现在出去比呆在这里还危险。王帐惹眼,容恬一定会赶在若言之前找到我。他来了,我就不用担心了。”说到容恬名字,俊美的脸上,荡漾全然的信任和温柔。 妙光本已灰心,见到凤鸣脸上微笑,心中猛一激灵,她对凤鸣早有爱慕之意,但一直未曾揭破,此刻巧逢大乱,所有平日埋藏的种种情绪一起造反起来,默默凝视凤鸣,眼中闪过一丝下定决心的光芒,手探入袖中。 凤鸣大事已成,含笑站着。 不料女人心真如海底针,异变忽起。 两道金光闪烁,身边秋月秋星齐齐倒下,秋月手中宝剑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凤鸣愕然回头,看见两人身上各插一根金针,不用说,一定是妙光出手。 “公主?” 妙光异常激动,清脆的声音变得尖利:“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容恬要你,王兄要你,连我也被你骗得不忍杀你。” 她一步一步逼近,手中早准备好的金针又刺。凤鸣长期体弱,哪里避得开妙光这必杀绝技?轻呼一声,立即手脚无力,倒在地上。 妙光人虽纤细,力气却不小,将凤鸣打横抱起,冷冷道:“我不想杀你,也不想你被王兄杀了,但是……我更不想你和那个该死的容恬在一起。”说到后来,咬牙切齿,恨意从眼中直射出来。 凤鸣被她制住,见妙光神色不同寻常,显然是受了刺激,心中大叫不妙。但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仿如回到当日被妙光抓住送往离国那种完全无助的地步,暗恨自己大意,懊悔不已。 妙光抱起凤鸣,趁乱出了王帐,一眼看见若言正怒气冲冲持剑而来,立即转身往另一方走。绕到帐篷后方,四周慌乱士兵纷纷走避,冲杀声声敲击耳膜,没有人注意她这个公主和手里的鸣王。 一匹嘶叫的军马从身边奔过,马鞍上血迹斑斑,似乎主人已经身亡。妙光手急眼快,一把抓住缰绳,她跟从师父学了多种异术,除了金针之术外,对弄马也甚为厉害,不到片刻,这匹惊惶的马就被安抚下来。 妙光将凤鸣软软的身子横放在马上,用绳子绑住。 “马儿马儿,将鸣王带得远远的,不要让王兄找到,也不要让容恬找到。唉,到最远最远的地方去吧。” 凤鸣心中苦笑,妙光虽然聪慧老成,关键时候居然如此幼稚可笑,现在把自己放在马上让马儿带走,只怕没有离开这里就被乱军刺死或者大火烧死了,不由暗叫倒霉,遇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 妙光却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恋恋不舍地伸手在凤鸣脸上摸了两下,猛然一鞭抽到马后。 骏马嘶叫一声,载着凤鸣狂奔而去。 凤鸣在马上颠簸,看着马儿在乱军中穿梭,越过一顶一顶冒着火光的帐篷,身边士兵尖叫号哭。 小命危险! 发狂的马儿又闯入一片正交战的乱军,好几次刀光从头顶闪过,凤鸣只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如果他能说话,早大嗓子四处吆喝容恬的名字了,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看着穿着西雷军服和穿着离国军服的士兵持剑在身边比划。 死在离军手下也就算了,万一死在西雷军手下,那也太冤枉了。 幸亏他横躺在马上,而且一直没有动弹,众人大概将他当成已经战死的士兵,没人理会他,不断从身旁掠过的刀剑,也并没有真的落到身上。 骏马一阵狂奔,竟奇迹般地奔出战场。 第十一章 凤鸣睁眼,不由狂喜,没想到自己这般命大。但颠簸依然不断,骏马还在不断狂奔,不知要跑到什么地方去。眼看厮杀声和火光越离越远,凤鸣心中大叫:快停快停,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马儿哪里可以听见他的第六感呼应,依然狂奔。 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眼看穿过山坡,钻过林子,趟过浅河,越过平原,竟整整奔驰了一个晚上。 最后,马儿似乎真的累了,猛然刹住,人立长嘶。 扑通!一夜颠簸后绳子开始稍微松脱,马一人立,凤鸣立即从马上掉了下来,摔得头昏眼花。 身上负担忽然不见了,那匹该死的马似乎又精神起来,摇摇尾巴,居然又开始狂奔而去。 茫茫草原上,留下凤鸣动弹不得。 惨,惨,惨……凤鸣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四周半人高的草在迎风摇摆,喧哗声一点也听不到,天籁俱静。 容恬在哪? 西雷军在哪? 他想爬起,身上偏偏酸软无力,根本无法动弹。在马上颠上颠下过了大半夜,凤鸣脑子都被搅成一团浆糊,躺了半天,才赫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不知妙光这次用的金针术会制约身体多久,如果是三四天的话,自己躺在这个荒芜的草原里不能动弹,不饿死也会被路过的野兽咬死。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费尽心思计谋,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他躺在草原之中,又气又怒,却无从发泄。闷了许久,缓缓平和下来,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重温。 到这个时代,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出使繁佳,容恬登基,中浮岩之毒,被三公主骗到博间,再被妙光骗到离国,到了离国逃出来又被抓回去,受伤,养病……许多许多往事,从心中涌出,象一直藏在某个角落的宝藏,忽然源源不断被记忆的小人运了出来。 想得最多的,竟是初到西雷时,容恬对自己百般欺负,教导他西雷礼仪,骗他说早午晚都要亲吻,竟比现代西方人还开放。 还有那块染上自己体液的白色手绢,被容恬用来威胁自己,如今一人一半,深深珍藏。 他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太阳渐渐升起,鸟儿鸣叫飞翔。 凤鸣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的慈祥和温暖。但他知道,再过不久,自己也许就死在这样美丽的环境中。 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咬死。 但他的心情已经平复,可以遇到容恬,已不枉此生。多谢那次神奇的时空之旅,让自己可以与容恬相遇。 他绝不后悔。 时间渐渐推移,日头已经升到正中,散发威严热力。 凤鸣不由感激那匹精力旺盛的马没有将他摔到某个沙漠的中央。 “快点啊!”人声忽然传来,似乎就在不远处。 生机忽现,凤鸣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倾听动静。 果然有人的脚步声。 “公子,休息一下吧,大家都累得动不了了。” 一把清朗的声音责备道:“休息什么?我都快急死了,听说前方已经开始打仗,唉,也不知道大王和大哥到底有没有把鸣王救出来。” 居然是烈儿。 凤鸣浑身一震,差点大叫起来,可惜他说不出声音,喉咙只发出嗬嗬两声。 烈儿与容虎逃出后,几次冲击离国王宫企图救出凤鸣,可惜力量太弱,只好回到西雷。得知若言准备大举兴兵,已经打算留守,为护国壮烈牺牲。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刻容恬居然带着媚姬秘密回到西雷,准备攻若言个措手不及。所有知道这一机密的亲信大为振奋,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凤鸣的安危。 容恬定策,烈儿回永殷王旁鼓动联盟,容虎一路冲击离军,尽量在两军会合前救回凤鸣。不料若言护守太过严密,容虎屡屡突袭,都无法救出凤鸣。 烈儿在永殷太子领军后又被永殷王拖延两天,才能溜出永殷王宫,回来会合,所以凤鸣的情况,一点也不知道。 “继续赶路,前面就是阿曼江,我们要小心。”烈儿还未知道昨夜的胜仗消息。 不要走啊! 凤鸣其实就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但春天草原茂盛,半人高的青草将躺着的凤鸣掩盖起来,烈儿他们竟没有发现千辛万苦要救的人就在垂手可及的地方。 “上路了!”侍从招呼其他人:“都起来吧,公子说要赶路了。” 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大家正三三两两站起。 凤鸣又着急又懊丧,动又动不得,叫又叫不出,几乎想吐血。正大叫上帝救命的当口,忽然听见一把沉稳爽朗的声音,充满自豪和威严道:“前面的是何人?西雷王容恬在此,速报姓名。” 脑壳仿佛被重重敲击一下,星光在头上盘旋。凤鸣浑身一震,激动万分。 容恬,是容恬! 烈儿惊讶的叫声响起:“居然是大王?大王,烈儿在此!” “是烈儿?”马蹄声靠近,凤鸣知道容恬离自己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大王为何会过了阿曼江?”烈儿惊喜道:“难道西雷已经取胜?” “哈哈,凤鸣不愧是我西雷福星,竟与我心有灵犀,怂恿若言用了连环船。他当日在王宫就和我说过这个故事,若言怎能不败?若言中了我一箭,被他妹妹救回去了,离国恐怕好几年不能恢复元气。”容恬笑了两声,又叹道:“可凤鸣竟不在离国军中……” “什么?”烈儿叫道:“鸣王又不见了?” 容恬担忧道:“我只找到秋月秋星两人,她们中了妙光的金针,要明天才可以苏醒。唉,凤鸣他……他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鸣王聪明无比,一定可以躲开若言,他会去哪里呢?” “我就怕……”容恬长叹一声,有点尴尬道:“昨日江面对峙,我不肯受若言威胁,装作失去记忆,还说立了媚姬为后。我怕凤鸣他……” 烈儿喃喃道:“要是鸣王吃醋,恐怕就大大糟糕了。” 凤鸣肚中大叫冤枉,他深明大义,知书达理,顾全大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玩失踪,容恬也太小看他鸣王了。 两队人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他们要找的人横躺在不远处一肚子怨气。 众人议论片刻,愁眉苦脸。 烈儿道:“不管怎样,鸣王不会走远,应该就在附近。既然大王已经派出兵马搜索,很快就会有鸣王消息的。” “我已得知消息,若言仓促退兵时身边并无凤鸣踪影,他定不是被若言带走了。”容恬又叹了一声,英眉深皱:“他单独一人四处游荡,危险之至,没有找到凤鸣,我不会回西雷。” “既然如此,我也立即参与搜索。” “好,我领兵往南,你领我这里一半人马,往北边去……” 凤鸣听他们布置妥当,似乎要分道扬镳,更加着急。耳中听到马蹄声,用尽了心思把力气贯注到酸软的四肢中去。 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滚落下来,衣裳全部被急出来的汗水浸湿。 容恬上马,极目眺望清脆的草原,喃喃道:“凤鸣,我还答应陪你一道看春天的草原呢。”黯然挥鞭。 骏马刚放开蹄子,身后忽然想起尖利叫声,仿佛憋在心中无处可宣多时,带着瞬间冲破束缚的挣扎…… “别走!” 容恬如被利箭射中,浑身一震,双手紧紧一勒,骏马嘶叫一声,人立起来。 “凤鸣?”他转身,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注视茫茫草原,高吼道:“凤鸣!你在哪?”他纵马向前,四处搜索。 眼光猛然触及草中一个浅色事物。 定睛一看之下,百感交集,如飞禽扑食般从马上扑下,一把抱起躺在草里的人,狂叫道:“凤鸣!真的是你!”热泪涌上漆黑的虎目。 将凤鸣紧紧一抱,搂在怀里,再不肯稍微松开一点。 怀中人瘦骨嶙峋,脸蛋深深凹了下去,只有两道秀气的眉毛,似乎比以前挺直了许多,散出叫人惊讶的英气。 “我终于找到你了,凤鸣凤鸣,媚姬的事是假的,你千万不要当真。我怎会忘记你?”容恬低沉声音震动耳膜,浑厚有力的手臂温柔无比。 “容……容……” 凤鸣紧要关头终于叫出了一声,已经浑身大汗。此刻被容恬一抱,只觉天下再没有可以伤害到他的东西,安心无比,他身体虚弱劳累过度之余又紧张亢奋,现在松了口气,眼睛一闭,顿时晕倒过去。 这可吓坏容恬,瞪大眼睛,象寒冬掉进冰窟一样全身发冷。 “凤鸣?你怎么了?”容恬的狂吼在草原中回荡:“叫御医!快叫御医!” 众人从不曾见过如此慌乱的大王,个个手忙脚乱。 “御医!快找御医!” 容恬抱起凤鸣,翻身上马,疾奔营地。 穿过草原,上一个山坡,再过一个小灌木林,就是昨夜大战之处。 那匹该死的马,狂奔一晚,居然绕了个大大的圈子,将凤鸣摔在了离战场不远的地方。 但,西雷鸣王,已重归西雷王怀中。 雏凤,展开在灰烬中新长出的翅膀,再度开始飞翔。 王旗东移,万军肃杀,阿曼江边掩埋枯骨。无数英魂,无缘返家乡。 这个漫天狂风肆虐的地方,已经成为一个传奇。 连环船,烧红天边的火光,地狱般的记忆,将永远嵌在离国、西雷、永殷众人脑海中,如西雷鸣王的声名般,永不褪去。 大胜而归的大军,因为鸣王的昏睡而毫无喜庆。 威严辉煌的王帐中,凤鸣安躺在容恬臂间。跪侍在一旁的,是刚刚苏醒的秋月秋星。 秋月小心翼翼捧着金碗,容恬一手抱着凤鸣,一手从金碗中勺药送到凤鸣嘴边。凤鸣闭着眼睛,黑色的药汁从嘴角逸下。 “唉……”容恬拧眉,索性取过金碗,咕噜咕噜昂头喝下,俯头口对口灌喂。 秋月揉揉红肿的眼睛,又哭了起来:“都是妙光那个坏女人,要不是她,鸣王怎么会昏睡不醒?” “秋月啊,不要再哭了。”秋星愁眉苦脸道:“大王说了,我们再哭就要把我们赶出去的。” 容虎站在一旁,沉声道:“都是我没用,不能及早救出鸣王,让鸣王被若言那魔王折磨了大半年。” 烈儿拍拍容虎的肩膀,叹气:“大哥不要自责。我们身为鸣王近身侍从,居然让鸣王受了那么多苦,我们都有罪。” “不要说了。”容恬沉声道:“最错的是我。”他轻轻抚摸凤鸣覆在眼睑上的长长睫毛,见凤鸣睡得香甜的脸沉静安详,却依然苍白无光,一阵难以忍受的心疼,凄声道:“我这个西雷王一点本事也没有,说好一切灾难由我独挡,为什么吃苦的却是你?” 凤鸣乖乖睡在怀内,软软的身子散发只有他才具有的独特香味。容恬越想越心疼,低头用脸颊轻轻摩挲凤鸣头发,呢喃道:“凤鸣,凤鸣,你快点醒。我要带你去看草原山坡,那里繁华似锦,美丽极了。” 六十四匹马拉载着王帐缓缓而行,沉重的木轮在凹凸不平的泥道上滚动前进。 远处锦旗招摇,西雷都城城门大开,金色地毯从城门一道铺开,是最隆重的迎接大王的礼仪。 太后带领朝廷官员,站在城门下。左右旗帜迎风挥舞,两排侍卫威风凛凛,上万的百姓挤在列队的侍卫后面,探头探脑参与着这举国盛事。 “大王回来了!” “嘿!我们西雷胜了,把离王给赶回去了。” “离王不是被大王射死了吗?我听说离王已经被射死了。” “好像被他妹妹救回去了。哼,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听说这次多亏了鸣王。” 众人一阵骚动。 “哦,是鸣王啊。” “我们大王回来了,鸣王也回来了。” “鸣王真厉害啊!” “对,各国都怕我们鸣王呢。” “可是,好像鸣王出事了。” “什么?什么事?” “听说病得很重。” “不,好像是一直沉睡未醒。” “哎呀,那会不会象老王那样一睡就睡到……” 叹息声传来,人人摇头难过。 “唉,都是被离王害惨了。” 个头最高的那人猛然举手,朝来处一指,叫道:“看!看!来了!” 人群耸动。 远远的地方,大队人马正缓缓而来。不多时,已经可以看见王旗和鸣王旗一左一右护在王帐前。 旗上飞舞的凤凰,展翅昂头,傲不可攀。 “凤鸣,王城到了。”容恬抱着凤鸣站在王帐前,遥望上万来迎接他们的官员百姓:“你不睁开眼看看吗?你睡了那么久,我的心都要碎了。” 王帐猛辍一下,不知是否木轮碰上地面的石头,震得容恬松了松手,立即又将凤鸣抱紧。 “怎么如此不小心?”容虎大声斥责前方负责清理道路的侍卫。 侍卫落马跪下,正要请罪,容恬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 “醒了?凤鸣醒了!” “什么?鸣王醒了?”烈儿和容虎哪里再顾得上侍卫,立即朝凤鸣看去。 凤鸣躺在容恬臂弯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 容恬激动万分,几乎落泪,不敢相信地喊道:“凤鸣,你总算醒了,我快急死了。” 哐当一声! 端着水盆过来的秋月整个水盆掉了下来,她眼中颤动,当即跪了下来,闭目仰头,喃喃道:“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怎么了?”秋星从后赶来,看了一眼地上的水盆,一抬头,对上凤鸣开始眨眨的眼睛,顿时惊叫一声:“鸣王?” “秋星。”凤鸣躺在容恬怀里,侧头对她笑了笑。 秋星“啊”地叫了一声,掩口跪在秋月身旁,双手合在胸前,泪流满腮道:“天神啊,鸣王醒了。谢谢你!谢谢你!” 凤鸣神情悠然,回头望了容恬一眼,甜甜笑道:“我总算被你找到了。” 容恬抱着凤鸣,双手微微发抖,看见凤鸣熟悉的笑容,膝盖一软,竟然跪了下来:“你醒了,我的凤鸣回来了。”他把头埋入凤鸣怀中,全身颤抖。 “笨蛋,哭什么?”凤鸣伸手搂住容恬脖子,舒个懒腰:“这马车颠簸死了,唉,古代没有橡皮车轮,长途旅行真不容易。嗯,我该想个法子。”他本有千言万语要与容恬倾诉,如今一睁眼见自己躺在容恬怀里,要诉的诸般苦楚竟不翼而飞,反而潇洒起来。在容恬脸上轻吻一口,伸出舌头舔舔容恬湿润的眼角:“你是大王,可不要在众人面前没有面子地哭了。” “凤鸣,我……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一见我就说情话。”凤鸣笑道:“我现在只有两个愿望,第一,是吃点东西,我快饿死了……” 烈儿和秋星一同大叫:“快拿吃的来!快点快点!”容虎最实在,立即转身跑去取了。 “……第二,就是快点回西雷王宫。我再也不要离开西雷了。” 容恬凝视凤鸣,轻轻笑道:“你看,我们不是回来了吗?”他抱起凤鸣,让凤鸣看远处整齐宏伟的迎接仪式。 “王城?”凤鸣又惊又喜。他昏睡多日,不知自己已经回到西雷。 容恬舔着凤鸣耳朵,极有磁性地说:“那些人,都是来迎接我们的。凤鸣,我们到家了。” 大队人马,已渐渐驶到城门处,容恬站在王帐高处,横抱凤鸣。 “那是大王。” “他抱着的,一定是鸣王。” “啊?鸣王真的病重?” 百姓们纷纷跪下行礼,窃窃私语。 太后、百官和所有侍卫都接到前面快马送到的消息,看见凤鸣躺在容恬怀中,心里大叫不妙,脸色都不大好。 大王的胜利迎接仪式,因为凤鸣的重病,竟肃然无声。萧萧风声,穿梭左右,舞动锦旗。 容恬站在高处,傲然睨视臣民,沉声道:“凤鸣,摆手。” 凤鸣从容恬怀里探出半张脸,伸手,在空中摇摆两下。 看着这轻轻摆动的手臂,人人心里咯噔一声,连王后也眼角骤跳。哐当一声,焚香手里捧着准备给大王行净手礼的玉瓶失手掉下来。 但没有人责怪她。 瞬间的寂静笼罩都城。 片刻后,整个城市被迸发的欢呼覆盖。 “鸣王!鸣王!” “鸣王没事!” 惊喜,从太后的脸传递到百官,传递到站得笔挺的侍卫,传递到百姓中。 喜悦的泪水,湿润众人的脸庞。 咚咚咚咚!鼓声忽响。 呼呼呼呼!号角齐鸣。 “大王万岁!鸣王万岁!” “西雷万岁!” “鸣王没事!” 人群中发出的欢呼声掩盖了鼓声和号角。 容恬笑着低头:“凤鸣,西雷人在欢迎我们。看,他们多么爱戴你。” “知道我值得爱戴就好。那西雷王如何?” “我?我当然最爱最爱你。” 凤鸣眯起眼睛:“那么,今夜是否可以让我……” 容恬诡笑:“让你什么?” 凤鸣扬唇,苍白的脸竟有了一丝血色:“让我好好爱你。” 容恬温柔的目光投射到凤鸣身上,宠溺地说:“你病未好,等来日如何?” 凤鸣眼睛一亮:“说好了,来日不许反悔。” “鸣王,请喝药。”秋星端药走过来。 凤鸣皱眉:“都要到城门下王帐了还灌药?我迷迷糊糊中,似乎被你们灌了不少奇怪东西。” 烈儿做个鬼脸:“那都是大王亲自灌的,不关我们的事。” “那这次还是我灌好了。”容恬咳嗽一声,装出认真模样,毫不犹豫地接口。 凤鸣脸色微红,摇头道:“不行。” “怎么不行?这次你一定要回应才行。” 烈儿鼓掌道:“是啊,一定要用舌头好好回应。” “容恬,你……救命!救命啊!容恬,我现在正重病,不许你……” 四周欢呼声停顿下来,众人看着公然在王帐上半遮蔽上演的艳情镜头,面面相觑。 噗嗤。 不知谁第一个笑了起来。 顿时,轰然大笑在人群中爆出。 “好!” “好好好!” 叫好声不断。 太后不好意思地转头,焚香凑上来笑道:“看来鸣王的病,全部好了呢。” “嗯。”太后含笑点头:“不全好,也好了大半了。” 有容恬在身边,在不久的将来,凤鸣一定会象从前一样生龙活虎。 天下争霸,风云变幻。 离王领兵进犯,被西雷王联合永殷大军阻击于阿曼江边,天下闻名的鸣王再度大显神威,缔造火烧连环船的奇迹。一轮斗智斗勇的较量下来,鸣王逃脱禁锢,重归西雷,离王被西雷王一箭射中,含恨而败返。 各国间微妙的势力均衡顿时有所改变。 离国固然要重养元气,西雷也要休养生息,其余小国绷紧的气氛松缓少许。 时光飞逝。 春花开了又败,草原上的嫩绿小草,已经露出衰势。 丰收时节来临。 对凤鸣来说,这是痛苦的几月。 由于元气大损,身体过于虚弱,凤鸣自从回到都城后就被当成随时会呜乎哀哉的重病号。不但不许出王宫,开始一两个月,几乎连床都不许下。 从容恬算起,上到太后,下到侍从,都把凤鸣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看得比天还大。 “鸣王不要乱动。” “鸣王要拿什么?我来拿。” “今天的药鸣王一定要喝。” “鸣王怎么只吃这么一点?不行,来,再吃一点。” 苦药灌了一碗又一碗,把凤鸣灌得苦不堪言,每次一有少许反抗,秋月秋星立即大呼小叫,容虎烈儿更不得了,后脚跟不沾地地去将正忙于政务的容恬请回来。 所有人都围着凤鸣团团转,众星捧月般,只要凤鸣咳嗽一声或者哪天胃口不好,那真是西雷国一件大事。 整天躺在床上不许乱动,不许不喝药,不许少吃东西,不许焦急,不许生气,不许愁眉苦脸,以免影响养病…… 在这样的精心照顾下,凤鸣欲哭无泪,两次三番用上计策都不能让众人对他稍微宽松一点。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所以,当御医禀报说鸣王虽然还未完全康复,但可以下床走动时,凤鸣简直想抱住御医好好亲一口。 第十二章 容恬这个色狼,自从凤鸣可以下床走动后就重新与凤鸣一床过夜,开始时顾忌凤鸣伤势,只是搂搂抱抱,但他两人干柴烈火,哪里可以保持得住,过不了几天,已经一屋春光,夜夜笙歌。 “嗯呜……呜……”大手摸到身上,凤鸣浑身颤抖。 西雷鸣王陷在丝被堆中,被分开的大腿根部感觉练剑人掌心温暖而粗糙的触感,被容恬的挑逗刺激得不断用呻吟抗议。 “不公平,今天明明轮到我在上面。”气喘吁吁,肌肤上被点缀了不少吻痕的人还在为自己的权利没有得到使用而不满。 容恬低沉的笑声响起来:“如果你还直得起腰的话,我就让你在上面。” 醇厚的声音激起体内渴望,凤鸣转头,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看着容恬,绵绵春意,从眸子深处淌泻而出,诱人心动。 容恬眼中迥然有神,赞赏地目光黢巡片刻,小心翼翼覆了上去。强壮的身躯,与凤鸣白嫩的肌肤贴上,仿佛冰与火骤然碰撞,闪出一串炫目光芒。 小巧的菊花已经绽放过一轮,带着淫糜的色彩等待容恬再次采摘。 “嗯……”轻轻触碰着半月处的凹谷,凤鸣眯起眼睛,发出让人把持不住的声音,脖子微微后仰,似禁受不住容恬的豪取强夺,身躯娇怯地颤栗。 “不行了。”半真半假的摇头,却偏偏飞着媚眼。 容恬狡猾地笑:“不行?我看看。”用膝盖分开白玉雕成的两条大腿,两指轻巧插入仍残留着白色液体的菊花中,微微用力撑开。 “说,行不行?” “不行。”凤鸣露出一副看你把我怎么样的神色。 “还敢嘴硬?本王已经憋了两天了,今天要好好罚你。。” 最敏感的内部一点被狠狠按了一下,凤鸣顿时全身一震,眉毛微蹙,忍不住呻吟起来:“嗯……呜唔……容恬……” “知道本王的厉害了?”容恬温柔地笑着,咬住侧脸在枕上摩挲那人的耳垂:“再叫几声来听听。” 又一个叫人心跳的媚眼扔了过来。凤鸣慵懒地翻身,搂住容恬的脖子:“容恬容恬容恬容恬,说好了,下次让我在上面。” 容恬苦笑:“上次谁埋怨在上面会闪腰?” 提起前几天的丢脸事,凤鸣哼了一声,下体忽然被容恬邪笑着握住,欲火立即控制不住,腾一声升到脑际。 在容恬的带领下,欢爱滋味早已熟悉。凤鸣身上散发的气质越发动人,带着令人心痒难熬的魅惑。 扭动着纤细腰肢,自动攀上容恬的身子,唇边逸出懒洋洋的笑容。 容恬那里忍得住,积蓄已久的第二轮精力正昂然抬头,低吼着腰身一挺。灼热异物在花蕾中央破门而入,将狭窄的甬道撑到极点。 “呜……”凤鸣优美的红唇紧紧抿起,黑长睫毛覆在眼上微微颤动,仿佛被容恬的硕大夺去呼吸。 有节奏的律动在容恬的气息中展开,这时凤鸣才象重新得到呼吸的能力,粗重的喘息着,靠在容恬怀里,双腿被大大打开的姿势令他必须紧紧抓着容恬的手臂。 娇痴的呻吟,和肢体混合着体液相撞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旖旎芬香飘满整个宫殿。 “好累。” 激情结束后,大模大样让西雷王抱着去沐浴,从清洗到穿衣都由容恬屈尊降贵亲自服侍,凤鸣还是蹙眉叫了十几声好累。歪着靠在床头,斜眼看看桌子上的食物,打个哈欠道:“我不要喝鸽子汤。” “不喝鸽子汤?”秋篮惊叫起来:“为什么不喝鸽子汤?这鸽子是我辛辛苦苦用草药喂出来的,好不容易才长到这么大,足足花了我一个月的功夫。鸣王居然不喝?鸣王偏心呢,为什么秋月秋星她们可以去离国服侍鸣王,只我不能去……” 看来秋篮真对自己被留在西雷一事耿耿于怀,自从凤鸣回来,她不知为这事哭过多少回,怪自己没有在凤鸣受苦时侍侯他。 “要是鸣王在离国时有我为他做饭,再怎样也不会瘦到……” 凤鸣一听秋篮又开始唠叨,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连忙举手投降:“我喝我喝,我喝就是。秋篮,不带你去离国不是我的错,求你不要再嘀咕我了。”用眼色向容恬连连求救。 秋月娇憨道:“对啊,那时候是因为土月族的关系,大王才带我们去的。” “嗯,侍女太多很麻烦,再说,那里很危险啊。”秋星也点头。 秋篮嘟嘴:“我也不怕危险啊。” 容恬笑道:“你们都下去吧,凤鸣一见女人的眼泪就怕。”赶走三个侍女,亲自端了碗过来喂。 “张口。” “你先喝一点。” 容恬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来。” 凤鸣摇头,往后靠,对着汤碗皱鼻子:“再喝一点。” “凤鸣……”容恬沉下脸。 “我不喜欢那鸽子,吃草药的鸽子,味道多奇怪。”索性把头缩到被子里。 容恬好气又好笑,将被子掀开。 闹腾半天,好不容易哄他喝下一碗汤,凤鸣开始打瞌睡。 “累了?” “早就累了。” 让凤鸣靠在自己怀里,摆个舒服的姿势。 “刚刚把你累坏了。”容恬轻轻吻他后颈:“都是若言可恨,竟让你病成这样。” 听见若言的名字,凤鸣睁开眼睛,伸手握住容恬的大手,似乎安心一点,微微闭上眼睛。 “若言有消息吗?” “肋下中了我一箭。哼,我那箭劲道十足,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离国有个异人医术精湛,此刻一定在为他的伤势头疼。” “离国现在,岂不是由妙光主持大局?” “武有禄卫卓然,文有妙光东方天,离国暂时还乱不了。” 说起国家大事,凤鸣似乎打起一点精神,在容恬怀里翻个身,估量道:“若言伤重,局势不明,正是西雷休养生息的好机会。要让离国纷乱不断,我觉得有个人可以利用一下。” “谁?” “繁佳龙天。” 容恬盯着凤鸣,忽然大笑三声,低头狠狠吻了殷红小嘴一口,夸奖道:“果然长进了,和我想的一样。龙天如今王权在握,却要受若言指使,一定心有不甘。他必趁机脱离若言控制,给离国制造麻烦。” “但如果若言是用毒药控制龙天,龙天怎么敢乱来?” “解药不一定只有若言有,不过以前有若言在,龙天不敢动解药的脑筋。现在若言出事,以龙天的本事,会千方百计把解药弄到手。一旦若言控制不住龙天,这个野心勃勃的繁佳新王将是离国的心腹大患。” 两人一挨一抱情人蜜语般讨论了半天,话题却尽是杀风景的军国大事。容恬笑道:“不是说累么?怎么聊到政务上来了?快睡吧,你还在养病期间,不要太劳神。” “我想学习一下嘛,不然将来堂堂鸣王如何帮你争霸天下?”凤鸣蹙眉,一脸困惑地虚心求教:“如何可以立即坏到点子上。” “坏到点子上?”容恬沉吟片刻,想起旧事,轻笑着点点凤鸣直挺的鼻子:“你不是已经学会了?这次火烧连环船,已经是点到不能再点了。” 提起那让人魂飞魄散的火海,凤鸣至今不能平静回忆,淡淡道:“原来如此。看来坏到点子上都是被人逼出来的。”他想起在若言手中的日子,当时不知容恬下落的心疼和焦急,已经被人猫抓老鼠般玩弄的无助,让他打个冷战,不禁朝容恬温暖的胸膛挤去。 容恬低头,见凤鸣眼中一丝惊惶,知他想起旧事,双臂一紧,牢牢抱住凤鸣。怀里人单薄纤细更胜当日,令他心疼难忍。 “凤鸣,我对不住你。”若不是自己无能,怎会害凤鸣至此。 抱着好不容易重归怀抱的爱人,君王强壮的手臂竟有点颤抖。 凤鸣窝在容恬胸膛,竭力吸取其中的温暖。 “你最对不起我的事,就是在最危险的时候抛下我,冒着生命危险独自面对若言的弓箭。”凤鸣凝视容恬脸庞,轻道:“你发誓,以后都不做这样的傻事。” 容恬身躯一硬,静静看着凤鸣。 一股炽热的洪流涌过全身,令他几乎在凤鸣轻轻的声音中被淹没。 整整隔了半晌,容恬眼中颤动,叹气一声。 “好,我发誓。”容恬抓起凤鸣的手。 炽热的吻印满纤细十指,烙上西雷王的誓言。 温柔地看着凤鸣沉沉睡去,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下,才匆匆赶去处理国家政事。 跨入议事厅,大臣们早等候多时。 “大王。” “大王来了。” 正等得不耐烦的大臣们猛然转头看向大门,纷纷站起来行礼。 容恬摆摆手:“来晚了。” 至于来晚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清楚,彼此间使个暧昧眼神。 只有瞳将军最直接,站出来拱手道:“大王,臣有建议。” “说。” “请大王让鸣王好好休息,好好养病。鸣王身体虚弱,御医说了现在不宜劳累。” 容恬脸色一红,脑里浮现的却是凤鸣在床上活色生香的模样。 瞳将军继续大声道:“西雷近年征战,内务外交都需整顿,许多地方需要鸣王。如果可以的话,臣想请大王让鸣王参与明天的……” “你也知道凤鸣病着,不可以劳神。那些军事会议,有我和你们几位将军主持就可以了,为什么偏要凤鸣?”容恬截断瞳将军说话。 凤鸣还躺在床上休养,连欢爱一次都受不了,当然不可以劳累。他也实在不想凤鸣的俊美模样被这班老头子看了去。 不料楚将军也站了出来,躬身道:“大王,阿曼江一役,鸣王军事天赋尽显,实在是我西雷不世名将。老将请大王让鸣王参加军事会议,如果怕鸣王病中劳神,也请大王恩准,让臣等遇到难题时前往太子殿请教鸣王。” 让你们都跑去太子殿破坏情趣? 容恬微微皱眉,刚要开口。掌管财政的赫税长也站出来道:“上次鸣王提的那个按照土地面积收取税金的方法,小臣仔细斟酌过,对朝廷大有益处,只是有许多小问题还没有来得及向鸣王仔细请教。鸣王当日骤然失踪,现在又在太子殿中不出来,小臣也很想去太子殿一趟。” “启禀大王,”负责兵器打造的工大人跨出一步:“鸣王去年吩咐臣打造着玩的几样兵器,臣已经打造出来了。但臣仔细看过,这些兵器设计精巧,非常人可及,若能用在西雷军队上,定能将军队实力提高数倍。臣想再向鸣王求教一下其中…… “够了。”容恬摇头:“人人都涌去太子殿,凤鸣受不了。” 看着臣子的面孔,容恬忽然发现,凤鸣已不是当日深藏在太子殿中只等他见一面的太子。他已是西雷真正的鸣王,得到万民拥戴,百官信服。 深宫,再也藏不住他耀眼的光芒。 但凤鸣惊惶着缩入自己怀里的模样还在眼前,容恬握拳。 凤鸣,你已长大。我多希望你可以永远纯真如初,不知人世险恶,那样,你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心情复杂地回绝了众人请求,容恬和大家讨论了一下安定民心的政策,又说到耕种事宜,结束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今天就议到这儿,把刚刚说的整理成文,王令召告全国。”容恬转头:“剑悯,军队选拔新将的事由你去办。” “遵王令!” 议完政事,想起凤鸣也该醒了,往太子殿去。 到了太子殿,只见烈儿和秋篮,床上却是空的。 “凤鸣呢?” 烈儿道:“回禀大王,鸣王刚刚睡醒,觉得太闷,说要出去散步。秋月秋星都在身边陪着他。” “去哪散步?” 烈儿避而不答,谄笑着道:“鸣王说,大王议事回来很累了,不要去找他,他逛逛就回。” 容恬瞅烈儿一眼,见他脸色有异,心中微微一动,忽然发问:“凤鸣在太后寝宫?” “呃?”烈儿抬头,见容恬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大王息怒。”他受凤鸣之命来拖延容恬,以免容恬一回太子殿就直扑太后寝宫,怎知容恬如此厉害。 “你们又在搞什么鬼?”容恬冷冷问。 “这个……”烈儿低头,掰着手指吞吞吐吐道:“鸣王说,他想见见媚姬。” “为何不直接禀报?装神弄鬼!” 烈儿浑身一震,讪讪道:“媚姬是大王的救命恩人,又对大王倾慕已久,还是天下第一美人。而大王回到西雷后,又不把媚姬送走,还让她住在太后寝宫里。鸣王现在去找媚姬,只怕是……” “是什么?” 烈儿清秀的眉深深蹙起,眼睛急得东南西北直转,猛一咬牙,抬头道:“鸣王若对付了媚姬,大王会生鸣王的气吗?” 容恬摇头道:“他惹我生气的时候还少吗?”转身向太后寝宫方向走去。 “大王!”烈儿从地上爬起来,拦住容恬去路,怯生生道:“大王要去阻止鸣王?” “嗯?”容恬挑眉。 “就让鸣王把媚姬赶走吧。媚姬救过大王,大王不好意思开口要她离开。但……但鸣王才是最适合大王的。”烈儿哀求道:“大王不要看鸣王这些天都笑眯眯的,其实自从知道媚姬住进太后寝宫,鸣王心里就不好受。他现在正病着,身体又弱,万一郁闷在心,恐怕更加难以医治。” 烈儿一脸忠心耿耿,握着拳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容恬。 容恬暗喜烈儿已对凤鸣死心塌地,居然会为凤鸣打抱不平,脸上却依旧黑沉,扬唇带起一抹讥讽:“你怕我对媚姬有意?” “烈儿不敢揣测大王心思。”烈儿把头低下,偷偷朝上瞄容恬一眼,又大着胆子问:“大王如果对媚姬没有意思,为什么要她住进王宫?听说她刚到西雷时是住在北徽别馆的。” 容恬目光如电,看得烈儿头皮发麻,才放软声音,微微笑道:“是太后想媚姬陪伴她,才请媚姬入宫。” 烈儿见容恬态度好转,连忙打蛇随棍上,求道:“大王发话要媚姬快走吧。西雷和鸣王都是大王的,她掺和什么?争大王的宠爱,这些事烈儿在永殷王宫见多了,不快点解决,后患无穷,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他这话正中容恬当前的烦恼。 容恬长叹一声。 媚姬和他的情分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对他情深意重,而且为他耽搁了数年青春,如果没有凤鸣的出现,他或者真会在将来娶媚姬为妃。 这次请媚姬到博间,再蒙媚姬相救,等于欠下媚姬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媚姬的心愿,说到底,不过是想成为他的妃子中的一位。这样的要求,确实不算过分。 容恬深知凤鸣个性,也知道自己不会迎娶媚姬,在回到西雷后,好几次隐约把这种意思传达给媚姬。不料媚姬的执着远远出乎容恬意料,她即使不能让容恬娶她为妃,也要以其他身份留在容恬身边。 最头疼的是,以媚姬的身份和对容恬的恩德,她不愿意离开,谁也无法开口要她走。 凤鸣和媚姬同在西雷王宫,这样的问题迟早会遇到,不过没想到凤鸣会这么快得到消息,不声不响跑去太后寝宫。 一个温柔贤德,对己有恩;一个精明敏感,情意正浓,两人碰在一起,严重程度不亚于两军对阵。在容恬心中,实在不愿伤害任何一个。 “大王……”烈儿哪里知道容恬心中烦恼,只担心容恬会因为媚姬而令凤鸣伤心,小心翼翼地瞅着容恬脸色。 容恬横他一眼:“你给我在太子殿好好呆着。下次再这么胡闹,看我怎么罚你。”不知那边情形如何,希望尚无大乱。凤鸣和媚姬都不是好惹的人,争斗起来只怕不好缓和。 最担心的还是凤鸣的身体,万一气急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放开脚步,匆匆朝太后寝宫走去。 去到寝宫正门,刚要跨入门槛,一道人影刚巧从转弯处出来,撞到容恬身上。 “哎哟!”人影一歪,似乎要向旁边倒去,容恬眼疾手快扶住。 低头一看,原来是秋月。 秋月看见容恬,惊叫一声:“啊!是大王。”忙低头行礼。 “凤鸣呢?” 秋月一听容恬口气,明白容恬已经把凤鸣的行踪弄清楚了,暗怪烈儿太笨,乖巧地把手指朝里一点:“鸣王在里面和天下第一美人比赛呢。” 容恬不解:“比赛?” “嗯。”秋月吐吐舌头,露出困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鸣王见到媚姬,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木头一样坐在媚姬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媚姬看。最奇怪的是那媚姬,也一个字不说,大眼睛盯着鸣王看。两个人好像较上劲,比赛谁最晚动弹一样。” 她这么一说,容恬立即想起当初得到媚姬芳心的方法。凤鸣这小家伙,居然依样画葫芦再来一次,不由失笑摇头。 悄悄走入侧室,一阵属于媚姬特有的香味飘入鼻尖。纱幔一旁,早有两三人暗中窥探观战,除了随凤鸣一道来的秋星,竟还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太后?”连容恬都有点吃惊,轻轻唤了一声。 太后连忙竖起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容恬噤声,招手要他过来,两人同时从纱幔后探看。 室中安静非常,流风轻动。两个标致人儿,一个艳丽温婉,国色天香,另一个玉面红唇,眉间英气暗逸。两人隔着一个小茶几静静对坐,对视不动。 “多久了?”容恬低声问。 太后微微笑道:“一个时辰了吧。”她虽已是太后,但保养得当,脸上仍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皱纹。转头看看自己长大成人,日渐英明威武的王儿,眼中掠过慈母之光,开口问:“大王希望谁赢?” “谁赢都不好。”容恬薄薄的唇抿在一起,显出帝王的威严,沉声道:“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想到早晚要面对两人并且下最后的决定,容恬心中暗叹一声。若此刻凤鸣要他立即撵走媚姬,为了凤鸣的身体,也只好当个忘恩负义的人了。但他心里却绝不愿这样对待为他牺牲许多的媚姬。 媚姬一个孤身女子,凭美貌和智慧征服天下男儿,胸襟器量都非常人可及,不该受这样的伤害。 正当容恬沉思之际,室内无声的比赛已经结束。 凤鸣首先坚持不住,眨眨眼睛,呼出长长一口气,端起桌上已凉的茶灌了两口,叹道:“不比了。当年容恬怎么用了这么个笨办法,居然还能坚持两个时辰?我眼睛快瞪得抽筋了,看来没有办法打破容恬的记录。” 媚姬噗嗤一声笑起来,掩口道:“鸣王耐力惊人呢,能在媚姬注视下静坐一个时辰的男人,并不多见。”她早闻凤鸣大名,却从来没有和凤鸣交谈过。唯一远远看凤鸣一眼那次,是在阿曼江的两军对阵中,当时容恬看似镇定自如,威风凛凛,搂着她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仅仅从这一点,她已经知道凤鸣在容恬心中的份量。 媚姬看凤鸣昂头喝下冷茶,容色俊美中多了一份难得的潇洒气质,暗忖一番,轻启朱唇:“鸣王今日的来意,媚姬已经略知。” “哦?”凤鸣放下手中茶杯,秀气而颜色深黑的眉毛朝上一挑,嘿嘿笑道:“夏管先生曾夸你玲珑心肝,最知他人心事,那么请问,我的来意是什么?” 媚姬闪着异彩的眼睛盈盈转动,含笑道:“自然是要媚姬离开西雷。” “我为何要你离开西雷?”凤鸣微笑着再问。 媚姬凝视凤鸣,开口问道:“鸣王可知,自从媚姬住进太后寝宫,就再没有见过大王一面?” 凤鸣脸色不变,淡笑看着媚姬,等她说下去。 “鸣王与大王的情意天下皆知,媚姬对大王的仰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要大王在我两人中选择其一,媚姬必然落败。”媚姬唇边带上一丝苦涩,目光落在凤鸣脸上:“鸣王是否要问,媚姬为何明知落败,仍要厚颜留在这里?” 凤鸣摇头:“不必问了。”想起自己当初隔江看到容恬搂着媚姬那瞬间的感觉,简直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不由长叹一声,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两句确实是有感而发,并非有意炫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媚姬变色道:“鸣王果然天下无双,竟能说出这样让人感动的话。生死相随,唉,若能生死相随,那有多好。”这天下第一美人也叹了两声,对凤鸣正容道:“鸣王聪慧过人,媚姬也不相瞒。媚姬听闻大王曾得到太后允许,答应鸣王永不迎娶王后,并且颁布王令,臣子不得再提王后的事情。这是大王对鸣王的一片深爱之情,但大王如此英雄,没有后人岂不可惜,鸣王怎么忍心大王年老后无一个子孙?媚姬不敢奢求为后为妃,只求可以留在大王身边,为大王留下子嗣。媚姬对天发誓,绝不会与鸣王争夺大王的宠爱,只会默默在一旁服侍大王和鸣王。” 她身为天下第一美人,历来为众人追捧,不料对容恬竟情深不可自拔,甘愿退守一旁不要名分,不但站在纱幔后的容恬等人吃了一惊,连凤鸣的身子也震了震。 媚姬走到凤鸣身后,提着裙脚,扑通一下跪倒,哀声道:“素闻鸣王胸襟广阔,是难得的奇男子,求鸣王让媚姬留下吧。” 凤鸣最害怕见女人眼泪,秋篮哭一哭他都尚且要抓耳挠腮,如今被媚姬如此一跪,更是手足无措,开始的镇定从容跑得没有影子,连忙把媚姬扶起来道:“你不要哭,我又不是西雷王,怎有资格决定你留下还是离开?” 媚姬脸颊上挂着两滴晶莹泪珠,更显娇美动人:“只要鸣王开口,大王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让媚姬离开的。”她这个倒是猜得一点不错。 容恬暗忖:媚姬果然厉害,顶着救命恩人的帽子,又一副深情模样,比一般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更难打发,只怕凤鸣敌不过她。本想立即进去解围,又不禁起了看看凤鸣本事的心思,对不断打眼色的太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表示等下再进去。 凤鸣盯着媚姬哭得梨花带雨的粉脸半晌,刚刚跑掉的镇定又找回来一点:“不要哭了,我什么时候说了要你离开?”他拉着媚姬坐下,斟酌片刻,开口道:“我这次来,其实是请你搬到太子殿去住。” “什么?!” “什么?!” 两声“什么”同时响起,一声出自媚姬,另一声却出自正在偷听的秋月秋星两姐妹。这两姐妹心意相同,声音接近,同时叫出来,自然就二合为一,成了一声“什么”。 秋月秋星从幔子后跳出来,两张脸蛋都通红,嘴巴都张得老大。 “鸣王,为什么要这个女人搬到太子殿去?”秋月瞪着媚姬。 秋星喃喃道:“我可不会侍侯她吃饭梳洗……” “没礼貌,我和媚姬说话你们居然敢偷听?都出去。”凤鸣吼她们两句,压根不知道幔子后偷听的还有两个大人物,转头对同样一脸不敢相信的媚姬道:“我明白容恬现在很为难。一边是我,一边是你,换了我是容恬,也不知该怎么选择。” 秋月秋星大叫起来:“大王当然选鸣王!我们都知道的!” 凤鸣警告地瞅两个大呼小叫的侍女一眼,让她们自觉闭嘴,才站起来悠然踱了一圈,最后走到媚姬面前,直视媚姬道:“我真心诚意请你留在太子殿,只要容恬动心,我甘愿退出。” 原本意料中的僵局转机忽现,媚姬心中砰砰直跳,幽幽问道:“若大王不动心,鸣王是否提出要我离开?这样,必须给媚姬一个期限。” 凤鸣露出淡雅笑容:“我不是来谈条件的。这是一个请求,答应与否,全在媚姬一念之间。” 媚姬讶道:“但这样对鸣王没有丝毫好处。我若在太子殿留一辈子,鸣王岂不难受?” “爱人之心,难以分说。”凤鸣叹气:“你在容恬心目中份量其实不轻,对他又有救命之恩,如果要你带着遗憾离开,这也将成为容恬心中永远的遗憾。若是如此,我宁愿冒险让你留下,希望有一天,这种胶着的情况可以随着心结的解开而结束。我的意思,媚姬明白么?” 媚姬默然低头,绝美的脸蛋露出思索神情,轻轻道:“我明白一点,却有更多不明白的地方……”偷偷从下面望凤鸣一眼,眸中多了点深意。 秋月两人早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把媚姬带入太子殿,在她们看来简直就比豺狼入室更可怕,嚷道:“不明白,我一定也不明白!” 里面暗潮汹涌,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凤鸣心思敏捷,区区一个邀请,不但显示心胸,让媚姬对他生出自愧不如的心魔,更能让容恬对他更爱更敬,同时借用媚姬的例子,向天下表明鸣王并不畏惧任何女人的挑战。 如此一石三鸟之计,才不愧为西雷大名鼎鼎的鸣王。 容恬转头,目光与太后微微一碰,都明白彼此心中赞叹之意。 容恬唇边逸出微笑,朝太后轻声道:“这里用不着我们了,还是到太后屋里坐坐吧。” “也对。” 两人不再理会室内情势,悄悄退出侧室。 入了太后休息的正屋,容恬击掌道:“凤鸣越来越厉害,从哪学来这么多狡黠本领?” 太后笑道:“本领都是历练出来的,可见他吃了不少苦头。” “难为他。”容恬衷心赞叹。 太后捧起焚香送上的香茶:“这件事,大王打算怎么办?” 容恬苦笑道:“被凤鸣如此一招以退为进,我还怎么忍心拖延?凤鸣面上不露一点声色,显出雍容大度,实际上却是迫我早日解决这种僵局。” 太后颌首,又故意道:“那大王可以不解决啊,同时拥有两个,岂不更好?” “太后不要说笑。”容恬沉声道:“凤鸣处处为我着想,如今甚至放手让媚姬进入太子殿,我绝不辜负他。而媚姬若长留太子殿,迟早会惹来事端。” “大王明白就好。” 在屋中品了半个时辰的香茶,容恬干脆趁这个机会和太后共享天伦之乐,估计着凤鸣已经离开,才告辞出了太后寝宫。 凤鸣应该不知道他曾经观战,秋月秋星那两个侍女已经被他警告过,不许泄露风声。烈儿今天被他申斥过,更不敢作声。 回到太子殿,凤鸣果然已经回来了。一跨进大门,凤鸣叫道:“容恬快来,我有事和你说。”语气中欣喜不已。 容恬暗忖:你一定在高兴有事情可以叫我头疼。瞧见凤鸣朝自己跑过来,担忧着提醒:“不要跑太急。”连忙扶住。 “我今天见了一个人。” 容恬斜眼看看烈儿,正乖乖垂手站在一边,显然没有把容恬今天发火的事立即告诉凤鸣。他露出温柔的笑脸:“今天到哪里胡闹去了?” “怎么是胡闹?”凤鸣瞪大眼睛:“我今天见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去了。”他嘻嘻一笑,懒洋洋瞅着容恬道:“是否担心我们大打出手?” “媚姬乖巧伶俐,仪态高贵,绝不是会大打出手之人。”容恬故意气凤鸣。 “哼,我就不乖巧伶俐仪态高贵?”凤鸣不满地嘀咕两句,露出甜甜笑脸:“媚姬美丽温柔,让人顿起亲近之心。我已经向她发出邀请,要她住到太子殿来。她也已经答应了。”他偷偷打量容恬脸色,发觉不到一丝诧异,大觉无趣,戳戳容恬肋骨:“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最后一句才听出里面的醋味。 容恬搂住凤鸣,沉思道:“媚姬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太子殿,今晚和我们一道吃饭。” 容恬心中念头不断,看着凤鸣脸庞,猛下决心,豪气顿生,捏住凤鸣的嫩脸,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我今晚要和媚姬单独详谈,你去我的寝宫好不好?” 这下出其不意,反将凤鸣一军。 凤鸣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好,我今晚把太子殿让给你们。”转头看看媚姬呆的那房间窗户,笑道:“是否要秋篮准备沐浴用的东西?”暗忖:我答应媚姬只要容恬动心便退出,他不会第一天就动心了吧?那我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 “胡说什么?我只是和媚姬谈话,为何要沐浴?”容恬责罚似的在凤鸣臀部打了一掌。 得了容恬许诺,凤鸣再不担心,隐隐知道计策成功,面露喜色:“那好,我在你的寝宫等你。嘿嘿,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没有在大王的寝宫里睡过。”呼道:“容虎烈儿,秋篮秋月秋星,你们都跟我走。” 秋月等偷听了两人说话,本来打好主意留下,无论如何也要破坏容恬和媚姬的好事,如今被凤鸣点名叫走,只好懊恼地跟着走了。 烈儿看着凤鸣离开,磨磨蹭蹭挨到容恬跟前,转头瞅瞅那间屋子,对容恬道:“媚姬也不过如此,我觉得一点也比不上鸣王,要是大王为了一时快活……” “烈儿,快点跟上,嘀咕什么?”凤鸣在门外踢着小石子喊。 烈儿没有办法,只好应一声跟出去。 秋篮等人虽然没有说话,都一副可怜兮兮又担心不已的神色从容恬面前走过,簌簌跟着凤鸣去了。 容虎落在最后,走到容恬面前:“大王……”他欲言又止,猛跺了一下脚,叹道:“若连大王都会犹豫,那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什么情分了。”他历来小心谨慎感情内敛,今天居然敢对容恬跺脚,可见心里焦急。 容恬笑道:“你们每个人,都不如凤鸣聪明。”拍拍容虎肩膀,抬步上阶梯。 十月的好太阳下,错落的马蹄声响起,一行人骑马而来。前面两人神采飞扬,一看就知不是平常人,胯下骏马一黑一白,毛色光泽,极为神骏。后面紧紧跟着四五个机灵娇俏的侍从侍女,都穿着丝绸衣裳,眼睛乌溜溜的。后面跟着的两名高大侍卫手里持着两面大旗,大旗迎风招展,威风凛凛。 “今年又丰收了!”凤鸣勒马,在马上兴致勃勃看着远处黄金稻穗,指头一伸。 “是啊,梯田已经施行两年,偏僻的地方也开始有人尝试。西雷可耕之地越来越多,真叫人高兴。”容恬看着凤鸣炯炯有神的眸子,心中无限喜爱,亲近之情不可抑止,悄悄策马靠近,忽然腰肢一发力,跃到凤鸣身后,搂住凤鸣腰肢。 骚扰的吻从脖子上开始蔓延。 “干什么?” “和鸣王一道视察梯田啊。”王者的口吻一点也不正经。 白云不愧神驹,身上蓦然多了一人重量,居然毫不惊惶,甩甩尾巴,似乎在感叹这个旧主人又开始打情骂俏。 腰被粗糙的手掌摩挲片刻,感觉到颈后灼人的热气,凤鸣眯起眼睛,声音情不自禁发软:“不行……”抓住容恬捣乱的手,要让他趁机钻进腰带里面去,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行。”低沉的笑声逸入耳中,温润的耳廓被一口咬住。 听见熟悉的磁性嗓音,凤鸣的腰都开始发麻起来。 他蹙眉,艰难地摇头:“我不要,好难得才让我出宫,我才不和你浪费时间。我要……” “昨天晚上不够嘛……” “你……”回想到昨天的荒唐,凤鸣脸色飞红,恨不得将身后的容恬一拳打飞:“你还不够?” 就在昨夜,总算软磨硬施求得容恬同意让自己出宫散心后,还被容恬欺负了半个晚上。要不是用身上仍未痊愈的病来当借口,不知容恬是否要闹到天亮。 “当然不够。”将漂亮的耳朵含在口中,用舌头轻轻挑拨,容恬坏笑道:“我要够了,你岂不难过?” 凤鸣忍着酥痒,扭动脖子:“别用激将法,媚姬已经走了,我才不会再为你吃醋。” “再?”容恬闷笑:“那就说曾经为我吃醋了?” “哼。”直挺的鼻子轻轻哼一声,凤鸣睨视容恬:“你不是一直不忍心和媚姬摊牌吗?为什么忽然一夜详谈,让媚姬乖乖离去?还有,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媚姬死心?” “她肯离开,有大半是因为见识过你的厉害。太后说得对,媚姬自愧不如的心魔一生,就难以久留。何况我下了决心让她明白我绝对不会钟情于她。”容恬点点凤鸣的鼻子,宠溺的说:“这不正合你的意?自己当有风度的鸣王,逼我这个西雷王背上罪名。幸亏媚姬离开时已经豁然想通。” “她本来就是天地难得的奇女子。”想到媚姬潇洒离开的丰姿,连凤鸣也不禁佩服,想起一事,又摇头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打算逼你和她摊牌,摊牌是你自己想做的事,责任不要推给我。我留媚姬在太子殿,是为了不想你以后想起她就叹气。” “我若是因为媚姬而令你伤心,会更加叹气。”容恬瞧凤鸣变红的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过后,低声问:“忽然想起一事。为何当日我假装失去记忆,你竟能一眼看穿?” 凤鸣被他不停止的大手摸得浑身发烫,他毕竟大病一场,驰骋片刻已经疲累,索性向后靠在容恬怀里,懒洋洋道:“我这般天下无双的英俊少年,你就算第一次见到我,也不该狠心到下令放箭杀我吧?” “真是如此?”容恬怀疑地问。 凤鸣哈哈笑起来:“我才没有这样自大。值得怀疑的地方很多,到达阿曼江前多次营救我的是谁?你忘记了我,为何身边的大臣亲信甚至连太后都不作声?还有,我在西雷素有名望,你负心忘义另立王后,士兵们不会那样欢呼,种种加在一起,必有蹊跷。” 容恬怔了片刻,叹道:“凤鸣真厉害。我原以为此计毫无破绽,看在你眼中却处处破绽。没想到若言的眼光,远远比不上你。” “这不是智商的问题,是见识的差别。我看过的书读过的故事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再笨的人也会知道一点。” 脖子后立即被人狠狠一咬。 “你说我没有见识?” 凤鸣委屈地皱起鼻子:“我是说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整体素质差别嘛。” 一不留神,没将容恬的手抓紧,被它伶俐地钻入腰带下。握剑而磨出的老茧,摩擦凤鸣下腹幼嫩肌肤,激起一连串身体反应。 英俊的脸上立即被淫糜的粉红色掩盖。 “即使你知道我不曾失忆,又怎知我会火烧连环船?” 凤鸣被他撩拨得喘息渐重,回头瞪他一眼:“我都已经令若言做连环船了。我和你说过这个故事的,若你笨到看见对岸敌军连环船出现都不知道放火,那干脆让若言当西雷王好了……啊!”粗糙大手爬到胸前,抓住小突起惩罚性地一扯,让凤鸣惊叫一声。 喘息立即加重,凤鸣腰肢无力,完全倒在容恬怀里。脸色飞红,胜过天边彩霞。 烈儿策马上前,眨眼道:“鸣王还病着呢,大王温柔一点的好。” 容恬呵呵笑道:“你怎知道我不温柔?”衣料下手掌摩挲,慢慢享受凤鸣上等丝绸般的肌肤触感和那可以淹死人的春意。 “后面都可以听见鸣王的叫唤了……”烈儿嘿嘿坏笑。 凤鸣脸上的粉红立即腾地升级为火红,狠狠向后一肘:“都是你!” 容恬放声大笑,抱着凤鸣向后全力一倒。 “啊!”惊叫声起。 容恬背部先着地,让凤鸣毫不损伤地一同从马上跌在开始发黄的草地中。又一个翻身,将凤鸣压在身下。 两臂撑在凤鸣身躯两侧,小心翼翼低头吻去,唯恐把凤鸣压伤。 “呜呜……嗯唔……有人……”小嘴在被亲吻的当口迷迷糊糊发出声音。 容恬嘴角带笑:“有人?哪里有人?”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挣开容恬缠人的舌头,刚要教训一番,愕然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布幔,侍从们面朝外围成圆圈,手拉手竖起帘子,夷然如在草地上凭空造出一间隔绝外界的布房子。 “本王早有准备,以防鸣王忽然想在草地上休息。”容恬得意洋洋。 凤鸣瞪大眼睛,恍然明白过来,顿时羞得脸上发烧:“我看是以防大王淫欲忽起吧?”一拳狠狠打在容恬肩上。 “算是吧。不要扭了,让我们一起珍惜春宵。”西雷王低沉的笑声从帐里传来:“鸣王教导,春宵一刻胜千金。” “你少用这个搪塞,我……我真后悔教你这句话……呜呜……容恬……” “凤鸣,你的小嘴又甜又滑。” “我是鸣王,我要审视……嗯……审视……” “梯田有什么好审视的?待本王好好审视了鸣王全身上下每一处,再陪同鸣王去审视梯田。” “嗯……唔唔……嗯嗯轻一点……” 让人心猿意马的声音,传出帐外。 秋月秋星互相做着鬼脸,脸蛋红红。 “大王真是的,昨天已经弄了半夜了。” “可是鸣王也喜欢啊。” “这两个人啊,真不知怎么说才好。”两姐妹同时叹气。 烈儿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大大方方仔细听着,赞道:“被大王日日疼爱,鸣王越来越动人了,连叫声也进步不少,再这么下去,只怕连各国大王都要被迷了去。” 秋月连忙摇头:“这可不好,惹来一个若言已经够心烦了。鸣王再好,还是只迷我们大王一人就行了。” “嗯,我们可不能让其他国的大王再见鸣王。”秋星赞成地点头。 容虎环手站在一边叹气:“唉,鸣王越来越俊美不凡,我们这些当侍卫的责任越大。还有,鸣王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我们应该找时间规劝大王收敛一点。听,大王那么勇猛,又把鸣王弄得求饶了。” 他一开口,其余三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他身上,都诡异莫名。 “怎么了?干嘛都盯着我看?” “大哥……”烈儿阴恻恻笑着。 秋月秋星盯得容虎心神不宁,一起摇头叹气:“唉,他还敢一本正经教训我们不要偷听大王和鸣王……” 番外 之 三十二计 西雷宫中,朗朗读书声传出,又长高不少的凤鸣身穿浅自锦袍,手握书卷站在大厅中。 为人师表,快哉快哉。 “三十二计的第一计……” “鸣王,”围绕着凤鸣而坐的三人中,秋星举手,歪着头问:“为何是三十二计呢?” “因为只有三十二计。” “我记得……”烈儿慢吞吞说:“上次鸣王说是三十六计的。” 凤鸣嫩脸微红,哼了一声:“我说是三十二,就是三十二。” “可是……” “不许吵,好好听课,烈儿好不懂事,你们知道你们有多么幸运,可以学到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兵法,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秋月一边点头,一边瞥烈儿一眼:“鸣王骂得好,烈儿确实一点都不懂事。明明是鸣王记性不好,把三十六计忘了四计,你就不要揭穿嘛。” 秋篮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凤鸣脸色更红,连连咳嗽几声,摇头道:“你们越来越不象话了,我总有一天要好好教训你们一顿。” 秋星最乖巧,见凤鸣尴尬,忙忍住笑,走前扶凤鸣坐下,秋月跑前为凤鸣锤肩,说道:“我们闹着玩呢,鸣王最大度的,怎么会生我们的气?” “对呀,是大王吩咐了,不得让鸣王太劳累,记这些什么计最伤脑子,常常说说笑笑的才好。” 凤鸣脸色稍好,犹瞪了窃笑不已的烈儿一眼:“每次教你正经事就捣乱,性子怎么也改不了。你也大了,多少学学你哥哥,不露形于色,你看,容虎就没有笑。”接着把手一指。 众人转头看去,容虎果然一直坐在原地看手中的书卷。 烈儿摇头:“怎能把我和大哥比?他对兵法计策着迷得很,说不定一见书卷就入了神,并没有听见鸣王的话呢。” 秋星秋月同时嚷道:“容虎听得可专心呢,你可不要冤枉他。” 一遭秋月他们驳斥,烈儿更不服气,大步走过去拍拍容虎的肩膀:“大哥,那你说说,为什么只有三十二计?” “三十二计?”容虎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 “对呀,上次我们明明听见鸣王说三十六计的。这次怎么会成了三十二计?”烈儿对着凤鸣眨眼。 “烈儿,你真不懂事。” “呃?” “这些计策都是鸣王带来的,天下只有鸣王可以记住它们并且将它们传授给我们。” 凤鸣大点其头,对容虎露出赞许之色。 容虎一脸感激地说:“以鸣王的记性,他能记住三十二计而不是二十三计,就已经是我西雷之福气了。” 西雷王宫外,两个侍从服饰的人正贼眉鼠眼地交换情报。 “¥x¥……#%……#……他们看守得紧,授课的时候很难靠近,我只能偷听到这么一点。” “三十二计?” “对对,是三十二计。” 高个子不满意地皱眉:“到底是怎样的计策?” 矮个子支支吾吾道:“小人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美人计。” “美人计?是什么意思?” “小人确实不知,”矮个子抹把冷汗:“只是后来又听秋篮那几个丫头提起两次,小人猜想这一定重要非常。” “嗯,其中必有深意,你再回去好好打探。” “是。”矮个子弯腰行个礼,谄媚道:“请大人回去向大王美言两句,小人身上的毒药又快发作了……” 高个子一挥袖子,鼻子朝天道:“你放心,毒药由妙光公主管着呢,公主办事周到,不会忘了你的解药的。” “是是……小人知道。” 半月后,妙光接到西雷境内奸细的密报,内容如下―――― ――――属下向大王请安,向公主请安:……(省略三千字阿谀奉承赞美)……鸣王于太子殿中授课,传三十二计,曰美人计,但详情仍待细探。 属下经过多方取证,有以下可能: 一.此计要有三十二个美人参与方可成功。 二.此计中的美人名叫三十二―――恐怕是个代号。 三.此计中美人出手的地点有三十二个,例如浴池中、床上。 四.鸣王是个色中饿鬼。 五.鸣王已经知悉我方奸细潜入――在耍我们。 六.…………………… …………………… …………………… 第一章 西雷,容恬登基的第二个十月。 秋天又到, 沉甸甸低垂着头的麦穗,昭示着丰收之神再次对西雷的人民显露仁慈。 金黄,成为西雷上下最受喜爱的颜色。 粮食历来是国之根本,这日西雷的朝会,就以西雷掌管农业的叔开的发言为开始。 “鸣王真是上天恩赐给我西雷的宝物。”六十开外,白发苍苍的掌田官叔开红光满面地报告了今年西雷各地的收成后,再度发出感慨,对高坐在宝座上的容恬小心翼翼道:“丰收是上天赐给大王的福泽,但臣掌管西雷农务多年,深深明白没有鸣王的梯田之策,我西雷不会出现这样喜人的收成。所以……” “所以你又想请求本王让凤鸣对梯田亲自考察一番,以便看看他是否还有什么对农业有利的良策?”容恬因为丰收的消息心情很好,弯起唇角打断叔开的发言,缓缓道:“凤鸣目前不宜离开王宫,此事以后再议。” “大王,”叔开还想进言,接到容恬警告的眼神,连忙转移话题,咳嗽两声道:“臣不过是想请求鸣王与大王一同参加后日答谢丰收神的祭奠。” “与本王一起?”容恬眯起眼睛…… 正当大殿上商讨国事,太子殿中的人却悠闲地吃着各色点心。 “秋篮的手艺又长进了。”秋星捏起玉盘中小巧精致的点心:“你看,这外面嵌在糕里的芝麻还能摆成花的形状,亏她手巧。” “对,秋篮手艺越来越好,你的腰就越来越粗,瞧你胖了多少?”烈儿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不忘对秋星做鬼脸。 秋月瞪烈儿一眼:“不许欺负秋星,她的腰粗不粗,干你什么事?” “真的很粗吗?”秋星早跳起来去找镜子,照了照又转身来扯秋月,急道:“秋月,你说呢?真的粗吗?” 他们斗嘴次数频繁,秋篮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忽略,懒洋洋地也捏起一块点心,叹道:“自从鸣王在城郊险些遇刺后,被大王禁足已经三个月了,连带着我们也闷得发霉。除了做点心还能做什么?” “嘘……”烈儿立即把手指竖在嘴边,放轻声音:“你还敢提禁足这两个字?小心鸣王听到。” “我已经听到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忿忿不平的冷哼。 三人同时吐吐舌头,向后看去。换了一身天蓝色袍子的凤鸣已经站在门后。 烈儿尴尬地挠头,笑道:“鸣王耳力真厉害,这么远也可以听见。” “什么耳力厉害,那是用了科学仪器。”凤鸣走进大厅,把因为太无聊而制作的简陋监听器放到一边。 秋星连忙乖巧地奉上热茶,笑着嗔道:“醒了也不唤一声,让大王知道鸣王穿衣没有人侍侯,又该骂我们偷懒了。” “我还要骂他呢!”提起容恬,凤鸣气不打一处来,忿忿不平道:“禁足,到底还要禁足多久?我堂堂鸣王,为什么他说禁就禁?” “这……大王也是为了鸣王的安全着想。”同样很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秋篮还是顾全大局地劝解:“大王说了,在未查清楚刺客之前,鸣王不可以再跨出太子殿一步。” 秋星点头道:“大王还说,最近许多国家都派遣奸细潜入西雷,凡事都要小心。” 烈儿再往嘴里放了块点心,口里含着东西道:“鸣王现在是可以牵动西雷大局的重要人物,假如鸣王出现意外的话,会危害整个西雷。大王对鸣王禁足虽然过分了点,但……” “但这些鸣王都非常清楚,不劳你们几个麻雀似的唠叨。”门外传来从容的声音:“所以鸣王埋怨虽多,却绝不会违抗王令离开太子殿。” “容虎!”凤鸣精神一震,把容虎拉到厅内,兴奋地问道:“怎样?” 容虎摇头:“叔开按照鸣王的吩咐,向大王再次提出让鸣王巡查西雷农地的建议,但被大王一口回绝。” 凤鸣垮下肩膀:“又失败?” “但……”容虎微微顿了顿:“也算叔开机灵,转而请求大王允许鸣王参与后日为答谢丰收神而举行的祭奠。” 秋星拍掌道:“那样我们岂不是可以出太子殿了?” 秋篮最实在,问容虎:“大王答应了吗?” “大王说:”容虎看着凤鸣竖起耳朵等待的模样,不禁含笑道:“那倒是可以的。” 太子殿中一阵寂静,片刻后,传出轰然叫声。 “啊啊啊!终于可以出去了!终于有转机了!” “天啊,关了三个月,就好像关了三百年。” “祭奠,我爱祭奠,我爱祭奠!丰收神我爱你!”这一句自然出自欢喜若狂的凤鸣。 在享受丰收喜悦的同时,人们也准备着盛大的祭奠报答神的慷慨。 香醇的美酒、大块大块的烤肉,歌舞和杂耍,都是祭奠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准备工作当然少不了让人们频频忙碌,而对于凤鸣来说,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天亮。 天什么时候亮呢? 刚睡下的时候凤鸣已经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不能怪他,旁人怎么能体会一个猴子般性格的人在遭受三个月禁足后的心情。 天什么时候亮呢? “你昨天就没有睡好。”腰上的手一紧,凤鸣抬头,看见容恬不满的表情。容恬皱眉:“今天又打算失眠?” “我兴奋呀。”凤鸣看窗外漆黑的天色:“快天亮了吧?” “夜才刚刚开始呢。快睡,若是熬出黑眼圈,我会以有损西雷国威的理由不许你参加祭奠。” “哈!”凤鸣激动地问:“你会让我参加祭奠?真的?” 容恬精明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别装做今天才听见这个消息,你派容虎偷听朝议,以为我不知道吗?” 凤鸣尴尬地嘿嘿两声,刚打算找个话题逃过去,脖子上蓦然一疼。 “唔……你咬人!”凤鸣可怜兮兮地捂着脖子。 容恬邪笑:“我还要吃了你呢。”翻身压了上来。 “不行,今天轮到我在上面,君无戏言,呀……呜呜……” “君王要赏罚分明,你派人偷听朝议,我不能不罚。” “都……呼……嗯……都是容虎的……的……喂喂,不要咬那里!” 秋月秋星正在殿外当值,听见凤鸣惨叫,见怪不怪地交换个眼色。 “看来鸣王今夜不会失眠。” “嗯,可……”秋星烦恼地说:“我又开始担心鸣王明天起不了床了。” “嗯……对呀,鸣王不能出去玩,我们也就不能出去玩了……” 两姐妹并肩坐在殿外台阶上发起愁来。 对丰收神的祭奠,在众人的期待中到来。 第一丝阳光射入太子殿的时候,凤鸣横躺在床上,哀怨地看着精神熠熠穿戴王袍的容恬。 “为什么大王祭奠神明不需要出宫?不是应该与民同乐吗?” “我们站在王宫的城墙上,百姓只要能远远看见就会安心了。” “可是,我想出去散心。” 头顶黑影笼罩过来,容恬放大的脸跳进眼帘:“再不更衣的话,你就连王宫的城墙都去不了。” 威胁很简单就取得成果,虽然一直发出不满的嘀咕,凤鸣行动却很迅速,立即唤来秋篮等,非常配合地将衣服换上。 “真的不可以出宫?” “不可以。” 凤鸣大大叹了口气:“那就站城墙吧。” 和容恬一同迈出太子殿,护卫的两队侍从已经等候在门外,刀剑晃眼,反射着白花花的光照得人眼睛生疼。 “走吧,莫迟了。” 不止百姓,百官也已经在等候。 瞳剑悯领着众臣子候在城墙角下,远远看见容恬和凤鸣,忙迎上去,擦擦额头的汗:“大王总算来了,百姓们知道今天可以见到大王和鸣王,纷纷从各处赶来,四个城门都挤满了人,王宫前面的广场更是人山人海。” 容恬微微颌首,低声问:“保卫布置如何?” 瞳剑悯道:“大王放心,已经布置妥当。” 凤鸣许久没有出太子殿,早兴奋地到处观望,忽听见右边一声长嘶,转头一看,立即高叫起来:“白云!”挣开容恬的手便要扑过去。 才拉开两步,腰上一紧,又被容恬扯了回来。 “我要骑。”凤鸣转头要求。 容恬显得有点愕然,扫瞳剑悯一眼:“怎么把白云牵出来?” 白云见了凤鸣,也兴奋地不断踏蹄,摇晃着马头前冲,把负责牵绳的侍卫拖了好几步,才停下喷粗气。 容恬附耳对凤鸣道:“凤鸣,我们要上去了,百姓等着呢。” “可是,白云……” “走吧。”容恬拖了凤鸣迈上台阶。 王宫城墙甚高,从下登上城头整整一百八十阶,每一阶都用长方形的大青石铺成,古朴庄严,气势宏伟。 两人前呼后拥登上城头,高处风势强劲,立即将身后高高竖起的两面大旗吹得猎猎作响,招展开来。 王宫外站满了等候的百姓,猛然有人喊道:“大王!大王!” 凤鸣刚刚站稳,仔细一看,下面的广场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他吸口气说:“好多人。” “都是来看你的。”容恬站他身边,笑了起来,将凤鸣拉到身边,直到两人肩膀碰上,悄悄握着他的手道:“看,这些都是你的百姓。” 下面早已耸动,人人仰头看去,两个身影站在城头,举止尊贵,果然是大王和鸣王。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不少人又忍不住悄悄抬头看。 “鸣王!是鸣王啦!” “哪个?” “站大王身边那个。” “哪个是大王呀?” “这个大哥,你不是都城的吧?” “对勒,我们地里今年丰收,谷子熟透了,听说祭奠可以见到大王和鸣王,我特意从别处赶来的。” 容恬早习惯了这种场面,含笑站在墙头招手。凤鸣却浑身不自在,低声问:“你不叫他们起来?”记得电视剧里,好皇帝遇到这种场面一般都会很友好地叫“平身”。 “我们是王,要习惯被人跪拜。” “也要习惯被人暗杀?”凤鸣快速接了一句。 容恬不防他冒出这么一句,转头看他。 凤鸣一边象征性地对城下百姓招手,一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有事情瞒我,快点坦白。” “别胡思乱想。”风势越发大,吹起容恬的大披风,更添威严。容恬远眺都城外一片金黄的丰收之色,低声道:“有我在,谁敢对付你?” “自从郊外遇到刺客后,你忽然把对我的保护提高到一级戒备状态。”凤鸣古怪地瞥他一眼:“那刺客被擒时离我还有足足二十米,我身边侍卫众多,他绝对无法伤害我。为什么这样一个刺客会让你如此担忧,甚至要将我禁足三个月,不许我踏出太子殿一步?” “谁叫你不听我话擅自出城?禁足是为了罚你。” 凤鸣招手累了,把手垂下,转身直面容恬,看了他半晌,忽然微笑着垂下眼帘,柔声道:“你怎会舍得罚我?” 容恬窒了一窒,深深看了凤鸣一眼,良久方问:“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对我隐瞒了什么。”凤鸣说:“关于那个刺客,你一直都没有提起。审问的结果如何?” “死了。” “死了?” “自尽了,什么都问不到。”容恬露出一丝虑色:“可他的身上,搜出了几张符咒。” 凤鸣咦了一声,神色微变,思索着问:“不会是关于移魂之术的符咒吧?” 容恬沉重地点头:“正是。” 凤鸣却忍不住闷笑起来:“原来让你烦恼的是这个。哈哈,我很难告诉你什么是迷信和科学,但我以西雷天下第一聪明的鸣王的衔头向你保证,那些什么符咒对我是没有用的,这只是愚弄没有科学常识的百姓的花招而已。如果用几张纸条就可以置人于死地,那岂不都乱套了?” “我倒不知道你口里常常唠叨的科学是什么东西。”容恬反问:“本王只想提醒天下第一聪明的西雷鸣王,不要忘记你是怎么来到西雷的。” 这个倒很难解释。凤鸣收敛了笑容,挠挠头困惑地说:“无论如何,我不觉得符咒能对我产生什么威胁。至于我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其中一定有什么科学道理,例如离子传递或者脑电波什么的。”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自己也不大明白的科学名词,最后作出结论:“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把我关在太子殿中。” “不行。” “为什么?”凤鸣警告说:“容恬,迷信巫师符咒不是一个好大王会做的事情哦。” “即使符咒不会伤害你,但为何刺客会企图对你使用移魂之术的符咒呢?” 凤鸣猛地一愣,深呼吸数息,才轻声道:“他们对安荷太子和我都很熟悉。” “不错,王宫中有内奸。”容恬拂开凤鸣被风吹得遮住额头的碎发,缓缓道:“我要找到可以使你避免收到符咒伤害的方法,并且找出王宫中的内奸。” “我帮你。” “你要留在太子殿。御用巫师已经在太子殿四周作法,可以使害人的符咒在太子殿中无法起作用。” 凤鸣当然把头大摇特摇,不满道:“叫他们在整个都城作法,我不要被困在太子殿。” “作法极耗心力,你想要御用巫师的命吗?” “不对,”凤鸣找出一丝破绽,机灵地问:“既然今天可以允许我出太子殿,那就说明……” 容恬无奈地苦笑,朝左边扬扬下巴:“从太子殿到这里,一直有人在念咒语保护你呢。” 凤鸣顺着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深蓝长袍,肤色偏黑,一直低头敛眉,口中念念有词。 “御用巫师?” “他叫松腾,是我信任的人。”容恬看凤鸣眼珠又转,立即加了一句:“随身念咒保护非常损耗元气。” “所以?” “所以,即使有松腾在,非必要时候我也不会让你出太子殿。” 听到这个,凤鸣象蔫了的稻子一样。 第二章 当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万民在城楼下景仰大王和鸣王的风采,越来越多的西雷人从城外涌入。凤鸣本来想着可以象从前一样好好微服玩耍一顿,偏偏碰上刺客事件动弹不得,不由大呼扫兴。 从早上开始就穿着繁琐沉重的鸣王服饰,凤鸣在城门上站到双腿发软,人群却依然没有散去的迹象,终于投降道:“我不行了,再站下去恐怕今晚连坐都坐不下去。” 容恬自然不能在庆典中途离开,招手叫来松腾吩咐:“你率二百侍卫护送鸣王回太子殿,中途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离开鸣王身侧。还有,鸣王只回太子殿,哪都不能去。”容恬深知凤鸣玩心,对松腾详加嘱咐。 凤鸣老脸一红,嘿道:“我怎么会这样不知轻重。你放心,我知道有人要害我,一定乖乖跟松腾回去,不会溜掉。” 容恬含笑瞥他一眼,显然不大相信。 从王宫城墙到太子殿不过短短一段距离,而且都在王宫内部,要二百侍卫随身保护确实夸张。但这是大王亲口吩咐,连凤鸣也违抗不得,只好被众侍卫簇拥着浩浩荡荡往太子殿走。 这么多人围绕在侧,连偷偷溜出去看热闹的半成机会都没有。凤鸣心中大叹。 一入太子殿大门,耳边便传来秋篮笑声:“鸣王回来了,我刚精心做出来的点心,快来尝尝。” 凤鸣奇道:“你怎么没去参加庆典?” 话音刚落地,秋星秋月两朵红云般从厅门飘出来,围在凤鸣身边,笑靥如花:“庆典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怕秋篮将她新做的点心独吞,所以特意赶回来看她是否偷吃。不但我们,连烈儿容虎都回来了,正在厨房尝秋篮的手艺呢。” 凤鸣知道容恬怕他回来发闷,所以特意提早把秋篮他们派回来,暗赞容恬体贴,心情大大好转,拍掌道:“秋篮的手艺,我自然最有资格评价,今天阳光灿烂,最适合在树荫下享受美食,快点端出来,我们在太子殿内做自己的小庆典。” 秋月等早得了容恬吩咐,知道凤鸣期待的庆典玩乐一定落空,此刻见凤鸣不露失望神色,都觉高兴,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进房,不一会和秋篮一道,三人各捧了一碟香喷喷热腾腾的点心出来。 凤鸣自然只环起双手坐在树荫的石凳下等着吃。 “这是拌了蜂蜜的云片糕。” “鸣王上次说的咸点心,我照鸣王说的方法尝试着做了几个出来,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味道好极了。”烈儿从房中奔出,手上端着一套翡翠杯子,腋下还夹着一瓶好酒,嚷道:“秋篮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害我几乎想把你娶回家去,好天天吃你做的东西。”他说话含混不清,显然刚刚才偷吃了一块。 秋星最调皮爱闹,立即对秋篮拱手:“恭喜恭喜,新婚之日我和秋月定送你一扇最厚最结实的门。” 恰好容虎也从屋内出来,不解道:“为何要送秋篮大门?” 秋星促狭地眨眨眼睛:“若烈儿娶了秋篮,永殷的大军一定杀到。没有结实的大门,怎能抵挡?” 秋月早在一旁笑弯了腰,揉着肚子嚷:“好疼,好疼……” 秋篮啐道:“谁要嫁了?你们两个越来越可恶,竟拿我来开玩笑。小心我明日做点心不安排你们的份额,让你们眼馋死。”便要把秋月手里的点心抢回来。 秋星秋月连忙笑着求饶。 凤鸣好奇地看烈儿一眼:“永殷的大王子又来信了吗?” 烈儿脸色如打翻了颜料瓶一样,变了好几种颜色,最后闷声道:“鸣王不要提了,我哪能回永殷去?”拣了盘中一块梅果饼,低头咬起来。 众人见烈儿如此,倒不好再追问,秋月和秋星也不敢造次,乖乖进屋去将最后两盘点心端出来,又为凤鸣等各倒一杯果子酒,方围着石桌团团坐下来享受美食。 “果然进步!”凤鸣尝了一块点心,对秋篮大加夸奖,哄得秋星秋月也嚷着要跟秋篮学厨艺。说笑一会,凤鸣话题一转,把今天和容恬的谈话说了出来。移魂是他至关紧要的秘密,当然一句带过,只说刺客以为可以用法术对付他,但也因此被容恬识破宫内应该藏有奸细。 众人的神色都凝重了。 容虎沉默一会,率先开口:“这太子殿中所有侍女侍卫的来历都经过我仔细清查,全部是我西雷人,并且在宫中已经侍侯多年。” 秋篮补充道:“即使全部清查过,大王也并没有信任他们。所以日常鸣王接触使用的东西,包括饮食,都必由我和秋星秋月亲自负责,绝不假借人手。” “太子殿内看似松散,其实戒备森严之极。奸细从何渗透进来呢?”秋星和秋月对视一眼,同时皱眉摇头。 “大家可别对太子殿的戒备过于放心。奸细总是无孔不入的。”烈儿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却不急着喝,只端在手中慢慢把玩,悠然道:“难道你们忘了夏管的例子?若不是大王来得及时,我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提起夏管,众人犹自心悸。的确,如果连夏管这样深得信任的宫廷贵人都可以是奸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 凤鸣“呀”了一声,待众人齐齐看向他时,才呼出一口气道:“难道这次又是若言搞鬼?说不定这个人也象夏管一样,在西雷潜伏多年,所以我们无从清查。”他被若言害得五颜六色,难免有点杯弓蛇影。 “不管是不是若言,我们都要小心。”容虎站起来,斗志昂扬道:“我先去将太子殿中的人全部重新清理一遍,有丝毫可疑的,无论有没有证据,全部换到别宫去。” 秋篮点头赞同:“尽量精简,人少一点不要紧,最多我们辛苦一点。” 秋星娇憨地说:“秋篮,照顾鸣王一点都不辛苦啦。” 众人都笑起来。 容虎匆匆离开去清查侍女侍从。烈儿也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点心,站起来伸个懒腰,道:“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 “你也陪容虎清查人手?” 烈儿打个哈欠,摇头道:“我困了,要睡个午觉。”果然朝屋内走去。 六人中走了容虎烈儿,顿时不热闹,凤鸣也失了兴致,学烈儿般伸个懒腰:“我也要睡午觉。” “我去收拾被褥。”秋星伶俐地跳起来。 被三个侍女扶到柔软的大床上,又有秋月秋篮各在一边为他轻轻捶站累的双腿,凤鸣很快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第三章 醒来时夜幕已降,凤鸣睁开眼睛,窗外远处的天际五彩烟火闪耀,七弦琴声伴着歌声隐隐约约传来,,对丰收神的祭奠仍在进行。早先在为他捶腿的秋月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只剩秋篮一人。秋篮却早头枕在床边睡着了。 凤鸣低头瞅瞅秋篮,不忍吵醒她,轻轻掀开被子下床,随手取了一件薄衣蹑手蹑脚走到秋篮身后,刚想为她披上,秋篮却若有所觉地微动,“啊”一声直起身子,揉着眼睛转头道:“鸣王醒了?” 凤鸣露出轻笑:“累了就去睡吧。” “睡了好一会,已经不困了。”秋篮站起来,左右望望:“秋月懒丫头一定又跑哪儿玩去了。我去看看厨房准备好晚饭没有,鸣王今早站了一个上午,晚上早点睡好吗?”她看看凤鸣的脸色,似乎明白过来,微笑着解释:“丰收神祭奠是西雷的重大节日,大王既要和百姓同乐,又要赏赐群臣,说不定要忙个通宵呢。” 凤鸣倒有点不好意思,故作豪爽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今天确实累了,吃过晚饭就睡吧。” 话刚落地,听见有人在前厅讶道:“咦,大王回来了。” 凤鸣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旋风一般转身出了房门,叫着:“你怎么就回来了……”来到前厅声音猛然停住。前厅哪里有容恬的影子,反而烈儿捂着嘴在那里瞅着凤鸣笑个不停。 凤鸣尴尬得不得了,狠瞪烈儿一眼,尚未说话,秋星已经在烈儿头上猛敲一记重的,叉着腰大发雌威:“你越来越放肆了,连鸣王也敢捉弄?小心我告诉大王,让他打你二百鞭子。” 烈儿捂着头疼得龇牙咧嘴,容虎走上前对凤鸣道:“烈儿确实该打,不过他说大王回来却不是骗人的。大王已经吩咐下来,将所有事务交给各位大臣负责,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凤鸣这才高兴起来。 晚饭刚刚布置好,容恬就回来了。他忙碌了一天,脸有疲色,凤鸣知道他累得厉害,非常识趣的为他添饭添菜,饭后竟然还主动吩咐秋月秋星:“你们帮大王捶捶腿。” 容恬唇边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懒洋洋道:“她们笨手笨脚,你要真想我舒服,不如亲自帮我捶吧。” “好,我来。”凤鸣居然真的卷起衣袖。 容恬露出十分震惊的夸张神情看着凤鸣,凤鸣脸红道:“看什么?” 容恬喃喃道:“鸣王难道又被人偷偷使了新的妖法,居然这样体贴温柔起来?”他缓缓扫视凤鸣两眼,勾勾手指将凤鸣叫到身边,附耳轻道:“有什么鬼主意不妨明说。” 凤鸣一愣,咬牙道:“我是看你辛苦才对你好一点,哼,居然怀疑我别有用心?真该给你两拳。”他的怒容对上容恬深邃精明的目光,不多时就不战而溃,低头皱眉道:“我想……在没有解决刺客问题之前,你是不可能让我离开太子殿的。” “不错。” 凤鸣清秀的眉皱得更紧:“不能离开太子殿,我会闷得发疯。无所事事,恐怕会闷出病来。不如……”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用眼角扫容恬的脸色。 “不如什么?” “嗯……”凤鸣吞吞吐吐道:“这个要求提出来,又似乎有点不识大体,把国家事务过于儿戏……” “到底不如什么?” “不如……” 凤鸣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怕容恬反对的苦恼模样,令存心捉弄他的容恬都不得不放弃似的叹了一声:“算我怕了你,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好,从今天开始,我在太子殿办理西雷国务,没有必要不会离开,陪你这鸣王一起做名副其实的“妖术监狱”,以免你哪一天真闷得病倒了。” 此言一出,凤鸣立即满脸光彩,情不自禁搂住容恬大亲一口,叫道:“这世上最知道我心意的人一定是你!天,你简直就象我肚子里的蛔虫。” 容恬坦然受凤鸣一口亲吻,沉声道:“我达成鸣王的心愿,可否索要报酬?” 凤鸣当然知道他会索要什么报酬,立即大大摇头,得意地眯起眼睛笑道:“你是大王,怎可如此没有风度,动不动就向臣子索要报酬?” “你说的对。”容恬点头,又学凤鸣般眯起眼睛:“嗯,我是大王,你是臣子。臣子就应该遵从王令……” 凤鸣大惊失色嚷道:“你答应过在床上不和我计较什么大王臣子的名分的。” 容恬呵呵大笑,反手将凤鸣抱起摔到肩上扛着:“幸亏我当日没有答应在浴池里也不计较。”朝浴池大步走去。 两人闹到半夜,到最后气喘吁吁,凤鸣哪里还能计较自己是身在浴池还是床上?反正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柔软的被中,容恬意犹未尽地伸手将他扯到自己怀中,边往耳朵吹气边说:“我现在才想起来,上次答应你什么在床上不计较大王臣子的名分,好像是有交换条件的。” 凤鸣暗中做个鬼脸,立即转移话题:“对了,通知众大臣明天在太子殿上朝没有?否则明天他们一早跑到议事厅去等候,你却在太子殿里傻坐,那可就成为西雷的笑话了。” “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容恬似乎想起一事:“有件事该和你打个招呼,这几天有两个人你要见见。” “谁?” “他们分别是他国派来参加西雷丰收神祭奠的,实际上的目的是借粮。不过他们也有不同,一个是真借粮,一个假借粮。” 凤鸣听不明白,手肘轻轻给容恬腹部一下,命他不要再卖关子。 容恬吃疼,做个苦相,乖乖解释:“真借粮的是东林国,他们今年遇到灾荒,已有多处饥民哄抢贵族粮仓的事件,只好千里迢迢来向我们借粮。” 凤鸣从现代掉进古代,经过几年风霜洗礼,脑子转弯快了不少,闻言问:“东林王派谁来?为什么需要我见他?” 容恬暗夸凤鸣有进步,嘴上却开玩笑道:“这东林使者你一定要见,他名叫鹿丹,是东林有名的美人。更有见过他的人夸口,若鹿丹不是男子身,恐怕媚姬天下第一美人的桂冠就要让贤了。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不过足以让我们想像到鹿丹的美貌是如何惊人。” 凤鸣对美人却没有多大兴趣,懒洋洋捂着嘴打个哈欠,闭上眼睛胡诌道:“我明白过来啦。你一定是怕看见美人失去自持力,所以求我陪你一起见鹿丹,好让我随时提醒你不要被迷得东倒西歪,以致把西雷所有的粮食都拱手相送吧?唉,你叫他蒙着脸来见你不就行了。” “什么?”容恬啼笑皆非,却不反驳,换个话题道:“鹿丹我们都没见过,另一位远客却是老朋友,我保你怎样也猜不到是谁。” “老朋友?”凤鸣被容恬勾起兴趣,不由睁眼,靠在容恬怀里,心中细数自己认识的熟人。他这几年认识的人实在不少,又多属王室贵族,谁是最最让人猜不到的呢?脑子转了几转,仍没有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人选,悄悄向容恬看去,容恬脸上复杂的神情让凤鸣心中一动,忽然之间心有灵犀般冲口而出:“妙光?” 容恬一震,惊讶地看着凤鸣。 “我猜错了?” “啧啧,”容恬缓缓按着凤鸣双肩细细打量,唇边才逸出一丝微笑,带着惊叹的语气问:“为何每次被我抱过后,你都会特别聪明一点?难道人在四肢发软的时候脑子反而动得更快?或是我在抱你的时候把我的聪颖传了给……噢!” 一声闷哼伴着重物坠地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惊得在外守夜的秋月秋星和烈儿从台阶上猛站起来,正要动作,忽有人低声喝道:“别大惊小怪,不过是大王被鸣王踢下床罢了。”一人从屋后林木茂盛处现出半身,居然是容虎。 秋月秋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半天,又同时瞪大两双乌黑的眼睛瞅着容虎。 容虎被她们诡异的眼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咳嗽一声问:“怎么了?” “天!他居然连胆大到敢偷窥了。” 秋星边摇头边叹气:“可见越老实的人坏起来越不可救药。” 容虎大窘,脸红过耳道:“最近几日情况特殊,我才特意防范,四处巡查……咳,我再巡视一下后面的竹林。”急忙转身,溜之大吉。 一直旁观的烈儿终于忍不住,对着容虎的背影捧腹大笑起来。 次日的清晨,西雷王首次领略到鸣王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抱怨的腰疼的滋味。昨夜激烈的体力运动加脑力运动,让两人都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可惜这个想法不可能付诸实现,根据奏报,目前正代替昏迷不醒的若言管理离国,俨然成为这世上最有实权的女人,他们的老熟人妙光公主,将于今天到达西雷都城。 这个离国的最高领导者只带着区区几千亲卫兵,为何竟敢进入明明对她恨之入骨的西雷王的地盘,并且以借粮为名,公然求见西雷鸣王? 第四章 为表示自己的来访毫无敌意,妙光的五千精兵在离西雷都城十五里处停下,扎营安顿。入城的仅是妙光和她身边的三百护卫,光这份勇气,已教容恬等人佩服。 负责出城迎接妙光的是白发苍苍的西雷重臣楚孝,可见虽然西雷和离国怨隙无数,也算给足妙光面子。 容恬和凤鸣则在容虎等人陪同下于太子殿中等待。 远处直通太子殿的大路上,出现妙光一行。 按容恬的吩咐,妙光可以带入王宫的侍卫最多不超过十八名。两排共十八名护卫不佩兵刃,神情肃穆跟随妙光身后。 妙光神态既友善又从骨子里透出她独特身份所必须具有的傲然,身穿离国王族服饰,层叠复杂的纯白暗银边长袍外挽着金丝织成的坠地流苏,头戴着双层明珠王冠,向所有人展示目前十一国中唯一实力可与西雷相比的离国正处于她一人掌握之下。 凤鸣远远打量,看着妙光毫无怯色,如在自家后院散步般悠闲向自己走来,心中既感叹又感伤。天真烂漫一向是妙光的伪装,而若言的受伤,已经使妙光被迫撕下自己的伪装,从王宫内院移到众目睽睽的舞台中心,以她真正的精明厉害的面目应付一切。 如今的妙光浑身散发女王的气度,举手投足都足以代表一国的意向,毫无疑问,假如若言此刻死去,从资历、血统、才能、气质上来说,唯一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就是妙光。那她将成为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女王。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凤鸣就是促成她登上王位的重要因素。当然,妙光绝不会为了这个对凤鸣有丝毫感激。 当初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时,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 烈儿正站在凤鸣身后,见妙光尚未进入太子殿正门,倾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鸣王打算怎么对付妙光?” 凤鸣并不回头,轻轻颌首,反问:“你觉得呢?” 烈儿直说:“如果是我,就斩草除根,横竖离国和我西雷向来是敌国,也没有破坏邦交之类的顾虑。关上宫门,杀个一干二净,以绝后患。这女人心思敏捷,手段厉害,即使若言伤重死去,只要有她在,离国依然会成为西雷的威胁。” 不能说烈儿说的没有道理,假如若言和妙光都死去,失去精明领导者的离国将不再是西雷的威胁。 容恬一直站在凤鸣身边,自然把两人的低语听在耳里,见凤鸣把询问的目光移向他,笑着轻道:“妙光是冲着鸣王来的,一切听凭鸣王吩咐。只要你点头,本王立即下令,不但妙光,连她留在城外的五千精兵也逃不了一个。” “要杀妙光,何必现在才动手?”凤鸣扫容恬一眼,给他一个你别想考我的眼神,凝视大道上正领着十八名侍卫向他们走来的妙光,不疾不徐地问烈儿:“假如我们杀了妙光,会有什么后果?” “离国大乱。” “离国大乱后,会有什么反应?” 烈儿思索片刻:“报仇?” “为了报复西雷,离国大将一定会动用离国所有的军事力量,不顾一切地发兵西雷。经过这样一场大战,即使西雷灭了离国,依然会元气大伤。而西雷如果灭了离国,将立即成为最大的霸主之国,其他各小国人人自危,为了保护他们自身的利益,甚至会趁西雷国力衰弱的时候联合起来对抗西雷,以免西雷壮大时吞并他们。” 烈儿早明白过来,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是烈儿目光短浅,鸣王真厉害,竟然想得这么仔细。” 连容恬也一脸惊讶,赞道:“鸣王进步神速,竟然能洞观全局。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在迷惑为什么妙光会有恃无恐地来西雷送死吗。” 凤鸣面带微笑,目光与容恬一触即难舍难分,坦然道:“是你告诉我的。” “我?” “让我一直迷惑不解的,是你为什么居然会容妙光直入都城,而不趁机在路上截杀。以你的为人,当然不会因为不好意思而放弃这样对你有利的机会。”凤鸣解释:“从这方面推想过去,不难想到其中的原因。”说到这里,凤鸣终于忍不住得意,朝容恬使个我也不笨的眼色,引得容恬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即把他拖进后面的客厅中关起门来,再不管什么妙光离国。 心猿意马中,妙光已经跨进太子殿正门。 妙光来在高高的台阶前主动停步,抬头望向站在台阶上方的众人,微微点头,用清脆的声音说道:“离国妙光谨代王兄若言及离国上下臣民,祝西雷大王、鸣王身体安康。” 来者是客,容恬自然也要做出主人的样子,举步下阶,亲自引领妙光上太子殿正厅,笑道:“公主远来辛苦,不知道离王最近身体如何。” 离王若言中了容恬一箭,重伤昏迷,身体当然大大不好。 说到底,容恬对若言兄妹恶感难消,第一句就带上刁难。难得有机会稳占上风,以容恬桀骜厉害的本性,虽然不能借机斩草除根,又怎能不为难一下妙光,讨回点昔日的利息? 妙光显然听出容恬的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容色微黯,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她不答容恬,晶莹清澈的目光反而移向一旁的凤鸣,低声道:“从前对鸣王多有得罪,请鸣王大人有大量,原谅一二。”说罢竟当着众人,朝凤鸣盈盈行了一礼。 这个举动大出众人所料。 无论如何,妙光目前代表整个离国,她向凤鸣道歉,等于离国向西雷道歉般,后果可大可小,算给了凤鸣天大的面子。 凤鸣脸色微红,惊讶地扶住妙光:“公主不要多礼!” 容恬心里暗暗佩服,她堂堂离国公主,一来就低声下气使出哀兵之策,身为西雷大王怎可以没有风度地再加刁难,只好伸手帮凤鸣扶起妙光,叹道:“公主何必如此,本王绝没有为难公主的意思。公主远来是客,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本王。”他当然不会不防妙光一手,末尾加上一句:“只要本王可以做到就行。” 谁知这下正中妙光下怀,妙光给容恬一个感激的眼神:“妙光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可以和鸣王单独说两句话,请西雷王恩准。” 容恬和凤鸣面面相觑,没想到瞬间就让妙光抓紧了机会。让凤鸣和妙光说话,当然属于西雷王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妙光弱质女流,进入王宫时更经过搜查,也无法以安全理由不许她单独和凤鸣见面。太子殿中站满臣子,当大王的当然不可以立即反口。 凤鸣朝容恬微微颌首,表示自己可以应付,将妙光引入太子殿后厅。 容恬等西雷君臣自去正厅内喝茶休息,宫内侍卫守候在客厅四周,以策安全并防止有人偷听,容虎和烈儿则亲自把守厅门。 凤鸣亲自关了厅门,转身看看静立厅中,婷婷玉立别具高贵气质的妙光,挠头不解道:“公主不是来借粮的吗?粮食不归我管,全要容恬点头才行。” 第五章 妙光凝视凤鸣片刻,淡淡反问:“鸣王认为西雷王会答应借粮给我离国吗?” 凤鸣当然知道容恬不会答应,而容恬也早说过妙光不过是以借粮为名,实际上一定另有图谋。 他盯着妙光不露一丝破绽的表情半晌,越发觉得今日的妙光比从前更高深莫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索性拍拍手掌,潇洒地往椅子上一坐,随手倒一杯清茶自饮,斜着妙光,懒洋洋打个哈欠:“我们也算熟人,公主有话直说。别怪我不和公主打招呼,你的要求是和我单独说两句话,现在我们已经说了不少于两句,容恬随时会进来。” 妙光神色微变,用令人发颤的清澈眼神瞅着凤鸣,直到凤鸣浑身不自在时,忽然噗哧一笑,掩嘴低语:“鸣王学会耍赖了,一定是被西雷王教坏了。”一改刚才尊贵高傲的模样,学凤鸣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红果子,却没有吃,只放在手上把玩,聊天似的问:“鸣王知道妙光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是什么吗?” 她完全回复旧日娇憨可爱的动作表情,更叫凤鸣招架不住,愣了一会,皱眉反问:“不会是把我骗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吧?” “人家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当日说什么要和永殷的大王子私奔……”凤鸣遏然而止,皱眉道:“公主再拖延时间,恕凤鸣不奉陪。刚进来时容恬说了,半柱香后我不出去他就进来。” “鸣王又说谎,进来时我一定看着,西雷王和你没有说过半句话。”妙光戳破凤鸣的谎话,横凤鸣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正当空的艳阳,幽幽叹一口气,柔声道:“鸣王不想知道答案吗?妙光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就是穿上你所说的那来自英国的贵族女子服饰到王兄囚禁你的悬崖处探望你。当时你眼睛发亮,显得非常高兴,妙光也很高兴,自叹连夜命人赶制这套衣裳真是值得。” 这话将凤鸣带回在离国被若言逼得濒临绝境的日子,若当时没有妙光,后果确实难以预料。 “到后来,我才明白鸣王是为了成功利用我骗得逃走的工具而高兴。”妙光转头看沉默不语的凤鸣一眼,容色哀而不怨:“妙光今天可以坐在这里和鸣王说两句话的机会,实在来之不易。若不是王兄念兄妹之情,光助你逃走的罪名已足可判我死罪,又怎么能容我活到现在?” 凤鸣心内波涛大作。他明白妙光正企图挑起他的内疚,已达到某种目的,更明白妙光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因为他确实内疚了。内疚归内疚,凤鸣有了容恬的预先提醒,当然不会轻易掉进妙光的陷阱,“哦”一声点点头:“原来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从前对公主多有得罪,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一二。”这是妙光方才当着众人面用过的哀兵之计,凤鸣活学活用,当即站起来轻轻松松向妙光行礼。 妙光嘴角含笑,摇头道:“妙光怎敢向鸣王问罪?” 凤鸣直起身子,来个实话实说:“妙光公主提起旧事,不是为了问罪,难道是打算用这个我从前欠下的人情作交易?” “鸣王对人家戒心太重啦。”妙光惬意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将红果在手上一上一下地抛着玩,紧盯着凤鸣双目道:“那次是妙光受你算计,不是真心帮助你逃跑的,自然不能算作你欠我的人情。不过说起人情,你确实欠妙光另一个极大的人情哦。” “哦?” 妙光瞅凤鸣一眼,埋怨道:“原来鸣王也学会了王族中人的薄情凉性。阿曼江边,若不是妙光相救,鸣王早被王兄撕成碎片了,这怎样也该算救命之恩吧,竟忘得干干净净。” 凤鸣傻傻看妙光半晌,无奈地失笑:“原来公主真的是施恩望报,特意来讨欠下的人情。唉,转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我几乎被公主弄糊涂了。那好,请公主提出条件,不过公主记住,欠你人情的是我而不是容恬,关乎西雷和离国的大事我不能下决定。就算下决定也会被容恬否决,他到底是西雷的大王嘛。” 妙光脸上掠过一道因为惊喜而焕发的神采,婷婷站起走到凤鸣面前,将一直把玩还留有自己手温的红果温柔地塞入凤鸣掌中,颤动晶莹的眼神直锁凤鸣双眼,带着坚决的语气低声说:“我要为鸣王生个孩子。” “什么?”凤鸣瞪大眼睛,失声惊叫起来。 “这样不好吗?”妙光理所当然道:“西雷王有吞并天下之志,王兄若去,妙光就是离国女王,妙光的孩子将来也会继承王位。如果这个孩子是鸣王的骨肉,不等于西雷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了离国?西雷王也会赞成。” “容恬绝对不会赞成,”凤鸣严肃地盯着妙光:“公主这般匪夷所思的条件如果在容恬面前提出,一定会导致杀身之祸。哼,别以为微妙的局势绝对可以保护你,当年安巡也是存有你这样的念头,结果死在西雷王宫。” 他义正词严呵斥妙光,本以为妙光至少也该警醒一点。不料妙光仍象没事人一样,不但没有任何不自在,反而横凤鸣一个称得上千娇百媚的眼神,娇笑起来:“鸣王果然还是关心妙光的,不忍心妙光被西雷王杀死,所以出言警告。人家和鸣王说笑呢。” 凤鸣暗叹,原来又被妙光耍了一记,立即不满地哼一声,将手中红果放进嘴李狠狠咬了一口,站起身来:“公主该已玩够了,我还是叫容恬进来和公主说正事吧。” 刚走到门边,衣袖微紧,已经被妙光扯住。 “鸣王再陪我说几句话吧。自从王兄重伤,我再没有象今天这样开开心心地和别人说过话。” 凤鸣转头,见妙光可怜兮兮拉着他的衣袖不放,象极胆怯又想撒娇的小女孩,不由想起若言面对这个精灵般的妹妹,一定也会如自己般头疼。 妙光也是金枝玉叶,如今落到要孤身进入敌国的境地,虽然大半是她咎由自取,但许多时候她也是身不由己,其景堪怜。 凤鸣心肠一软,停下脚步:“公主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但不要再耍诡计。” 妙光见凤鸣态度转好,松开拉住凤鸣衣袖的手,低头问:“鸣王还记得曾在离国为鸣王治病的异人师父吗?” “记得。”异人也算凤鸣的救命恩人。那次他在离国王宫重伤加上重病,多亏异人在旁施救。 妙光轻移莲步,坐回椅中,招手要凤鸣也坐下:“异人师父不仅善于针灸和草药,还善于一项王兄最感兴趣的事,他也是凭这个本领才成为离国王族的御师。鸣王猜到是什么吗?” 这位离国公主似乎对猜谜特有兴趣,不过这次的谜底非常简单,凤鸣微一思索,立即有了答案:“用毒?” 若言是用毒的高手。著名的例子不少,前有繁佳王之死,后有凤鸣亲身体验。要不是容恬用计骗出解药,凤鸣不知道还要为若言下的毒吃多少苦头。 提起用毒凤鸣心有余悸,警惕地扫妙光两眼,暗猜她是否偷偷向自己下毒。不过容恬既然同意他们单独相处,一定曾对妙光全身上下经过彻底检查。对容恬的谨慎小心,凤鸣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隐隐感到妙光快切入正题,暗暗打起精神,问:“公主为何忽然提起异人和用毒?” 妙光叹气,直言道:“因为异人师父忽然失踪了。”她见凤鸣仍一副迷惑的模样,解释说:“我派出多人查探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只接到一个应该可靠的消息,异人师父失踪前曾出现在繁佳都城。鸣王从这个能推想到什么?” 凤鸣脸色骤变,终于明白妙光要说的是什么了。 不待凤鸣作声,妙光又道:“现在鸣王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惜冒险到西雷来了吧。离国现在被繁佳的龙天虎视眈眈,必须全力对付龙天。假如西雷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异动,离国势必无法同时应付繁佳和西雷两个大国,只有灭亡一途。” 凤鸣咳嗽一声,皱眉说:“公主不要忘记西雷和离国是敌国,你不会打算请我派兵帮你对付繁佳吧?” “人家才不会这样奢望呢。”妙光终于提出要求,肃然道:“我只要鸣王答应,三年内西雷不会对离国用兵。别以为我只为离国打算,经过阿曼江一战,西雷也元气大伤,极需要休养生息,暂时休战对西雷也有好处。” 说起国家大事,容恬平日的循循教导终于起作用,凤鸣拿出鸣王本色,冷静分析道:“公主的要求不公平,清理了繁佳,就该轮到离国对西雷用兵了。难道我们要坐等公主领兵来攻打吗?” 妙光沉声道:“我可以发下王族血誓,今生今世绝不对西雷用兵。” 王族血誓是最神圣的誓言,可见妙光确有诚意。 这样一说,等于妙光将坐视西雷收拾其他小国,因为西雷将不用再担心出兵他国时,最大的敌人离国大军趁国内兵力空虚来袭。 如果是从前的凤鸣,当然大喜过望,立即点头。不过经过这么多事情,他早已学精了许多,仔细想想妙光的话,思索着问:“万一若言醒来,公主将不再掌管离国,公主立下的血誓又有什么用呢?” 妙光眼中闪过异色,显然也惊讶凤鸣越来越精明,微笑道:“假如王兄醒来,局势将完全两样,那时候契约自动失去效用,即使未过三年,西雷也可以即刻对离国用兵。哼,有王兄在,我们怎么会怕你们西雷?”最后一句话露出女儿娇态,可爱又天真。 凤鸣当然知道面前的妙光既不可爱也不天真,挠头道:“说来说去,我怎么觉得公主的契约只对离国有利,对西雷一点好处都没有?休养生息什么的,不定契约我们也可以休养生息,难道你对付繁佳的同时还可以分心对西雷用兵?” 妙光毫不在乎地站起来,偏头道:“不管鸣王答不答应,契约我已经提出了。我们本来就是敌人,鸣王当然可以对离国落井下石。反正西雷起兵之日,就是妙光命尽之时。只要西雷发兵的消息传到离国,我立即率领全体王族成员自焚。” “什么?”凤鸣第二次惊叫起来。 第六章 妙光凄然反问:“我还能怎样?除了王兄,再没有人可以同时应付龙天那奸贼和西雷大军。与其受辱而死,不如留有尊严的自焚。离国王族之外仍有许多骁勇的大将,我们的死一定会激励起离国最后的战斗力,让你们即使战胜也要付出很大代价。” 说罢转身走到大门处,脚步稍停,没有回头地轻声说:“真不愿意相信鸣王也会这样狠心。”幽幽叹一声,开门去了 凤鸣呆在厅中,颇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他忽然明白了妙光的处境,更从妙光的处境明白了所有人的处境,包括容恬和他。战争是残忍的,它用现实逼迫人们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再善良的人也会染上残忍的气味。不但对敌人残忍,也要对自己残忍。 假如西雷失势,随时做好自焚打算的也许就是他们。 西雷的将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脚步声响起,容恬来到他身前,轻轻按着他的肩膀道:“我吩咐侍卫带妙光他们下去休息,容虎负责他们的保安和监视。你脸色很难看,妙光这个女人叫化多端,善用心计,一定对你说了什么令你不安心的话。” 凤鸣勉强振作,打个手势,叫众人靠拢过来。容恬坐在他身边,端起凤鸣喝过的杯子,听他说话。 “刚刚和妙光的对话,让我知道了几个消息。这些消息有的是猜的,有的是妙光泄漏的。”凤鸣深深呼吸,镇定地说:“第一,繁佳的龙天确实是若言派出的人,并且一直被若言用毒药控制。” 这个容恬他们早就猜到,都不作声,等凤鸣说下去。 “第二,若言确实重伤昏迷。因为只有若言真正昏迷不醒,眼看不治,龙天才有脱离若言控制的胆量。” 烈儿问:“难道是因为龙天,妙光那女人才冒险到西雷来?” “正是。”凤鸣点头,继续推断:“第三,龙天已经成功将有能力为他解毒的异人抓到繁佳,只要他可以解开身上的毒,将会立即对离国动手,趁若言昏迷未醒时杀死若言。我看龙天最忌惮的人就是若言。” 容恬终于开口,沉声问:“妙光是否要求西雷不要在离国对付繁佳的时候起兵攻打西雷。” 凤鸣递他一个眼神,似乎说算你聪明,点头道:“妙光要求的时间是三年,而且她说只要我们起兵,她会立即带领离国王族自焚。” “什么?”烈儿象凤鸣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怪叫起来,摇头说:“鸣王千万不要心肠软,相信这个女人。她哪肯轻易自焚?” 凤鸣转头看着容恬:“你是大王,眼前似乎是攻打离国最好的机会,你拿主意吧。” 容恬沉默片刻,问凤鸣:“如果离国王族因为我们而自焚,你会难过吗?” “不要管我。事关国家,不能顾忌私人感受。” 容恬凝视他道:“你还是会难过的。” 他环视一周,犀利视线让众人生出不敢直对的感觉,站起来叹道:“好一个妙光,不愧是若言的亲妹子。”瞅着窗外远方许久,悠悠道:“这确实是消灭离国的大好机会,可惜却是一块涂了毒药的肥肉,叫人不能下口。秋篮,你说说原因。” 秋篮从未和大王谈论国事,忽然被容恬点名,惊得往后一退,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抚着砰砰跳的心,皱眉苦想:“是因为西雷刚刚经过大战,不宜大举兴兵吧。” 容恬微笑着看她一眼,轻轻摇头:“西雷虽然需要休养生息,不过勉强奋力一战,等占领离国后再休养生息,倒也可以做到。秋月,你来说说。” 秋月因为刚刚秋篮被点名,早猜到自己也会有份,不至于象秋篮一样毫无准备,考虑着说:“等繁佳和离国斗个半死,西雷再起兵,会划算很多。” 容恬还是轻笑着摇头:“不攻打和不可以攻打是两回事。这是不攻打的原因,不是不可以攻打的原因。”目光移向秋星。 秋星接触容恬的目光,急得拼命扭着秋月的衣袖,怯怯埋怨道:“能说的都让秋月和秋篮说了,怎么办呢?” 不知为何,容恬心情甚好,温柔地对秋星笑笑,安慰着说:“你们只是侍女,答不出来也不怪你们。让我们听听鸣王怎么说。” 凤鸣笑起来:“好啊,轮到我应付考试了。”他认真想了想,皱眉道:“原因应该不止一个,第一,离国正全力对付繁佳龙天,假如离国王族因为西雷起兵而全体自焚,将给人留下离国趁人之危的印象,不但离国人民会拼命抵抗,让西雷损失惨重,而且会让其他各国认为西雷王是一个残忍不仁的大王,这对西雷统一十一国大大不利。” “好!”容恬低吼喝彩,欣然问:“第二呢?” 凤鸣脸色一黯,叹道:“第二个原因当然是因为我。因为假如妙光等人自焚,我心里会非常难过。你出征西雷,我也要跟在身边。我的心乱,你的心也会乱。大王的心乱,军心就乱了,还怎么打战?” 容恬仰天大笑,露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沉声道:“不要丧气,即使没有你,我也不屑做这样落井下石的事。统一天下图的就是轰轰烈烈,虽然战争令人不择手段,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明刀明枪。没有若言的离国,在我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何必千辛万苦赶去灭它。我反而希望若言醒来,再和我好好较量一场。” 凤鸣听得眼睛发亮,拱手道:“不愧是西雷王,我心目中统一天下的君王就应该这样。” 容恬朝他使个眼色,靠过来附耳道:“鸣王真心佩服我的话,在床上的时候多加配合就行了。” 凤鸣没想到他居然在众人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提这方面的要求,立即脸红得发烧似的,正要暗中踩他一脚以示警告,容恬忽然收敛笑容,回复谈论大事的神态,从容道:“凤鸣只说了两个原因,第三个原因,烈儿你来说吧。” 众人听他语调严厉,稍感愕然,视线全转到烈儿身上。 烈儿全身一震,猛然跪倒,脸色苍白地回答:“西雷和离国中间夹着永殷,大王担心劳师远征,西雷境内兵力空虚。万一永殷趁机出兵占领西雷,王军将被截断归路。烈儿以性命向大王担保,永殷绝对不会对西雷做出任何不利举动。” 凤鸣等人终于恍然大悟。 容恬开始怀疑永殷对西雷的忠诚,而烈儿和永殷太子的关系,却是人人知道的。 第七章 “你是何人,竟能保证永殷国的事?”容恬低头看着跪倒在脚下的烈儿,目光中森冷之意直叫凤鸣等人心叫不妙,凤鸣咳嗽一声,刚想帮烈儿分辩两句,容恬早料到他要作声,威严地一摆手,冷喝道:“凤鸣随我进来。”往内室一指。 容恬露出大王的气势,连凤鸣心中也七上八下起来。 两人在窒息般的沉默中进了内室,容恬将门反锁,转身打量凤鸣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寒面骤然转暖,露出春风般和蔼又带点得意的笑容:“看来连你都被唬住了。” 凤鸣顿时发楞,开口想问时,容恬已经解释起来:“大局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各国私下正转着自己的花花心思。由于离国和西雷的势力均衡被打破,天下统一的契机已经出现,妙光的到来正是大风暴来临前的预兆。” 他说得一本正经,凤鸣当然也听得一本正经。凤鸣一本正经地听了半天,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挠挠头一脸迷惑地问:“这和烈儿有什么关系?” 容恬觉得好笑,坐下椅子,搂住凤鸣腰肢将他扯到自己大腿上,咬住他耳朵说:“鸣王刚刚接触过妙光那个危险女人,让我做个全身检察,看看是否安然无恙……哎哟!出手真重……”揉揉被凤鸣后肘打疼的地方,连忙投降道:“烈儿的问题还不简单,他是最好的潜伏人才,当然要把他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你要烈儿回永殷潜伏?”凤鸣这次真的恍然大悟,点点头思索片刻,蹙眉道:“直说就好了,何必吓唬烈儿?害我担心。” “这你就不懂了,大王最重要的本领就是要会用人,而且要用得出神入化,让被用的人心服口服。” 凤鸣见容恬又开始卖关子,本想再给他一后肘,可转头瞧瞧他唇角含笑,胸有成竹的模样英俊又充满魅力,不由收了后肘,叹着把唇送上门,让容恬心满意足地品尝起来。 意乱情迷半晌,好不容易才分开,凤鸣已经气喘吁吁,索性懒洋洋搂着容恬的脖子靠在他怀里,低声问:“继续说。” 容恬尝了美点,虽说不怎么够饱,但也知道不可以太贪心,耐心地解说:“若要统一天下,最好莫过于先从永殷开始。永殷王有三子,其中太子最为聪慧,也有远见。” “他们那位太子对烈儿旧情难却,烈儿确实是对付他的好人选。”凤鸣也开始设身处地地分析:“可烈儿似乎对永殷太子也动了真心,假如命令烈儿害他,对烈儿就太残忍了。” 这种问题真是叫人越想越头大,容恬在身边,凤鸣正好偷懒,目视容恬,要他快把谜底亮出来。 容恬抱着凤鸣心情大好,从容笑道:“今天让我教教你怎么用人。”看看窗外的天色,“我们进来时间不短,已经够让烈儿心惊胆战了。”站起身来,对凤鸣附耳道:“记住,出去的时候黑起脸,越严肃越好。”领着依然一肚子迷糊的凤鸣走出内室。 到了厅中一看,不但烈儿,连秋篮秋星等也一并跪下了,都战战兢兢等着他们出来。众人听见脚步声,都不敢抬头,只是俯身,连大气也不敢喘。 凤鸣这才知道容恬的威势有多厉害,只是一个眼神,再黑黑脸,已经把身边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猴子们唬得三魂没了七魄。 容恬在厅中大马金刀坐下,先不忙说话,端起桌上早凉了的茶喝下一口,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背上悠悠扫一圈,最后停在浑身冷汗的烈儿身上,用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温和声音说:“烈儿起来。” 烈儿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震了一震,头垂得更低:“烈儿不敢,烈儿知道错了,请大王责罚。” 容恬温和的问:“你做错了什么?” “烈儿狂妄自大,擅自对军国大事乱言,不该管永殷的事。”烈儿俯在地上,不敢偷看容恬一眼,见容恬不作声,心跳得更快,急得几乎痛哭起来,指甲抠着打磨得精亮的地砖,越发心虚,颤声道:“是烈儿该死,明知道情势不允,竟然还和永殷太子私通书信。烈儿……烈儿辜负了大王,请大王降罪。” 容虎秋篮等俯身不敢说话,厅里回荡着烈儿的请罪声,凤鸣看得大为不忍,趁众人都跪倒低头,拼命朝容恬打手势叫他不要太过分。 容恬不慌不忙,语调依然温柔,低头问道:“烈儿动心了吗?” 烈儿支撑着上身的双手不断颤抖:“烈儿该死……烈儿再不会和他见面,再不会看他的书信了……”边说着,泪珠溅到砖上,碎成几瓣。 凤鸣看得心都被摔成几瓣似的,再也忍不住冲前,触到烈儿之前,已经有另一个人将烈儿爱惜地扶起。 容恬亲手扶起烈儿,看着他红红的眼圈,犹紧咬着下唇不敢放声,举起自己的衣袖为烈儿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叹道:“有什么好哭的,你从小跟着我,今儿还是头一遭见你哭成这样。见了喜欢的人心动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怪罪的?”边说边瞄了瞄一旁瞪大眼睛的凤鸣,唇角逸出一丝幸福的浅笑。 烈儿不料容恬居然这样体贴,感动之余眼泪更忍不住,噗噗下落,悲声哽咽:“大王,烈儿……烈儿对不起大王……”他自然知道自己爱上永殷的太子,那将来就是容恬的政敌,大大不对。 容恬笑着,徐徐摇头,正色道:“你没有对不起本王,本王将来却难免要对不起你。烈儿,你怎能让本王如此为难?”环视依然跪倒的侍从侍女们,沉声道:“都起来吧。” 秋篮等人谢恩后站起,都不敢说话,依然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垂头等待吩咐。凤鸣不由暗想:看来还是有点威严好,秋星秋月那些小家伙在我面前何尝这样老实过?什么时候找容恬学上两手吓唬她们。 回心又想,又觉得真把她们吓成这样,自己一定说什么也狠不下这个心肠。 胡思乱想间,容恬已经开始对烈儿使他的用人之计。 “除了凤鸣,还没有人能让本王如此为难。”容恬郁郁皱眉:“永殷离西雷最近,西雷要统一天下,永殷首当其冲。难道真有那么一天,本王要亲手杀死你最重要的人?” 烈儿听得脸色煞白,他从小跟随容恬,最知道容恬的志向和本领,永殷太子虽然不是普通人,但和容恬交手绝无胜算,凄然道:“大王竟不能留下他的性命?” 容恬叹气:“不是不能留下他的性命,而是不能留下敌国大王的性命。大王一日在,国民就仍有反抗的希望。为了减少留血,只能牺牲大王的性命。” 凤鸣看着容恬进退得当,将烈儿折腾得七上八下,大为佩服。 说穿了,容恬使的不过是激将法而已。这个激将法如果成功,不但烈儿将来可以幸福,西雷更可以用最少的代价兵不刃血夺取永殷。 永殷向来是西雷的盟国,和离国决战时永殷更曾助西雷一臂之力,不过在统一天下的大前提下,所有的交情都无济于事。 无可奈何的辛酸滋味,从凤鸣心中浸过。他叹了两声,看着烈儿绝望的脸庞,终于发挥自己关键性的角色,安慰地拍拍烈儿肩膀,鼓励似的笑笑,转头和容恬商量:“烈儿是你派给我的贴身侍卫,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被你破坏。”伸手一拦,将烈儿开口的意思挡回去,直视容恬,冷冷问:“告诉我,假如永殷太子不登上王位,你得到永殷后会怎么处置他?” “只要不是大王,其他王族中人均被视为安抚的对象,会保留他们一切特权,不过他们必须发誓效忠本王。” “那不就行了?”凤鸣看着烈儿,好整以暇地微笑:“当一个注定被杀的大王,还是当一个依然荣华富贵的贵人,烈儿你就替自己的心上人选择吧。” 烈儿心肝剔透,绝望中瞧见希望,早明白过来,眼中露出言语无法形容的感激,对容恬跪下便拜,朗声道:“请大王允烈儿到永殷去。永殷二王子三王子两人早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只要烈儿稍用手段,定能让他们两败俱伤,永殷内乱。” 容恬温言道:“二王子三王子并不是太子,还不足以使永殷大乱。” “大王放心,在此之前,烈儿将会使永殷太子犯几次不大不小的错,使他失去永殷王的宠爱,被废除太子之位。只要永殷王下令重选太子,二王子和三王子作乱的机会就来了。” “好,不愧是从小跟随我的人。”容恬豪迈地笑声传出厅外。笑罢,扶着烈儿双肩,亲切地说:“他将来要敢三心二意,本王定替你将他千刀万剐。”不等烈儿开口,脸色转为严肃:“你是因为和永殷太子有书信往来,遭本王忌讳,被放逐离开,从此之后,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不必再以本王为念。唉,好好过自己的自由日子去吧。” 烈儿听容恬说到一半,鼻子已经发酸,哽咽道:“大王……” “记着,缠着不让他接触政务,多多游山玩水,陶冶性情。离王权越远,越为安全。”容恬低喝:“别哭了,自己也要小心,去吧。” 奋力一推,烈儿跌跌跄跄摔出厅门。 在外守卫的侍卫们听见声响,纷纷赶来,见烈儿一脸泪痕,失魂落魄地垂首站在门外,都不明其理。 厅门黑影一闪,容恬领着凤鸣等人出来,盯着烈儿冷冷道:“今日瞒着本王和永殷的人来往,明日难保不和离国的人也通起音信来。哼,本王身边不需要三心二意之人。” 沉声问:“东陵何在?” 侍卫总长东陵正巡视厅后,听见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刚好匆匆赶来,忙推开侍卫们向前听命:“臣在。” “从今天开始,贬烈儿为平民,无权进入宫廷重地。传令各大臣,不得收留。” 烈儿悲鸣一声:“大王……”眼睛一热,泪又淌了下来。 凤鸣等人心知肚明他是感激容恬对他的百般照顾,东陵不明其理,满怀同情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大王已经下令,跟我出去吧。”挥手招来两名侍卫,架着不愿挪步的烈儿离开。 凤鸣远远看烈儿落寞的身影消息,脖子伸得老长,眼巴巴见再也看不到了,才怔怔收回目光,心窝里难受得几乎想放声大哭,无精打采地进了门,腰身一紧,双脚猛地离了地,整个人掉到一副熟悉的结实胸膛里。 容恬柔声道:“别难过,烈儿总要走自己的路的。你难道愿意他天天留在宫里保护你,暗地却愁眉苦脸思念他的永殷太子吗?” 凤鸣想想也对,照烈儿的脾气,如果不是这次机会,一百年也不会提出离开凤鸣到心上人身边的要求。 可这样说来,将来秋篮、秋星、秋月、还有容虎,都会有心上人,岂不都要走吗?想起冷冷清清的太子殿,凤鸣顿时打个寒战,从容恬怀中腾起身子到处张望他的侍女侍从。 秋月正好站在容恬身后,忙抹抹红得兔子似的眼睛问:“鸣王要喝茶吗?” “没没……没有,”凤鸣看见秋月等都在,呼出一口气,喃喃道:“都在就好。” 话未落地,容恬已经抱着他出了厅侧门,朝内院走去。 “我们这是去哪?” “鸣王刚刚对烈儿说什么……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本王认为这句话大有斟酌的余地。”容恬轻松地抱着凤鸣,跨过门槛,从容不迫道:“如果烈儿的幸福就是鸣王的幸福,那本王的幸福怎么办呢?我们关上房门,好好讨论一二才是。”牛皮镶金靴往后一踢,房门应声而关。 “容恬你……天还没有黑呢!” “正好,趁天还没有黑,本王和鸣王可以多讨论几回,详细的讨论。” “呜呜……你这色狼!” “咦,居然被鸣王识破了本王的真面目,那本王只好来个恼羞成怒了。啧啧,这成语还是鸣王教我的呢。” 听到这里,连眼睛早哭得通红,一直呜咽的秋星都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低声道:“鸣王过一会准大叫救驾。” “救驾!救驾!”房中传来凤鸣气急败坏的大叫。 站在房外的众人面面相觑,蓦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各自揉揉发红的眼睛,因为烈儿离去而伤感的情怀,终于稍微得以舒解。 秋篮拍拍胸口:“烈儿走了,以后总算不用担心刚做好的点心被人偷吃。” “也没人说我胖了。” “可手绢被风吹到树上的时候叫谁捡呢?”秋月愁眉苦脸。 秋星安慰道:“还有容虎嘛。”可爱的小嘴向容虎一弩。 明日高悬,金光从树的枝叶间淌泻下来,温柔地暖着卵石路上凹凹凸凸的卵石。容虎把目光远远放出去,看着碧蓝的天,动情地说:“没人能真正离开大王和鸣王,烈儿最幸福的时候,就是离大王和鸣王最近的时候。” 屋中“救驾”的大叫已经结束,开始的是柔若丝水,叫人脸红心跳的呻吟,伴着轻巧掠过的风,交错成旖旎的色彩,染在众人心头。 容虎闭上眼睛,欣赏地侧耳倾听,猛然睁眼,却见秋篮秋星秋月三对圆溜溜充满狡黠的黑眼睛盯着自己,脸上顿红,忍着逃跑的欲望,厚着老脸仰头:“看什么?烈儿走了,护卫重责现在全在我身上,自然要时刻关注大王和鸣王的动态。” 三对圆溜溜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仿佛惊讶容虎脸皮变厚的速度令人佩服。 容虎实在招架不住,诚恳供认道:“渐渐听习惯了,真的觉得鸣王和大王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那里面是全然信任的爱和幸福,唉,光是听听就觉得心里舒服。” 三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再次集中到容虎脸上。 “哈哈哈!哈哈!”轰然的笑声在门外爆发。 屋内,织工讲究的昂贵衣裳狼藉地扔了一地,西雷大王至高无上的王冠被奋战中的两人踢到了床脚的地毯上。 “呼……”凤鸣浑身无力地从丝被里探出头,竖起耳朵:“他们在门外笑什么?” 容恬也钻出丝被,抓住打算当逃兵的心上人,嘴里却道:“哼,他们敢打搅鸣王雅兴,明天定要训斥他们一顿。” 凤鸣气得翻个白眼:“我看是打搅大王的兽性吧?” “如果本王说鸣王猜对了,鸣王肯合作点再来一次吗?”容恬袒露纹理性感的胸膛,一本正经地缓缓压来。 “你一次就够吗?我看还想来个七八次吧?” “啧啧,鸣王又猜对了,不愧是天下智计无双,连若言碰上也要大大吃亏……” “别拍马屁,我绝对不会再上当受骗……哇!救驾!救驾!嗯……呜呜……” 第八章 有一个问题早该问了,偏偏被容恬一来二去地捣腾,凤鸣隔日才想起。 “别走,”从床上探出头,艰难地一把拉住换好王服正要出房的容恬,凤鸣揉揉眼睛:“两个来借粮的使者我已经见了一个,另外一个你念念不忘的大美人……” “据一路上送来的消息估算,今天下午就到。” “今天下午?”凤鸣尚未睡醒,赤裸的小腿伸出被外,让容恬眼疾手快地握在掌里,轻轻搔逗:“唔……喂喂,放手!不用早朝吗?那个鹿丹为什么要见我?” “他倒没有求见你,”容恬松手,凤鸣赶紧把小腿缩回被中,瞪着容恬要他赶紧回答。容恬道:“鸣王别忘记了,本王现在移驾太子殿处理国务,鹿丹当然要到这来见我。我也想你见见他……” “为什么?” “唔,你虽然没有他漂亮,也该学学人家的娇柔风范。” 硕大枕头扔中容恬的门面。 早朝快到时间,容恬只好暂时停止胡闹,把枕头掷回凤鸣,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国事为重,鸣王请恕容恬今早不能让鸣王再满足两三次之罪。”眨眨眼,飞快去了。 凤鸣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大喝一声“容恬!”枕头再次扔去,却只砸中了房门。 容恬早到前殿去了。 推门声响起,秋蓝秋星捧着热腾腾的脸盆出现,齐声笑道:“鸣王今日起得好早。” “还以为昨天那样,今天鸣王要晌午才醒呢。”一个脑袋也从门外探进来,是秋月那个小妮子。 凤鸣大窘,暗想这几个家伙越来越可恶,偷听也就算了,如今竟开始当面揶揄,沉下脸喝道:“秋月。” 秋月脆生生应了:“奴婢在,鸣王有何吩咐?”走到床前行礼。 秋星只在一旁挤眉弄眼。 众人正玩得有趣,窗外却猛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声。 “侍卫大哥,别!我再不敢了!” “哼,跟我们走!” “求求你们,侍卫大哥!我不敢了!” 哭声断断续续,凤鸣等人面面相觑,太子殿里又出了什么事? “去看看。” 女孩天性好奇,秋星秋月不等吩咐,都探身出门,隔一会,竟不见了踪影。凤鸣也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赶到门边,被秋蓝拉住。 秋蓝皱眉道:“鸣王还没有换衣服呢,宫廷里侍女犯了规矩受点罚,有什么大不了?”按着凤鸣梳洗了,边笑骂:“秋月秋星那两个小丫头竟真这样跑了,幸亏她们跟的是鸣王,换了别的主子,不知怎么教训她们呢。” 凤鸣自家知道自家事,答道:“不是遇上我,她们也不敢这么放肆。” “那倒是的。” 替凤鸣换了衣裳,又取金冠为他系上,秋蓝瞅了半天,才点头道:“好了。”凤鸣朝她感激的笑笑,正要出门,方才听见的哭声忽然大起来,似乎哭泣的女子正在靠近。 一会,接踵的脚步声传来,在门外停下。没了脚步声,哭声分外清晰。凤鸣和秋蓝对视一眼,都明白这绝不是普通的侍女犯错,否则用不着上报到凤鸣这来。 “秋蓝,你快看,”秋月进了房,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却对着秋蓝把手掌一摊,一颗玉坠赫然在现。秋月偏着头问:“这是不是鸣王身边的东西?” 秋蓝仔细一看,点头道:“唷,这还是鸣王当太子时戴的东西呢,鸣王说不喜欢戴,脱下来一直搁在壁柜里,后来再没看见影子了。你从哪把这没用的小玩意找出来的?” “何止这一个,还有更多呢。”秋月又拿了两三样不起眼的小玩意出来,都是凤鸣的玉石或者黄金饰品。秋蓝心细,都认得起来。凤鸣早凑近来看,只是他对于自己的佩饰向来不在意,容恬送的东西又多,平时掉了也就掉了,哪里认得出是不是自己的东西? 秋蓝疑道:“这些都是搁着搁着就不见的小玩意,难道是被人偷了?” 秋星从门外进来,拍掌道:“这下猜对了,我们这竟出了个贼,好大胆子,连鸣王的东西都敢拿。人已经拿到门外,鸣王发落吧。” 凤鸣领着几人出了房门,容虎早到了,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女子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深深低垂着头,项颈处的曲线优美动人,不看脸也知道有几分姿色,从身上的服饰猜测,不过是在屋外侍侯的普通侍女。 凤鸣自到了这个世界,大多数时间都和容恬若言等王族在一起,侍侯他的自然是秋蓝秋星烈儿这些有最高权限的侍从。如今为了凤鸣的安全,所有要接触凤鸣的活都是秋蓝等亲自来做,普通的侍女虽然整天在外面侍侯忙碌,凤鸣却一个人也不认识。 侍卫总长东陵移到凤鸣身边,行了个礼,低声问:“大王正在前殿议事,哭声传过去不好。鸣王吩咐一句,把她处置了吧。” 凤鸣见她被唬得浑身哆嗦,倒也可怜,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采青。”仅可耳闻的颤声。 秋蓝站在凤鸣身后,冷然道:“鸣王问你话呢,抬起头来好好回答。”她和秋月两人是凤鸣身边大侍女,对着凤鸣固然笑颜茵茵,管起下头的事来却绝不含糊。 采青微微发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肤色白皙,明眸剔透,也算是个美人,凤鸣看她几眼:“那些东西,是你偷的吗?” 不问还好,一问她居然又哭起来,揉着眼睛求道:“再也不敢了,鸣王饶了我吧。” 这算是认罪了。既然有罪,就要处罚,凤鸣倒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见人人都等着他的吩咐,思量一会,转头问东陵:“你们平常会怎么处理?” “本来她偷了鸣王身边的东西,不能和普通宫内偷窃相比,应该从重处罚。不过这采青在太子殿侍侯已经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什么过错。”东陵叹了口气,建议着说:“鸣王如果降恩的话,就按普通的例子办,不必绞首,砍掉双手就算了。” 凤鸣吃了一惊,愕然问秋月:“她偷了什么东西?” 秋月拿出脏物,一一数道:“一颗玉石坠子,一个黄金做的小长寿坠子,还有一个用来系腰上的玉佩,一把……” “都是我不要的东西,太子殿成堆成堆放着发霉呢。”凤鸣瞅一眼采青,早吓得脸色苍白,对东陵道:“为了这些东西砍她一双手,也太过分了。”从秋月手中拿过那些不起眼的小玉石小金坠,往采青怀里一塞,对她微笑:“拿去吧,当我送你的。女孩子喜欢这些东西也不奇怪,只是不该偷窃。” 采青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凤鸣正欣喜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袖子被秋蓝暗中一扯,秋蓝低声在他耳边道:“鸣王处置得不妥,她一个打扫花廊的侍女,连内屋也没资格进入,竟敢偷偷进屋子偷东西。鸣王这回饶恕了她,日后这太子殿就乱啦。” 秋星点头赞同,又提出一点:“太子殿戒备如此森严的地方,她也敢乱来,实在大胆。我倒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要好好问清楚。” 一直不作声的容虎开口淡淡道:“这个好办,交给我,一天之内就能让她全部招供。”他除了负责凤鸣的保安外,也曾掌管审讯刑法,被他无情的眼神一扫,采青吓得嘴唇发紫,挪动着发软的膝盖向前,猛然抱住凤鸣的腿,哭求道:“采青只是一时糊涂,鸣王饶了奴婢吧!情愿被他们砍了双手,不要把奴婢送到刑房去……” 容虎犀利的眼神停在她背上,冷然道:“为什么要偷鸣王的配饰?秋蓝秋月她们配饰也不少,都是女孩用的,你偷男人的配饰干什么?说!” 听了这个,凤鸣心中一动,容恬说怀疑有人利用巫术害他,通常巫术不是需要受害人用过的东西吗?不过看采青偷的东西,都是只把玩过一下会就扔开的,如果用以巫术,应该偷他常用的东西才对。沉默一会,朝采青问道:“那些东西,都是你今天偷的?若是以前偷的,是一次偷了这许多,还是分次偷?” 东陵代答道:“看来不是今天偷的。我们今天检查侍女们的住处时,发现她儿子脖子上挂了个坠子,不象侍女该有的东西,所以拿了她仔细盘问。那些东西,采青说是以前拿的,最早拿的是那个小黄金坠子,去年鸣王不在太子殿,里头戒备不严,看着东西搁在壁柜上,就起了贪念。” 这么一说,大家稍微释怀。去年凤鸣流落外地,太子殿中乱成一片,后来连烈儿容虎秋月秋星都随容恬前去营救,偌大太子殿只剩一个忧心忡忡的秋蓝,谁还顾得上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 秋月点头道:“回想起来是的,鸣王回来后,我们日日守着,她哪能得手?” “那些东西确实早就不见了,只是不太重要,秋蓝有时候也会拿了乱摆,也就没有问。” 秋蓝对秋星不满地抗议:“我什么时候把东西乱摆了?” 只有凤鸣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咦了一声,审视采青道:“你有个儿子?你今年多大?” 采青低头道:“回禀鸣王,奴婢今年十九。” 凤鸣一脸疑惑,秋月附耳道:“一定是哪位常进宫的贵人的种,侍女们在宫廷里不见天日,盼望着和贵人们有了骨肉,好被要出去当个小妾。” 秋蓝叹道:“宫廷里女子都命苦,有多少个怀了贵人骨肉的能有福气当妾,许多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肯认,都活活闷死了。这个采青也算有良心,让孩子活下来。” 凤鸣第一次接触这些宫廷内幕,听得眉头直皱:“孩子多大了?叫来看看。真是岂有此理,采青,偷东西的事就这么算了,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替你作主。”他现在是堂堂鸣王,说话掷地有声。 采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柔声道:“采青不过是一个奴婢,怎敢要鸣王费神。” “别怕,我叫他娶你。” “他……他是不可能娶我的。”采青轻轻摇头,脸上露出哀怨神色,眸中水波盈盈,委婉动人,刹那间美艳非凡。宫廷中美貌侍女众多,向来任贵族们采摘,她被人看上,自然有其独特之处。 凤鸣见她的模样,似乎对孩子父亲真心真意,想她不愿吐露对方姓名,也不好勉强,问容虎道:“东西是以前偷的,那时候到处乱糟糟,顺手牵羊是人之本性。都问清楚了,你不会再对她用刑了吧?” 容虎扫采青一样,拱手道:“听凭鸣王吩咐。” 不一会,侍卫抱着一个男孩进来,不过两三岁的模样,生得粉雕玉琢,两只眼睛一闪一闪,可爱非常。 秋月喝彩道:“好标致的孩子!”伸手去抱,他也不怯生,乖乖让秋月抱了,四处转头找娘。 女孩都喜欢漂亮的小男孩,秋星也凑上去,拧一把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蛋,笑道:“瞧这模样,他父亲一定也生得很俊。他叫什么名字?” 采青跪着轻声回道:“采锵……” 凤鸣趁机道:“采青起来吧,侍卫们都下去。”采青站起来,垂首站在角落不敢动弹,采锵一转头见了她,忙叫着“娘!娘!”,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采青是戴罪之身,忍着狠心低头不看他,采锵嘴巴一嘟,竟似要大哭起来。秋月忙把他放到地上,采锵落地就朝采青摇摇晃晃跑去,牵着采青的裙角,仰头叫:“娘!娘!”幼稚的童音清脆悦耳,看来还没有完全学会发音,叫得有点跑调。 采青抿着唇听了几声,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俯身紧紧抱住孩子。 秋蓝本来最不赞同凤鸣轻易放过采青,这下见了他们母子,也不由软了心肠,递块手帕给采青,叹道:“你偷那些东西,都是给孩子戴的?” 采青红着脸点头,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回道:“宫里的老人们说,贵人用过的东西让孩子戴在身上,可以保佑平安。” 秋月从自己腰上摘了块小玉坠子下来,用丝线从中间穿过,做成一条玉坠项链,拉过采锵的小手,为他戴上,啧啧道:“这孩子果然适合戴玉,瞧他的肤色,竟比玉还漂亮。”忍不住又往小脸上轻轻捏一把,笑道:“要我是他娘,也定要找点东西来帮他打扮打扮。” 秋蓝却问:“采青,你老实告诉我,除了这几样小玩意,可还偷过别的吗?你现在说,趁着鸣王在,求你饶了你的罪过。要是日后查出来还有别的,可连鸣王都不救你了。” 采青吓得忙跪下,垂首道:“东西就偷了这几样,都是给采锵戴在身上,是我糊涂,竟信了那些没意思的话。其他贵重的东西我也不敢动,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平常在厨房里偷点肉,我……我只担心采锵吃不好,坏了身子。”采青紧张地抓着裙角,把裙角揉得皱成一团。 采锵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围在采青身边不断好奇地摸采青长辫上的红绳。 凤鸣把采青扶起来,蹙眉道:“别动不动就下跪,你儿子在看着呢。”转头对秋蓝问:“以往你那些新鲜做的糕点,恐怕不全是烈儿偷吃的吧?以后采青不用偷了,你做好也送她一份。” 秋月抿嘴笑道:“鸣王糊涂。采青说的厨房是侍卫侍女们做饭的大厨房,我们做的东西是在小厨房呢,若普通一个侍女就可以进去偷东西,鸣王早就被人下毒害死了。” 凤鸣这才明白过来,摇头苦笑:“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么多特权。” “采青,让我抱抱。” 采青将采锵递给秋星,见她们都喜欢采锵,心里也觉高兴。 “嗯,采锵,叫姐姐。” “好你个秋星,什么姐姐?该叫姨。” “哼,姨就姨,我是姨,你不也成了姨。”被秋星一句话堵回,秋月气得直翻白眼。 秋蓝从秋星怀里接过采锵,温柔地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轻声道:“真是个漂亮孩子,一身贵气,如果生在贵人正妻的肚子里,一定受尽宠爱。”又微微蹙眉:“怎么看着他……总觉得象哪个?” “象大王?” 凤鸣吃了一惊,连忙端详采锵,看不出个究竟,眼角余光捕捉到秋星促狭的笑容,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脸色一沉,拖长声调低声警告:“秋星……” 秋星吐吐小舌头,利落的行了个礼,求饶道:“再不敢了,鸣王放过我吧。” 采青没有资格和凤鸣近身接触,今日才知道鸣王竟然比外面传说的更平易近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身为侍女的秋星等和凤鸣玩闹。 采锵乖巧异常,连秋蓝也忍不住逗他玩。 凤鸣笑道:“你们喜欢,不如留下他吧。” 采青骇然看向凤鸣,凤鸣笑着对她说:“烈儿去了,正好空出个位子来,由你顶替进来房内侍侯吧。这样以后就不用偷肉给采锵吃了,我身边这些小玩意,都可以拿去给他打扮。” “这事虽然好,可要问过大王才行,容虎负责保护鸣王,也要和他商量一下。” “容恬不会逆我意的。倒是采青,你肯不肯?” 这等于连升了两级,从普通打扫的侍女升为和秋蓝她们地位同等的管事侍女,采青不敢置信地看着凤鸣的笑脸,隔了好一会,才受宠若惊地跪下。 凤鸣一把将她拉住:“早猜到你又要下跪。今天和你说明白,我不喜欢人家向我下跪,你进来后,首先把这个习惯给我改了。” “鸣王……” 听见采青隐约带了哭腔,凤鸣忙截道:“也不许随便哭,我最怕女人哭,当日我刚从离国回来,一不肯喝秋蓝煮的汤,秋蓝就哭,哭得我头疼……” “鸣王!”秋蓝跺脚。 凤鸣忙举手投降:“好好,我不说。” 瞧见他故意夸张的模样,众侍女笑成一团,连胆怯的采青也忍不住偷偷逸出一丝微笑。 时近午饭时分,秋蓝看看天色,对采青道:“我要准备饭菜去了,你随我来帮忙吧。” 秋月抱着采锵,正一颗一颗翻弄着凤鸣大堆的玉石,打算重新为采锵打扮一番,闻言道:“采青去吧,把采锵留下,让他陪我们玩。” 采青应了一声,抚抚采锵的小头,柔声道:“娘一会就回来,乖乖的哦。”跟着秋蓝去了。 凤鸣等采青去了,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出采锵的父亲是谁?这样可爱的孩子居然不认,太不配当男人了。” 秋月这才知道凤鸣仍不甘心,叹道:“鸣王心肠太好了,怎知道还有比这更黑的事呢。宫里面,也有侍女生下孩子,贵人们接了母子出去,只要孩子,把母亲毒死的。依我看,采锵的父亲要不是真心想要他们母子,还不如让采青母子留在宫里的好。” “有我作主,谁敢这么做?假如那人接了采青出去害了采青,我一定叫容恬杀了他。唉,只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采青又不肯说。” 秋星两人不知道凤鸣本是孤儿,最痛恨抛弃孩子的父母,都不理解地看了看凤鸣。秋月放下采锵,任他自己挑着玉石玩,向凤鸣轻声道:“鸣王再不要向采青问这个。一则,怕采青伤心,二则……万一连采青自己也不知道呢?” “嗯?” 秋月附耳道:“宫廷里贵人众多,两人同时看上一个侍女,也不是没有的事,采青模样又长得好。” 凤鸣更加吃惊,秋星轻轻推开秋月,嗔道:“你胡说什么?看采青刚刚那模样,分明心里喜欢采锵的父亲,她才不会是那样的人呢。”转头对凤鸣道:“说到采锵的父亲,奴婢倒想到一个人。” “谁?” 秋星灵眸一转,悄声道:“瞳公子。” “那家伙?”凤鸣惊叫,那个虽然不作恶多端,不过绝对不讨人喜欢的瞳儿,有可能是这么可爱的采锵的父亲? 秋月晒道:“你可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宫廷里能进出的贵人虽然多,但年纪轻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秋月故意抬杠:“你怎么知道采锵的父亲一定很年轻,七十岁的老男人也能生儿子呀。” 秋星跺脚道:“象楚将军那样满脸疙瘩的老头,你会喜欢她吗?采青分明是喜欢那人的!” 她说得有理,秋月哼一声不再挑衅,转头继续和采锵玩。秋星继续分析:“而且采锵两三岁,那采青和采锵父亲认识该是大王尚未登基之前。那时候瞳公子常往太子殿跑呢,这不刚好对上了?” 凤鸣听了半天,失望道:“没有证据吗?” “这些事情哪有什么证据?”秋星做个鬼脸:“奴婢只是猜来玩的。哦,我去看看秋蓝今天又做点什么好菜。”一溜烟跑出房门去了。 凤鸣气得牙痒痒。此刻才深切体会进步的科学多么重要,至少dna测试可以帮助很多人。 隔了大半个时辰,秋蓝抹着汗回来:“饭菜做好了,鸣王先吃,还是等大王回来一道吃?” 凤鸣尚未答话,容恬从门外大步跨进来:“和我一道吃,还要加上一位客人。” 凤鸣脸上露出喜色:“这么快就议完事了?什么客人?”边说边向容恬走去。 容恬未答,身后一道身影悠然步入,朝凤鸣轻轻一拱手,如清风般的笑容抚过众人额头,只听一把说不出滋味的动听嗓音柔柔道:“东凡鹿丹,拜见鸣王。”深深一躬,方直起身来,目光到处,凤鸣等竟都呆住了。 第九章 眼前男子身材高挑,几可与容恬并高,身穿纯白长衫,系着天蓝色的腰带,连女子都要羡慕的纤细腰身现了出来,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中性的俊美脸庞可以用完美无暇来形容,容恬已算是美男子,站在他身旁,却只剩豪迈气概和王者的气势可以夸耀,若论起俊美来,就算是凤鸣也不得不承认容恬连鹿丹的边都摸不上。 更要命的是他一身超凡脱俗的高雅气质,黑得发亮的眸子轻轻往四周一扫,屋内顿时响起一阵难以压抑的倒吸声。 难怪容恬说如果他是女人,媚姬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定要被他夺去。 鹿丹一定习惯了人们的惊叹,被凤鸣等直愣愣打量,落落大方地含笑站着任凭他们看着。凤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尴尬道:“国师远道而来,不曾远迎,快请坐。”转头唤秋月:“还不快点倒茶?”秋月这才收回毫不掩饰的震惊目光,偷偷吐下舌头去了。 “鸣王,饭已经……”秋篮站在凤鸣身后,小声提醒。 凤鸣这才想起饭已经预备好,拍额道:“对。”对鹿丹露出微笑:“国师可否赏脸,和我们一起用午饭?”眼前的鹿丹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给人的感觉仿佛吹一口气就会化成青烟,面对这等惊世骇俗的美貌,连他也小心翼翼,说话分外文绉绉起来。 鹿丹微微欠身:“荣幸之至。” 秋篮等早布置妥当,三人上了桌,凤鸣还在对鹿丹这个“真正的美人”的震撼中,觉得对着鹿丹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容恬坐在上首,举杯道:“这一杯为国师洗尘,东凡离西雷路途遥远,国师原来辛苦了。”他今天分外兴致昂扬,笑容也多,凤鸣看在眼里,暗道美人的魅力果然厉害。 鹿丹连忙举杯回敬,他说话大方,举止得体,深获凤鸣好感。酒过三巡,大家渐渐熟络起来,凤鸣也不那么拘束,三人都是一国权贵,闲聊着不经意便转到国务上头,凤鸣问:“国师这次来,要借多少粮食?” 鹿丹略斟酌了一下,答道:“三十万载。”载是十一国通用的粮食计算单位。 西雷依靠凤鸣提供的种种科学农业的改良办法,又恰好没有遇上灾害,这两三年粮食大丰收,不论京城附近的收获,光各属地往王宫上交的粮食就有一两百万载,借东凡三十万载一点也不为难。凤鸣对鹿丹极有好感,刚想开口,却猛然察觉容恬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不由闭起嘴巴,疑惑地转头看容恬一眼。 容恬脸上毫无异色,先向鹿丹敬了一杯,仰头喝尽了,才好整以暇道:“国师这番恐怕要失望了。” 凤鸣大讶。 鹿丹秀目内黑瞳微微一缩,愕然道:“大王,此事……” “三十万载这么大的数目,本王爱莫能助。”容恬淡淡打断鹿丹的话,微笑道:“西雷人口众多,自保尚好,说到救助,未免有点勉强。”他眼角余光瞅见凤鸣张嘴欲语,抢先道:“不过国师远道而来,本王怎也不能让国师空手而回。三万载白米如何?足够东凡王宫一个冬天的食用。” 鹿丹沉默片刻,轻叹道:“那我们的百姓……”他垂眉不语,抿着淡红的薄唇,绝美的哀伤从眉宇间逸出,动人得叫人不忍睹视。 容恬也叹了口气:“不是本王不愿相助,西雷也有自己的难处。国师稍放宽心,在宫内赏玩几天。”便举杯敬鹿丹,竟然是送客的意思。 鹿丹见容恬态度坚决,知道此时不宜再求,也不多话,仰起优美白皙的脖子喝下一杯,姿态超然洒脱,站起来欠身道:“鹿丹先告退,多谢宽待。”水银般灵动的眸子朝凤鸣轻轻一瞅,飘然去了。 凤鸣伸着脖子看他离开,容恬笑道:“怎样,我说了是个大美人吧?你眼睛都直了。”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绝不相信天下有这样美丽的男人。”凤鸣叹了两声,不解道:“为什么不肯借粮?”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借三十万载粮食给他?” 凤鸣横他一眼,哼道:“东凡千里迢迢来借粮,难道之前没有和你通过任何消息?” “有。” “那你怎么回复?” “有商量。” 凤鸣上下打量容恬,不赞同地摇头:“你身为大王,许下诺言害人家千里跋涉而来,居然又反悔。容恬,这可不是为君之道。”表情严肃。 容恬失笑:“本王答应过东凡借粮吗?不过是说可以商量罢了。算不上失信。”伸手把凤鸣强搂过来,在他耳边沉沉笑问:“国务沉闷,我们来聊点有趣的事吧。” 凤鸣的注意力仍在鹿丹惊心动魄的美丽中,自言自语道:“鹿丹一定很少出现在东凡王宫外,不然以他的美貌,天下早就大乱了。你说他和东凡王……” “这还用说?东凡王若心志坚定到肯放过他这等美色,那他将会成为比若言更厉害的对手。”容恬又问:“明白我叫你见鹿丹的意思吗?” “不是要我学习学习人家的风度气质吗?我告诉你,鹿丹那是天生的超然气质,鸣王我后天是学不来的,你看他眼睛轻轻一瞥,连荣虎都愣住了。你若打算把我改造到那个水平,不如快点把你的天下第一美人找回来,她或许还有这个潜能。”凤鸣朝容恬翻个白眼。 容恬气笑着把他按在大腿上狠狠咬了他脖子一口:“你这吃醋的小鬼,早猜到见了鹿丹你会自卑。先说正事,鹿丹给你的感觉如何?” “美得简直罪过,遇上他那样动人的美人,即使要把自己的命献给他都愿意,谁都不忍让他失望。”凤鸣瞪容恬一眼:“除了你,居然国库充盈也不肯借粮。” “还有呢?” 凤鸣听出容恬似乎不只是在说笑,倒有几分商议国务的语气,便不再胡言,沉思起来:“鹿丹的美貌,可以说是一种致命的武器,自古美人祸国的例子多了,现在十一国权贵中爱好男风的占了大半,如果鹿丹利用自己的本钱为东凡出力,倒很有可能成为我西雷的一大劲敌。” 容恬往凤鸣耳中吐气,叫人心痒的沙哑笑声传来:“可鹿丹除了东凡王外,却很讨厌出现在其他男人面前。不但外人极少有荣幸见他,听说连东凡王宫内的人,想见他一面也很难。这一次他肯亲自出使西雷,实在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 凤鸣诧道:“他不是国师吗?上朝的时候怎么办?” “都是蒙着脸的。”容恬瞅凤鸣道:“这办法不错,以后你见大臣们也蒙上脸如何?只让我一人见你就好。” “想闷死我吗?”凤鸣不满地给容恬一记后肘。 容恬对这种甜蜜大于痛苦的攻击当然全盘接受,一手抓紧凤鸣不让他趁机溜走,一手不老实钻进衣内:“国师地位显赫,掌握很大的实权,鹿丹不可能单凭东凡王的宠爱坐上这个位置,自己也该有几分真本事。据我看,鹿丹在东凡的重要性几乎和东凡王相同,有点象你在西雷的声势。” 凤鸣被他摸得浑身打颤,勉强抓住他在衣服内捣乱的手,喝道:“你若解开我的腰带,我就……今天晚上就轮到我在上面。”又接着容恬的思路往下说:“鹿丹这样一个足以代表大王的重要权贵如果在西雷遭到拒绝,西雷和东凡的关系会很僵,这对西雷一点好处也没有。我认为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应该答应借粮。国际关系……唉,你没上过这门课,不知道里面的道理,哪天我抽空帮你补习补习啊呀!”下身忽然落入容恬的狼爪中,浑身一震,失声叫了起来。 采青在门外应道:“鸣王有吩咐吗?”凤鸣未曾开口,她已经掀开门帘进来,抬头瞅见凤鸣急红了脸正要挣开容恬的桎梏,她刚刚才开始侍侯凤鸣,并不清楚容恬和凤鸣胡闹的习惯,当场吃了一惊,旋即明白过来,也不作声,偷笑着忙退出去了。 “放手!” 容恬见凤鸣又怒又羞,只好不甘愿地松了手,捱了凤鸣几记狠咬,忍着痛道:“我今天心情大好,所以才放肆了点。不要生气,最多晚上让着你。” 凤鸣羞得浑身都发红了,磨牙道:“你……你见到我就只想着那种事吗?” “唉,对着外面那些大臣们整天就只能想到国务,只有对着你能轻松一点,想想人生其他的乐趣。”容恬半动情半玩笑地道:“你说鹿丹够美了,我看见他就只想起三十万载粮食,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凤鸣被他哄得没了火气,反问道:“另外什么东西?” “鸣王教导过,天机不可泄漏。”容恬神秘地眨眨眼睛,站起来整理身上的王服,命秋篮进来为他重新戴好王冠,对凤鸣吩咐:“我把鹿丹安排在太子殿后面的小院中,那里景致挺好,离你又近。你和他说话解闷不妨,但万万不可答应借粮的事,他如果问起,你就说这事全要看我的意思。”没等凤鸣问出原因,低头轻轻凤鸣的额头,柔声道:“下午要见瞳剑悯,你乖乖等我,不要乱跑,御医说你元气没有完全恢复,身体还很虚弱。那个侍女,你喜欢就留下,不过她敢偷你身上的东西,不是个胆小怕事谨慎小心的,别让她单独服侍你。”细细叮嘱一番才去了。 容恬其实也不出太子殿,自从答应了凤鸣,他都尽量留在太子殿专门腾出的空殿里议事。只是凤鸣对政治并不感兴趣,平时为了容恬着想,和容恬两人聊天的时候不得不谈论一点。要他跟着参加沉闷的论政,几个时辰听那些花白胡子的老头唠叨什么渠道建设、赋税政策,那简直比下地狱更可怕。 所以凤鸣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和容恬一起出现在议政的场合。 凤鸣独自无趣,本想找鹿丹聊聊,可一来念他长途跋涉需要休息,二来容恬刚刚拒绝了人家的请求,便不要意思去找他。 刚好秋星拉着秋月的手进了门,兴奋地问:“鸣王见过东凡国师带来的礼物没有?东凡的绸缎最出名了,鸣王能赏奴婢一点吗?” 凤鸣笑起来:“你们和秋篮采青每人都拿点,做一套好看的衣裳吧。对了,别忘了荣虎,秋月的手巧,你帮荣虎也做一套。”猛地想起烈儿最喜欢穿质地柔软的衣裳,他肤色特别白皙,穿上绸缎象瓷娃娃一样,微微心疼,神色黯然。 秋星倒没有看出来,笑道:“我们衣裳好多呢,是想给采锵做一套小衣服。” “哦,我怎么忘了采锵?你们去拿吧,给他多做两套。”见秋星他们转身,忽然想起一事来,叫住秋星:“这是东凡的礼物,不能都留在太子殿,你们帮我挑挑,好的都送到太后那去。” 秋篮在旁边插话:“她们赶着逗采锵玩呢,哪有心思到太后那去?还是奴婢去吧。” 侍女们散去,凤鸣静下心来。他知道容恬一谈政事就不顾时辰,自己进了书房,选了一本关于西雷地理的书看起来,不一会就觉得闷了,打个哈欠扔开,喃喃道:“教科书也要有趣味才能叫人读得进去,要不要改革一下西雷的教育制度呢?”负手看了看满屋层层叠叠堆起来的书卷,叹道:“亏容恬把这些全看齐了,还可以倒背如流,当大王真不容易。”郁闷地踱了两个圈,又自言自语:“我说什么也是鸣王,至少也要当半个容恬才行,不然怎么辅助他?”大声叹气,不甘不愿地捡起那书。 倚在长椅上乱翻了几页,地形图没有记住,倒昏昏欲睡起来,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沉。 不知睡了多久,凤鸣朦胧醒来,揉揉眼睛嚷道:“秋篮,我渴了。” 一道纤细身影从帘子后钻了进来,利落地递上热茶,凤鸣睡眼惺忪地接过喝了一下口,眼睛一抬,笑道:“怎么是你,她们呢?” 采青似乎还不习惯凤鸣太过亲切的态度,规矩地行礼后,垂手站在一边,轻声道:“秋星秋月正为采锵量身,说要为他做什么衣服。秋篮到太后那去了,不是鸣王要她去的吗?” 正说着,珠帘又晃,秋篮垂着头走了进来,对凤鸣行了个礼,道:“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声调有点沙哑,仿佛哭过似的。 凤鸣奇怪地多看她两眼,果然眼睛红红的,便问:“太后不喜欢?” “太后很高兴,还赏了奴婢两件首饰。” “那你为什么哭?” 秋篮抿着唇不作声,被凤鸣再三问了,满肚子委屈都跑了出来,眼睛蒙上水雾,竟跪倒了哭起来:“当奴婢的哪个不受气,秋篮才不挑唆鸣王呢。鸣王要问就找荣虎来,他都知道的。鸣王看看这个。”伸出手提起衣袖,两个手腕都是通红的,一片触目惊心的淤痕。 凤鸣跳起来喝道:“叫荣虎来,岂有此理,谁这么大胆?” 第十章 容虎很快到了,进门就说:“秋蓝是在太后门外被他们拦住的,幸亏我有事经过刚好碰上。那些人都是常进宫的贵族子弟,我开始不想惹事,只训了他们两句,结果他们仗着有人撑腰,居然动起手来。” 他帅气的脸上青了几块,丰鸣一见,愕然道:“什么,你不是管着王宫禁卫吗?他们居然敢对你动手?” 容虎摇头:“那些公子哥儿对秋蓝拉拉扯扯,倒不敢对我动手,动手的是瞳少爷。” “又是那姓瞳的小子?”丰鸣霍然站起,在房中快速踱了两圈,转身疑道:“他敢这样目中无人,谁给他撑腰,难道是太后?” 秋蓝欲言又止。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喊声:“太后驾到!”房中三人都愣了楞,眼看帘后人影绰绰,丰鸣才醒觉过来,对秋蓝容虎沉声道:“先到里间去。” 回过身来,已经有人掀了帘子,四五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簇拥着太后走了进来。 “丰鸣参见太后。” 太后慈笑着,一早免了丰鸣的礼,亲自携着他坐上长椅,缓缓道:“听说最近为了刺客的事,大王下令鸣王不得离开太子殿。哀家想鸣王是惯了四处跑的人,被拘束得可怜,特意来瞧瞧。身子好些了?药还按时吃吗?” 丰鸣一肚子火气,被太后一番温言细语问来,不得不按捺住,答道:“身体好多了,御医说都可以骑马了。药偶尔还吃一点。” “药还是听御医吩咐的按时吃好。” 丰鸣被太后慈爱的目光瞧得不好意思,低头说:“知道了,就按太后说的办。”心中暗想,太后来这难道就只为了叮嘱我吃药,偷偷看了太后一眼。 秋月乖巧地奉上茶水,太后接了,瞅瞅秋月,问丰鸣道:“今日鸣王叫过来送东西给哀家的那个女孩,名字叫秋蓝吧?” 丰鸣正愁没机会提起这事,连忙点头,说话也多了几分力气:“是叫秋蓝,有件事,还要请太后……” 太后轻轻把手一摆,止住了丰鸣的话,坐直了身子,轻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连秋月等都行了礼退下,待屋中只剩他们两人,太后才叹道:“鸣王说的事哀家知道,正为这个来呢。瞳儿这孩子也太不争气,都快娶妻了,玩心比谁都大,难怪鸣王生气。我已经教训了他,不许他以后再胡闹。” 丰鸣怔了怔,没想到太后几句话轻描淡写,竟有替瞳儿开脱的意思,急道:“太后,这次幸亏撞上容虎,不然的话,秋蓝岂不是……” “提起那个容虎,哀家倒有点话想对鸣王讲。”太后忽然脸色一整。 她是容恬亲娘,执掌后宫多年,威势一露出来,连丰鸣都压住三分。不等丰鸣张口,轻叹着道:“鸣王身边这几个是大王亲手挑选出来的,个个都是能人,名分上是侍从侍女,在宫里真没有多少人敢惹。只是……鸣王自己该督管得严厉点才好。那个容虎仗着鸣王的宠爱,今天把瞳儿都给打了,鸣王知道吗?” 丰鸣心中叫好,见太后的脸色,知道不能显得太高兴,坦然道:“我不知道,”沉吟一会,丰鸣挺起胸膛:“不过容虎向来不肯轻易出手,他要把瞳儿给打了,一定有什么缘故。” 太后蹙起凤眉:“瞳儿不比别人,容虎怎么敢对动手?” 丰鸣也皱起眉:“瞳儿怎么不能打?” 太后半天说不出话来,疑惑地看着丰鸣:“大王竟从没和鸣王提起?” “提起什么?” 太后仔细考虑了一会,才问:“瞳儿的身份,鸣王清楚吗?” “容恬说过一些,”丰鸣努力回忆:“他是瞳剑悯将军的侄子,就是瞳将军的过世的大哥唯一的儿子,等于是瞳家的长子嫡孙。和容恬从小一起长大,跟着容恬学过几年武艺,可以自由出入王宫,是宫里的红人。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在宫内为所欲为,教唆着其他贵族子弟调戏侍女。” 太后默不作声,半晌幽幽问:“这都不是重点。鸣王知道瞳儿的母亲是谁吗?她是哀家的小姑,与去世的大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丰鸣刚要开口,心思一转,猛然变了脸色,霍然站起来惊道:“那瞳儿岂不是……岂不是……”惊异不定地看着太后。 太后雍容点头道:“不错。安巡王叔无后,大王又不肯接近女色,如此推算,将来能接任西雷王位的王族后人,必是瞳儿或瞳儿的儿子。” 丰鸣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容虎的身手对上那些花拳绣腿的贵族子弟也会吃亏了,因为容虎万万不敢真的与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对打。 假如容恬没有后人的话,瞳儿将因为母亲的尊贵血统而成为西雷之主,即使他比容恬早死,他的儿子也有资格继承西雷。 “除了瞳儿,没有人有西雷王族血统吗?” 太后苦笑:“瞳家世代为西雷重臣,瞳儿又是以血统论最接近主脉的孩子,鸣王要哀家怎么做呢?”盈盈站起,轻轻击掌,等候在外面的侍女们鱼贯进来,垂手等着吩咐。 “瞳儿还小,多少有点任性,请鸣王体谅着点吧。我瞧着王宫里大家和睦,心里也好受。”太后朝身边的侍女道:“把我带来的新鲜香茶留下给鸣王和大王尝尝,回宫吧。” 丰鸣亲自送走了太后,郁郁不乐地回到房中,容虎和秋蓝早低着头等在里面,见丰鸣一脸肃然,都忐忑不安。 容虎咬牙道:“瞳少爷是我打的,鸣王说个话,我去领罪,任他处置。” 秋蓝骤然抬头,红着眼睛轻声道:“这是奴婢惹的祸,鸣王要罚就罚秋蓝好了。” “唉,想不到当鸣王也有这么多顾忌,我想连容恬也不能随意处罚那个姓瞳的小子……”丰鸣闷了半天,古怪地瞅着容虎:“容虎……” “在。” “动手报仇的时候,记得戴上面具。” “鸣王?” “不明白吗?” 容虎双眼炯炯有神:“明白了。” 房中静默片刻,三人同时爆出一阵心领神会的笑声。秋月恰好掀帘子进来,边跨门边问:“鸣王怎么又高兴起来了?刚才送太后出门的时候,脸色难看得怕人呢。” 丰鸣朝容虎挤挤眼睛,对秋月笑道:“来得正好,把太后送来的茶泡上一壶让我尝尝。” “这可是好东西,听说喝一小杯,几天都满口余香呢。” 秋月沏好茶,秋蓝早不哭了,出门把秋星也找来,几人团团坐着品了茶,丰鸣站起来伸个懒腰:“你们坐着,我散一会步。” 容虎忙站起来,又被丰鸣按了下去。丰鸣蹙眉道:“我就在太子殿里面,别一天到晚跟着。” 独自出了房间,负手从后廊绕过去。瞳儿的事闹得他心里大不安心,仅从这个,就可以联想到容恬为王的难处,阻力到处都有,不但国外众多敌国虎视眈眈,王宫中也不得安宁。这姓瞳的小子连秋蓝都敢打主意,想必早把王宫弄得乌烟瘴气,西雷正值用兵之际,大部分兵力又在瞳剑悯手中。 丰鸣想得头大,不由内疚起来,惭愧平日不为容恬分忧,反而尽找麻烦,真不知道容恬怎么还会那么好脾气。 内疚在心里越翻越多,仔细思索,好像真的欠了容恬很多。丰鸣急走了几步,想快点找到正在太子殿另一边议事的容恬,不一会又停下脚步,踌躇着这样无头无脑闯进去,岂不又给容恬找麻烦。 心魔一生,居然患得患失起来,站在后院里,竟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鸣王在想什么?居然入神了。”身后传来一道悦耳清朗的男声,温醇得似酒一般低沉。 丰鸣愕然转头,一道优美身影印入眼帘。 白衣蓝腰带,雅致地坐在一角的小亭中,修长的手臂竖在石桌上,双掌虚虚托着娇艳微红的腮,好一副巧夺天工的美人凝眸图。 原来是鹿丹。 第十一章 凤鸣愕然转头,一道优美身影印入眼帘。 白衣蓝腰带,雅致地坐在一角的小亭中,修长的手臂竖在石桌上,双掌虚虚托着娇艳微红的腮,好一副巧夺天工的美人凝眸图。 原来是鹿丹。 对上那双清澈却又似乎望不到底的眸子,凤鸣只觉得心事被鹿丹看出大半,不好意思地对他拱手:“国师不是在休息吗?” 鹿丹递一个优美的姿势,请凤鸣坐在他身边的另一张石椅上,不忙说话,深深凝视凤鸣,半天才苦笑着柔声问:“换了鸣王在我这处境,鸣王能安心休息吗?” 凤鸣见他潇洒倜傥,一言一笑都透出无人可比拟的风姿,目瞪口呆,暗叫美人倾国,原来不分男女。容恬是他极亲近的,若言他也见过,自己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因此对于美色可以蛊惑人心的传言,总觉得言过其实,此刻亲眼见过鹿丹,才明白为什么有君王愿意为美色抛弃江山。 想起容恬古怪的决定,越发觉得在鹿丹面前有愧,不能拆容恬的台,凤鸣只好硬着头皮讪讪道:“国师不要怪我们,西雷虽然丰收,但人口众多,实在是……” “鸣王不必如此。”鹿丹摆手截断他的话,沉吟道:“鹿丹是来借粮的,不敢强人所难。”他自斟了一杯酒,举起尚未饮下,转头对凤鸣笑道:“鸣王见谅,这是鹿丹从东凡带来的美酒,本该与鸣王共享。可听说西雷王有严令,不允许旁人向鸣王进呈未经检验的食品。” 凤鸣脸上一红,还没有开口,鹿丹已将杯中酒尽饮,侧过头来,幽幽叹道:“强国之主如此深情,鸣王好福气。” 他自斟自饮,动作一气呵成,优雅之至,真如神仙人物一般。 凤鸣亲切地笑起来:“国师说到深情这两个字时,语气和别人不同呢。” 鹿丹放下酒杯,视线直对凤鸣,认真道:“世间最容易负的,就是深情二字,从舌尖说出,也是字字惊心。” 这等人物忽然推心置腹起来,连凤鸣都有点受宠若惊,思索着问:“国师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鹿丹听了这话,仔细端详凤鸣,忽然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眸子深处隐隐闪着睿智光芒,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虽然初次相见,但鹿丹与鸣王一见如故。鸣王可愿帮鹿丹一个忙?” 凤鸣早学乖了,虽然对鹿丹仰慕非常,但脑子还是打了个转,把满口承诺吞回肚子,蹙眉问:“什么忙?” “鸣王别误会,这事和国务无关。”鹿丹伸手到凤鸣面前,徐徐打开手掌,露出躺在掌心中的一小截红线:“鹿丹只求鸣王日后把这个交给有性命回东凡去的人,请他转交我们大王。”语气沉重,竟似有无限遗憾心酸。 凤鸣愣住,惊讶地问:“国师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借不到粮,也不用如此沮丧啊。” “鸣王何必知道?”鹿丹清冷一笑,飘然站起:“可叹我鹿丹竟入了西雷都城才明白过来。”不顾凤鸣连声疑问,自行去了。 凤鸣带着一肚子迷惑回到房中,团团转了两三圈,更无心读书,打发秋月去看鹿丹的情况,秋月回来禀报:“那个鹿丹国师脸色并没有不好,一直呆在房子里,对着窗子静静喝酒。看不出,他这么个美人,酒量竟然不错。” “秋篮呢?” “正在弄晚饭。” 凤鸣想起秋篮的腕上的伤,她受了轻薄,必不想人人知道,不好问秋月,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她。” “厨房里怪乱的呢。” 秋星话音未落,凤鸣已经自己去了。 到了厨房门口,一人匆匆从里面出来,差一点撞上凤鸣。幸亏来人身手灵活,猛向旁边跨了一步:“鸣王?” “容虎?”见容虎手上拿着宫廷的药瓶,凤鸣恍然道:“还是你细心,知道拿药给秋篮。我正打算看看她。” 容虎不知道为何脸色居然微微发红,低头闷声解释:“不是,是秋篮叫我去擦药。”拿着药瓶的手竟然不知往哪里摆一样。 凤鸣仔细看容虎脸上的伤,果然都被人细致地涂了一层膏药,再瞧瞧容虎的表情,心中明白起来,不由窃笑,眼睛一转,凑近压低声音,鬼头鬼脑地问:“那秋篮的伤,你帮她涂了吗?” 容虎脸色更红,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她说她自己涂就好。” “笨!她手腕都淤青了,自己怎么涂?”凤鸣猜秋篮八成正在厨房里偷听,故意高声道:“你快点去照顾秋篮。秋篮是本王最重要的侍女,出了一点闪失,我要你赔。” 门帘忽然一掀,秋篮站在门口,露出小女儿娇态,气鼓鼓瞪着凤鸣:“鸣王欺负人,我今晚不做饭了。”又瞪容虎一眼,摔着门帘闪进厨房。 凤鸣对容虎使个眼色,容虎高大的身躯几乎烧起来似的发红,象被煮熟的虾子般,被凤鸣戳了两戳,深深呼吸一口口气,猛然跺脚,鼓起勇气捧着药瓶钻进帘子去。 凤鸣对着厨房大门一阵捧腹大笑,心情总算好点,笑眯眯地转回房间。刚跨进去,发现容恬已经谈完政事回来了。 “遇到什么好事,高兴成这样?” 凤鸣骤见容恬熟悉的笑容,却忽然感动起来,走上前拽住他的腰带,与他站得几乎贴在一起,盯着容恬的眼睛发誓般的严肃道:“平日是我不好,总给你添麻烦。” 容恬警惕起来:“今天怎么忽然反省起来?” “今天才知道你当大王不容易。”凤鸣体谅地看着他。 “从何说起?” “例如那个瞳儿,可恶之极,你虽然是大王,却碍着继承人的名分不能教训他。不过你放心……” “放心?”容恬眯起眼睛。 “我已经叫容虎教训了他一顿,”对上容恬不赞成的目光,凤鸣吐吐舌头:“我提醒过了,下次教训的时候戴上面具,别叫人认出来。” 容恬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半天才哑然失笑:“你真会为我找麻烦。”叹着气摇了两三下头,把凤鸣拉进怀里,下巴蹭着他的肩膀,轻声道:“瞳儿年纪不小,也应该教训一下。唉,是太后告诉你的吧?” 靠在肩膀上的头越来越沉,看来容恬真的有点累了。凤鸣双手大开,象抱超大玩偶一样搂住容恬的腰,闷声道:“后果严重……” “什么?” “我们在一起后果严重。。” 容恬把头抬起来,正色道:“胡说什么?”蓦然低喝,象万里晴空一声突如其来的闷雷。 他平日和颜悦色,对凤鸣更是温柔体贴,今天居然轻易动了怒,连凤鸣也吓了一跳,松开抱住容恬的手,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看着容恬。 “菜做好了,好香!” “秋篮今天真的不对劲,竟死也不肯端菜过来呢。” “嘻,一定是鸣王捉弄了她。” 秋月秋星捧着热腾腾的菜从房门进来,刚跨入一步,已敏感地嗅到异常空气,忙收敛笑声,屏息不语。 怎么了? 偷眼看大王,脸色阴沉得怕人。两人对视一眼,快速吐一下舌头,默契地放下菜碟,静静布置了碗筷,朝容恬和凤鸣各行一个礼,恭恭敬敬低声道:“大王,鸣王,请用餐。” 木头似僵着的两个人才微微动了动,容恬的脸色稍好了点,挥手道:“你们出去吧。”打发了侍女,别过脖子,对凤鸣不自在地扬扬下巴:“吃饭吧。” 凤鸣默然坐下,拿起筷子,却什么也没有夹,只是静静发呆。 两人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时候,安静得令人心里难受。容恬咳嗽一声,夹起一片羊腿肉放到凤鸣碗里:“尝尝这个。” 凤鸣乖巧地点点头,仔细咬了一口。 “这个豆腐,是秋篮按照你说的法子做的?味道不错,下次叫她再做。来,你吃一点。” “喝点汤。” “你身子不好,多吃点菜。” “凤鸣,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碗里放满了容恬细心夹过来的菜,凤鸣默默低头,随意挑一点爱吃的咀嚼。 吃到中途,容恬“啪”一声放下筷子,沉声道:“凤鸣,你过来。” 凤鸣放了碗筷,站起来走到容恬面前。 容恬用神打量他,隔了很久,才轻声叹气:“你如今才知道后果严重吗?” 凤鸣眼窝微热,被容恬拉着,索性就势靠入容恬怀中。 两人紧紧相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容恬就不见了影子,八成处理国务去了。凤鸣躺在床上把玩昨天鹿丹留下的红绳,思索半天,越发头疼起来,叫来秋月秋星七手八脚为他更衣,发现压根不见秋篮的影子。 “秋篮呢?还在生气?” 秋月嘻嘻道:“秋篮怎么会生鸣王的气?今天早上大王随口夸了她昨晚做的豆腐,现在正满头大汗准备着再研究几种新的煮法呢。” “容虎笨手笨脚的要帮忙,被秋篮赶出厨房,这会恐怕是到太子殿附近巡视去了。” 凤鸣想起容虎和秋篮,心里也觉得高兴,对秋月秋星挤眼睛:“你们看出来了?” “瞎子也能看出来。” 两姐妹唧唧喳喳,说了一大堆容虎和秋篮的笑话,凤鸣摇头苦笑:“好哇,这么多热闹我竟然都错过了。” 秋月帮凤鸣系好皮靴:“鸣王到哪去走走?” “看鹿丹去。” 独自越过回廊,到了鹿丹和随侍暂住的院落,鹿丹正巧对着门坐在椅上看书,猛一抬头看见凤鸣的身影,惊讶地站起来:“鸣王怎么有空过来?” “天天有空呢,你不知道,我是王宫里最闲的人。”凤鸣一步跨进门,选了张椅子坐下,伸颈问:“国师在看什么?” “随便拿了一本解闷。” 凤鸣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本讲述西雷地势的书,笑道:“亏你有这个耐性,我每次看这些都打瞌睡。今天天气不错,本来应该陪你出去走走,不过我不能出太子殿。国师远道而来,有没有兴趣参观西雷都城,了解一下风土人情?我叫几个侍卫陪你出去逛逛。” 鹿丹放下手中的书,直视凤鸣,柔声问:“鹿丹可以自由出宫吗?” “当然可以。” “这事……鸣王还是先问问大王再说吧。” 凤鸣愕然:“什么?” 鹿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重又拿起书来,精心阅读,口中道:“不能出去,就这样看看书也挺好。鸣王请恕鹿丹无礼,今日实在没有长谈的兴致。”他姿态文雅,清逸温和,竟令人无从责怪。 凤鸣讪讪站起来:“此事一定是误会,我去问清楚。” 回去途中随手招来一名侍卫问:“大王朝会散了吗?” 侍卫答道:“还没有,好像还要谈好一阵子。” “那把容虎叫来。”凤鸣驻地想了想,才回去住所。 不一会,容虎来了,进门就问:“鸣王使唤侍卫叫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凤鸣跳起来问:“鹿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能出王宫吗?你管着宫内的侍卫,大王是怎么吩咐的?” “鹿丹?他连太子殿都不能出,大王特意吩咐的,要我们把他看紧。” 凤鸣皱眉道:“这是干什么?” 容虎显然早就知道了,不以为然地笑道:“鸣王不知道吗?自从鹿丹入境,大王就一直派人从旁监视。他是东凡举足轻重的国师,又是东凡王心坎上的人,为了把他骗来,可花了大王不少心思。” 凤鸣早觉得容恬在这事上行为诡异,他要不是回信给东凡王的时候言语暧昧,暗示愿意借粮,鹿丹怎么会千里迢迢而来。一股计谋的味道扑到鼻尖。 容虎话音刚落地,凤鸣已经跨出门口:“我去问容恬这是怎么回事?” 匆匆走到中途,正巧容恬回来,笑着道:“今天怎么特意过来接我?”十几名陪同在容恬身后的大臣纷纷向凤鸣行礼。 凤鸣见人多,也不好立即发作,朝容恬打个眼色,压低声音:“回去有事问你。” 扯着容恬回到房中,拿出兴师问罪的姿态道:“你到底对鹿丹搞什么鬼?为什么把人家诱骗过来,又借故软禁?” 容恬悠然瞥他一眼:“鸣王这是为鹿丹打抱不平,还是怀疑本王看上鹿丹而大吃飞醋?”一把接住凤鸣甩过来的拳头,哈哈笑起来:“本来还打算再让鹿丹多尝几天软禁的滋味,他竟然懂得往你身上打主意,算了。”唤了一个侍卫进来,吩咐道:“请东凡国师来。” 过不了多久,鹿丹入门。向容恬盈盈行礼后,朝凤鸣感激的一瞥。 “国师请坐,连日来本王事忙,多有怠慢。”三人分位坐下,容恬含笑看着鹿丹:“本王昨日令负责掌管粮库的官员算了一下,国师要求的数目虽然有点勉强,不过若西雷省着点,还是可以借足够的粮食给东凡度过难关的。” “多谢大王。”鹿丹面无喜色,稍欠了欠身,似乎在等容恬把话说完。 果然,容恬又道:“不过本王做事喜欢有来有往,粮食嘛,当然不能白借给东凡。” “只要可以让东凡百姓度过寒冬,我王愿意尽献宫内宝物,”鹿丹挺直腰杆坐着,顿了顿,又道:“除了天地环。” 容恬的唇角,忽然逸出一丝令人心惊胆战的浅笑。 凤鸣看在眼里,问鹿丹道:“天地环是什么?” 鹿丹对凤鸣的态度很好,微微笑道:“那是敝国镇国之宝,蕴着天地中奇妙而庞大的力量,被王族世代奉于王宫深处的天地殿内。” 凤鸣眉头一跳,他忽然想起一个普通中学生都听过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以残暴闻名的秦皇,还有机智勇敢的蔺相如。那也是各国分裂的乱世,大国之主恃强凌弱,硬逼迫弱小的国家献上国宝。 难道容恬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凤鸣一阵心寒,目光偷偷移到容恬脸上,那英俊的脸庞威严与日俱增,假如有一日真统一天下,越来越大的君权,会不会造就另一个秦始皇? “国师不要误会,久闻天地环的奇妙,本王不过是想借来一看,绝无占有之心。”清晰的字从容恬唇中跳出。 糟了糟了,连借口都和故事中的差不多,凤鸣变了脸色,转头看鹿丹如何应付。 鹿丹纹丝不动,垂下浓密的睫毛,淡淡道:“天地环不是常物,恕鹿丹无法答允。既然无法借粮,请大王容鹿丹告辞离宫,早日向我家大王禀报。” “国师太急了,”容恬冷笑:“本王已经派人向东凡王送信,说国师要在这多住些日子。” 气氛紧张起来,凤鸣暗中握拳。 鹿丹这才抬起漂亮到不象话的眼睛,轻声道:“鹿丹区区一个臣子,大王以为以我为人质,就可以得到天地环吗?” “这个就由你们大王决定吧,国师只管好好在这里休息。” 两道同样凌冽的视线,撞在一起,擦出耀眼火花。 “容虎。”容恬击掌召来容虎:“护送国师回去,派人好好照顾国师的安全,不容有失。” 容虎应诺。 鹿丹徐徐站起来,表情不焦不躁,对凤鸣行礼:“鹿丹去了,鸣王莫忘记鹿丹的嘱托。”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鹿丹背影消失,容恬轻松地站起来,给凤鸣一个亲切的笑容:“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诱他来了?鹿丹在手,不怕东凡王不就范,很快就有好消息来。嘿,拿一壶好酒来,再叫秋篮做几道小菜,我今晚陪你赏月好吗?” 凤鸣霍然站起来,面无表情入了内室。 “凤鸣?”容恬追上去,一推,里面的门竟然被凤鸣反锁了。 第十三章 凤鸣独自坐在漆黑的房中。秋篮等早小心翼翼来敲过好几次门,听不到一点回应。他倚在床边,说不出什么滋味,象一口气吞了十八碗糯米饭,消化不了,又吐不出来。 政治使他冒出冷汗。平心而论,他并不适合接触政治。 凤鸣从不知道,他会和政治牵上这么大的关系。仅仅因为他和容恬的相爱,西雷这个强大的国家的继承人位置旁落,引起的就是一系列重大变化,这些变化将深远地影响这个时代的历史。 而当他帮助容恬夺得天下后,又将怎样改变这个世界? 鹿丹的事,使他生出胆怯心。忽然之间,他发觉自己无法左右身边发生的事,自由的可以是凤鸣,却绝不可以是鸣王。 月上梢头,房中沉闷得使人无法呼吸。 他侧耳听房外动静,没有一丝声响。此刻心烦意乱,只想独自在月下散一会步。凤鸣站起来,轻轻打开门后,身形顿时一凝。 大厅中央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高大身影,朦胧月光下印出他英伟的轮廓,却照不清他的表情。 凤鸣本想转身就回房,想了想,反而跨了出去,走到容恬面前,低声问:“你要天地环,是为了立威,还是为了收集宝物?” “你生气?” 凤鸣沉吟道:“恃强凌弱,你做得不对。” “那么,”容恬话里听不出一丝异常:“在鹿丹面前,你为什么不阻止?换了是从前的你,早跳起来直言反对了。” “虽然你做得不对,我却未必应该反对。”凤鸣道:“统一天下需要不择手段,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好。” “但你不高兴。”容恬重重叹气。 “你可以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才是最重要的。” “凤鸣,你害怕?” “权势越大,血腥味就越浓。君王一个决定,就是成千上万性命的牺牲。” 空气沉滞起来,默然的弦紧紧绷着。 “天地环是自古相传的吉祥之物,其质似玉,入手温热,据说里面藏有天地间奇妙的力量,可以使拥有者免受一切巫法诅咒之害。”容恬苦笑:“容恬纵使有朝一日成为十一国之主,心里仍有一个永远不会变的地方,天下苍生可以不知,只有凤鸣,不应该忘记这点。” 风停,弦断。 凤鸣的眼泪,一滴,两滴,砸在紫金色的地砖上。 “我不会忘记。” “纵使成为十一国之主,你是我的容恬。” “纵使兵败国亡,你是我的容恬。” “就象我,永远都是你的凤鸣。” 第十四章 “身为统帅,了解地势非常重要。据高可望敌踪,低谷可设陷阱,狭隘曲折处利于埋伏……”翠竹林中,徐徐的讲授声忽然停了下来。容恬回过头,看着心不在焉的学生,柔声问:“在想什么?” 连问两声,凤鸣英挺的眉才稍微松开,察觉似的抬起头:“哦,我听着呢。你说的地势,我大略明白,古书里教过天时地利人和。行军打仗,要占据有利的地形。”他举起半跌在石桌上的书卷,“继续说吧,师父。” “刚刚在想什么?” “没有。” 厚厚的书卷被抓惯了剑的手轻而易举从半空取了去,漫不经心扔在一旁。容恬的脸靠过来:“不愿告诉我?” 为何那深邃的眸中总无时无刻不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凤鸣几乎懊恼地瞥他一眼,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就着坐在石凳上的姿势,用双臂横抱住眼前直挺有力的腰,沉思着叹气:“我真不想成为你的难题。” “你若总把心里的事藏起来,那可真成了我最大的难题。”认真的语气,发出声音的唇却不大正经地贴上凤鸣正露出珍珠般色泽的颈项肌肤,润湿的舌轻轻一扫。 带着水气的电流从颈上直窜脊椎下端,凤鸣忍不住猛然颤抖。出奇地没有责怪容恬的恶作剧,凤鸣反而更紧地搂住容恬,深深呼吸属于容恬的空气,轻声道:“你说到地势,让我忽然想起沼泽。大草地上,有时候会隐藏可怕的沼泽,表面覆盖绿草一派平静,可踩上去就万劫不复。听说陷入沼泽的人,越挣扎越往下沉。” 容恬温和的唇弯起弧度:“只为这个分神?我竟猜错了你的心事不成?” 凤鸣露出一个到底瞒不过你的苦笑:“不知为什么,我最近总有置身在沼泽,越陷越深的感觉。” “贵为人上人,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世上有很多事,本来就是两难。”容恬挑起凤鸣俊美的脸,凝视着熟悉灵动的黑眸:“你见了鹿丹?” 凤鸣默默点头,黯然道:“他已经两天不进饮食。”鹿丹见到他时神态如常,只是脸色较从前略为苍白,依旧风流洒脱,超凡脱俗。凤鸣却明白,他宁愿把自己性命送在西雷也不肯交出天地环。 容恬沉吟不语,拉着凤鸣缓缓步行回房,半路上,又开口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凤鸣蹙眉:“他一点怨恨都没有,只和我说了一句话。” “哦?他说了什么?” “他说……爱恨两字,本来就是天地间最难解的谜。”凤鸣想起鹿丹当时极目天际,悠然轻叹的风姿,咬咬牙吐出心里的话:“你利用鹿丹为人质索取天地环的把戏未必奏效。看来为了东凡,鹿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不禁偷偷瞧容恬的脸色。 容恬摇头:“不是为了东凡,是为了东凡王。” 凤鸣脚步稍滞,想起正揣在怀里的那段红绳,半天才喃喃道:“这样一个难得的人,又何必要他性命?” 容恬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没有天地环,就不能确保你不受巫术之害。你难道愿意永远被困在太子殿?” “囚禁鹿丹,就一定能得到天地环?鹿丹模样看似柔弱,其实性情刚烈,万一他铁了心自绝,我们不但得不到天地环,还结下一个大敌。” “你的意思,是放了鹿丹?” 凤鸣深呼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听我说,鹿丹不是肯受这种要挟的人。他不可能允许因为自己的失陷而导致东凡失去国宝,在天地环送来交换他之前,他会自尽。” “那又如何?”容恬不为所动,冷冷哼了一声。 “那又如何?”凤鸣惊讶地重复:“至高无上的西雷王,你现在打算随随便便牺牲的人是鹿丹,正宗的天下第一美人,东凡的国师,东凡王的爱人。他在东凡的地位,相当于我在西雷的地位。你打算为了一个不知道对我有没有保护作用,而且八成弄不到手的破烂,冒逼鹿丹自尽的险,甚至不惜和东凡开战?” 容恬危险地扬起一边的粗眉:“天下无双的鸣王,你打算放走我为了保护你,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从东凡骗来西雷的鹿丹?” 凤鸣猛然窒住,盯着容恬,好一会才轻叹:“就为这个,我才一直没有开口。我……我知道你为我好。” 修长带着灼热般力量的手指挑起垂下去的脸,容恬漆黑炯然的眼睛让凤鸣心里发颤:“别说一个鹿丹,为了你,我杀尽十一国的王族又如何?” 心脏被重重撞击,凤鸣猛烈摇晃的视野中花白一片,看不请天和地。 “知道我为什么要放鹿丹?”夕阳下,忍不住紧紧和容恬拥抱,凤鸣嗅着令他安心的味道,沉声说:“若有一天我落入敌人掌中,他们用我要挟你献出西雷,我一定会象鹿丹这样选择……” “闭嘴!”容恬恶狠狠地打断凤鸣,低沉的气压从这条雅致小路蔓延至整个王宫。 高大的身躯僵硬着,凤鸣听见头顶上粗重的喘息声。 “我只求你一次。不要理会其他,成求一对有情人,就这一次。要是我也有这么一天……” “闭嘴!闭嘴!闭嘴!”头顶上传来低声的咆哮,搂着纤腰的手臂几乎勒得凤鸣喘不过气,容恬向来波澜不兴的脸终于变色。 仿佛令时间停顿的沉默过后,粗重的喘息终于缓缓平复,容恬才沉声问:“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结果根本没有变。无论生或死,鹿丹都不会允许我们得到天地环。”凤鸣脸上泛起一丝安详的微笑,仰头看着容恬:“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会乖乖呆在太子殿,不让你操心。” “真的放?” “嗯。” “那么……”容恬久久凝视着夕阳下越发俊美飘逸的爱人,薄唇忽然勾出一道诡异弧度:“鸣王该怎么报答我这个白花费无数心思的可怜人?” 凤鸣楞住,浓密的睫毛扑腾扑腾猛扇两下。 “你这头没有丝毫浪漫情趣的色狼……” 第二天中午,在鹿丹暂住处监视的侍卫撤走大部分。鹿丹接到了西雷王亲自签署的允许离开西雷的通行证书。 太子殿守卫最森严的院落中,凤鸣兴致勃勃地抓住刚刚回来复命的荣虎。“那边接到通行证书后,反应怎么样?” “鹿丹身边跟随的人都愣住了,然后欢天喜地得象疯子一样。哈,他们肯定以为这次要没命,我们大王看上的东西很少不到手就放弃的。”荣虎脸上有一丝不解:“鹿丹倒还是老样子,只是按照礼节接了通行证书,嘱咐我替他向大王道谢,神色淡淡的,竟好像本该如此似的。” 凤鸣听了荣虎的形容,向往地说:“处惊不乱,什么时候我才能学到他那境界。唉,容恬居然不许我去见他,说什么我会被他的美色迷昏头,竟然吃这样无聊的飞醋。”一脸可惜。 要不是对容恬觉得歉疚,说什么也要见鹿丹一面,那样绝顶的人物真不是寻常可以碰见的。 凤鸣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鹿丹什么时候向容恬辞行。他要走,也该来向我辞行才对。” 荣虎实话实说:“天地环弄不到手,大王见他就一肚子气,命我转告鹿丹不必辞行,要走就快点走,以免他改变主意。” 凤鸣顿时垮下肩膀,又猛然挺直身子:“他那段红绳还在我这,这个宝贝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拿回去的。即使不向容恬辞行,他也会来找我一趟。” “他那红绳是打算万一不测,给东凡王留作纪念的,现在人还活着,要那破绳干什么?哼,你对鹿丹还挺有兴趣。”身后传来不悦的熟悉男声。 凤鸣朝一旁的荣虎怒视,怎么容恬到了身后也不提醒。荣虎为难地看了看凤鸣,对容恬行礼:“大王没有吩咐,荣虎先下去了。”竟学了秋篮等人的绝招,溜之大吉。 凤鸣暗骂秋篮带坏荣虎,只得转过身,用灿烂笑脸对上容恬的黑脸:“我对你兴趣也很大,不过你天天在宫里,随时可以看。鹿丹不同,他一走就很难有机会碰面,鹿丹这人性情气质都不错,我想交这个朋友。” 容恬狠狠哼了一声,毫不在乎地表明自己正在吃醋,抓起凤鸣的手腕:“本王今天要教你同国的税制。” “又读书?” “那就不读。”迅速改变立场,诡计得逞似的,容恬改变前进方向,抓着凤鸣往寝房走:“我们来复习一下鸣王的承诺。” “又来?”凤鸣惊叫,努力止住脚步:“鸣王我昨晚已经实现诺言了,你不可以……” “实现什么?中途你就喊停了,如果不是你求饶的样子实在可怜,我才不会就那样放过你。” 凤鸣绝望地看着寝房的门被容恬反锁起来,可怜兮兮地问:“大王今天不用处理国事吗?” “本来准备对付东凡的大军,你已经帮我把人给放了。” 逼上来的强壮身体一点让对手顽抗的余地都没有。越来越硬挺的器官正隔着衣裳磨蹭下腹,凤鸣暗暗叫苦。 “我身体不好,手脚发软,需要看御医……” “可你有精神等鹿丹来辞行。” 看来在劫难逃。 “那……不许咬我……那个地方……” “你也咬了我的脖子。”容恬理所当然。 “那怎么同,那个地方被咬一下和脖子被咬一下,那是多……多敏感的地方……”凤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是王和王之间进行的对话吗? “难不成咬不敏感的地方?” 凤鸣火大:“反正不许咬。还有,不要再用昨天那个姿势。” “那个姿势进得最深。”容恬一脸不容商量的强悍:“否则你又怎会哭着求饶?” 终于明白恬不知耻这四个字适合用在谁身上。 足足折腾到快天黑的时候,容恬才抱着浑身发软的凤鸣出了寝房。秋星和秋月端着早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和沐浴香料上来,秋星悄声道:“禀大王,浴池已经备好。” 秋月探头瞧了瞧凤鸣,低声问:“晚饭也已经备好,鸣王象是睡着了,是否要秋篮随时准备着待鸣王醒了再做一桌?” “谁说我睡着了?”气若游丝的声音。 “原来鸣王没有睡着,”秋星问:“那沐浴后就用晚膳吗?” 被压榨过的身体连睁开眼睛都困难,不是往常的腰酸背痛可比,凤鸣只能怨恨地瞪一眼容恬:“没胃口,不吃了。”谁发明的荒淫无耻床上花招,那样的做爱,害他现在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容恬邪魅地吻上他的睫毛:“等沐浴后,本王亲自侍候鸣王用膳。” “不吃。”在床上被整惨的人可不是一顿饭可以收买的。 难道容恬真的因为鹿丹比他俊美而导致嫉妒心一发不可收拾?鉴于今天被贯穿的强度和深度,凤鸣觉得这个推测十有八九。 嫉妒的男人真可怕,性欲也旺盛得令人想逃跑。 “不吃饭可不行。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今晚鸣王怎么和本王共同试验剩下的三种姿势?” “什么?你虐待本王。”凤鸣呻吟似的抗议,不小心踢开虚盖在身上的薄毯,露出一条白皙细嫩如今却满布淫糜痕迹的小腿。 秋月秋星红了脸,相互吐舌头做鬼脸,心有灵犀地让开一条道,齐声说:“请大王和鸣王入浴。” 正要朝浴池方向走出,采青正巧从门另一侧进来,边跨进门边问:“鸣王出来了吗?东凡那个国师真古怪,已经带着侍从门出了王宫,不知为什么中途又折了回来,和荣虎说有要事求见鸣王。秋篮姐姐叫我来禀报鸣王一声,看鸣王见不……”猛一抬头,才发现在渐黑的光线中隐隐约约的人影竟是容恬,吓得低低惊呼一声,忙跪下道:“采青拜见大王。”看清凤鸣正被容恬横抱在双臂中,薄毯下的身子似乎一丝不挂。她最近才近身侍候凤鸣,第一次看见这般刺激的镜头,顿时双颊通红,垂下头去。 “去和荣虎说,叫鹿丹快点走,鸣王没空见他。” “我要见。”凤鸣虚弱地抗议。 “不就是脸蛋好看点?”果然,是为了比不过鹿丹的傲人风采而嫉妒。 要不是被蹂躏得太狠,凤鸣一定会为容恬这难得的小气模样笑起来。 “让我见见他。” “不行。要见不如见我。” “让我见见他吧。” “……” 借用妙光公主的哀兵之计,趁目前软弱无力的姿态博取容恬的宠溺。 “你可是堂堂西雷王,何苦和一个要立即离开的人吃醋?” “那……鸣王怎么报答本王的宽宏大量?” “……” 当大王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厚颜无耻? 再次痛苦地许诺一个让容恬兴奋不已的夜晚,凤鸣终于被允许在沐浴后见鹿丹一面。 第十五章 在书房中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鹿丹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窗外不断有好奇的窥视目光闪动,他微微笑着,听见门外侍女侍从们倒吸凉气的惊呼。 “真是个美人,真没想到男人也能这么美。”秋月偷偷用指尖掀开一点帘子,和秋星交头接耳。 “我看鸣王比他好看多了,大王也比他好看多了。”身后忽然传来压低的男声,吓得秋月两人一起紧张地转身。看清来人,秋星才松了口气,咬牙骂道:“再鬼鬼祟祟藏到我们身后,小心我们告诉鸣王。” 秋月跺脚助威:“你眼里谁都不好看,只有秋篮好看,哎哟!”后脑忽然挨了一记,竟是秋篮到了身后,不满地瞪着她。秋星忙拉过秋月,安慰道:“别和他们小气,他们现在一起欺负我们,等成了夫妻,自然会天天吵架的。” 一席话说得荣虎脸色涨红,看看秋星秋月,又看看秋篮,竟然不敢作声。秋篮气急道:“你们胡扯什么?谁和谁是夫妻?” 说到斗嘴,秋月两人怎会落后,秋月立即拍手道:“不是秋星,也不是我,难道是采青?哎呀呀,如果是采青的话,可有人要哭了。” “秋月你这坏嘴巴!”秋篮追上前,秋月早躲到秋星身后。 正笑成一团,帘子忽然被掀开,对上鹿丹深谭似的望不到低的眼睛。骤见不象凡间可有的绝世容貌出现在眼前,门前顿时一片静默,众人都不安地低下头去。 鹿丹儒雅地浅笑,视线落在众人身上:“诸位是鸣王身边的人吗?” 秋月自觉失礼,早飞红了脸,行礼边轻声答道:“我们都是侍候鸣王起居的侍女,国师有何吩咐?” “不敢,只是鹿丹在此等候鸣王,已经两个时辰……” “哦,”秋篮行礼道:“鸣王这些天身体不适,大王吩咐他睡觉时不能打搅。不如……让秋篮去看看鸣王醒了没有。”对鹿丹匆匆行了礼,和荣虎退了下去。 荣虎边走边用只有秋篮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个鹿丹国师,漂亮是漂亮,我看着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他等不及,干脆不要等,直接回国算了。” 秋篮笑着白他一眼:“你以为我去找鸣王吗?鸣王现在脚还是软的呢,一个时辰内怕是过不来。你忘了?鹿丹国师送过来的上好布料,鸣王赏了我们好些,还特地吩咐给你做一套衣裳。我想闲着也是无聊,叫你来量量身子……” 鹿丹看两人走远,朝秋月秋星笑了笑,并不急着回房,带着一点欣赏的眼光打量道:“传闻鸣王本人俊美睿智,身边的侍女侍从也是万中挑一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刚刚出去的那位年轻侍卫,应该就是武功高强的荣虎。两位模样生得相似,谈吐不同一般,大概就是最得鸣王欢心的秋月秋星姑娘吧。” 他温文有礼,话中隐隐有赞美之意,令人有种说不出的好感。秋月等听着心里高兴,但脸上只是微微浅笑,行礼道:“国师夸奖,我们姐妹只是侍候鸣王的下人罢了,若论侍女,鸣王身边有好几位,谈不上得不得鸣王的欢心。” 秋星却疑惑道:“我们不过是宫中的侍女,国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鹿丹温柔的视线转向秋星,浮起浅笑:“在鸣王传遍大地的传奇故事中,姑娘的名字再三地被提起呢。烈儿、荣虎、秋星、秋月、还有秋篮,有多少藏在深宫中的贵族女子羡慕你们多姿多彩的经历,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 几句话说得秋月两人脸红过耳,正不知如何对答,采青从回廊那段端茶过来,见三人站在门前,略觉奇怪,也不敢多问,低头对鹿丹行了礼,朝秋月小声道:“秋月姐姐,秋篮姐姐说,鸣王不知何时才来,不要怠慢了客人,常换热茶。” 不料鹿丹耳尖,全部听在耳里,不等秋月答话,自行接了过去,颌首道:“有劳姑娘,鸣王未醒,鹿丹就继续等吧。不知这位是……” 秋月忙答:“这位也是侍候鸣王的人,叫采青。” “哦,采青姑娘。”鹿丹朝她一点头。 采青却有点害羞,怯怯低头行礼便退了。 第十六章 凤鸣真是惭愧极了。 房事后让容恬抱去沐浴,本打算之后用了点心便去见鹿丹,谁知身体支撑不下,竟在浴池里睡着了。直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看见阳光斜射入窗才猛然想起昨晚吩咐秋篮通知鹿丹在书房等,立即怪叫着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起来。 “你怎么不守诺言,答应让我见鹿丹的。” 容恬早起来了,坐在房间另一头看公文,闻言抬头晒道:“自己沐浴时睡着了,倒来怪我。” “叫醒我呀!” “你睡了。” “我睡了也可以叫醒我嘛。” “你睡得那么香,我不忍心把你叫醒。”容恬唇边勾起笑意,温柔目光到处,电流般击得凤鸣一阵狂乱心跳,倒不好意思再埋怨容恬。 叫来秋月秋星,匆匆换了衣服,急急忙忙就往书房处,边走边问:“国师等了一晚?你们真是,明知道我睡了,怎么不叫他休息?” 秋星在身后紧紧跟着,委委屈屈地回道:“我们也说了鸣王在睡,国师说鸣王不定什么时候醒过来,硬不肯去睡。他要在书房等,奴婢有什么法子?鸣王不知道,为了他一定要等,我们可都陪着在门外熬了一个晚上呢。” “怎么不通报?” “谁敢通报?大王说鸣王乏透了,谁也不许打扰。” 凤鸣跺脚道:“该死,该死。” 边说着,已经到了书房门前,帘子微微一动,被人掀开来。鹿丹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笑容如春风般温暖,淡淡道:“总算等到鸣王了。”他白等了一个晚上,居然一丝不满也没有。 凤鸣更加愧疚,忙上前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让国师等了一个晚上。说起来都是容恬那……唉,我们不说他。” 鹿丹含笑止了凤鸣的话,亲昵地从近处审视凤鸣片刻,释然道:“昨晚听说凤鸣身体不适,让鹿丹担心了一个晚上呢。幸亏今天看起来起色还好。” 他越大度,凤鸣越觉不安,刚要开口道歉,鹿丹摆手道:“鸣王别把小事挂在心上,我们入内谈谈?” 两人一同入了书房,秋月秋星分别奉上热茶。 “鹿丹这次去而复返,是为了一个悬在心上的疑问。”啜一口香茶,鹿丹看一眼认真聆听的凤鸣,悠悠道:“鹿丹虽身在东凡,与西雷远隔千里,也略听过西雷王的为人光明磊落,所以出发之前,从未想过会有这般风险。” 凤鸣听得脸上发烫,讷讷道:“国师别见怪,天地环的事,容恬也有苦衷,实在是……” 鹿丹颌首道:“正是猜到西雷王别有苦衷,鹿丹才返回王宫求见鸣王。”压低声音,神色认真地问:“是否西雷王遭巫术所害,需借用天地环以保平安。” 凤鸣摇头。 鹿丹怔了怔,深深打量凤鸣一番,吸了一口凉气:“莫非……是鸣王你……” 凤鸣苦笑:“国师是否觉得凤鸣真没用?” “鸣王怎能这样看轻自己?有才能的人才能惹人嫉恨,没有作为的人,谁会耗费心思加害?”鹿丹站起身,蹙眉凝思,竟露出轻微的愁容,半晌方道:“鸣王对鹿丹有救命之恩,鹿丹绝不能对此事袖手旁观。” “啊?”谁想到事情忽然出现转机。凤鸣愕然道:“天地环是东凡国宝,不是绝不可以碰吗?” “天地环是上天的恩赐,为大地苍生而存在。”鹿丹淡淡笑道:“若西雷王恃强凌弱,东凡会誓死保护;若是为了救一个值得救的人,那有另当别论。” 凤鸣犹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摇头道:“这可是你们东凡的国宝,国师没有得到东凡王首肯之前,千万不要随便答应什么。” 鹿丹赞叹着点头:“只听这句话,就知道鸣王心术正道,不会对天地环生出贪欲之心。鹿丹怎会未经大王许可就轻易决定国宝的事,不过……只要鸣王肯随鹿丹到东凡一趟,面见大王,鹿丹保证可以说动大王将天地环外借。” “外借?” “对,只是外借。”鹿丹解释道:“天地环深具灵性,任何人只要将天地环贴身佩戴满三百天,从此就不会再受巫术的影响。鸣王只需在三百天后将天地环归还东凡即可。作为交换嘛……鹿丹不敢多求,只要三十万载粮食。” “粮食的事好办。”假如可以不再受巫术影响,那就不用关在太子殿,想去哪就去哪了。想到可以放马在芳草满野的平原里奔驰,凤鸣的心就扑腾扑腾跳起来:“只是要去东凡那么远的地方……” “不错,东凡太远了。”门口停着容恬高大的身影。 凤鸣高兴地瞅着容恬:“你都听见啦?” “听了个七八成吧。”容恬走进屋内,沉思着,良久才对鹿丹道:“国师这次回去,本王送国师六十万载粮食。”果然是君王气概,一开口就把鹿丹的要求番了一倍。 不等鹿丹答谢,容恬提出要求:“国师回到东凡后,将这里的事向东凡王详细报告,请他答允借出天地环。到时候,劳烦国师携天地环再到西雷走一趟,本王将再准备六十万载上好的精粮,以答谢国师的厚恩。” 凤鸣暗中计算,一来一回,整整一百二十万载粮食,不由心惊,为了天地环,容恬简直要把刚刚充盈的粮库又掏空了。 如此重礼,鹿丹却轻轻摇头,不卑不亢道:“大王好意,鹿丹心领。天地环若成为勒索粮食的工具,岂不成了所有东凡人的耻辱?鹿丹只需要三十万载粮食,好让东凡百姓可以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冬。至于将天地环护送到西雷,此事请恕鹿丹无能为力。” 容恬想不到他居然拒绝,目光渐转凌厉,冷冷道:“国师难道害怕本王私吞贵国国宝?本王会亲自修书一封,以西雷王族之名发下毒誓,保证在凤鸣佩戴三百天后如约奉还天地环。” “大王动怒了。”鹿丹轻叹着,笑道:“如果不相信大王和鸣王的为人,鹿丹怎么会提出将天地环外借的事?只是根据习俗,要得到天地环的庇佑,必须表示诚意,亲自到天地环的供奉之地请出宝物,自行佩戴。鸣王不到东凡的话,鹿丹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又叹一声,目视凤鸣,显得有点无可奈何。 看起来没有终点的软禁生涯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却受到鹿丹的打击,想起容恬必不会答应让自己跑到远在千里的东凡去,凤鸣顿时垂头丧气,耸拉着脑袋。 容恬宽厚的掌抚上凤鸣的肩膀。 “如此,本王陪鸣王走一趟吧。” “咦?”凤鸣不敢置信地抬头,碰上容恬带笑的眸子。 “本王也想鸣王可以早点回复自由自在的样子。” “你走得开?” “你的事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我每天心神不安。不如咬牙远行一趟,希望可以解决。另外,顺便看看远国的实况。”毫不介意鹿丹在旁,容恬低头在凤鸣耳边吻了一下:“想答谢的话,就在床上答谢吧。” 西雷王和鸣王,突如其来的,决定出访东凡。 第十七章 大王亲自出访远国非比寻常,尽管凤鸣再三催促启程,还是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礼仪大臣光是撰写随行需要准备的王族用品就愁白了不少头发。容恬除了要将暂时离国时的事情交代众位大臣外,还亲自挑选随身保护的勇士。秋月秋星等想着要离开太子殿一段日子,有失窃事件在前,这次格外小心,忙着将凤鸣身边容恬送的及下面供奉上来的各色宝石玉器清点一遍。 只有两位重要人物最空闲,凤鸣和鹿丹。 幽静的书房中,再度传出鹿丹悦耳的惊叹:“真不愧是名震天下的鸣王,鹿丹佩服。” “国师过奖了,这个梯田设计,其实只有构思是我提出。具体的工具制造、渠道的开凿,全是西雷工匠的成果。” 鹿丹略静了静,优美的唇角微微勾起:“让鹿丹佩服的不仅仅是梯田的设计,而是鸣王肯将这等利国之策对鹿丹一一阐述,竟不藏私。这等胸襟,天下谁人能比?” “只要东凡不再闹饥荒,就不枉费国师来西雷一趟。” 凤鸣每日与鹿丹谈天说地,对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被软禁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光阴流逝中,诸事终于妥当,大队准备上路的时候,大平原上的草地已经枯黄。初冬已临。 启程当日,凤鸣分外早起,刚刚穿戴完毕,秋月来报:“大王去太后那里辞行了。” 凤鸣一拍后脑:“哎呀,我也该去辞行。” “太后派焚香姐姐来传话,说鸣王要出远门,路途上会很劳累,不必费功夫辞行,等大王回来就上路吧。”秋月照话传达,抿唇笑道:“太后对鸣王很好呢。” 不一会,容恬果然回来。众人早准备好一切,容恬最后叮嘱文武百官一番,宫门大开,正式启程。凤鸣站在容恬身边,身后跟着秋月、秋星、秋篮、采青四大侍女,还有负责诵经保护凤鸣安全的大法师松腾,荣虎率心腹侍卫在殿后,组成队伍的核心。 一路出了王宫,人民夹道欢呼,震耳欲聋。远远看去,城门已经大开,城头满插锦旗。凤鸣骑着白云,跟容恬并肩出了都城城门,往城外延棉数里的平原猛一放眼望去,立即倒吸一口清凉气:“带这么多兵马?” 平原上密密麻麻,竟全是西雷精兵。都是近日从各处抽调过来的守军,为了避免都城混乱,容恬下令他们在都城平原上待命。 容恬笑笑,勒马靠近凤鸣,低声道:“还有五万精兵没有出现,他们会紧跟我们队伍之后,好随时应付特发状况。” 出城门后,秋篮等早登上马车,荣虎却换了马,跟随在凤鸣身后,此刻策马过来,停在容恬身边禀道:“大王,这是松腾法师今天写的护身符,请鸣王佩在身上。” 容恬接过,仔细瞧了瞧,才递给凤鸣。 凤鸣一看,原来是一张锦帛,本来雪白无暇,现在却被红色的血迹染得阴森恐怖,不由眉头紧皱。 “鸣王戴上吧,出了太子殿,还是小心点好。这是松腾法师用自己的鲜血制的护身符,可以保护鸣王不受巫术所害,不过似乎只能有一天的功效,明日又要换一张新的。” “不戴也可以,”容恬见他不大乐意,淡淡道:“不过不许你再骑马,回马车上去,有松腾在身边,不戴应该也无妨。” 此话一出,凤鸣立即一言不发把护身符戴上了。 大军开始浩浩荡荡前进。沿路大片草地已经枯黄,不少地方露出黄褐色的泥土,显得分外萧杀。 鹿丹另有车队,派人来说明自己生性爱静,婉拒凤鸣邀他同乘的好意,远远跟随在大军之后。 凤鸣骑了两个多时辰的马,略有倦意,又不肯回马车上去。容恬强制地把他从白云那抓到自己马上,两人又共骑一个时辰,已到黄昏时分。 这半天路程还未出西雷境内,沿途都有官员一路备好饮食住宿。容恬为哄凤鸣高兴,一早安排了风光别致的路线,当晚大军停下休息,正好是一处江河汇集处,风景壮观。 晚宴热闹非凡,容恬和凤鸣临江用餐,秋篮等几位侍女陪伴外,还特意将鹿丹请了过来。 吃到中途,凤鸣忽然问:“怎么不见采青?” 秋月正忙着替容恬斟酒,边抬头道:“采青照顾采锵去了,采锵还小,第一次出远门,晚上怕呢。” 鹿丹好奇道:“我见到随伍中有个长相分外讨人喜欢的小孩子,那是采青的儿子吗?” “回禀国师,正是。” 秋星最喜欢小孩,见聊起采锵,将他平日种种可爱事迹说了一通,惹得容恬等开怀大笑,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鹿丹饭后告辞容恬凤鸣,自行回自己的车队安寝。 容恬和凤鸣等则睡在官员安排的、布置得花团锦簇的行馆内。 清晨迎着阳光与容恬并骑,对容恬甜甜笑道:“真希望这样的旅程永远不要走到尽头,可以天天和你一块骑马,看优美的景色。” 容恬苦笑:“你也该体谅一下松腾,每天一张血誓护身符极伤元气,若这样游上一年半载,我西雷最厉害的法师恐怕坚持不下去了。”柔声安慰道:“等取了天地环,你身体全好了,我每年都陪你出来游玩一次。” 两人凝视片刻,虽然在一起时间已经不短,还是觉得脸红心跳。 “我们回马车去吧。”容恬朝凤鸣挤眼。 凤鸣做个鬼脸:“我才不上当。”拍拍白云的头,叫道:“白云,我们到前面去。” 白云一声长嘶,放开四蹄冲到队伍前方。容恬知道凤鸣害羞,哈哈大笑,荣虎早谨慎地跟了上去,以防意外。 除了每天都要戴一张“新鲜”的血迹斑斑的护身符外,凤鸣可以说是诸事如意。如此走了七八天,终于出了西雷国境。 秋篮等这几天在马车待腻了,苦苦求了凤鸣,除了采青要照顾采锵外,其他人都获准可以骑马跟随。几个侍女得意洋洋换了马服,娇媚中带上平日少见的英气,叫凤鸣等眼前一亮。 “怎样,我们马技不错吧。”秋月勒马在荣虎面前炫耀。 秋篮不善骑马,不敢象秋月等放马奔驰,只能乖乖缓行,荣虎勒马到了她身旁,沉声道:“别怕,这匹马是我挑的,脾气最好。” 秋篮轻轻瞅他一眼,脸蛋飞红一片,忽然发现凤鸣和容恬都在前面回头往他们这边死劲看,立即挑高嗓子语气不善地问:“秋月,你在鸣王耳边旁边嘀咕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秋月慌忙举手撇清。 容恬心情正好,豪迈笑道:“容虎,只要秋篮点头,本王立即为你们俩赐婚。秋篮,你可愿意?” 事出突然,秋篮身子微震,险些松开缰绳,幸亏荣虎一把抓住,关切地说:“小心了。”更引起一阵哄笑。 笑声中,忽然看见秋星策马从前头跑回来,嚷道:“快看,我们进入永殷地界了!” 凤鸣一声欢呼,领着荣虎等往前冲去,不多时,容恬也赶了上来。众人勒马,远远眺望。 早有前方侍卫返回禀报:“大王,正赶来的马队就是永殷派来迎接的官员。” “举的是太子旗帜呢。” 容恬目力惊人,看了看,点头道:“不错,骑在马上最前面的就是永殷太子永逸。” 侍卫群也随后保护,策马过来,笑道:“永殷竟派出太子亲自迎接大王,可见我西雷威势。” “永殷太子算什么,日后我西雷日益强大,连永殷王都要亲自迎接了。” “大王英明神武,是我们的福气啊。” 众侍卫兴高采烈,七嘴八舌,却骇然发现正中的几位大人物已经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不但容恬和凤鸣脸色难看,连荣虎和秋篮等都一脸严肃,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众人聪明地立即退下,不再言语。 平原上吹来的强风也打不散令人窒息的沉默。秋月终于忍受不住,附耳过来,小心翼翼问:“鸣王,烈儿为何竟不在永殷太子身边?” 凤鸣心里也正不安,回头看容恬。 容恬抿唇不语,对凤鸣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觉得意外。 众人心里猛然一沉。 第十八章 不一会,迎接的永殷众人已经策马到了面前。 永逸在离容恬三丈外勒马停下,高声问道:“前面可是西雷王大驾光临?”说罢翻身下马,拱手朗声道:“听闻西雷王要出访东凡,途中必定经过永殷。永逸在此等候多时。” 凤鸣心里嘀咕,听这话里的意思,这位太子似乎不是接到永殷王旨意前来迎接,倒象专门拦在路上找他们的。 容虎等转的都是同样的心思,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容恬身上。 容恬淡淡笑了两声,下马道:“有劳太子久候,容恬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呢。”向前两步,朝永逸友好地笑了笑,借机打量永逸神色。 容恬下马,身后众人自然也跟着下马,秋篮走到凤鸣身边,悄悄附耳道:“这位永逸太子眼睛肿肿的,好像哭过似的。” 凤鸣仔细看,永逸脸色果然是所有人中最难看的,喃喃道:“难道今早才和烈儿吵嘴吵哭了,所以烈儿没有出现?” 秋月等知道他是在转弯抹角安慰容虎,忙点头轻道:“嗯,鸣王猜得有理,烈儿的脾气,谁都会想和他吵嘴。今天一定是吵急了,烈儿不肯随太子出来。” 容虎知道众人都在安他的心,朝秋月感激地笑笑,低声说:“鸣王不必担心,等问清了情况再说。” 大家不再言语,都全神贯注看向容恬和永逸那边。 永逸脸色苍白中带了一丝不寻常的红,用复杂的眼光打量了容恬许久,强笑道:“西雷王英姿如昔,令人欣慰,永殷在此等候,不过是希望借西雷王过境的空当,和西雷王把酒谈笑一场,回忆一下阿曼江边的火光。酒宴已经在前方行馆备好,请西雷王和鸣王移驾。” 容恬回头,和凤鸣交换个眼神,点头道:“也好。” 两批人马一前一后到了行馆,果然早安排了美酒佳肴,只是酒宴不在大厅举行,却安排在偏僻安静的侧厅,也没有象往常那样准备各色歌舞。 容恬凤鸣等坐了一边,容虎秋篮等站在身后,其他侍卫都被吩咐到门外守卫。永逸太子更是连一个侍从也不带在身边,独自一人占了主位。 上齐酒菜后,行馆中的下人们再也没有上来侍候,气氛十分冷漠。 永逸也不说话,持酒自饮一杯,看容恬一眼。凤鸣等人以为他要开口说话,谁知他竟又自斟一杯,灌下喉咙。 如此喝了四五杯,让凤鸣等人心焦得不知如何是好,永逸才抬头看了看凤鸣,苦笑道:“鸣王见谅,永逸平日并不是贪杯之人,只是今日……唉,今天实在心情不好。” 凤鸣心里乱跳,暗暗觉得不妙。 容恬冷哼一声,仰头喝了一杯,盯着永逸,沉声道:“太子都知道了?” 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永逸默然审视容恬片刻,轻声问:“西雷王以为呢?”惨笑数声,敛了笑容,沉声道:“没想到堂堂西雷王,居然利用身边的侍从来玩这种小把戏,哈哈,当真可笑。” 客席处一阵沉默。秋篮悄悄移动一步,静静握住容虎的手,发觉他掌中已经全是冷汗。 “如果没有烈儿对太子殿下的真心,也许真算是一个可笑的把戏;”寂静中,传来凤鸣朗朗话音:“可若赔上烈儿的心,太子殿下却把这当成不起眼的小把戏的话,那我就要替烈儿不值了。” 众人视线,不由都朝凤鸣转去。 凤鸣从席上长身而起,悠然举步,走到永逸身前停下,凝视着他的眼睛,极认真地说:“西雷军力强过永殷十倍,烈儿身为大王心腹,前程不可限量,却甘愿到永殷这个危险万分的地方来,太子难道不明白他是为了谁吗?” 永逸敌不过凤鸣目光,眼中怒意渐渐散去,别过头去,叹道:“随便你们怎么说,他是为了分裂永殷王族而来,这一点你们总不能否认。” 容恬抓住机会追问:“太子如何知道烈儿的底细?” 永逸不知想到什么,默然片刻,方回答道:“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啊?” “什么?” 这次连容恬也愣住了,喃喃道:“不愧是烈儿……”随即朗声笑起来,转头对容虎道:“你弟弟是个好汉。容虎,将你腰上的剑给我。” 容虎忙解剑双手奉上。 容恬接过剑,横放在方桌上,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注视着永逸冷冷道:“请问太子殿下,烈儿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后,你是如何回答的?” 永逸反问:“换了是西雷王,会如何回答?” 容恬毫不犹豫道:“若是凤鸣要我放弃江山,西雷王朝送你又如何?”凤鸣一脸诧异朝容恬看去,喉头隐隐作梗。 容虎忍不住问:“你把烈儿怎么样了?” 锵,一声脆响,剑已出鞘。容恬一手持剑,悠闲笑道:“太子见谅,本王曾答允过烈儿,假如太子对他不好,本王会将太子千刀万剐。”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轻轻按在剑上,容恬回头,却是凤鸣。 凤鸣摇头:“大王错了。” “我错了?”容恬讶道。 “烈儿即使身遇不测,也绝不会希望大王伤害太子殿下。何况,如果太子殿下因为烈儿的坦白而伤害烈儿,那烈儿看人的眼光也实在太差了。”凤鸣回头,对上永逸若有所思的目光:“我说得对吗?” 永逸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摇头长叹:“西雷鸣王,真是名不虚传。”自斟一杯,痛快地倒下喉咙,苦笑着回忆:“烈儿说我要是真心对他,就和他一起远远离开都城。我……我拒绝了。” 这点众人都猜得到,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碰到永逸了。 “他能对我坦诚道出一切,我丝毫也不怪他。可是我身负父王厚望,无法逃脱自己的责任,拒绝他自然有我的难处。其实只要能在一起,又何必管其他是是非非。” 凤鸣忽然问:“太子殿下,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永逸稍作沉默,点头道:“鸣王请问。” 凤鸣选了个可以与永逸平视的地方坐下,柔声问:“请问太子,做大王是否一件令太子愉快的事情?” “这是父王的决定,但是为了永殷的人民……” “请问太子,在永殷的王族中,是否有太子的骨肉亲人为了王位而对太子恨之入骨?” “这个……在所难免。” “假如太子不再成为太子,永殷王有其他的继承人吗?” “当然有。” “最后一个问题,”凤鸣微笑:“太子喜欢烈儿吗?假如太子再也见不到烈儿,太子会难过吗?” 永逸苦笑:“鸣王难道看不出来永逸的真心?” 凤鸣反问:“烈儿一心为太子打算,难道太子也看不出来吗?” 秋月在秋星耳边问:“我真受不了,太子和烈儿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大家都坦白就好,鸣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干什么?” “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想……再问太子几个问题。”凤鸣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第一,太子既然知道一切,还特意拦住我们去路,是想兴师问罪还是另有所图?第二,太子既然和烈儿彼此知道心意,为何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第三……烈儿到底到哪里去了?” 这最后一个问题才是众人最关心的,顿时所有视线集中到永逸唇上,生怕他漏出任何一个不祥的字眼。 永逸缓缓道:“他留下字条走了,说他接下西雷王的王令,就一定要把事情办好,我不肯答应,他只好另想办法。” “不好。”容恬猛然紧皱浓眉,沉声道:“难道烈儿要进宫去见永殷王?” 永逸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不愧是看着烈儿长大的西雷王。他当年潜入永殷,化名芙蕖,成为父王的新宠。后来借假死离开,父王一直以为他死了,还真是悲伤了一阵。这次烈儿入宫,父王说不定会将他看成和芙蕖酷似的人,把他留在身边。” “如果已经进了王宫,那可就非常头疼了。” 凤鸣不以为然道:“烈儿不是那样随便把自己放进绝境的人吧?” 永逸无可奈何地点头:“鸣王猜得不错,他没有直接进宫,而是投靠了我二王弟。人人都把他当成酷似芙蕖的人,以为可以用他讨父王欢心。只要时机恰当,二王弟就会把他献给父王。” “哦!”凤鸣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顿时成为视线焦点。他拍拍额头,失笑道:“原来太子殿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想问我们借兵啊。” 众人愕然中,永逸毫不掩饰地点头:“只求西雷王借我五千好手。我总不能用太子府的人去攻打二王子府吧。只要救回烈儿,我不会再贪恋权利王位,失去了一次,绝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秋月不解地道:“只是借兵的话,太子殿下直说就好,害我们担心了这么久。” 永逸正容道:“永逸这样做,是为了看看烈儿付出的忠心是否值得。不瞒西雷王和鸣王,这整座行馆底下和木板的隔层里塞满了浸过油的布条,假如两位对烈儿的遭遇置之不理,只是把烈儿当成工具的话,恐怕这里有一半的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 沉默中,容恬捧腹大笑起来:“烈儿,烈儿,你眼光当真不错。” 第十九章 事关烈儿,容虎理所当然要求负责这次行动。 容恬点头:“你挑选五千精干的兵士,听太子调遣。事成后立即回来覆命,以免行程耽搁太久。” “永逸怎敢调遣烈儿的兄长?”永逸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二王子府的地图。另外……永逸有个不情之请。” 容虎心中有数,笑了笑答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心,容虎带兵闯入,只挟制,不伤人。”趁容恬不大注意,迈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要是太子殿下日后对不起我弟弟,这五千精兵也会无声无息潜入太子府。”永逸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压迫得神色微变,容虎一放即收,轻松自在地重回原位。 凤鸣掐指计算:“从这里到永殷都城,一来一回,需要好几天。” “鸣王放心,容虎会日夜兼程,尽快回来。” “不不,”凤鸣摆手道:“我正希望趁这个机会在永殷好好玩玩,你慢慢的去,慢慢地回。”忽然想起可怜的法师松腾,不觉有点愧疚,又改口道:“还是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吧。”无奈地耸肩。 容虎大声领命,威风凛凛出了侧厅,去挑选参加营救的心腹精英。永逸更是恨不得早点救回烈儿,道:“今日多有得罪,请西雷王和鸣王恕罪。永逸先赶回都城,以防意外。”对容恬和凤鸣拱拱手,也匆匆去了。 秋月见永逸背影离去,拍拍胸口,笑道:“这永逸太子绕来绕去,倒真把我们吓出一身冷汗。” 秋篮合掌喃喃道:“老天保佑,幸亏烈儿没有出事。” “他那般胡来,等救出来之后,鸣王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才行。” 秋星噗哧一声笑出来:“鸣王管得住他?” 凤鸣脸红了半边,咳嗽两声吩咐道:“刚才的筵席不算,我都没有吃饱。秋篮,快弄点拿手好菜来,骑了一天的马,腰骨酸酸的。” 秋月秋星盈盈走过来,按着凤鸣坐下,柔声道:“奴婢帮鸣王揉揉吧,腰骨哪里酸?” “不如本王帮你揉吧。”容恬也居心不良的走过来,被凤鸣瞪住警告:“我腰快断了,你可别乱来啊啊!放开放开!”话音未落,已被容恬拦腰抱起。 “你这荒淫无道的昏君……”凤鸣随手给容恬肩膀一拳:“我的腰真的很疼啦,现在我绝对,绝对不跟你回房。” 容恬一脸无辜:“谁说本王要抱你回房?”扬声对等候在门外的侍卫道:“传令,今晚不在行馆休息,改为在三里外的阿曼江边扎营。全军立即启程。” 秋篮“呀”一声低呼:“刚刚听他们谈得紧张,我们居然忘记这行馆内外都布满了浸过油的布条,万一有人借机放火的话可就糟了。” 容恬收回目光,低头戏谑地看着凤鸣:“鸣王腰骨酸疼,又想观赏一下永殷美丽夜景的话,还有什么办法比和本王共骑更好呢?” 凤鸣知道错怪容恬,学秋月的样子做个可爱的鬼脸:“不愧是西雷王,果然细心周到,样样考虑周全……嗯?就是毛手毛脚的时候不讨人喜欢,喂,把你的魔掌拿开……” 休息过一阵的队伍再度出发,目的地是因为离国和西雷大战而闻名的阿曼江。 凤鸣惬意地偎依在容恬怀里,听着马蹄声声,让星光照亮前路。 “前面就是阿曼江,听见水声了吗?” 远远看见波光粼粼,回忆起当日被离王若言擒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押着随大军远征西雷,让人感慨万千。眼前江面虽然平静温柔,竟让凤鸣觉得心头隐隐作痛。 “听说阿曼江一役后,江水染红流经的土地,使土地长出红色的稻谷。那些红色的稻谷,因为浇灌它们的河水中有太多尸首而发出腐烂的气味,以至于不能食用。” 容恬默然,搂紧了凤鸣,柔声道:“那都是无知愚民的谣传,哪有什么红色的稻谷?” “虽是谣传,也足以说明当时的惨烈。”凤鸣挤出一个苦涩笑容。 第二十章 驻扎的地点,最终决定在附近另一处靠近山脚的平地上。 容恬道:“原想着阿曼江边风景优美,你或许会喜欢。”顿了顿,淡淡说:“打过仗的地方,确实没什么好看。” 最金壁辉煌的营帐自然是属于他们的。容恬另有事务处理,放了凤鸣下马。 “你先进帐,我片刻就回。” 凤鸣对他招招手,转身,已有侍从为他挑起刺绣着王家标志的门帘。秋月两人从里面迎出来,笑靥如花,声音清清脆脆地道:“秋篮动作真快,扎营才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已经钻到临时搭建的小厨房做菜了。鸣王饿了吧,再等一会就有好东西吃啦。” 替凤鸣脱了披风,侍候他坐下。想起他早些时候说过腰疼,便一左一右跪在他身边,为他揉腰。 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凤鸣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少不了夸奖两句。正享受着秋月秋星的悉心照顾,昏昏欲睡之际,耳边听见采青的声音:“鸣王请用茶。” 睁开眼睛,对上递到面前的茶。凤鸣一边接过,一边懒洋洋说:“如果不是你这么一叫,我就差点睡着了。” 采青露出几分惶恐,低头用蚊子般的声音道:“采青该死,惊扰鸣王休息了。” 秋月噗哧一声笑出来,拉着采青的手劝道:“好采青,你别总一副小心翼翼的可怜样子。鸣王也并没有怪你呀。” “是我要采青端茶,故意把鸣王吵醒的。”秋星道:“鸣王还没有吃晚饭呢,现在贪着一时舒服睡着了,若饿病了怎么办?大王还不是拿我们问罪。” 秋月连忙表示赞同的站在一旁点了点头。 “你们现在可把我给管住了。”凤鸣哀叹,忽然猛地直起身子,使劲吸着鼻子,皱眉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哗啦!帘子被人掀开,传来秋篮的嚷声:“秋月快来帮忙端,啊,烫死我了。” “来啦。”秋月象一团彩色的云朵飘了出去,不一会和秋篮一道端着个被烧得发黑的铜盘进来,香味正是从铜盘上传出。 秋篮放下铜盘,拼命吮着手指:“好烫。没想到隔了这么厚的布,还几乎把手指烫伤。” 秋星责怪地看她一眼:“谁叫你自己端?这么多侍卫,随便叫一个也好呀。” “这是什么?”凤鸣早被香味诱得食指大动,探过头去:“咦?”盆中只有一团漆黑无比的泥块。他肚子饿时比较愿意动脑筋,立即垂涎三尺地问:“是不是我上次和你说的叫化鸡?嗯,做法确实是放在泥里面烧,不过也不用烧得这么焦黑一片嘛。” “鸣王猜错了。”秋篮笑吟吟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偷学来的做法哦。虽然也是鸡,也是用泥土包裹着烧,但是所用的味料不同,烧制的方法也不同。所以味道嘛……当然完全不同。” 边说着,边在手上裹了白布,将烫热的泥土从中间掰开,立即露出香味诱人的内里。 “好香,好香!”凤鸣饥饿的肠子几乎被香味诱惑得纠结起来,立即撩起衣袖,准备自己动手。 秋篮得意地抿唇直笑,秋月忙拦住凤鸣道:“鸣王真是的,也不至于香到这个样子。刚刚还几乎睡着呢,现在倒饿起来了。”亲自取了一把小银刀,撕了一小碗净肉递给凤鸣。 秋星在一旁递上筷子。 凤鸣首先夹了一大块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眼睛顿时发亮:“好吃!一辈子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又夹了一块,口里含糊不清的说:“你们也尝尝,保证你们都夸好。对了,留个鸡腿给容恬。” 秋星将信将疑,撕了一块放进口里,疑惑着道:“我觉得和普通的鸡差不多,最多是比平常吃的多了一些焦香而已。” 凤鸣一会就吃完了一碗,连声叫秋月再弄一点来,又转头对秋篮道:“明天开始,你天天做这个给我吃。好秋篮,你怎么能作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秋篮捂嘴笑道:“这是我偷学的呢,师父就是跟在我们后面的东凡车队里的那个老厨子。早听说东凡是美食之地,有许多别的地方尝不到的好菜。这两天我尝偷偷过去看他做菜,步骤做法都记住了,还偷了他几包调料。” 秋月色变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东凡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鸣王食用,那些调料你都放进去了吗?” “我怎么会这么鲁莽?这些调料我都让懂毒药的人看过,因为怕出事,也没有用上,只是按照里面的成分自己重新调了一份而已。”秋篮皱皱可爱的小鼻子:“这个可是东凡王族补身子的秘方,调料里面用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包裹鸡肉的泥土是混合了新鲜的鹿血的,所以泥土才会焦黑一片。” 采青怯怯插话道:“鹿血对身体虚弱的人很有好处,我们家乡的女人生了孩子,丈夫多半会出外捕捉活鹿,取血给她饮用。我生采锵的时候,也偷偷求厨房的管事在宰鹿的时候给我留一碗鹿血呢。” 凤鸣嗯了一声,点头说:“这样一说,我确实觉得有点血的味道,不过味道真鲜美,一点也不觉得腥。” 讨论到一半,帘外侍卫传话说鹿丹来访。 “快请国师进来。” 鹿丹今天又穿了浅蓝色的长衫,眉目俊美更胜往日,进了营帐,对凤鸣柔柔一笑:“鹿丹忽然听说西雷王决定延迟行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特地过来问一问。” 关于烈儿和永逸的事,当然没有向鹿丹说明的必要,凤鸣含糊其词道:“行程不用太急,初冬的景色不错,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在永殷境内好好欣赏呢。”又叫秋篮为鹿丹准备坐垫,伸手请鹿丹坐下。“国师请坐。嗯?国师刚刚沐浴完吗?身上好香啊。” 凤鸣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发现鹿丹面色有点不自在,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这话似乎暗含轻薄。他一个男人生得如此美丽,一定常遭受同性色狼的骚扰,说不定会分外讨厌别人对他身体的赞美。想到这里,凤鸣立即尴尬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国师用过晚膳了吗?” 鹿丹悠闲地靠在软垫上,一手撑腮,深得看不见底的眸子盯了凤鸣半天,才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淡笑:“鸣王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呢,和西雷王一定也不同。我确实刚刚沐浴过,鸣王所说的香味,也许是熏衣的香味吧。”随性地伸个懒腰,姿态美得连一旁得秋月秋星都看呆了眼,鹿丹又道:“最讨厌别人以我的身体容貌作为话题,因为他们说起这个时神态可恨。不过鸣王不同,鸣王的眼睛是澄清的,让人无法有讨厌的感觉,而且……”清澈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凤鸣一番,鹿丹忽然朝凤鸣另有含意地挤了挤眼,压低声音道:“鹿丹相信,纵使让鸣王为所欲为,鸣王对鹿丹也做不出什么真正的事情来。” 这句话被如此暧昧的语气说出来,连采青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凤鸣的脸几乎涨成紫色,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鹿丹:“国师这……这……”他从来没有想过鹿丹这样的绝世美人会说出这样大胆的话。 “鹿丹已经用过晚膳了,鸣王似乎也用过了吧。”没有理会凤鸣一脸尴尬,鹿丹依旧风流潇洒,探头看了看方桌上漆黑铜盆里有一半已经进入凤鸣肚子里的鸡,讶道:“这道菜很象我们宫内的一道名菜呢,奇怪,除了我们的厨子外,竟然还另有人懂这道菜的做法。嗯,这是道非常补身子的菜呢,身体虚弱的人吃最好,用了新鲜的鹿血吧?” 秋篮吐吐舌头,看来偷学厨艺的事被知道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有鸣王在自然不会叫她吃亏,点头道:“是。” 第二十一章 秋篮吐吐舌头,看来偷学厨艺的事被知道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有鸣王在自然不会叫她吃亏,点头道:“是。” 鹿丹不置可否,站起来风姿娉婷地走到帐门,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鹿丹该回去了。”向脸依然红得一塌糊涂的凤鸣告辞,飘然去了。 营帐里沉寂一片,好半天,有人呼出一口大气,秋月啧啧道:“这个鹿丹国师,真是又美又……又……” “又难以让人招架。” “对对。”秋月对秋星的话连连附和,眼一转,刚好瞥见采青:“采青,你在偷笑什么?” 采青不提防秋月这么一嚷,吓了一跳。举手拍拍受惊的胸口,不好意思地低头含笑:“方才看了国师大展威风,我不过是想……他和那个东凡王,晚上谁在上面。” 忽然听见噗哧一声,这次倒是秋篮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着边用眼睛瞥凤鸣。凤鸣浑身不自在地打个哆嗦,警告着道:“秋篮,你脑子里不会浮现什么对我不利的画面吧?” “秋篮哪里敢啊?”秋篮捂着嘴,眼里透着俏皮的狡黠:“奴婢只是想,若国师那般讨人怜爱的美人都有机会在上面,那鸣王在西雷王面前翻身的希望多少还是有的。” “什么翻身的机会啊?”容恬刚巧这个时候从帐外大步走进来。 凤鸣正没有办法招架,见了容恬,立即跳起来,故意恶狠狠黑着脸:“说只要一会,怎么现在才回来?” 秋篮等见容恬回来,都不再作声,迎上去七手八脚为容恬除下披风,另换上宽松的外衣,然后识趣地退到营帐外。 “一会不见,怎么就生气了?嗯,你生气的时候脸是红的,比平日更好看。”惬意地靠在凤鸣身旁的高大坐垫上,随手勾住纤细的腰肢。凤鸣哎呀一声,不由自主倒进容恬怀里。容恬带着歉意解释道:“原本打算接见王宫的传令者,处理一下西雷国内的要务,谁知他竟然还没到。奇怪,王宫派来报告国务递送奏折的传令者从无延误。莫非王宫里出了什么事?” 凤鸣无来由心中一紧,担心地问:“我们是否要回去看看?” 容恬拍拍他嫩得能掐就出水来的脸蛋,笑道:“我西雷王宫岂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外有瞳剑悯,内有太后,就算有人胆大包天,也要栽在他们联手之下。” “不管怎样,总要派人回王宫打探一下消息。大王外出,发生通信延误的事本就不祥。” “早派人去了,放心吧。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干了什么?” “吃了点东西,见了见鹿丹。对了,秋篮今天做的鸡肉真不错,还给你留了个鸡腿……” “别说鸡腿,说鹿丹,你们聊了什么?” “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你的脸怎么一直红到脖子根了?” 两人聊到最后,已成了耳语。凤鸣被热热的气息吹得耳朵发痒,缩了缩脖子,倦意渐渐上来,打个哈欠,不由伸出双手搂住容恬的脖子:“我们睡觉吧。” “嗯。” 立即被打横抱起来,移到秋篮等早铺好的软毯边。 “你在干什么?” “睡觉。” “不要闹啦,我真的很累。” “运动一下,可以睡得更香。” “……” 被压在下面的人给上面的人八字评语厚颜无耻,荒淫无道。 第二十二章 秋篮等在营帐外,听见里面翻来覆去都是凤鸣既痛苦又甜蜜的呻吟,淫糜动人得犹如仙籁,尽管早听惯了,仍禁不住脸红心跳。候了近一个时辰,秋月打着哈欠道:“大王知道鸣王身子不结实,该不会闹太久。我和秋星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去。”便和秋星去了。 秋篮一人候在门外,听见身后细碎声音,象有人踩在草地上,回头一看。 采青正走过来,奇道:“就姐姐一人守夜?这般冷清,怎么不叫上我呢?” “秋星他们正为大王他们沐浴做准备呢。”秋篮瞅瞅采青身后:“采锵呢?” “睡着了。这孩子,好不容易把他哄睡。”采青歉然道:“为了他,耽搁了侍候鸣王,让姐姐们都辛苦了。” 秋篮见她虽升了鸣王随身的大侍女,眉目间却没有一丝傲气,反而时时刻刻带着点畏缩似的,想来是以前在王宫里被人欺负惯了,便想趁机和她说说话,微微笑了笑,柔声道:“采锵是个乖孩子。” 采青却似乎心神不宁,不断探头往帐门看。 “怎么了?” “不,”采青低下头,许久抬起头来,幽幽问:“秋篮姐姐,鸣王不过是骑了一会子马,就直喊腰酸。他这么一个年轻男人,身子怎么会这么弱?” 秋篮叹气,也添了愁容:“自从阿曼江回来后,鸣王的身子就一直很虚弱。现在看起来似乎好了点,但其实里头元气还没有恢复,动弹两下就嚷累。偏偏又好动,有时真叫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两人都有了点心事,垂头闷不吭声。隔了许久,采青轻轻咬着唇道:“鸣王他好像……”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两人一起抬起头来,营帐里面的呻吟已经消失。秋月和秋星正巧回来,低声问:“停了?” “嗯。” 秋月去到营帐外,恭恭敬敬地问:“沐浴的东西已经备好,奴婢们进来侍候可好?” 不一会,听见容恬慵懒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快快……” 秋月指挥着,五六名侍卫们托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木桶进了营帐,又有十几名侍卫挑着热水出现,到处热气腾腾,容恬的大营帐顿时变得如在云里雾里般虚渺。 侍卫们退去,容恬才把窝在绒毯中筋疲力尽的凤鸣小心翼翼抱起来,放进温度适宜的水中。 秋篮等四名侍女上前侍候,为容恬宽衣,然后按摩、勺水、涂抹沐浴用的香料。凤鸣她们向来不管,照顾凤鸣是容恬的事。 凤鸣昏昏沉沉,被温暖的水包围全身,顿觉舒服,不由睁开眼睛,略微伸展手脚,喃喃问:“天亮了?” “还没。”容恬的唇顿时贴过去,趁机吮吸他的甜蜜。 “嗯……” “你累了,睡吧。”低沉的声音徘徊在耳边,还伴着熟悉的轻吻。 “容恬……” “我在这。” “你在帮我洗澡吗?” “对。” 慵懒的眸子睁开来,猫儿似的可爱。凤鸣口齿不清地说:“我也要帮你洗。” 顿时,正在容恬背上揉搓的几双柔荑停了下来,侍女们面面相觑地对视。 性感的笑容泛出容恬的俊脸,声音略为沙哑:“你帮我洗?” “是呀。” “真的?” 凤鸣迷糊地对他甜笑:“当然是真的。” 真是罪过的诱惑。容恬咬咬牙,最终让理智战胜欲望,安抚似的拍拍凤鸣的脸:“快睡吧,明天你又嚷着要骑马到处玩了。没精神怎么游玩,总不能顶着两个黑眼圈丢脸吧?你看你,都累糊涂了。”恋惜地用脸贴上凤鸣被热水熏得粉红的脸颊。 “谁累糊涂了?我一点也不糊涂。”凤鸣懒洋洋的从容恬怀里爬起来,眼睛果然清醒了点:“来,让我帮你洗。你帮我洗了这么多次,每次都有趁我睡着占便宜吧。不行,这次怎样也该轮到我。秋篮,把擦背的布递给我。” 秋篮怎敢阻碍大王享受鸣王难得的主动奉献,乖乖将布递给凤鸣。 “我要擦这里。” “嗯……” “很疼吗?” “不是……”容恬皱眉:“很痒。” “痒?怎么会痒呢?”凤鸣不解地,再度用力把布往容恬背上搓在;“这样呢?” “你半夜醒来,就为了折腾我吗?” “哪里有!本鸣王不是正好好帮你洗澡吗?告诉我哪里痒,我再用点力气搓就是了。” “……心痒。” 四位侍女彼此交换一个眼色,同时敛眉行礼:“奴婢先行告退。”鱼贯出了门,都不由自主抿唇一笑。 又在门外候了一个多时辰,大家都开始大打哈欠。秋篮道:“采青回去休息吧,我和秋月她们轮流睡一小会,在这守着。” 秋月点头道:“对,不然采锵醒了会哭。唉,有容虎或者烈儿在就好了,让他们看着,到时候就告诉我们。” 正说着,听见里面喊:“来人。” 四人连忙都一同进去了。凤鸣头发散乱,慵慵懒懒地靠在坐垫上,身上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显然又被容恬荒淫无道了一遍,可脸色红润,不但没有倦意,仿佛还挺精神。 “外面没有下雨吧?” “回禀鸣王,没有下雨。” “星星出来了吗?” “……”秋月等对视一眼。 “星星出来了吗?” “出来了。” “漂亮吗?” “漂亮。” “帮我更衣。”凤鸣兴致勃勃:“平原上的星星最美了,而且现在又没有污染,应该是无与伦比的好看。平常都没有功夫,今天趁着不打磕睡,一定要好好看一看。”连声催促要换衣服。 容恬皱眉道:“你不累吗?明天……” “反正要等容虎回来,明天又不用赶路。如果累了就睡一整天好了。”凤鸣瞪容恬一眼:“不许说我幼稚,你也要陪我去看。” 容恬见他兴致奇好,不忍逆他的意思,点头道:“你想看就看吧。” 秋篮等得了容恬许可,这才过来为凤鸣换上衣服。 虽说是看星星,这两人一出动,也惊动了大批侍卫。 “我们到那边看。”凤鸣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骑队动了起来。 到了凤鸣指定的地点,立即在草地上铺了大块的锦布让容恬和凤鸣坐着赏星。上百名侍卫们手环手,背部朝里,象一个人圈般将容恬和凤鸣等围在圈内。 秋篮等侍女自然站在圈子里,将美酒点心从食盒里取出来,一样一样放在锦布上,让他们随时享用。 凤鸣四肢大开躺在布上,仰视星空,眸子比星辰还亮,赞道:“不愧是古代的星空,每一颗星星都是亮的。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因为天空没有云,星星才会亮。没有云,就没有雨。” “是吗?”容恬也学他的样子躺下:“每一颗星都是一位天神,星星特别亮的夜晚,就是天神们睁开了眼睛。” “嗯,他们睁开眼睛,发现了一个古往今来少有的英明君王。” “不,”容恬翻身,双手撑在凤鸣身侧,俯视凤鸣,柔声道:“他们发现了一对最甜蜜的情人。” 微风拂过。璀璨星辰下,山峦的轮廓更加雄伟。万籁俱静中,只听见彼此的心跳。 凤鸣微红着脸,忽然别过脸,用可以媲美蚊子的声音说:“那么,让天神们看看我们怎样相爱吧。” 容恬一愣。 凤鸣很不好意思地瞅他一眼:“今天……忽然很想尽情地享受被你拥抱的滋味呢。”他主动伸手,勾住容恬的脖子,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一口。“抱多少次都无所谓。”道不尽的媚惑动人。 “凤鸣……” 凉风中,深秋平原之上,两道身影化为一道,蜜的味道流溢芬芳。 第二十三章 爱的低唱延续到星星悄悄闭上眼睛,灰濛濛的亮从天另一边透来。 秋篮抱着膝盖,和秋月她们背靠背坐在草地上,懒懒打个哈欠,朦朦胧胧道:“天亮了。” “一个晚上,啊,腰疼……”松动着筋骨,秋星象扭到腰似的,蹙眉娇呼一声。 “这可真难为你们了,一个晚上陪我们赏星。”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上方,带着温柔甜美的笑,点漆的眸子深处藏着别致的灵光。朝她们笑了笑,又转头吩咐一旁的侍卫:“白云呢?把它牵来,我今天要沿岸驰骋,好好感受一下深秋放马的滋味。” 容恬打个眼色,制止侍卫们,终于起了疑心:“凤鸣,你……不倦?” “不倦。”凤鸣笑得很开心:“也许是永殷的水土特别好吧,自从阿曼江一战后,我从来没试过这样精力充沛,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道。快,牵白云来,我要骑马。” “鸣王,”秋篮走到凤鸣身边,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果然不是勉强支持,眼睛炯炯有神,略一转,象流动的水银般。沉吟着,秋篮小心翼翼地劝道:“鸣王要游玩,也要吃点东西再去吧,先回营帐好吗?” “哦,你这么一提醒,果然有点饿。”凤鸣摸摸肚子,点头道:“那好,吃了早饭再去。秋篮,我还要吃昨晚那个鸡。”涎着脸看着秋篮。 “好。” 一行人上马转回营帐,凤鸣精神无比,路上不断指着景物和容恬说话。 秋月扯一下缰绳,让马匹刚好落在秋篮身后,低声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惊肉跳。你看鸣王今天是怎么了?” “鸣王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又胡闹着不肯休息,这可怎么行?”秋篮凝视着凤鸣亲昵偎依容恬的背影,咬了咬牙:“等回了营帐,立即点上安神的熏香。你给鸣王端的热茶里放几片入睡树的枯叶,等他睡着了,请松腾大法师过来瞧瞧。” “我也正这么想。看大王的意思,也是要想法子哄他睡的。” 众侍女商议好,营帐已经近在眼前。 容恬勒住马头,刚要抱凤鸣下马,凤鸣兴致勃勃道:“不用你,看我的。”伶俐的一个翻身,以一个优美到极点的姿势稳稳落在地上,惹来身后侍卫们一阵喝彩。 容恬摇头,无奈地责怪道:“万一扭伤了脚,又该怎么办?” 刚要一同进入营帐,一股不祥的诡异味道却骤然窜入鼻间。 “大王,”王宫内官匆匆赶来,脸色铁青,跪下战战兢兢道:“启禀大王,松腾大法师他……他出事了。”话中惶恐不安。 站在前面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骤然一震。 容恬浓眉猛皱,沉声问:“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法师平日都是天一亮就传唤早饭的,今天却一直没有传唤,奴才斗胆进入看看,结果发现大法师已经……已经没了气息。” “没了气息?是有人潜入,还是下毒?昨晚他营帐里谁在侍候?” 那王宫内官见容恬言辞严厉,打个冷战,慌忙伏下身子道:“大法师昨晚还好好的,和平日没什么异样。他晚间一向都要修炼,严禁任何人打扰,因此奴才昨晚侍候完大法师的晚饭后就再没有进去。大王恕罪,晚上没有大法师的传唤,奴才是不能进去的,所以……” “身上有伤口吗?” “回禀大王,松腾大法师象平常一样盘腿坐着,神态平静,身上什么伤口也没有。”仿佛回想起松腾平静死去的诡异样子,王宫内官打个哆嗦,用发抖的双臂撑着上身,头也不敢抬起地一一禀报:“就象……就象被邪魅招去了魂魄。” “不会是……”凤鸣扯扯容恬的衣袖,略显得有点不安:“每天用血做的护身符太消耗元气,所以无声无息地……” “怎么可能?松腾是修炼之人,暂时没有了气息,这说不定是修炼到达境界的一种状况。他们这些无知的人不明白,所以大惊小怪。”容恬握着他的手,安慰似的用力紧了紧,脸部表情缓缓放松下来,冷冷扫了周围一圈,视线最终定在已经浑身大汗的王宫内官背上:“用不着慌张。不过……虽然如此,还是要借这机会查查别的什么,东陵!” “下官在!”侍卫总长东陵立即从人群中站出来,额头也是一头冷汗。他身为侍卫总长,总管驻地警戒安全,假如松腾是被人谋杀的,他也逃不过责罚。 “将昨晚侍候过松腾,还有进入过松腾营帐的人看管起来,逐一审问。” “是!” “松腾营帐中的东西,都不许搬动,找药官来,看看是否有人下毒。” “是!” “另外……也好好搜一搜鸣王的营帐,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是!” 容恬不紧不慢布置完,才转头对凤鸣微笑,轻松道:“今天不骑马啦。如果你乖乖沐浴一番,然后睡个好觉,那么等你醒来的时候,本王就赏你一天时间,让你为所欲为地干你喜欢的事。” “为所欲为?”凤鸣的漂亮眼睛顿时大放异彩。 “嗯。” “干什么都行?” “干什么都行。” 凤鸣欢呼一声,连声答应:“好,好,你可不许食言。” 容恬宠腻地看着他:“本王怎会食言?不过,若本王回去的时候发现你还没有睡着,这个承诺就要取消。” “一言为定!秋篮秋月秋星采青!”凤鸣一口气连珠炮般吩咐:“我们回营帐去,快快,准备沐浴。” “奴婢遵命。”整齐一致,清脆如同黄莺的动听回答。 侍女们围了上来,犹如一阵七彩云朵般,簇拥着凤鸣快速消失在帘门之后。 容恬眼看凤鸣进了营帐,低喝道:“东陵,随本王去看看松腾的营帐看看。” “是。”东陵跟在容恬身后,思量了很久,忐忑不安地问:“大王,真有人能修炼到不用呼吸的地步?这样说来,松腾大法师恐怕是十一国最厉害的法师了。” “这种话你也信?松腾多半是被人害死的,本王定要查个清楚。” “可是鸣王……” “鸣王他是看多了武侠小说,所以相信那些稀奇古怪的事。” “武侠小说?” “这个东西,本王尚且不懂,你就更不会懂了。” 营帐内,凤鸣喝了秋月端上的热茶,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穿着宽大舒适的丝袍,抱着大团的软枕坐在坐垫上。 “鸣王还不困吗?” “不困。” 秋月吐吐舌头,忙揭开已经被喝空的茶碗,几片安睡树的枯叶确实混在茶叶中。 “咳咳……”秋篮朝采青打个眼色。 又一束镇定安神的熏香被点燃起来。 “鸣王……还不困吗?” 精神奕奕的凤鸣瞪着两颗发亮的眼珠:“不困。” “可是……鸣王答应了大王,沐浴后就好好睡觉啊。” “因为……”凤鸣垂下头:“我正在想一个重要的问题,所以无法入睡。” “想问题?”侍女们好奇地看着他。 凤鸣露出懊恼的模样,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猛地甩了甩头,受不了地大嚷起来:“在容恬心里我是个笨蛋吗?松腾是我的护身法师,他死得莫名其妙说明我的处境变得非常糟糕,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懂吗?他居然用那样没水准的荒谬谎话来欺骗我!你们也在我面前捣鬼,点这么多熏死人的香。还有,秋月,”凤鸣忽然提高音量:“你在我的茶里放了什么?居然会有一股甜味。”乌黑的眼睛转向秋月。 “啊?奴婢……奴婢……”秋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吓得倒退两步,花容变色。 秋星扶了秋月一把,强笑道:“鸣王今天真是特别厉害呢,想事情比谁都快。”正转着眼珠想个什么话搪塞,门帘被人猛然掀开,带进一阵凉风。 容恬阴沉着脸走进来,沙哑着嗓子道:“王宫传来消息,太后病重。” 第一章 营帐中众人都吃了一惊,隔了片刻,凤鸣跳起来道:“立即整军,我们回西雷。” “本王已经下令了。”容恬略带歉疚地看着凤鸣:“太后病重,本王一定回到她身边。天地环那边……” “这时候还说什么天地环,回去看望太后要紧。”凤鸣今日敏感得异乎寻常,太后是他一生中接近最多、最为亲近的长辈,他想着太后的病,心忽然绞痛起来,竟和回忆早逝的父母的滋味一样,更吃了一惊,不祥的感觉越逼越近:“要快点回去,你是她唯一的儿子。”颤颤吐出几个字,居然藏不住喉头的梗塞。 秋篮等都变了脸,纷纷围在他身边,强笑着安慰:“鸣王不要担心,下头传话的总爱把事情夸大,以免日后出了事被追究责任。” “太后应该只是小恙,有御医照顾,只要见了大王和鸣王,心里一高兴,自然就会好起来。” 凤鸣这才稍微定下心来,脸上残留一丝异样的红晕,经此一闹,脑袋仿佛骤然间重了许多,伸手揉揉太阳穴,抬头对着容恬蹙眉:“好困。” 容恬伸手让他靠进自己怀里,带着疑问瞅众侍女一圈。秋月端上混了安睡枯叶的茶碗,掀开让容恬瞧了一眼。 容恬立即明白了,轻抚凤鸣的肩,柔声道:“睡吧,等下马车备好,我抱你上去。” “嗯。”凤鸣模模糊糊应了一声,果然乖乖闭上眼睛。 大王下令紧急整军,营帐外立即忙得人仰马翻。收拾帐篷的,整理装备的,牵回战马的,马嘶人声不断传入。 凤鸣专用的马车尚未备好,鹿丹匆匆来见。 鹿丹进营帐向容恬行了礼,带着一丝疑问:“听说大王下令,要立即整军回西雷去,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容恬不动声色,淡淡道:“国师不必担心,等回西雷处理好事情后,我们会立即再度启程,耽搁不了几天。” 鹿丹抿唇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让鹿丹回去修书一封,告诉我家大王要晚点回去。”转身欲走,视线落在容恬怀内的凤鸣身上,轻轻“咦”了一声,愣了愣,才问:“鸣王这个时候犯困吗?” 容恬低头将已经沉睡的凤鸣抱紧了点,俊脸露出一丝溺爱的笑容:“昨夜赏星,他一个晚上没睡,现在有点累了。” 鹿丹不知看到什么,露出疑惑的表情,走近一步,仔细端详,忽道:“恕鹿丹多嘴,鸣王挂在颈项上的护身符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不知是谁所赠?” 容恬心里一紧,脸上不动声色道:“那是松腾给凤鸣写的,不过是保佑他身体平安的意思。” “松腾?”鹿丹蹙眉:“军中传言,松腾大法师今早不是被发现……” “不错。” “啊!”鹿丹俊美的脸骤然变了颜色,竟后退一步,说不出一个字。 容恬顿时警惕起来,搂紧了凤鸣,沉声问:“国师怎么了?” “鸣王他……” “凤鸣他怎么了?” 气压猛地下沉,营帐内人人呼吸困难。秋月看秋篮一眼,发现大家眼中都惊疑不定,藏了说不出的恐惧。 众人视线聚集在鹿丹身上。鹿丹在容恬压迫力惊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好一会,渐渐回过神来,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神情已经不再象刚才一样惊惶,缓缓吐了一口长气:“此事关系重大,鹿丹不敢信口推断。请大王允鹿丹仔细看看鸣王的气色。” 走前两步,信心观察睡在容恬怀中的凤鸣。 凤鸣神色如常,睡得十分香甜,自然地蜷缩在容恬怀里,似小猫一般。鹿丹看罢,又伸手在凤鸣颈项处探了探。 容恬见他脸色愈发凝重,不由也担心起来,紧皱着浓眉,伸手探探凤鸣鼻息,感觉呼吸不急不徐,平缓有致,略为安心一点,目视鹿丹道:“国师看出什么?” 鹿丹默然,摇了摇头,仰头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一个极难的问题。 这时,营帐外传来侍卫禀报:“大王,马车已经备好。” 容恬正被鹿丹的高深莫测弄得心里火大,低吼道:“滚开,非军情要报不得打搅。”将侍卫吓得连忙噤声。 好一会,鹿丹才用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鹿丹对巫术也算少有研究,可鸣王这样的情况……” “国师,你在卖本王的关子?”容恬阴侧侧道。 鹿丹毫不畏惧,雍容一笑:“鹿丹怎敢?只是鸣王的情况令鹿丹也迷惑不解,不知该如何向大王解释。依鹿丹的观察所看,鸣王现在……似乎已经魂魄离身了。” 此言一出,几位侍女都瞪大眼睛,惊叫起来。 容恬浑身剧震,将凤鸣温暖柔软的身体用力抱紧,冷哼道:“荒谬,这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不可能,鹿丹才不敢轻率向大王禀报。历来魂魄离身,需要复杂的条件,只有最高级的巫师在天时地利条件都极佳的情况下才可能成功。鸣王身处重重保护之下,谁可以向他下手。恐怕是鹿丹看错了。” “国师确实轻率,鸣王不过睡着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唬我们?”秋篮责怪地瞪着鹿丹,手却在微微发抖。 秋月也知道凤鸣昨日的异常,心中和秋篮一般害怕,忍不住跪到容恬身边,轻声道:“马车已经备好,请鸣王动身。” “凤鸣,马车备好了,上车再睡。” 摇晃了好几下,怀里人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嘴角微翘,仿佛正做着美梦。 营帐内温度降到零点,秋星也跪到凤鸣身边,牙齿打战,勉强保持着笑容劝道:“鸣王,该起来了。” 凤鸣哪有丝毫动弹。 “鸣王再不起来,大王……大王就要自己走了。”秋篮猛扑到凤鸣面前,拼命摇晃:“快点起来,鸣王,鸣王啊!” 容恬猛然暴喝:“凤鸣,醒来。”震得帐顶簌簌作响,凤鸣却依然安睡如初。 心结成冰一般,沉甸甸的寒气逼人。 鹿丹也惊道:“怎么?竟真的是魂魄离身,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世上有这么厉害的巫师?” 秋月“哇”一声大哭起来,猛然想到现在不能放声,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完全控制不住肩膀的抖动。 容恬身子僵硬得宛如化石,默默凝视睡态可掬的凤鸣片刻,用沙哑的声音问:“国师是东凡有名的法师,请问国师,要让一个常人的魂魄离身困难重重,那么……假如这个魂魄,本来就不是这个身体的呢?” “啊?” “什么?” 营帐内众人齐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容恬。 秋月等正跪在凤鸣身边,忘了哭泣,往后一跌,坐倒在地。 “哐当”一声剧响,站在身旁的采青一个咧跄,不小心将桌上的玉碟撞翻,砸在地上化为碎片。 鹿丹懵了半天,对上容恬沉重的视线,清清嗓子道:“魂魄和身体如果不是出自同一本源,那自然容易多了。” “凤鸣,凤鸣……”低头唤了几声,还是发现凤鸣毫无反应,容恬心乱如麻,强自支撑着,沉声吩咐:“你们都出去,把守帐门,任何人不得进来。” 待秋篮等全部离开,才低声道:“国师过来。” “大王?” “国师修行多年,功力高深,一定有办法救他。听着,他醒了,本王尽起西雷全国之力答谢,”冷笑一声,容恬缓缓的话中愈见凌厉:“他要是醒不过来,本王要你们东凡王族陪葬。” 鹿丹早猜到容恬的霸道打算,并不惊慌,拱手施施然行了个礼:“大王的威胁对鹿丹无用,东凡虽是小国,也不是大王要灭就灭的。不过光是为了鸣王的救命之恩,鹿丹就不会不竭力帮忙。请大王将鸣王放到绒毯上,让鹿丹想想对策。” 他话里虽然有忤逆之意,不过容恬现在指望他救人,当然不会在意,小心翼翼把凤鸣放到绒毯上。 凤鸣脸色红润,身体四肢柔软,陷在软绵绵的绒毯中,模样又俊美又乖巧,容恬看得心里发涩,不禁怀着希望轻呼两声:“凤鸣,凤鸣?”知道自己不过是徒劳,把心一横,退开让出一块地方,道:“国师请过来吧。” 第二章 鹿丹轻轻步前,详细查看,探了颈项处的动脉跳动,伸出指尖,延着颈项起伏蜿蜒而下,直到胸上约二尺的地方停下。虽不见怎么动作,额头已经添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半晌,鹿丹扯下凤鸣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死人的血做的护身符最为不祥,这个鸣王不可以再戴。”顿了顿,伸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一块玉佩下来,道:“这是和天地环一块出土的古玉,有镇邪的奇效,鸣王的躯体看起来虽没有大碍,但魂魄离体,大伤元气,让他戴着会不容易受到其他邪灵的侵害。” 容恬见他语切情深,接过玉佩审视一番,确实是上好的古玉,入手温暖而不冰冷,低声道:“多谢国师。”为凤鸣亲手系上。 鹿丹又道:“目前最为要紧的,是使鸣王的魂魄重新回到身体里。这需要两个条件,第一,鸣王的身体不可以受到任何损害;第二就是……我们要把鸣王的魂魄找回来。” 容恬皱起眉头:“要保护凤鸣的身体不成问题,但如何找回凤鸣的魂魄?” 鹿丹犹豫一下,才道:“请问大王,大王刚才说这本来不是鸣王的身体,可是真的?” 这本来是容恬和凤鸣之间的大秘密,两人都秘而不宣,连对身边最新人的烈儿容虎等人都没有泄漏过半句。如今凤鸣遇到这样的状况,要依靠鹿丹救治的话,秘密终不能保住。 容恬表情如古渊般让人摸不到低,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很难向国师说清楚。不过国师可以当身体不是凤鸣自己的那样来施救。” 鹿丹哪里还会不明白,沉吟道:“这样说来,鸣王应该曾有一次魂魄进入身体的经验。游离的魂魄总喜欢待在曾经游离时呆过的地方,据鹿丹估计,鸣王的魂魄,目前应该在他第一次进入身体的地方。只是……我们却不知道鸣王第一次入体的地方?”无奈地叹了一声。 容恬脸上微微一动,却不作声,暗中揣摩鹿丹神色,不见丝毫鬼祟心虚,才徐徐道:“这事我应该知道。” “嗯?” “西雷王宫,太子殿。” “太子殿?”鹿丹惊喜道:“如此真是太好了,只要回到西雷王宫,召唤了鸣王的魂魄,再施法让魂魄回到身体里面,鸣王就会苏醒。” 关心则乱,听鹿丹描述的语气中带着欣悦,容恬心脏也突突一阵乱跳,凤鸣睁开眼睛朝自己甜甜微笑的景象浮现眼前,当下往大腿上猛拍一下,霍然站起:“本王这就下令全军启程,日夜兼程急奔王宫。” “大王且慢。”鹿丹连忙阻止:“鸣王的身体目前不能移动,魂魄在这里离开,就要从这里回来。中途移动,万一生出变数,岂不害了鸣王?” 容恬拧起眉头:“难道要派人前去召唤凤鸣的魂魄回来?”本来这事交给容虎最妥,可容虎营救烈儿还未回来,人选上就要费脑筋了。 “召唤鸣王的人,最好是鸣王的亲人。” 容恬更是眉头大皱:“凤鸣没有亲人。” “那也要最亲密的人,感情越强烈,才越能吸引鸣王的魂魄。” “如此说来,莫非只有本王亲自回去?” 鹿丹不立即答话,轻轻叹气,幽幽道:“我也知道,要大王这个时候离开鸣王,实在不忍……” 容恬目视沉睡中的凤鸣,良久才道:“本王明白了。” 标枪般挺立着高大身躯,目光却十二万分的温柔,唇角逸出一丝苦笑:“有谁能比我更亲近凤鸣呢?”转身对鹿丹道:“大军停驻此地,保护凤鸣的身体。本王带贴身侍卫返回王宫,召唤凤鸣的灵魂,国师你……” 鹿丹义不容辞道:“鹿丹当然陪大王一同回去,召唤魂魄需要法师,希望鹿丹可以尽自己一分力。” 此话正中容恬下怀,他怎会自己离去,而把高深莫测的鹿丹留在昏迷不醒的凤鸣身边。对这位长了一张可以骗尽天下苍生的脸蛋的国师,容恬始终难消疑心,闻言道:“这样最好,我们立即启程。” 鹿丹又道:“召唤魂魄需要许多珍贵药物,也烦请大王吩咐下人准备。”在案几上提笔写了一张锦帛,递给容恬。 容恬看了,果然是难以寻找的珍贵草药,所幸西雷王宫中还藏有少许。为了凤鸣,他又怎么会吝惜这个,点头道:“这些本王都会叫人备齐全,国师只管专心召唤凤鸣的魂魄就好。” 鹿丹道:“召唤魂魄极需耗费心智,鹿丹会从现在起断绝荤腥,全力修炼。” “国师要用素菜,本王会吩咐下去。可还有其他要求?” “没有了。” 两人商量妥当,容恬道:“国师准备去吧,半个时辰后出发。”遣走鹿丹,又召来东陵,将军中诸项事情交代了,沉声道:“鹿丹随本王回去,你好好看守鹿丹的手下,除了秋篮几个大侍女,其他人不许进入营帐。擅闯营帐,惊扰凤鸣者,格杀勿论。” 凤鸣魂魄离体的事只限当时营帐中的几个人知道,东陵瞅瞅沉睡的凤鸣,吃惊道:“鸣王病了?可要传御医?” “只是小风寒,不碍事。本王回去看望太后的病,随即便回。你要小心照看,不能出一丝差错。” “是!” 东陵出去后,又唤秋篮等进来,未等容恬开口,四个都跪下了。秋篮红着眼睛道:“大王放心吧,鸣王出了差错只管拿我们问罪。奴婢们不离一步,不管是谁,不许他们碰鸣王一条头发就是了。” “不错,这就是本王要吩咐你们的。好好侍侯,凤鸣醒了,本王大大赏赐你们,都站起来吧。”容恬在营帐里踱了两步,停在凤鸣身边,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光滑细嫩,哪里看得出什么魂魄不在?心里刀刺似的疼。 容恬想了想,隐隐觉得不祥,倒仿佛生离死别似的,到底觉得不安,又将秋篮单独叫到身边,仔细吩咐道:“鹿丹说的话,本王不能全信,但凤鸣这个样子,又不能不信。凤鸣留在这里,数万大军在外,你们几个大侍女在内,加上容虎烈儿一两日内必回,谅鹿丹纵有把戏也耍不出来。不过要是万一……若有变故,你们拼死也要护着凤鸣。阿曼江过去七里有一个小渔村,地点隐蔽,那里是媚姬隐居的地方。你们要入了险境,可以向她求救,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帮助凤鸣。”便将媚姬离去时给他的地图掏了出来。 感动于媚姬的情意,容恬总把这地图带在身边。因为怕凤鸣吃醋,从来没有和凤鸣说过。好几次欢爱脱衣时都差点露出纰漏,幸亏凤鸣大大咧咧,从来不会私下乱翻容恬的衣物,这才隐瞒至今。 拿着地图,想起一直以来担心凤鸣察觉这地图时会闹小性子的想头,容恬只觉胸膛里象翻了一碗烹制古怪的热菜,酸甜涩苦都混在一起,烫得心口发疼。若凤鸣现在能醒过来,别说闹小性子,就算拆了西雷王宫又怎样? 秋篮接过,仔细藏好。容恬恋恋不舍看了看凤鸣,柔声道:“凤鸣,我很快回来。”举步到了帐门处,忽然停了下来。 “采青?” 不曾料到容恬会忽然唤自己,采青惊惶答道:“奴婢在。” “你一同上路,随身侍侯本王。” “啊?” “怎么?你不愿意?” “是,奴婢遵命。” 昏沉天色中,容恬带领采青和数百贴身侍卫,连同载着鹿丹的马车,朝西雷都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奔出三十多里,忽然瞧见前方隐隐约约的火光,似乎正有一队马队超自己这个方向驰来。两队渐渐接近,竟都是一样的西雷旗帜。 容恬聚目远视,带头的竟是瞳儿。 “大王!”瞳儿见了容恬,也是又惊又喜,拽着缰绳奔到容恬面前叫道:“大王是回去看望太后吗?我们派人传了信,一直都没有接到大王回程的消息。叔叔担心军中出了变故,所以命我赶来看看。” “太后病情如何?” “已经好多了,只是想念大王。”瞳儿闪亮的眼睛看着容恬,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白来一趟,大王在军中,大军怎么会生出变故?只是为何大王接到消息,现在才出发回都城?” 容恬不欲说出凤鸣的事,淡淡道:“今夜接到消息,本王已经立即启程。” 瞳儿讶道:“怎么可能?大王走后第三天太后就感觉不适了,我们立即给大王送信。传令者还是我亲自派出的,按他启程的日子算,三天前大王就该接到消息了。” 容恬脸色一沉:“不妙,那传令者有鬼,恐怕是奸细。” 众人都骇然一震。瞳儿道:“太后病情已经好转,这会反而是大军处要小心,让瞳儿陪大王回去大军驻地,处理了奸细再说。” 容恬正急着回都城召唤凤鸣的魂魄,怎么肯立即转头回去,但也知道军中出了奸细,此事非同小可。更要紧的是,凤鸣的身体就在军中,要是奸细联合其他敌人做起乱来,伤了凤鸣怎么办? 他心里被火撩似的难受,面上却不显出一点来,反而从容笑道:“一两个小贼能有什么本事?本王继续回都城看望太后。”冷喝道:“瞳儿!” “在!” “本王授你生杀大权,立即赶赴军中,与侍卫总管东陵一同处理军营事务,把传令者抓拿起来严加拷问,凡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不能放过,务必杜绝营地中发生动乱的可能。” “瞳儿谨遵王令!”瞳儿大声应是,接着皱了皱眉,疑道:“大王真的不和瞳儿一道回去吗?” “本王另有要事。军情紧急,你们快点上路吧。”一挥马鞭,容恬胯下坐骑嘶叫着人立起来,放足狂奔。 黄土再度飞扬。 星已在天空中睁开眼睛。 上天的众神啊,请看顾我西雷鸣王。 第三章 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王宫,容恬等身上早已满布土尘,个个脸上都蒙了一层黄泥,累得不成人形。 瞳剑悯闻讯赶来,愕然道:“大王怎么赶得这般急?瞳儿牵挂大王,说要把太后病情好转的消息早日告诉大王,亲自往大军方向去了,难道大王在路上没有碰上?” “碰上了,我命他到大营去。”容恬脚不停步,边走边匆匆地问:“太后病好点了?” 瞳剑悯只好快步跟在身后:“好多了,昨天已经不用再进汤药,可以出花园走动。大王这是赶着去哪?” “太子殿。” 进了太子殿,景色依旧。凤鸣特意命人制作的,可两人共坐的大秋千上沾了两片落叶;他喜欢半躺着吃秋篮新做的电心的石床光滑可鉴。 秋篮等大侍女没有跟来,太子殿中都是负责打扫的下等侍女,见大王忽然出现,惊惶失措匆匆行礼,都乖乖离开溜的无声无息。 轻轻举手,正殿厅门“吱”一声徐徐打开,看着熟悉的景物摆设,仿佛处处都有凤鸣的影子,容恬忍住心中激动,悄声道:“凤鸣,我接你来了。” 四周寂静,哪有半点回应? 他耐心唤了两声,身后传来一把怯怯的女声:“大王,招魂魂魄的事,恐要法师在旁边指点。” 原来是采青。她随着容恬回都城,虽然坐在马车上,也吃尽了颠簸之苦,脸蛋瘦了一圈,憔悴许多。 凤鸣出事时身边俱是亲信,其中只有采青是新人。单为这点,容恬已经对她起疑,因此不愿她留在凤鸣身边,特意命她随身侍侯。 容恬深深看她一眼,才点头道:“不错。”扬声唤来殿外侍卫,吩咐道:“请鹿丹国师过来,他要的各种药物,本王已经吩咐给瞳剑悯,顷刻便可备好。” 侍卫领命去了。 采青垂手站在容恬身边,浑身都不自在,苍白着脸等了半天,不听见容恬吩咐,自行到厨房取了热水,泡了香茶端到厅前。 “大王,请用茶。” 容恬一路劳苦,正觉得口渴,刚要接过,方才派出去的侍卫忽然气喘吁吁跑来,脸色怪异地跪倒禀道:“大王,鹿丹国师死了!” “什么?”容恬勃然色变。 “哐当”一声,采青手中茶碗滑落,在光滑的石地板上摔个粉碎。 容恬猛退两步,好不容易站稳了,刚要详细查问,瞳剑悯恰好推门而入,也是一头冷汗,禀道:“剑悯听说鹿丹国师的事,立即过去亲自查看国师尸身。鹿丹虽然死了,但死的却不是鹿丹。” 容恬已经镇定下来,轻轻瞅了浑身剧震,花容变色的采青一眼,坐了下来,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清楚。” “大王,那人身形与鹿丹酷似,穿着鹿丹的服饰,戴着不知什么古怪材料制作的面具。因为是服毒自杀,黑血从嘴里流下来,沾到面具,让面具有一处地方发了皱,剑悯才一眼看出来那不是鹿丹。”瞳剑悯双手递上一样肉色的脸皮似的东西:“这是从那人脸上剥下来的面具,请大王过目。” 容恬接过只瞧了一眼,双手用劲将面具狠狠撕成碎片,犀利视线转向脚下的侍卫:“马车里面的是不是鹿丹,你们难道没有仔细看吗?是上路前就换了人,还是中途被鹿丹逃走了?” 这侍卫也是一路跟随容恬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众心腹之一,出了鹿丹的事,刚好碰上自己倒霉传令报讯,满肚子委屈,又惊又怕,连忙低头道:“大王曾有严令,鹿丹国师回到王宫后需要耗费心智做一件大事,极需静养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搅国师。一路上,连送饭送水都只能放到马车边上,请国师自行取用,下属又哪敢摸国师的脸皮,看看是不是假的。” 容恬一阵作声不得。 鹿丹开始做的戏入情入理,而且又是自动要求随容恬回都城,甚至连容恬自己都没有想过他会中途逃脱。有诡计的话,也该在回到都城后发动吧。这种想法让容恬吃了一个大亏。 容恬眯起眼睛,仔细把事情前后想了一遍。 鹿丹花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逃跑?假如不仅仅为了逃跑,他还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为了凤鸣?”容恬眼里闪过一丝野兽被袭击时发出的光芒,神光迥现,又消逝收敛,按捺着自己不要轻易动怒,以免不能冷静处事。 殿中人人都感觉到异常的压力,空气仿佛被压成硬块,无法进入肺部。没有人敢作声。 “就算鹿丹在,也不能怎么样。”容恬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缓缓地思考着:“东陵和瞳儿已经知道内有奸细,严加戒备。数万大军在保护凤鸣,还有秋篮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女,还有即将回去的容虎和烈儿……” 停了自语,若有实质的视线转向一旁的采青,形成让人窒息的、强大的压迫力。 “采青,鹿丹和你,有什么关系?” 采青脸色比死人还苍白,听见鹿丹死去的消息,她摔了茶碗,象被雷劈中一般。此刻听容恬充满君王威力的审问,纤柔身躯微微抖了抖,睫毛直颤个不停,抬眼看了看容恬威严得让人心悸的脸,慌张摇头:“没……没有……” “没有?”容恬危险地眯起眼睛:“瞳剑悯。” “在。” “立即派出传令者,大军中有个叫采锵的小儿,把他的头带回来见我。” “大王不要!”采青大惊失色,扑上来跪倒,抱住容恬的腿哀声道:“大王千万不要啊!奴婢什么都说,只求大王放过采锵。” 容恬低吼道:“说!” “上次秋篮姐姐偷偷学东凡厨子的方子,不知怎么让鹿丹国师知道了。秋篮姐姐做菜时叫我帮她去要一碗新鲜鹿血,鹿丹国师就把我叫了过去,拿了一碗血给我,让我当成新鲜鹿血给秋篮姐姐放进菜里。” 上方传来容恬细白牙齿上下磨的声音。 “你身为鸣王身边的大侍女,竟然把他国政要给的东西放进鸣王的菜里?万一鹿丹下毒,凤鸣还有命吗?光凭这个,就足以将你一家全部问斩!” 采青拼命摇头道:“那碗东西奴婢亲自用银针验过毒的。秋篮姐姐,也是全部银针验过毒才放进去给鸣王做菜。” “蠢材!不是毒药,只要来历不明就不可以给凤鸣食用。鹿丹不下毒,难道不会下咒吗?”容恬快速思考着:“松腾莫名其妙暴死,说不定就和那碗奇怪的血有关。” 努力平复喘息,又问:“鹿丹给了你什么好处?” 采青犹豫了一会,纤细的腰肢俯得更低,轻声道:“国师说他可以招回死去者的魂魄,所以……” “荒谬!”容恬重重喝了一声,闷了片刻,眉头越拧越高。 如今看来,凤鸣并不是毫无来由地魂魄离身,而是吃了鹿丹的东西陷入昏迷。可恨鹿丹事事设计周详,所用药物先令凤鸣亢奋,后令凤鸣昏迷,借着松腾莫名其妙死亡的事情推波助澜,营造出诡异的不祥气氛,又有凤鸣移魂的事情在前,导致连容恬本人都情不自禁相信了鹿丹的魂魄离身的妖言。 想到这里,容恬又不禁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如果凤鸣只是昏迷,当然比魂魄离身的情况要好多了。说不定他离开大营的第二天,凤鸣就醒来了。 只是,鹿丹为什么要耗费心力让他离开凤鸣身边? 就算鹿丹另在永殷埋伏了兵马,也绝不可能闯入大营将凤鸣劫走。 采青犹在脚下嘤嘤哭泣,容恬见她就怒气直冒,冷冷道:“你勾结他国谋害鸣王,罪不容赦,理该全家问斩,不过你儿子太小,为凤鸣积福,本王饶他一条性命。来人啊,把她拖出去。另外派人到大营中宣王令,让采锵净身入宫,终身侍奉。” 采青早自忖必死,痴痴让侍卫一左一右反沟着她的胳膊出去,听见容恬后面的话,尖叫一声,不知哪里生出的劲,竟一把将两个侍卫挥开,重新扑到容恬脚下,高声哭道:“大王,采锵还小,你饶了他吧!” “本王已经饶了他死罪。” 侍卫们连忙上来拖她出去,采青死死抱住容恬的小腿,眼看要被硬生生扯开,不由一咬牙,尖着嗓子颤颤道:“你不能这样对采锵,他是鸣王的儿子!他是原太子安荷的亲生孩子!” 她这一叫,众人动作都停了下来。 容恬缓缓低头,凝视着采青的脸,眸子深处的光仿佛翻了无数个圈,幽幽深深的瞳子盯着她,轻声道:“采锵是安荷的骨肉?” “是。” “那么……安荷知道吗?” “他……”采青抿着唇,伤心欲绝中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甜蜜,话里竟多了一分柔情:“他知道。他对我都很好,见我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让人察觉,怕人知道后我会遇到不测。我有了身孕,他高兴极了,想法帮我调了一个清闲安静的杂活,盼着采锵生下来。”或是忆起往日珍贵得一触即逝的恋情,柔和的脸颊逸出一丝美丽到极点的微笑。 “安荷,恐怕就是采锵还没有出世的时候……”不知想到什么,容恬忽然脸色微变,看向采青的视线再度凌厉:“在宫内传播太子被人移魂的人,是你?” “不错,是我。”采青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一切都撕开,反而不再在乎,透出点不顾一切的味道来,在容恬可以杀死人的犀利目光下,答道:“我生下采锵,又被分回太子殿,满心盼望着可以见他。可他……他全变了,我在他面前走过,他根本不认识我,更不用提别的。我知道,那不是他,虽然是他的模样,他的身子,但那不是他,是另一个魂。”说到后面,采青越发激动,露出怨色,力竭声嘶地朝容恬喊起来:“大王,你被骗了!他不是安荷太子,是另一个害死太子的邪魂,他占了别人的身子,他害死了安荷太子!” 容恬粗鲁地一把扯起采青,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磨着牙道:“原来就是你放出消息说凤鸣移魂,让鹿丹有机可趁。这样说起来,你和鹿丹勾结肯定不止区区一碗放进菜里的血,你是打算借助鹿丹的力量,让凤鸣魂魄离身,然后重新把安荷的魂魄召唤回来。怪不得你听说鹿丹死去,连茶碗都摔了呢。哼,鹿丹也不过是在利用你,他压根就不曾打算召回安荷的魂魄!”狠狠把采青摔回地上。 被说中心事的采青脸上一片绝望的茫然,喃喃道:“他利用我,他说只要按他说的做,采锵的父亲就会回来……” 容恬却更感到不对劲。 假如鹿丹早就知道移魂的事,那么身携符咒的刺客极有可能也是鹿丹派出的,目的是引起容恬和凤鸣对咒术的不安。 鹿丹发出借粮文书时,早就定下今日的毒计,借粮是假,用天地环引诱被软禁得可怜兮兮的凤鸣是真。 这般欲擒故纵的手法,当真匪夷所思,阴险到了极点。 来回在厅中踱了两圈,霍霍乱跳的心不曾安稳下来。一定还有机关,鹿丹花了这么多功夫,不会空手而回,他还有什么计谋,可以将凤鸣从数万大军,众多心腹侍女的保护中夺走?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窜进容恬脑内,他停下脚,转身,眉毛深深皱起,凝重地问:“安荷既然有心爱的女子,又快将为人父,为何当年还要寻思跳河?安荷溺水被救起时,除了御医侍女外,身边还有什么人?” 空气再度凝结,寒气从石地板一丝一丝渗进人的血管。 瞳剑悯显然知道容恬想到什么,脸色剧变,惊惶地看着容恬射向他的目光:“好像……好像还有瞳儿。” “瞳儿?”容恬喃喃道:“瞳儿向来看不起安荷,为何安荷落水,他这般关心?”脑中灵光一闪,关键处忽然想开,容恬脸色蓦然黑沉,咬牙道:“瞳儿该死,是他推安荷下水的!当日安荷是西雷太子身份,安荷一死,瞳儿就是接下来的王位继承人。” 如果这事被鹿丹知道,以这个要挟瞳儿的话,两人的勾结就并非不可能了。现在回想起来,瞳儿去大营和发现奸细的时机也太巧了。想到此处,容恬一脚踢开大门,高声喝道:“来人啊!立即备马整军,随我回营!” 鹿丹脱离掌握,对凤鸣虎视眈眈。而西雷看护凤鸣的大营,此刻正在瞳儿掌握之中。 危矣。 第四章 又是日夜兼程,不曾稍做休息的快速行军。容恬心急如焚,将自己和一班随从侍卫逼得没有一点休息,连干粮也多数在马上边吃边走。 想到凤鸣现在恐怕已经被瞳儿和鹿丹联手谋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凤鸣身边。 自己怎么会这么笨,竟让鹿丹诱离凤鸣? 进入永殷边境后一路飞奔,容恬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也深陷下去。匆匆在河边喝两口浑浊的河水,随即下令启程,这样不要命的狂奔下,当天傍晚就到了离大军营地不足十里的地方。 “大王,前方有火光。” 登上山坡眺望,看见远处平原上闪烁着点点火光。容恬皱着连日来不曾舒展过的眉,沉声道:“迎上去看看。” 数人策马下去,迎上火光。原来对方是一队持着火把的轻骑,稀疏月光下看不远,听见前方有人高喝:“前方何人?此处已得永殷太子允许,由西雷军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入!” 容恬大声道:“西雷王在此!” “大王!” “大王回来了!” 惊喜交加的熟悉声音,两骑从队伍里冲出来,激动地喊道:“大王回来了!”奔到容恬面前,滚鞍下马。前面的是容虎,后面是已经被救回来的烈儿。 容虎下马跪地,低头一声不吭,只是激动地喘气。 烈儿膝盖一碰草地,放声大哭起来:“大王,鸣王他……鸣王他不见了!” 容恬脑子里嗡一声炸开,手一松缰绳,身形竟摇摇欲坠。身后侍从连忙扑上去扶住,烈儿吓得止了眼泪,也和容虎连忙上前,紧张地围着容恬。 “大王!” “大王万万不要激动。” “大王……” 容恬深呼吸数下,徐徐睁开眼睛,推开身边侍卫的手,站直身子:“不碍事,路途颠簸了。凤鸣到底怎么不见了?” 容虎难过地低下头:“前天我带了烈儿和五千兵马回来,满想着会合之后就可以出发。谁知道进了大营,大营乱成一片。侍卫总管东陵遇刺,秋篮秋月秋星被人发现昏迷在鸣王的营帐内,鸣王却不见了。属下知道鸣王失踪,立即请求永殷太子封锁阿曼江一带,属下和烈儿延着河岸搜索鸣王的踪迹。可是搜了整整一天两夜,只找到这个。”转身从马上的搭包里捧出一堆东西。 “凤鸣的衣物?”容恬从容虎手中接过衣物,布料上乘,颜色鲜美,还附着许多华美玉饰,只是衣物已破碎不堪,象被人强硬撕破似的,看的容恬眼眶欲裂,咬牙道:“瞳儿呢?” 烈儿答道:“瞳少爷在东林遇刺时也受了伤,正在营帐中养伤。” “哼,他竟然还敢留在大营。”容恬眼中闪着猎人冷酷的光芒,道:“让本王去探望一下他的伤势吧。” 西雷大营翻天覆地,容恬心乱如麻从永殷奔回西雷,再从西雷奔回永殷,在凤鸣看来,不过是一个睡得又舒服又满足的好觉而已。 “嗯……”慵懒地翻个身,舒展似乎有点酸痛的四肢,凤鸣发出混沌不清的声音:“容恬,今天还是不要骑马了,野餐……嗯……野餐比较好……” 指头轻轻抚过直挺的鼻子,耳中传来带着笑的男人的声音:“该起床了,我的鸣王殿下。” 迷惑地睁开眼睛,瞧见在视线中逐渐清晰的美丽到极点的脸,凤鸣放松了刚刚绷紧的神经:“哦,是鹿丹国师。秋篮,怎么国师来了也不告诉我?” 听不见秋篮的回应,更不用说秋月秋星这对姐妹花吵吵嚷嚷的清脆的嗓音,周围的寂静令凤鸣不解地挣扎着在床上爬起来。 鹿丹微笑着站在床头。 “这里……不是营帐。” “不是。” “我不在西雷军中?” 鹿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不是。鸣王正在船上,而船只已经进入阿曼江一条不为人所知的小支流,离开西雷军搜索的范围。” “国师,难道一直都在骗我吗?” 对凤鸣指责的目光毫不逃避,鹿丹笑得更美,美到极点,透出让人心寒的笃定:“鸣王不也曾让离王若言受骗吗?国之交锋,用计理所当然。不知鹿丹这一计,能否比得上鸣王阿曼江边让天下人惊讶的连环船之计?” 凤鸣受骗被擒也不是第一次,倒并不惊惶失措,环起双手圈在胸前,上身靠在床头软枕上,蹙眉道:“我都没弄清楚,国师到底用了什么计。” 鹿丹对这次天衣无缝的妙极满意非常,露出得意的表情:“待鹿丹仔细说来,鸣王慢慢点评。” 轻轻嗓子。开始揭开一连串迷题的答案。 第五章 鹿丹的计策,始于东凡接到消息,西雷王宫中有关于鸣王是移魂之人的谣言。眼看西雷逐渐强大,苦无无计可施的国师鹿丹立即派人潜入西雷王宫,探听这个谣言的来历。 没想到机缘巧合下,竟让东凡的奸细知道了采青和采锵的存在。 采青证实了凤鸣是移魂之人,而对各国王宫秘闻一直暗中留意的鹿丹,也和容恬一样从采锵的身世,推算出安荷死于瞳儿的谋害。 为了争取采青的合作,鹿丹给出了一个对于采青来说无法拒绝的诱惑,他将把凤鸣的魂魄从身体那驱逐出去,再召唤回被杀害的安荷的魂魄,让采锵重新拥有自己的父亲。 瞳儿也因为害怕当年谋害安荷的事情被揭露,被迫参与了鹿丹的诡计。 就这样,鹿丹、采青、瞳儿,远道而来借粮的国师,鸣王身边的侍女,可以自由出入西雷王宫的贵族子弟,形成了一个包藏祸心的联盟。 “采锵,居然是安荷的儿子?”凤鸣听到一半,已经被这种种关系弄乱了头脑,但其中最轰动的消息到底还是采锵的身世。 鹿丹白皙修长的指挑起凤鸣的下巴,戏谑道:“没想到鸣王这般身子,居然还可以和女人身下骨肉。” 凤鸣把脸别过一边:“国师还没有把过程说完呢,不过后面的过程呢,我基本上都猜到了。” “哦?” “国师首先派刺客伪装刺杀我,在刺客身上摆放关于诅咒的东西,使容恬担心我会因为诅咒而受伤。接着,你就用书信表示希望到西雷来借粮。天地环是东凡的国宝,可以抵挡诅咒,容恬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为了天地环,容恬答应让你进入西雷。” 鹿丹冷冷道:“你们西雷王也没安什么好心,他不过是想趁机胁持我,好取得天地环。哼,我堂堂东凡国师,岂是这般容易欺负?他以为我是送上门的一块肥肉,其实是块骨头,叫他卡在脖子里,吞不下死不了,最后还要乖乖把心爱的鸣王双手奉上。”眉目深处,是凤鸣从未看过的冷傲毒辣。 凤鸣怔了怔,继续分析:“国师千方百计将我们骗出西雷,接下来就要努力把我们分开。国师是怎么瞒过容恬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想……应该和我这一身睡觉睡出来的酸痛脱不了关系,恐怕我昏睡了不止一天吧。” “不愧是鸣王。”鹿丹也不遮掩,点头道:“我知道你那小侍女秋篮喜爱厨术,那道菜是我命厨子天天做给她看的,至于调料,自然也是故意让她偷的。可是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那碗新鲜的鹿血。” 凤鸣叹道:“可见贪吃会惹祸。”揉揉自己的肚子,徐徐道:“我想那碗不是普通的鹿血吧,采青近在我身侧,想把一碗新鲜鹿血换掉,很容易做到。” “和鸣王说话真痛快。采青用我的血,换了那碗新鲜鹿血。” “什么?”凤鸣失声道:“竟然是人血?” “特殊的配料加上我自己的血,才能让鸣王亢奋然后元气大伤。鸣王亢奋时其实等于在耗损为你护法的松腾的元气,当然,我也另外对他动了点手脚。反正到最后,松腾呜呼死去,而鸣王在没有我亲自的特殊召唤下,就会一直昏迷不醒。” 想起松腾无辜冤死,凤鸣一阵内疚。说到底他至少也有一半责任,凤鸣冷了脸,沉声道:“这时候,你恐怕就向容恬进了什么谗言,把他骗离我身边。” 鹿丹见凤鸣气恼,心里更是高兴,笑道:“其中过程曲折复杂,我为了将西雷王诱离大营,不知花了多少功夫。不过西雷王离开后,瞳少爷按照一早定好的计策赶到大营,有他这个掌管大权的贵族作内应,我们杀东陵、敲昏你身边的侍女,再将你带走,轻易得犹如浅盆里捞鱼。” “这种情况应该叫易如反掌。”摆脱不了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凤鸣随口教导鹿丹一句成语,将鹿丹刚才所说的来来回回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过程真复杂。” “听闻鸣王曾在西雷王宫中撰写了一百零八计,连环船就是其中之一,不知鹿丹这次的诱敌计,比起鸣王的一百零八计来如何?” 凤鸣看着自鸣得意的鹿丹,沉默良久,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懒洋洋的笑容,环手在胸,不徐不疾道:“国师此计,影响深远,其他小国一定会为了这个感激国师。” 鹿丹仔细倾听,凤鸣轻轻嗓子,继续说道:“经过国师此计,容恬将改变注视的方向,在他所要灭的国家中,东凡现在一定成了首要对象。如此一来,其他小国将得以喘息。头疼啊,统一天下,消灭众国的顺序似乎要有所改动了呢。” 鹿丹脸色从白转青,从青转红,再从红转成苍白,末了,鹿丹抽搐着眼角道:“鸣王尽管嘴硬,我敢将你掳来,自然有办法对付西雷容恬。” “哦?”凤鸣有礼貌的问:“请问国师有何良策?” 鹿丹凝视凤鸣,忽然狞笑起来:“假如各国君主都得到鸣王几天身体侍奉,不知西雷王会做何反映?强暴了西雷王的心上人,各国大王将不会再存和西雷和好的妄想,自然会联合起来一同抗衡西雷。不管西雷多强大,是无法破坏各国的联合的。”他牢牢盯着凤鸣,等待那张英气勃勃同时又总是搀和着一点迷糊的俊脸露出裂痕。 等了半晌,凤鸣打个大大的哈欠,道:“我饿了。”揉揉肚子,对着目瞪口呆的鹿丹,露出无辜的天真笑容:“国师不会打算把一具饿死的干尸轮流送给各国大王强暴几天吧?呃,我还是想吃那个鸡。” 第六章 在鹿丹几乎发青的脸色下,斯文地进食了整整两只刚用东凡特殊手法烤的鸡,凤鸣吐出最后一根骨头,惬意地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竟然还提了点小小的意见:“没有秋篮弄的好吃。” 听见头顶上传来磨牙的声音,凤鸣连忙补充:“不过味道已经很不错了。嗯嗯,我明白,因为秋篮那只用的是国师自己的血嘛,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新鲜鹿血。” 鹿丹细长邪魅的眼睛凝视他好一会,不大好看的脸色渐渐褪去,嘴角微勾起来,悠然道:“鸣王如果想从鹿丹这里套出什么话,那也太小看鹿丹了。” 凤鸣倒不觉得脸红,嘿嘿笑起来:“不愧是国师。” 暗忖:船上不可以随时养两只供应鲜血的可爱小鹿,鹿丹的船队一定有人随时供应日常物品。现在应该还在永殷境内,能在容恬大军到处搜索时支援鹿丹的,不知是永殷的二王子还是三王子?等容恬吞并永殷后一定要一刀宰了这小子。又立即摇头,和容恬在一起久了,连我也变的暴力血腥起来。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抬起头望向鹿丹。两双各存狡诈的目光碰到一起,彼此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国师……”凤鸣打着饱嗝,虚心地问:“我可以休息吗?” “鸣王现在不是在休息吗?” “嗯,我想单独一个人小睡一会。”又是一个恶心得自己也想呕吐的白痴期待眼神。 鹿丹道:“当然可以。”彬彬有礼地退了出门。 看着鹿丹慢慢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凤鸣暗中开始数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救命啊!有毒蛇啊!有人谋害鸣王啊!”凤鸣扯开嗓子尖叫起来。 木门被猛然踢开,引起好大一阵回想,几名彪悍大汉出现在门口,发楞地看着一切安好的房间。 “发生什么事?”鹿丹从后面赶来,彪悍大汉连忙低头,让出一条道。 凤鸣刚好从床里慵懒地直起上身,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露出一脸惊讶:“国师不是说我可以小睡一会吗?就算有事商量,也不用踢烂房门嘛。” 鹿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盯着凤鸣,哼了一声,反手给了最近的人一巴掌:“胆敢对鸣王无礼,还不快点道歉。” 倒霉的几个大家伙唯唯诺诺,向凤鸣低头道歉,仓惶退出房间。鹿丹环视房内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凤鸣天真纯洁的笑脸上,警告道:“鹿丹对鸣王尽量以礼相待,若是鸣王故意惹起是非,可不要怪鹿丹无情。”深深盯了凤鸣一眼,方退了出去。 凤鸣待在床上半晌,猛然跳起来,露出不再遮掩的焦急神情,在房中来回踱步,心道:我才不信鹿丹会笨得将我轮流送给各国大王陪夜,他费这么大功夫抓我到底想干什么?以礼相待?越有礼貌越叫人心寒…… 总结刚才的测试结果,倒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凤鸣知道了三点:这里的隔音设备不好,说什么话隔壁都能听见,一喊就能把人招惹过来;附近有专门负责看守他的人,根据刚刚破门而入的情况来看,人数大概六个,都是彪悍大个子;鹿丹对他确实在忍耐着什么。 视线扫到房门,凤鸣又加上一点:门不结实,一踢就开。 可是,似乎还是想不到脱身的方法。凤鸣脸色变了变,靠到狭小的窗户边上看脚下滚滚的河水。有什么知识可以应用到河上逃跑上?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句成语“刻舟求剑”。火烧连环船一计已经用过,鹿丹不会上当,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用。 沮丧了半天,肚子里面开始大喊:容恬快点来救我!容恬快点来救我! 闷闷地呆了半天,觉出果然有些疲倦,喃喃道:“等我睡醒了再给鹿丹捣乱。”爬上床刚想躺下,房门被人推开。 鹿丹从外面走进来,文雅地微笑着,道:“鸣王小睡完了?有没有兴趣见一个人?” 第七章 要见人?凤鸣头脑立即灵活起来,这个时候能让鹿丹引见的肯定不是简单人物。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了解一点周围环境,对逃跑有好处。 算计妥当,不过不宜太兴奋。懒洋洋打个哈欠,凤鸣冷哼一声:“被关在船上,生死都由国师,想不见似乎也不行嘛。”态度是恶劣了点,不过吃定鹿丹另有阴谋,现在不会虐待他,当然要耍耍脾气才不吃亏。 鹿丹仿佛没有听见凤鸣话中的不满,收敛了先前的得意,一脸儒雅:“鸣王要是不想见,不必勉强。等哪天鸣王有空了,再见不迟。” “我……”凤鸣眯起眼睛:“见!”可惜,学不出容恬那份威势。 鹿丹退了出去,不一会,房门又被推开,凤鸣抬头望去,看清楚来人相貌,仿佛心脏被人猛地击了一拳,顿时浑身僵硬,满脸懒洋洋的笑容完全冻结。 来者跨进门槛,深深凝视凤鸣一眼,露齿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可以再见到鸣王,实在令人高兴。” 凤鸣满脑嗡嗡作响,睁眼欲裂,紧咬下唇,身上发出肃杀之气,沉声道:“烈儿在哪里?” “区区一个侍从,怎比得鸣王尊贵?也用不着本太子费心。” “混蛋!”凤鸣心头火起,怒吼一声,霍然站起。 不料起得太猛,眼前一黑,竟摇摇欲坠。 “鸣王!”鹿丹的惊呼在耳边响起。 凤鸣只觉浑身发软,鹿丹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身边只有鹿丹一人,站在床头若有所思地打量凤鸣,见凤鸣睁眼,轻道:“鸣王醒了?”略顿,又叹了一声:“鸣王竟比鹿丹估计的更为体弱。” 凤鸣冷哼一声:我体弱干你何事?想到先前见到的人,脸色铁青:“在永殷境内沿途护送你们船队的,到底是谁?” 鹿丹淡淡道:“鸣王不是亲眼见了吗?难道还不明白?” “永逸?”凤鸣磨牙。 “太子他……仰慕鸣王已久。” 凤鸣吼道:“该死,他骗了烈儿!”在床上直起上身,顿觉疲累万分,恨恨地用拳擂床,咬牙道:“我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鹿丹把玩着一个小巧酒杯,摇头笑道:“这可不行,永逸太子可是我这次能成功带回鸣王的一大助力,不是他,如何能遣走鸣王身边的得力助手?” 凤鸣沉声道:“我要再见见永逸,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国师请他过来。” 鹿丹蹙眉答道:“永逸太子还要分身应付西雷王,怎能长时间逗留船队中。鸣王莫急,要见他,自然还有机会。哦,鸣王现在饿吗?鹿丹准备了鸣王最爱吃的烧鸡。” 看着凤鸣难看的脸色,鹿丹又戏谑笑道:“不过,我猜鸣王现在也没有胃口,还是请鸣王早点安歇吧。” 对凤鸣微微颌首,鹿丹自行退出,快关上门时,又探进头来:“忘了告诉鸣王,永逸太子帮助我们是有条件的。只要船队可以平安躲过西雷追兵,离开永殷境内,太子就可与鸣王有一夜姻缘。呵呵,鸣王放心,只要鸣王不要太不识趣,太子会象对待鸣王那个心腹侍从一样温柔。”漆黑美目看着凤鸣越来越黑的脸色,鹿丹扬唇惬意地笑了出来,锁上房门,扬长而去。 凤鸣紧紧靠在床头,抱着双膝,瞪着前方已经锁上的房门。足足愣了快一柱香的时间,才默默下床,慢慢挪到窗边,倾听温柔的水声。 船正在星月下快速移动,恐怕已经超出西雷军的搜索范围。容恬,你正在月下,对着阿曼江皱起你的浓眉吧? 蹙眉看了窗外一会,凤鸣不知想到什么,竟噗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抖动着肩膀,凤鸣尽量隐藏自己的笑声,以免被监视的人发现。 鹿丹国师啊,你这一出以假乱真的戏唱得确实不错,只要成功,足以制造西雷和永殷的正式对战,也将破坏鸣王和身边心腹的关系。 只是…… “大概,十一国懂得人皮面具这个字眼的人不多吧?”凤鸣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笑道:“可是武侠小说上面,到处都是用人皮面具挑拨是非的例子哦。” 凤鸣清楚自己的身体,虽不算强壮,但也不至于受到一点刺激就会晕倒。鹿丹肯定事前对他做了手脚,让他稍受刺激就晕倒,这样便可以避免让他看出假太子的破绽。他怎么也没料到,凤鸣在见到永逸的第一眼时,脑子第一个冒出来的字眼不是“出卖”,而是“面具”。存心观察下,果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醒来后,鹿丹又托词不让他再见永逸。烈儿最善于洞察人心,凤鸣绝不相信天下除了容恬,还有另一个人能将烈儿骗得团团转。 一眼洞穿鹿丹此刻看来可笑的阴谋,可谓武侠小说的潜意识功劳啊。 “嗯嗯,如果再遇到我的中学老师,一定要告诉他其实看武侠小说也是有大用处的。”当年因为上课看武侠小说,可被老师骂了不少回。 轻松愉快地,哼着流行曲,上床入梦去也。 第八章 任何绝妙好计在被看出破绽后都会显得无比可笑。既然鹿丹红光满面地实施他的妙计,鸣王当然也不得不给点面子,来个将计就计。 清晨醒来后,凤鸣装作一副被刺激得不清的样子,先是闷闷坐在床边,模仿脑海中可以找到的所有弱质美人的姿态,然后装模作样地,被过来侍侯的侍女整整劝了半个时辰,把勉强把早饭吃下肚子。 侍女退下后,再来推门的人,是鹿丹。 “鸣王脸色变差了。”鹿丹跨进房门,美如女子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怜惜忧愁,踱到凤鸣身边,仔细打量一番,才道:“鸣王一定极恨鹿丹吧。确实,鹿丹相貌虽好,心肠却歹毒。若此刻再对鸣王说什么为国献策,迫不得已的话,反而更让鸣王瞧我不起。” 他说得中肯动人,凤鸣虽知道他在耍花招,也不得不承认他耍的这一手颇为出色,闻言动动眼珠,看向鹿丹。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鹿丹见凤鸣表情稍改,收敛了愁容,唇边勾起动人心弦的浅笑:“不知鸣王是否有兴趣,再见一人?” 凤鸣心道:乖乖,又来了,鹿丹手下一定有善于模仿他人举止说话的高手。不知这次要栽赃给哪个无辜小国? 表面露出愕然的神态,反问鹿丹:“国师不是说永逸太子不在船上吗?” “鸣王威名满天下,仰慕者何止一个永逸太子?不瞒鸣王,希望鸣王离开西雷王的权贵大有人在。”鹿丹徐徐道:“若鸣王不介意,鹿丹就请他过来了。”果然退出房门。 不出所料,鹿丹也明白挑拨一个小小的永殷远远不够。 要对抗强大的西雷,起码要逼迫容恬同时向几个国家宣战。这是容恬和凤鸣一直努力避免的事,因为再强大的国家,也无法承受过度的战争损耗。 车轮战的策略虽笨,但也叫人难以招架。 脑子里转动着容恬平日教导的关于各个国家的知识,大略温习一遍后,还没有等到那名“权贵”。 凤鸣索性站起来,走到房门处。 房门在鹿丹出去时已被反锁,他推推门锁,暗忖现在不宜轻举妄动,转身刚要走到窗边,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咳嗽,门外隐隐有男人的对话声传来。 凤鸣起了兴趣,把耳朵附在门上。 “大王既对鸣王有意,又何必遮遮掩掩?昨日永逸太子见鸣王,也是光明正大的呢。”鹿丹的声音低沉清晰。 一个含糊的男声嘀咕了两句,却听不清楚说了点什么。 隔了一会,鹿丹轻轻笑起来:“可叹可叹,这个田地了,还怕西雷王的报复。大王放心,鸣王被囚在这,谁能知道他见过什么人。” 男声又模模糊糊不知道说了什么。 鹿丹才勉强道:“既然如此,将鸣王眼睛蒙起就好。不过大王记住,本国师只答应让大王略微亲近,希望大王别对鸣王作出太过无礼的事来,他毕竟是我东林贵宾。” 凤鸣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八九分。 真不可以小看鹿丹,没看过什么《三国演义》,竟也知道使计要欲擒故纵,堪称当代的心理算计专家。如果凤鸣对鹿丹的目的一无所知,就凭这番故意让他偷听到的“机密”,定会把待会进来的男人认定为某国的大王。 凤鸣想到这里,不由露出贼笑。慢悠悠返回椅旁坐下,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开锁声传来,房门推开处,鹿丹领了几个陌生的侍从进来,朝凤鸣歉意地笑笑,拱手道:“鸣王请勿怪罪,我们要给鸣王蒙蒙眼。” 旁边一名侍从在怀里掏出一条黑色绸带。 凤鸣放下茶碗,冷冷瞪着鹿丹道:“蒙眼?难道来客不敢让我看他的脸?国师如果对凤鸣还有一丝尊重,请对凤鸣实言相告,外面的男人到底是谁?” 鹿丹幽幽叹气,无奈地摇头:“鸣王请勿生气,此人权高位重,东林不欲得罪。不过鹿丹已经警告过,他不会伤害鸣王。” 凤鸣的脸色能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现在将自己的形象定位为已经中了挑拨离间之计的小白痴,当然不遗余力地摆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怒喝道:“你敢对我怎样?将来等我回到西雷,定要你们所有人跪在我脚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活命!” 鹿丹淡淡道:“等鸣王有命重见西雷王再说吧。”手一挥,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扑了上来,不管凤鸣叫骂,手脚利索地将凤鸣手脚绑上,在眼上蒙上黑布。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第九章 脚步声簌簌离开,凤鸣竖起耳朵,凝神,才艰难地听到身边压抑的呼吸声。 一根手指摸上凤鸣的唇,凤鸣皱眉,冷冷喝问:“你是谁?” 来人不答话,反正凤鸣手脚被捆,肆无忌惮地抚摸天下只有容恬可以乱摸的俊美脸蛋。 “该死,你敢调戏西雷鸣王?” “啧啧……”来人终于低沉地笑起来:“西雷鸣王?果然是个美人。”不由分说,男人的唇贴上脸颊。 凤鸣提脚欲踢,碍于双脚脚踝处绑着绳子,又看不见对手,好几次踢了个空。只能挣扎着退后,不一会便察觉脊梁已经顶在墙边,退无可退。 可男人还在逐步逼近,轻佻的手随处乱摸,戏谑道:“鸣王不必慌张,本王……咳咳……本公子会好好疼爱你的。” 胸膛猛然一凉,上衣竟被他扯开了大半。 “啊!”凤鸣惊叫起来。 虽然将计就计是凤鸣自己的主意,但被人当猪一样捆起来轻薄可不在计划之内。凤鸣暗骂自己糊涂,要激起自己对这些国家的恨意,迫使西雷不顾国力同时挑战数国,还有什么比让凤鸣被众人强暴更有用? 其实鹿丹早就有言在先,只是凤鸣猜不到他真的如此可恶。 感觉下体被陌生男人的手骤然紧握,凤鸣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哪里能再顾虑什么计谋?高喝道:“住手!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别想瞒我……” “住手!”与此同时,房门处响起鹿丹一声暴喝。 身前的男人震了震,停下动作。 鹿丹怒道:“说了只是见一面,不可对鸣王无礼,公子怎可言而无信?鸣王已经受惊,请公子离开。” 那男人发出无赖的笑声:“本公子只是亲近一番,并无歹意。”话虽这样说,人却慢慢离开凤鸣,在门口重重哼了一声,听脚步应该是走了。 鹿丹在房门处呆了片刻,才重重叹了一口气,走到凤鸣身边,将凤鸣手脚上的绳子一一解开,取下眼套:“鸣王受惊了……”语气里十二分的愧疚。 凤鸣眼前大发光明,半晌才看仔细鹿丹含愁的美态,暗夸鹿丹聪明,懂得在关键时刻施恩收买人心。 幸好如此,不然这次可要吃个大亏。 离开容恬后,凡事都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凤鸣脑子转得比平日快上十倍,演技更是上升到炉火纯青的高度,连忙勉强从眼眶里挤出一点泪水,塑造弱小被害者的形象,再充满感激地瞅鹿丹一眼,低头道:“国师,国师你……哼,还不是国师的意思?我……我……唉……”咬了咬唇,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才仿佛不好意思似的轻声道:“无论如何,多谢国师解围。” 这番台词复杂多变,感情层次丰富,凤鸣绞尽脑汁从某部电影上直接抄袭过来,只有这样,才能不露痕迹,恰当地表达敌人对敌人的感激之情。 鹿丹虽然聪明,但怎样也猜不到另一个世界的电影情节是多么千变万化,连忙露出更内疚的表情,低声道:“鸣王何必道谢?鸣王说得没错,鸣王的不堪遭遇俱由鹿丹而起,是鹿丹的责任。只是……唉……鹿丹并不知道那位客人竟会当真对鸣王无礼。” 鹿丹的演技也足可到好莱坞领奖了。凤鸣肚皮里笑得抽疼,又知道绝不能露出破绽,只能揉揉眼睛掩饰。 “对了,刚刚鸣王说什么都知道,不知此话是何意思?” 凤鸣心脏霍然乱跳两下,这个要解释不过去,他的将计就计也将宣告完蛋,说不定鹿丹恼羞成怒,真找几个人来对他“无礼”。眼睛一转,昂然与鹿丹平视,答道:“我堂堂西雷鸣王,岂能被这些小伎俩蒙骗?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公子,而是堂堂一国之君。难道国师以为蒙上我的眼睛就能瞒住我?” 说到中途视线一转,“咦”了一声,走到床边弯腰,捡起地板上不知谁遗落的一个玉佩,嘿嘿冷笑起来,视线更为犀利,看向鹿丹问道:“国师请告诉我,除了昭北国君外,还有谁敢大模大样佩戴刻上昭北王族标记的君字玉佩?” 这么大的玉佩装作遗落放在墙角,鹿丹诬陷昭北国也算不遗余力。 鹿丹愕然看着凤鸣手中玉佩,脸色变了变,涩笑着摇头:“鹿丹已经尽量为他隐瞒,可叹他竟自己露了痕迹。鸣王果然名不虚传,智计无双。”对凤鸣恭敬施了一礼,肃然道:“数日相处,鸣王身陷险境而从容镇定,实在令鹿丹佩服。可惜……”他似有难言之隐,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惜船队不日就可离开永殷境内,到那时,鹿丹不得不遵守对他国的承诺,恐难再保全鸣王。若早知鸣王是这般人物……” 凤鸣色变道:“国师此话怎讲?” “这也怪鸣王太过诱人,各国权贵不惜争相夺取。为了东林,鹿丹不得不拿鸣王做点交易。此刻虽然后悔,却实在无法帮鸣王逃脱这般厄运。否则开罪友邦,回去如何向我们大王交代?” 凤鸣沉默下来,半天才吐出一句:“友邦固然重要,但我身为西雷鸣王,难道竟一点也不值钱?” 鹿丹抿唇思量:“若鸣王是指要我们将鸣王送还西雷王,以求西雷保护,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西雷王本人,也不会就这样放过我们。鸣王还是咬牙忍了这十几天,让他们满足一番。除非东林本身有足够强大的兵力,否则绝不敢同时开罪各友邦。” “强大的兵力?”凤鸣冷笑:“国师真是百密一疏,放眼天下,真正的兵法大家只有一个,就站在国师面前。国师若真把我拿去换友邦支持,日后必定被人耻笑失去一个让东林强大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鹿丹身躯微震,不敢置信地瞪大漂亮的眼睛:“鸣王的意思是……” “我教你兵法,你护我平安,如何?” “鸣王不是在说笑吧?”鹿丹精神一震,伸出白如玉脂的手掌道:“让我们击掌宣誓,若鸣王肯将兵法传授给东林,一年之后,鹿丹保证亲自护送鸣王安然返回西雷,并送上东林国宝天地环,以报答鸣王的恩德。” 三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两人凝视对方,仰头畅快地笑起来。 又是一个连环计,一计挑拨各国与西雷的关系,再来一计逼凤鸣传授兵法。凤鸣嘿嘿笑着,心道,等船队抵达东林,看我的兵法怎么闹你们一个天翻地覆。 精彩的战争开始在即,嗯,离开容恬的心疼,似乎没那么强烈了。 第十章 协议定好后,凤鸣的待遇似乎从阶下囚上升到贵宾的档次。不过实际上变化不大,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饭菜也是和先前的一样。 说到底,鹿丹抓到他后,也没怎样虐待过他。 鹿丹每天都亲切地来问候他,凤鸣心里明白鹿丹希望自己早日开始教授兵法,刻意坏心眼地拖延时间,道:“国师请勿怪凤鸣信不过国师,但传授兵法以交换凤鸣安全的事,还是见过东凡王才妥当。反正凤鸣在国师手上,任由国师处置,现在只有国师反悔的分。” 鹿丹倒也厉害,对着凤鸣近乎耍赖的说法,还是云淡风轻地微笑:“鸣王所言极是,见过大王再说。” 他好不容易骗得凤鸣答应传授兵法,整个计划等于成功了大半,当然不愿和凤鸣翻脸,只好命人加快船速。 凤鸣在船内依然因为安全理由而无法到处走动,鹿丹不在的时候,他常靠在窗边静静眺望两岸景色。 已进初冬,越往北方,景致越是肃杀。透着寒气的风吹进来,也能叫人冷得一颤。 幸好鹿丹叫来专门侍侯凤鸣的侍女随茵倒也勤快,不时进来看顾火炉,凤鸣不至于手冷。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是随茵拿了柴火进来。凤鸣静静看她添火,忽道:“看你的肤色,倒不像寻常东凡人那样白皙。” 随茵做事利索,却不爱说话,神态中总带着一点怯生,常让凤鸣想起采青。听了凤鸣的话,垂下头轻声道:“回禀鸣王,奴婢是在东凡长大的。不过奴婢不是东凡人,是同国人。” “同国?”凤鸣想了想:“那不是西雷的邻国吗?你一个女孩,怎么竟到离家万里的东凡?” “哪里是愿意的?奴婢是被坏人拐到东凡的,那些人贩子怕家人找上门,拐了女孩都往很远的地方送。我爹妈恐怕都以为我死了吧。”随茵揉揉眼睛,收拾了炉子:“火炉已经整好了,鸣王若还是觉得冷,就唤奴婢添火吧。” 她出了房,不一会又转回来,手里端了一个小盘,里面放着一壶酒和一个杯子,微红着脸道:“这是东凡特产的酒,国师最爱喝。奴婢拿点过来,鸣王喜欢喝上一杯,可以驱寒。若是不爱喝,奴婢就收回去。” 凤鸣点头道:“知道了,你留下吧。” 随茵放下盘子,转身出去了。 随手倒了一杯,味道果然不错。甜丝丝的,不同与一般酒味般呛人,倒下喉咙,暖洋洋的叫人直生睡意。 反正无事,凤鸣不知不觉连喝了三四杯,赫然发现眼前景物摇晃起来。糟糕,此酒虽甜,酒劲却非同小可。步履不稳地站起来,一个不留神,几乎摔倒。 身后响起鹿丹的惊呼:“鸣王小心!” 昏昏沉沉的凤鸣已经倒在另一个绝世美人的怀里。俊美的脸染上红晕后显得可爱动人,凤鸣微笑着在鹿丹怀中仰头,口齿不清地道:“原来是国师。我尝了东凡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 鹿丹不料凤鸣酒量如此差劲,哭笑不得道:“鸣王不能喝就少喝,这酒后劲奇大,常人不能多饮。” 凤鸣目光迷离,模样分外逗人:“那酒象极国师,凤鸣忍不住不喝。入口香甜,其后才知厉害,有趣有趣。”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吐着香甜的酒气凑到鹿丹脸侧,竟猛然咬了鹿丹耳垂一口,含混道:“国师真是天姿国色,你知道一笑倾城的故事么?孙子兵法里面的美人计,正需要国师这样的美人才能施展。”一个趔跄,居然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次日宿醉醒来,头疼无比,凤鸣哀叫了一个早上。可惜身边没有容恬疼爱,又没有秋篮等贴身侍女呵护,只有一个随茵,急急忙忙端来热水帮他敷了一会,就只会捏着手绢在一旁着急。 一路上凤鸣无数次盼望半夜醒来会听见追杀声满天响起,西雷军如神兵一样杀到,但事与愿违,行程风平浪静。 鹿丹两三天没有露面,不知是否有事暂时离开。凤鸣问了几次,随茵都说国师正忙。 又过几天,随茵进来禀告:“鸣王,我们要离船了。” 凤鸣奇道:“到东凡了?” “哪有这么快?”随茵说:“国师说我们不再坐船啦。” 半个时辰后,果然听见船靠岸的动静。几个体型高大的侍卫走进来,恭敬地请凤鸣离船。凤鸣在他们团团簇拥下登上河岸。 岸边已经准备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凤鸣上车,发现鹿丹正坐在车上倚窗沉思,转头对他浅浅一笑:“刚下船就要闷在马车里,鸣王大概会觉得不习惯吧。”那瞬间转眸的风情,当真美得不可方物。 凤鸣默默坐在一旁,马车开始缓缓移动,沉重的车轴发出枯燥的磕碰声。 “有一事,不知鸣王可肯告知?”鹿丹看似随意地问:“不知美人计,出自哪里?” “孙子兵法。”凤鸣也看似随意地胡扯。 “那不知……著书者何人?” 凤鸣沉吟片刻,露出追忆的神情,深深叹道:“他是教导我兵法的师父,他一生隐居深山,却写出了两本绝世奇书,其中一本名为孙子兵法,传授给我,如今孙子兵法被容恬奉为国宝,存于西雷深宫之中。阿曼江战役中所用的连环船之计,正是书中兵法之一。” 鹿丹动容,忙问:“那另一本呢?” “另一本…”凤鸣认真答道:“另一本名为重孙子兵法,比孙子兵法厉害百倍。” “孙子兵法,重孙子兵法……尊师起的名字倒也古怪。” “国师此话大错。”凤鸣正色道:“师父说过,孙子兵法复杂多变,要想参详透彻,必须经过三代人的努力,所以起名孙子兵法。至于重孙子兵法,是因为那里面记载的兵法更为深奥。当然,也有其他的缘故,我师父姓名中也有一个孙字,故被山中人尊称为孙子。”他一本正经地胡扯,肚子里早笑到肠子打结。 这个情报一定会被鹿丹当成宝贝一样送到东凡王那边去,用不着多久,孙子兵法和重孙子兵法就会成为各国君主大为注重的两个字眼,说不定还会到处派人寻找兵法大师孙子。 其中会暗暗偷笑的,只有容恬那个知道底细的家伙。 反正身在敌人手中,逃跑暂时无望,目前能捣乱就捣乱。谁会相信大名鼎鼎的鸣王善于胡说八道呢? 这叫现代人的苦中作乐政策。妙哉。 随后行程中,凤鸣除了正式的具体的兵法计策,对鹿丹提出的其他问题知无不答,态度可算端正。一路上无数重要情报源源不断派快马递送往东凡,连凤鸣也不记得自己扯了多少大话。 妙就妙在他说谎时还一派天真纯洁的模样,匪夷所思之余却又合情合理,竟连鹿丹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将近大半月时间,凤鸣已经将东凡的内部情报体系唬弄得差不多了,而他们乘坐的马车,也踏进了东凡的国都平昔。 第十一章 平昔是东凡的都城,这个以天地环为宝物的国家崇尚巫神,充满了神秘色彩。其君主和贵族对神的迷信程度,只从王宫城墙上连绵不断耗费人工心血制作的神诋壁画,就可以略知一二。 藏着凤鸣的马车一路掩藏踪迹,生怕泄漏行踪引来西雷追兵。入了平昔,悄悄靠近王宫侧门,早有两个寻常侍卫衣着的男人等在门旁,见马车驶来,连忙驱前,在车帘旁压低嗓子道:“向国师请安,国师吩咐的已经准备妥当,鸣王的住处安排在天地宫内,只是……”似有难言之隐,略犹豫了一会,才硬着头皮道:“只是祭师总长说这样做会触怒神灵,此刻带了众位祭师正等在天地宫入口处,说是要和国师理论。” 鹿丹听见祭师总长四个字,美眸中闪过一丝森冷:“他要理论,就让他理论。我们到天地宫去。”转身对凤鸣露出笑容,柔声道:“鸣王不是很想见识一下东凡的天地环吗?鹿丹特意将鸣王住处安排在宫内最至高无上的天地宫。王宫已到,请鸣王下车,换乘小轿。” 凤鸣下了马车,整天闷在马车里,现在被暖洋洋的太阳一照,顿时精神起来。匆匆环视周围一圈,建筑风格和西雷大相径庭。远处传来一声声轻柔的歌声,动听而又使人心头宁静,不知是否就是东凡闻名的敬神之曲。 “鸣王请。” 凤鸣颌首,和鹿丹一同上了王宫那专用的小轿。 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凤鸣受到的待遇确实达到贵宾级。鹿丹口里的小轿,实际上是由十六人共抬的大竹轿,中间的位置由柔软的毯子铺垫,配上高高的靠枕,乘坐舒适,而且地方宽敞,足可让四人同时乘坐。 上方垂下丝帘,衬以金黄色的流苏,竹竿上绘制各色鸟兽天仙图案,相当精致。 小轿一路往里,似乎他们的目的地在王宫深处。 “鸣王请看,”鹿丹指着远远一处高于其他宫殿的一个檐角道:“那就是天地宫,此宫靠山而建,地势雄奇,宫殿虽大,出口却只有一个,是个易入难出的地方。” 凤鸣明白他是警告自己别打算逃跑,微微笑着,随口问:“名为天地宫,似乎与天地环颇有关系。” 鹿丹倒不隐瞒,直言道:“那里不但是供奉天地环的所在,而且是东凡招待身份最特殊的客人的地方。两百年来,只有三位客人在那里住过,连一般来访的国君都不能住在那里。” 凤鸣苦笑:“那我真是荣幸。” 鹿丹似全听不到其中讥讽,温柔答道:“鸣王是我东凡最重要的客人,请不必推辞。”说罢,忽然掏出一物,熟练地缚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美丽的眼睛。见凤鸣奇怪地看着他,解释道:“我不喜欢外人随便看我的脸。” 凤鸣“哦”了一声,暗道:怎么你在西雷从来没有这样的忌讳? 不一会,小轿转过一个弯,肃穆的天地宫门出现在面前。门前两个硕大无比的凶神雕像,手持利剑,瞪目而立,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凤鸣下了小轿,叹道:“天地环尚未看见,暂不评论。但东凡的能工巧匠,实在可称为东凡的真正国宝。” 鹿丹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停下脚步,复杂地看他一眼。 又听见凤鸣道:“咦,门口站了这么多人,是欢迎我们的吗?”目光射向一群正站在门口的女人。 那群女人会引起凤鸣注意也很正常。她们站的位置在宫门正中央,本已够碍眼。偏偏服饰古怪,每人头顶造型古怪的银帽,身穿七色彩服。重重叠叠的彩衣套在一个身子上面,让人担心她们会不小心踩到其中一件彩衣过长的下摆,随时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来。这般服饰,如果是年轻貌美的青年女子也就算了,可这伙女人看起来,个个都到了应该当人家外婆的年纪。 鹿丹视线随着凤鸣所指处瞅了一眼,虽还带着笑意,目光却冒出一股子寒气,冷笑道:“没想到平日深居简出的众位祭师竟然一起出现,可见鸣王威名,竟深达这群非常人的隐居之地。鸣王请跟来,待鹿丹向你引见。” 领着凤鸣走到众人面前,向中间一位看起来年纪最老的超级祖母级,顶着最高的银帽的女子道:“鹿丹见过祭师总长,这位是鹿丹从千里之外辛苦请来的鸣王殿下。” 凤鸣一边观察祭师总长脸上一动足以夹死十只八只苍蝇的皱纹,暗中猜测她是否已经有四百岁,一边挤出笑容拱手道:“拜见祭师总长,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虽然不大了解东凡的内政,不过这祭师总长敢拦鹿丹的道,看来势力不小。凤鸣当前对敌政策就是越能捣乱越好,他现在充当鹿丹“请”来的客人,怎能放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挑拨机会,语气一转,笑嘻嘻加了一句:“第一次见到鼎鼎大名的祭师总长,实在是美绝人寰,容恬在西雷常向我提起,说非常仰慕您呢。久仰,久仰。” 祭师总长平日连东凡王都要礼让尊重,哪里受过这样的奚落。众人没想到西雷鸣王会如此胆大,连鹿丹在内,并抬轿的车夫和附近的侍卫侍女,都不约而同愣了一愣。 忽然听见噗哧一声,在沉默的宫殿门前分外响亮,似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祭师总长可以媲美埃及木乃伊的脸毫无表情,从凤鸣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她就一直保持低头垂视双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一块玉石的姿势,到现在也没有抬起视线扫凤鸣或者鹿丹一眼。听见笑声,干燥的唇终于动了动,冷冷道:“对祭师不敬,绞杀。” 立即有几个侍卫无声无息走到后面,将刚才发笑的侍女扯了出来,拉到一旁。那侍女只有十三四岁,早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作声。 凤鸣见一名侍卫从怀中取出一条白色绸带,往侍女纤细的脖子上熟练一套,顿时色变,忙高声喝道:“且慢!祭师总长,是凤鸣出言不逊,我向你老人家赔礼道歉……”话未说完,耳膜传来轻轻一声脆响,凤鸣骇然回头,那侍女已经软绵绵倒下,脖子上犹缠着白绸带,她的头古怪地垂下,显然被勒断了项骨。 活生生一条生命已经无声无息去了。 凤鸣看得眼眶欲裂,愧疚无比,转头瞪着仍然一脸麻木的祭师总长,心头火起,猛扑过去骂道:“你们这群老巫婆,居然草菅人……”肩膀骤然一沉,已被鹿丹牢牢按住。 鹿丹急道:“祭师在东凡身份特殊,再尊贵的人也不能对祭师无礼,请鸣王自重。” 侍卫麻利迅速地将侍女尸体拖下去,众位祭师依旧垂眉不语。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凤鸣怎会被鹿丹一句话劝下,虽然被按着动弹不得,眼睛却恶狠狠瞅着祭师总长,磨牙道:“胡乱杀人会有报应,我替你们那些不管事的神教训教训你们。” 他对神灵口吐不敬之言,正是祭师最大忌讳,众位犹如石膏雕像的祭师猛然抬头,数十道凌厉视线顿时集中在凤鸣身上。阴沉寒冷的低气压笼罩在威严的天地宫殿门前,连垂手站在远处的宫廷侍卫都硬生生打个寒战。 只有祭师总长仍纹丝不动,低着头,竟冷冷吐出几个字:“对神灵不敬,绞杀。” 顿时,几个祭师院的侍卫鬼魅一般围了上来。 “住手!”鹿丹冷喝一声,护在凤鸣跟前,对祭师总长道:“祭师总长,西雷鸣王身份贵重,鹿丹费了不少周折才把他请到东凡。他是我东凡贵宾,是大王承诺足可入住天地宫的尊贵之人,不可轻率绞杀。” “西雷鸣王?”祭师总长终于抬起眼,目中神光迥现,如见到猎物的毒蛇一样,扫了让所有人直打哆嗦的一眼,干巴巴道:“西雷已换了国主,西雷鸣王还有什么用处?” 一个晴天霹雳,直打在凤鸣和鹿丹的头顶,震得两人头昏眼花。 “啊?” “什么?” 凤鸣脸色微变,片刻镇定下来,轻笑道:“满口胡言。” 周围出奇沉默,只有凤鸣一人强笑震动森冷空气。凤鸣笑了几声,不安地转头,向鹿丹道:“国师难道不觉得可笑?我们刚从西雷过来,容恬深受人民爱戴,兵强马壮,国势正如日中天,怎会出现这样荒谬的流言?” 祭师总长旁一名看起来身份较高的祭师抬起头来,冷冰冰道:“祭师从不说谎。” 几个没有音调起伏的字像子弹一样,射得凤鸣浑身一震。他怔怔看向鹿丹,鹿丹默默点了点头,也是一脸苍白。 十一国争战的时代,军情最为重要,谁敢拿这些事信口雌黄?没有确认事实前,祭师绝不会随便开口。 凤鸣脸色渐渐惨白,趔跄着退了两步,深深呼吸两口冰冷的口轻,神色稍缓,摇头道:“这不可能。” 容恬……出了什么事? 浑身绞痛起来,神经被尖利的魔爪扯成四五股,每一股都揪心地疼。凤鸣只觉得一颗心灌了铅般,向无尽黑暗下坠,完全听不见旁人的对话。 鹿丹比凤鸣情况好点,一手扶着凤鸣摇摇欲坠的身子,收敛了惊色,徐徐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两个时辰前传来的消息。西雷容恬为了寻找鸣王,轻率地领兵一路搜索,被他的王位继承人勾结掌管着王宫内廷兵力的瞳剑悯用计困在永殷,激战中容恬战死阿曼江,消息一直封锁,直到近日西雷新王登基,这消息才公告天下。”答话的人是站在祭师总长另一侧,身份只在祭师总长之下的右环祭师,声音一样干巴巴的沙哑难听,却藏不住一丝小小的幸灾乐祸。 此情此地,看得出这份幸灾乐祸并非针对容恬,而是针对千辛万苦将凤鸣骗到手的国师鹿丹。 凤鸣哪里管到他们暗藏玄机的针锋相对,容恬的音容笑貌在脑子里如失了控制的飞机一样横冲直撞,化成漫天幻影,耳内嗡嗡作响。他脸色比死人更难看,半晌之后,勉强直起腰似想站稳,却忽然双膝发软,几乎摔在地上。 祭师总长瞧也不瞧凤鸣,漠然道:“容恬既去,威胁我东凡安宁的强国将不存在。鸣王不再是大王的贵宾。此人亵渎神灵,绞杀。” 冷风骤然擦身而过,几名侍卫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朝凤鸣围上来。 凤鸣表情恍惚,被他们反抓住手臂犹不自知,只是不断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眸子已失了焦距。 “住手!”鹿丹喝止侍卫,咬牙道:“容恬虽然不在,但鸣王还是不能杀。他脑中藏有古今罕见的兵法策略,正是我东凡振兴的一大契机。祭师总长若杀了他,就是灭我东凡富强的机会。我乃国师,掌管国家重大政务,谁敢杀我要保的人?” 他相貌虽美,发怒时气势却绝不输人一等,挟国师之威冷冷一喝,犀利目光到处,没有一个侍卫敢动弹。 局势骤然陷入僵持之中。 鹿丹毕竟是东凡国师,而且还有另一个众祭师深为忌讳的身份,不能太过硬来。众人犹豫间,视线不约而同飘向身份高贵的祭师总长。 祭师总长对鹿丹也似有忌惮,缓缓抬起眼皮将鹿丹扫视一番,又缓缓垂目,沉吟一会,才用可以让水冻结的语气道:“在天地宫门前亵渎神灵,罪名非同小可。杀与不杀,待我们请大王示下。” 鹿丹好不容易抓了凤鸣,一来挑拨西雷与各国关系,阻挡西雷国势继续强大,以保护东凡完全,二来骗得凤鸣吐露天下所有君王都奢望得到的兵法。满想着可以挫挫这群祭师的风头,怎料一回来就挨了一记阴森森的冷箭。 千算万算,怎算得到容恬竟然会被人谋了王位?不过祭师处事稳重,而且戒律森严,从不说谎,鹿丹绝不会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事到如今,只能暂时隐忍,鹿丹点头道:“那好,鸣王先跟我回去。等我们见过大王,再请大王决定。”情况大变,他当然不再妄想这群手握重权的老女人肯让凤鸣入住她们心目中最神圣的禁地。 “慢。”祭师总长道:“鸣王亵渎神灵,在大王未决定处置前先交给祭师院关押。我会将他锁在天地宫的地牢内,让他好好忏悔。” “不可。鸣王和本国师已有协议,他说出兵法,本国师保护他的安全。祭师总长将他抓去锁了,他如何肯说出兵法?” 祭师总长咧嘴,阴森笑道:“有我祭师院中诸种酷刑,还怕他不肯吐露兵法?”竟不再理会鹿丹,转头领着众人进入天地宫正门。 鹿丹见她目中无人,气得差点咬碎牙齿。但他胆子再大,也不能在天地宫前和祭师总长硬来,根据东凡法律,只要在神灵禁地,祭师总长可以下令绞杀任何人,连大王也不能赦免。他若贸然行动,祭师总长乐得把他这个心腹大患处理掉。 眼睁睁看着这群可恶的老女人带着脚步蹒跚的凤鸣进了天地宫,压低声音,优美的唇里狠狠吐出三个字:“老。虔。婆。” 身后传来心腹侍从战战兢兢的禀告:“国师,大王宣召……” 第十二章 凤鸣浑浑噩噩,被祭师院的侍卫反绑了双臂推进天地宫。那天地宫倚着山势而建,只有宫殿门口是人造建筑,里面巨大无比,却是好几个天然溶洞连接正殿大门而成。因此宫殿内阴冷潮湿,凤鸣进到宫中,湿湿冷冷的山气扑面而来,冷得他浑身打颤,人反而清醒几分。 骤然听到噩讯,迷失神智只是一小会的功夫。同样的事情当年在离国也发生过一次,因此一惊之下,渐渐定住心神。暗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西雷是否动乱,容恬又岂是会随便让人害死的君王?自己万万不可在此时丧失斗志。 定了定神,环顾左右,前方那群鬼魅般冷冰冰的祭师正在带路,身边的侍卫表情冰冷,鹿丹却已不在身边,凤鸣立知情势大大不妙。 事到如今,只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过了前殿便转入一条狭长通道,两边墙壁上黑漆漆的,在火把照亮下有反光,似乎壁上有点渗水。越往内,温度越低,凤鸣刚刚在点着暖炉的马车上下来,身上穿得不多,此时不由打起哆嗦来。 过了狭长通道,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极大的天然溶洞。仰头望去,上方石壁倒挂许多长约手臂的晶莹石笋,正前方处是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山中湖,湖水奇异地呈现美丽到叫人诧异的蓝色。 摇曳火光下的如此景象,配上不知从哪飘来的低沉的充满东凡独特民族风味的乐声和石洞各处精心摆设的宗教信物,让人感觉仿佛骤然跻身神诋的世界,被这种动人的宁静深深感动。 湖泊的正中央,有一方怪石突出,上面放置着一个碧绿通透的玉环。 凤鸣暗猜:那恐怕就是东凡的国宝天地环了。没想到有人的脑袋这么大,亏容恬还说要我将它贴身放上一年。 想到容恬,毕竟还是禁不住担心,胸中剧痛,滴下两滴泪来。 又猛然咬住下唇,对自己恼道:你难道竟对容恬没信心?与其担心,不如快想办法逃出去与他会合。 想是这么想,眼泪却又簌簌掉下。容恬无恙与容恬有难两种想法在脑中短兵相接,厮杀中将凤鸣脆弱的神经一丝一丝撕扯开来。凤鸣下唇越咬越紧,一丝浓浓的血腥味在口中化开。 祭师们站定在湖泊之前,对着湖泊跪下虔诚礼拜。祭师总长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后,从地上站起来。 “这人如何处置?” 背上挨了恶狠狠的一推,凤鸣摔在祭师总长的七色彩裙下,一阵头昏眼花。他被俘多日,鹿丹再怎么歹毒也算以礼相待,料不到现在被一群老巫婆折腾,不由霍然抬头不满地瞪她们一眼。 负责掌管祭师院刑罚的戒律祭师道:“总长,这鸣王亵渎神灵,虽不能绞杀,也应挑去手筋脚筋,以示惩罚。” 凤鸣大吃一惊,肚子里大骂,你这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心理变态吗?动不动就绞杀挑筋,心理扭曲生活无趣自杀好啦,竟然拿我堂堂西雷鸣王泄愤。 一边大骂,脑子一边急速运转,偏偏肚子里藏的无数童话故事电视连续剧中找不到一个对付这种失去人性的老巫婆的方法,急得满头大汗,嘴上丝毫不敢放弃抵抗的机会,朗声道:“祭师总长万万不可这样做,如果你伤害我的话,就会……就会……”黑漆漆的眼珠四处乱转,脱口道:“神灵震怒,天地宫倒塌!” 这般不吉之言一出口,众祭师蓦然震动,连祭师总长也猛然睁开眼睛,扫向凤鸣。 “大胆!竟敢诅咒圣宫!“ “你才大胆!”既已口出狂言,就要硬着头皮狂到底,凤鸣低喝一声,挺起胸膛,威风凛凛道:“本王乃天神庇佑之人,你们若敢伤害,神灵定会降罪。” “尊贵神灵,怎会庇佑你这个区区凡人?” 凤鸣见众祭师一副不信的表情,暗忖撒谎要撒全套,骗人要骗彻底,重重哼了一声,冷然道:“祭师总长虽然隐居深宫,也该知道神灵近年来屡屡显示神迹。为何会有牛皮火灯在博临都城冲天而起,为何离国若言数万精兵被活生生烧死在阿曼江上?这都是因为他们的君主不敬神灵,妄图伤害我,才受到神灵的惩罚。如果不是神灵保佑,祭师如何解释东凡年年稻谷失收,百姓饥荒,而西雷却在我的统治下年年丰收,粮仓几乎装不下人民奉献的粮食?风雨雷电,寒霜露水,都由神灵掌握。没有神灵保佑,如何能有丰收?”至于西雷到底是他在统治还是容恬在统治,那是小小技术性问题,当然不必在这个骨节眼上计较。 祭师总长被他口若悬河地吼了一通,倒不由深思起来。 当年博临都城夜空中忽然升起写有“凤鸣”字样的奇怪灯笼,导致西雷王亲到博临问罪,这事早已街知巷闻。 硕大灯笼无风自起,竟能升到半空中,实在闻所未闻。为此,大王甚至召来祭师总长举行了一场大型的颂神仪式。 阿曼江战役,西雷王胜得令人心惊,这样可怕的兵法,如果不是神灵有所昭示,凡人怎能想得出来? 博临、离国都因这个西雷鸣王而遭遇惨烈,难道他真受到众神庇佑? 这样一想,众祭师渐渐变了脸色,目光齐刷刷往凤鸣身上射去。 “受神灵庇佑之人若进了圣地,神灵应有昭示,我等今晚开始,将在圣湖前等待昭示。”祭师总长冷漠的眼神看向凤鸣:“若三日内神灵并无昭示,你就犯了诅咒圣宫之罪,当受绞杀的刑罚,连大王也不能赦免你。来人,将他关到地牢去,严加看管。” 那就是还有三天时间逃跑。眼前危机暂时过去,凤鸣松了口气,被侍卫粗鲁地从地上拽起来,往后面一条阴森的阶梯走去。 砰!凤鸣被推到一间潮湿的石房中,木门在身后沉沉关闭。 被反绑的双臂在进牢前已被解开。凤鸣看看自己的置身之地,没有窗户,没有铺盖,没有火炉,地上一团湿漉漉发出腐味的半干稻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一盏走廊上的小油灯隔着木门送来一点点昏暗的光。 算得上是他到这个世界后所遇到的最糟糕的物质环境。 第十三章 天气本来就冷,更何况是阴森的山洞之中。凤鸣在里面呆了半天,根本不见半个人影,更不用说有人送饭,此刻分外想念秋篮做的香喷喷的饭菜,揉揉肚子,抬头看外面摇曳昏暗的油灯,也猜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 进了这么一个鬼地方,仿佛与世隔绝般,连时间也静止了似的。 晚饭不用指望,他这个“亵渎神灵诅咒圣宫”的狂徒没挨一顿臭打已算走运。肚子里咕咕一阵乱响,腹中空得难受,他鸣王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向来锦衣玉食,连在若言和鹿丹手中都没有遭过挨饿这样低级的虐俘手段,可惜此刻除了喃喃咒骂两句“老虔婆”外无计可施,只好躺下睡觉。 地上湿漉漉的稻草看起来肮脏腐臭,凤鸣怎样也不肯靠近。虽然冷得发抖,硬是挨在墙角紧紧搂着身子。 容恬现在不知在哪? 西雷换了大王,到底是怎么回事?瞳剑悯和瞳儿联手了吗? 采青是否被容恬识破了真面目?采锵是安荷的儿子,是凤鸣的这个身子的精子制造出来的小家伙,这笔乱帐又怎么算? 他反反复复想着没有答案的问题,容恬和他平日的胡闹场景又跑进来捣乱。凤鸣笑一阵,揉揉发热的眼睛,又傻笑一阵,末了睡意涌上,虽还是冷得很,到底缓缓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国师专用的小轿又静悄悄到了天地宫门前。 祭师院和国师向来势成水火,鹿丹冷着脸拿着王令:“大王命我探望鸣王。”进到天地宫内的圣湖处对着湖中心的天地环恭敬地跪拜后,对着祭师总长微微鞠躬行礼。 祭师总长慢吞吞看完了王令:“此人亵渎圣宫,正被关在地牢处反省。国师持有王令,请自行入内探望。” 鹿丹把王令要回来揣在怀里,在脸色阴沉的祭师们身边擦身而过。 跟随着祭师院侍卫的火把,鹿丹一路内进。今日气温下降,已经隐隐有下雪的兆头,可他却一点也不象凤鸣一样觉得山洞中阴森寒冷。 这天地宫是所有东凡人心目中最神圣向往的地方,只有尊贵之身或要被神灵惩罚的人才能入内。每个东凡人目睹圣湖的美景和幽绿得简直可以吸去人的魂魄的天地环后,都会被神灵的法力震撼。 一路走着,鹿丹的细眉不动声色地蹙起。天地宫中地牢分两层,带路的侍卫已经过了一层却不停步,难道凤鸣竟被囚禁在环境最恶劣的第二层? “国师,就在这里。”果然,侍卫把鹿丹领到第二层最里面的小牢房中。 鹿丹心中恼怒,勉强按捺着轻唤:“鸣王,鹿丹探望你来了。” 得不到任何回答。 鹿丹的眉更深皱起来,取过火把隔着木栏门往里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失声道:“鸣王你怎么了?” 凤鸣依在墙壁,抱着双膝,竟似昏睡不醒。 “开门。” “国师,祭师总长吩咐过,此人亵渎圣……”侍卫接触到鹿丹的眼神,猛咽一口唾沫,居然不敢再说下去。 鹿丹犀利眼神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开门。”俊脸一黑,眼中杀机顿闪,虽然蒙着脸,模样照样骇人。 侍卫呆惯森冷的天地宫,此刻也不禁硬生生打个寒战,连祭师总长也不敢和大王最宠爱的国师硬碰,他小小侍卫哪有胆子对抗盛怒下的鹿丹。 “是是,”慌忙拿出腰间一大串钥匙,匆匆找出其中一条,往门上的大锁上塞。哗啦哗啦一阵金属互碰的响声后,听见清晰的“咔”一声。 鹿丹把木栏门往里推开,大步走到凤鸣跟前,半跪下唤道:“鸣王?”凤鸣喘息粗重,双颊殷红。鹿丹伸手一触额头,热得吓人,忙把手往后一缩,回头喝道:“快领路出去,吩咐下去,准备驱寒药。”竟不叫侍卫动手,自行将凤鸣背在背上,跨出牢门。 “国师万万不可,祭师总长吩咐……” 鹿丹看起来娇柔,力气却极大,背着凤鸣象一点也不费劲似的,腾出手来“啪”一巴掌打得侍卫连退两步,冷笑道:“我堂堂国师,倒要被你一个小侍卫拦住去路?”转身便走。 侍卫在后,拦也不敢拦,劝也不敢劝,匆匆取了火把在后面亦步亦趋。 过了一层地牢再往上走,眼前忽然一暗,数道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正急步赶路的鹿丹面前。 为首的祭师总长打量背着凤鸣的鹿丹一眼,嘶哑的嗓子从嶙峋的喉咙里发出来:“国师要把祭师院的犯人带到哪里去?” 鹿丹见了祭师总长,刹住脚步,扫了周围一眼,不怒反笑,笑容如春风一样抚过众人眼睛,朗声道:“鸣王是鹿丹从西雷请来的贵客,如今病重,当然是带他去医治。” “此人犯了亵渎圣宫的大罪,现在大病,是神灵的惩罚。” “祭师总长不是说三天之后才处置他吗?如果鸣王现在死了,万一神迹出现,祭师总长岂非冒犯了神灵?” 祭师总长冷笑道:“他要病死了,那是神灵的意愿,怎么会怪罪我们?” 站在一旁的戒律祭师轻轻哼了一声,几个祭师院的心腹侍卫缓缓围了上来。 “国师是大王的宠爱臣子,擅开牢门一罪我们不重责,只要国师到圣湖前忏悔一个时辰就算了。至于鸣王,请国师放下,祭师院自会处理。”左环祭师开口道。 背上的凤鸣到现在还是毫无反应,沉沉伏着,灼热的体温直传到鹿丹背上。他的身体底质本来就不好,途中又受了这样或那样的折腾,再落到这般没有人性的老处女手中哪里能有生路。 鹿丹看一眼周围的侍卫,盯着祭师总长,眼中掠过一丝决然的光芒,昂首道:“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第十四章 凤鸣在黑色的海洋里浮沉了不久多久,才勉强挣扎着把头扬出睡眠。 呼……总算找到力气把眼睑缓缓撑开了。 头又疼又涨,太阳穴突突跳着,仿如没有丝毫停顿的马达一般。他皱着眉,看着头顶上出现的蒙着黑纱的脸。 只凭那双深邃晶莹的美眸,已可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凤鸣勉强抽搐着嘴角笑道:“没想到还有命见国师。”一开腔说话,喉咙疼得撕裂了似的,声音自然低沉难听。 鹿丹仔细打量他半天,呼出一口长气:“鸣王总算醒了。鹿丹唯恐鸣王连续三天昏迷不醒,无法应对祭师院的迫害,不得不亲自对鸣王下了猛药,真担心鸣王的身体受不了呢。没想到一日的功夫鸣王就醒了,可见鸣王真是受到神灵庇佑之人。” 听见“受神灵庇佑”这几个字,难免记起自己虚言恐吓那班祭师时说的胡言乱语,祭师总长说了三日内看不到神迹就要杀他。目前敢和祭师院作对的似乎只有鹿丹,鹿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多少应该巴结一下。 想到这,凤鸣嘿嘿笑了两声,瞅着鹿丹道:“国师聪明睿智,又是国家栋梁,大王身边不可少的左右手,有国师在这,我何必担心祭师院的迫害?” 鹿丹扫了凤鸣一眼,并不作声,弯腰将凤鸣小心地扶起来。许久,眸中掠过一丝苍凉,叹道:“鸣王对东凡的权利架构并不熟悉吧?” 凤鸣脸上微红:“这个……只听过一点……”其实容恬教过的那一点,大多数也已经还给容恬了。 “东凡是个虔诚信奉神灵的国家,上至王族贵人,下至普通百姓都笃信神灵。因为信仰一致,东凡国民比其他国家更为团结。存放神灵的恩赐天地环的天地宫,就是东凡人心目中的圣宫。”鹿丹侃侃而谈,到这里顿了顿,黯然叹道:“也就是因为这样,祭师院挟天地环的尊威,日益狂妄,干预朝政,事事以神灵为借口清除对他们不利的政敌,导致一百多年来东凡王族威严不再,甚至大王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也许是想起祭师院的咄咄逼人,鹿丹眼中射出愤恨,对凤鸣道:“东凡国师向来由祭师院中的祭师担当,多半是祭师总长兼任国师。但凡国家大事,没有国师点头,大王也不可独断独行。鸣王想想,这样的祭师院,和专权谋反的叛臣有何区别?” 凤鸣诧道:“你不就是东凡的国师吗?” 鹿丹苦涩地笑起来:“鸣王可知,我们经过多少艰辛,死了多少大王身边的心腹亲信,才从祭师院中夺到这个位置?可惜,祭师院的尊贵地位已在百姓心中难以动摇,正面对抗他们只会导致内乱,以大王和我的联合力量,目前也只能和他们暗中较量个不分胜负。远方强国正日渐强大,眼看灭国灾祸就在眼前,如果不早日去掉祭师院这个祸害,东凡怎能富强起来,抵抗别人的侵略?”说到感慨处,俊脸上肃穆一片,看不到丝毫平日的优雅淡薄。 凤鸣暗道:我可是你的俘虏,你的国家内乱再大我也不会同情你。想虽这样想,心中也隐隐对鹿丹肃然起敬,不由挠着头皱眉:“怪不得那群老太婆见到你脸色阴阴森森。唉,我说国师何苦呢?东凡内部已经够乱了,国师还千里迢迢跑去西雷捣乱。攘外必先安内,这可是著名的那个蒋……噢,我师父孙子说过的话。” “攘外必先安内……”鹿丹咀嚼两遍,叹道:“令师真是眼光高明之人,此话一点不错。”不知想到什么,怔怔望着窗外失了一会神,方接着道:“与鸣王相处越久,鹿丹越对鸣王钦佩。实话对鸣王说,不是万不得已,鹿丹又怎想冒犯西雷这样的强国。” 看见凤鸣不大相信的表情,苦笑道:“近年东凡连续遭遇天灾,祭师院借此大肆宣扬国事不慎,才遭致神灵震怒惩罚,矛头直指我这位国师。如果我们不有所行动,恐怕鹿丹终有一日栽在祭师总长手中。” “哦……你的行动,就是把我从西雷拐过来。让容恬与各国反目成仇,消耗西雷国力,再让我传授兵法,增强东凡兵力。这样一来,国师立下大功,祭师院也要看你脸色啦。”凤鸣拖长声音慢吞吞说了一轮,拿眼角瞥鹿丹。 鹿丹被他说破目的,破天荒地微微红了红脸,柔声笑道:“鸣王的睿智,那是天下皆知的。但鹿丹不惜冒险将鸣王请来东凡,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因为只有鸣王这样一个可以影响东凡未来命运的人,才有资格住进天地宫这个所有东凡人心目中的圣殿。” 两人说到一半,忽然插进来一把温和柔婉的声音:“请鸣王喝了药再聊吧。” 随茵端了温热的药碗,走到凤鸣身边。黑漆漆的浓药,凤鸣一看就蹙起眉头,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随茵不是秋月秋篮,哪里会象她们那般又骗又哄,见凤鸣蹙眉,也不理会,把碗放在自家唇边试了试,觉得温度正好,直接往凤鸣嘴边凑去就倒。凤鸣不想叫别人小看,只好张大嘴巴,咕噜咕噜几口吞下肚子。 顿时一股苦涩从喉咙涌到胃部,难受得凤鸣直哽着脖子。 一个玉杯忽然递到凤鸣眼皮下,杯中盛了小半金黄液体,晶莹可人。 “喝一口糖浆,不会那么难受。”鹿丹淡淡道。 凤鸣接过喝了一口,果然舒服多了,索性仰头,整杯倒下喉咙,把杯子递回给鹿丹,大大咧咧道:“反正已经在砧板上,也不怕你下毒。”话题一转,又回到刚才的国家大事上,嘿嘿冷笑:“什么东凡人心目中的圣宫?我住是住了,不过住的是地牢,还差点冻死。” “这群歹毒女人,根本就是想让鸣王死在地牢中。就算鸣王没有任何冒犯的言行,她们也会想尽办法置鸣王于死地。”鹿丹触到心中痛处,猛然眯起眼睛。 “害死我?她们这么憎恨西雷,还是容恬以前得罪过她们?”凤鸣一脸莫名其妙。 鹿丹缓缓收敛了怒色,回复含笑春风的模样,摇头道:“鸣王太单纯了,王宫中的斗争伤害无辜的还少吗?与西雷和容恬没有任何关系。她们之所以要害鸣王,是因为鸣王乃是我的客人。” “我明白了!假如我作为国师请来的客人住进天地宫,成为百年来第四个天地宫的贵宾,那国师在东凡的地位立即得到提升,也就可以趁这个机会一举把祭师院的尊严在百姓面前砸个粉碎。那时候对付祭师院中几个没有势力的老虔婆,还有何难?怪不得她们对我也恨得咬牙切齿的,只要我无端病死,自然是受到神灵惩罚,是神灵憎恨的罪人。差点让这样的罪人成为天地宫贵宾,国师也要负上不小的罪名。” 凤鸣一口气说了上面一段话,深呼吸一口冰冷的口气,呻吟道:“居然拿我当道具一样耍,当我的命不值钱么?” “本来,鸣王完全有资格住进天地宫。以鸣王的声威,加上西雷的强大背景还有我们大王的支持,即使连祭师总长也没办法回绝。”鹿丹脸色黯然,长叹道:“可谁能料到西雷政变呢?鸣王失去西雷的绝对保护不说,东凡少了一个可以威胁其安危的强国,这样一来,连鸣王令人惊讶的兵法的影响也随之变小,祭师院自然有理由不承认鸣王的贵宾身份。西雷政变的消息,打乱了大王和我的部署,令形势陡然逆转。如今祭师院势力增长很快,隐隐有超越王权的迹象,可叹啊,我东凡本就是土地贫瘠的小国,怎禁得住她们这样折腾?” 他外面柔美,心肠却少见的刚烈,想起祭师院不尊王权,让大王日夜焦虑,暗暗使劲,将垂下的双手死死攥拳。 凤鸣刚刚大病醒来,头一直嗡嗡发胀,他对国事兴趣不大,听到半截,懒懒打个哈欠,缩回暖和华丽的丝绸被里闭上眼睛:“国师不要和我分析这些了,我大致上已经明白。国师和祭师院正斗个你死我活,我的生死也成了你们决胜负的一个筹码。我们达成一个约定吧,国师不要逼我默写兵法,也不要用什么把我送给别人的话来威胁我。我呢,嗯,我保证这段时间会乖乖呆在这房间里,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绝不到处乱跑,免得被祭师院的老虔婆抓去宰了祭奠她们的神灵,丢了国师的面子。” 鹿丹愕然道:“鸣王以为现在身在何处?” “这么暖和华丽,装饰一流的房间,不是你的寝宫吗?” 房间里一阵沉默。 隔了半天,才听见鹿丹低沉的声音:“这是天地宫中高级祭师的房间,鸣王得到祭师总长允许可以在这休息三日,若三天后神迹不曾出现,她们会把鸣王押到圣湖前处死。”对上凤鸣猛然瞪大的眼睛,鹿丹解释道:“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却口吐诅咒圣宫的亵渎之言,若病死在天地宫坐实神灵震怒的传言,祭师总长极有可能会用不敬神灵的罪名逼大王将我处死。与其这样被人害死,不如以鸣王少见的好运赌一次。所以我和祭师总长定了约定,三日之内她们必须给鸣王最好的养病环境,不让鸣王出现任何意外;作为交换的条件,三日后,鹿丹的命运甘愿和鸣王一同。” “什么?”凤鸣惊叫起来:“我还没有逃离那班老……嗯,尊敬的祭师大人的手心?”左右看看,没有察觉有人偷听,压低声音道:“如果三日后没有神迹,你不是要陪我一起死吗?” 鹿丹苦笑道:“这正是我努力向鸣王解释一切的原因,如今我们是真的困在一条船上了。鸣王一定要保证神迹发生。” “救命啊,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出现什么神迹?” 鹿丹一怔,疑道:“鸣王睿智聪颖,若没有把握,怎么敢夸口会有神迹出现?” 凤鸣翻着白眼呻吟道:“她们当时要抽我的手筋脚筋耶,我这不是缓兵之计,打算给你一点时间来救我的小命吗?你为了兵法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呀。” 当然也是想办法给这会不知道在哪的容恬一点时间来“英雄救王”。 这下连一向从容镇定的鹿丹也傻了眼,呆了半天,苍白的脸转向凤鸣,盯着他从牙齿缝中一字一顿挤出两句话:“本国师不管,你能令博临都城夜空中大灯无风自起,能令阿曼江的火光照亮半个永殷,一定也可以在东凡弄出一个神迹来。生死之间,鸣王自择。” 凤鸣眨眨眼睛,和鹿丹大眼瞪小眼,半晌“哇”一声大叫起来:“救命啊,容恬你快点出现吧,那班女人这次玩真的啦!” 第十五章 初冬又一个难得的晴天,凤鸣和鹿丹面面相觑坐在富丽堂皇的房间中。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两人无论有多大冤仇,现在都是一条线上的蚱蜢,死是一对活是一双,标准的两个难兄难弟。凤鸣也知道祭师院那班老虔婆从心理上来说有百分之九十九不算人类,不管鹿丹多不好,至少算是唯一的密切盟友。 基于活命要紧的原则,凤鸣也顾不上考虑他的知识只可以用于西雷建设,将肚子里的故事滔滔不绝地讲了几个时辰,喝干了五壶热茶,嘴巴犹干得仿佛会裂开,最后满怀期待地看着鹿丹,小心翼翼问:“国师有没有从这些优美的神话故事里得到启迪,想出什么让神迹出现的办法?” 鹿丹摇头道:“鸣王说的故事匪夷所思,能有什么启迪?” 凤鸣心情也不好,立即嗤鼻。他能想出那么复杂的计策把自己从容恬身边拐过来,怎么就想不出办法对付几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虔婆? 转头看看窗外,斜阳美得似梦一般,在猎猎风中为人添上一分暖意,却也昭示他们的活命时间越来越短。 修养老师说过:人的诚心可以感动任何人。这是不是代表他此刻应该诚心诚意去向祭师总长承认当时只是一时口误? 凤鸣幽幽叹了一声,老师啊老师,你哪知道权利斗争有多黑暗哪。学生我有很多诚心,为什么人人都想着要我的小命呢?本鸣王可从来没有伤天害理。 叹了两三下,眼皮底下出现一个红彤彤的果子。 鹿丹到底是鹿丹,经过早上的重大打击后已经回复过来,脸色平静地拿着果子道:“生死由神灵作主,鸣王急也没用。吃一个果子吧,这种通体红艳的果子是神灵专门赐给贵人们食用的,美味多汁,而且滋补身体。” “果子就是果子,人人都可以吃,和神灵有什么关系?”凤鸣随手接过果子。 鹿丹不同意地摇头:“鸣王这话不对,神灵主宰世间一切,会把好的东西赏赐给尊贵之人,王族就是受到神灵的宠爱才能掌握王权。否则,何来贵族和奴隶的分别?别说贵族和奴隶,就算鲜果,也由神灵照料着。受到神灵爱护的果实,会嫣红美丽,没有受到神灵爱护的果实,颜色青白难看,那是下等人才吃的食物。” 那果子果然十分清甜,凤鸣吭哧吭哧嚼完了手上的果子,擦擦嘴巴,才有空答道:“什么王族权贵的事太复杂,那是政治经济课的玩意,新名词多,我说了你也不懂。至于果子,嘿嘿,我告诉你,那是阳光照射下果红素被制造出来的问题,这是化学,你也不懂。对了,化学……” 凤鸣不知想到什么,话说到一半,忽然整个人呆住,直着眼睛喃喃道:“化学,我怎么没有想到化学?”猛然跳起来,大叫道:“哈哈,我真是天纵奇才,怎么就没想到化学战略?”一脸兴奋地对鹿丹道:“国师,你们那个圣湖,湖水好像是蓝色的对不对?” 鹿丹疑惑地点头:“确实是蓝色的,圣湖说晶莹透彻,颜色不同与其他湖泊,是神灵……” “什么神灵?算了算了,我和你说化学元素你也不懂。让我安静想想。”凤鸣坐下,搜肠刮脑地回忆化学老师教过的东西。 蓝色的湖水?以前在什么地方好像看过一篇报道,火山附近矿物质丰富,有时候会出现含金属离子的湖泊,使湖泊呈现奇特的颜色。 而其中一个离子,就是美丽的蓝湖含有硫酸铜的湖泊。 硫酸铜这种化合物,在中学化学中就曾经学过,凤鸣比较喜欢做试验,他清晰地记得,浓度不高的硫酸铜溶液是蓝色的,如果浓度很高,那么硫酸铜溶液就会呈现蓝绿色。 只是……以他普通学生的化学水平,能够一口咬定天地湖中含有硫酸铜吗?万一弄错的话,他岂不是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由于伟大的化学试验失败而丢了小命的化学家?虽然够伟大,不过万万敬谢不敏。 鹿丹见凤鸣一会傻笑,一会感叹,一会蹙眉咬牙,一会又打个哆嗦,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明白这一定和两人的性命有关,咳嗽一声,轻轻问:“不知道鸣王是否想到了……” “赌就赌!”凤鸣蓦然大吼一声,手掌重重拍到桌上,震得茶壶杯子齐齐跳了起来。凤鸣狠下心肠,怒目瞪眼,磨牙道:“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我就当他是硫酸铜。” 转头看见正静静凝视他的鹿丹,凤鸣嘿嘿笑起来,心情一放松,对鹿丹也亲昵起来,在他肩上友善地拍拍:“鹿丹大美人,神迹我已经想到了,但要请你帮我办两件事。第一,我需要硫酸钠,哦,硫酸钠很容易变质,不好找。这样吧,我要硫的化合物,只要有硫离子的东西就行。第二,我要你命人将这个东西大量的偷偷放进天地湖。哈哈哈,如此一来,神迹就会出现,保管那班祭师目瞪口呆,吓得趴在地上大叫神灵饶命。” 原理其实很简单,硫离子碰上铜离子,生成的就是硫化铜,那是一种黑色沉淀物质。 只要大量的硫化物和硫酸铜发生反应,祭师们最宝贝的圣湖就会从晶莹可爱的蓝色变成恐怖丑恶的乌黑一片,到时候宣扬一下,说她们是因为得罪神灵庇护的鸣王而招致神灵惩罚,还愁她们不恭恭敬敬把自己当上宾款待。 想到得意处,凤鸣暗中瞟瞟鹿丹,一旦祭师院将自己当成上宾,连鹿丹这个国师也不敢轻易为难他。 至于湖水中的矿物质也许并不是硫酸铜的这个可能性,凤鸣的大脑自动忽略过滤。危难当前,总不能老自己泄自己的气。 鹿丹对着凤鸣的现代化学名词懵了半晌,皱起眉心道:“鸣王刚才所说的硫酸、硫的化合物、硫离子……到底是何物?” 要解释这个问题真的不容易,又不可能拿出张元素图给鹿丹看。 凤鸣想了想,问:“东凡附近有没有火山?” 这次鹿丹总算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东凡是火山之国,全国有大大小小的火山百余座,甚至连我们天地宫所依的这座天地山,两百多年前也喷过火。喷火过后圣湖才出现,天地环也被开采出来,这里是神灵恩赐给我东凡王族……” “妙!妙!”不等鹿丹说完,凤鸣已经抚掌大笑:“原来这里就是火山,硫化物在火山附近最多。嗯,要你们这些不懂化学的人找硫化物确实很难,我虽然大病初愈,但还是小心点别偷懒。走,我们一块去采集叫老太婆们大开眼界的好东西,不必太远,就在这座火山附近好了。嘿嘿,有了这些,什么祭师院圣湖全部给我靠边站。” 房中又一阵难堪的沉默。 半日,鹿丹才无奈地笑出来:“鸣王,我们两都是被囚之身,别说出天地宫,就算这个房门也迈不出去。”他看着凤鸣僵住的笑脸,末了,又加上一句,“而且,随身过来侍侯我的人也无法离开这里。我们现在连消息也无法传递。” 凤鸣扑通一声,目光呆滞地仰面倒在床上。 容恬啊,你这次就算又把媚姬弄出来,只要能救我,我也原谅你啦。 我不要再也见不到你…… 第十六章 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法被鹿丹无情毁灭,凤鸣象被霜打了一样发蔫,浑浑噩噩吃了随茵送上的晚饭,脖子上忽然窜过一阵冷风。 凤鸣打个哆嗦,向窗外看去,讶道:“下雪了。” 果然,窗外簌簌下着满天雪粉,因为入夜,黯淡月光下看不见雪白,只是蒙蒙一片混沌。鹿丹也走到窗前,凝神看了很久,轻道:“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知道明年是否还能看见这样美丽的雪景。”侧过头,忽然给凤鸣一个美绝人寰的微笑,低声道:“多谢鸣王义借的粮食,否则百姓们对着随之而来的数十场大雪,不知要失去多少条性命。” 凤鸣听他说得真诚,心里一热,暗暗握住鹿丹垂在身侧软中带骨的手掌,抿着唇对他笑了笑,满怀感叹道:“若你不是东凡国师,那该多好。” 鹿丹紧紧回握住凤鸣的手,缓缓吐气道:“我却是永不会后悔的。” 凤鸣微愕,转头瞧他。鹿丹不再说话,唇角逸出一丝满足的微笑,敛眉沉思。 难得的和蔼宁静,忽然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来人显然心里焦躁不安。 到了门外,不速之客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只听见又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把低沉的男声压抑着怒气道:“你们连本王的路也敢拦不成?” 凤鸣偷瞧鹿丹。鹿丹眼中掠过一丝暖意,又隐隐藏着忧虑。 能这样牵动鹿丹的,除了那段红绳的另一个主人外还有谁? 门锁在外面被打开,传来一声拖长了嗓子的高喝:“大王驾到!” “不必你们侍侯,都给本王退下去。” 东凡王的身影,出现在凤鸣眼前。 房门无声无息关上,房中三人猛一照面,都没开口说话。簌簌冷风夹着雪片,越过窗台飘入鹿丹衣后领中,他竟毫无察觉。 凤鸣定睛打量,东凡王不过二十岁出头,国字形脸,眉目象刀刻般深邃,眼睛炯炯有神,反而少了帝王常见的暴虐阴骘。 凤鸣是西雷鸣王,又是被拐到东凡来的,当然没有向他行礼的必要。可鹿丹身为国师,见到他竟也没有行礼,表情复杂地瞅了东凡王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大王何必?” 东凡王瞧见鹿丹,倒似怔住了,一抬眼见窗外雪花随风飘进房中,蓦然惊醒过来似的震了震,压抑着步子缓缓走到鹿丹面前:“唉,你……你又是何必?这样实在不值……” “国家安危若可由鹿丹的性命解开,那又有什么不值?”鹿丹扬眉,缓缓笑开了。反手一把,紧紧握住东凡王的手,沉声道:“大王记住了,今日之事是我鹿丹起的头,和大王毫无干系。” 东凡王摇头道:“什么都可依你,唯独这条不行。” “祭师院野心勃勃,大王若不理会神灵的恩旨擅自介入此事,不正中了她们的诡计?” 东凡王也算本事,任鹿丹说破了嘴皮,只有一句:“唯独这一条不行。” 鹿丹眉目间焦虑渐现,还欲再说,却被东凡王一把搂住,咬牙道:“保护这王位有何用?你不在了,我还不是任人宰割?你离开东凡这段日子,她们已经源源不断送来贵族女子画像,逼我立后。我……我是宁死也不和别人共寝的。”动情处,也忘了大王身份,不称本王,口口声声说着“我”,哽咽起来。 “你……你……”鹿丹被他一抱,仿佛全身的僵硬都忽然融化了,猛然把他反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两人抱在一起,才看出鹿丹其实个头比东凡王还高出那么一点。 凤鸣目不转睛把这君臣之间的甜甜蜜蜜欣赏了半天,暗忖打破别人的悲情告别虽然颇不人道,但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神的微笑越来越清晰,也只好做一次棒打鸳鸯的反角。 无奈地大声咳嗽一声,把眼里早容不下旁人的东凡王和鹿丹惊醒,对着满脸尴尬的东凡王送去一个灿烂的笑容:“东凡大王你好,我是西雷的凤鸣,乃你们家鹿丹国师请来的客人,呵呵,虽然他请客的手法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 东凡王目光转到凤鸣处,早少了看向鹿丹的含情脉脉,冷冷点头道:“原来是西雷鸣王,久仰。听说鸣王诅咒圣宫倒塌,不知我东凡何事得罪鸣王,竟惹来鸣王如此怨恨?” 他对鹿丹满腹痛惜,当然将一肚子不满都倒在惹事的凤鸣身上。如果不是凤鸣诅咒圣宫,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凤鸣没想到东凡王第一句就兴师问罪,张口结舌了半天,心中忿忿不平:不是你那鹿丹我会落到这个田地?你是大王当然护着宝贝情人。猛然想起容恬也是个爱护短的,心口猛然抽搐,象被刀剐似痛。当即收起笑脸,摆出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别过头哼道:“为大王者应以不耻下问为美德,可叹大王到生死关头都不懂这个道理,白白拖累国师一条性命。无妨,大王尽管和国师抱头痛哭,明日我和国师一起被祭师院的人宰了,大王再找一个美人就是了。” 鹿丹皱眉道:“救命之策我们自行筹划,大王无须过问。” 东凡王早精神一震,居然脸色立转,忙跨前两步殷勤地朝凤鸣拱手,眼睛发亮道:“久闻西雷鸣王智计无双,心中一定早有定计,若真能让国师度过此劫,东凡无物不可相送。”略微犹豫,咬牙道:“就连天地环,本王也不会吝啬。” “大王万万不可卷进此事!”鹿丹跺脚,将东凡王一把扯回身边。 谁知东凡王居然一把抱住了凤鸣,哀求道:“鸣王,你定有计策的,只要救了他,本王拿性命换上也甘愿的。” 凤鸣被这堂堂一国之君树熊似的抱住,眨着眼睛愣了半天,半晌才想起这样抱着不对劲,手忙脚乱把东凡王抓在衣襟上的手掰开,忙道:“大王,大王你先把手松开,妙计我没有,谬计倒是有一条,不过需要大王配合,哎呀你先把手松开。” “鸣王请说,本王无不应允。”东凡王松了手,把鹿丹强势地抱住,口中仍在对凤鸣许诺。 “我需要硫酸……不不,我需要硫化物啊,什么都行,你帮我弄到那个圣湖里去……” 尚未说完,鹿丹已经拖着东凡王往门外走,沉声道:“此事与大王无关,大王先回去吧。” “本王不走!”东凡王忽然低吼一声,猛然挣脱鹿丹的手,从颈项上摘下一个红绳系着的小瓶,昂然道:“你若将我推出这门,我就在门后把这个喝了。” 不知瓶中放了什么危险物质,鹿丹面色骤变,眼睛瞪得骇人,刚欲握拳,又似乎自觉此刻不可动怒,强压着胸膛的起伏,叹着气缓缓道:“你身为东凡大王,怎可如此轻贱自身?” 东方王捏紧了瓶口,低声道:“祭师院祸乱朝政,百姓饥寒连年……我本来就是个失败的大王,你难道不知道么?” “咳咳……”打断这样感人的场面真是罪过,不过凤鸣这两声咳嗽还是中气十足,足以引起两人注意。 发觉两人视线转到自己身上,凤鸣又咳嗽两声,老气横生地劝道:“恕我多嘴,这事是国师不对。国师此刻若不向东凡王求助,明日恐怕就从活色生香的美人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了。国师一死,大王势力顿减,岂不要被那群女人活活整死。我知道国师不欲牵连大王,不过横也死竖也死,不如大家齐心协力赌一赌,度过这次难关?” 东凡王连连点头。 鹿丹目视凤鸣,幽幽道:“本国师拿性命赌鸣王可以挫败祭师院,已经输了大半。实话说,现在鹿丹对鸣王再没有从前的信心,也不希望大王被牵扯进来。” “呃……这个……”凤鸣脸红过耳。 “不过……”鹿丹却又浅笑起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鹿丹再不能勉强阻止。唉,你这性子为人君主,叫我怎么安心扔下?”最后一句,是对东凡王说的。 东凡王顿时脸色一喜,走到凤鸣面前,深深拜倒:“时间紧迫,请鸣王赐计。” 凤鸣也松了一口气,立即滔滔不绝起来:“第一个需要的是硫化物,哦,硫化物你不懂是不是?硫酸,你们有没有见过硫酸?火药呢?……什么,没听过火药?那那那……那硫磺总该听过了吧?……” 解释了半天,东凡王依然一脸莫名其妙。 鹿丹试探着道:“鸣王何不用纸笔画出来?” “那是元素啊,要我画离子结构图给你吗?画了你也没有显微镜啊!”凤鸣挫败地低吼一声,坐在床边挠头。 窗外雪越来越大,地上已经铺了白茫茫一片,鹿丹在三人中最为从容,走到窗边关了窗户,又扬声道:“随茵添火。” 随茵轻轻应了一声,进门添了柴火,无声退了出去。 房那顿时暖和不少。 “那个……”风弄闷了一会,重新振作起来,放弃化学语言,抬头用古代人尽可能听懂的词汇问:“火山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矿物质?例如看起来颜色古怪的石头,闻起来味道很怪的气体。” “山上的石头千奇百怪,鸣王问的这些问题,叫人如何回答?”鹿丹蹙眉摇头。 东凡王却眼睛一亮,猛然站起来问:“味道很怪的气?死气眼喷出来的气味道不就很怪吗?” 鹿丹咦了一声,显然也想起什么,点头道:“不错,我竟没想起来。” “说仔细点,那气体有什么古怪?”凤鸣一阵兴奋,三人凑到跟前。 “死气眼是山中一种喷出怪气的小洞,这种怪气味道古怪,人闻了会觉得难受。气眼附近的草木经常枯死,便称这种气眼为死气眼,据说它们是天神记录凡人不敬的刻表。凡人做的错事越多,死气眼就会越多。” 凤鸣自动过滤关于神灵的那一段,脑筋转到这种古怪的死气上面。火山附近,通常会出现什么气体?他看过一本有关自然科学的书,似乎世界上有不少地方由于火山和地质作用,地下大量的二氧化碳和一氧化碳会从岩石的缝隙中逸出,形成奇特的气井。 “闻到会觉得不舒服?是不是呼吸困难?” “好像有点。” 凤鸣努力回忆已经模糊的化学,印象中最能使人呼吸困难,陷入昏迷的好像是……一氧化碳。 啊?难道这种气眼喷的是一氧化碳?不过一氧化碳性质不稳定,听说很容易反应成二氧化碳,这样说来,二氧化碳的可能性更大。 人在二氧化碳里呼吸,好像也会窒息吧。这窒息起来,应该也就是肺部不舒服,呼吸困难的样子。 嗯,应该是二氧化碳,自然界中碳元素最多,氧元素也多,所以成为二氧化碳的几率很高嘛。 本鸣王推理化学的能力真是一流啊,凤鸣洋洋得意。 如果化学老师在旁,必定早气得直接倒在棺材里面。 凤鸣得意了一会,才想到另外一个重要问题二氧化碳里面,好像不含有硫离子……老天,那怎么生成硫化钠沉淀,怎么制造神迹?凤鸣沮丧地垮下肩膀。 东凡王屏息看着凤鸣的一举一动,见他眉头猛挑,似露出惊喜,随即耸搭下脑袋,不解道:“难道这个不合用?” “鸣王要能喷出怪气的气眼到底有何用处?本国师听了鸣王解释许久,到现在还不明白鸣王的打算呢。” “我怎么跟你解释,那是微观的东西嘛……”凤鸣无精打采嘀咕一句,身躯蓦然猛震,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对了,氧化铜也是沉淀,二氧化碳里面有氧离子,也可以用得上啊!” 高兴得怪叫两声,转身握着东凡王的双肩道:“大王听好,我需要你办一件事,这件事办好,你的大美人国师就有救了,所以你千万要办好、办妥当、办仔细、办得一点差错也没有!” 东凡王已被他急得浑身冒汗,焦道:“鸣王快说。” “我要你把其中一个死气眼里面的死气,通到天地湖中。具体怎么避过那班祭师的眼线,怎么把气通过去,大王你自己负责。反正明天晚上之前,一定要把那些气通到湖水中。只要气体可以通到湖中,我们就得救了。” 鹿丹虽然不知道凤鸣要做什么,不过见他胸有成竹,不由多了两分指望,沉思道:“要瞒着祭师将气体导入天地湖……天地湖并不是死湖,其源头其实在山顶附近,起天地宫的时候,第一代祭师将绿色湖水引入天地宫中。” 凤鸣猛然击掌:“妙啊!既然是引水,自然有引水的通道,只要截断水流,往通道里接上气管,此计可成。不过大王,里面二氧化碳,呃,我是说那个死气的成分我是推测出来的,为了以防万一,你找到死气眼后,首先要试验一下那到底是不是二氧化碳,二氧化碳的检验方法很简单,你先找点石灰,石灰是什么你知道吧?石灰就是那种白白的……” 话到中途,忽然传来房门开锁的声音,凤鸣反射性地闭上嘴。 三人视线往房门口一看,一具瘦小干枯的身影顶着奇特的高帽站在阴暗处,活似地下忽然冒出来的幽魂。凤鸣硬生生打个冷战。 鹿丹面不改色,虚虚行了一个浅礼。 东凡王满脸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冷冷问:“祭师总长怎么来了?” “天下大雪了,大王还不回寝宫吗?” “本王尚未疲倦。” 祭师总长垂眉不语,半日才重新张嘴,居然又是刚才那句干巴巴的问题:“天下大雪了,大王还不回寝宫吗?” “要回去时,本王自然会回去。”东凡王扬起脖子,深深皱眉:“祭师总长年纪老迈,何必半夜走动,快回去休息吧。” 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东凡王压迫性的视线,祭师总长脸色如常,垂下手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这么一站,竟象雕像一般,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凤鸣和东凡王对视一眼,鹿丹嘴角含着讥讽,冷冷瞅她。三人都知道,东凡王不走,休想赶这个老虔婆出去。有她在,还讨论什么? 东凡王气得浑身发抖,偏有无可奈何,咬牙道:“好,好,本王回寝宫去。”深深望了鹿丹一眼,鹿丹朝他用力点了点头。 “鸣王保重,本王一定祈祷神灵保佑你们。”东凡王暗中朝凤鸣打个眼色,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大王,那个……那个……”只有凤鸣暗暗叫苦,他检验二氧化碳的事前准备步骤还没有说呢。但现在局势不能逆转,暗道:即使检验出不是二氧化碳,也无法立即想到别的办法,检验和不检验有什么区别?事到如今,只有真的求神灵保佑我不要推测错误。猛一咬牙,露出慷慨神色,对东凡王拱手道:“大王保重,不必为我担心。我和国师有神灵庇佑,她们若敢伤我们,圣湖即日就会遭受灾难。” 一道凌厉视线刺得背脊隐隐发疼,不用问也是祭师总长在狠狠盯他。 祭师总长恭敬地陪伴满怀担忧的东凡王一同离开,房门又被重新锁了起来。房中剩余凤鸣和鹿丹,顿觉冷清许多。 两人对视一会,忽然会心而笑。 鹿丹道:“难得好雪,屋中也暖和,不如不睡赏雪。” “那当然好。”凤鸣点头:“炉子火再生大点,把窗子打开。” 两个都是聪明人,心知明天的大劫不易度过,计策成功几率相当低,却不说破,都露出微笑,倚到窗前。 窗外大雪纷纷,已不是雪粉,而是鹅毛大雪。一片一片在北风中旋转着飘落地上,月亮也出来了,比开始亮堂许多,照得地上白皑皑的耀眼。 两人都不说话,望着窗外大雪明月,想各自的心事。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夜。 第十七章 次日就是宣判的日子,大雪清晨停止,太阳随即跳出来,暖烘烘的,分外讨人喜欢。 祭师院也不小气,早饭送来个式热腾腾的精美点心不说,午饭总共八道大菜,比昨日丰盛许多。 到了晚饭更加夸张,送来的饭菜足足要四个侍卫负责运送,各式各样的热菜甜点摆满一桌还放不下,另送了一张大桌子过来摆放。也难怪,光是一个金黄灿烂地烤全羊就已经占了小半张桌子。 恐怕东凡王族享用的所有菜式,今天都一次性全部上齐了。 凤鸣瞪着他吃一辈子似乎也不可能吃完的佳肴,摇头苦笑:“我们那里有个风俗,监狱里要杀头的犯人,牢头都会先让他吃一顿饱的,以免将来做个饿死鬼。东凡不会也有这么个习惯吧?” “在东凡,只有将要处死的贵族才有这样的优待。” 两人无言,对好菜都没有胃口,谁也没动筷子。 鹿丹拿过酒壶:“鸣王,等下就要出去,山洞里面阴冷,喝点酒暖身子。”斟了一杯,推到凤鸣面前。 “谢了。”凤鸣也来了豪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千古艰难唯一死。我倒不怕死,只是……只是怕他知道了伤心……”见鹿丹瞅他,扯着嘴角笑道:“我知道国师心里想什么,实话告诉国师,我不信容恬死了,没见到他的尸身之前,我只当他活着。”鼻子猛地发酸,他伏在桌上,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鹿丹深深看他片刻,也不劝,拿过酒杯,又斟了一杯。 凤鸣虽伏着,手却长了眼睛似的,酒一斟好,立即伸过去,仰头又是一饮而尽,再伏下痛哭。 鹿丹一边替他斟酒,一边潇洒地自饮,最后徐徐道:“鸣王,酒壶已经空了。” 凤鸣止了哭声,直起腰杆,拿起空酒杯往身后地板一扔。 哐当一声,上好的碧玉杯摔个粉身碎骨。 他举起袖子,把脸上泪水胡乱抹了一通,抬头看看鹿丹,竟露齿笑道:“可别让那班女人知道我哭过。”灵眸转处,竟美得倾国倾城,连鹿丹也怔了一怔。 咔。门锁打开,戒律祭师领着几名侍卫走了进来。 “三天限期已到,请国师和鸣王到圣湖前向神灵领罪吧。” 随着戒律祭师一路直出走廊,眼皮底下随即出现一道向下的黑色大石梯。凤鸣上来的时候昏迷不醒不知道具体路径,不过猜测他们居住的应该是天地宫的最上层,换而言之,天地湖应该在阶梯下面。两人前后左右都有侍卫同行,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监视方阵。凤鸣打量前方侍卫的背肌块块纠起,显然全身正处于一级戒备中,随时准备应付特发状况。叹了一声,中途开溜的想法立即弃之不用。石梯很长,弯折处很多。 鹿丹一边走着,一边在凤鸣耳旁低声道:“天地宫一半是宫殿,一半是天然山洞,这些石梯是依照山洞内的构造而开凿的。此宫地势高,里面又大,外壳是无法攻打的山壁,可算是当今十一国中最易守难攻的宫殿。若非如此,本国师一夜之间无声无息荡平祭师院,不泄漏丝毫消息,对外宣告她们暴死于疾病,又有何难?”含恨幽幽叹了一声。 凤鸣知他到了英雄末路,难免感慨,压低声音道:“国师不要绝望,说不定我们去到下面时大王刚好完成任务,天地湖在我们面前显出神迹呢。”话里也不大自信。天地宫果然很大,下了石梯,又是似乎走不到头的长廊,能透到这里的光线越来越少,早有几个侍卫等在入口,见他们来了,忙点燃手中的火把,在前头领路。大约走了一刻钟,过了一个拐弯,天地湖忽然出现在眼前。凤鸣定睛看去,晶莹透彻的蓝汪汪一片,没有丝毫将变化的迹象。 祭师总长带领一众祭师站在湖前,冷冷看着鹿丹和凤鸣被押送到跟前,道:“三日内神迹不曾出现,足以证明此人并非受神灵庇佑之人。他亵渎神灵诅咒圣宫,应当处死。神灵在上,我祭师院全体作出这样的判决,国师可有异议?”鹿丹缓缓扯下面纱,美眸流转扫了她们一圈,顿时艳光四射,象阳光一样射得这群老女人睁不开眼来。“祭师总长很久没有看过这张勾引君王的脸了吧?可叹我为了顾忌祭师院散播的谣言牵连大王,一直带着面纱出入宫廷。 早知最终要死在你们手中,鹿丹应该天天顶着这张叫你们嫉恨的脸,在王宫各处走动。”他冷笑数声,面容蓦然转寒,沉声道:“祭师总长不必担心,我乃堂堂国师,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这个客人,是我鹿丹一人请来的客人,与大王无干。你要杀我,尽管下手。可你若敢碰大王一根寒毛,神灵会将你打入地下黑泉,受尽永世苦楚!” 他面容肃然时尽显阴骘,狠毒的话犹如钢针一般插在众人心上,祭师总长也变了脸色,寒毛竖起。一阵阴风此时恰好刮过,扫得火把一阵慌忙摇曳,拉扯出洞壁中无数扭曲身影。就连打算好好表现一下慷慨激昂气势的凤鸣,也不禁缩了缩脖子。祭师总长抬头深深凝视鹿丹片刻,嘴角咧出一丝阴笑:“请国师向神灵领罪吧。” 几个侍卫走过来,逼着鹿丹和凤鸣向岩洞一个角落走去。“她们打算干什么?”凤鸣被洞中骤然诡异的邪恶气氛压得喘不过气,低声问鹿丹。 鹿丹还算冷静,淡淡道:“杀我们。”“啊?想办法拖延时间啊,说不定东凡大王立即就把事情搞定了。”“鸣王别急,还有几个必要步骤。”火把照射下,印出角落一个小小的石池,不过两个手掌般长度的直径,里面空空荡荡,一滴水也没有。凤鸣和鹿丹被押到石池内,面对着石池跪好。一名侍卫道:“将双手手掌向上,放在领罪池旁的的凹槽上。”鹿丹默不作声,遵照而行。凤鸣左右看看,只好跟着做,把手伸出来放在凹槽上,脖子间冷风阵阵,猛大两个寒战,低声问:“她们不会打算先把我们的手砍下来吧?老天,杀也就算了,还要来个零碎的死法?” “不是把手砍下来,是把手腕割开,让血流到领罪池中。在圣殿中亵渎神灵是惊天重罪,犯人要用自身血液清洗天地环。祭师总长等下会命人搭建木桥走到湖心大石上去取下天地环,再把天地环放进这领罪池中……”凤鸣闭上眼睛呻吟道:“然后割开我们的手腕,叫侍卫们把我们按着,直到身上的血全部放干,我们变成干尸,天地环染上一层新鲜的血腥。”“鸣王,请莫亵渎圣环。”“得了,你都快用自己的血帮它洗澡了,还圣……” 凤鸣睁开眼睛,忽然带了一点期待:“血小板不是可以自动愈合伤口防止鲜血外流的吗?那个……如果割开手腕后伤口慢慢不流血了,算不算神灵暗示不用杀这个罪人,把他给放了?”“手腕割开的伤口渐渐停止流血,人人身上都会发生,怎能算成神迹?侍卫手里都拿着匕首,只要鲜血停止流淌,他们会把伤口割得更深,直到我们死去。鸣王你看,临时的木桥已经搭好,祭师总长正过到湖中石上去。” 凤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祭师总长刚刚踏足湖中石,到了与天地环伸手可触的地方。她不忙取走天地环,首先跪下对天地环行了三次跪拜大礼,把头抵在冰冷的石头上,口中念念有词。众位祭师也伏跪在天地湖岸边,纹丝不动。 山洞中出奇地寂静,只有祭师总长古老的咒语隐约回响,压抑着人不敢轻易喘气。众人的注意力全在神圣的将被移动的天地环上,只有凤鸣盯着澄蓝的湖水。救命,他可不想用血去帮一块石头洗澡。“喂,你有没有觉得,湖水里面好像正在冒出气泡?”凤鸣用肩膀碰碰鹿丹的肩。 “看不出。”鹿丹瞅一眼湖水,中肯地回答。“真的看不出?”“真的看不出。”“再看再看,我觉得一定是有气泡出来了。”鹿丹叹道:“事到如今,鸣王何必自欺?”那边祭师总长已经在石头上亲吻了几下,颤巍巍站起来,去捧那至高无上的天地环。死定了,凤鸣紧闭上眼睛,喃喃道:“容恬,我这下真的要完蛋了。你堂堂西雷王,居然连情人也保护不了,一定会成为将来史书上的一大缺憾。史书也就算了,可我真的舍不得你,地府里冷冷清清,牛头马面哪有你千分之一帅气?就算有你这般帅气,我也是不爱的。我死了后,你娶王后也好找媚姬也好,每天都要把本鸣王的名字念上两百遍,不,两千遍,不然我作鬼也不放过你。”一口气乱七八糟唠叨了大段,深喘一口新鲜空气,刚要继续把要对容恬说的话说完,耳膜忽然差点被鹿丹的惊叫震破:“神迹!神迹出现了!鸣王快看!”凤鸣心脏一个猛烈跳动,睁开眼睛看向天地湖 。湖水中央,源源不断有气泡冒起,霎那间,澄蓝的湖水变成一片诡异可怕的黑色浑浊,不但如此,随着湖水越来越发黑,竟有大量雾气从湖面上冉冉升起,凝聚不散,将原本晶莹透彻的一个圣湖渲染得分外阴森。“天,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二氧化碳和硫酸铜可以形成水蒸气吗?难道是放热反应?”凤鸣挠头。鹿丹喜道:“不管是什么,神迹已现,我们赢了。”猛站起来,高喝道:“祭师总长违背神灵旨意,欲伤害受神灵庇佑之贵人,如今神灵震怒,圣湖变黑,你们可知罪?”祭师总长站在湖心石上,震惊地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听见鹿丹的话,抬头怒道:“这都是你这妖孽引来外人诅咒圣宫的后果!”“是你祭师总长不敬神灵的后果!”此时不闹,更待何时?凤鸣头一扬,也站起来,说道泼妇骂街他可在电视上见识过多次,索性来个翻版,双手往腰上一叉,高声道:“我早说过害我会让天地宫遭殃,你偏偏不信,还诬陷我诅咒圣宫。神灵本来念你虔诚拜佛多年,打算放过你,所以三天以来也没怎么降罪,你只要以后好好款待我就好。谁知你心肠歹毒,不但不珍惜神灵给的机会,还想继续害我,这下好了,神灵一怒之下,降罪把天地湖毁掉。你导致东凡圣地被毁,是国家的罪人,民族的妖孽,再不好好反省,神灵一定会继续惩罚你……” “啊啊啊啊啊!啊!”话未说完,祭师总长忽然在渐渐弥漫上湖心石的浓雾中发出连声惨叫,手中的天地环一松,在石上砸个粉碎。这一下全场皆惊,众祭师远远抬头看着祭师总长,眼眸中都露出惧意。 鹿丹朝凤鸣敬佩地一瞥,暗赞凤鸣果然智计无双。凤鸣则张大嘴巴。他不过随便说说,怎么真的这么准啊?一众祭师院的侍卫,早被眼前难以置信的情景震撼得失去行动能力。时间仿佛停顿了,山洞中回荡着祭师总长嘶哑凄厉的惨叫声。 她双手捂脸,摇摇晃晃站在大石上,似乎受到极大煎熬,身子一歪,竟一脚踏空,掉进已经再无半点晶莹澄蓝的湖水中。 水花四溅,祭师总长的惨叫生和挣扎的打水声犹在耳边。众祭师都吓傻了,神灵震怒,哪敢动弹,个个伏地低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拉祭师总长起来。凤鸣站在远处听着声响,心中不忍,刚动了一步,鹿丹轻轻挪动,横档在他身前。而祭师总长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渐渐消失了。鹿丹低声道:“事情已完,鸣王随我走吧。”拉着尚未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的凤鸣走下台阶。 “啊!”蓦然一声惨叫传来,震得凤鸣抖了一下。转头看去,那浓雾已经扩展到岸边祭师处,几位祭师也象祭师总长般,捂着脸惨叫不已。凤鸣用尽目力,仔细瞧去,她们手背上渐渐焦黑,失声道:“那雾不是水蒸气,会腐蚀皮肤!”愣了半天,恍然道:“那应该是硫酸,硫酸能强烈吸取水分,会使人的皮肤焦黑。我知道!那种气体不是二氧化堂,能生成黑色沉淀和硫酸气雾的,难道是硫化氢气体?,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把硫化氢当成二氧化碳。” 凤鸣哪里想到,如果化学老师在此,一定会狠狠用化学书打他的脑袋。二氧化碳和硫酸铜的反应哪里是这样的?如果引入的是二氧化碳,凤鸣你一定死翘翘。硫化氢才是最有效的方法!这次可真的是神灵保佑了凤鸣。“应该是硫化氢!现象很相似,和试验时做的九成九相似,生成硫化铜的黑色沉淀,然后还有硫酸雾气产生……硫酸!腐蚀性的硫酸,鹿丹快叫她们离开浓雾,那是硫酸,会烧伤她们的皮肤,祭师总长一定是因为皮肤被腐蚀才受惊过度惨叫着掉下湖中的!”鹿丹拉着高声叫嚷的凤鸣步向天地宫大门,一面道:“神灵的意旨已经昭示,鸣王又何必多想?”经过数个吓得魂不附体的祭师院侍卫面前,没有一人敢阻拦他们。出到宫殿门外,大好阳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和里面的阴森幽暗简直是两个世界。东凡王恰好带着近身侍卫队匆匆赶来,见鹿丹傲然站在殿门台阶上,狂喜道:“国师成功了!” 不顾侍卫在旁,居然直接扑了上来。鹿丹一手搂着东凡王,微微笑道:“大王担心了,祭师总长触怒神灵,已遭到神灵处罚,祭师院众人多年来扰乱公务,导致神灵怨恨,圣湖被毁,理该严惩,大王以为如何?”东凡王哪里会有异议,点头道:“全听国师吩咐。” “那好。”鹿丹悠然点头,打个响指,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墙角处走出来,对鹿丹俯首。鹿丹轻道:“大王已下王令,严惩祭师院中人,你带着手下去办吧。” 那男人沉声道:“是。”向后招招手,一队手持利刃的精兵赫然出现在眼下。 凤鸣瞪大眼睛看这些杀手模样似的人无声无息涌进天地宫,看向鹿丹:“国师,你不会打算……”“鸣王放心,祭师院中所有人虽然都该死,但他们毕竟是侍奉过神灵的人,本国师会留她们一个全尸。”看见鹿丹脸上淡淡笑意,凤鸣浑身骤冷,视线中高高在上的鹿丹面目全非。凤鸣又惊又怒,问道:“难过国师要杀光所有人?” 里面祭师虽然只有几十个,但加上众多侍从侍女,还有专责保护天地宫安全的祭 师院侍卫,恐怕有上千人。鹿丹勾唇,杀戮已经开始。 “啊!救命啊!” “饶了我吧……” “别杀我,我不是祭师院的人……啊啊!” “救命!”阵阵惨叫,从天地宫内逸出,血腥味渐浓。 不少侍女逃到殿门,被负责守候狙击的侍卫一刀砍死。鲜血溅满庄严的天地宫正殿门前。蔼蔼白日下,凤鸣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寒。 鹿丹闭上眼睛倾听惨叫,犹如听一曲优美的歌曲,唇边含笑,半天才睁开眼睛看向凤鸣,柔声道:“鸣王不替大王和鹿丹高兴吗?这是一个值得所有东凡人永远纪念的日子今晚之后,祭师院扰乱朝纲的日子将成为历史。”“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凤鸣瞪眼扑前,双手一疼,已经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包围起来,反缚双肩。这两人力道不小,向下一压,肩胛处疼得凤鸣咬牙。 “大王!”凤鸣怒吼一声,视线转向东凡至高无上之主:“你答应过我,只要鹿丹无恙,你答应任何条件。我要你立即放我回西雷!你若囚禁我,就是没有道德没有节操没有信义的卑鄙小人!” 东凡王盯着凤鸣,缓缓叹道:“鸣王误会了,我们怎敢囚禁受神灵庇佑的尊贵之人?”“圣湖被毁这个节骨眼上,东凡王室若再让鸣王这样尊贵的客人出一丁点意外,如何向神灵交代?”鹿丹为难地蹙眉:“容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就让我东凡王族,承担起保护鸣王的责任吧。” 第十八章 是夜东凡王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举目处张灯结彩,垂丝轻舞,年轻貌美的侍女进进出出,捧各色鲜果,美酒佳肴,象五彩蝴蝶般穿梭在大殿喧哗的宴席间。 东方王族和平日受够祭师院气的贵族们今天吐气扬眉,个个眉飞色舞,搂着身边的美女尽情饮酒作乐。 大殿中央空处,数十个身着神装的舞姬头戴纯金打造的各色面具,妙曼起舞。悠扬乐声,从垂帘后缓缓传来,在空中中摇曳飘转,轻柔动听。 最突兀的存在,首数来自西雷,名动天下的俊美鸣王。 一片欢庆中,只有他坐在席前,黑沉着脸。东凡王高坐居中,鹿丹坐了右边首席,对过去凤鸣坐了左边首席。这三个位置是焦点所在,所以凤鸣糟糕透顶的脸色,没有一个人不曾注意。 其实,即使他坐在角落里,也没有人会忽略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歌舞完毕,舞姬们弯腰盈盈退下。不认识的脸,一张张挤了过来,十张中有九张不怀好意。 “鸣王殿下,来来来,我敬鸣王殿下一杯。殿下以天神之力,代惩那些无礼的祭师,实在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对,对,今晚一定要不醉无归。” “久闻西雷鸣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凤鸣和鹿丹大闹一场,被缚了双臂在黑暗的房间中关了一个下午,愤怒的情绪才被勉强压服下来。想到鹿丹原来不是个好东西,枉费了他一番好意,心下唏嘘。又不由想到容恬和西雷,思绪乱如麻的折磨下,终于总结出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经验教训。 不能再期待旁人救援,西雷鸣王要自己救自己。 要逃必须要有策略,敌强我弱下撕破脸最为不智。 闭眼上,挣扎着忘却天地宫中惨烈的叫声。为了西雷,多苦也要忍受。 因此,才有今晚忍气坐上东凡王族夜宴一席的一幕出现。 虽然暗中叮嘱自己忍住火气,但凤鸣远远没有容恬的本事,盯着场中美人如云,脸色未见好转。 见眼前歌舞升平,正为白天发生的惨剧暗暗不忍,凤鸣转眼一瞧,几张不大善意的脸已经逼到眼前,内中猫戏老鼠般的恶劣欲望昭然若揭,顿时明白自身形势糟糕透顶,暗叫不好。 “喝呀。” “哎呀呀,瞧鸣王的样子,似乎并不赏你的脸啊,东瀛侯。” “嘿嘿,这么好喝的美酒,鸣王殿下断不会如此不识趣。” 凤鸣再想忍气吞声也无用,这些人定然得寸进尺,不如寸土必争,冷冷扫一眼差点直接举到自己唇上来的几个倒得满满的酒杯,和等着看好戏的眼神,高傲地别过头,吐出冰冷的四个字:“我不喝酒。” 被凤鸣当众扫了脸面,几位贵族王侯脸色微变。 西雷内乱,容恬失踪,这位曾经受尽宠爱高高在上的鸣王摆明是动弹不得被留在东凡王宫内。简单的说,不过一名可以尽情耍弄的失意囚徒。 “今天是东凡大喜之日,喝一杯又有什么关系?”东瀛侯阴沉笑道:“东凡习俗,拒喝别人的敬酒,可是非常失礼的。常人失礼于王侯,以罪论处。” 凤鸣也听说过王宫中种种无耻放荡的事,往常听烈儿讲述,王侯贵人在宴会时当中亵玩男童侍女,那是司空见惯,绝不稀奇的事。姿色皎好的落难贵族儿女,更是他们最喜折辱蹂躏的对象。如今环视一周,舞姬已不在中央,帘后的乐工也默默退去,自己赫然成了众人焦点。 他虽不象容恬那样善于观人,但面前的男人们眼中赤露露的恶劣欲望,却是能看懂的,顿时心下凛然。 可恶。 凤鸣紧咬下唇,莹眸微转,望向一直不动声色静观局势的鹿丹,忽然从席上站起来,朝中央至高无上的东凡王拱手一躬,朗声道:“若凤鸣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请大王立即将凤鸣关到阶下囚该去的地方。” “东瀛侯莽撞了。”鹿丹不等东凡王表示,率先发话。绝世美颊上逸出动人的微笑,喝退东瀛侯,亲自端了酒杯,走到凤鸣面前:“鸣王受惊,鹿丹饮一杯赔罪好了。”仰头以极美的姿态喝下杯中的酒,压低声音道:“鹿丹自然尽量保全鸣王。但祭师院刚被消灭,王侯们蠢蠢欲动,鸣王要在这局势中惬意地生存,也要拿出点本事来。” 凤鸣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起他过桥抽板,又残杀祭师院中人,狠毒无情,但现在的情况下,纵使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好暂时虚与委蛇,压低声音道:“孙子兵法我会慢慢告诉你,重孙子兵法我真的没看过,只有我师父知道。你若有本事请我师父出山,才有可能得到它。” “那令尊师……” “师父隐居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凤鸣快速地说了一个地名。反正你也不是好东西,大家你来我往,骗你没商量。 两人心怀鬼胎,相视轻轻一笑。 有鹿丹这么一示意,无人再过来骚扰凤鸣,歌舞继续。 凤鸣在隔着舞姬传来的众多不甘心的视线中端坐,悠然观赏精彩的舞蹈,心里深深明白:只要鹿丹觉得自己失去利用价值,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抛进对面这群野兽之中取乐。 美人就如蛇蝎,容恬说得对。 唉,容恬…… 宴罢,本以为还是被押回今天下午呆着的房间,可跟随着手握刀剑的侍卫走到半途,才发现前面是一座在整个东凡王宫中算得上是佼佼者的宫殿。 跨进殿中,垂幔处处,焚香萦绕,幽静中别具高雅。四五名容貌出色的侍女迎上来:“鸣王到了。”显然早得到主人的诸般吩咐,笑得十分动人。 凤鸣愕然,回头看押送自己来的几名侍卫,已经停在门外,面无表情,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大王吩咐,要我们姐妹侍侯鸣王。热水已经备好,请鸣王沐浴吧。” 莺声婉转,莹眸似水。 从潺潺流水上航行的囚船,到祭师院阴暗的地牢,再到鹿丹关押他的黑暗房间,忽然一下子转到温暖舒适的华丽宫殿,凤鸣不免疑惑。 “国师说了,要让鸣王觉得就在家里一样。” 被侍女们拉扯着走进内室,果然已经备好大捅热水。雾气蒸腾,在寒冷的冬天特别诱人。确实需要好好洗一个澡。 凤鸣虽被侍侯惯了,但当着她们的面脱下衣服,还是红了脸,尴尬的捂着下身站进桶内。 “嘻嘻,鸣王好害羞。” “鸣王的皮肤好白。” 哗啦! 让人舒服的热水被勺起来,温柔地浇在肩膀上。 眼前活色生香的美女撩起衣袖,轮流为他浇水,好一番帝王享受。 在西雷,沐浴是容恬的专利节目,哪轮到秋月她们插手。 在热水里泡了半个时辰,浑身的毛孔都高兴得唱歌,凤鸣懒洋洋从木桶里出来,穿上侍女们备好的衣服。 传统的东凡贵族服饰,不同于西雷的庄严繁杂,式样简单飘逸,中间束带,分外显出腰肢的纤细。这个样子,真的挺象鹿丹。 神清气爽地出了客厅,毫不意外看见鹿丹的背影。 “又来打搅鸣王了。”鹿丹转身,脸上还是惊世的绝美,温和儒雅。 “回到舒适的环境,舒服地洗了个澡,”凤鸣主人般惬意坐下,举手示意,也请鹿丹坐下,才道:“正是心情放松,最适宜被逼供的时候。国师不在这时候打搅,也不是我认识的国师了。” 鹿丹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红,哑然失笑,摇头道:“鸣王啊鸣王,鹿丹怎生对你才好?”潇洒坐下,象找人商量讨论似的缓缓道:“杀,这般聪慧伶俐的人,杀不下手;囚,满肚子惊天计谋的人白白囚禁起来,可惜了;放,那是放虎归山,西雷没了容恬而剩下鸣王,依然不可小瞧;象如今这样诚心笼络,鸣王却又疑心鹿丹心怀不轨。”悠然长叹一声,露出强烈触动他人怜爱之心的苦笑,蹙眉不语。 凤鸣被他忽硬忽软的态度弄得挠头不止,大呼头晕,只好投降似的举手:“国师厉害,请不要再和我绕圈子,这么一圈一圈绕下来,再聪明的鸣王也会变的糊涂了。有话直说就好。” 鹿丹心情稍好,淡淡微笑道:“鸣王请听我详细道来。” 凤鸣耸肩答道:“国师口才一流,演讲起来比美国总统竞选还厉害。你说就是,我只管听着。”打个哈欠,乖乖等着。 鹿丹思索着,轻问:“鸣王可知,为何鹿丹要将祭师院赶尽杀绝?” “他们控制了东凡很大部分的民心,他们是你的政敌,有他们在你就无法左右朝局。”凤鸣一口气数了几个理由,又道:“无论你用什么堂皇借口,也脱不了夺权的嫌疑,国师不用自欺欺人。” 鹿丹被他直言揭破,并没有任何反应,淡淡道:“我鹿家一门七十七口,都死在祭师院的手里。” 凤鸣愕然。 鹿丹露出不堪回首的回忆神色,黯然道:“我父亲一辈有兄妹六人,当年,五阿姨是东凡有名的美人。就是因为美名过胜,才招来灭门大祸。” “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看上了国师的五阿姨,不顾国师五阿姨的意愿要强娶?”凤鸣皱眉。 从鹿丹的容貌可以推测,他那五阿姨绝不会差到哪去。至少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可叹红颜都薄命。 鹿丹摇头,苦涩地答道:“东凡有森严的等级制度,贵族绝不会和平民通婚,我家只是普通平民,五阿姨虽美,但若要进入权贵之门,唯一的途径也只有充当贵族泄欲的侍女,连当宠妾的资格都没有。看上她的,是当时的祭师总长。” 凤鸣脸色微变:“祭师总长不是代代都由女人担当吗?”难道这个时代的东凡已经允许女人和女人……不过瞧祭师院那些老女人的样子,不象这么开放。 或者是祭师总长也觉得祭师院的形象应该改变一下,打算找个美女当继承人?糟糕,那不是逼鹿丹的美人阿姨当尼姑吗? 正在胡思乱想,鹿丹幽幽道:“祭师总长是不是女人有什么干系?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残忍。我们只是一家平凡百姓,父亲和伯父都以雕刻为生,天地宫前那两尊雕像就是他们的杰作之一。雕像完工的那天,祭师总长的祭令到了家里,宣布五阿姨被神选中,将成为祭奠的牺牲。” 他轻轻扫了凤鸣一眼:“祭奠一年举行四次,春夏秋冬一季一次,每次都要向神献上年轻貌美的平民女子。奉献牺牲的过程,和我们差点要经历的差不多,用自己的鲜血浸泡天地环,为圣宫带来灵气。” “这是残忍的活祭。”凤鸣倒吸一口清凉气:“因此你的五阿姨就逃了?但是因此招致灭门大祸?” 鹿丹却道:“神的选择是不可逃避的,伯父和父亲感激地接受了这份恩典,将五阿姨送进了天地宫,并且得到了祭师院的赏赐。那些赏赐足以使我们全家度过三个严寒的冬天。” 凤鸣听得目瞪口呆:“那……” “令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五阿姨在踏上祭坛之前,被祭师院的人发现……她并非处子。” “啊?” “这是亵渎神灵的大罪,祭师总长大怒。我们被带到天地宫前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名祭师宣读了祭师总长的祭令,侍卫就拿着刀朝我们围了过来。”鹿丹闭上美目:“其实,我的五阿姨美名四扬,又是没有强人保护的平民,不知早被那个禽兽般的权贵蹂躏过。可怜她一直不敢告诉别人,最后竟因此害了我家七十七条人命。祭师院?祭师院天地宫前那两尊雕像上,沾着我父亲伯父,母亲婶婶,兄弟姐妹的血,鸣王难道没看见那些褐色的血痕吗?” 脸上却还保持着一贯的温柔浅笑,此刻看来令人不寒而栗。 凤鸣打个哆嗦。 七十七条人命,当然比不上今天祭师院中惨死的人数,但想想里面任何一个都是鹿丹的骨肉至亲,这笔名为仇恨的帐就不那么容易清算了。 “有趣的是,在最后关头,我被拉离家人身边,逃离了杀戮。我站在天地宫的高台上,看着血流淌在地上,听着熟悉的人惨叫,那时候我还小,连反抗挣扎都不会,只是呆住似的看着。”鹿丹睁开眼睛,流淌着莹光的明眸看向凤鸣:“鸣王如此聪颖,一定能猜出她们为什么留下我吧?” 凤鸣心里一颤,下意识闭上嘴,不肯说出自己的猜测。 鹿丹展颜,露出一个凄美到极点的笑容:“我长得太好了。她们常年闭塞在阴森森的天地宫中,也需要一个有趣的玩物,发泄一下不敢让人知道的欲望。我在那里过了五年,每当我受不了打算寻死的时候,我就想,这一定是神灵的旨意。神灵要我长着一张令人惊叹的脸,神从屠刀下留下我的一条命,神让我知道祭师院的丑恶,就是为了告诉我,祭师院并不真的代表神灵,祭师院其实一直在亵渎神灵,就是为了让我有朝一日,为东凡灭掉这个祸害。” 凤鸣看着他的微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鹿丹却不以为意,顿了顿,叹道:“我没有猜错神灵的意思,五年后,神灵让我遇见了大王。”细长美丽的莹眸,掠过一丝难得的暖意。 “国师,请打住。”凤鸣受不了继续分享鹿丹的痛苦回忆,他只听了一小会,已经胆战心惊,几乎原谅了鹿丹残忍的所作所为,连忙摆手道:“国师的过去确实很惨痛,但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国师的大仇已经报了,祭师院也已经完蛋了。国师还是说点和我有关的事情吧。一句话,国师到底打算把我怎么办?国师要的不可能仅仅是孙子兵法这么简单。” “很简单。”鹿丹不徐不疾道:“我要鸣王的心。” “我的心?”凤鸣情不自禁用手护住胸膛。东凡的咒术天下闻名,他已经吃过鹿丹一次亏,知道这美人看似美丽温柔,其实什么诡异的事都做得出来,顿时警惕。 “鸣王误会了。”鹿丹有趣地笑起来:“鹿丹的意思,是希望鸣王归顺东凡。西雷王尚在的时候,鹿丹绝不会做此打算,不瞒鸣王,鹿丹本来决定无论如何,利用完鸣王之后就要杀了鸣王。” 看见凤鸣脸上抽搐一下,鹿丹话音一转:“但如今西雷王已经不在,天下虽大,鸣王也已经无处可去。鹿丹愿尽东凡全国之力,请鸣王留在大王身边,辅助大王。十一国中,有哪个能象东凡一样,给予鸣王如在西雷时的崇高地位?” “我好像……不一会之前还是个阶下囚,被东凡的王族贵族欺负,连国师本人也不大怀着好意的逼迫我。”凤鸣冷笑一声:“怎么现在就变得充满诚意了?” “宴会上的一幕,不过是为了让鸣王切身明白,祭师院被灭后,东凡宫廷中的争斗比任何一国都要剧烈,大王的位置并没有真正稳固,如果鸣王要在这里生存,不但不能依赖我,连大王也不是可以完全保住你的。”鹿丹悠悠叹道:“鸣王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用自己的力量站在大王身边,保护大王,象当日保护已死的西雷王一样,助我王成为史册上被永远赞颂的伟大君王。” 凤鸣垂下眼睛,并不作答。 鹿丹凝神看他片刻,忽道:“鸣王沉默不语,不如让鹿丹猜猜鸣王心里在想什么?” 站起来,走到凤鸣面前,低头看凤鸣的脸色,开启优美的红唇:“鸣王是因为对西雷仍存希望,所以不肯考虑鹿丹的提议,对吧?” 凤鸣到底藏不住自己的心事,眉头微挑,看向鹿丹。 鹿丹道:“那日我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打探,如今探子已经回来禀报过了。鸣王不要难过,西雷确实已经易主,新任大王容瞳还送来礼物,答谢我在这次兵变中扰乱容恬的心神,导致他大败丧命。礼物傍晚时分由西雷的使者日夜兼程送到,鸣王可有兴趣看一看?” 不待凤鸣答话,鹿丹轻轻击掌,两声清脆的掌声后,两名侍女娉婷走来,每人双手上托,都捧着一个红漆方盘,盘上摆满东西,但蒙着黄色丝布,看不真切是些什么。 侍女将方盘轻轻放在桌上,躬身退下。 鹿丹走到方盘面前,随意掀开一个。 上面都是金银珠宝,光彩夺目,凤鸣并不在意,一眼扫过,接触在一件东西,身躯骤然震了震。鹿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从众多珠宝中捡了一样起来,原来是个做工精美的玉指环 “这是……容恬日常佩戴的东西吧?” 凤鸣沉声道:“容恬身为大王,日常饰物众多,有一两件流出民间,有什么稀奇?或者是他奖励哪个百姓的。” 鹿丹垂下眼轻笑,道:“那请鸣王自己看看另一件礼物吧。” 凤鸣盯着另一个盖着布的方盘,知道里面绝对是一件自己不想看见的东西。咬了咬牙,伸手把布一掀,定睛一看,立即倒吸一口清凉气,睁眼欲裂。 “如何?”鹿丹的声音在旁边轻轻传来:“这样东西,是绝不会从西雷王宫流落到民间的。西雷已经换了主人,鸣王不该再执迷不悟了。” 风,冷得入心。虽有垂幔如云,挡不住丝丝侵骨。 凤鸣颤抖的指,缓缓摸上方盘中冰冷的金属。 非西雷国主,不可能送出这份礼物。容恬若在,也绝不可能将此物送予东凡。 无双剑,西雷三大奇器之一,西雷王族的立国之宝。西雷这个国家的建立,在遥远的从前,依靠这无双剑而来。 无双剑,剑成一双,人不独活。若分开佩戴,两人一人一把,其中一人身遭不测,另一人也不能幸免。 这是带着立国之王鲜血的诅咒之剑。容恬用它向凤鸣表达了一次心意后,因为觉得不祥,在凤鸣回到王宫后又收了回去,供奉在西雷王宫深处。 当日,夏管为他阐述此剑来历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夏管已死,容恬呢? “西雷……真的已经易主……”凤鸣脸色惨败,视线一阵摇晃,勉强稳住身形,沉声问:“现在的西雷王,是瞳儿?”容恬说什么也不会把这记录着他和凤鸣两人爱情的无双剑轻易送人。 “对。”鹿丹点头证实他的猜测:“新宰相,也是瞳家的人。” 他移动脚步,站到凤鸣身侧,用指尖亲切地摩娑凤鸣冰冷的脸,叹道:“鸣王的遭遇,鹿丹深感内疚。鸣王不是觉得鹿丹行事飘忽叵测,心思难以猜测吗?今天鹿丹不和鸣王绕圈子,直接和鸣王谈一个条件。” 俊美的脸上收起一贯的温柔浅笑,露出肃容。 凤鸣正看着无双剑发呆,想着容恬音容笑貌,想起住惯的太子殿和秋篮烈儿等一群顽皮的家伙。 他和鹿丹不同,一直对容恬深具信心,绝不会轻易相信容恬已死。但无双剑在面前,起码说明一个残忍的事实,西雷确实出了大事。 国家易主,对任何人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其中的惨烈光凭想象就可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难道他在这里苦苦挣扎等着容恬救援的时候,容恬也在不知名的地方苦苦挣扎?五脏六腑一阵绞痛,凤鸣浑浑噩噩抬头,看见鹿丹耐心而关切的明眸,苦笑道:“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国师花这么多心思和我谈条件?” “鸣王何不先听听鹿丹开的条件?”鹿丹道:“不知东凡权贵的地位、权势、财富,甚至大王身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否可让鸣王动心?” 凤鸣五指紧握无双剑,苍白着脸,沉吟道:“为了区区孙子兵法,国师怎肯付出这样的代价?其中必有隐情。国师若不肯坦诚相告,凤鸣怎能相信你的诚意。” 鹿丹脸上逸出一丝轻松:“听凤鸣这句话,就知道鸣王动心了。”负手在后,悠闲地踱步思索,道:“也对,西雷出了这样的事,鸣王如果要报仇,必须掌握足够强的势力,鹿丹的条件无意是一条最好的捷径。” 他踱到房门处,探头扫了一眼外面的回廊。四下无人,最靠近的侍卫也遵照他的吩咐退到大门之外。 已过午夜,雪花又一片一片飘落下来。 鹿丹转身,隔着偌大的客厅凝视另一头的凤鸣:“我要为大王作的三件大事,已经完成两件。一件,是解除西雷对东凡未来的威胁,这件事顺利得令人不敢相信;另一件,就是消灭祭师院。” “第三件,就是慢慢整顿已经糜烂的东凡内局。收复一个懂兵法的落魄贵族,使其在王宫中与众位心怀不轨的王侯周旋,助东凡王铲除障碍,而且借用兵法改革军队,增强东凡兵力,好令东凡在十一国中成为霸者。”凤鸣点头轻叹:“国师真不愧是东凡的栋梁,东凡王有你在身边,何愁不能成为千古明君。” “鸣王错了。”如画的容颜微笑着,鹿丹站在客厅正中,颀长身形提拔瘦削。凤鸣听见他一字一顿,认真无比地道:“第三件事,我必须要在身亡之前,找到一个可以替代我的人,留在大王身边。” 屋外狂风骤然大作,卷得优雅垂幔簌簌发抖,惊惶失措。 凤鸣如闻晨钟暮鼓,愣在当场。 “国师的意思是……” “祭师院中熬了五年,元气已经大伤,到了大王身边,为了大王不受奸人所害,为了我东凡能摆脱弱国的名头,我防人害人算计人,没有一天安心入眠。干枯的油灯,怎么可能不灭?”鹿丹不以为意,淡淡道:“所有人中,只有鸣王能令我另眼相看。鸣王是个很特别的人,不是用心狠毒之辈,偏偏极不好惹。你留在大王身边,我很放心。” 看看凤鸣瞪得老大的眼睛,鹿丹亲切地笑开了,柔声道:“鸣王是个比鹿丹更容易讨人喜欢的人。鹿丹虽美,但自知性情太冷了,谁和我处久了,都会觉得心寒,只有大王……他从不嫌弃我。” 凤鸣看他缓缓贴近,眉目如画,说不出的灵秀动人,带着男子清香的气息喷在脸上,心脏霍霍乱跳,不觉想到自己和容恬。 若自己要死,会不会胸怀宽广到精心物色一个人,在容恬身边代替自己? 心中又是哀切,又是一股什么也说不上来的酸楚,凤鸣闭上眼睛,别过脸道:“国师把事情说得太容易了,替代国师的位置,哪是说做就做的?” “只要鸣王答应,鹿丹自然有法子让这个计划成功。”鹿丹笃定道:“大王那边,我会好好劝说。宫廷这边,我就慢慢让鸣王掌握应该掌握的东西。至于鸣王……”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凤鸣一眼:“我自然有法子让鸣王全心全意保护大王。” 话说到半截,鹿丹长身而起:“今夜就说到这里,鸣王睡个好觉吧。鹿丹已经在这里安排了心腹侍卫,没人能来惊扰鸣王。” “这些西雷送来的礼物……” “送给鸣王吧。” 凤鸣迷糊地看着鹿丹的背影,怔怔拿起无双剑,忽然惊呼一声,赶到房门叫住鹿丹:“怎么只有一把?” “另外一把,当然是在大王那里。”鹿丹转身,笑道:“鸣王如果同意鹿丹的条件,就请把无双剑佩上。只有心甘情愿佩戴了无双剑,剑上的咒语才能有效。只有两人都心甘情愿撤回双剑,诅咒才会消失。鸣王考虑清楚了。” 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之后。 雪越下越大。 重重侍卫把守下的宫殿,连一只老鼠也溜不出去。 凤鸣夜不能寐,反复把玩着方盘中属于容恬的那只玉指环,想着鹿丹说过的每一个字。 当今世上最懂兵法的人,也许不是容恬,不是若言,也不是他凤鸣,而是鹿丹。鹿丹一直以来看似飘忽的行事,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他确实一步步利用凤鸣,达到了希望的目的。 虽有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但最后,鹿丹还是赢家。 而这样的人,已如枯油之灯,再夺目的光华,也终有一日会消逝。 怎能不为止叹息? “容恬,我该怎么办?”凤鸣靠在窗前,看着满天雪花飞舞。 “我不相信你会抛下我。我一定要活着……” 西雷,现在也许已经被腥风血雨弥漫,我要帮你,必须自己强大。 尖锐的疼痛忽然传来,凤鸣低头,看见殷红的鲜血,从握紧无双剑刃的指缝间逸出。 容恬,你处境到底如何? 天上的星宿仍在,他们都看过我们在阿曼江边的荒唐,他们现在,一定也照着你的月下的身影。 凤鸣站起来,仰头凝视天空。雪花偏偏坠落,似乎无休无止。血从垂下的手滴淌下来,染湿昂贵的皮毛地毯。 “我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根本不适合宫廷里乱七八糟的争斗……”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又孤寂,又冷清。 而且,冷。 “但是……”闪着泪光的黑眸,紧紧盯着前方。他咬紧形状优美的下唇:“东凡的势力如果控制在手,一定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帮到你吧?” 这是鹿丹的陷阱。 一个明摆着,却不得不跳的陷阱。 凤鸣抹去眼泪,默默拿起身边的无双剑。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日的太子殿,回到还在西雷王宫中,任性地和容恬斗气的日子。 那时,秋篮秋月秋星都在身边,容虎第一次被容恬呼唤来保护自己,而烈儿的面,还没有见过。 夏管的话,犹在耳边。 “无双剑虽叫无双,剑却是一对的。” “据说远古,安氏兄弟护卫一方,与魔物成为死敌,争斗惨烈,兄弟两人尝试多年都无法杀死魔物,最后只能动用最无奈的一招……” “此兄弟善用法术,他们费时十年,用自己的热血铸就一对宝剑,下了无双咒语。” “安氏兄弟在铸剑时,诅咒此剑无双,意为:此剑虽然是一对,其两剑主人的命运却无双。持有双剑的两人,一人若死,另一人必亡。” “无双剑一把辗转送到魔物手中,一把给了大哥。大哥自尽,魔物终于也死了。弟弟活了下来统治一方,渐渐地方开始繁荣,最终建立西雷,他就是我们西雷第一代的大王。无双剑后来回到大王手中,被珍藏在王宫中,再没有出现。” 此剑,是西雷立国的根本。 容恬,我不仅仅是你的凤鸣,我也是西雷的鸣王。 鹿丹若能为东凡王呕心沥血至油近灯枯,我为什么,就不能配上一把无双剑? 握紧冰冷的剑柄,带血的手慢慢地,把它系在腰上。 将窗子退得大开,狂风呼啸一声,直冲进来。满天雪花找到新的去处,高兴地扑进来,不惜冒丧身之险,亲吻灼热的火炉。 凤鸣迎风而立,手按剑柄,冷然看向天际一丝死渗进黑暗的灰蒙蒙。 天,快亮了。 第十九章(上) 第二日大雪初晴,到处亮晶晶一片的喜人白色。 厚厚的雪象毯子一样覆盖大地,蕴育明年的种子。 王宫正门次第大开,众官在一夜的惊心动魄和狂欢后,恢复了平素的庄严面目。回头看看鱼贯走进大殿的同僚,少了几张熟悉的脸,多了几张陌生的脸。 昨日清晨也许还在一起聊天讨论国事的人,也许昨夜已经被秘密处决。祭师院的余孽被毫不留情的快速铲除,谁都知道这是何人的手段。 东凡王正坐中央,头顶上王冠庄严肃穆,祭师院被铲除后,大量的权利已集中到他手中,今日起,东凡之中至少再没有人敢当面顶撞这位年轻的君主。 东凡王左右分别设有两个位置,右边坐着不动声色的鹿丹,左边的位置,却是空着的。那是祭师总长当初的位置。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行过大礼后,众人分成两列,站回自己的位置。 “各位爱卿,祭师院亵渎神灵,伤害受神灵庇佑之人,遭到神灵的惩罚,连累我碧蓝圣湖被化为乌黑一片,这件事大家都应该知道了。”东凡王扫一眼底下的众位大臣,温柔的视线停在鹿丹处,开口道:“祭师院祸乱朝政已久,国师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由国师宣布吧。” 鹿丹眼中晶莹的光芒如海中央动人的涟漪,朝东凡王极有默契地微一点头,站了起来。 “祭师总长和各位祭师,自知触犯神灵,已经自尽谢罪。祭师院中侍卫及侍女一同殉院,都已处理完毕。圣湖被毁,是我东凡永远无法洗刷的羞辱。祭师院招致这样的大祸,虽说是因为祭师院伤害了神灵庇佑的贵人,但也和祭师院一直以来作恶东凡不无关系。朝廷众位官员中,也有不少和祭师院勾结的祸乱分子,如天音长、同文书使、工务书使……”鹿丹徐徐念出数十人的名字,字字清晰,冷笑道:“这些人不尊王室,伙同祭师院扰乱东凡朝局,已于昨夜伏法。” 众人偷偷抬头观看左右,果然不见鹿丹所说的任何一人。想起这些平日得罪鹿丹的同僚此刻不知尸首被扔到哪里,胆子小的官员手脚打颤,拼命回想是否曾经做过令鹿丹不悦的事情。 鹿丹不顾下面人惨白的脸色,又浅笑着道:“祭师本来是侍侯神灵的仆人,应该隐居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专心侍奉神灵,而不是进入大殿左右大王的决定。我东凡是最得神灵宠爱的国家,不能一日没有祭师。因此,我将这些犯罪官员中原本应该处死的家人留下一批,让他们进入天地宫侍奉神灵,希望他们以赎罪之身,尽其所有的报答神灵和东凡。” 说到这里,手掌在空中击了两下。 一群脸上带着稚气,但表情呆滞的少年男女分成两排,鱼贯走了进来。 “这些就是东凡未来的祭师,他们将不被允许踏出天地宫一步,敢擅论朝政者,将被处以极刑。”鹿丹环视众人,柔声问:“这样做,大家可有意见?” 众人早已胆寒,哪里还敢作声。 偶尔有德高望众的王族权贵对鹿丹不满,但他们也遭受过祭师院的压迫,知道祭师一旦再次干预朝政,后果不堪设想,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和鹿丹计较。 宽敞的大殿上一片沉默,无人异议。 鹿丹的声音在头顶上悦耳地传来:“另外,天地宫中使用的祭奠物品已有多年没有更换了,那些大鼓的鼓皮太陈旧。我已经下令,将昨夜被剥皮的罪人留下的完整的人皮,制成鼓面,让神灵知道我们惩戒罪人的决心。” 大殿上众臣齐齐震动。 除了少数的几个人,谁也不知道昨夜被处死的官员,竟是被活活把皮剥下来而死的。此等酷刑,实在令人心悸。看向鹿丹的眼神,又多两分畏惧。 “这件事,大家可有异议?”鹿丹的声音还是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一阵沉默。 “如果没有异议……” “国师请慢。”一把苍老的声音沙哑地传来。专门负责农业的天庆司慢吞吞道:“天地宫是清净圣洁的地方,用人皮当鼓面,似乎……”感觉到众人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压抑的空气越来越沉重,天庆司的声音渐轻。 “似乎什么?”鹿丹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耐心地看着他,红唇里淡淡吐出两个字:“说吧。“ “老臣……老臣觉得,还是普通的牛皮为好。请大王定夺。”咽一口唾沫,天庆司不敢与鹿丹对视,瞧了对面站得挺直的军令司一眼,才将目光恭敬地移到东凡王处。 东凡王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宁静:“神灵宠爱有仁慈之心的君主,天庆司的考虑不无道理。不过国师此举是为了警告一切有叛乱之心的人,此乃保证我东凡安定的一条重要措施。国家安定百姓才能活得更好,想得深一点,国师的决定才是真正对我东凡无辜百姓仁慈的举措。” 大王说到这个份上,众臣更明白鹿丹如今的分量。 “这……”天庆司抖动着胡子,还欲再说,猛然瞅见军令司的眼色,微微一顿,把话吞回肚子。“是,大王思虑深远,国师想得周到。”低头站回人群中。 鹿丹见台下再无异议,露出动人的微笑:“既然大家都无异议,祭师院和罪官们的事就决定如此处理。接下来,诸位有事可以启奏大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作声。 “怎么,没有国务要奏报?那……” “慢。”人群中走出一个神采高大,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表情冷冽,十足军人模样:“大王,臣有一言。” 鹿丹唇角微动了动:“军令司有事请奏。” 军令司扫鹿丹一眼,向东凡王问道:“请问大王,祭师院中人不能再参与朝政,祭师总长辅政一位现在空了。”伸出食指,指向东凡王身侧空出的座位。“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选出新的辅政。” 军令司掌管整个东凡的军力,这个位置世代由军家嫡系继承,东凡著名的将领几乎都出自军家。这一代的军令司军青不苟言笑,作风踏实,一直以来行事不偏不倚,连当年的祭师总长都不敢轻易招惹他。现在他一发言,连东凡王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有国师一人,胜无用者千人。”东凡王轻轻笑道:“辅政的事,交给国师就好。” 军青身材高大,站在大殿之上挺拔过人,听了东凡王的回答,硬邦邦道:“大王身边至少要有两位辅政,此乃东凡百年来的国法,不可违逆。现在除了国师,尚欠一名。” 此言一出,众人都知道军青在打压鹿丹的气焰。 东凡王身边的位置,谁都知道那是过去的祭师总长的宝座。得到这个位置的人,等于得到在东凡朝局中可以和鹿丹并肩的地位。 假如此位空悬,意味着鹿丹在东凡再无敌手。 清除了最大的对手祭师院后,如今鹿丹的权势正如日中天,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打压鹿丹气势的,东凡里除了军令司,恐怕再无人有这么大胆。 众人偷偷瞧鹿丹脸色,见他抿唇不语,表情不恼不急,看不出个所以然。 东凡王被军令司驳了话,知道他一向是这样的性子,也不气恼,温和道:“军令司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个辅政的人选,倒不是一会就可以选定的。匆忙选择,说不定还会再出祭师总长祸乱朝政这样的事。寡人看,日后再商量的好。” “大王,”军青拱手,恳切道:“辅政的人选固然不容易选定,但国务长期只让一人辅助,对国家危害甚大。臣请大王不要延迟此事。” 他说得斩钉截铁,东凡王再驳就伤了他的脸面。 “军爱卿,这……”军青毕竟掌管全国军力,东凡王不能太不给他面子,他心里当然知道一旦同意选人,就相当于同意他们打压鹿丹,瞅没有反应的鹿丹一眼,不禁为难起来。 稍一犹豫,下面一名年轻官员迈出一步,站到军青身后:“大王,臣赞成军令司的意见。” “臣也赞成军令司的意见。” “臣也是。” “臣也是。” “……” 十数名武官站了出来,都是隶属于军方系统的人。 这些人赫然代表了东凡军方的意愿,与炙手可热的国师鹿丹站在对立面。大殿之上悄然无声,众人屏息,看向东凡王。 东凡王悠悠闭上双眼,片刻后缓缓睁开,向站在身旁的鹿丹看去,柔声道:“国师以为如何?” 鹿丹红润的薄唇轻轻勾起,逸出一丝极有深意的微笑,用全殿官员都能听见的声音朗声答道:“军令司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仓促之间,鹿丹实在想不到好的人选。此事还请大王定夺。” 他没有积极阻挠,忽然变得这般好说话,连台阶下的军青等军官都觉得惊讶。 “大王,”大将苍颜跨出一步:“臣愿推荐军令司军青为辅政。军令司对东凡忠心耿耿,行事公正严明,处理军务从不苟且,臣认为,大臣之中只有军令司有这个资格。” 他一出头,军方系统的人自然都站出来。 “臣愿同荐。” “臣也是。” “军令司多年来对东凡贡献良多,对王室一向忠诚。” “请大王考虑。” 众人积极推荐自己坐上东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之位,军青并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以一贯的军人姿态直挺挺站在台下,等待东凡王的表态。 “臣等愿共同推荐军令司为辅政。” 不但军方将领,连文官也似乎察觉这样隔岸观火不妥,这个表态的时候假如不作声,万一将来真由军青当上辅政,清算起老帐来岂不糟糕。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怕得罪鹿丹,又恐得罪军青,混身不自在地听着殿上众位将领一力推荐军青。 只有鹿丹恍如未闻,伸出葱花似的十指,仔细地打量一番,忽然眼也不抬地轻轻唤道:“天庆司……” 天庆司正心神不安,猛然听见鹿丹点自己的名,打个哆嗦,老态龙钟地小步挤出来:“国师有何吩咐?” “你是老臣子,先王曾夸你见识甚高。”鹿丹抬起头注视他,两眸黑宝石似的闪烁着温润的光芒:“辅政之位,是否只有军令司一人有能力担当?” “这个……”天庆司左右看看,鹿丹浅笑得高深莫测,军青一言不发猜不出个究竟,这两个都是不可以得罪的人物。天庆司苦恼了半天,小心地答道:“辅政人选是关系国家的大事,老臣觉得还是请大王定夺为好。”把烫手山芋轻巧推回给东凡王。 鹿丹点点头,霍然转身,向东凡王深深一躬:“臣也认为军令司是东凡所有大臣中,最有资格成为辅政的人选。” 此言一出,全臣哗然,尤其是军方系统的人,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谁不知道鹿丹和祭师院多年来斗个你死我活,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今日刚刚大权在握,怎么可能这般轻易让东凡出现一个可以钳制自己势力的人? 东凡王“嗯”了一声,赞许的目光飘向军青,开口道:“军令司多年来为东凡王室效力,极少差错,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略停了停,又问:“依国师的意思,应选军青为另一位辅政?” 鹿丹沉吟:“臣认为军令司是个适当的人选,是因为他确实是东凡大臣中最杰出的人。不过……” 他忽然改变语气,拖长着吐出“不过”这两个字,沉浸在欣喜中的将领们忽然生出不妙的警觉。 “……军令司的能力在于保卫疆土,训练士兵,以军令司为辅政,东凡平安是一定平安的,但说到要扩展富强,鹿丹却并不抱多大希望。” 军青一直默默站着,闻言不愠不火,用干练的声音回道:“军青的才能,自然比不上国师。” “军令司误会了。”鹿丹善意地笑对军青:“鹿丹虽然自负,但还不敢如此自夸。大王,臣指的是一位正在东凡的贵客,此人智计天下皆知,无人不服,若得此人为我东凡辅政,则是我东凡大幸。”他转身,对东凡王恭敬道。 东凡王顿时了然,笑道:“国师推荐的定是西雷鸣王。” “容恬已死,凤鸣无处可去,这是神灵赏赐给我东凡的良才。” 苍颜见事情急剧变化,知道东凡王对鹿丹一向言听计从,忙道:“鸣王并非我东凡大臣,怎能成为东凡的辅政?请大王千万三思。” “苍颜将军所言有理,这也是鹿丹一直没有推荐鸣王的原因。”鹿丹叹道:“才干虽好,却不能用,可惜,可惜。大王,为了保险起见,臣还是觉得举荐军令司为辅政的好。” “那么,寡人就……” 军青向来心高气傲,怎会听不出鹿丹的意思,这样当了辅政,说不定一辈子都背个不如西雷鸣王的名声。他出生东凡世家,对名誉极为看重,这种吃苍蝇似的升官最叫人难受,猛然跨出一步,道:“大王,臣有一请。” “哦?爱卿有何话要说?” “辅政对东凡极为重要,一定要选择适当人担任才合适。今有天下闻名的鸣王在我东凡,白白不用,太过可惜。”军青见东凡王微微颌首,语气一转:“可鸣王的神机妙算,臣等都是听传闻而来,并没有亲眼见识。世上以讹传讹者众多,假如东凡选了一个只有浮名的人来当辅政,岂不更让人觉得可笑?” 东凡王点头,柔声道:“爱卿说得很有道理,依爱卿看,应该如何处理?” “臣认为,先仔细考察鸣王的本领,假如他真有通天之才,又验明他对我东凡的忠心,自然该选他成为辅政。如果结果令人失望,那就要再行商讨辅政的人选。” 军青虽然没有明言,但众人心里都明白,一旦再行商讨,这个位置肯定是军青的。 “爱卿说的对。”东凡王夸了一声,视线转到鹿丹处:“国师以为如何?” 鹿丹浅笑着躬身:“全凭大王定夺。” “那好。寡人给你们三个月时间。”东凡王宣布道:“三个月内,予鸣王参与东凡军务的权利,让我们看看在鸣王的努力下,是否能令我东凡军力胜于从前。” 军青道:“鸣王对东凡军务不熟,请大王允许军青在一旁配合。” “当然。”东凡王点头答允。 从辅政的位置争斗延续到军方系统的权利控制,一场德高望众掌握军权的军令司和陌生来客鸣王的军务较量,慢慢拉开了序幕。 凤鸣前夜思绪万千,几乎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下定决心后,放开一切,居然无梦而眠,到第二天下午才起床。他生性豁达,说难听点就是神经比钢筋还粗,把所有的烦心事扔到脑后,确定自己要好好在东凡打拼,斗志便燃点起来,再没有开始患得患失的难受感觉。 在床上懒洋洋打个哈欠,眼帘里跳入鹿丹含笑的眸子:“鸣王让鹿丹久候了呢,有个好消息,心急着要告诉鸣王。” 鹿丹有条不紊地将今天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吓得凤鸣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变色道:“国师不是说笑吧?这是什么好消息?你不是想我代替你的位置保护东凡王吗?怎么我还没有挨到东凡王的边就得罪了一个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人物?” 鹿丹道:“军青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所有军方的人都听命于他。假如他想杀你,就等于整个东凡所有的军官士兵都会要你的命。” 凤鸣倒吸一口清凉气:“既然如此,你还叫我和他争什么官位?” “鸣王先别埋怨,鹿丹是在帮助鸣王呢。”鹿丹徐徐分析:“第一,我虽然是东凡国师,也不能一人决定所有朝局大事,尤其是象辅政这样的重要职位。只有用计激怒军青,使他自己钻进圈套,将来才能促成鸣王在东凡举足轻重的地位。军青这个人很要面子,三个月一过,只要鸣王可以成功证明你比军青有能力,他绝对会信守诺言推荐鸣王成为东凡辅政。又因为他控制着东凡军权,只要他和我支持你,东凡再没有敢反对你出现在东凡大殿上。” 凤鸣依然没有放松,翻白眼道:“三个月?我能不能活过这三个月还是个问题,就怕军青的小弟们围上来喀嚓喀嚓两刀,就把我对付了。” “这正是鹿丹为鸣王考虑的第二点。”鹿丹微笑,明眸皓齿分外好看:“鸣王想一想,假如两个人要进行三个月的比赛,其中一个人不公平竞争,而是利用自己手中的势力把对手偷偷干掉,鸣王会如何评定这个人?” “卑鄙、无耻、混蛋、自卑的家伙、庸人……”凤鸣这方面反应奇快,也许联想到自己就是那个被人干掉的家伙,更加义愤填膺,最后竟爆出两句英文形容词。 鹿丹对凤鸣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不予置评,点头道:“正是如此。有了这三月之约,军青为了避免被人说他能力不如鸣王,或心胸狭窄,一定不会让鸣王遭到任何不测。有了整个军方系统的保护,即使在现在复杂的情况下,对鹿丹心有怨恨的人也不敢对鸣王下手。”他压低声音道:“不瞒鸣王,祭师院刚刚荡平,表面上虽然大致平静,底下仍是波涛汹涌,这个王宫中,除了有限的几个心腹,连普通侍卫侍女都不能完全信任。危险就在身边呢,假如没有这三月之约,军青认定鸣王你是我这方的人,为了打压我,说不定会下令除掉鸣王。这宫廷中的侍卫,十有八九是军队里的精英,夜里无声无息下手,鸣王逃得过吗?” 凤鸣斜眼看看远处站得笔直的侍卫,想象这些侍卫到了晚上几十几百个的涌过来,乱刀齐下……生生打个寒战,暗道:好险。 又蹙起清秀的眉,不满道:“三个月之内生命虽有保障,但三个月之后又怎么办?总不能叫东凡王延期吧。” 鹿丹还是一副淡然安静的模样:“那就是鸣王你自己的事了。我只能提醒你一句,假如三个月后你无法对付军青,军青极有可能奏请大王处死你。没有用处的人,根本不值得留着,何况你参与过东凡军务,军青不会不灭口。” 那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难得他刚刚才立下大志要在东凡有一番作为……凤鸣恼得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忽然想到一事,得意地笑起来:“国师别忘了,我与大王分持无双剑,你不顾我的性命,难道连东凡王的命也不顾?” “鸣王误会了。”鹿丹并不惊慌,欣赏着柜上的雅致花瓶,淡淡道:“鹿丹只说另一把剑在大王那里,并没有说大王已经佩上此剑。鸣王放心,当鸣王通过三个月的考验,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对东凡王室的忠心后,大王就会将无双剑配上。那个时候,所有忠于大王的臣子都会拼死保护鸣王了。” 凤鸣象被人在头顶用锤子狠狠敲了一下,傻傻道:“国师不会在和我开玩笑吧?” “鹿丹不喜欢开玩笑。”水银似的眸子转向凤鸣,鹿丹柔媚的声音传来:“大王是鹿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鹿丹绝不会把他轻易交给别人。幸好,鸣王已经通过鹿丹很多测试,只要再过了这道生死之关,就可以成为鹿丹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 “我从来没想过成为你的人选……”凤鸣虚弱地呻吟。 谁能想到,大权尚未在握,要他小命的考验就来了。容恬不在,容虎烈儿等都不在,西雷远在千里之外,只能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凤鸣瞅着淡然若定的鹿丹。这位东凡的国师果然老谋深算,一步一步地,已使凤鸣陷入复杂的政治斗争中,逼迫得凤鸣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用自己的知识为他打压重要敌人。 假如真的在三个月内对付了军青,国师鹿丹的声名将更加如日中天。 这样的人,幸亏不是生在离国。 不知离国的若言和妙光,最近怎样了。 西雷兵变,繁佳蠢蠢欲动,永殷太子弃位,离王昏迷,东凡祭师院被灭……这个十一国的动乱时代,什么时候才能大统? 当天夜屏未临,东凡王的王令已经到了凤鸣所在的宫殿。 “大王有令,凤鸣今日起参与军机秘要,一切事宜,由军令司安排辅助。”东凡王派来的使者从容读完聊聊数字的王令,笑眯眯对凤鸣道:“大王说了,鸣王的封号还保留着,若真能三个月内有所建树,你就是我东凡真正的鸣王。”东凡王宫中没有中国古代的陋习,并无太监这种不男不女的角色,使者一般都在二十岁左右,样貌清秀。 凤鸣接了王令,想起三个月的生死考验,愁眉苦脸,晚饭略微吃了一点,沐浴后便挨在床边。 夜深时,有开始降雪。凤鸣没见过军青,单从鹿丹口中的叙述看来,已知此人不好惹,怎么想点现代军事技巧,把这个军青吓唬一番,立威扬名才好? 想了大半夜,才觉得困意泛上来,闭上眼睛。 睡到朦胧间,耳边似乎有人轻唤。 “鸣王?鸣王?”压低了的男声,带着几分熟悉的稚嫩。 凤鸣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眼皮却象有千斤重,睁不开来。 “鸣王?快醒醒。” 肩上被人急切而小心翼翼地推了推。 “谁在里面?”守卫在外的侍卫似乎察觉到什么,断喝一声。 喝声入耳,凤鸣猛然挣扎着睁开眼睛,面前空荡荡一片,屋中诸般摆设依旧,月光被外面的白雪反射,地上亮灿灿一片,哪有半分人影。 珠帘丁零作响,两位指派侍侯凤鸣的侍女举着若明若暗的小灯,用灯中的火点燃了屋内的油灯,掩嘴打着小小的哈欠,轻问:“鸣王有吩咐?” 凤鸣坐起上身,愣了两三秒,摇头道:“没有,大概是我在说梦话吧。” 方才耳边的声音,依稀想来倒有几分象容虎,只是沉睡间恍恍惚惚,凤鸣又有点不敢确定。难道思念西雷的众人过甚,做了什么怪梦? 负责保卫凤鸣的侍卫小头领进门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对凤鸣冷冷道:“鸣王放心,我等一定会好好保护鸣王安全的。有我们在,鸣王只管安睡。”说完退了出去。他是军方的人,心目中直把军青当成天神一样崇拜,对凤鸣这个和军青争夺辅政位置的“外来人”说话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夜深了,请鸣王早点安寝吧。”侍女向前,将凤鸣安置好,帮他掖好被边,吹熄烛火,也悄然无声退下。 凤鸣被这样一搅,如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湖被人猛然投下一颗石子,哪里还睡得着,按捺了一会,压低声音向四周道:“是不是你,快点出来?” 周围寂静无声。 凤鸣倾耳听了许久,又小心唤了几声,依然毫无回应。他这才停了声音,不由又惦记起西雷种种事,想起容恬等人,叹了几口长气,拍额小声骂道:“不是说过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事吗?徒然感叹猜想,有什么用?”这才缩回被窝躺下,可又偏偏不能入眠,一夜翻来覆去地翻身,折腾了一夜。 晚上没有睡好,天气又冷,凤鸣第二天继续补眠的计划却被人中途破坏。 一大早,刚刚鸡啼,侍女便进来请安,娇声笑道:“鸣王该起身了,军令司派了苍颜将军来,请鸣王参加会议呢。” “这么早?”凤鸣有气无力地呻吟。 “鸣王快梳洗穿衣,听说军令司为人极严厉的,曾试过将参加会议迟到的将领打断腿呢。” 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睁不开眼的凤鸣被五六个年轻侍女从被窝里拉出来,七手八脚为他梳洗,换了里衣小裤,外面是一套纯白棉袍,还选了几样鹿丹送来的饰物戴上。 凤鸣睡眼惺忪,随她们摆布了半天,见打扮停当,乖乖向外挪步。 一名侍女抿唇笑道:“鸣王别急,还没行呢。” 捧出一席色泽鲜红的披风,对凤鸣道:“这是国师昨天过来时留下的,说鸣王怕冷,若是出外,一定要穿厚实点。” 披风不知什么料子织就,触感极佳,围着脖子的一圈皮毛似乎是希罕的白狐狸毛,穿在身上果然又暖和又舒服。 凤鸣虽明知鹿丹在收买人心,也不得不佩服鹿丹的心思周到。 在侍女们簇拥下出了寝室的门,转过回廊,远远看见一名身着东凡高级将领服饰的男人站在前方,背影流露几分军人的傲气。凤鸣心道,这一定就是那个什么苍颜将军。 从现在开始,每个东凡军方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敌人,瞧见那个绝不好惹的背影,凤鸣虽未睡饱,也立即清醒几分,腰骨一挺,掩去一脸惺忪,以被容恬教导多时的高贵姿态走向那人。 “这位一定是苍颜将军。将军久等了。”凤鸣绽放一个灿烂亲切的笑脸。 苍颜霍然转身,犀利的目光直射凤鸣,瞧清楚那张年轻俊美的脸时,也不禁楞了楞。他并没有参与那晚的王宫宴会,关于凤鸣的事大多是听说而来,见常有人评他俊美,直接地认为是鹿丹那种阴柔毒辣,不料现在一看,竟是个风度翩翩,颇有英气的青年。 令人难以起恶感的开朗微笑毫无虚伪痕迹,和鹿丹皮笑肉不笑的阴森成截然对比,五官虽比不上鹿丹,却温和地呈现了一种自信的风采。 凤鸣让苍颜上下打量自己,灿烂地扯着嘴角笑问:“苍颜将军高大威猛,看起来一定是审问敌军奸细的好手,呵呵,因为只要被苍颜将军这样的大眼睛一扫,什么秘密都保不住。” 苍颜不自在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军令司大人已在军务议厅中等候,请鸣王随我来。”他在军纪森严的军队里呆了二十多年,养成一丝不苟的习惯,转身带路。 凤鸣的灿烂笑容外交碰了个硬钉子,看着苍颜笔直的背影吐吐舌头,伸手拉紧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冒着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停过的风雪去了。 地上已有积雪,相当不好走。凤鸣这次可没有和鹿丹在一起的福气,有人为他抬轿子。一脚深一脚浅跟着苍颜走了几乎小半个时辰,凤鸣累得气喘吁吁,不由腹诽道;东凡国家不怎么大,怎么王宫建得这么大?真是劳民伤财。 其实东凡王宫当然比不上西雷王宫宏伟广大,但建筑风格上与西雷中正肃穆的设计不同,道路往往崎岖蜿蜒,所以走起来分外不方便。 “将军等等!”凤鸣叫道:“别走这么快。” 苍颜听见声音,放缓脚步,不耐烦地等在路旁。凤鸣小跑几步跟上,皱眉道:“还要走多久?” “前面就是了。”苍颜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回答了一句,手向前指。前面果然有一所大房子,四周并无相邻房屋,门外和四角上都站了神情警戒的侍卫,大门正中上方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军务议厅。这就是东凡军方讨论军务事宜的最高场所。 凤鸣打起精神,随苍颜跨入大门,掀开厚厚门毯,一屋将领赫然已经挤了满屋,分左右两边整齐地排列着,似乎等级较高的将领都有位置,他们身后站的应该是属下将领或者副官,大多数非常年轻,个个朝气蓬勃。 中央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双目深凹,显出旁人无法比拟的自信。他正低头细看一份文件综卷,左肩上佩着一根紫带,说明他是东凡目前最高级的军方统领。 凤鸣和苍颜一进去,所有的视线无声无息移到凤鸣身上,这些人都是沙场上打拼出来的,目光犀利远胜常人,被他们这样集体围视,连见惯市面的凤鸣也觉得空气骤然沉重,呼吸困难。 唯一没将目光投向凤鸣的,是端坐中央的军令司军青。他这么显眼的位置和独特的大将风范,凤鸣不用人介绍也知道他是谁。 苍颜禀道:“军令司大人,鸣王已到。” 军青似乎对这位敌手并不在意,好一会才徐徐放下手中综卷,抬起头向凤鸣望来。 凤鸣昂然站在对面,直接迎上他的目光。电光火石间,目光在空中如利刃交锋,稳稳碰了一击,才各自收回视线。 军青略动了动,抬手道:“鸣王请坐。” 早有侍卫搬上桌椅,不知是否出自军青授意,摆放位置竟就在门槛附近,使凤鸣必须正对军青,两侧是众位将领,这样的位置,将凤鸣和军青对持的形势完全表现出来。 凤鸣在这个极不舒服的位置坐下,表面上从容,心里其实一直打着小鼓,对军青笑道:“军令司这么早叫我来参加军务会议,不知想讨论什么?” 斜眼看看前后左右,都是军青的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自己。自从与容恬在阿曼江边甜蜜嬉戏沉沉睡去后,霉运似乎就没有离开过凤鸣,现在情况比当初被关在天地宫时相比,实在没有多大进步。 “这么早?”一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将领轻蔑道:“哼,我们已经等了一个足足一个时辰。” “邪光,鸣王是大王亲自指定来参与军务的客人,不可无礼。”军青淡淡开口,那将领立即闭嘴,不再作声。 苍颜的位置在军青左侧,看来地位仅在军青之下。他对凤鸣道:“今日会议,主要是为了讨论练兵事宜。众将都早已将各自想到的练兵计划写成条陈,上递给军令司大人。” 凤鸣在肚子里翻个老大的白眼,不愧是军人,做事雷厉风行,第一天就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考究练兵策略。他虽然从前对武器军队什么的有点兴趣,但古代方面通常看的都是漫画,里面的士兵飞天遁地,个个都会相当于降龙十八掌这样的高级武功,现代方面更不能随便说,打死军青也不会明白什么是航空母舰。 兵法也就算了,最多找两个历史上著名的大战把过程告诉他们,练兵确实实实在在的东西,匆忙之间,真的很难想到什么惊人的点子。 “练兵?军令司是东凡著名猛将,说到练兵,一定有很多方法。”凤鸣的大眼睛东转西转。 军青怎么会被这种装傻的话糊弄过去,直视凤鸣道:“今日的军务主题是讨论练兵方略,各位将领已各自递上条陈,现在就缺鸣王的条陈了。” 身上聚集几十道充满危险的目光的滋味并不好受,凤鸣看看军青严肃的面孔,知道避无可避,只好打叠起精神,摆出一副悠然微笑的模样,唇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军令司莫急,先让我说说你们的练兵之发。各位将军想到的练兵之法,无非是加紧训练,整理队列,严肃军纪,明确赏罚,将领应该身先士卒,保持士气这几条,对不对?” 众人脸色微变。 凤鸣说出的这几条,其实都是从容恬那里学来的,不过猜想各国练兵方法都应该差不多,果然一猜就中。这些技巧在现代看起来没什么,在古代几乎可以属于国家军务方面的机密。凤鸣轻轻松松随口道来,怎能不让这些一直把他定位在以色狐媚西雷王的角色上的将军们大感吃惊? 军青最为从容:“听鸣王这么说,我们的练兵之法尚有不足之处,请鸣王赐教。” 凤鸣在这敌人四绕的环境下如坐针毡,这时才更深入明白鹿丹的心机。 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明明知道会对鹿丹有益,他也将不得不绞尽脑汁想办法给军青制造点强烈的挫折感出来。 “我怎敢说将军的练兵之法不足,”凤鸣潇洒一笑,索性站了起来,在众人目光中,踱步踏上中央通道,仿佛超级世界名模穿著最新时装展示一般,威仪高贵,风流倜傥,边走边朗声道:“如果光从小方面着眼,当然可以练出一支军纪不错的队伍。但这却不是创造,真正上乘的练兵之法,是可以创造出一支天下无双的军队来的。” 充满自信和高傲的步伐缓缓踱到军青面前,凤鸣停下,低头审视军青没有一丝表情的方正面孔,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军令司想不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上乘的练兵之法?” 军青傲然抬头,对上凤鸣的目光:“正想请教。” “那就是……”红润的唇间,吐出两个字:“制度。” “制度?”军青皱眉。 “制度?”屏息等待答案的众位将领满头雾水,面面相觑。 “不错,制度。”凤鸣站在议厅中央,大方面对左右两边将领,徐徐道:“大家都知道士气的重要,却不知道如何才能使一支军队的士气达到顶峰。赏罚、操练、每日不停的重复基本功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改革军队中的制度,使每个士兵都力争上游,不断鞭策自己。” “鸣王说了这么多,一直没有说到点子上呢。”忽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虽然娇嫩,却带着和军青极相似的冷冽语气:“士气的问题,我们早已知道。而鸣王所说的制度,到底为何制度,是不是真的能令士气大振,又是不是真的能令东凡的军队作战力快速上升,这些问题鸣王一个都没有回答清楚。天下无敌云云,更象无知者夸下的海口。” 凤鸣被人一针见血点出问题,心里连做几个鬼脸,转身朝发问者看去。那人显然地位特殊,是唯一一个站在军青身后的年轻将领,身着和众人一致的将服,肤色白皙,眉目秀气,可惜眼中闪着冷冷光芒,一看就知道从小受到极严苛的军式训练,绝对不苟言笑。 军青见他打量自己身后那人,开口道:“这是小女军亭,现任东凡十三军军佐。” 原来是个女孩,怪不得声音清脆娇嫩,模样也生得秀气。 “军亭姑娘,你好。”凤鸣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这是军务会议,鸣王请称呼我十三军佐。”军亭冷冷道:“小将刚刚提出的问题,还请鸣王回答。” 凤鸣不气不恼,答道:“阐述制度很容易,创立制度并使之有功效却绝不是易事。十三军佐刚刚问了我一个很中肯的问题,我的方法是不是真能令士气大振。假如我现在将方法说出来,大家并不能看到实际效果,所以,我要用一个更好的方法证明给大家看。” “什么方法?”这次提问的是苍颜。 实际上,他是代表众多已经被吊起胃口的将领问的。跟容恬和鹿丹这两个善于玩弄心理战术的人在一起,凤鸣怎么也学到一点心理策略的皮毛。 “事实胜于雄辩,结果才能看出效果。”众目睽睽下,凤鸣腰背一挺,拿出抖擞慷慨的气势,向军青拱起双手,昂然道:“要验证我的练兵之法,请军令司拨给我一队人马,由我全权负责操练,三个月后,军令司就可以查看操练情况。”想了想,又道:“我不会要求拨给太多人数,军令司不放心的话,只要一百人便足够。”反正三个月后的刑期一到,要死的总要死。先拿到一点兵马在手,和人接触机会多了,出门的机会说不定也有了,到时候要是适当使用心理策略,也许还可以把这一百人当成帮助自己逃跑的本钱。 有改变就有机会呀。 军青是东凡军方最高统率,杀伐决断不比常人,沉吟一会,痛快道:“只有一百人,怎能看出练兵成效?我将十三军三千士兵拨给鸣王,由鸣王全权负责操练,十三军佐辅助。另外,不能三月后才看效果,我们一月演习一次,就以我的亲兵营三千人和十三军为对手,用三次比较的结果评定鸣王的练兵之法。” 十三军?十三军佐辅助?一月演习一次?凤鸣脸色微白。 军亭才不管凤鸣脸色,中气十足应道:“小将听命,一定好好辅助鸣王练兵。” “那好,今日讨论到此为止,散会吧。” 第十九章(下) 军青站起来,各位将领整齐一致站起,向军青行礼。 众人纷纷和同僚们讨论着退出,临走前都斜眼看看夸下海口的鸣王。苍颜似乎有话和军青说,尾随着军青离开。 凤鸣站在大厅中,正懊悔不假思索吹了牛皮,好端端三个月才露馅的事,怎么现在好像变成一个月就会露馅? 肩膀忽然被人用手指戳了戳,他回头,看见一张秀丽但没有丝毫花季少女该有的表情的脸。 “十三军目前就在王宫后山的牧场中修整,每天从寅时开始操练,鸣王记得明天要早起。” “寅时?”凤鸣瞪大眼睛,几乎哀叫起来。 “身为军人,怎能偷懒。寅时点人,无论兵将,迟到者一律受二十军鞭。”军亭不屑地冷哼一声,掀开门毯离开。 这位军家的女儿,和她老爸同样极不好惹的样子。 第二天天还黑漆漆一片,凤鸣就被侍女们摇醒。 “十三军佐大人派人来催了,鸣王快起来。” 冬天冷风刺骨,被人从热被窝里挖起来实在可怜。凤鸣叫苦连天,自从到了这个时代,还很少有人敢打搅他睡懒觉,哪次容恬不是轻手轻脚自己离开去处理政务,留他甜甜美美地享受睡懒觉的幸福。 来请他的并非军亭本人,而是军亭派来的十二名彪壮大汉,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对比起凤鸣明显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更是个个显得精神抖擞。 “军佐大人已经到了练兵场,请鸣王立即过去。”带头的那汉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姓军,说话字里行间都是属于军家冷冽的语气。上下打量了凤鸣身上裹得紧紧的华丽披风,皱眉道:“练兵的将领需着将服,幸好军佐大人早有准备,鸣王现在没有正式的军职,请先着军佐等级的将领服装。”手一抬,身后同来的人立即递上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军佐服饰。 凤鸣瞪大眼睛:“不穿军服可以吗?” “不行。违反军中服饰规定者,受军鞭二十。” “好好,我可以穿这件外套,但是内衣绝对不换。”有谁会大冬天把又暖又软的绸衣脱下,换上粗棉布的? “不行,军中规定,不得奢华浪费,军服必须穿戴完整,胆敢有所玩忽者,受军鞭二十。” “天啊,你那是纳粹军吗?”凤鸣有气无力道:“这至少这件披风……” “军佐自有绣上军佐标记的披风。”他指指那席和军服放在一起,看起来一点也不暖和的披风。 军亭一定选了军中最冷血无情的家伙过来。 对上凤鸣可怜兮兮快傻掉的目光,大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鸣王请不要再磨蹭,迟到的话,按照军规,受……” “受军鞭二十嘛,我知道。”凤鸣接过口。 看来军亭真的很想用军鞭抽他这个鸣王一顿,好为老爸出气。凤鸣当然不能给她这样的机会。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看他现在地位看起来似乎很高,又有鹿丹在一旁照应,他敢肯定,如果在十三军中犯了什么差错,肯定任何人都会同意扁他一顿并且拍手称快。就算鹿丹事后发怒,对于他这个已经吃了大亏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衡量过后果,凤鸣决定遵循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在几个大汉似乎随时打算动手的凌厉视线下,凤鸣乖乖回房,将华丽精致保暖的宫廷服饰扔到一边,套上又硬又扎人的军服。 在风雪中小跑着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才到达王宫后面的牧场。草早枯死大半,空旷的草地上并无多少积雪,想来是士兵们打扫过了。 凤鸣赶到的时候,已经听见士兵们演练的喊声。天灰蒙蒙的,太阳尚未露脸,正是应该好好睡觉的时候。 凤鸣叹一声,为他夭折的懒觉哀悼。 军亭带着几个亲兵骑马过来,在凤鸣面前勒住缰绳:“鸣王迟到了。十三军中,将领违反军纪与普通士兵同等处罚,念鸣王今日初犯,又是大王指定参与军务的贵客,二十记军鞭先记着。我明日不会再派人去请,从明日起若再迟到,和今天的二十记军鞭一起处罚,要打四十鞭。鸣王可要小心了,到时候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清早见面就挨了一通训斥,凤鸣受了一肚子气,却也不能发作,眨眨眼睛,不置可否道:“十三军佐现在打算去哪?” “当然是视察操练情况。请鸣王和我一同去,正好也具体听听鸣王的练兵制度。”军亭命身后亲兵道:“给鸣王一匹马。” 身后一名亲兵立即下马,将缰绳递给凤鸣,自己和另一名亲兵共乘。 凤鸣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刚刚坐稳,那匹高大的骏马不知为何缘故,竟猛然长嘶一声,提起两个前蹄,人立起来。 军亭吃了一惊:“鸣王小心!” 凤鸣的马术由容恬亲自教导,早不是当年那低级身手,感觉身下异样,立即紧握缰绳轻盈挺腰,就着马势翻身落马,干脆利落,姿势优美。背脊刚着地,骤然发现两只马蹄在自己上方,耳边传来军亭的惊呼:“快闪!” 凤鸣就地一滚,避过足可以踏出人肠子来的马蹄,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这边,亲兵们早已拥上,制服骏马。 凤鸣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胸口:“好险,多谢十三军佐出言提醒。” 连军亭也稍微有点惊讶于凤鸣的身手,点头道:“鸣王没事就好,我受家父严令,要好好保护鸣王安全,不料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情。”眉间忽然掠过一丝怀疑,别过脸命令各位亲兵道:“你们都退开。” 她亲自下马,围着刚刚发狂的马匹绕了一圈,忽然将秀气的眉深深蹙起,向前将手伸入马鞍与马皮的中间,凝神摸了半晌,似乎抓到什么,将手缩了回来。 军亭握手成拳,缓缓打开,掌心中赫然是一块尖锐的石子,已经隐隐带了血迹。凤鸣坐上马背时,马鞍压力加大,这个刺痛了马匹,马匹才会忽然发狂。 军青目视亲兵们,脸上带了怒气,喝道:“这是什么?” 几名亲兵都低头不语,一人狠狠瞅了凤鸣一眼,正是刚才将马匹让给凤鸣的人。 “在马鞍里放石子暗算骑马的人,这是军家的行径吗?荒谬!”军青将石子狠狠往地上一扔,当即叫来负责掌刑的军士:“军晓受四十军鞭,其他人每人二十军鞭,立即执行。” 刑罚当场进行,并不需要到特殊的地方去。军士们拿来染着暗黑血迹的军鞭,命各位亲兵跪下受刑。 亲兵们并不畏怯,自动把军服脱了,露出精练的脊背,等着鞭子下来。 凤鸣最怕这种场面,比亲兵们更紧张,不由看向军亭:“十三军佐,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替受罚的人求情,与受刑者同罪。鸣王最好想清楚才开口。”军亭淡淡扫他一眼。 这也行?凤鸣目瞪口呆,咕噜一声,把话吞回肚子里。 最先挨打的是那个名叫军晓的亲兵,石头九成也是他将缰绳交给凤鸣时候偷偷在马鞍里放置的。 军士下鞭极重,看不出丝毫留情,鞭子在空中咻一声,准确落在脊背上,带起一道血花。那军晓很硬气,咬牙不吭一声。 打了十数下,脊背上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受刑人仍挺直脊梁跪着,凤鸣已看得胆战心惊,摇摇欲坠。 咻!又一鞭。血珠溅到周围白皑皑的积雪上,分外鲜艳。 咻!又是一鞭,凤鸣手上微有异感,低头一看,一滴鲜红沾在肌肤上。 凤鸣心脏猛跳,忍不住喝道:“停!”喝止挥鞭的军士,转向军亭道:“姓军的,你还讲不讲人权?” 军亭奇道:“何谓人权?” 凤鸣语塞,在这种没有开化,会把青春少女送去当祭品,其家人还觉得无比荣幸的时代讲人权,那和猪头讨论人体dna一样荒谬。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讲人权,总得讲点什么。 凤鸣瞪着眼睛想了半天,露出个不伦不类的笑脸:“军佐大人别误会,我不是想求情,只是有一个疑问,放石子的事,明显只是一人所为,惩罚军晓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惩罚其他人呢?” “鸣王相信其他人不知情吗?”军青冷笑道:“知情者同罪,根据军纪,不论是否出手,只要知道罪行而未向长官报告,就必须承受相当于主犯一半的惩罚。” 凤鸣奇怪地问:“你口口声声说军纪,这到底是谁规定的军纪?动不动就惩罚这个惩罚那个,具体的文件条款有多少条,具体情况写清楚了没有?”有空一定要拿回去好好研究,免得犯了什么规矩而不自知。 军亭有趣地打量他:“军纪当然就是十三军的军纪,需要什么条款?我是十三军的军佐,只要我认为需要处罚,就可以处罚,哪个军队不是如此?” “你是说……没有具体的法律规定?”凤鸣张大嘴巴。 “怎么可能有?”军亭理所当然地反问。 果然是未开化的时代…… 持鞭的军士上前问:“军佐大人,是否要继续行刑?” “且慢!”凤鸣倒不是真的想替这些亲兵求情,主要是为了自己的纯洁眼球和弱小心脏着想,思索半日,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十三军佐,用鞭子这种普通的刑罚太无趣了。其实,刑罚也是练兵的一种,应该讲点策略。不如我们的制度改革,就从他们开始?”朝跪在地上的各位亲兵一指。 军亭露出轻微的疑惑表情,她父亲指明要让凤鸣实践他所谓的独特练兵之法,凤鸣提出要求,当然不好一口回绝,而且她也确实想看看凤鸣有什么绝招,当下沉着脸问各位亲兵道:“你们可敢接受鸣王的惩戒?” “军佐有命,属下定然遵从。”众口一词。 军亭冷笑道:“既然答应了,可要好好听从吩咐,不要再生旁的心思。若有别的事端,小心我禀告父亲,将你们逐出军家家卫队列。鸣王请说出你打算用的刑罚。”视线转到凤鸣处。 凤鸣咳嗽两声,走到众人面前,见他们在北风中赤着脊背,虽然个个铁打似的精干,也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也不忙说自己的方法:“你们先把衣服穿起来。” 众人见他出言温和,都觉意外,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军亭,都低头没有动作。 “你们聋了吗?照鸣王的吩咐做。再有指令,不许犹豫。”军亭命道。 几个亲兵碰上军亭,都向老鼠见了猫一样驯服,这才乖乖穿上上衣。 凤鸣道:“石头是军晓放的,这点大概不会错,但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谁?你们把这个人指出来。”目光从亲兵们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 这几个都是军家的家卫,从小一块长大,亲如兄弟般,与普通士兵截然不同。怎会听凤鸣一言就供出自己人,都挺起胸膛迎向凤鸣的目光。 “放石头的是我,提出这个想法的也是我。”军晓开腔。 凤鸣打量他一眼,微笑道:“是吗?”眸子深处闪过淡淡笑意,和军亭眼神轻轻一碰,随即转头宣布道:“有道是法不责众,可纵容又只能滋生腐败。我不愿惩罚所有人,也不能一个人都不惩罚。所以,我会在你们中选一个人出来,接受严厉的惩罚。” 军晓道:“鸣王不用选,一切责任都由我担当。” “军晓已经受伤,鸣王所说指使之人,是我。”另一名亲兵走上来。 “军程你下去,与你何干?” 那叫军程的青年也是二十上下,对军晓瞪大铜铃似的眼睛怒道:“你还逞什么能,鞭子挨得还不够吗?” “是我。” “错了,是我!” 几人纷纷向前,打算把事情揽上身。 军亭蹙眉道:“你们都下去,让鸣王评断!请问鸣王,你打算选择哪个人进行惩处?”她看向凤鸣。 “当然是用一个有趣的方法选择。”凤鸣轻描淡写道:“听说军家的家卫个个武艺高强,杀敌勇猛,比一般士兵强上十倍。我要你们从普通士兵中各自选择一个对手出来。” “对手?要我们和普通士兵打斗?”亲兵不屑地问。 “错了。”凤鸣微笑:“是单对单的教导。” “教导?”众人愕然。 军亭若有所思地打量凤鸣。 “我给你们十天时间,你们各人必须努力将一身本领教导给自己选择出来的那名普通士兵。这十天里,他就是你的徒弟。十天后,你们的徒弟将代表你们,也就是他们的师父,开始一对一的打斗。比赛采取循环淘汰制,赢的人的师父就是我要惩罚的对象。”凤鸣狡猾地笑笑:“你们感情这么好,一定不愿意自己的朋友受罚,所以想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就好好教导自己的徒弟吧。” 说罢,走到早已安静下来的马匹旁,摸摸马背翻身上去,转头对军亭道:“十三军佐,十天后,你军中就会多出十名精兵来,岂不过瘾?其实锻炼士兵,重在策略,单凭鞭子是没有用的。明天开始我不会过来,我要留在宫殿里好好筹划十三军需要的军法军规。十天后,我会准时过来检查他们的教导成果,另外,让你看看我具体的计划。我回去了,不用送我,再见。”一夹马肚,循着原路回宫去。 军亭也不阻挠,使个眼色,早上来接凤鸣的几个大汉连忙催马赶上,前后左右将凤鸣围在中间,领头者道:“十三军佐有令,我们护送鸣王回宫。” 凤鸣知道自己是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也不在意,在众人簇拥下,浩浩荡荡回到宫殿。 没想到鹿丹正在里面等待,见凤鸣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鹿丹站起来笑道:“鹿丹又猜对了,鸣王没有被军家的小猫困住呢。” 他今日穿了一套纯黑镶金边的缎袍,袖边上一圈上好的皮毛围着,也许是一直靠在炉火边上取暖,脸上显出一圈娇媚的红晕,细致的五官仍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凤鸣现在对这个心机深沉的国师感觉复杂,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见面嚷道:“等我一会。”钻进房中,把讨厌的军服脱下来,让侍女们换了柔软舒适的宫廷服饰,这才惬意地松了一口气,走出客厅,一屁股坐在火炉边,把手探过去享受炉火的温暖,发牢骚道:“国师现在可高兴了,军方所有人都当我是敌人,第一天就有人往我的坐骑屁股里塞石头。”将今早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鹿丹奇道:“军亭这么容易就让你走了?她是军青唯一的女儿,将来也许就是军令司一职的继承人,军青从小对她非常严格,把军法当成家法来用,所以军亭虽是女孩,整治军队却凶狠毒辣,人见人怕。” 他另有深意地打量凤鸣一番,忽然逸出一丝淡淡笑意:“不过鸣王利用这次意外,不但不报复地责罚亲兵,反而力争为十三军提高普通士兵的素质,大有远见。虽是小事,也可看出鸣王在对待练兵一事上的基本态度。军亭如果因为此事而对鸣王生出好感,那对我们会很有用。这女子性格倔强,眼界又高,极不容易勾引。” 凤鸣被他诡异的笑容弄得心惊肉跳,愕然道:“国师不会怂恿我用美男计吧?如果打算通过军青的女儿和军青达成妥协的话,我看还是国师亲自出马比较妥当,世上还有比国师更俊美的男人吗?” 他只是随口说说,不料鹿丹的反应竟大出意外。 他苦笑道:“鸣王以为我没有试过吗?若能得到军青支持,我何苦和祭师院缠斗这许多年?军亭连眼角都不看我一眼,鸣王是否觉得我有些丢脸?” 凤鸣张大嘴巴:“那东凡王……” “大王不会反对。”鹿丹幽幽道:“只要是我决定的事,大王从不反对。” 凤鸣暗道:是反对不了吧? 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干涉,挠头强笑道:“国师打算用什么方法争取军青与我无关,我只告诉你,美男计我是万万不会用的。” “鸣王别慌,难道鹿丹会强迫鸣王不成?” 两人正交谈中,珠帘微晃,一名侍女掀帘走进来禀道:“军令司派了一位亲兵来,说有紧急军情,请鸣王立即到军务议厅。” 凤鸣变色道:“刚刚才敷衍了女儿,老爸现在就杀上门来了。糟糕,看来他们是打算用疲劳战术,天天把我当推磨的驴子一样使唤,风里来雪里去,还要穿那笨重难受的军服,恐怕不到三个月我就呜乎哀哉。” 鹿丹轻笑道:“鸣王真幽默。既然是军令司亲自派人来请,恐怕不是小事,还是快点去吧。东凡军纪,重大军务会议,金鼓敲击三十下还不到达者,一律杖责。” 凤鸣瞪大眼睛,猛跳起来:“怎么你们东凡军队这也要罚那也要罚,动不动就滥用私刑,不行,我还是快点去好。”抱怨着进了内室,匆匆换了军服,跟随亲兵向军务议厅去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军务议厅,果然听见外面有侍卫在击打金鼓,幸亏每隔多时才击打一下,凤鸣赶到时刚好数到二十九。 走进厅内,各位将领已经到齐,凤鸣又是最后一个,聚集到他身上的目光难免又带着不屑。这方面他的脸皮出奇的厚,而且自认为并无迟到,也没有什么过错,进门朝军青点头示意,大模大样坐回了那张位置显眼的椅子上。 “赶得好急,”气氛紧张,凤鸣只好尽量活跃一下气氛,故做轻松地和左右将领打个招呼,还朝军青身后表情严肃的军亭眨眨眼,才问:“有什么事需要召开紧急军务会议?” 叙述事情来龙去脉这种事当然不需军令司亲自出马。军青咳嗽一声,朝苍颜点点头。苍颜站起来沉声道:“半个时辰前,在城门的驻军发现了一个企图潜入军营的奸细,此人身上藏有好几张北旗国的王宫密函,其中某些字句表明,北旗另有间谍渗入我国军队中。此事事关重大,因此军令司下令立即召开军务会议。” “拷问奸细,有没有得到什么情报?”有将领问。 苍颜摇头:“那奸细一见即将被活擒,立即吞毒自尽了。”城门驻军由他掌管,出现这样的事情,当然脸色难看。 军亭到底是女孩,比较细心,思索着问:“苍颜将军刚刚说的密函中的某些字句,指的是什么?奸细的来意,可还有其他线索?” “有一个不是线索的线索。” 军亭奇道:“什么叫不是线索的线索?” 苍颜道:“奸细身上的密函,曾有提到渗入东凡军中之人的字句,但具体的名字,藏在哪个军中,是何职位,如何联络,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不过,奸细临死前,奋力要把怀里另一份文书撕碎,幸亏我们阻拦及时,从他手中抢了下来。” 另一位将军名叫严频的动容道:“那份文书一定相当重要,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写当然是写了很多东西,”苍颜苦笑:“可是我们却一点也看不懂。” 众人愕然。 军青徐徐开口:“据我猜想,那上面也许是一种古老的文字,也许是北旗国最近约定使用的暗语,召集大家,就是为了让大家想想办法,看是否能读懂里面的内容。我已命人将文书抄写了多份,你们各人手持一份,仔细看看。” 苍颜身后亲兵捧出刚刚抄袭好的文书,每人都发了一份。众人拿到手上,看见上面古怪的连字都称不上的笔迹,都眉头大皱。 凤鸣接到自己那份,刚一展开,立即浑身大震,幸亏身边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各自手上的文书吸引,并没有注意他的动静。凤鸣连忙收敛惊态,按捺着心底的激动,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书。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有点有横,看似莫名其妙的笔画,布满了整张白绸。包括军青在内所有东凡将领都不可能看懂的东西,换到任何一个现代人眼里却是无论如何都会有点概念的基本常识摩尔斯密码。 最最原始,最最简单的现在密码的基础。 这是世界上他只把这个教过给容恬,这是他们两个小情人之间的秘密,往常只有一两次拿来翻译过一些肉麻话。 容恬,是容恬来了!凤鸣的手暗暗发抖,紧咬下唇,几乎想猛跳起来大喊。 这个混蛋,居然敢光明正大把讯息传进东凡王宫,不过这确实是值得夸奖的好办法。 他和容恬联络使用的密码方式很简单,以普通点横方式表达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然后将字母用汉语拼音拼出来,就可以知道大概的意思。 当然,如果凤鸣英语到家的话,就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用英语联系了。 凤鸣隐藏雀跃,表面上强挤出愁眉苦脸的模样,脑子里迅速转动,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将手上的点横转换为字母,再拼出读音。 一个一个字母,再一个一个读音。 长长的占满整个白绸的密码,转换过来,不过寥寥数字我在你附近,等我。 我在你附近,等我。 我在你附近,等我。 我在你附近,等我………… 这一定是凤鸣这辈子看见的最令人感动的信。 心脏象被人猛然捏紧,又痛快地松开来,凤鸣读到“等我”两字,一阵酸气直冲脑门,几乎放声大哭起来。正紧紧攥着文书不能自己,耳边忽然传来军亭的声音:“鸣王神色激动,莫非看出了什么端倪?” 凤鸣霍然抬头,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军亭扯到自己身上,大叫不妙。知道容恬传来消息,整个人顿时心旷神怡,脑子立即灵活了何止十倍,哪把军亭放在眼里,淡笑着反问:“十三军佐有空闲观察我的神色,是否也已经看完文书,看出了端倪?” 军亭轻轻哼了一声,别过眼睛,显然什么也看不出来,被凤鸣问到丢脸处。 军青却没有军亭这样容易瞒过,仔细审视凤鸣,锐目稍稍眯起:“鸣王眼眶微红,双手颤抖,不似对文书内容一无所知的样子。鸣王不会打算隐瞒什么吧?” 凤鸣怎么知道自己激动成这个样子,暗中吃惊。抬头环视周围,大家都等着他的合理解释,他当然不能把容恬的事说出去,大脑又开始高速运转。 “唉,军令司眼力果然厉害。”捧了军青一句,凤鸣再度发挥自己的表演天分,站起来走到中央过道上,作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良久才咬牙道:“本来我不打算说的,但如果此事真的有关东凡军机,不如实禀告怎能报答大王对我的深恩?实不相瞒,这种语言我曾经在很多年前见过。” 一说出这话,众将都露出关注表情。 苍颜忙问:“那文书上写的是什么?” 凤鸣耸肩:“我虽然见过,却也不知道如何识别这种古老的文字。师父曾经说过,这种语言是神灵与人间直接沟通所使用的,通常会出现在高山之颠或者悬崖峭壁上,昭示一些重大的时代变动或国家之间的机密。” 看来他已经沾染了容恬他们的坏习惯,弥天大谎说多了,越讲越顺口,从诚实的好青年堕落为奸诈的西雷鸣王。 “神灵与人间直接沟通?” “昭示机密?” 东凡是笃信神灵的国家,用神灵做靶子应该百发百中,何况他曾作出令伟大的圣湖一夜变黑的惊人举动,如此荒谬的解释说出来,凤鸣一派安然,各位将领面面相觑,竟似信了几分。 军青皱眉道:“即使是神灵的语言,也该有凡人看懂才对。不然神灵何以将机密传给人间?” 这个问题凤鸣早想到了,点头道:“不错,确实有人懂得这种文字。” “谁?” “我师父,孙子。”凤鸣心情舒畅,看见军青等人奇怪的表情,几乎笑断肠子,表面上一本正经道:“关于师父的本领和来历,军令司如果怀疑我说谎的话,尽可以去问国师。” 有鹿丹先入为主的误导,还怕军青不同样被误导?军务会议结束后,各人怀着自己的难题散去。苍颜因为无法破解文书中的内容,也是郁郁不乐,问凤鸣道:“鸣王的师父,可否请到东凡?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文书中,隐藏着一个关乎东凡国运的大秘密,这说不定也是北旗要派奸细将文书带入东凡交给在东凡的间谍的原因。” 凤鸣肚子里笑得发疼,嘴角抽搐着回答:“我师父的下落早已告知国师,国师正竭力请他老人家出山呢。不过师父神仙一样的人物,喜欢到处云游,未必这么容易找到。”傻笑着回到自己宫内,端在炉火边上放声大笑了一会,想起终于有了容恬消息,又簌簌掉了几滴眼泪,唯恐暗中监视的侍女察觉异常向鹿丹报告,便收敛了激动的情绪,向侍女道:“今天一早被军亭的人吵醒,睡得不够。让我先沐浴小睡一会,再起来吃晚饭。” 沐浴后,挥退众侍女,自己爬上床缩进被窝,想一会容恬,落一会眼泪,开始一直担心他遭遇不测,现在知道这人安然无恙,想到他没心没肺让自己白担心,又咬牙切齿,考虑见面时怎么报复。 其实心里的高兴,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此反反复复,最后红着眼睛沉沉睡去。到了傍晚,侍女到床边请安,道:“鸣王,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凤鸣睡得正好,不肯起来,连晚饭也不吃了,继续在梦中与容恬缠绵。不料到了第二天清晨,鸡刚蹄,侍女竟然又来打搅他的懒觉,凤鸣怒道:“不是和军亭说了我十天内不会去看什么操练吗?告诉她派来的人,我要潜心写练兵方略,进行军队制度改革,这是她父亲大人给我的权利,如果不服气找她父亲去,或者找国师也行!” “鸣王,来请的并非是十三军佐的人。” 侍女娇滴滴的声音回道:“国师说有重要事情,请鸣王立即到大王寝宫的侧殿去。”“国师?他有什么重要事情?”“国师说,他已经将鸣王的师父请到东凡王宫了。” 凤鸣猛然从床上直挺挺坐起来:“你再说一次?”“您的师父孙子,正在侧殿呢。”凤鸣傻了眼。有没有搞错,这也能请来?再一次大冷天一早就从热被窝钻出来,凤鸣这次倒挺心甘情愿,因为他也很想看看何方神圣竟连孙子也敢冒充。虽然这个时代的人未必知道孙子其人的厉害,不过冒充鸣王的师父,也算一件具有冒险精神的事,被发现可是要杀头的。 这个人,会不会是容恬?不可能,鹿丹见过容恬,他本人就是易容高手,即使容恬经过高手化装,还是不可能瞒过鹿丹。这样推算的话,也不可能是烈儿、容虎等人,就连西雷中被鹿丹见过的各位重要官员,也不可能瞒过鹿丹的眼睛。鹿丹到底从哪里把这个冒充的孙子给找到的?难道……是鹿丹的敌人暗中打探了凤鸣给鹿丹的地址,然后派人假冒孙子进入王宫,企图谋取某种利益?那他们的胆子真大,因为凤鸣会随时拆穿。 不过,如果真是鹿丹的敌人冒充的,到底拆不拆穿好呢?凤鸣对目前与鹿丹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状态,实在头疼得很。心潮起伏地入了侧殿,迎面见到满面春风的鹿丹。 “鸣王让我好等。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我的人到了鸣王指名的高山徘徊多时,都找不到令师的踪迹,正打算无功而返,不料竟然碰上了。令师本来不肯来,后来听说你在东凡王宫,才动了心,答应来一趟。”鹿丹和凤鸣快步走进殿中,罕见的眉飞色舞。 凤鸣疑道:“国师怎么能肯定他是我的师父?”“鸣王放心,我怎么会是随便被骗的人?”鹿丹边走边答:“我刚刚已向令师请教了孙子兵法,令师不愧高人,竟讲解得比鸣王更清楚更深入。”凤鸣愕然。“令师就在里面。” 鹿丹掀开帘子,向里面笑道:“让孙大师久候,令徒凤鸣已经到了。”凤鸣一只脚跨进门,视线往里面一扫,“啊”一声惊叫,象被当头打了一棒似的,整个愣住。 房中人雍容高贵,虽身着布衣,却掩盖不住令人仰慕的尊贵气质,对凤鸣的笑容亲切中带着少许责怪:“凤鸣我徒,多久不曾上山拜见师父?若不是我特意来寻你,只怕你十年也不会想到师父吧。”凤鸣发楞了好一会,才失魂落魄似的,呆呆走到“师父”面前,真的象久久流浪在外的徒儿,忽然见到教导自己的师父般,眼圈一红,双膝跪倒,大哭道:“师父……师父,徒儿不孝,您老人家竟然为我入宫来了!师父啊!”嚎啕起来。 连鹿丹也不由为师徒相见的场面微微感动。这位冒充的“孙子”,赫然就是西雷王宫中唯一不曾被鹿丹见过面或见过画像,一直被外界认为对西雷政局毫无影响,可以忽略的太后。鹿丹怎能料到,一向远离世事藏在西雷王宫中,目前应该被瞳儿控制的太后,会居然出现在派人前去寻找“孙子”的高山上? 太后完全换了平日装束,布衣打扮,在东凡王宫中仍然仪态不凡,弯下腰,轻轻抚摸着凤鸣的脑袋,慈声道:“好徒儿,国师已将你的事稍微告诉为师。别怕,军令司虽掌握军权,却也不是无法对付的。” 她历经西雷两朝,在动荡频繁复杂无比的政治斗争中存活下来,护住了自己唯一的儿子登上西雷大王的宝座,说起这番话来绝对没有夸口的感觉。鹿丹叹道:“没想到鸣王的师父竟是一位女子,真令本国师大吃一惊。”凤鸣将太后恭敬地扶到椅子上坐下,乖乖谨守师徒之礼,站在太后身后,笑道:“国师这就不对了,小看女人,很容易会吃大亏哦。”也许潜伏在西雷深宫中不为人知晓的女人,才是最厉害的吧。 第一章 孤军奋战的场面忽然出现戏剧性变化,不但容恬胆大包天用摩尔斯密码将讯息大模大样传进东凡的军事重地,更绝的是向来呆在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太后居然粉墨登场,成了通天文知地理的“孙子”孙大师。凤鸣虽自问心理承受能力到了这个时代后已被锻炼得不错,也不禁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假戏真做大哭一场,演了一幕足以拿奥斯卡金奖的师徒相见后,满肚子的问题挤在喉咙口直象往外冲,可惜鹿丹这过度好客的主人一直陪伴在侧,凤鸣连眼神也不敢泄漏一丝。 “孙大师阐述的孙子兵法,确实精妙绝伦。”鹿丹抬手:“来,先尝尝我们东凡的名产冬茶,再听大师论兵法。” “好,好。国师对兵法,真是很有兴趣呢,比我这不上进的徒儿强多了。”太后淡然若定品茶,心里其实七上八下。 她那些所谓兵法,是容恬从凤鸣处学来,融会贯通后,临急抱佛脚似的教给她的。与凤鸣受威胁下不甘不愿地吐一半不吐一半情况下的兵法相比,她经过容恬细心教导的阐述当然比较有看头。 可肚子里货色终究有限,鹿丹又不是容易欺骗的对象,若再就“孙子”兵法问下去,恐怕连太后这个“假孙子”正宗老狐狸也经受不住。 鹿丹又道:“听鸣王说,孙大师有两套令人动容的兵法,一套名为《孙子兵法》,鸣王在阿曼江边所使的火烧连环船之计,就是出自于此;但另一套《重孙子兵法》,比《孙子兵法》更胜一筹。” 凤鸣正低头喝茶,差点噗哧一声将茶水喷到“师父”头顶上。 太后也愕然一愣。她从容恬那只学了半生不熟的《孙子兵法》,哪又跑出个《重孙子兵法》来?表情怪异地转头,看了凤鸣一眼。 凤鸣倒也机灵,立即站到太后身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倒,小声道:“是徒儿不好,没有遵照师父的话,擅自将师父写了另一份兵法的事告诉了国师。” 深宫是最尔虞我诈的地方,说到演戏,太后天分绝不比凤鸣低。当即无奈地摇头,沉声道:“凤鸣,你下山时,可曾记得师父对你说过什么?” “师父说了,《重孙子兵法》比《孙子兵法》威力更大十倍,如今看各国兵法水平,使用《孙子兵法》已经绰绰有余;《重孙子兵法》还不到使用的时候,要等将来,各国兵法水平再上一个档次,才能让他人知道。”凤鸣赶快将自己的胡言乱语全盘托出,免得太后等下一问三不知露出马脚。 “那你还敢胡乱泄漏?”太后猛拍一下椅把,为王后多年的气势显出来,果然不容小瞧。 鹿丹忙笑道:“孙大师请莫责怪鸣王,都是鹿丹不好。我两谈论古今兵法,说到畅快处,竟不小心引得鸣王他……” 正说到一半,鹿丹的随身侍从到了帘外,小声道:“禀国师……” “谁让你进来的?”鹿丹停了方才的话,蹙眉不满道:“不是已经吩咐下去,本国师在陪孙大师和鸣王,谁也不准打扰吗?” “国师恕罪,事关紧急军机,军青不得不打扰。”军青硬朗的声音忽从帘外传来,脚步声渐进,似乎一路直入。 不多时,帘子已被掀开,露出军青及其身后几个高大的军人身影。 鹿丹脸色微沉,站起来时已经变了笑脸:“军令司亲自降临,鹿丹深感荣幸。军令司来得正好,兵法大家孙子孙大师正在此处畅谈兵法,军令司也对兵法深有研究,一道可好?来人,奉茶。” “不必了。”军青站得比标枪还直,也不坐下,凛然道:“军青此来目的十分简单,是为了请孙子大师翻译一篇从北旗奸细身上搜来的古怪文书。” “文书?” “据鸣王说,这种古老文书会读的人很少,而孙子大师正是其中一个。”军青向太后扫一眼,见是个女人,心中微觉诧异,他性格内敛,也不多言,拱手道:“不知孙子大师是否赏脸,前往军务议厅一趟?” “不知军令司所说的,是何文书?”鹿丹道。 军青扫鹿丹一眼,方正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国师恕罪,此事属于军务机密,只有军方高级将领才可参与。” 鹿丹俊脸猛然一红,眼中闪过毒辣恨意,旋即消逝。他虽足智多谋,掌握东凡王宫内的大权,甚至将祭师院扳倒,但对于东凡自成体系的军方系统,却一直无力插手。东凡军方是一个极忠心于王室,既看重身世又看重军功的体系,鹿丹出生平民,又不曾上过沙场,当然得不到军方将领们的认可。这个体系几乎是牢不可破的,连东凡王也不敢轻易动摇,是以军青也是鹿丹为之深深忌惮的人。 祭师院可以对付,那班老女人掌握的是信仰,毕竟不是真正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军氏家族却不同,惹恼了这些从小受到严格训练的名将世家,随时会遇上被千军万马围攻的场面。 所以,即使鹿丹得到东凡王的信任和宠爱,要打进军方中,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也是鹿丹急切利用凤鸣和“孙大师”的原因。他们极有可能帮忙鹿丹取得他一直渴望得到的在军队中的影响力。 至少,凤鸣已经在军中取得了一席职位。 军青摆出一副等待太后动身的姿态,鹿丹面色难看地坐在主位上。 凤鸣掌心也在冒冷汗。他胡言乱语说“孙子”会那种文字时,可万万没有想到“孙子”真的会出现。 这下可好,被人抓到现行。 太后看了文书,要是不解答,那是鸣王撒谎,说不定军青立即用这个借口砍了他的脑袋;要是解答,又该把这份“神灵给人间的信”翻译成什么呢?总不能照实翻吧? 我在你附近,等我。 想到容恬传来的讯息,心里一甜,差点就让笑意逸出唇角。凤鸣连忙咬牙低头,搞什么鬼?现在想到这些有的没有的。 照实翻是绝对不行的,但如果胡乱翻译一通,以军青的精明,一丝的破绽都有可能导致全盘尽输。 “孙大师,请。”军青的属下掀起门帘。 太后弄不清来龙去脉,只瞧见凤鸣脸色变黄,怎会随便就跟人走。轻扣茶盖,并不作声。 军青跨前一步道:“孙大师,时间紧急,请移步。” 鹿丹正恼军青无礼,见“孙大师”对军青不理睬,只道她为自己撑腰,当即冷笑道:“军令司,孙大师是本国师请来的贵客,不是军令司的属下。孙大师去不去军务议厅,还是待孙大师自己决定的好。” 军青喉咙哽了一哽,倒不好真的发火。他最紧张的还是军务,并不死撑面子,当即忍了气,转向凤鸣道:“鸣王也知事情有多紧急,还请鸣王劝令师走一趟,以免辜负大王对鸣王的一番信任。”语气温和,叫凤鸣反而有点愕然。 这样一来,凤鸣便不好袖手旁观了,弯腰俯到太后耳边,轻声道:“师父,军令司今日得到北旗奸细身上的一件文书,上面的文字和师父从前说的神灵与人间沟通的文字很象,徒儿斗胆,告诉军令司师父或许懂得这种文字。军令司极盼破译文书的内容,想请师父走一趟,不知师父的意思如何?”他怕鹿丹等耳力厉害,会听到他的低语,所以说得小心翼翼,不敢露一点马脚。 太后这才明白过来,扫凤鸣一眼:“原来如此,你又多事了。” “是,是,徒儿莽撞。”凤鸣躬身听训。反正太后是容恬的娘,也就是他凤鸣的长辈,扮一下卑躬屈膝也不丢脸。 “此事……”太后又看鹿丹:“国师认为如何?” 鹿丹见“孙大师”问他意见,摆明给他面子,脸色顿时好了不少,但他心有城府,当然不会说出“大师不要帮忙”之类的话来,浅笑着答道:“鹿丹任何时候都尊重大师的决定。” 军青一众下属见这“孙子”大摆架子,都气得拳头紧握,只是军青没有作声,都不敢发作。 太后故作思考了一会,才对军青道:“不瞒军令司,孙子早已不打算理会尘世间的争斗,不过既然小徒凤鸣泄漏了秘密,又引得军令司亲自来问,为报国师的热情好客,我也很应该为东凡做一点事。好吧,我帮军令司这一个忙,不过……我老了,腿脚不便,军令司有问题,尽管在这问吧,什么军务议厅,恕我不去了。” 军青沉吟。抄录的文书就在怀里,将“孙大师”请到军务议厅,而不在这里讨论,本来就是打压鹿丹气焰的一种方法,不过如果现在为了这种内争而导致军情延误,却是不值得的。思索片刻,他不再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份文书,道:“既然如此,就请孙大师立即过目。” 太后接过文书,展开一看:“哦?竟真的是神灵使用的古老文字,你们从何得来?”惊讶得恰到好处,惟妙惟肖。 “从一名刚刚查出的奸细身上取得。大师,不知道是否可请大师翻译其中内容。” 凤鸣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浑身冒汗。 太后啊,你千万千万要编一个能骗过鹿丹和军青的谎话,虽然这样并不容易。因为无论太后编什么,他们都极有可能请太后一个字一个字对译,比较相同的点横在什么地方重复出现。也就是说,只要太后稍不谨慎,所说翻译不能逐字与文书本身对应,立即就会露出破绽。 太后不慌不忙,拿着文书左看左看,口中念念有词,忽而闭目思索,直到周围的人都伸长着等待她翻译的脖子都发酸的时候,才皱起眉,露出额头上几道代表岁月的皱纹,对军青道:“我也不知道其中内容。” “什么?”凤鸣怪叫。 惨啦惨啦,太后师父你选择的应对方法是不是太…… “什么?”军青愕然,难掩失望之情之余,露出怀疑的神色。 太后将文书放到桌上,徐徐道:“因为这份文书并不完整。神灵的文字比普通文字复杂千倍,不完整的文书,叫我怎能翻译其中内容?就象一份军事地图,只有其中一角,怎能知道标志的什么地点?” 凤鸣眼睛睁得老圆,几乎想扑上去狠狠吻一下太后满是皱纹的老脸一口,这个借口绝啊! 姜还是老的辣。 “大师的意思是,这份文书尚有其他部分?”军青问。 “绝对是。”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太后啜了一口热茶,看向鹿丹:“如今十一国纷争,各国都想尽办法保护军情。重要情报分成几部分放在不同人手中的方法,国师一定也听说过吧?” 鹿丹当然表示支持,点头道:“不错。不同的人各持一份,全部交到接头人手中后,再由接头人汇总成完整的文件。这样便不用担心送信的人被抓住时机密泄漏。” 这种传送情报的方法,军青当然也听过。 不过北旗国是东凡最具危险力的邻国,最近动作频频,已令军青等将领紧张,如今出了奸细一事,又牵涉已经渗入军中的间谍和古老诡异的文字,更令事情蒙上一层神秘色彩,所以心急着弄清楚。 军青本来对凤鸣说的东西将信将疑,不过又猜想不出他为什么欺骗自己,万一被查出来可不是好玩的,如果“孙子”说出内容,还可以根据内容推测真假,没想到她会指出文书并不完整一事。 凤鸣道:“军令司,我看,如果要将文书内容译出,还要抓住其他潜入的奸细才行。” “我已经下令,严密监视最近在军队附近出现的陌生人。”军青得了这种答复,满腹失望,也知道再问也是多余,看看天色道:“既然如此,我还有要务处理,先告辞了。” 他领着属下大步出了房门,不一会又转了回来,对凤鸣道:“军亭禀报,说鸣王打算十日内不去看士兵操练,要留在宫殿中写练兵方略?” “正是。”凤鸣警惕地回答。乖乖,不会打算每天按时抓我去练兵,继续对我用疲劳战术吧? “这样不好。鸣王忘了一事,我们双方的士兵十日就要比斗一次。用十天写方略,哪还有时间操练?鸣王就先用三天时间写出个大概来吧。”军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已命军亭这三天都进宫,在旁辅助鸣王。她还年轻,经验不足,鸣王多教导教导她。”不容凤鸣反对,朝鹿丹等拱拱手,领众人大跨步去了。 凤鸣暗暗叫苦,看来军青是打算把她女儿当贴身膏药用了。 太后似有倦意,对鹿丹笑道:“骨头老了,劳累不得。一路颠簸过来,到现在还摇摇晃晃象在轿上一样。” 鹿丹道:“是鹿丹疏忽了。大师远道而来,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正好,我也有些事务要处理。今夜晚宴时,再和大师畅谈,如何?” 太后摇头道:“我是山野里的人,不爱那些人多的场合……” “当然,大师若不喜欢,晚宴不去也可。”鹿丹立即改口道:“那鹿丹等大师休息好了,再请大师赐教。” 看来这一贴贴身膏药也是摆不脱的了。 凤鸣趁机道:“师父就住到徒儿那里去吧,也好让徒儿服侍师父。” 太后看看鹿丹,鹿丹自然体贴入微,点头道:“有劳鸣王了,我会再多派几个伶俐的侍女过去侍侯。” 鹿丹亲自送两人到了门阶处,叫来心腹侍从,一路护送两人回凤鸣现在住的宫殿里。 凤鸣按捺着满怀兴奋回到宫殿,挥退左右侍女,将门关上,仍担心有人偷听,凑近太后低声问:“怎样?” 太后老眼斜他一下,慢吞吞道:“鸣王问的是什么?” “唉呀……”凤鸣跺脚搓手道:“当然是他啦。” 太后见他这般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挤出几道细细的皱纹,闭目养神良久,才道:“附耳过来。” 凤鸣立即乖乖附耳过去。 “病了。” “病了?”凤鸣惊叫一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问:“怎……怎么会病了?什么病?那他怎么说他在我附近?还要我等他?” “相思病,还病得不清。” 凤鸣还想再问,太后忽道:“别说话。” 两人屏息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太后压低声音道:“大王知道鸣王见了哀家,一定会问许多问题。这些问题要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还是等以后让大王亲自向鸣王解释吧。现在鸣王只需要好好等待大王的消息就好,大王已经想好收拾东凡的妙计,鸣王只需等待就可。”说罢,站起来观赏房间精美的摆设。 凤鸣此刻比开始更糊涂,哪肯放过,紧紧跟在太后身后,不罢休地问:“西雷到底怎样?这里说王位被瞳儿谋夺了,是怎么回事?” “日后再答。” “他到底想到什么妙计?” “别问。” “我身在险境,不问怎么安心?” 太后停下脚步,低声叹道:“他若不让你知道,自然有他的原因。鸣王不信任大王吗?” “……怎会?” “只要你相信大王就好。此地监视的人太多,若常见我们窃窃私语,一定会起疑心,从现在开始,你就当哀家是你师父,不要再问问题。” 凤鸣闭上嘴,随着太后的视线,将目光投射到窗外未融的白雪处。 不错,相信你。 只要相信你就好。 东凡的千军万马,挡不住你手中的宝剑,我相信的。 敲门声响起,侍女婉转动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孙大师,鸣王,饭菜备好了。” 满肚子的疑问,因为太后高深莫测的拒不回答而有增无减。 凤鸣虽困惑,夜来做了很长的梦。 容恬一度变得遥远的脸如今清晰就在眼前,戴着西雷王冠,象刚刚商议完政务回到太子殿的样子。 “容恬,我要骑马!”凤鸣亲昵地抱着他,大叫。 “我要吃点心!” “我要你抱!” “我困了,要在你怀里睡!” 凤鸣不断嚷嚷,看着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容恬,霸道地道:“今晚我来主动!” 容恬勃然变色:“不行!” 吼声入耳,似地动山摇,凤鸣眼前一花,容恬的脸蓦然一变,成了若离。 凤鸣吃了一惊,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鹿丹依稀在他身后,笑道:“当然不可能,鸣王是我们大王的。” 凤鸣定睛一看,眼前人却又不是若离了,东凡王的脸冒出来。 “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凤鸣失声尖叫:“容恬快来!快来啊!” “鸣王?鸣王!快醒醒!” 被人猛摇几下,凤鸣才挣扎着睁开眼睛,额头上已冒了细细一层密汗。 侍女随茵拍拍胸口道:“总算叫醒了,鸣王做噩梦呢,大喊大叫,吓了我一跳。” “幸亏是梦……”凤鸣舒了一口气,见外面天还蒙蒙的,对随茵歉道:“是我吵醒了你吧?对不起。我没事了,你也睡去吧。” “睡?”随茵道:“奴婢是来侍侯鸣王穿衣的。鸣王该起来了。” “这么早?天冷得很,我要多睡一会,别吵我。”凤鸣翻身。 随茵为难道:“可是……十三军佐已经到了,现正等在大厅,说要协助鸣王写什么东西。” 凤鸣翻个白眼,缩成一团:“告诉她我病了,要到中午才能起来。” “这……” “去吧。” 练兵场也就算了,这里怎样也是鸣王的地盘吧?就算不是鸣王的地盘,也算鹿丹的地盘吧,怎能轮到她十三军佐打搅人家的美好懒觉? 冬天一大早起床,可是凤鸣的大忌讳。 随茵到底是侍女,不敢再说,轻轻退了出去。 凤鸣惬意打个哈欠,正待再寻周公,找他商量这次定要作个好梦,不许若离东凡王还有鹿丹跑出来捣蛋。 珠帘忽然一阵乱响。 身上一凉,暖烘烘的被子已被人凌空抽开,大量冷空气舔上凤鸣皮肤,冻得凤鸣怪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谁?”凤鸣怒问。 擅闯者冷冷淡淡站在床头,指头一松,抓在手里的被子直接滑到冰冷地板上。 “你想干什么?”凤鸣穿着单衣,双手抱胸直打哆嗦。 “请鸣王立即起床。”军青从容道:“父亲要我腾出三天,是要我跟随鸣王参考撰写练兵方略,而不是要我看鸣王睡觉的。” 凤鸣在清晨的冷风中冻得簌簌发抖,气道:“不给人睡觉是严重的虐待,我要到大王处告你折磨我!” “哦……”军青好整以暇上下打量仅着内衣的凤鸣,露出一丝居心叵测的笑意:“鸣王刚才在睡梦中连连呼唤敌国君主容恬,这件事是否也需向大王报告呢?” “你?” “父亲接受的任务,除了要了解鸣王的本事外,还要试探鸣王对东凡的忠心,若有痕迹显示鸣王现在依然……” “好,好,我起床。”凤鸣磨牙。 军青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掀开珠帘:“一柱香,军青在此殿的书房中恭候。” 第二章 几名侍女进来侍侯了穿着,随茵端上一盘热腾腾的点心和一碗稀粥,道:“听说十三军佐做事严谨,和她一同处理军务最是劳累的。鸣王先吃些早点再过去吧,这会过去恐怕要到中午才能歇息呢。” 凤鸣暗暗叫苦,听从随茵劝告,吃个饱饱,抹嘴道:“我还是快点去吧,让她等久了,不知道又会搬出什么军规来。唉,受制于这么个小姑娘,我这鸣王越当越回去了。” 随茵等侍女见他身份尊贵,说话却总带着天真,都掩嘴轻笑,不过军亭是军令司的人,她们知道里面轻重,都不敢开口回话。 凤鸣抱怨两声,乖乖去了。 穿过客厅,抬头却见到一道熟悉的人影走来。 凤鸣习惯成自然地张口道:“太……”被太后淡淡一道视线扫过来,顿时把后面的字吞回肚子里,连忙改口道:“太冷了,师父怎么起得怎么早?”笑嘻嘻向太后请安,额头却已吓出一层冷汗。 太后徐徐点头道:“清晨的雪景最是迷人,为师怎可错过。你今天也起得很早啊。” 凤鸣哀叹道:“徒儿命苦,奉命要和十三军佐研究练兵之术。哦,十三军佐名叫军亭,也就是昨天那位非常威武的军令司大人的女儿。徒儿正要到书房去呢。” “为师要到后院走动一下,正好同一小段路。” 太后朝凤鸣打个眼色,两人并肩延着走廊缓缓前进。 凤鸣猜想太后有话要说,低头随着太后,但前后左右远近处都有侍卫或侍女,难保有人偷听,不知道太后有什么机密话要说。他们两人虽在同一个宫殿内居住,但处处有人监视,交流其实并不比在鹿丹面前容易,如果和太后特意私下相处,或窃窃私语,更会引人怀疑。 眼看前面就是后院与书房的岔道,太后却还一直沉默不语。凤鸣正皱眉揣摩,太后忽然沉沉道:“徒儿的心机,这几年虽有长进,却未免让为师有点失望。” “啊?”凤鸣无辜地抬头,嘴里应道:“是,是,徒儿不长进,请师父教训。” “你已经大了,为师不想再教训你了。”太后停下脚步,露出慈笑:“只是为师看你昨晚一早就上床睡觉,似乎早把为师当年教你每天晚上要反思当日的习惯给忘记了,有点感叹而已。确实,现在象东凡国师这等好学勤勉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为师感叹之余,甚至有再收一个弟子的想法。” 凤鸣下意识脚步一停,蹙眉道:“师父要收新弟子?” “不错。”太后优雅地远眺,看着回廊尽头露出的大片白皑,轻描淡写道:“孙子兵法,为师已完全传授于你,但重孙子兵法,你却没有足够的资质完全学习到它的精髓。为师虽是修炼之人,但到底不是神仙,总有一日要死的。找到一个有足够资质和势力的人,使重孙子兵法流传下去,是为师的心愿,也是为师这次出山最大的目的。东凡是信奉神灵极虔诚的国家,所以子民中也有许多人拥有神明赐予的慧根,我相信能够在这里找到我的第二个徒弟。鸣儿,你心目可有什么人选?”充满智慧的目光,看向凤鸣。 凤鸣一个头变得有两个大,拼命挠头道:“人选这个嘛……” “为师觉得,鹿丹国师聪慧而有灵性,是个不错的人选。”太后沉吟道:“但兵法也重勇猛气势,这一点来说,似乎由有沙场领兵经验的现役将领来继承重孙子兵法,更为适合。昨日那位军令司大人便不错,唉,可惜年纪又太大了……” 凤鸣站在一边,傻子一样张大嘴巴。 老天,尊敬的冒牌孙子大人,你也太会下诱饵了吧。昨天才告诉你有重孙子兵法这么一样虚拟东西存在,第二天你就充分利用上了。这宫殿四面八方都有偷听的奸细,一个时辰后这些话八成一字不漏的传到鹿丹和军令司耳朵里。 东凡现在军令司和鸣王的辅政之争不过瘾,还要弄个“兵法大师孙子正宗继承人争夺赛”出来。 有您老大家在,东凡本已剑拔弩张的内部政局还不在一个月内被搅成一锅香喷喷的稀饭? 果然不愧是容恬的老娘。 凤鸣肚子里嘀咕了半天,猛地想起军亭一直等在书房里,这会说不定就要点火烧房子泄愤了,呀一声惊呼起来,暂且将太后要收弟子的事放在一边,朝太后道:“师父先赏雪去吧,徒儿约了十三军佐在书房等,再不去她可要大振军威了,这东凡军队动不动就军鞭板子的,可怕之极,可怕之极。”拜了一拜,朝书房急步走去。 太后显然还有话未说,暗示来暗示去都不见凤鸣觉悟,憋个半死,只好出言提醒:“徒儿记得派人向鹿丹国师言谢。国师将为师迎到东凡王宫,殷勤招待,昨天还打算入夜就来和为师讨论兵法。如此好学之人,真值得赞赏。” 凤鸣胡乱应了一声,猛然想到什么,刹住脚步,转头一看,恰好对上太后另有深意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神色微变。 鹿丹确实说了昨夜要亲自过来讨教兵法,不知为何却食言了。 孙子大师是鹿丹重要的客人,而兵法更是鹿丹志在必得的东西,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鹿丹绝对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放弃探访“孙子大师”的机会。 这么说,难道昨晚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这时他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有懒觉不睡,要一大早来截住自己。 也只有太后这么习惯于宫廷斗争的人,能从蛛丝马迹里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想起鹿丹实际上快油尽灯枯的身体,凤鸣的心蓦然一沉。 “那位十三军佐应该等急了吧,鸣儿还呆着干嘛?快点去吧。”太后的声音从后传来。 “是,是。”心里虽然装了不少东西,不过目前最要紧是应付等在书房的军亭,凤鸣边皱眉,边匆匆朝书房走去。 转过回廊,书房就在尽头。周围并无侍卫把守,不知是否军亭把他们遣走了。 凤鸣火烧屁股似的赶到书房外,忽然停下脚步,暗道:这姓军的小姑娘邪门得很,这会等了半天,不知道有没有准备点什么军规刑罚在里面等我,还是看清楚形势再说。 悄悄走到书房后,靠近一扇微微打开一道缝隙的窗子。 只听一把温润的男声道:“小心墨汁沾到军服,你看……” 一阵短暂的沉默,又听一把女声道:“放开。”是军亭的声音,虽然冷冰冰依然,却隐隐有种令人异样的感觉。 凤鸣心里一动,偷偷朝窗里瞄去。窗户的缝隙很小,他又不敢把缝隙拉大,以免弄出动静,只能勉强看见两个背影站在书桌前面。 “我帮你把它擦干净。” “不要,放开我。” 军亭的背影微微动了动,凤鸣连忙低头,可军亭并未转身,只是稍微退开一步。凤鸣小心翼翼再看过去,从这个角度,刚好看见军亭的手被那同样穿着将领服饰的男人握着。 老天,原来正上演浪漫镜头。 怪不得附近的侍卫全部被遣到别处,连侍女也看不见影子。 军亭沉声喝道:“林荫,我叫你放手,你敢以下犯上?” “亭儿,我……” “不许叫!”军亭气急道:“我已经说过,不许你再这样唤我。放开我的手。” 凤鸣暗道:你官阶比他高,身手也说不定比他好,为什么自己不把手抽回来,反而假惺惺叫人放手。妙计,看来军令司的乖女儿动心了。好一个林荫,居然敢追求一只看起来会咬人的母老虎。 若是碰上鹿丹或者容恬看见这样的事,第一个想的便是如何利用这段显然未被众人察觉的恋情攻击对手。只有凤鸣才会因为觉得有趣而在一旁大呼过瘾。 林荫一直背对着凤鸣。不论军亭怎样呵斥威胁,只不肯松开军亭的手,沉声道:“你只管扬声呼唤侍卫们进来,便被军令司凌迟处死又如何?” 军亭愕住,别过头,半晌才道:“我的手抓惯剑,又粗又有茧子,有什么好?”竟隐约露出小女儿娇态,叫在一旁偷看的凤鸣目瞪口呆,大叹爱情力量无所不能。 林荫闷声道:“我一次无心胡言,你记恨那么久……” 军亭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咬牙道:“可笑,我堂堂军佐竟要记恨自己的下属?今日之事,念你……”一抬头,猛然瞧见林荫的脸色,心里也吓了一跳,从小养成的军家人特有的高高在上的腔调顿时没了影子。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林荫盯着她,冷笑道。 军亭别过脸。 林荫凝视她许久,深吸一口气,忽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森然道:“既然如此,属下请调十二军。” “为什么?”军亭吃了一惊,转头看着林荫。 “属下更愿意跟随十二军佐。” 军亭气得脸都白了,冷冷道:“不行。” “十三军佐无权反对。属下是副军佐,有权直接向军令司提出请调。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找一个比我顺眼的副将不更好吗?” 军亭跺脚道:“谁说我不想看见你?”她这一跺脚,总算给凤鸣感觉到她是个货真价实的花季少女。 凤鸣心道:乖乖,立即开始打情骂俏了。唉,早知道就多睡一会,瞧这个情形,就算我晚上过来军亭也不会生气。 这种情况要到了容恬和凤鸣身上,八成就会演变成越来越甜蜜暧昧的斗嘴,最后肢体交缠,来个剧烈体能运动。 不过看来林荫倒是个比较笨拙的家伙,与容恬那种花花公子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见军亭撒娇,不但不会打蛇随棍上,反而愣了好一会,怔怔看着军亭,才闷闷道:“我配不上你,又惹你讨厌,何必留在十三军。比我好的副军佐级将领,军令司大人手下有许多。反正我负责的事,也不是没人能……” 军亭气得胸口一滞,手一挥。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书房。 “胡言乱语……给我站到雪地里去,好好清醒一下。”她往书房大门一指,狠狠下令。 林荫转身就走。 军亭喝道:“站住!”顿了顿,放软声音道:“干什么去?” 林荫不吭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凤鸣在窗外吐吐舌头,赶紧从书房后跑回回廊,刚好碰上林荫,装作气喘吁吁道:“这位大人,十三军佐在书房里面吗?我已经尽快起床穿衣吃早饭赶来书房了,偏偏途中遇上师父,嘿嘿,就是昨天军令司大人亲自到大王的侧殿请教北旗奸细身上搜出的……” 林荫一摆手,漠然打断凤鸣的滔滔不绝:“十三军佐等待鸣王多时了,请鸣王快点进去。”刚才凤鸣偷窥只看见他的背影,现在面对面,才发现这位充满勇气的军亭的追求者并不象普通的将领一样身上散发铁一般的威严,相反,林荫身上带有一股浓重的书生气味,眉目间微藏忧郁,仿佛总有一些心事萦绕,也许正是这种在军人中少见的朦胧伤感使军亭对他另眼相看。 林荫不欲多说,举步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军佐不喜欢办事的人拖延时间,鸣王下次最好来早一点。” 凤鸣对他现在的沮丧心情也有几分了解,看着他的背影远处,不由摇了摇头,掀开帘子。 一跨入书房,迎头看见军亭脸色难看地站在书桌前,双手叉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道:“鸣王可知道耽误军务要受什么处罚?” “对不起,因为我……” “不要对我狡辩!什么借口都没用。虽然你是大王特许参与军务的人,但没有人能无视军纪。” 凤鸣看着军亭大发雌威,一肚子委屈。你和男朋友吵嘴,干嘛把火气撒在我头上?这话当然不能拿出来和军亭对质,只能退让:“十三军佐息怒,我来得确实晚了一点,因为……” “够了。”军亭摆手制止他继续,似已意识到自己失态,踱到书桌前,低头凝视着桌面已经准备好的笔墨道:“鸣王不必解释了,还是快点开始撰写练兵方略吧。” 凤鸣犹自站在一边,军亭将笔墨推过来:“鸣王?” “哦,我现在就写。”凤鸣坐下,拿起毛笔。 他对于练兵认识不多,不过既然敢提出写练兵方略,还是对这个问题详细思考过的。大致的草稿肚子里面都有,略想了想,提笔缓缓写起来。 军亭站在他身后,看着黑色的字一个一个出现在洁白的丝帛上。 有了腹稿一切都比较好办。凤鸣因为有军亭在一旁观看,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努力写得一气呵成。军亭在一旁静静看着,起初还不在意,后来神色渐渐凝重,又带了几分不解,待凤鸣写完两张丝帛后,忍不住开口道:“鸣王所写的,似乎不是练兵方略吧。而且,打仗时不命各级将领带领士兵冲阵杀敌,反而要他们跟随在主帅身边,这是为何?” 凤鸣放下笔,抬头笑道:“军佐统率十三军,是否每位士兵的训练都由军佐负责?” 军亭摇头道:“当然不可能,我属下三千士兵,哪能由我一人监督。但凡军队训练,都是一级向一级负责,最底下一级是小队长,每人负责率领五十士兵。平日操练,就由小队长负责他们属下的五十人。” “那就对了。”凤鸣道:“最大限度的开发每位士兵的潜力,才能使东凡军队变得真正强大。要开发每位士兵的潜力,需要各级将领的细心努力。训练是一级一级开展的。东凡士兵数以万计,要真正的训练成一支优秀的军队并不容易。我这个方法,就可以让各级将领在训练自己的士兵时下狠功夫。” 见军亭紧蹙秀眉,凤鸣耐心解释道:“打仗的时候,将领们跟随在主帅身边,远远观看战况。若阵中出现有士兵溃退逃跑,立即查明是何将领属下,然后将这名将领处斩。这样一来,各级将领都会在平时努力训练旗下士兵,以保自己的性命。这样一来,各军练兵一定大有长进。” 军亭这才明白过来,颌首道:“仔细一想,确实又有点道理。不过,我一直以为鸣王会写一些具体的练兵计策呢。如果只是这样大概的东西,恐怕到时候无法过父亲那关。” “军佐大错了。我正要写的第二条,就是不要设定太多陈腐的练兵策略,以免拘束各位将领的能动发挥。”凤鸣面容一肃,摆出兵法大家的架子,反正戏演多了,帅脸一板起来,还是有几分慑人气势的。凤鸣胸膛一挺,居然大模大样把中国古圣贤孔子老先生的思想搬了出来:“说到教育,最重要的是因材施教。士兵是活生生的人,有他们特殊的优点和缺点,从不同地方征集过来的士兵,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不同,或有人善攀登,或有人善水。过多的条条框框,那些所谓的练兵策略,还不如要各级将领按照自己属下士兵的实际情况,加以操练。要知道,天下万物是有个性的,例如猴子,猴子善爬山,如果你要教导一只猴子成为山林军,那当然轻而易举;但如果你要教导一只猴子做水军……” 凤鸣谈兴一起,滔滔然哇啦了大半个时辰,从中国古代的因材施教说到自然界万物各有自己的优势,把自己看过的动物世界的例子都拿出来卖弄一番,最后扯到现代教育。 “……其实主观形式的教育造成失败的例子屡见不鲜,例如应试型教育,就导致了……咳咳……我什么也没说。反正,”凤鸣总结道:“我认为,练兵应该因材施教,就是根据不同的士兵的特点来设定训练模式。所以,那些死板的练兵条陈,根本就不值得我们花太多心机。当高级将领嘛,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责任分给下面的低级将领分担。有了第一条让各位低级将领心惊胆战的条款后,练兵的事,让下面的低级将领头疼去吧。”说罢,朝军亭俏皮地挤了挤眼。 军青面无表情,冷冷瞅着他,刚要说话,一阵冷风从窗隙处猛闯进来,冻得两人微微一震。 “又开始下雪了。”凤鸣怕冷,缩着脖子赶紧关窗:“好不容易停了一会,这么快又开始下了,好冷。十三军佐,我刚刚说了这么多科学教育理论,你到底明白了多少?”他转身看向军亭。 军亭却似心不在焉,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对凤鸣道:“鸣王稍等,我去去就来。” “啊?你去哪啊?我正谈得过瘾,你还没有说你的感想……” 未等凤鸣说完,军亭已经掀开帘子,匆匆离开。 凤鸣看着空荡荡的书房,挠头苦恼道:“糟糕,看她的脸色,似乎对我的新理论并不怎么欣赏。真是的,人家又不是真的神仙,总不能什么都懂吧,古代的练兵理论关我什么事啊?早知道当年读书的时候就少看点漫画,多看点科普杂志了。” 嘀嘀咕咕中,房帘忽被掀起,一阵冷风趁机卷来,吹得凤鸣寒毛直竖,眼前人影一闪,军亭已经回来了,身后跟着表情一样冷冰冰的林荫。林荫双肩上铺了一层薄薄雪花,乌黑的头发上也挂了白色的雪粉,脸冻得煞白。 凤鸣暗道:乖乖,这林荫真是天底下最听话的家伙,军亭叫他去雪地里冷静头脑,他居然真去了。怪不得军亭一听下雪赶紧跑出去,原来是舍不得情人挨冻,啧啧。 又不由想道,还是容恬最体贴温柔,他是宁愿自己受冻也不肯让我打一个喷嚏的,下雪的时候他一定会好好抱住我,以免我着凉。嗯,现在想起来,容恬的怀里可真暖和。 如此一来,脸上不免露出一丝笑容。 军青带了冻得发抖的林荫回来,正是又气又心疼,猛然看见凤鸣微笑,难免心虚,恶狠狠瞪凤鸣一眼道:“你笑什么?” 凤鸣这才察觉,似乎只要有林荫在,军青隐藏得深深的女儿娇态就不免浮出水面来。不过这个时候不宜惹她,凤鸣连忙收敛笑容道:“军佐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想,又下大雪了,晚上的雪景一定很漂亮,说不定国师会过来邀师父共赏雪景。” “国师?”军青轻轻哼了一声,动了动嘴角。 凤鸣想起太后早上的提醒,留心起军亭对鹿丹的态度,看似随意地说:“国师如果来了,说不定会邀请军佐一起赏雪呢。听说国师也很仰慕军佐的治军才能,他还说军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军令司一位呢。” 军青凝视凤鸣,忽道:“鸣王为什么不为自己打算一下呢?” 凤鸣愣了愣,挤出一个笑容:“军佐此话似有深意。” “鸣王被国师利用,陷入与父亲争夺辅政的斗争中,一定也觉得很苦恼吧。”军青徐徐道:“现在,国师是鸣王的唯一靠山,而军方系统,却是不可能接受鸣王的加入的。这个紧要关头,假如国师有何意外发生,鸣王将如何自处?鸣王难道不为自己打算一下吗?” “军佐的意思,似乎国师会发生意外?”凤鸣沉声道:“若国师有什么意外,军方又如何向大王交代?” 军青摇头,叹道:“鸣王误会了。我们是不会对国师下手的,他到底是东凡的栋梁,大王的亲信。但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国师的身体日渐虚弱,尤其是今年冬天来临之后,宫廷御医几乎常驻国师寝宫。” 凤鸣心脏一阵狂跳。 果然,鹿丹的病发了。这应该也是他昨夜无法来访的原因。容恬曾经说过,这种由于长期劳损心智而导致的隐患,不发则已,一旦发作,恐怕无法渡冬,几乎没什么药物可以治疗。 “我虽然和鸣王相处不久,但却觉得鸣王并非坏人。”军青叹道:“祭师院已除,国师大权在手,却在这个时候不惜冒险将鸣王捧出来,这给了我们一个很明显的讯息他希望鸣王替代他在东凡朝局中的地位。但一个臣子挟持朝局,永不可能使东凡强大。东凡已经够乱了,不需要再来一场残酷的宫廷政变,内部斗争并不是军方所希望看见的。如果鸣王愿意保持中立,我们不会为难鸣王。” 林荫在一旁道:“这也是军令司大人的意思。” “多说无用。”军青拍拍手,摊开手掌道:“我已经将一切坦然相告,鸣王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凤鸣沉默不语,百感交集,千万个念头涌了过来。 不用说,军方的人从鹿丹最近的动静中,已经察觉鹿丹的不妥,并且推测出鹿丹严重的病情。真惭愧,鹿丹明明告知过的凤鸣却这个时候才想起这方面的问题…… 而军青等人的做法,可谓用心良苦,一等一的忠良心肠。他们只希望东凡朝政不要再受到奸臣把持,也就是不要再有一言堂的出现,使东凡各种势力和睦相处,维持东凡的综合国力。 只要祭师院和鹿丹这两个对权利有极重欲望的家伙消失,东凡朝局应该能在军方不偏不倚的做法下稳步走向团结。 但前提是他鸣王不能代替鹿丹,继续鹿丹时代把持朝政的运作模式。 这却恰好是鹿丹所希望的,他要凤鸣替代自己的地位,以幕后统治者的身份治理东凡,以强权保护东凡王。鹿丹是绝对信奉专制制度的人。 林荫沉声道:“这种情势下,鸣王应该知道如何取舍了吧。” 军亭千年难得一遇地柔声道:“我并不勉强鸣王给我答复,只是鸣王既然明白局势,就请不要再尝试对东凡趋向稳定的朝局作任何破坏性举动。” 凤鸣重重叹了口气,他总不能告诉军亭,他和鹿丹早达成协议。要命的是,他已经将无双剑佩在身上,等于已经认可了那个诡异的咒语。要知道,另一把无双剑在鹿丹手里,而且似乎还没有挂到东凡王身上。万一鹿丹知道他反悔,将另一把无双剑挂在另一个不重要的人身上,然后手起刀落宰了那个倒霉的家伙,他堂堂鸣王岂不死得比窦娥还冤? 虽说咒语那种东西未必灵验,问题是万一它灵验那怎么办? 最最重要的是,他又不是东凡的鸣王,他亲爱的容恬藏在不知哪个角落,一定也很希望狠狠破坏一下东凡的和平稳定吧。对了,东凡的稳定关他凤鸣什么事? 凤鸣在空气忽然变的沉重的书房中踱来踱去,连连叹气,最后停下脚步,视线射向林荫,恍然道:“我明白了,林荫副军佐是负责军情密报的,怪不得一身风霜地回来,十三军佐立即提出国师的身体状况问题。”亏他还以为林荫真罚站去了呢。 林荫和军青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凤鸣推断力如此厉害。 林荫点头道:“不错,下属负责收集宫内情报。”他刚刚见过安插在鹿丹身边的奸细,终于确定鹿丹病重。 军青道:“鸣王随时可以将此事告知国师,不过国师对这个应该也很清楚。宫廷之中,哪里没有奸细呢。何况林荫是我十三军的人,谅国师也不敢轻易动他。”转头看向林荫,微微露出笑容。 凤鸣这才知道林荫并不简单,暗中吐吐舌头:怪不得他有胆子追求军青,根本就是个表面斯文内里厉害的角色。这边吵完架怒气冲冲走掉,那边冷静下来就去干自己的刺探工作,真是一流特务。 心潮起伏时,门外传来随茵的声音:“禀告鸣王,十三军佐,苍颜将军来了。” 门帘被掀起,又一阵冷风呼啸而入,须发上都沾着雪末的苍颜一看就知道是从雪中赶到宫殿来的,一进门就沉声说:“立即到军务议厅,刚刚抓到另一个北旗国的奸细,他的身上也有一张奇怪的文书。” 众人一呆后才反应过来,立即七手八脚穿上披风,匆匆出门。 凤鸣更是兴奋得手脚发麻。 容恬那个该死的,又传递什么进来了?希望不是肉麻话。 第三章 苍颜在回廊里一把拉住凤鸣,低声道:“有件事,一定要请鸣王出面。” “何事?”凤鸣停下脚步。 “军令司有令,要鸣王无论如何将孙子大师请到军务议厅一趟。军情紧急,不能耽搁。” 凤鸣暗暗叫苦,用膝盖想都知道他们是希望太后帮他们解释文书的内容,假如这次再用什么文书不完整来瞒骗,恐怕会让军青疑心更大。表面上当然欣然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去见师父。” 苍颜喜道:“太好了,我陪鸣王一起去。” 太后正在客厅饮茶,听了凤鸣的话,微笑道:“既然关系到紧急军情,为师也不能偷懒了,就走一趟吧。希望那个什么军务议厅不会太远。” 苍颜道:“不敢劳动孙子大师,我们已经为大师安排了小轿,正在门外等候。” 凤鸣偷偷朝太后做个鬼脸,太后宁静地看他一眼。凤鸣见她似乎胸有成竹,稍微安心。 总算今天军令司良心发现,不但为太后准备了轿子,还为凤鸣等准备了马匹,几人赶到军务议厅,各位将领已经到齐,军青高坐正中。 太后被安排在一个专门挪出来的舒适位置上,军亭依然站在她父亲身后,林荫却坐在另一侧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其他副军佐是没有自己的位置的,多半站在自己的上司身后,林荫这个位置,充分说明他在军中的特殊性。 凤鸣总算长进了点,能细心观察找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今天,又有一个奸细企图靠近我军营地被守卫发现,此奸细身上同样携带了一份奇怪的文书。不过很可惜,和上次的那个一样,眼看要被捕,他立即服毒自杀了。这是抄录下来的文本” 每人都得到一份抄录的文本。 凤鸣刚将自己那份文书拿到手,立即低头暗自在心中翻译。点横点点横……点点横横……心绪万千,辛苦按捺着快跳出来的心脏,勉强翻译出来寥寥几字――兵不仞血以豆胜。 好像不是什么肉麻话。心里无端逸上些许失落,他经历良多成熟不少,瞬间回复回来,自骂道: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 兵不仞血以豆胜? 兵不仞血这个词是他教导容恬的,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以豆胜……豆,好像是粮食的一种吧?难道容恬打算烧掉东凡赖以过冬的粮仓? 不过烧掉粮仓,最多饿死东凡的可怜百姓,对东凡的贵族阶级应该没有什么大影响吧。容恬到底打算用什么计策吞并东凡并且救出自己呢? 凤鸣想得眉头大皱,神态倒刚好和身边那些不懂这种密码的将领们如出一辙。 军青端坐在中央,沉吟片刻,目光转向太后:“请问孙子大师,这份文书,是否与上次的文书出自同源?”他想问的,实际是凭着这两份文书,是否能弄明白里面的内容。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太后处。 太后似没有察觉集中在自己身上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目光,神态安详地将手中的文书仔细看了几遍,才抬起头,不徐不疾道:“这份文书确实和昨日军令司大人给我看的那份出自同源,可这并不是全部,只是其中的两部分而已。” 军青露出失望表情,神色微黯之后,眼中精光闪过,似起了疑心。 “不过……”太后拖了个长音,把众位将领的心吊到半空,又淡淡道:“虽然文书并不完整,但两份合在一起,也总算可以看出一点苗头。如果军令司大人不介意的话,我倒愿意猜一猜它的大概意思。” 凤鸣暗中叫好,这样一来,既可以胡诌内容,又不怕他们要求一字一字对验找出破绽。 东凡众将都精神一震。苍颜道:“请大师放胆猜测。” 军青微微颌首,也露出转注神情。 太后闭上眼睛深思片刻,睁开眼睛道:“神灵的昭示太深奥了,每一处都包含了太多的讯息,而每个讯息又都不详尽。我只能挑和东凡有关的揣测一下。嗯……东凡将有大祸临头。” 太后幽幽道出这个不祥预言,却听见一声轻笑传来:“大师随口说出此等谣言,莫非欺我东凡无人?” 林荫的位置并不突出,坐在第二排后,藏在阴影中,但一开口,已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军亭皱眉,在军青身后对他轻轻摇头,要他不要多嘴。林荫却似没看到般,嘴角仍挂着冷笑。 军青冷然道:“林荫,你怎能对孙子大师无礼?”不过在他心目中,对凤鸣的谎言和这位孙子大师的造作已经起疑。所以语气并不如何严厉。 林荫站起来,对军青拱了拱手,转向太后,不卑不亢行礼,朗声道:“小将乃十三军副军佐林荫,请大师恕小将无礼之过。但小将的疑虑,今日不得不说出来。”他转向各位将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各位大人,这种文字是否真的是神灵与人间通话的途径?这份文书是否只是真正的文书的一个部分?这文书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我们都只能从鸣王和孙子大师处得知个大概。从这一点,各位大人联想到什么?” 凤鸣冷哼一声:“林荫副军佐的意思,是我和师父会故意说一个大谎话来欺骗军令司吗?”这叫贼喊捉贼,不过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使用是否能有效果。 林荫毫不示弱地与凤鸣对视,保持良好的风度笑道:“小将不敢。只是鸣王曾说过大师懂得这种古怪文字,好不容易将大师请来,大师却一直以文书不全的理由无法逐字翻译文书,现在得到两分文书,大师却只能说出东凡大祸临头这样动摇人心的言语。这样的表现,很难不让人怀疑孙子大师是在存心推诿。” 军青发言道:“林荫,说说你的打算。” “小将斗胆,请鸣王或孙子大师举出证据,让我们确信这的确是神灵的语言。” 也难怪,这种简单的神棍表演,要瞒过能人甚多的军方系统并不容易。凤鸣暗想越描越黑反而不妥,索性闭嘴。 “呵呵……”寂静中,太后轻轻笑起来:“人有没有说谎,神灵自知,我并不需要向这位小将军证明什么。”她悠悠看向军青,视线清澈直接,宛如一副目光织就的光网将军青笼罩在内,“不过,军令司心里,想必也对我有所怀疑吧?” 军青冷然笑道:“如果大师能举出一些证据来,那当然最好。” “军令司还没有听完我打算说的话呢。”太后露出肃容,双手捧起文书,上下审视一遍,叹道:“这里不但说了东凡将有大祸,而且还给出了几点暗示。东凡之劫,首发于南,伏兵在野,都城危矣。”有模有样喃喃了几句,太后闭目,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神灵已经昭示,东凡的都城将遇到劫难,伏兵就在城南。不管军令司信还是不信,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说罢,优雅地站起来,向大门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情不自禁让开道路,让太后从容离开。 凤鸣当然趁热打铁,霍然站起来,对军亭冷冷道:“军令司若怀疑我们师徒撒谎,尽可以将我们处死。不过在军令司作出错误的决定之前,最好先派人查看一下城南是否真有伏兵。”瞅了林荫一眼,装作气愤地追随太后去了。 不用问,太后敢信口开河说这么多,当然是和容恬沟通好的。 城南那边,多多少少也该有小猫三两只的伏兵吧? 第四章 一路追上太后,凤鸣唯恐有人监视,不敢开口和太后谈什么,两人闭嘴不言,分别乘小轿和马匹回到宫殿。 一下马,随茵和几个大侍女迎上来道:“国师来了,正在客厅等鸣王呢。” 凤鸣赶紧进去,远远看见鹿丹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悬起的心竟轻松了一点,露出笑容道:“好大的雪,国师竟然这个时候过来,不怕冷吗?” 鹿丹转身,唇角勾起:“刚刚细听鸣王进来时的脚步声沉重匆忙,似乎受了气。但此刻听鸣王的声音,鸣王的心情又似乎好得很。”他身着一套大红长袍,映出白皙肌肤,好看之极。 “别说了,还不是那什么军务议厅,他们怀疑我师父撒谎,真是岂有此理。”凤鸣坐下,将事情说了一遍,才忽然想起来:“师父也和我一同回来的,怎么不见了人影?” 随茵从帘子后转出来答道:“大师说她累了,回房休息,请鸣王招呼国师。” 鹿丹道:“不要劳动孙子大师,实话说,鹿丹这次来,也不过是为了见见鸣……咳咳咳……”居然举手捂住嘴,连咳了好一阵,似喘不过气。 凤鸣皱眉,凑前道:“国师没事吧?随茵快端热茶来。” 鹿丹摆手阻止,又咳了一会,慢慢止住了,轻笑道:“天越来越冷了。”脸上两圈晕红,倒平白添了不少美丽。 凤鸣握住他的手,只觉得冰冷一片,远看还不觉什么,现在近看,才发现鹿丹似乎消瘦许多,不由暗自担心,皱眉道:“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 “鸣王曾教过鹿丹一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鹿丹见他那样,反而笑了,低声道:“早告诉过鸣王的,难道鸣王以为鹿丹上次的话是在撒谎吗?现在军令司那边八成也瞒不住了。鹿丹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不值什么。” 他这话虽千真万确,凤鸣也确实被他害得很惨,但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凤鸣似乎被人用刀戳了两下似的,眼泪几乎淌下来,哽咽道:“王宫里名贵草药众多,又有最好的大夫,国师不要胡思乱想。” 鹿丹沉默良久,低低叹道:“鸣王这般心肠,鹿丹真不知该为大王庆幸,还是该为鸣王担忧?”拍拍凤鸣的手,沉声道:“别担心,有我在这宫廷一日,军青就不敢碰你一分。大师……唉,我今天无法向大师讨教了。” 他缓缓站起来,身子猛然一歪。凤鸣惊呼一声,抢前扶住他,才知道他竟已虚弱到这种地步。 鹿丹挣脱凤鸣扶持,勉强站稳,笑道:“让鸣王瞧见笑话了。” 凤鸣不忍,问道:“国师下次有事,派人叫我过去好了。” 鹿丹点点头,看向凤鸣,欲言又止。 “国师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鹿丹凝视凤鸣半晌,露出雪白的贝齿笑道:“鸣王可知,这宫殿内外到处都是各方派来的奸细?” 凤鸣疑惑地瞅他一眼。 “鹿丹有一个请求……” “国师请说。” “大王仁厚爱民,尊师重道,虔信神灵,深有慧根……” 凤鸣开始还不知鹿丹要说什么,听见慧根这个字眼,脑子里闪起一点火花,“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早上太后要收第二个弟子的话,看来已经传来鹿丹耳中。 鹿丹对凤鸣附耳道:“请鸣王为大王在孙子大师面前美言几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乘上小轿,在风雪中离去了。 凤鸣送了鹿丹,回到书房,看见桌面上写到一半的练兵方略。那军青和鹿丹都是玩弄政治的老狐狸,在争权的过程中,这些所谓的科学理论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假如军青有心刁难,就算再好的练兵理论也会被否决。 凤鸣闷闷不乐,随手撕了自己写的练兵方略,呆呆坐下,整理自己被那些家伙搅和得乱七八糟的思绪。 鹿丹看来是快病重了,没想到病魔来势汹汹,看他这样子,也不知能支持几天。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鹿丹在从永殷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慢慢虚弱,只是凤鸣太迟钝了,一直都看不出来。 至于军亭那边的军务,神灵的文字,摩尔斯密码,还有什么大祸临头的预兆,比“十二国记”还复杂,凤鸣根本懒得去想。 倒是容恬传来的讯息――兵不仞血以豆胜,那个“以豆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可恨这里到处是奸细,不敢和太后私下沟通,而且瞧太后的意思,似乎还不大愿意告诉他容恬的计划。 凤鸣苦着脸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 大大打个哈欠,肚子忽然发出“咕咕”的声音,这才想起还没吃午膳。 出到客厅,正碰上随茵找他,道:“孙子大师命人将午膳端进房间吃,鸣王呢?是在客厅吃,还是回房吃?” “就在客厅吃吧,这么冷的天,打火锅最好。” 一把声音忽插了进来:“这有新鲜野兔一只,打火锅也要算上我一份。” 凤鸣抬头,看见苍颜正步进客厅,手里果真提着一只兔子,他身后跟着军亭,却不见林荫。 凤鸣诧道:“苍颜将军怎么忽然来了?” “散会后有点空闲,来看看鸣王和孙子大师,随便搅一顿午膳。”苍颜将兔子交给随茵。 军亭直言道:“父亲派我们来看住你们,万一查出有人用谣言动摇军心,立即严惩不怠。” “十三军佐何必如此?呵呵,外面天气太冷,我们坐下吃一顿火锅不挺好吗?”苍颜不苟言笑的脸露出一丝笑容时显得分外可亲。 凤鸣对这位老将印象很好,亲切地对他笑笑,不再介意军亭的态度,命人取来碗筷。 侍女们手脚麻利地端上小炉热锅并各色肉菜,随茵将兔子交给厨房,自己捧了一壶热得刚刚好的美酒过来,为凤鸣等人一一斟上。 凤鸣轻抿一口,赞道:“东凡的酒真好喝。”抬头看看军亭,柔声问:“十三军佐不坐下喝一杯吗?天气很冷,酒可以去寒。” 军亭冷冷瞅他一眼。 苍颜也道:“是啊,就算有令在身,总不能不吃饭吧。” 军亭这才硬邦邦坐在凤鸣对面。 真奇怪,早上她劝凤鸣为自己着想时的态度还挺不错的,怎么在军部这么一转后,友善度立即下降到负数?凤鸣不禁蹙眉。 苍颜相对于军亭的冷淡敌视,算比较和颜悦色,三杯热酒下肚,忽问:“听说鸣王从小被当成西雷的太子养育?” “啊?是的。”凤鸣心里打个顿,温声答道:“当年西雷内部不稳,怕有人谋害太子,所以老容王用自己的儿子替代太子留在宫中,而将真正的太子,即后来的西雷王留在身边保护。” “呵呵,老容王用自己的儿子……”苍颜豪爽大笑:“听鸣王这般口气,似乎在说外人的事情一样,老容王不就是鸣王您的父亲吗?” 凤鸣听他话里有话,蓦然一惊。 天啊,不会现在整个东凡都知道他是移魂之人吧?难道鹿丹临死前有对他搞鬼?亏他刚才还万分同情鹿丹。 “苍颜将军说对了一半吧。我从小被送入宫中,父亲全心全意保护真太子,都不大管我这个亲生儿子,所以父子之间难免疏远。”凤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缓缓饮了一杯。 苍颜仰头喝下一杯,将酒杯放在掌中把玩,不时抬眼瞅一眼凤鸣。凤鸣心里有鬼,被他有若实质的目光一刺,浑身寒毛一大半很没有骨气地竖了起来,不由暗道:下辈子投胎一定要个正式点的手续,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一律不干,不正式说什么就是心虚呀。 “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苍颜沉吟良久,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将军有话请说。” “唉,这件事,如果容恬尚在,鸣王还是西雷重臣,我绝不会提一个字。但现在的情势,提出来似乎也没有关碍吧。” 这下,连军亭也露出认真的神色。 苍颜叹了一口气,凑前道:“鸣王可知,你的相貌气质,和我多年前一个故人很象。初见时,我差点把你当成他的儿子,所以一见而对鸣王生出好感。” 凤鸣瞪大眼睛。 军亭插嘴道:“将军一定弄错了,鸣王生长在西雷王宫,是老容王的亲子,怎会是别人的儿子?” “这正是问题所在。请十三军佐站在老容王的位置想想,在可以用他人的儿子顶替的情况下,他会把自己唯一的亲子送进随时可能被暗杀的危险境地吗?” 凤鸣手一松,酒杯匡当一声,摔在地上。 第五章 苍颜露出愧色:“鸣王万莫激动,这只是我的一个怀疑。我已经想了很多天,总觉得这事如果对鸣王加以隐瞒,心里不安。” 凤鸣眨眨眼睛,摇头道:“不,将军说的话挺有道理,挺有道理的。” 老实说,他是不是老容王的儿子,一点也不重要,反正本来就是个冒牌的魂魄。不过按苍颜的说法,难道他(的这个身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老爸老妈。 老天爷,他在自己的世界上本来是孤儿耶。 现在倒好,不但有容恬这个情人,还有采青这个情妇,更有一个儿子叫采锵。现在更绝,似乎要跑出父母双亲来了,将来说不定扯出姨妈姑姑舅舅大伯子的…… 啊啊啊!家人的感觉啊!凤鸣激动地打个冷战,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让这些人知道自己冒用了安荷的身体,那不等于增加几十口仇人? 苍颜和军亭见他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绿,一会咬牙切齿,一会低头偷笑,一会又哭丧着脸,哪里知道他肚子里面这些花花肠子。 “鸣王还好吧?”苍颜低声问。 “很好,很好。”凤鸣命随茵送一个新酒杯上来,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哈哈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忽然发现太阳每天都是新鲜的,嘿嘿,谢谢苍颜将军告诉我这么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他心情激动,滔滔不绝胡言乱语一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苍颜和军亭交换一个眼色,猜想他心里难受,都沉默下来,低头吃菜。 吃到中途,军令司派来的侍卫匆匆赶了进来,请苍颜回去议事。 凤鸣夹着一块热气腾腾的兔肉塞进嘴里,问:“要我随苍颜将军一道回去吗?” 苍颜摇头:“不必,外面风雪大,鸣王不必劳累了。” 这正中凤鸣下怀。他又懒又怕冷,哪里想在大雪天出门。凤鸣看向一直脸色不好的军亭,友善地问:“那十三军佐呢?” 军亭从鼻子里哼一声,慢悠悠答道:“本军佐负责在调查伏兵的事有结果前看住鸣王,鸣王在哪,本军佐就在哪。” 凤鸣瞪大眼睛,有没有搞错?我哪里得罪你啦?虽然我的练兵方略没有惊天动地,震撼得你五体投地,也不用这样吧。 苍颜随侍卫匆匆离开,客厅里只剩凤鸣和军亭及身边几个侍侯的侍女。 凤鸣挥手叫侍女们退下,隔着热气缈缈的火锅,瞪了军亭半天:“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军佐而不自知?” 军亭直直瞅他一眼,低头夹了一块青菜放到碗里。 “军佐有话直说,你的目光我看不懂。” 军亭斯条慢理放下筷子,思索一会,沉声道:“鸣王是否在努力挑拨北旗国和东凡的关系?” “嗯?” “自从鸣王参与军务之后,军务议厅中发生的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什么古怪的没有见过的文书,什么制度改革,什么神灵,什么大祸临头,隐隐中让人感觉似乎有奸细正在利用北旗国和东凡的摩擦以求图谋。”军亭果然有她父亲的遗传,横里一瞥,目光锐利无比,差点让凤鸣出了一头冷汗。军亭一字一顿道:“假如这些猜测成立的话,那鸣王对我东凡的用心,就险恶歹毒之极了。” “嘿嘿,嘿嘿……”凤鸣傻笑:“十三军佐好高超的分析能力,不知军佐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怎么会忽然推测出这些?” 军亭冷冷道:“本军佐自然有办法。” “我看是林荫副军佐的功劳吧?”凤鸣暗地里绞尽脑汁,一点隐隐约约的东西在脑里一闪而过,偏偏抓它不住。一定,一定有什么古怪在里面。负责宫廷刺探并且正热烈追求军亭的林荫,为什么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全力扭转军亭对凤鸣的看法? “林荫负责宫廷刺探,善于洞察人心,我相信他对目前局势的分析。”军亭间接承认林荫的导向。 凤鸣冷笑几声,别过脸去继续苦思冥想。 到底有什么古怪? 僵持中,忽有脚步声传来。来人走得很快,不一会就进了客厅。凤鸣抬头一看,原来是苍颜回来了。 苍颜拍拍肩上的雪花,喘着气,沉声道:“城南郊外发现伏兵。军令司已经下令,要不动声色将他们一次清剿。” 军亭愣了愣。 凤鸣跳起来叫道:“早说了我师父没有骗你们!师父说了,平昔的大难是从城南伏兵处开始的,苍颜将军你们千万要小心行事。” 军亭也站起来,问道:“那里竟真的有伏兵?属于哪个敌国?” “他们没穿正式军服,一时还不清楚是哪里派出的。不过最有可能是北旗国。” 军亭沉吟道:“既然已经证明孙子大师的话有一部分是可信的,本军佐暂时不用再看守鸣王。苍颜将军,我随你回去见父亲,商讨围剿事宜。” 命人在殿前牵来快马,急急忙忙去了。 凤鸣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圈,稍一斟酌,往太后房中去。进门便问:“师父听到消息了吗?城南果然有伏兵。” “鸣儿怀疑师父的话吗?” “哪里?当然没有,徒儿知道师父最厉害的。”凤鸣打着哈哈,在旁人难以偷窥的角度向太后打眼色:是我们西雷的军队吗? 太后轻轻摇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不是?凤鸣蹙眉,走到桌前,用指尖沾了茶水,迅速写了一个“北”字,看向太后。 太后浅笑,眼中露出赞赏之意。 好你个容恬,居然引东凡军队到北旗的伏兵处,存心来个渔翁得利。不过容恬的情报网也算厉害,北旗国密谋进攻平昔,暗中潜伏进大量兵力,他是怎么知道的? 凤鸣挠挠头,那是容恬的问题,不想也罢。 思及容恬正在某处严密策划吞并天下的计划,他的每一个步骤正无声无息将东凡引向亡国之路,凤鸣又是自豪,又有点伤感。 不知为何,苍颜的话又在这时骤然冒出脑海。假如自己的身世并非如自己所知的那样,太后应该是其中一个知情者吧。只是苍颜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向他暗示这个问题? 凤鸣斜眼看看端坐着闭目养神的太后。 “师父……” “嗯?”太后微微张开眼。 凤鸣话到嘴边,欲言又止,讪道:“……没什么。”站起伸个懒腰,换个话题道:“伏兵现了踪迹,军令司等该对师父您心服口服了吧?徒儿猜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请师父到军务议厅去。” 太后微微笑了笑,摆手道:“我老了,不想再管这些事。勉强泄漏文书上的伏兵一事,已算报答鹿丹国师的一片盛情。从现在开始,我不再理会东凡之事。不过……”顿了顿,淡然道,“若他们问得你急了,你就告诉他们,若北旗国真敢进犯东凡国都,伏兵不会仅仅止于城南一处。此城土地肥沃,有江河润泽,是汇聚天地灵气的宝地,可并不是一处适合军事守卫的地方。要真正保住这座都城,需要东凡大部分的兵力紧急集中。” 太后风韵犹存的美脸上一派严肃,连凤鸣也不禁紧张起来,点头称是,恭恭敬敬请“师父”好好休息,退出太后的寝室转回客厅。 客厅上,侍女们早将午膳撤下去,碗筷酒杯清理干净。 随茵正在外面空地上和两三个年轻侍女堆雪人,见凤鸣出了客厅,搓着冻红的双手迎上来问:“鸣王可要小睡一会?若是不想睡,坐这回廊上赏雪也好,奴婢命人端个大火炉过来,放在鸣王脚下,保证暖和。” 凤鸣摇头道:“不了。我想出去走走。” 随茵笑嘻嘻道:“我说句话,鸣王可别生气。军令司和国师都留了话,鸣王无论到哪都要有专门负责跟随的侍卫陪着。不管是骑马还是乘轿子,鸣王只要一出这个正门,后面准跟一班子人。还不如在这宫殿里玩耍快活。” “要没有人跟着,那才叫奇怪。”凤鸣沉吟一会,抬头道:“备马吧。我到鹿丹那里去。” 不一会,马已备好。 凤鸣上马朝鹿丹的寝宫方向上驰去,他去过那里两次,鹿丹的寝宫又比较华丽,应该不会迷路。后面隐隐约约跟了几骑上来,凤鸣略回头扫了一眼,有两个比较眼熟,应该是军家的家卫,并非普通侍卫。 他清楚自己仍是大半个囚犯的身份,也不在意后面这些监视的人。勒马停下,直入鹿丹寝宫。 鹿丹身边几名侍女都知道他的身份,见他从那边过来,有两个迎到正门。远远看他白皙脸蛋,精致五官,身着东凡的传统宫廷服饰,显出颀长身段,颈间系一袭猩红披风,骑着高头骏马踏雪而来,直如神仙般的人品,便有侍女笑道:“鸣王这个样子,倒和我们国师有几分象。” “穿着我们东凡的衣裳,更显得好看些。” 有侍从上来,帮凤鸣牵住缰绳。 凤鸣下马道:“我来看看国师。” 随着前面娉娉婷婷的侍女入了大客厅,一名侍女从里面走出来道:“国师正小睡,鸣王请稍等,国师一会就出来。” “好。” 侍女们在客厅里多点了两个大火炉,客厅顿时暖和许多。各色瓜果蜜饯,流水般奉上来。 凤鸣慢慢喝了两杯热茶,尝了一块绿豆糕和一块荞麦糕,细心打量起鹿丹的寝宫来。 鹿丹的寝宫是东凡王宫中较为华丽的一栋,位于东凡王寝宫的东侧,大概相距三百多米。这个宫殿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四周围墙上都画满了生动美丽的壁画,主题并非是大多数东凡壁画所歌颂的神灵,而是各种东凡民俗风情,山川河流。 仔细看完墙壁上可称宏伟的瑰丽彩绘后,却仍没见到鹿丹的影子。凤鸣稍微有点不耐,探头望向里面。 脚步声响起,帘后一个人影慢吞吞隐隐走近。凤鸣忙站起来,见人影一掀,却是一个面容陌生的老头。看他身上的官服,应该是东凡宫中职位甚高的御医。鹿丹的一名贴身侍女陪着出来送客,回来时,被凤鸣一把拦住,瞅瞅御医离开的方向,蹙眉低声问:“国师身体不适吗?” 姿色不俗的侍女微微抬眼,只轻声道:“国师立即就出来,请鸣王稍等片刻。”匆匆进里面去了。 凤鸣被许多事情纷扰的心里又添了点不安,端坐下来不语。 第六章 “鹿丹来迟,鸣王恕罪。” 珠帘微晃,凤鸣耳中传来熟悉的温文低笑声,一抬头,看见鹿丹精神奕奕地站在面前。天蓝色的长袍,里面边缝上缀着一圈纯白皮毛,看起来恬然自若,竟比今天午前见的好了许多。 凤鸣站起来,上下打量一番,情不自禁松了口气。说来奇怪,他和鹿丹敌人的成分远远大过朋友,不知为何,自从知道鹿丹有可能死去后,却总是为他担心。 “国师身体好多了?那可太好了。” 鹿丹失笑,打量凤鸣道:“鸣王赶来,就是为了此事?” 他这么一问,凤鸣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什么来意,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打算来找鹿丹,讪讪道:“那倒也不是……” 鹿丹还是平日那副悠然的模样,请凤鸣坐下,命侍女再端热茶来,凝视着手边抚摸的木椅扶手,柔声道:“鸣王一定是遇到了许多令人心烦的事情,所以不惜冒雪而来,希望寻找一个清净点的地方疏松一下。” 凤鸣诧然看向鹿丹。 为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优美的唇里不经意地吐出来,竟能让人觉得感动莫名?不能否认,这位国师确实有迷惑人心的本事。 鹿丹叹道:“可惜这里也并不是清净的地方,也许令人心烦的事比鸣王那还要多上十倍呢。”说罢,忽然朝凤鸣俏皮的挤挤眼,“不如让鹿丹带鸣王到一个地方去。”吩咐身边的侍从道:“备马。” 凤鸣摸不着头脑地跟了鹿丹出门,问道:“国师要带我到哪去?” 鹿丹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回头道:“鸣王到了就知道了。我与鸣王只在宫内走动,后面的侍卫不许跟来。”对着后面匆忙上马的侍卫用并不大的声音命令了一句,果然无人跟来。 鹿丹对另乘一骑的凤鸣笑道:“他们虽然是军令司的人,不过在这王宫中,还不至于敢明着对抗我。我是深知被人监视的讨厌感觉的。”一扯缰绳,胯下骏马撒腿奔出,凤鸣跟在后面。 策马奔了一会,鹿丹缓缓放慢速度,与凤鸣并排。 凤鸣喘气笑道:“没想到在王宫里也能放马奔驰,比起紫禁……呃,比起我听说过的一个地方的王宫可开放多了,那个地方打个喷嚏都要问罪。出了一身汗,浑身舒服多了。对了,国师到底要到哪去?” “我从前总在想,以后如果真的大权在握,一定要在王宫里专辟一处静地,除了大王和我,谁也不许靠近。要是遇到什么心烦事,可以到那里安静一会,获得一段忘却凡俗的时光。” 两骑挨得颇近,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凤鸣大生同感,点头道:“不错。在王宫里心烦事简直没完,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好好疏缓一下压力,不然迟早精神分裂。国师在王宫里找的静地一定风景优美环境清幽。” 鹿丹朝前方扬扬下巴:“就在前面。” 凤鸣抬头看去,顿时愕然:“天地宫?” 两骑到了天地宫前面的大广场前,地面上覆盖着一层白雪,留下孤零零两行蹄印。不知是否接到鹿丹的吩咐,四周并无人踪,侍女侍卫们一个不见。 天地宫庄严的大门紧关着。 鹿丹下马:“新的祭师们都在里面,没有得到许可不会出来。” 凤鸣随他一道下马,皱眉暗想:难道他选的所谓用来静思的地方就是天地宫? 不应该吧?这个阴森的宫殿充斥着血腥和阴谋,不久前,才有一场惨烈的杀戮在这里发生过。而鹿丹的七十七个家人,鲜血也曾在这里流淌,更不用说鹿丹本人在这里有过五年可怕的经历。 鹿丹深深凝视着天地宫门前的巨像,抬腿走去。凤鸣在他身后僵住脚步,摇头道:“我不进去。”里面绝对阴气森森,谁说大名鼎鼎的鸣王就没有权利害怕? 鹿丹回头,露出柔和的微笑:“鸣王误会了,我们并不进去。坐在台阶前,看看这一路过来的外墙上令人神往的壁画,欣赏一下雪中的美景,不是挺好吗?”走前几步,弯腰扫开大石阶上的积雪,果然坐了下来。 虽然外面冻得要死,不过总比进天地宫好,凤鸣走过来,学他的样子扫开积雪,坐了下去。 鹿丹心情很好,双颊染上一圈薄薄的晕红,用赞叹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雪景,似沉浸在一个无法苏醒的美梦中。 凤鸣转头看他,眼角刚好捕捉到这一瞬间鹿丹的眸中闪过的孩子似纯真的光芒。 “在铲除祭师院之前,我总憧憬着有这么一天,可以安然地坐在这里,静静看着天上的雪花飘下。”鹿丹用手在脚边捧了一捧积雪,缓缓搓成雪球,两手分开,让雪球从掌心中掉落,砸在下面的台阶上,碎成几瓣。他微笑着回忆道:“那天,我坐在这里,浑身冻得发抖,忽然有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少年,把一件披风披在我背上。” 凤鸣露出凝听的神色。 鹿丹唇角逸出似梦似幻的甜蜜:“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我是谁。两个人都觉得冷,又舍不得这样好的雪景,便肩并肩坐在这里,共披着一件披风,手握着手,靠得紧紧,希望可以暖和一些。”他侧头看向凤鸣,莹眸中回荡着深沉的温柔。 “那个人,就是大王吧?”用膝盖想也知道啦,凤鸣这点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不妙,鹿丹这个时候冒雪来旧地缅怀旧日浪漫相遇,给人的感觉实在不祥。 鹿丹点点头,竟似有点涩意,娇美的五官呈现少见的柔和。他别过脸,用指尖在雪中不知划些什么,半日才低声道:“鸣王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 凤鸣犹如在大晴天被雷轰到头顶,瞬间四肢僵硬,勉强转头:“我会有什么事瞒着国师?” 鹿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凤鸣脸上一扫即收,淡淡道:“鸣王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呢?鸣王的腰间已经配上无双剑,应该明白任何不好的事情都可能影响鸣王的性命。” 与鹿丹笃定的双眸在数尺间对上,凤鸣心跳都快停止了。 鹿丹却没有步步紧逼,沉吟道:“这几天身体不适,宫内宫外情报许多来不及报备,越来越多的诡异消息,使鹿丹深感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会有这样的感觉。唉,也许是生病使人多疑吧。” 凤鸣心脏还在为刚才的惊吓付出代价,不过大脑还有运作,抓住机会及时转移话题道:“国师的身体到底怎样了?我刚刚看见御医离开。” 鹿丹苦笑良久,方问:“鸣王真想知道吗?” 凤鸣点点头。 鹿丹深思一会,点头轻道:“也对,如今你我算是盟友,为了对付军令司那边的压力,该让你清楚情况。”他顿了顿,蹙眉道:“我犯了一个错误。” “错误?” “对,一个很大的错误。”鹿丹道:“本来,我估算自己应该还有三百天的寿命,这足以让我完成自己的心愿,在大王身边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 凤鸣隐隐觉得不妙,忙问:“这个估算难道那里出错了吗?” “鹿丹于医道也算小有成就,本来,估算应该不会出错。”鹿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起来真让人脸红,永殷江边对鸣王用了镇魂之发,以鹿丹自己的鲜血作为媒介,这样损耗自身元气的方法,使三百天缩短为二百五十天。” 凤鸣心里一沉,看着鹿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很久,才皱眉道:“国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我看过很多例子,癌症……哦,就是绝症的病人,检查身体后医生说只能活三个月,结果依靠意志活了几十年。国师的意志力一流啊,我看……” “鸣王不必安慰。”鹿丹又道:“其实,鸣王即使不来找鹿丹,鹿丹也要找鸣王。因为……鹿丹未必有机会亲眼目睹鸣王胜过军青,登上辅政大臣之位了。” 凤鸣愣了愣,死死看着鹿丹。鹿丹脸色不变,直视凤鸣。 片刻后,凤鸣象被人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猛跳起来,色变道:“国师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很快就……不会吧?就算国师没有估算错,至少还有二百多天,我和军令司的事三个月……” “七天,”鹿丹柔声截断凤鸣的话:“不是二百多天,是七天。” “怎么可能?为什么!” 鹿丹站起来,面对着凤鸣。 天上的阴云缓缓移动,冷风窜过树梢,一条条晶莹的雪挂轻轻晃动。 鹿丹审视着凤鸣,微笑着说道:“因为我要鸣王健健康康的活着。” 第七章 凤鸣不解地蹙眉:“国师说什么?” “鸣王的身体,内里已经伤了元气,如果此时不治,将来难免会慢慢虚弱,蹈上我的旧路。”若隐若现的笑意在鹿丹优美的唇边徘徊,他伸出食指,缓缓抬起凤鸣的下巴,看入凤鸣黑眸深处:“不知为何,我心里对东凡的前程充满了不安。祸事将临,东凡未必可以逃过这场劫难。但我相信,鸣王一定能保护大王。为了大王,鸣王一定要平平安安。这最后几天,我会用剩下的寿命,为鸣王养回已经损耗的元气。” “不!”凤鸣退后一步,瞪大眼睛看着鹿丹,摇头道:“我不要!不许你这样做。” 他隐隐知道鹿丹的话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的,因为从阿曼江战役之后,他的身体确实在慢慢虚弱。因此容恬才对他每次小小的感冒咳嗽大惊小怪,动不动就禁足。 可这并不表示他能心安理得地用别人珍贵的生命来修补自己的元气。 鹿丹张嘴欲言,却似乎不禁冷风,猛然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缓缓抬头看向瞪大眼睛几乎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凤鸣,轻笑道:“鸣王有什么能力阻止我这样做呢?这里是东凡王宫,我又可以隔墙施法。鸣王别忘记了,你刚刚才在我的宫殿中用过茶点,茶点中早已放下施法的媒介,不过这次不是鲜血罢了。” 凤鸣愕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鹿丹笑了,轻轻靠近凤鸣,在几乎鼻子碰上鼻子的地方停下:“我要你,永远还不了我这份人情。” 天地苍白一片,美如神诋的容颜近在眼前,凤鸣浑身一阵冰冷。 鹿丹的智慧到底有多深?也许他真的现在还不知道凤鸣在隐瞒什么,但冥冥中,他已经为心爱的情人做好了将来出现最坏情况的打算。 假如鹿丹为凤鸣牺牲了最后的珍贵的日子,假如平昔出现大乱,假如西雷军真的忽然兵临城下,假如容恬的计划成功甚至占领了东凡,那至少凤鸣会不惜牺牲生命保护东凡王。 他凝视鹿丹似笑非笑的美眸,良久才找回呼吸的能力,猛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让肺部瞬间感受冬天的冷冽,低声问道:“值得吗?” 鹿丹脸上笑容更盛,忽然长身而起,悠闲地远眺天地宫正对着的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松林,口中说道:“鸣王知道什么是大势吗?如大船在急流上行走而没有可以控制方向的船舵,船上的人就算聪慧到可以计算出大船会在哪一刻撞上礁石沉没,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扭转局面,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船走向毁灭。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无法独自左右天下大势。因为人力始终是有限的。” 他转头看着凤鸣,叹道:“东凡正在急流上行走,而船舵正被几个不齐心的人一起控制着,如果船舵的控制权能完全落在一个人手里,也许东凡就能存活得更久一点。要夺取船舵的控制权并不容易,大王需要人帮他。但我更担心的是――在急流中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敌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射向凤鸣。 凤鸣被他锐利的目光刺得脊梁一阵发寒。 马蹄声忽起,数骑从远而近,踏破天地宫前的肃静。 一名侍卫翻身下马,沉声道:“军务会议紧急召集,军令司有请鸣王。” 凤鸣尚未从鹿丹所给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已被簇拥上马,策奔而去。鹿丹站在原地,看凤鸣的背影远远变小。 赶到军务议厅外,金鼓刚敲到二十一下。凤鸣心道:难道容恬的摩尔斯密码又来了?这么频繁,他也不怕军亭看出破绽。 凤鸣匆匆入内,恐怕他又是最晚到的一个。 苍颜脸色沉重,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和凤鸣打个招呼,道:“已经派人请过孙子大师,大师说她不想心烦,不愿过来。” 凤鸣早听太后说了,略点了点头:“师父是修行的人,本来就是不喜欢参与这些事。”坐回自己那和军青刚好相对的显眼位置上。 帘门被掀,冷风逸入,一名将领这时候满身风霜的进来,向中央的军青行礼,高声禀报:“军令司大人,各部精兵正紧急召回,除了在边境把守的第九军和第十一军外,其他在都城附近的精锐部队今晚就能赶回。” 军青点头,令他退下,向邪光道:“你说一下情况。” 众人都知道要开始公布军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如此紧急召集他们来此,都屏息等待。 邪光走到中央,扫了四周众人一圈,才脸色阴沉地道:“就在不久之前,我奉军令司之命领第二军围剿城南伏兵。不料敌人早已知道我们的踪迹,围剿不但不成功,我军还中了他们设置的诸般陷阱,死伤惨重。” “而且,多种痕迹显示,在都城外埋伏的人马,人数远远超过我们预先的估计。”苍颜开腔道:“可以说,我们的都城,现在已经陷入了危险。” 军青看看四周将领愕然的面孔,缓缓道:“我已经下令各路精兵紧急行军,赶回都城。” 凤鸣一听,顿时明白他和太后的谈话被偷听了。 不过偷听就偷听吧,本来说了就是打算让人偷听的。 一名看起来也是军佐模样的将领忧虑道:“这样一来,其他城市兵力就抽空了。” “都城怎样也比其他城市重要,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凤鸣奇道:“北旗国的策略也太奇怪了。攻占了都城又如何?攻城容易保城难,占据一个中央的都城,四周的城市会立刻包围攻打他们,根本保持不了胜利果实。”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这多半是容恬从中搞鬼,为什么要提醒他们呀?懊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幸好这个问题似乎这些高级将领都有考虑过。 军青胸有定见,徐徐道:“祭师院大乱刚刚结束,正是东凡的动荡时期。这个时候假如都城有什么意外,将会动摇整个东凡的基础。到时候就算夺回都城,百姓已经心乱,这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竟然选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重兵奇袭我都城。虽然这个计划会令他们损失大量精兵,但能彻底打击东凡的元气和人心,到底也是我们吃亏一点。”第五军的军佐一拳击在木桌上:“不知是谁想出这样毒辣的计谋,让我拿到,定要将他活活放进狼群,以泄心头之恨。” 各将领纷纷点头应和。只有苍颜脸露愁容,看向军青。军青对他微一示意,苍颜站起来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重重咳了两声。 他是东凡老将,脸色凝重的发话,众人几乎立即安静下来。 苍颜眉头紧锁,见四周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才以众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压低嗓子道:“所有迹象表明,我们之中有东凡的奸细。尤其是今天围剿城南伏兵的计划,只有军佐级以上的人知道。” 军务议厅顿时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也能听见。 如果东凡最高级别的军务会议的计划都能被敌国了如指掌,那岂不等于在沙场上蒙上眼睛与敌人对阵? 军佐级别以上的内奸? 数十道目光,利剑似的,缓缓移到一个人身上。 凤鸣浑身寒毛顿时竖起。有没有搞错?虽然他也不大不小算是个内奸,但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是他做的! 接触到军青神光迥现的虎目,凤鸣霍然站起。 “我应该是参加军务会议的人中最没有资历的一个,而且在立场上似乎也与军令司大人有所不同。”凤鸣清澈的眼睛直视军青,半晌后,摇头苦笑道:“算了,被人怀疑的人说什么也会被当成狡辩。我只想知道,军令司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几声含着怒气和怨恨的哼声,从两侧将领处传出。 站在十四军佐身后的一名满脸横肉的中年将领跨出一步,对军青拱手道:“请军令司将这个奸细交给我,包管一个时辰后让他把所有秘密吐露出来。” 凤鸣暗地里打个寒战,嘴角挤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一个时辰后,我不但会吐露所有秘密,还一定会保证今后绝不再和军令司大人争夺任何东西。呵呵,反正这里都是军方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说军令司大人在用卑鄙的手段对付对手。” 军青锐目移向凤鸣,整座军务议厅瞬间静到极点。 凤鸣抿唇,挺直站着面对军青。古代种种残忍刑罚,在电视上看看还可以,自己将要亲身体验,那绝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最糟糕的事,太后她老人家还在东凡王宫中,这事八成也会连累到她。 心脏受到沉重的压力,似乎越跳越慢,最后停顿下来。 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呼吸困难 第八章 军青低沉稳重的声音,在大厅中每一个字清晰传来:“鸣王认为军青是不顾军家百年威名,行卑鄙伎俩的无耻小人?”侧头看向苍颜,轻轻颌首示意。 苍颜站起来道:“从鸣王住进现在的那所宫殿起,鸣王的一举一动就受到严密监视。尤其是在孙子大师解出伏兵方向,到出兵围剿伏兵的这段时间内,鸣王的每一个动作,接触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们都认真分析过。虽然鸣王有点动作令人觉得奇怪,但我敢保证,鸣王并没有在此期间向伏兵传递消息。” 凤鸣紧绷的神经略松了松,旋即磨牙,差点给这家伙吓出心脏病。不过,如果每个动作都在他们监视下,那他更衣洗澡的时候,岂不也……以后洗澡的时候一定也要穿着衣服,免得吃亏。 邪光补充道:“而且,我们根据伏兵停留地留下的痕迹,已经可以断定那是北旗国的人马。奸细若是鸣王,那些伏兵应该是西雷的人马才对。” 就是呀!凤鸣大表同意,赞赏地看了邪光一眼。不过邪光因为围剿伏兵反被设陷,损失了人马又丢了面子,分析得虽然中规中矩,脸色却依然难看。 一名将领闷闷道:“这样说来,我们这里另有一名东凡的奸细。” “不错,而且,我们必须在东凡发动进攻前将他抓获。” 军青略抬手,众人都停下议论。 军青冷冷道:“大家放心,天下没有不露出破绽的奸细,这件事情,今夜定查个清楚。现在会议暂休,任何人不得离开军务议厅。” 会议中途停止,将领们又开始三三两两轻声议论起来。自然没有人会和凤鸣闲聊,他看看左右,站起来正打算疏松一下筋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军青的声音:“鸣王请随我来。” 凤鸣微愕,在众人注视下,快步随着军青的背影走出军务议厅。 雪已停了,风并不甚大。军务议厅象一个独立的囚笼,四周守卫着面容肃穆的侍卫。 东凡军方的最高将领,和来自西雷的鸣王并肩而行。两人身后,远远跟随着军青的心腹家卫。 军青穿著庄严的军令司服饰,双手负在背后,在雪中缓缓举步。 凤鸣从暖烘烘的内厅出来,一迎冷风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看见军青的悠然风度,不由佩服起来。是否这些姓军的好汉都不怕冷?暖暖和和的内厅不呆着,偏要跑出来散步。 埋怨归埋怨,凤鸣也不甘示弱,几步赶了上来,与军青并肩而行。 “鸣王打算如何?”军青随口问道。 凤鸣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嗯?” “国师的病情,已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这个你我都心里有数。”厚重的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军青沉声道:“祭师院之乱后,接连而来的是鸣王参与军务,国师重病,都城外出现伏兵。暗流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汹涌,危机已在眼前。”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凤鸣:“鸣王该给我一个答复了。” 凤鸣无辜地挠头:“我还以为军令司叫我出来是因为内奸的事呢,正拼命苦想怎么和军令司解释。谁想军令司竟然忽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军令司想我怎么回答才好?” 军青犀利的目光停留在凤鸣脸上,见他还是一副纯真无比的可爱样子,忍不住苦笑,摇头道:“鸣王不觉得自己命大吧?我差点也要相信鸣王确实是神灵宠爱的人了。实话告诉鸣王,如果不是东凡的局势处在微妙关头,鸣王现在绝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不是军青夸口,在东凡之内,没有我杀不了的人。国师也许也是看到这点,才放心推选鸣王出来,与我正面交锋。” 凤鸣眨眨眼睛,看向远处肃立的侍卫群,虽然听不大懂,不过有一句话他是相当认同的,军青要他的小命并不困难,说不定勾勾指头就可以了。想到这里,不由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嗯,他的脖子并不粗,轻轻一刀就可以解决。 如今大家都说局势微妙,他也知道局势微妙,但是到底微妙在哪里?真是有点脸红,其实他并不明白。 如果容恬在多好,不用动脑筋。 苦着脸想了半天,凤鸣索性摊开双手道:“军令司既然有诚意和我谈心,我就直话直说吧。国师重病,这已经不是秘密;国师想推我出来替代他的地位,这个军令司大概也猜到了。这些事我们就不打哑谜了。当然,我本人来说,根本就不打算和军令司抢夺什么位置。我想不明白的是,国师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大王着想,军令司当然也是忠于大王的人,大家目标一致,应该不会有太大矛盾才是。为什么军令司却要在这个关键时刻对付国师呢?” 你对付鹿丹就算了,还要对付我,多不公道。 军青凝视凤鸣,眼中多了一丝欣赏,唇角难得地逸出一丝不容易看清的笑意,转过身,继续散步,边道:“鸣王果然是性情中人。其实,军青何尝不明白国师的苦心。国师对大王的忠心,实在令人感动。所以,当我得到国师病重的消息时,第一个感觉绝不是庆幸,而是难过。” 他别过头,看到凤鸣惊讶的表情,解释道:“鸣王不必惊讶。军人最敬重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那么军令司和国师之间……” “鸣王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之间的矛盾症结。”军青语气还算不错,缓缓道:“军方和国师最大的矛盾,在于国师忠于的大王一人,而军方效忠的对象,是整个东凡王族。这样说,鸣王应该明白了吧。” 凤鸣“哦”一声,恍然大悟。 东凡也许是这个时代十一国中最有民主性质的国家。虽然东凡也有大王,但大王并不能完全百分百决定国事,在从前,至少有祭师院这样的组织,或者军家这样的百年大族,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并拥有部分决定权。 嗯,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象古代罗马的议会制度。 而鹿丹的胆略和对东凡王的爱,打破了这一传统。 如果说鹿丹的愿望是让东凡王拥有最大限度的王权,让东凡王为所欲为无人敢逆,军青的志向,恐怕就是维护东凡政局的稳定,包括王族内权利的妥协。也就是说,军青不赞成绝对的王权专制。 尤其在现在的东凡王并非一个那么英明的王者的情况下,一方要给予他完全的权利,一方竭力控制他的权利范围,不让他作出太多错误的决定,那鹿丹和军青哪里还有可以妥协商量的余地。 “以前还有祭师院挟制国师,所以军令司并不作声。但祭师院的势力被打击后,为免国师完全把持朝政,军令司就不得不出面了。”凤鸣终于稍微了解了一点。 军青见他领悟力不错,叹道:“国师病重,如果他没有大的动作,军方将不会作出任何反应。因为失去国师的东凡,将不会出现以一人决定全国生死的局面。没想到,国师竟推了鸣王出来。” 凤鸣连忙摆手道:“军令司不必用这样严重的语气谈及我。其实我一点争权夺利的心思都没有,最好大家握手做好朋友。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如果军令司反对,应该可以阻止我进入军务系统,甚至可以一刀杀了我呀。”当然,你千万不要真的这么做。 军青爽快答道:“要杀一个人有何难?但有两个原因让我不选择这种野蛮的做法。第一,国师选择了一个适当的时机让鸣王参与东凡政局,这个时候我尽量不做任何可能导致东凡动乱的事。第二……”他看着凤鸣,脸部曲线忽然柔和许多,微笑道:“军青一向佩服国师的智慧,能被国师选为替代者的人,一定能为东凡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这样难得的人才,军青不想毁掉。当然,如果这样的人固执地要成为东凡稳定的阻碍,军青将不得不下手对付。” 凤鸣开始还笑吟吟点头表示赞同,听到最后一句吃了一惊,强笑道:“我最爱稳定,绝不会成为稳定的阻碍。”不过我最爱的是西雷的稳定而已。 “这就是鸣王的答复?鸣王答应将来成为辅政后推行非一人专擅制度,使东凡各方势力均衡?”军青哈哈一笑,伸出满是粗茧的大手道:“如此让我们击掌为誓。从今日起,军青将成为鸣王的盟友,竭力辅助鸣王成为东凡的辅政大臣。而鸣王需向军方保证,东凡不会变成绝对的王权专制。” 凤鸣眼角余光扫扫附近几个身材高大手握利剑的军家侍卫,骇然发现散步间不知不觉已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角落。 军青诱他来这,说不定就存了商量不成就动手的心思。想到这,凤鸣哪里还理会其他,当即伸手,豪爽道:“军令司觉得凤鸣是赞成王权专制的人吗?不过我要加一个要求,军令司必须承诺忠心于大王,朝野上虽然可以存在不同意见,但大王还是大王。否则,我怎么对国师交代?”这样交代一下,有气势又好听,包管军青觉得他对东凡王忠心耿耿。 军青冷哼道:“鸣王以为军青是不忠之人吗?军家百年大族,从没有出过一个叛徒。” “好!” 两人击掌盟誓,都大笑起来。 凤鸣心里做个大大的鬼脸。 如今想起来,容恬装死倒装得不错,如果不是他们觉得容恬已死,戒心降低,绝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出现。 鹿丹因为容恬的死而给凤鸣机会,而军青却是因为鹿丹对凤鸣的放心而给予凤鸣机会。 冥冥之中,难道确有天意? “我们出来很久了,现在就回去吧。” 两人转身,并肩朝原路走去。 军青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道:“孙子大师年事已高,不知有几个徒弟?” 凤鸣心中暗道:乖乖,太后您老人家下的诱饵有鱼儿上钩了。一派老实的回答:“只有我一个没有多少用的徒弟,师父教的东西最多只学了五成。” “哦,”军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走了大约十数米,在凤鸣几乎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军青又道:“我旗下年轻将领众多,聪慧者不少,可惜,竟没有一个比得上鸣王。如果鸣王自言无用,天下恐怕没有有用的人了。” 凤鸣瞬间福至心灵,开口道:“怎会?十三军佐就是个难得的将才。将领最重内里的气质,十三军佐出自将族世家,拥有难得的大将风范,只要再锤炼几年,再学多点兵法,一定会成为天下无双的猛将。” “军亭毕竟是女孩。” “军令司千万不要小看女性。”凤鸣停步,一脸正经道:“女性的韧性远远强于男性,而细心,思考周密等优点,在战场上也十分重要。在必要的时候,女性爆发出来的力量,说不定会远远胜于男性。当然,这也要看具体的人和场所。”这一番话要让现代的女权主义者听到,一定会对凤鸣大加表扬。 军青精神一震,不禁露出欣喜:“鸣王说得有理。”他只有一个独女,一直忧愁军令司之位女儿恐怕难以顺利继承,听了凤鸣的话当然大生同感。 凤鸣伶俐非常,连忙拍胸口保证:“十三军佐这样好的将才,我师父一定很喜欢。军令司尽管放心。” 他倒也没有说谎。如果将来东凡被容恬收复,军亭归顺西雷,什么兵法都可以传授给她,嘻。 说话间,军务议厅已在眼前。 苍颜正从门处张望,见他们回来,迎了出来:“军令司大人回来了,大家都在里面等候。”朝军青不引人注意的点了点头。 军青似领会了什么,脸色蓦然沉重,缓缓颌首道:“我们进去吧。” 凤鸣也不是傻子,看他们两人眉来眼去,不知有发生了什么,顿时警惕起来。刚要跨进大门,军青忽在后面猛然扯扯他的后襟。 凤鸣回头,军青肃然的表情跳入眼帘。 “军亭还很年轻,有什么事情,还请鸣王关照。” 凤鸣无头无脑地胡乱点了点头,料想是“孙子大师”收徒弟的事。这下可好,一边是军令司的女儿,一边鹿丹举荐的赫然是东凡的最高统治者,看来“重孙子兵法”真是吃香啊。 两人进了军务议厅,正在等待的众人齐刷刷站起来。这等阵势,足可以看出军青的分量。 一名将领禀报道;“刚刚来了军报,附近的精锐已有七军赶回都城,都暂驻在一处,以便调动。” 军青听了,坐回自己的主位,沉沉扫视周围一圈:“内奸已经抓到。” 此言一出,不知内情的将领们都露出惊讶之色。 “带上来。” 帘门被掀开,不知何时出去的苍颜又回来了,领着四名高大侍卫进来。其中两人手里拖着一具尚为知死活的男人躯体,进到厅中,将那男人往中央一放,退到一旁。 顿时,所有视线都集中到那男人身上。 此人身穿东凡军服,不过受了严重的刑罚,衣服已几乎被鞭子抽成布碎,背部血肉模糊一片,身上伤痕惨不忍睹,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被折断了。 苍颜向军青禀告道:“他已经招认,北旗国在我方的奸细还有五个,但官职都不大,那五人已经全部就擒,等候军令司大人发落。属下还仔细查了他的住处和其他地方,应该没有其他高级将领与他勾结。” 凤鸣这才明白,为何刚才军青下令所有将领不得离开。当然是查出哪个宰哪个,聚集在一起,方便呐。 不过这个内奸到底是谁,怎么身形竟有点眼熟?奸细伏倒在地,脸朝下背朝上。东凡的将领凤鸣并不熟悉,无法凭背部认出来。 邪光怒吼道:“可恨,竟让这等人潜入我们军务议厅。叛徒,偿我中伏的兵士命来!”上前狠狠往那人腰间一踢,踢得奸细翻身过来。 沾满血污的脸闯入眸中,凤鸣定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竟是林荫。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他忽然对凤鸣恨之入骨,挑唆军亭对凤鸣的感观。因为凤鸣和凤鸣的师父暴露了北旗国的伏兵地点嘛。 抬头打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军亭今天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出现在军令司身后。 那也难怪,一到这里就碰上内奸的议题,害凤鸣紧张得要死,随后又是中途休息被军青抓出去谈判,谁有功夫看看这个别扭的十三军佐在不在。 “军令司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一将领冷冷道:“此人出卖我们的情报,害我东凡人马损失,不能轻易放过。” “不止如此,以往与北旗国交战,也不知他曾经出卖过我们多少人。” 没想到区区一个伏兵事件,就使军青立即抓到一个隐藏得如此深的内奸,看来这老家伙不简单啊。想到这里,凤鸣不由由人及己,猛然打个寒战。 “我觉得应该将他凌迟处死。”邪光的副将想起惨死的手下,不由咬牙切齿。 军青视线落在只剩一口气的林荫身上,沉思道:“真的很可惜,此人是个人才,可惜不为我东凡所用。唔?鸣王脸色似乎有异,是否想到什么?”目光忽然移到凤鸣身上。 凤鸣心脏猛跳,慌忙抬头:“哦,我只是奇怪,军令司凭什么断定他就是奸细?” 军青对他态度大为改善,微笑道:“说穿了其实很简单。这个内奸不但要是东凡的高级将领,而且必须对东凡内政和王宫熟悉非常,深深掌握东凡的内部情报,清楚祭师院之乱后东凡王宫内的微妙局势,才能选择如此适当的时机,采取这样极端而有效的手段进攻我平昔。” 凤鸣明白过来,林荫负责刺探东凡王宫内的情报,自然是最好人选。 苍颜道:“一旦选定嫌疑人,再以奇速控制形势,要找出文书之类的确凿证据,也就不难了。我们已经在他住所的暗盒里找到了他和北旗国的通信。”所有将领中,苍颜被委派为调查内奸的人选,可见他才是最得军青信任的心腹大将。 凤鸣连连点头,暗中庆幸:幸亏他和容恬的文书来往没有人能看懂。 众人哪里知道凤鸣的心思,继续讨论如何处置林荫。 “下属觉得,还需继续拷问。他潜伏我东凡多年,一定还有许多秘密不曾吐露。” “军耀将军,苍颜将军的拷问手段你还不相信吗?苍颜将军的手下,我保他绝不敢保留一点秘密。” 没想到苍颜下手这么毒辣,果然人不可貌相。凤鸣瞅瞅苍颜,正好碰到苍颜向他友善地看来,暗中吐吐舌头。 第三军的副军佐是个脸上有可怕疤痕的男人,盯着地上的林荫,阴森森道:“如果没有拷问价值,不如依上次处置南谬国奸细的例,先带下去养好重伤,喂饱食足,再将他的皮活生生剥下来,让他慢慢死去。” 凤鸣听得脊梁一阵发冷。 正议论纷纷间,门帘忽被猛然掀开。众人一起往门口看去,骤然停了说话声,全厅俱静。 军亭右手按在剑上,锐利目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滑过,最后轻轻落在地上血人般的林荫身上。幽深的黑眸,尽处蓦然荡出一丝涟漪,瞬间冻结成冰。 军青沉声道:“我命你负责接应赶回都城的各军,为何中途回来?” 军亭视线停在父亲身上,轮廓显出于军青如出一辙的倔强,梗着脖子,并不作声,缓缓迈步,走到林荫面前,不顾四周众目睽睽,忽然单膝跪下,伸手握住林荫已经指骨尽裂的手,低头端详他被血污染得看不清楚的脸,问:“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声音里满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军青怒道:“军亭,你给我出去!”震得屋顶簌簌一阵灰尘落下。 军亭恍若未闻,晶莹眸子凝视林荫,竟是说不出的怜爱,柔声道:“我赶回来了,你再不用受苦了。” 众人看在眼里,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军青气得手脚乱颤:“来人,将十三军佐带下去!” 几名侍卫涌上来,军亭霍然抬头,冷冷扫他们一眼,冷冽之意,竟让几人情不自禁退了两步。 军亭便又低头,静静凝视着林荫。 林荫笑了,低声吐出几个字。他牙齿大概都在受刑时被打脱了,一动嘴唇,只有鲜血从口中涌出,哪能听见什么? 军亭却点头道:“好,好……”深深看着他,缓缓应了几个好。 “军亭,你要侮辱军家百年的声名吗?”军青再也忍不住,霍然站起。他明白没有人敢对付自己女儿,亲自走下台阶,怒气冲冲向军亭走来:“你若再不听我号令……”离军亭三步之遥,宝剑出鞘声忽破风响起。 军亭低头凝视林荫的怜爱目光骤然一冷,长身而起,拔出宝剑向下便刺。利刃入肉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中令人惊心动魄,血红的花撒在半空中。 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等鲜艳的血色震撼得无法动弹。 军亭一剑刺入林荫心窝,静静瞅了林荫顿时气绝的面容片刻,缓缓收回宝剑,用袖口随意擦拭了剑锋上的血,收剑回鞘,这才转身对她父亲道:“林荫是女儿的属下,由女儿亲手处置,也不为过吧。”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笑意,竟让所有人微微一震。 连军青似乎也失了平日的镇定,阴沉着脸没有作声。 “父亲要没有其他吩咐,女儿先回去负责迎接各军的事务了。”众目睽睽下,军亭自若行礼告退,转身走到门口,掀起厚帘,忽然轻轻转头,视线往凤鸣处一扫,几乎让凤鸣浑身血液立即冻结。 死一样的寂静中,军亭的身影消失在帘后。 片刻后,苍颜才仿佛刚刚从震撼中回复过来一般,不敢再提内奸的事,连忙找个转换的话题道:“目前伏兵仍在都城外,据我们估计,人数不少。我觉得应该在我方军力紧急回援后,立即对外清剿伏兵,趁他们还未做好部署先行攻击。” “我赞成。” “不过伏兵到底在何处?如何攻击呢?” 众人看见军青铁青的脸色,哪里敢再提及军亭和林荫,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军务上面。 “都城外能够埋伏重兵的地方,我看应该是这里……” 大型的军事地图被展开,林荫的尸体早由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卫上来不声不响地抬了下去,连同地板上的血迹也用布抹了一遍,只剩下红红的一摊印迹和空气中难闻的血腥味。 凤鸣被军亭临去前的一眼瞅得心里发毛,隐隐觉得心脏抽疼,似乎喘不过气来。见众将围在地图前兴致勃勃,不知这个军务会议还要开多久,悄然走到苍颜身边,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苍颜将军,我不舒服,能否请个假?”军青现在心情不好,当然不惹为妙。 “鸣王脸色真的很不好。”苍颜正在研究围剿计划,闻言转头,打量凤鸣一番,露出虑色:“是否要传个御医来看看?” 凤鸣暗道:八成是惊吓过度,你们东凡军方的人个个都是吓唬人的能手。摇头道:“不必,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苍颜点头道:“那好,鸣王先回去,我等下向军令司大人禀报。”看来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惹军青。 凤鸣露出一个微微的感激笑容,自行出门上马去了。身后当然还有几骑侍卫远远跟随。 头昏脑胀回到宫殿,才发现时间流逝,天已近灰蓝,太后也已吃过晚饭。 凤鸣向太后大致说了今天的事,考虑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听和偷窥,适当地删除了某些细节,例如鹿丹说要用剩下的寿命为他恢复受损的元气。 太后听见军亭亲手杀了林荫,略思索一会,叹道:“这军家门风,竟如此狠心。” 凤鸣黯然。不知为何,从林荫思及容恬,猛然一阵心慌,目光牢牢盯在太后脸上,极想知悉容恬情况的冲动涌上心头。想开口问,又明知到处都是偷听的耳朵。眼中便如平静的水镜骤遇风起,一圈一圈涟漪振荡开来,激动得无法自持。 太后诧道:“鸣儿怎么了?” 凤鸣呆了呆,摇头道:“没什么。肚子饿了,我先去吃饭。”站起来掸掸衣服,忽然蹙眉,猛然按住心口叫道:“好疼!”歪着身子软软倒下。 第九章 “啊!”太后惊得猛站起来:“来人啊!快来人!鸣儿你怎么了?” 四五名侍女听到声音涌进来,见到此景都吓了一跳,连忙七手八脚帮太后将凤鸣扶起来放到床上。凤鸣似已失去知觉,双眼紧闭,脸白得象纸一样。 有人端来热茶,太后一把接过了,往凤鸣嘴里小心灌去。凤鸣牙关紧咬,茶水从嘴角处潺潺流下。 太后脸色也是煞白一片,把茶碗往旁边一放,连声道:“御医,快请御医!” 随茵在一旁扶着凤鸣上身,赶紧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忽听见轻轻“嗯”了一声,凤鸣略微动弹。众人都紧张地盯着他。 “鸣王?鸣王你醒醒。” “鸣儿?你睁开眼睛。” 浓密的睫毛颤动,微睁开一条缝,那缝缓缓扩大,露出晶莹黑瞳。几张紧绷的脸一同跳进眼帘。凤鸣慢慢移动视线,最后定在太后脸上,呻吟道:“我怎么了?” 太后见他开口,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一半,轻声道:“你忽然晕倒了。是心口疼吗?现在怎样了?” 凤鸣迟缓地皱起眉心,看来清醒了点,点头道:“哦,我记起来了。也许刚才站起来太猛了,血压低的人也经常会出现这种状况,很平常。” 太后不放心道:“还是要让御医仔细看看才行。” “已经去了那么一会,御医应该很快就到。”随茵道。 想起要把脉,还要吃那些奇怪的苦药,凤鸣顿时抗议:“不用看医生了吧?睡眠充足点,吃饱一点。对了,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有吃晚饭,肚子饿就容易血压低。”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众人忙阻拦了,纷纷叫“不可”。 随茵一边按着不许凤鸣乱来,一边又指派一名侍女道:“快去看看御医来了没有。” 侍女出去,不一会就转回来道:“国师来了。” 话音未落,鹿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房门,对太后匆匆点了点头示意,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床边,抓起凤鸣的手腕,神情凝重。 众人都知他精通医道,纷纷退开。 凤鸣见他表情少见的严肃,也不好挣扎,由他替自己把脉,苦笑道:“希望国师开的药方不要太难喝。” 鹿丹静心听了半晌,才放开手,对凤鸣笑道:“不怕,不用喝药。此事交给鹿丹,鸣王好好休息吧。”深邃的眸子黑如宝石,闪烁动人。 凤鸣听出他话里另有深意,顿觉不安,猛然抓住鹿丹的手,压低声音道:“国师千万别做傻事。” “鸣王放心。”鹿丹也压低声音,心平气和道:“没好处的事鹿丹从不做的。你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不再理会凤鸣复杂的目光,站起来对太后拱手歉道:“这两日事务太多,竟没能来拜访孙子大师,请大师原谅。” 太后雍容一笑:“国师客气了。多谢国师特地赶来为小徒诊脉。” “千万别这么说。大师也精通医道,鹿丹听闻鸣王生病,一时着急竟忘了这一点,结果在大师面前献丑了。”鹿丹寒暄两句,又道:“既然鸣王身体已无大碍,鹿丹正有点事要办,不久留了,有空再来拜访大师。”向凤鸣打个招呼,匆匆去了。 太后见凤鸣精神好转,脸色逐渐恢复红润,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扭不过凤鸣,只好让他下床。挥退众位侍女,犹后怕道:“下次万万不可如此,吓得我不轻。” 凤鸣吐吐舌头:“下次坐久了,站起来一定慢慢的。不然把师父吓晕过去可怎么好?”心中却暗道:难道真如鹿丹所言,自己元气受损过大。 他不想太后受惊,换个话题聊了两句,打哈欠道:“我该吃晚饭去了,早点睡觉,唉,不知道明天早上又会被谁吵醒。师父晚安。” 向太后告辞,出了客厅。 随茵早备好香喷喷的晚饭。凤鸣匆匆吃了一碗饭,倒也觉得十分香甜,对随茵笑道:“看着你,我倒常想起从前身边的一个侍女,她叫秋篮,也很会做菜。” 随茵道:“那谁做的菜好吃?” “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嘻嘻,我觉得秋篮做的比你好吃一点点。不过你做的也不错。” 随茵天天侍侯凤鸣,渐渐熟络,也不象开始那般性情,笑道:“谁为这个生气?鸣王今天奔走一天,也该累了。热水已经备好,沐浴后早点睡吧。” 凤鸣点头。 今天几乎每一分钟都没有浪费。早起发现太后要收徒弟,随后和军亭谈论练兵,容恬的第二封摩尔斯密信接踵而至,太后指出城南有伏兵,伏兵被发现却又有人告密,最后发现奸细竟然是和军亭相恋的林荫,其中还夹着鹿丹和自己的性命之忧。 真是漫长的一天。 躺进又软又暖和的大床,凤鸣很快陷入沉沉梦乡。 子时,凤鸣所住的宫殿门前,马蹄声急促响起,由远而近。 来的是两骑,苍颜在前,到了门口翻身下马就往里走。随茵还没睡下,听见动静赶紧迎到客厅,道:“鸣王已经睡下了。他今天不舒服呢,把我们都唬了一大跳。”看看外面的天色,黑沉沉冷阴阴,料苍颜不会无故深夜来访,又道:“要是有紧急军务,不能耽搁,我这就请鸣王起来。” 苍颜听了凤鸣忽然晕倒的事,眉头大皱,阻道:“既然病了,不要叫醒他,让他睡去吧。”他踌躇一下,对随茵道:“这样吧,你到他身边,轻轻唤两声,如果一唤就醒,那就请他起来;如果唤不醒,那是睡得沉了,不要打搅他。” 随茵应了,进去片刻,转出来摇头道:“睡得正香。” “等鸣王醒了,你告诉他,我深夜来过,知道他病了,不想吵起他。明天早上等他醒了,要他到军务议厅来一趟就成。” 嘱咐一番,又上马去了。 凤鸣一夜好眠。 床软被暖,依稀觉得象在容恬怀里一般舒服,不知不觉梦到西雷的太子殿。 仿佛是三月春光烂漫的光景,秋千在新生的嫩绿树叶下轻轻摇晃,小厨房处远远逸出从没闻过的香甜味道,不知是否秋篮在做新肴。 “容恬……”模糊嘀咕一声,凤鸣懒懒翻个身。 次日天气奇好,风雪骤歇。太阳精神奕奕从山边冒出头,暖烘烘照耀在白色的苍茫大地上,屋檐下倒吊的冰挂反射着刺眼绚丽的光芒。 随茵一早就起来,往凤鸣房中看了两三次,见他睡得沉,吩咐众侍女不得打搅。去厨房转了一圈,见早点都备好了,热气腾腾地放在蒸笼里,便又再进了房,正巧看见凤鸣轻轻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走到床边低头道:“鸣王醒了?我琢磨着也该起来了,天今日放晴,太阳都照到房里来了。” 凤鸣睁开眼睛,朦胧地对她笑笑,唇角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太阳出来了吗?真好。”爬起来伸个懒腰,“这是我到达东凡后睡的第一个好觉。” “呵,鸣王这个好觉睡得不容易,昨晚差点就被苍颜将军叫起来了呢。”随茵唤来两三名侍女,边为凤鸣准备,边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凤鸣奇道:“他这么晚来,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吧?怎么又不叫醒我?唉,随茵你也改问一下才对嘛。” 随茵努嘴道:“我才不问。苍颜将军深夜来,我猜八成是军务。军务的事,我们这等奴婢这么敢冒冒失失地问?” 凤鸣身处险境,不象在西雷王宫里一样,事事不敢掉以轻心。穿戴好后,去见正悠闲看书吃茶的太后,说了昨夜的事,道:“徒儿想还是赶紧过去军务议厅看看才好。” 太后脸色如常:“我看也不过是寻常军务,否则将军不会不叫醒你。也好,你去看看吧,不妨事。”高深莫测地瞅他一眼,暗中透出一点喜意。 凤鸣一怔,暗想:难道容恬的行动已经展开?心中小鹿直跳,不敢多问,怀着兴奋的心情直奔军务议厅。 不知是今天没有会议,还是会议已经结束,军务议厅只有苍颜和稀稀松松的几位将领在。凤鸣暗中查看四周,并不见军亭。 苍颜见凤鸣大步走进来,招呼他在身边坐下,亲切地问:“听说鸣王昨天生病了,今天好点没有?” 凤鸣谢了苍颜的问候,问起昨夜的事。苍颜爽朗笑道:“鸣王原来为了这个觉得奇怪。其实是这样的,鸣王是大王指定参加军务的人,因此所有新的重要军情都需要立即通知鸣王。要知道,如果有军情而不通知鸣王的话,我们等于逆了王令啊。” 这就是所谓保持参与者的知情权,凤鸣虽然对军务不大了解,这个还是明白的,点了点头。 苍颜又道:“就在昨晚,我军收到消息,又再找到一处伏兵地点,邪光将军立刻带兵突袭,大获全胜。消息传来,正巧我在这里处理军务累了,想骑马走动一下,于是深夜骑马到鸣王住处,打算通知鸣王这个消息。不料鸣王生病已经睡着,便不忍吵醒。反正已算我来了一趟,军情又并不是紧急非常,就要侍女别打搅你睡觉。” 凤鸣释然道:“原来如此。我就想呢,苍颜将军深夜赶来,事情一定紧急,怎么见我睡了就走了。” “冷天深夜干活,铁打的人也会疲累啊。出去转一圈传递消息,疏松疏松筋骨,要是碰上鸣王没睡,说不定还能叨唠一顿宵夜,何乐而不为?”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邪光这个时候风风火火进门,看见他们,对苍颜嚷道:“你这人,我在外面挨了一个晚上的冻,你倒好,在这里说笑。”挨过来坐下,把手往火炉子上搓了两把,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着鼻子骂道:“虽然出了太阳,还是冷得叫人骨头疼,也不知是不是昨晚着凉了。”又打了两个喷嚏。 凤鸣在这些军方将领中只与苍颜和军亭比较熟悉,便在一旁不作声,低头看着火光,偶尔抬眼打量一下邪光。 苍颜和邪光多年战友,随意取笑道:“你骨头老得比我还快?嘿嘿,知道你昨夜立了功,军令司已经知道了,到时候自然有嘉奖。” “那算什么功劳?”邪光哼着鼻子晒到:“那么百来个小兵,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无能被主部队甩掉的,一个个有气无力,连枪都拿不稳,见到我的人马,还没交锋就吓软了一半。北旗国的士兵如果都是这个模样,我看这仗根本就不用打了,我们的士兵一起打个喷嚏就能喷倒他们。早知道如此,大可不必这样紧张地将各处精锐部队紧急召回都城,你看看现在都城的各处兵营,到处都是人,连睡的地方都不够,一个营帐挤比平日多两三倍的人。” “呵呵,你不是在质疑军令司的命令吧?”苍颜道:“都城是国家的心脏,当然需要小心一点。” 邪光脸色不自在地喃喃道:“谁敢质疑军令司大人?这话可不能玩笑。”闭上嘴烤火。 凤鸣正满心琢磨容恬的计划不知进行得怎样,昨夜的突袭不知是不是容恬计划中的一步。真可恨,太后什么都不肯说,他虽然和容恬取得联系,但还是什么都被蒙在鼓里。思量一会,抬起头向邪光请教:“不知将军是否知道其他北旗伏兵的下落?” 邪光对这个凭空掺进军务议厅的所谓鸣王没有多大好感,横他一眼,嗤笑道:“我不懂神灵的文字,哪能知道伏兵的下落。”语气酸溜溜中带着嫉妒。 凤鸣这个不是东凡人的家伙竟处处得到神灵的宠爱,在他这个最崇拜神灵的东凡人眼里,自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具有与神灵沟通的能力的人,为何居然不是东凡人? 苍颜从中和缓,对凤鸣解释道:“邪光将军昨夜生擒了不少俘虏,现已带回军营中分开审问,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其他伏兵的下落。” “恐怕没这么容易。”邪光想起那些俘虏就叹气:“那些家伙,怕死又糊涂,审问的时候一问三不知,竟有两个当场尿湿了裤子。他们确实是北旗人,但否认自己是士兵,只说自己是北旗的普通百姓。” 苍颜也露出诧色:“那他们为何身着黑服隐藏在平昔郊外?身边为何又有北旗兵营的兵器?” “对啊!他们连自己是怎么来到东凡的都不知道,一个个神智不清,言语混乱,我审问了半夜,气得不得了。”邪光露出恼色:“刚才光应那小子到我军营中,知道我还未审出结果,竟然取笑我用刑手段不够毒辣,震慑不住那些俘虏。我一气之下,吩咐属下将这些俘虏各送一个到其他军中,哼,看看他们能问出些什么。” 凤鸣心中微微一动,脑海中象闪过一点划空而过,不可捕捉的光,努力想查究清楚,却始终无法思索明白,想到后面,太阳穴突突作疼,不禁两手捧着头皱眉。 苍颜见状,关切地问:“鸣王怎么了?” “头有点疼……”凤鸣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不是这么疼就是那里疼。” “可要叫御医?” “不用,不用的!”凤鸣生怕又惹来苦得叫人害怕的药方,站起来道:“我回去休息一会就行了。如果有新的军情,还劳烦苍颜大人派侍卫通知一声。” 向众人打个招呼,骑马回宫殿。 到了宫殿大门,几名侍女迎出来站在台阶上等候,两名侍从上前牵马。凤鸣从马上翻身下来,一脚还在马镫上,猛然头昏眼花,抓住缰绳的手一时没握紧,“砰”一声,天旋地转摔在厚厚的积雪下。 第十章 “鸣王!鸣王怎么了?” “来人啊!” “随茵姐姐快来啊!” 侍女们吓得一个个花容失色,提起裙边赶紧下阶跑到凤鸣身边,犹如五彩云朵将凤鸣团团包围。 随茵听见喊声,赶紧出来。 凤鸣摔到积雪上,倒并不觉得有多疼,见众侍女围上来,连忙安抚道:“没事,没抓牢缰绳,马镫又勒住了脚。”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末,对随茵道:“别告诉师父,白惹她老人家担心。” 随茵脸色苍白一片,见凤鸣笑嘻嘻走到面前,一直紧张得捂住心窝的双手才松下来,心有余悸地叹着摇头:“求鸣王下次骑马时千万小心,你要出个长短,随茵怎么向国师交代?”伸指细心帮凤鸣将发上沾到的雪扫掉。 凤鸣进门就找太后,把事情说了一遍,故意问道:“师父说奇怪不奇怪?那些被生擒的俘虏口供都一致,说自己不是北旗官兵,只是普通北旗百姓。我看他们说的不是假话,就算有人不惧酷刑不肯给口供,但也不至于几十个俘虏,人人都视死如归吧?” 容恬到底有什么计划,你也应该告诉我了。 太后不疾不徐地观赏鹿丹命人送过来的东凡书画,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奇怪?北旗对东凡早有不轨心意,现在祭师院大乱刚过,东凡人心惶惶,政局也有动荡的迹象,北旗王这个时候设伏兵突袭平昔,正是时候。至于那些俘虏,害怕说出真实身份会被杀,自然推说自己是北旗百姓。一般来说,军方的人除非是在战场上,否则是不会无缘无故屠杀没有作战能力的百姓的。” 凤鸣见她守口如瓶,老大没趣,摸摸鼻子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口气吃完了一碟随茵送上的咸点心,皱眉道:“烦心死了,谁都高深莫测一肚子不能告诉人的话。我哪有这么多脑细胞在重重叠叠的机关里面绕圈子?好,我什么也不管,随他们去。反正死在这里也没人心疼。” 亏容恬还说什么就在附近。 几天过去,连影子都不见,送来的讯息没头没脑,也不知这里有人牵挂他牵挂得肠子都快断了。 越想越难过,眼睛竟红了一圈。 随茵吃惊道:“鸣王怎么了?” 凤鸣咬牙切齿道:“我只是想起那个尸骨不知道在哪的容恬。” 随茵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前些天见鸣王精神好了许多,专注于大王派的军务,随茵还在暗暗高兴鸣王已经将那人忘了呢,怎么今天忽然又想起他来?国师吩咐了,千万不能让鸣王因难过而伤了身子,随茵真没用,竟不知该怎么劝鸣王。” 凤鸣听她莺声婉转,心中感动,别过脸道:“我没事,你别担心。那点心很好吃,还有吗?” “厨房里还有,我再取一碟来,要热热的才好吃。”随茵见凤鸣情绪平复,微笑起来,带起一溜轻巧的风出了房门。 凤鸣看她背影消失在帘后,站起来伸展筋骨,目光移向窗外灿烂的艳阳。 离开西雷时,秋草枯黄一片,阿曼江边的萧瑟被西雷大军铁蹄震破。 现在却已是冬天了、 东凡的冬天,真比西雷的冬天要冷上许多。 今日的阳光灿烂非常,给人大地即将回春的错觉。 容恬,你的计划已在悄悄发动了吗?那里面到底藏匿着什么不能让我知悉的秘密?我不敢相信,经过这么这么多的悲欢离合后,我们之间还有秘密。 眸中的日光微微摇晃,凤鸣抬头,发现眼前景物正迅速变暗。 天黑得这么快? 重物坠地的声音在房中响起。远处,随茵正捧着刚出热笼的点心走来。 “点心来了,鸣王可不能……啊!鸣王!快来人啊,鸣王晕倒了!” 盛着点心的精致玉碟,在发出最后的脆响后碎成一地。 凤鸣这次的昏迷时间,超出他这个冬天以来的任何一次。 他的身体时断时续的发冷,即使盖着多厚的棉被,也会在梦中冷得簌簌发抖,沉睡的脸扭曲着,挣扎出一丝痛苦。 东凡王亲自命御医为凤鸣看病。苍颜来了两次,吩咐随茵小心侍侯,军务太多,每次都是来坐坐就匆匆走了。 最开始,军青也抽空来了一趟。 军亭一直没有出现,这并不奇怪。 鹿丹似乎也病得重了,派人来问候了好几次,并没有亲自过来。 太后焦急万分,亲自照顾凤鸣,不肯假手于人,但凤鸣病情不见好转,万般无奈下,太后终于正式求见大王,提出要离开王宫,亲自出外采摘奇药为凤鸣治疗。 凤鸣昏迷在他的噩梦里,过高的体温和虚弱的身体连带影响他的梦境,他在梦中痛苦地喃喃。 容恬在哪?他在哪里? 凤鸣依稀发觉自己在战场上踟躇。被燃去一半的战旗有气无力地散发着最后一点硝烟气息。风冷冽,刀割般入骨。断肢处处,血流成河。 他赤着脚,深深浅浅踩在鲜血机成的小洼里,受伤的动物似的寻找容恬。 在哪?你在哪? 凤鸣跪在鲜血中痛哭,眸中没有别的,只有血的鲜红。 你在哪里? 他知道这是个噩梦,但无法醒来。荒芜的平原上尸骸满地,瞬间化为森森白骨。他知道这是噩梦。 “你在哪?在哪?”他急促地喊着,哭叫不休,额头渗满冷汗。 “在这,我在这。”容恬的声音在远处若隐若现。 凤鸣向着远处狂奔:“容恬,你在哪?回答我,你在哪?” “这里,我在这里。” “在哪?” “这里,在你身边,就在你身边。”回答的语气渐渐焦躁。 凤鸣惊惶转身,在空旷的荒野上四方眺望:“看不到,我看不到!出来,你出来!” “我在你身边,醒过来!睁开眼睛,凤鸣!” 肩膀忽然剧痛,象被人生生捏裂一样。凤鸣呻吟着,从可恐的梦境中霍然跃出,睁开眼睛。 烛光摇曳着从眼角逸入,他朦朦胧胧地,看清楚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凤鸣,我在这。”炯炯有神的黑眸还是那么锐利,象年轻力壮的虎,让他安心的吻轻柔落在唇上:“别怕,我来了。容恬来了。” 第十一章 凤鸣痴痴凝视着他,虚弱地问:“我快死了吗?” “胡说!”容恬恼怒地低喝,又放软声音,无可奈何地叹息:“不要乱想。你只是太想念我,昏迷了几天,现在醒了,什么事也没有。” 凤鸣瞪圆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容恬。 “让我摸摸,看看是不是真的。”凤鸣伸手,抚到容恬脸上,仔细感觉着一点一滴,半晌道:“是真的呢。”含着泪珠轻轻笑,忽然神智完全清醒过来,赫然震动,惊道:“你进了东凡王宫?天啊,你疯了吗?”从床上骤坐起来。 容恬搂住他,双臂力气大得不容他动弹半分,亲昵地用额头摩娑他的后颈,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 回到容恬的怀抱,凤鸣顿觉安心,压低声音问:“王宫守卫森严,监视我的人没有一打也有十个,你怎么竟敢潜进来?快放手,这里什么地方,你还这么大胆,要是有人进来看见怎么办?” 容恬好不容易重见凤鸣,把他搂到怀里再不肯放手,转头吹灭房中烛光,两人一同钻进大床,同盖一床大被。 容恬问:“鹿丹虐待你吗?竟让你病成这样,我定要狠报此仇。”手指泥鳅一样钻进凤鸣小衣内,细细摸索一会,皱眉道:“瘦得不成样子,骨头都露出来了。” 凤鸣又是激动又是好气,竟不阻拦,容他在自己身上乱摸,轻声问:“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潜进东凡王宫?太后暗示你有对付东凡的计划,又不肯告诉我,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这些天你都在哪?” 容恬换个姿势,将他搂得更舒服点,又去嗅他的发间,叹着道:“只有你的身子才这般香。”才徐徐回答说:“我从永殷境内追来,查知瞳儿对王位有不轨之心,领兵与瞳儿战了一场,故意输掉战役,装成战败身亡的样子,拱手让出西雷。” 凤鸣惊叫一声,连忙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喘着气低声问“你疯了吗?” 容恬不以为然,淡淡道:“你生死不明,我不能在西雷耗费时间,而且,只要我死的消息传到东凡,鹿丹不再有所顾忌,绝不会在将你利用殆尽前轻易杀死你。如此一来,我便有时间救你。” “我还以为失去西雷是疑兵之计。”凤鸣张大嘴巴:“竟有你这样的大王,轻飘飘就将王位拱手让出。” “只是暂时让出。”容恬见凤鸣蹙眉,温柔地吻他的眉心,笑道:“战役之后,我趁瞳儿尚未回都城,随即赶回去暗中接走太后,并痛快地放了一把火,造出太后自焚的假象。然后领了我平日藏匿起来的五千死士,日夜不停赶赴东凡。” 凤鸣听得呻吟起来:“天啊,你丢掉整个西雷,还烧了自己的王宫,带着五千人马就往东凡闯。你知道平昔现在有多少人马?每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心有却着实感动,要不是为了他,容恬绝不会陷于如此被动的境地,凤鸣一口热气哽在喉中,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神色一动,低喝道:“小心,有人。” 两道人影无声无息潜到床边,隔着放下的床帘,低声到:“这里的人都处置干净了。” “外面暗中埋伏的监视者也处理掉了,一共有七个,也不知道哪个是鹿丹派的哪个是军青那边的。” 居然是容虎和烈儿。 凤鸣又惊又喜,掀开帘子低声喊道:“天啊,真的是你们。” 烈儿送上一个大笑脸:“鸣王,我们可终于找到你了。” 容虎欣喜地笑起来,黑暗中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凤鸣兴奋了一阵,忽然想到一事,心脏猛顿:“你们说这里的人都处置干净了?是不是……” “我们在茶水里做了点手脚,侍女们都昏睡过来了,那些没有昏睡过去的日常侍卫,被我领着几个高手,一刀一个,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两天东凡王宫人人自危,守卫放松了许多,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凤鸣担心的就是随茵那几个身世可怜的侍女,听了容虎的回答,稍微安心一点。转头问容恬:“那么我们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容恬朝凤鸣笑笑。 烈儿和容虎相视一眼,同时低头。 房中顿时一片寂静。 凤鸣察觉有异,愕道:“难道你们闯进来,杀了所有的守卫和监视者,竟没有事先想好出去的方法?” 烈儿道:“本来的计划是五天后才潜入王宫,那时候东凡整个都城都快崩溃了,王宫已经乱成一团,兵荒马乱中救走鸣王一点也不难。可是内线忽然传来消息说鸣王病重昏迷……” 容虎暗中捏了烈儿一把叫他闭嘴,回道:“东凡的守卫向来宽进严出,我们虽然进来了,却未必那么容易出去。最晚明天清晨,他们就会发现这里出事。” 凤鸣的目光责怪地瞪向容恬。 容恬从容道:“虽然冒险,但至少我唤醒了你。”他抚摸着凤鸣嫩滑的脸,满怀深情道:“从你昏迷的消息传来的那刻开始,我就发誓,七天,我忍耐七天。如果七天你还不能醒来,我一定要亲自赶来唤醒你,不管那是刀山火海。你要觉得我太傻,不配为王,可以尽管责骂我。” 凤鸣双手剧颤,捏着容恬的衣襟,良久才哽咽道:“你哪里配当大王,丢掉了西雷,烧了王宫,还潜进敌国的王宫来送死……” 烈儿忙劝道:“鸣王不要难过。西雷虽然暂时被那瞳家小贼谋了,但大王对内政不稳早有预备,暗中埋伏下不少亲信。现在除了瞳家的直属将领外,其他将领和大臣的心还是朝着大王的,只是碍于无奈,被迫随贼。只要埋伏的高手暗中处理掉瞳家那几个主脑,大王回到西雷,立即可以夺回宝座。” 容虎咳嗽两声:“先不说这些。天快亮了,请大王下令。” 容恬一直搂着凤鸣坐在床上,此刻终于松开凤鸣,爽朗笑道:“浴血奋战,是男儿的光荣,我们闯出去就是。” 凤鸣不解地向容恬看去。 正巧容恬的视线转来,向他温柔而暧昧地笑道,柔声道:“让我亲手为鸣王穿上衣裳,外面天冷,鸣王小心了。” 天灰蒙。 静悄悄的宫殿,渺无人迹。尸体藏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血腥味如有若无飘在半空,被冷风吹散。 数十道人影无声上马,所有人都用面纱遮住容貌。 容恬道:“烈儿,到我怀里来。” 烈儿跳上容恬马匹,乖巧温顺地依入容恬怀里。 “我们走。”容恬沉声发令,数骑疾奔。 凤鸣扯动缰绳,却被容虎从旁拦住。 “我们走这边。” 凤鸣看着与容恬远去截然不同的方向,愣了片刻,骇然道:“不!不行!” 容虎沉声喝道:“这是王令,谁敢不遵?”不容分手,往凤鸣乘坐的马匹上猛抽一鞭,“跟我走!” 一夹马肚,骏马嘶叫一声,放开四蹄。 “不!我不可以这样做!”凤鸣狂嘶一声,便要勒转马匹。 容虎随后赶上,策马欺进,隔空伸手,竟狠狠一个耳光,打得凤鸣眼冒金星。 容虎满脸阴骘,压低的声音里藏着说不出的威严:“我奉大王之命,不管用什么方法,带你出宫,不得回头。” 凤鸣只觉头顶霹雳连闪,魂魄离体似的说不出言语,五脏六腑仿佛已被容恬的忽然离去撕碎了似的。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回荡:容恬要牺牲自己,容恬要牺牲自己! “不……我不要听他的!”凤鸣喃喃摇头。 “大王不用分心照顾鸣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鸣王如果跟随过去,岂不惹大王分心?”容虎睁着黑漆漆的眼瞳,值此关键时刻,再不是往日谨慎小心的模样,挺胸义正词严,瞬间气势强大压得人无法反抗:“我们走。”又是一鞭,击在马匹臀上。 劲风再起。 凤鸣紧握缰绳,看两边银树飞速倒退,身不由己与容恬越离越远。 王宫的守卫不知为何非常疏松,完全不像前些日子。凤鸣迷惑间奔出不到半里,忽听见身后不知名处喊杀声大起,知道容恬等已经与王宫守卫对上,心里凉浸浸一片,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股浓密的黑烟冲天而起。 第十二章 凤鸣震道:“军务议厅?” 前方一队守卫似乎正往军务议厅赶去,匆匆从林中转出来,猛然遇上两骑。领头的侍卫队长见到面纱,愕道:“国师?这么早就出宫?”凤鸣身形气质都与鹿丹相近,而鹿丹是有在王宫里蒙面纱的习惯的。 容虎微微颌首,领着凤鸣从路中间策马通过。 刚要离开这队人马,那侍卫队长似觉不妥,喝道:“等一下。”转身向凤鸣走来。 凤鸣看他朝自己走来,手握紧缰绳,冷冷瞅他。 那侍卫队长已离他只有两三步之遥,忽停下脚步,摇头道:“你不……” 话音未落,容虎大喝一声,抽刀便劈,血花过处,侍卫队长身首分家,头咕噜咕噜滚到地上。 容虎一刀得手,猛勒缰绳,朝凤鸣狂吼:“往南跑!那有我们的人!”愕然的众侍卫已经回过神,红着眼睛直扑过来,容虎健腕一沉,刀气直透敌人颈项,勒马挡住道路,瞪着凤鸣怒道:“你还不走?要被人全部杀绝吗?” 凤鸣心头一震,已下定决心。默不作声抽出无双剑,砍翻两个侵到自己范围的侍卫,静静看容虎一眼,收剑回鞘奔驰而去。身后杀声大作,冷风洌洌直冲进双眸里,眼中又涩又疼,却流不下泪来。 容恬、烈儿、容虎……他们都在以命搏命。 不能让他们失望。 “驾!”凤鸣挥鞭,狠狠打在马臀上。身后的黑色硝烟,渐渐笼罩王宫上空,笼罩刚刚出现光明的清晨。 疾风中,王宫南门已在望,凤鸣疯了般策骑奔来,四周一片死寂,渺无人烟,完全不似王宫禁地的感觉。心中微兆忽生,他猛然用尽全力,勒住缰绳,马匹高声嘶叫人力起来,在原地打个转才不安地停下脚步。 越过面前的空地就是王宫的一个出口,容恬安排好的接应应该就在那里。凤鸣盯着中间已有少数积雪融化露出一小块一小块大理石的大道,忽然拔出无双剑,勒马转身,朝原路狂奔去。 身后城头林间伏兵忽现,数百人拿着木棍急追出来。鹿丹也在人群中,蹙眉喝道:“快追!一定要给本国师把他活抓回来!” 杀声,从东凡王宫四面八方响彻天地。 容虎一人硬挡住那队王宫侍卫,且战且退,连劈十二名侍卫。他在马上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那骏马别有灵性,腾挪跳跃伶俐非常。渐渐缠斗移入林中,精心栽种的奇树被刀锋劈得不成模样。 身后忽然窜上一人,容虎回身挥刀,再砍一刀,左侧的敌人惨叫一声,一条血淋淋的手臂飞上半空。附近传来疾跑呼叫声,容虎浓眉大皱,知道敌人的援兵到了,东凡王宫中敌兵只会越来越多。他幼时被老容王选中,经受诸种痛苦训练,暗中保护容恬,自然毅力过人,见敌人众多,不但不惧,反而气势更强,手臂一沉,又挑中一名敌人。 身后风声传来,容虎急忙转身,一杆长枪擦面而过。胯下骏马骤然惨嘶,敌兵太多,刀光剑影处,马膝竟被侍卫用刀砍断一截。容虎整个失去平衡,借势跳跃在空中翻身落地,还未站起来,手中长刀横扫一圈。 周围惨叫连连,两三名敌人向外倒去。 容虎喘息跳起,挥刀左冲,专攻敌人兵力弱处,竟让他在重围中杀出一道缝隙。眼角余光瞥到左边一点兵刃反射的亮光,看也不看,瞬间向左后方劈出一刀,惨叫声起。行动稍滞,敌人已经重重包围过来,容虎再挺身前冲,右胸忽然一阵凉凉的感觉,低头一看,刃光和血光混成一片,红得耀眼非常。 剧烈的痛楚,从撕裂的伤口处传来。 容虎大喝一声,一刀劈向偷袭得手的敌人。力道过大,刀卡在敌人的盔甲中,仓促间竟抽不出来。略一耽搁,后腰又挨一刀。容虎脸颊抽搐一下,当机立断松开手上的刀,向后猛退,雄厚的背部撞开两个不及挥刀的敌人,抢过一把长枪,霍霍两枪,挑飞两名冲上来的敌人。右肩忽然剧痛,又中一枪。 容虎闷哼一声,脚尖簌起,踢飞一名敌人。顺势踏上身边一座安放在林中的石像上占据一处居高临下的地方,奋力举起长枪,横挑竖插,枪尖到处,惨叫声起。 杀了片刻,已是强弩之末,右肩带伤渐渐力乏,长枪蓦然刺中一个敌人。敌人惨叫一声,紧紧握着夺取自己性命的长枪向后倒去,容虎一时握不紧,竟让长枪脱手而去。手上没了兵刃,容虎心里一阵发紧,众侍卫精神大震,叫嚣起来攻得更紧。 “杀啊!” “活抓他!他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让他活着受罪!” “活剥了他的皮当鼓面!” “上啊!上!” 容虎退开两步,站得更高,令人眼花的刀剑直朝他逼来。他大喝一声,从半空中直腾跃下,落地滚了两滚,刚好扫倒两名敌人,从靴边拔出一把打磨得锐利无比的匕首,见人就扎。但强弩之末无法挽回大局,他虽骁勇,片刻之后已经添了不少伤口,鲜血满身。 容虎怒目大睁,猛跳起来,一刀抹在最靠近的敌人脖子上,鲜血溅得一头一脸,清秀的脸变得狰狞可怕,从两把刺来的长枪中间不容发的避过,退到林边,持着匕首挺胸喝道:“我乃西雷容虎,要当陪葬的就上来!”黑眸一寒,森光闪烁,一众杀红了眼的侍卫被他目光扫过,竟似掉进冰窟般浑身冷透,拿着刀剑不敢逼近。 千钧一发间,忽有马嘶传入耳中,漫天剑气扑面而来。 “啊!” “小心!啊啊!”几名被突袭的侍卫倒跌出去。 容虎后领一紧,被人腾空扯起,放到马上。马匹嘶叫一声,放开四蹄朝宫内黑烟最密处冲去。 侍卫们连忙呼喊着追赶。 容虎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回头一看,顿时眼眶欲裂,痛心道:“怎么是你?” 凤鸣混战时也挨了两处小伤,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持着无双剑,对容虎苦笑道:“要教训我的话,请不要打脸。我知道容恬和你的意思,但南门广场上有大批伏兵,他们在我尾巴后面追来了。” 容虎往后看去,果然追兵紧追不舍,色变道:“竟有埋伏?” 看服色应该是两个系统的人汇合到一处了,银色盔甲的是王宫侍卫,另一股白色盔甲大概是鹿丹的人马。 凤鸣此前心神大乱,现在到了绝境,反而安然,沉声道:“若是无法逃出,那我定要死在容恬身边。”目视容虎,唇角勾起一丝绝美笑意。 容虎看着身后数不尽的追兵,深知逃生无望,可怜西雷精锐今日要尽丧于此,心中又苦又涩,深深瞅凤鸣一眼,默然点头。 战马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发狂般地前冲,不一会已转入大道尽头。眼前的军务议厅已成火海,到处烟尘滚滚,杀声震天,容恬等人不知用了什么古怪东西,点火之后竟造成这样的浓烟。 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似乎容恬安排的另一股人马也潜入宫内,大概上千人正与越来越多的东凡侍卫战成一片。 凤鸣远眺,黑烟挡住视线,哪能找到容恬,他找了一会,索性大喝道:“容恬,你在哪?”数十名听见呼喊的东凡侍卫向他杀来,被他在马上劈倒几个。 身后追兵这时候杀到,凤鸣被夹在中间,左冲右突,杀得满头大汗,胯下骏马中了一刀,嘶叫着前蹄蓦然发软,凤鸣和容虎同时从马上翻下。血腥战场中,人人都狂性大发,凤鸣和容虎背贴背,护住对方后翼。容虎稍微休息一会,虽然伤重却仍勇不可挡,右手起肘撞到一名敌人胸口,顺势抢过一把剑,霍霍横劈,又一名敌人横飞出去 凤鸣也不甘示弱,无双剑放倒两名敌人。他的剑法学自容恬,虽不能与容虎这等从小受到严格训练的高手相比,但普通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砍得筋疲力尽,眼看敌人越来越多,被杀只是时间问题,被激起杀心,不再顾忌防守,任意施为,不一会便挂了多道伤痕。 凤鸣挥剑,竭力高喊:“容恬!容恬,我回来了!凤鸣回来了!” 却忽然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透过重围传了过来:“住手!都给我住手!不许伤害鸣王!”原来鹿丹已经追至这里。 众人都是一愕。 “国师有令,不得伤害鸣王,要活抓!” “住手!国师有令,全部住手!” 正围住凤鸣等拼命的侍卫们略愣了楞,被容虎瞅紧机会了解了两个。侍卫们杀红了眼,吼道:“我们是听军令司调遣的人,除了军令司,谁也不能命令我们!兄弟们,杀了这两个小贼!” “大胆!你们放肆!”鹿丹在人群中怒吼:“给我阻止他们!” “违抗王命者,杀!” 惨叫声从外围传来,里面压力顿时一轻,凤鸣只道容恬杀来了,抽空一瞥,目瞪口呆。竟是白色盔甲的鹿丹人马对银色盔甲的王宫侍卫大开杀戒。 两方积怨早埋,争端一触即发,惨叫声中,双方混战变成三方混战。一般来说军方系统人马应该是最占优势的,不知为何,现在军务议厅遭变,守卫的侍卫人数却不多,反而鹿丹似乎在今天把实力全部表现出来了,人数与军方旗鼓相当。 容恬方人马虽少,却全部是万中挑一的好手,而且个个悍不畏死。 东凡美丽的王宫被毁得不堪入目,三方打得如火如荼。 凤鸣和容虎强行突破重围,向烧成火海的军务议厅一步步闯去。走到中途,凤鸣脚步忽滞,浑身力气象被抽空了似的,知道重病后忽然血战,一直硬撑的身体终于不堪负荷,勉强划了冲到面前的敌人一剑,凤鸣连退三四步,摇摇欲坠。 这三四步,已足以使他和容虎被敌人分隔开。容虎骤然失去凤鸣踪影,心胆俱裂,厉声吼道:“鸣王!” 凤鸣听见容虎叫声,已无力回应,抬眼看去,满目剑刃铺天盖地而来,闭目暗道:容恬,我先走了。此时方知生离死别滋味如此,心如刀割,两滴晶莹眼泪从睫毛处滚落。 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剑气涌到,硬挤入凤鸣和东凡侍卫中间,剑如灵蛇,如舞蹈般在空中旋个半圆,已有几名敌人发出惨叫直跌出去。 凤鸣感觉后腰被人搂住,愕然睁眼,容恬满是血污的脸跳入眼帘。 容恬一手搂住他的腰,恶狠狠饱含责怪地瞪他一眼,又摇头叹道:“这个时候,骂你又有何用?”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古往今来最快最猛最深情的吻,另一手却丝毫不怠慢地横挥,又一名敌人鲜血四溅。 凤鸣见了容恬,精神一震,浑身力气恢复大半,举剑应付了身侧一名敌人,忍不住侧目向容恬看去,甜笑道:“在我眼里,你从没象今天这样英俊不凡。”生死关头,才明白两人之间相处的每分每秒如此珍贵,忍不住倾诉衷肠。 容恬充满柔情地看向他,俊脸猛然抽搐,原来后肋中了一剑。 凤鸣看在眼里,“啊”一声惊叫起来,心疼非常,含恨一剑解决了刺伤容恬的敌人。 容恬生怕在混战中失去凤鸣身影,将凤鸣扯得贴身而站,沉声道:“上高台。” 两人都知这是生死关头,齐心协力向高台处冲杀。四周死士知道大王在重围中间,纷纷冲过来与他们两人回合,片刻后,已有十数人硬挤进来,容恬和凤鸣压力大减。 银盔也正和白盔杀得兴起,死伤严重。鹿丹驰马立于战场边上,身边围绕了数十名心腹高手,神态焦灼地注视凤鸣方向,急道:“冲散那边的侍卫,不可让他们伤到鸣王!” 白盔人马听令,朝侍卫们猛冲。本来围攻容恬等的王宫侍卫这时变得腹部受敌,情势立即逆转。 容恬抓紧机会,高声喝道:“随我来,向左边冲杀!” 众人纷纷响应,浴血奋战,果真杀出一条血路,渐渐接近左边的高台。那处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怎么也比现在的环境好。 容恬等杀到高台下面,烈儿正好也从另一边领人冲杀过来。两班人马会了面,都默契地朝台阶上闯,渐渐占据一处死角。围着一个大石柱成一个半圆,剑刃一致向外,抵挡连绵不断的侍卫攻击。许多受伤的人暂退入圈内,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包扎伤口。 容虎也与几个分散的战友会合,凤鸣和容恬是受到攻击的主力,两人分开后,容虎的压力也减轻不少。 容恬将凤鸣小心翼翼放在石柱下,柔声道:“休息一会。”抹抹脸上的鲜血,回身再战。他武艺超群,威势迫人,刚才一轮血战下来,无敌形象已经震慑全场,一出现在防卫圈上,敌人心震胆寒,攻势立弱。 容虎等这个时候终于也闯到高台下,被中间一小群王宫侍卫隔开,但侍卫们似有忌惮,不敢强攻,一时僵持不下。烈儿担心哥哥,叫道:“我去接应!”率了数十人冲到高台下,将容虎等接应上来。 容虎破入防卫圈,已是满身鲜血,后背上伤口处处,显然陷进敌阵多时。令人惊奇的是,他肩膀上竟还背着一个人。见了凤鸣,容虎把肩膀上昏迷的软绵绵的人往地上重重一摔,大口喘息道:“我见这人在指挥侍卫们死攻,官职应该不低。”双膝再也支持不住,扑通坐倒。两个受伤的死士上前,用自己的衣裳碎布帮他包扎伤口。幸亏象他们这样的人,伤药是随时准备在身上的。 凤鸣定睛一看,诧道:“是军亭,她是军令司的独生女儿。” 烈儿嘿嘿笑道:“那正好。”一把扯了昏迷中的军亭,匕首抵在她脖上,运气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割断这个小妞的脖子!” 众人杀得狂性大发,哪能听清他嚷什么,依然刀来剑往。 烈儿连吼了三四遍,嗓子早嘶哑了。容恬赶来,一把抢过军亭,大喝道:“东凡下一任军令司在此!军青,你不要你的独生女儿了吗?”中气十足,压过满天喧嚣。 东凡军方的人这才看清楚容恬剑刃对着的人是谁,有人惊道:“是十三军佐!” “住手!他们抓了十三军佐!” 侍卫们听见自家长官纷纷下令,愕然住手,退开半圈。 鹿丹的白盔人马接到命令是要保证凤鸣的安全,见侍卫们不继续攻击,也纷纷住手。 所有视线集中在那石柱下方,方才杀声震天的东凡王宫忽然死寂一片。 只有被燃着的枯树,发出烈烈声。 刀剑仍在手,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容恬人马在内,东方军方人马在中,鹿丹的白盔人马在外。 情势陷入沉滞的胶着。 凤鸣极目远眺,“咦”了一声。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看不见军青和苍颜的身影,难道容恬突袭军务议厅的时候把他们给杀了? 第五军军佐在厮杀中已经断了一条手臂,左脸也挨了一刀,血流了一身。他排开众人,走前隔着双方留下的空白地凝视容恬,沉声道:“你们已到绝境,放了十三军佐,留你们一个全尸。”看来他是在场的最高级别的东凡将领。 烈儿冷冷道:“真好笑。你们乖乖恭送我们出宫,我们就留你们十三军佐一个全尸,不然,先奸后杀,让我们这些兄弟临死前享受一下。”他向来口无遮拦,一眼看出军亭是女孩,当然不肯轻易放过奚落对方的机会。 军方众人脸色齐变。军家世代掌握东凡军权,已是军方所有人心目中不可侵犯的神圣所在,要让容恬等当着他们的面侮辱了军亭,那即使将容恬等千刀万剐又有何用? 凤鸣筋疲力尽地站起来,心头疑问重重,问道:“军令司大人和苍颜将军哪里去了?” 容恬反常地沉默。 烈儿大声代替他们答道:“东凡不遵神灵嘱咐,处处与鸣王作对,结果惹来弥天大祸。三日前开始,瘟疫从各军营中蔓延,不但士兵们染病即死,活活折损东凡大半兵力,而且连一向自认为得到神灵爱护的贵族将领们也不能幸免。我看他们的高级将领现在一大半已经身染重病躺在床上,另一半到都城外躲避瘟疫,只剩下几个在这里支撑大局。” 凤鸣愕然。 军方众人脸色黯然,显然烈儿所言非虚。 怪不得东凡王宫里侍卫数量骤减,而突袭军务议厅这般容易得手。看来东凡王宫已经成为瘟疫肆虐的地狱。 他不过昏迷了七天,有什么病毒这般可怕,能在七天里严重创伤庞大的军方? 兵不刃血以豆胜。 凤鸣思索片刻,身躯猛震,看向容恬。 容恬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头,表示他猜对了。转身面向东凡众兵,朗声问:“鹿丹国师何在?” “鹿丹在此。”鹿丹早下了马,排众而出,虽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却无惊色,仍闲淡自若,风华倾倒世人,来到容恬面前两丈处站定,打量英气勃勃的容恬一番,幽幽叹道:“西雷王真是英雄盖世,不仅用诈死计害鹿丹算计错误,还杀进东凡王宫,让东方整个军方系统胆战心惊。” 容恬冷笑道:“国师也够厉害,从我手里骗走凤鸣,这次又设下毒计逼我入宫现身。我露了什么破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未死的?” 凤鸣吃了一惊,瞪眼看着鹿丹。 鹿丹睿智的眸子轻转,笑道:“没有任何破绽。说起来真教鹿丹不得不佩服鸣王与西雷王,鹿丹派出多人日夜监视鸣王的一举一动,不曾看出一丝他与西雷王确实有联系的痕迹。唉,如果有破绽,鹿丹何必到今日才设下此计?鹿丹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和内心的不安猜疑罢了。可叹,若早一日猜到此事,情况便不会象现在这样。” “难怪我莫名其妙又昏迷不醒七天。”凤鸣恍然大悟:“国师故计重施,容恬若没死,一定会忍不住到我身边。”露出愧色。 要不是为他,以容恬的才智,怎会中鹿丹的毒计陷进如今的绝境? 优美的唇逸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鹿丹深深看入凤鸣眼中,轻叹道:“鸣王不要怪我。其实西雷王何尝不知道这是计呢?但这种情况下,有的人却是明知道会中计也要来的。” 凤鸣身躯猛震,脸色煞白,慢慢转头,会说话的大眼睛看向容恬。 容恬耸肩,淡然道:“万一不是计,而是你真的病重,我却没能进来救你。岂不是要我后悔一辈子?对了,”他看向鹿丹:“刚才国师说如果早猜到一天,情况就会大大不同,请问国师此话何解?” 鹿丹尚未开口,凤鸣早猜到答案,代鹿丹朗声答道:“因为就在那一天前,大王已经将另一把无双剑佩上了。从此以后,我的性命与大王连成一线,我如果死了,大王也会没命。鹿丹国师此后疑心容恬没死,设计害我昏迷,诱捕容恬进宫,却要在南门才设下精密的埋伏,就是因为南门是个适合设置地网的地点,要活抓和容恬在一起的我,只有用地网才最有保证。” 这几天活泼异常的太阳救了他们,气温稍微回暖,使积雪融化,露出小块地面,埋在积雪下的地网显出一丝的脉络痕迹,使凤鸣在孤身踏上陷阱时蓦然察觉,转身便跑。 如果不是凤鸣引来鹿丹的人马,而鹿丹又严令阻止军方人马追杀凤鸣,恐怕容恬这边的人早被屠杀完了。 冥冥中,难道真有神灵保佑? 鹿丹点头道:“不错。我猜错一步,连累大王有了性命危险。现在只能竭力保住鸣王性命,再杀了西雷王,好让鸣王死心跟着我家大王。” 五军佐怒道:“国师这是什么话?自从此人来到这里,已给我东凡带来无数灾祸。我不管他现在牵连着谁,反正绝不允许闯入东凡王宫,毁灭军务议厅的人安然离去。不杀他们,东凡从此蒙羞,再也无法抬头。” 鹿丹厉声问:“你是说不用考虑大王的性命吗?” “国师想得太简单了。”容恬缓缓道:“东凡军方系统自成一体,忠于东凡王族,以东凡国家的利益为最先。如果抵触东凡的利益,即使大王也可以牺牲。一位性命与他国政要扯上联系的大王,即使过了现在这个关口,将来还是难免会被他们想办法废掉的。被废掉的大王,下场通常都是毒死或者绞杀,国师应该听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吧。” 虽然明知道容恬是在挑拨,鹿丹还是忍不住脸色剧变。 他利用无双剑,本是在相信容恬已经死亡的情况下逼迫凤鸣归顺东凡王的手段,怎料到今日作茧自缚。 不过,容恬所言非虚,情况发展到这种无法控制的局面,将来有机会,军方一定会趁机废除东凡王,另在王族中选择王位继承人。 可恨他的身体,竟再也不能保护他的大王多久。难道大王将来就任由这些军方的人凌辱宰割?想到这里,心痛得象要被绞碎一样。 五军佐见鹿丹眼中阴骘渐深,知道这位国师阴狠毒辣,行事只以大王为先,什么都做得出来,生恐他立即翻脸,挥手喝道:“来人,传我将令,王宫发生兵变,命所有未染病的士兵急速赶来。” 凤鸣知道精兵杀到,这些固执的军人为了维护东凡,说不定连军亭也肯牺牲,到时候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急切中脑袋灵光一闪,忙道:“五军佐且慢。军佐难道不想知道肆虐军营的瘟疫,到底是何来历?难道军佐不想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预防?” 此言一出,所有东凡的人都骤然震动。连鹿丹也不敢置信地看向凤鸣,谁能相信这样大规模可怕如天谴的瘟疫竟是人为弄出来的? 五军佐色变道:“竟是你们搞的鬼?” 容虎见他神情激动,万一凤鸣一时冲动乖乖承认,说不定激起东凡众人凶性,连忙否认道:“这么可怕的瘟疫,非人力可为,当然是神灵给你们的惩罚。不过鸣王受神灵保佑,学识又很渊博,自然知道一点关于瘟疫的事。” 往日看他闷不吭声,不料关键时刻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果然不愧是烈儿的哥哥。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平静了一点。确实,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区区一个凤鸣有这么大的破坏力。若凤鸣这么厉害,那岂不是和天上的神灵一样具有使人生病的神力? “士兵们发病的时候,有什么症状?”凤鸣问。 东凡军方七天来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无法医治的可怕瘟疫弄得人心惶惶,如碰上魔鬼般的对手。现在听说有方法可以预防,生出无穷希望,五军佐的态度自然挺合作,老实道:“开始只是病倒两三个,后来病倒了一片,接下来,到处都是生病的士兵,接触过生病的士兵的人,也会染病。他们发烧,头疼,背疼,呻吟不止,很快全身就会出现可怕的痘,不少人在被传染一天后就死去。”想起军营中成堆溃烂的尸体,五军佐染满污血的脸上现出无法压抑的惊惧。 天花……这个沉重的词从凤鸣心中碾过。他终于知道容恬为什么隐瞒计划,因为他确实会不顾一切反对这个计划。 一场大型的天花爆发,将会夺去东凡多少无辜的人命。 难怪容恬说这个计划可以兵不刃血,如果不是鹿丹生出疑心设下此计,也许容恬真的可以兵不刃血夺得平昔。 在凤鸣所知道的历史上,就曾经有殖民军队以生病士兵感染守城军队,导致守城方不战而溃的例子。 凤鸣心潮起伏,斟酌一会,问:“这场瘟疫,是不是从北旗那批俘虏开始的?” “不错。”五军佐点头,恨恨道:“可恶的北旗国,不知从哪惹来这等可怕的瘟疫,竟连累我东凡。自从邪光将军俘虏了这些北旗兵分发给各军审问后,瘟疫就开始蔓延,每天都有大批士兵生病。” 他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曲折? 北旗国确实对东凡有侵略的野心,也确实暗中伏兵打算攻击平昔。邪光突袭北旗国伏兵两次,第一次敌人得到通知,害邪光失败而回的,是真正的北旗军队:但第二次邪光突袭取得大胜的伏兵地点和被俘的北旗兵,却是容恬暗中安排的假北旗军营。 真中有假,假中藏真,容恬对北旗国的栽赃可谓不遗余力。若非利用关于北旗国方面的真实情报,怎能轻易瞒过东凡众位将领? 容恬的计划中最困难的一道关卡,就是要将西雷的天花病毒带到东凡。在技术落后的时代,活体携带是最好的方法。他当然不会牺牲自己身边的高手,所以以抓到的北旗人为天花病毒的活体携带者,并且把他们打扮成北旗伏兵故意让东凡军抓获,通过他们感染庞大的军方体系。 而这种事,是凤鸣传授关于天花的预防时特别强调绝对不可以做的。 凤鸣默然许久,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死亡率……就是一百个生病的人中,有多少人死去?” “大概五十个。” 凤鸣脸色苍白,心里一阵难过。 五十个,差不多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 天花在现代社会中早已被消灭,他从来没想到这种毁灭性的恶梦会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一般来说,染上天花病毒的死亡率应该在百分之三十左右。但东凡这个离西雷十分遥远的国家应该从未出现过天花病毒,所以,这里的人对这种新病毒的抵抗力比西雷那个曾经出现过天花病毒的人民更弱,死亡率也会越高。 而且,天花病毒在这里似乎传染得更迅速,并更快地夺走人命。因为在凤鸣了解的资料里,天花有潜伏期,而且死亡周期大概是两周,现在东凡的情况,却是七天时间已有大量士兵死亡。 五军佐见他不语,忍不住问:“鸣王是否真的知道对付这种瘟疫的方法?”这一问是在场所有东凡人的心声,都屏息等待凤鸣的回答。 双方刚刚才生死血战,但在无法反抗的天命面前,谁也生不出好勇斗狠之心。军方侍卫们的妻子儿女大多数都在都城内,如今瘟疫已渐渐蔓延到民间,谁不自危? 凤鸣思索良久,点头道:“大家都坐下,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走到台阶前,将无双剑放到膝旁,盘腿坐下。 他这一动作,带动得众人都察觉自己手中仍持着血淋淋的刀剑。 容虎沉声道:“要听鸣王说话的,就先放下兵器。” 烈儿第一个将匕首插回腰间,坐到凤鸣身边。容恬那边战得快累死的死士们纷纷收回兵器,好争取休息时间。 军方众人想自己人多,也不怕再缠斗起来,收回兵器,方发觉剧战后体力消耗过大,浑身无力,索性学凤鸣等的样子盘腿坐下。就算等下还有打斗,至少补充一点体力。 鹿丹也不愿再战,万一打起来凤鸣被误杀,那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手一挥,身后的白盔士兵有样学样,原地坐下。 偌大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未散的战场,忽然变成上千好学生乖乖坐下听课的大课堂。凤鸣要不是心情太过沉重,一定会忍不住为这种意想不到的发展哈哈大笑一番。 容恬走到凤鸣身边,犹豫了一下,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不知做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无数人命在他一道命令下灰飞烟灭,这次瞒着凤鸣用了天花这条毒计,竟有点不忍面对凤鸣,站在凤鸣身边,不知该不该坐下好。 凤鸣知他心意,拉住他的战袍下摆,低声道:“坐到我身边来。” 一句话传到耳边,容恬惊喜交加,眼睛顿时光芒连闪,满怀心事放开,在凤鸣身边坐下,大手从后扶住凤鸣的腰,柔声道:“腰疼吗?在我臂上靠着会舒服点。” 占了全场总人数三分之二以上的敌人集体打个冷战。 兵凶战危的时候,这位在十一国以英明豪迈著称的西雷王竟在向情人献殷勤。烈儿容虎等早惯了他们两人的行径,倒不为自家大王的行为脸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凤鸣也正好觉得腰累得阵阵发酸,他与容恬分离了一段日子再次相见,短短时间内经历生离死别,浴血奋战后恍如重生,情难自持,不顾众目睽睽,大胆倚入容恬怀里,开始解说:“平昔现在发生的瘟疫,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天花,也称为痘花。”料想容恬所言兵不刃血以“痘”胜的“痘”,就是痘花的意思,但通过摩尔斯密码翻译出来的东西只有读音,凤鸣哪能猜想出来。 “天花?痘花?果然生病时象身上开满了可怕的豆子般的花一样。”人群一阵骚动,饱受瘟疫折磨的人们这才知道瘟疫的名字,更加聚精会神听凤鸣继续说下去。 凤鸣沉吟一会,继续讲述天花这种可怕传染病的有关知识:“天花是一种恶性传染病,对人类有强大的杀伤力。染上天花的人,发病时2-3天会发疹,接著有高烧、疲劳、头痛与背痛的症状出现。最早出现在口腔与咽喉溃疡,唾液中有大量的病毒,症状是在脸、手臂与腿出现浓密的疹子。天花的死亡率很高,而且,即使可以逃过不死,天花也会在病人脸上身上留下可怕的麻子。唉,也许是因为东凡没有经历过天花病毒,所以病毒特别猖狂,死亡率和死亡速度都比一般水平为高。这真是一场需要神灵给予怜悯的灾难。” 东凡众人纷纷点头,不少人闭眼对上天喃喃有声:“神灵啊,求你怜悯我东凡……” 五军佐皱眉道:“这场瘟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止。军营中每天都有新发现的病兵,已有不少士兵为了逃避瘟疫而叛逃出军营。” “天花病毒在环境中是相当稳定的,不易受到破坏,而要传染给他人,所需剂量又很少,所以才说它是一种恶性传染病。”凤鸣皱眉回忆当年看过的资料,这还是从前一位学姐毕业时选了有关天花的论题,央他帮忙找资料时看的,不料今天派上用场:“天花病毒的悬浮微粒释放後,散播的范围会很广,也就是说会传染到很多人。如果没有及时采取隔离措施,天花病毒不但会传到整个东凡军营,也会在都城内传染,万一蔓延开去,足以毁灭东凡这个国家。”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人群骚动起来。见识过瘟疫威力的各位将领眉头紧锁,而侍卫们心慌地交换目光。 鹿丹最重实际,追问道:“鸣王一定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瘟疫吧?” “当然。”烈儿立即回答。 要是说不知道,岂不立即被这些军方的家伙砍成肉饼? “很久以前,就有不少杰出的医者研究过天花的治疗。他们采取人苗法……哦,说这些没什么用,反正经过很多人不懈的努力后,终于有人研究成成功预防天花的方法。这种方法,叫做牛痘法。” 五军佐急问:“这牛痘法到底如何施为?” 另一把声音忽掺进来,冷冷道:“五军佐休信此人胡言,他害得我们东凡还不够惨吗?” 凤鸣骇然向后转头,被容虎打昏的军亭不知什么时候已醒过来,此刻双手受缚,被两个容恬的死士看守着,漆黑的大眼瞪着凤鸣,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被她提醒,军方众人警惕心顿起。 “十三军佐说得对。”五军佐点头道:“鸣王如果不能出示证据,我们怎能相信鸣王的话?” 容恬眼中闪过厉色,强大魄力隔空压向五军佐。 五军佐倚仗身边人马众多,冷哼一声,目光与容恬在半空中撞出火光。 多名侍卫,情不自禁缓缓摸向脚边的兵器。 气氛紧张起来。 凤鸣笑道:“这个还不容易,抬一位病人过来,我敢和他近身接触而不惧被传染。” 东凡众人脸上显出惊讶,想不到凤鸣如此勇敢,竟然亲身尝试。哪知他种过牛痘,对天花有免疫力。 容恬在一旁插道:“不但鸣王不惧天花,我们这里近千人都曾受过鸣王教导,知道如何抵抗天花,也不怕被病人传染。你们要是不信,尽管带病人过来。” 当日凤鸣发现西雷也存在天花这种可怕的病毒,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脑子里所有关于天花的防疫知识全部掏出来,尤其是用种牛痘来防疫天花的方法。 这一种非常高效的防疫方法在西雷的王宫和军队中不引人注意地传播,不但凤鸣容恬太后等拥有了免疫力,容恬这次带来的五千死士也有免疫力。 五军佐眸中显出无保留的激动,上千人都不怕病人传染,说明鸣王的方法有效,那军营里的那些士兵岂不有救?霍然站起,命道:“来人,快去领几个生病的士兵过来。” “慢!”鹿丹蹙眉思考道:“此病动辄传染,不能容这些病人在王宫内走动。” 众人都惧怕天花传染,纷纷点头。容恬等更是心里笑开了花,只要离开王宫,活命的机会又多一成,何况王宫外还有尚未现迹的四千精锐。 鹿丹自然不会没想到这个,不过在他心目中没什么比东凡王的性命更为重要,当务之急是保住凤鸣性命。这点倒和容恬等的利益不谋而合。 “不可。”军亭冷冷道:“没有亲眼看见证据,我们不会再相信此人一字。”冷冷瞪着凤鸣,切齿道:“此人藏匿于东凡,骗得大王信任参与军务,不杀他我东凡军方再无尊严可言。除非他真能救得了我军方将士,否则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凤鸣在肚中大叫委屈,又不是我害死林荫的,为什么把恨意发泄在我身上?不过仔细回想,林荫的死自己确实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太后指出城南有北旗国伏兵,林荫不会冒险通知北旗伏兵立即转移,也不会暴露自己北旗奸细的身份。 第十三章 鹿丹怎会看不出军亭眼中恨意,他也知道林荫的事情,担心军亭情绪无法自制,将目前好不容易有所控制的局势搅乱,沉吟道:“十三军佐的顾虑也有道理。不如这样,我们请西雷王一人前往病人所在地,余下众人暂且留在这里。若鸣王没有说谎,西雷王也该不惧天花才对。” 凤鸣长身而起,朗声笑道:“国师打的好算盘。让我把话说明白,若容恬一刻不在我眼前,我便自己抹脖子,东凡王也好,东凡上万的兵将也好,都要随我陪葬。”手腕一转,无双剑横在颈间。 容恬悠闲地伸个懒腰,站了起来。 大王一站,自然西雷方众人都站起来。 东凡众侍卫蓦然警觉,也霍然站起,盯着对方。白盔一方站在外围,无声无息肃然起立。 只有一言不合,就是血流成河。 天色阴沉下来。 凤鸣静静站在高台上,迎风持剑,从容道:“国师以为如何?” 鹿丹见他如此,知道不可强来,毫不犹豫当即回道:“鹿丹当然相信鸣王。” 凤鸣点点头,看向东方军方,颇有风度地问:“五军佐能代表东凡军方表态吗?” 五军佐表情犹豫。他父母妻儿共六十三口人都在东凡,如果无法抑制天花的传染,不但旗下将士无法保住,说不定还要家破人亡。 就算为了东凡,也不能失去这个可以解救的机会。 五军佐正待开口,军亭的冷笑插进来:“除了我父亲,谁也不能代表东凡军方。” 凤鸣正有疑问:“怎么不见军令司大人?” 此问一出,军方众人顿时脸色沉重。军亭脸色发白,哼了一声,转头避开凤鸣目光。 鹿丹叹了口气:“军令司大人也染病了。” 凤鸣默然。这么说,恐怕一直没有露面的苍颜也没有逃过此劫。这位将军是东方军方对凤鸣最友善的,凤鸣难免有些伤感。 军亭懊恼道:“若不是邪光将军一时鲁莽,将抓来的北旗俘虏各军送去一个,东凡军营现在怎会乱成这样?” 烈儿心里却在暗喜,向容虎打个眼色。安排大量受感染的北旗人被俘原本是为了保证传染的效果,不料邪光分送俘虏,将传染源分散开来,更难截制瘟疫蔓延,不知不觉中倒是帮了西雷一个大忙。 而且审问俘虏时将领多数在场,染病的将领无法及时采取措施,情势更一发不可收拾,这场天花真是重创了整个军方系统。 凤鸣恰在这时,想起曾经横行欧洲的黑死病。他从没想到现代防疫天花技术的传授,会惹来这样一场浩劫。 那是多少人命啊。 他却无法责怪容恬。这确实是在目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唯一可以轻易取得胜利的方法,最妙的是,即使东凡军方大量死伤,也没有证据显示是凤鸣这方的过错,东凡人不会把仇恨发泄在暂时被关押在东凡王宫内的凤鸣身上。 如果容恬强行攻城,凤鸣说不定立即被人“喀嚓”一声,手起刀落,身首分家。 鹿丹打破宁静:“鸣王到底有何打算?” “当然是向大家证明我没有说谎。”凤鸣潇洒笑道:“请国师和五军佐让开一条道来,让我们离开王宫,到染病的军营去转一圈,然后大家再坐下好好谈谈。” 军亭反对道:“我已经说过,除非你能在我面前证明你可解东凡此劫,否则休想活着离开王宫。” 烈儿怪笑道:“那就叫你们抬个病人过来,我们证明给你看。” “不可!”鹿丹道:“大王就在宫内,怎能冒险将病人带进王宫?” 五军佐道:“可否请西雷王几名手下随我们同去军营看看生病的士兵?” “一个也不可以放出王宫。”军亭命悬容恬之手,却毫不胆怯,扫西雷众人一眼,道:“这些人都是敌国西雷的精锐,个个身手高强,捍不怕死。在王宫中都能与我们斗个僵持局面,若让他们到了郊外,恐怕我们无法制住。要让他们逃走了,将来定成我东凡祸患。” “我不会让手下分开。”容恬冷冷道:“要走就一起走。”毫无商量余地。 烈儿嚷道:“你们快商量好,要送病人过来也行,让我们一起去军营也行,反正我们鸣王是诚心向你们证明他有解救天花的能力的。” “如果要再打一场,我们也不怕。”容虎在旁边沉声加上一句。 “军昭,”军亭朝人群中一名侍卫命道:“传我将令,立即带几名染病的士兵来这。” 那军昭是军家亲卫,自然以军亭命令为先,应了一声,转身欲走,眼前两道白光闪过,已被鹿丹两名心腹高手一左一右将剑架到他脖子上。 军亭看在眼里,怒道:“鹿丹,你不顾我军营中上万将士死活吗?” 鹿丹目光毫不退让,昂首道:“十三军佐难道就不顾大王的死活?” “废话!大王不过是东凡王族中挑选出来统治国家的一个人,只要东凡王族一人尚存,不愁王位无人继承。东凡将士正在大量死伤,没有了保护王族的将士,东凡怎么抵挡敌人?” 鹿丹身边一名心腹高手似乎也同时兼任鹿丹的智囊,闻言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嘿嘿笑道:“十三军佐这就不对了。国师并没有说不救治东凡将士,只是说让西雷王众人到军营证明给我们看,不要让瘟疫传进王宫。十三军佐身为军令司之女,却在如此紧要关头因为情人的死而对鸣王心怀怨恨,一味阻挠鸣王出宫,实在不明智。” 他语气调侃,内里暧昧之意尽露,身边白盔士兵都嘿嘿轻笑起来。气得军亭浑身发抖,凌厉目光看向五军佐:“你身为军方将领,军务议厅被毁之辱未报,难道竟要轻放敌人出宫?” 五军佐心里也觉得军亭钻了牛角尖,碍于军青,不好当面反驳,只好恳切道:“十三军佐,瘟疫再继续蔓延,我东凡就要被毁了。比起这个来,军务议厅又算得了什么?为了我东凡将士和百姓的性命着想,不如让他们到军营一趟,如果鸣王没有说谎,那就真是神灵显灵,怜悯我东凡了。” 不少人暗暗点头。 军亭不为所动,沉声道:“父亲病倒时,令我暂代军令司之职,你不听我号令,是打算背叛吗?” 这是最严重的罪名,五军佐这方的人不禁气弱。 鹿丹却未将军亭看在眼里,唇角逸出冷笑,对己方人马淡淡下令:“谁敢乱来,立杀无赦。” “谨遵国师之命!”白盔众人齐声应是。 无形的弦,在空气中越绷越紧。 北风凛冽。 浓烟渐渐散去,太阳露出笑脸看着大地,积雪上流淌的鲜血已经凝固,每一处触目惊心,让人不禁怀疑杀戮是否人类最大的天性。 亮闪闪的刀刃枪尖,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伤口犹在淌血,大战随时再度爆发。 容恬神情自若,与凤鸣并肩而站。身后,是目光炯炯有神的烈儿和散发强大杀气的容虎,再后一点,就是那批劫后余生,浑身沾满鲜血的西雷高手。 军方死伤惨重,为了躲避瘟疫,大批精锐人马已经移到都城郊外,以致王宫突然出事,无法抽调足够人手,否则容恬这区区上千兵马早就全军覆没。不过就算移出城外隔离,在兵荒马乱的情况下,城里城外仍每天都有新的染病消息传出。 鹿丹却是三方中最早掌握形势的人,也只有他猜到容恬极有可能未死,使计诱杀容恬。可惜凤鸣识破地网,害他功亏一篑,现在还要不遗余力保护佩了无双剑的凤鸣。 一片死寂中,马蹄声忽起,蹄声急促慌乱,在默然的对峙中分外引人注意。 一骑远远驰来,马上青年身穿军家家卫服侍,骤见面前极诡异又极紧张的局势,来不及表示惊讶,嘶哑着喉咙问道:“十三军佐何在?” “在前面。” “在高台上。” 那人当即翻身下马,在一触即发的阵列中疾步穿行,经过白盔人马,再走入军方前沿,一路撞倒好几个侍卫,喘着粗气排开众人,一眼看见军亭被容恬的手下挟制,脚步猛然煞住。 军亭一见自家家卫赶来,已知不妙,色变道:“发生什么事?” 家卫悲容满面,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哽咽道:“军令司大人……大人他……去了……”勉强从齿间挤出这断断续续的话,手和双手都抵在染红的积雪上,浑身颤抖,痛苦得几乎蜷缩起来。 片刻,死一般的沉默笼罩每一个人。 “父亲!”军亭的尖利叫声,骤然划破万里晴空。 “大人……”五军佐目光呆滞,双膝跪倒,仰头看向无穷的天际,悲呼道:“军令司大人!” 身后一众将领侍卫,苍白着脸,全体默默跪倒。 军青去了。在东凡军方遭受有史以来最沉重打击的时候,军方最强的精神支柱,去了。 这是自己的错吗?凤鸣看着满地鲜血和跪倒痛哭的众人,无法抑制心底涌起的凄苍。一阵温暖从手上传来,原来是容恬默默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搓。 鹿丹和他的白盔亲兵站在外围,也一脸沉重。 军青去世,东凡大部分将领生死未卜,大量士兵死去。可以说,东凡的军力系统已经被毁灭了大半,即使成功解决西雷众人,也将无法面对一定会趁机侵略的北旗。 当初将凤鸣诱捕到东凡时,谁能想到这样的结果? 他这个国师,难道竟是害东凡覆灭的祸首? 东凡覆灭后,没有能力自保的大王又将经历怎样的凄凉? 他再坚强,也无法忍受猜测这种可能性时刀绞般的心痛。 坚定的视线,透过重重刃尖,落在凤鸣俊美的脸上。 “鸣王……”鹿丹迈步,孤身跨过西雷与东凡两阵间约一丈的空白地带,对上西雷众人的兵刃:“让我们单独谈谈。”脸色异常凝重。 凤鸣看向容恬。容恬思索片刻,点头道:“好。国师请过来。” 防守圈上出现一个小裂口,让鹿丹进去后,立即重新封闭起来。 容恬、凤鸣、鹿丹,三人走到石柱一边人少的角落。 容恬开门见山道:“现在的情势国师都看见了。东凡已经乱成一团,失去一个国家应有的防卫兵力,现在就算你活抓了凤鸣,或者杀了我,也无法保全你家大王。” “一定有办法。”鹿丹轻道:“如果没有办法,西雷王怎会让我进来商谈?” 容恬深深打量鹿丹片刻,由衷叹道:“国师真乃有惊天智慧之人,深有胆略,叫容恬怎能不佩服?” 两人似乎已经达成某种初步的默契,眼中逸出尊敬与笑意。 凤鸣睁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 “西雷王过奖了,鹿丹虽有满腹心计,却徒为东凡惹来弥天大祸。可见冥冥中自有神灵安排,鸣王确实是福泽深厚的贵人。”鹿丹露出肃容,沉声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东凡在军事方面受西雷的保护,我家大王依然享有从前的一切权利,所有敢在东凡境内不遵我家大王号令者,西雷王需想办法除掉。” 凤鸣蹙眉道:“国师到底在说什么?可否明白一点?” 容恬柔声解释:“国师的意思,是东凡即将成为我西雷的属国。” “什么?”凤鸣失声惊叫。 他们不是被困王宫,就快被人乱剑砍死了吗?怎么鹿丹竟在这个时候提出东凡归顺的事? 难道他被军青的死刺激得失去理智?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容恬笑道:“国师最高的目标,就是要保护东凡王。现在除了国师本人外,只有你我最能保护东凡王的安全。国师不将东凡交给我们,难道交给即将由军亭掌握的军方系统?军亭那么恨你,恐怕等局势稍稳,会立即废掉和你配了同一对无双剑的东凡王。军方早与国师敌对,就算军方系统将来不由军亭掌握,恐怕别的将领因为国师的关系,也不会对大王忠心耿耿。” 鹿丹脸不改色,凝视凤鸣,温言道:“我信任的其实是鸣王,鹿丹在世上除了大王已别无牵挂,鸣王一定会好好保护我家大王。” 凤鸣暗道:你相信的其实是那把无双剑吧。为了我,容恬怎么样也不敢伤害你家大王的小命。 不过鹿丹之深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之际,又不禁感动。 “国师不会后悔吗?”凤鸣轻道:“以一个国家的命运换取一人的安危,卖国的骂名即使千百年也会紧随国师。” 容恬宠溺地瞅他一眼,笑道:“你想得不够国师深远。东凡军方体系已经元气大伤,没有我西雷庞大的军力插手,北旗国的兵马随时出动,万一东凡被北旗侵占,东凡王的下场就更加凄惨了。以东凡现在的形势,灭亡已是必然,国师不过是减少了屠杀而已。” “这就是多国纷争的残酷之处了吧?可见再有本事,也无法一人力挽狂澜。”凤鸣细细咀嚼容恬的话,轻声感叹。 鹿丹默然,良久方无力地叹息:“鸣王总算明白鹿丹曾言及的大势了。东凡已经陷进急流,敌人纷纷杀上船来,我能做的,只是选择一个值得信任的舵手,将船交予他,希望大船能不覆灭,船上的人能保留一条性命。至于此船今后属于谁,非我所能决定。”眼中隐隐闪动泪光,勉强收敛悲态,沉声问:“时间不多,军方那边尚要解决。西雷王请给我一个答复。” 容恬当机立断道:“我保证将在东凡归顺后努力阻止瘟疫的蔓延,好好对待东凡百姓,给予东凡王安逸的生活,保护他的生命。但王权必须收回,否则怎算归顺?” 鹿丹摇头道:“不行。大王多年来一直是东凡最尊贵的人,现在骤然让他成为一个普通的富人,简直就是一种羞辱。其他王族我可以不管,但在大王有生之年,绝对要居于高位,权势在手,不受他人一丝委屈。” 凤鸣听得目瞪口呆。 难道鹿丹千里迢迢诱骗他到东凡,铲除祭师院,对付军方,耗尽种种心力以致命不久矣,竟只是为了让东凡王不受他人一丝委屈? 容恬抿起薄唇,显出强大的王者意志:“财富可商量,但王权绝不可留。除了我,无人可保护失去国师的东凡王,国师考虑清楚。” “不,不能让大王受任何委屈。”鹿丹闭目冥思,脸上掠过一丝决断,睁眼盯着容恬,:“西雷王若不答应,你们将无一人生离此地。” 凤鸣不认同他的威胁:“国师不要忘记,我们还掌握着天花的秘密,现在就算国师下令杀死我们,军方为了他们的将士着想,未必会动手。” “至于军亭,她年纪太轻,在这个关头,不一定能指挥得动所有军方的人。”容恬淡淡指出。 “鸣王是这样认为吗?”鹿丹神情笃定,淡然反问:“现在军方悲痛哀绝,如果这个时候让他们知道天花实际上是西雷的毒计,鸣王认为那些染病将士的死活能否压得住众人失去军令司的怒火呢?” 如果当真如此,西雷众人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斩成肉泥。 凤鸣和容恬暗暗吃惊,迅速交换一个眼神。 “你没有证据。” “就象鹿丹凭空推测出西雷王未死一样,这样的事何需证据?只要戳出一个疑点,就能洞悉全局。西雷王决定该怎么做没有?” “国师竟不顾惜东凡王?”容恬问。 鹿丹凄然,淡淡道:“若不能保证他不受人欺辱,还不如让他随我一道死去。” 凤鸣心下恻然,捏得容恬的手死紧。 容恬沉默。 时间不多,假如要平安解决此事,就要给鹿丹充裕的时间解决东凡军方。 “好,我答应你。”容恬咬牙,眼里透出坚毅:“只要东凡王一日在世,便一日享有他现在拥有的所有特权。但在他死后,王族其他人不得继承王权,东凡将正式成为西雷的一份子。” 鹿丹看向容恬,探究片刻后,才欣然道:“西雷王必不会毁弃这份在鸣王面前许下的诺言。”伸出瘦削的手掌。 空中连击三掌,盟约已成。 “国师且慢走,”凤鸣叫住鹿丹,前行一步,低声问:“国师上次说我身体虚弱,要以国师剩余性命来挽救的事……” “大王已经佩上无双剑,鸣王还在怀疑鹿丹的诚意吗?”鹿丹道:“昏睡七日后,鸣王难道不觉得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如此血战,若在从前,鸣王恐怕早倒下了。”复杂地看凤鸣一眼,退出西雷的防卫圈,回到自己的阵营去了。 凤鸣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揣摩鹿丹话中用意。 容恬站到他身边,欣慰笑道:“此人真是奇才,东凡王不知多大福气,才能碰上这么一个人。 “先不要笑得太早。”凤鸣略怀愁虑:“东凡并不是鹿丹一个人说了算的。他未必能说服军方。” “何必说服军方?”容恬给他一个“你真傻得可爱”的眼神,笃定道:“以鹿丹的本事,对付一个失去军青又受到重创的军方一点也不难。” 交谈见,鹿丹已经回到东方阵营内,对脸上挂着泪痕的五军佐沉声道:“现在是东凡的生死关头,瘟疫横行,唯一知道如何解救天花病毒的鸣王就在眼前,军令司之位空悬,而十三军佐对鸣王素有成见。国家存亡之际,五军佐是以东凡上万将士和无数百姓的性命为先,还是以军家一个家族的利益为先?” 五军佐沉默片刻,扫被缚在西雷阵营中悲泣万分的军亭一样,压低声音道:“你要阻止十三军佐登上军令司之位?” 军令司之位世代由军家嫡系继承,这个传统已经有上百年历史。 “不错。”鹿丹深深看入五军佐眼眸深处,一字一顿道:“无数生灵的命运,就在五军佐一念之间。是做东凡的救星,还是做军家的走狗,就看五军佐如何选择。” 五军佐复杂的目光,看向刚刚承受丧父之痛的军亭。 将领们对军家的忠诚根深蒂固,但看着自己亲自修炼出来的优秀将士一批一批地倒下,哪个将军能不心疼? “你要我怎样做?”带着寒气的字从齿间一个一个挤出来。 鹿丹的声音柔和得象奏给神灵倾听的神曲:“带走军亭,暂时囚禁。从鸣王身上套问出天花的秘密后,再将军亭放出。至于军令司之位,她并非合适人选,五军佐领兵多年,资格深厚,何去代替军青大人完成遗愿?” 五军佐方正的脸毫无表情,沉声道:“我会暂时囚禁军亭,但军令司的位置不能轻易决定,东凡尚有几名军佐级将领正在养病,也许日后可以康复。军令司由谁担当,日后再论。” “如此更好。”鹿丹退开,静静站回自己人马一方。 容恬的声音适时响起:“到底是战是和,各位商量好了没有?” 军亭正哭得伤心,闻言猛然抬头,咬牙道:“战!” 林荫当日因为怨恨凤鸣和太后指出北旗伏兵,曾对她说过凤鸣是不祥之人,一出现就毁了圣湖,一定还会为东凡带来更大灾难。她现在失去林荫又失去父亲,旗下将士成千人死去,怒火滔天中,这些帐一股脑算到凤鸣头上。 “慢!”五军佐终于开腔:“徒然厮杀无益。解决天花的肆虐才是最重要的。请鸣王先将十三军佐放了,表示一下诚意。” 凤鸣知道鹿丹已经做了功夫,当然也懂顺应时势,点头道:“我们对十三军佐本无恶意,容恬也只是为了救我而闯入东凡王宫。如果五军佐也有诚意,我们不但可以立即释放十三军佐,还愿意派出十名精锐,随你们到染上天花的军营中与染病的士兵接触,向你们证明我们确实知道如何使人不感染天花的方法。” 东凡阵营轻哗。 这样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鹿丹趁机道:“这样吧,先请鸣王释放十三军佐和派出证明的人,至于鸣王和西雷王等,请暂时移动到鸣王暂住的宫殿里等候消息。” “也好。” 烈儿掏出匕首,割断军亭背后的绳索。军亭双手一得自由,立即反手竖掌朝烈儿腕间斩去,欲夺烈儿手中匕首。 烈儿虽模样娇柔,却是容恬身边两大侍卫之一,怎轮到军亭乱来,手腕一翻,匕首铁柄已在军亭虎口狠狠敲了一记。 军亭吃疼,闷哼一声,转身飞扑,指尖直向五步外的凤鸣眼睛戳去。 众人惊叫。 “鸣王小心!” “十三军佐……” 一股大力从身侧涌来,军亭去势顿时中断,身不由己被推下高台。是容虎赶来了。 “十三军佐!” “十三军佐请莫冲动!” 军方数人冲前将她扶住。 凤鸣被军亭疯子般的行为吓了一跳,挨得容恬更紧。烈儿拍拍容虎肩膀,低声笑道:“女人你也敢打,小心我回去告诉秋篮。” 容虎淡淡道:“你敢离间我和秋篮,我就找你的永逸算帐。” 烈儿哼哼两声,闭嘴乖乖回到凤鸣身边站好了。 军亭挣扎着站起来,喝道:“不要管我,我要这些辱我东凡的人偿命。”她一腹怨气无可发泄,居然硬把矛头对准凤鸣。 凤鸣眼神无辜地看着她。 容恬不作声,心道:女人的直觉都很厉害。这军亭已经不知不觉嗅到里面阴谋的味道,隐约明白我们就是祸首,只是头脑尚未清醒,不能将事情连成一串加以分析。稍予时间,她将象鹿丹一样猜到里面的玄虚,必须要在此之前除掉她才行。 移动目光,找到对面人群中的鹿丹。 鹿丹竟似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颌首。 容恬发出一声长叹。 “怎么了?”凤鸣在一旁问。 “没什么,只是叹息西雷之大,竟找不到一个鹿丹这般的人才。” 那边已有两三人接到五军佐示意,向前阻拦军亭。不过军青余威仍在,众人都畏手畏脚,不敢将军亭怎样。 “请十三军佐以大局为重。”五军佐道:“十三军佐悲伤过度,情绪激动,这里的事情,不如交给我们处理。” 军亭被己方人马围住,心生警惕,瞪视五军佐道:“你想对我无理?” 五军佐看看左右,咬牙道:“不敢。只是十三军佐太过激动,请十三军佐先下去休息一会。” 使个眼色,第五军的几位低级将领,将军亭缓缓围住。 军亭看清形势,反而镇定下来,冷笑道:“你要背叛军家?”看向一片银晃晃的盔甲,目光从每个将领和侍卫的脸上划过,“你们要眼看着叛徒行凶吗?父亲尸骨未寒,军家的威严就消逝了吗?”喊到后面,力竭声嘶,泪痕满面。 脚步声踏着令人心脏停顿的缓慢节奏响起。 肃静的面容下,所有忠于军家的军方人马朝五军佐逼近。 五军佐看看众人和身边数名心腹,惨笑道:“如果你们觉得十三军佐的作为是对的,如果你们觉得截止天花的传染,拯救我们的将士并不重要,那就拔出你们的剑,杀了我吧。” 缓缓逼近的人圈,停止了动作。 甚至连领头的几名属于军家的侍卫,都无法直视五军佐的眼睛。 第十四章 鹿丹的声音在这时传了过来:“天花正在继续传染,我们不要再拖延。请将十三军佐暂时软禁,待她冷静下来再说。鸣王和西雷王请动身,暂歇于鸣王的宫殿。我代大王发布王令,军方一切暂由五军佐掌管,至于军令司之位由谁继承,我们会很快召集所有将领开会推举。” 军令司这样重要的职位并不能由大王独自决定,这也是东凡这个有着“民主”习惯的国家的一大特色。 容恬有天花的秘密在手,又于鹿丹达成约定,不怕军方搞鬼,点了十名亲信,让他们随东凡侍卫去军营证明。 五军佐吩咐身边的副将道:“你领一半人马,看守鸣王和西雷王,将他们进驻的宫殿团团围守。”自领另一半人马,押送容恬的十名亲信入军营。 这边,容恬率领的人马围成一个圆形,剑刃一致向外,中间护着容恬凤鸣等,缓缓从高台上移动下来。 鹿丹和军方的两派人马,小心翼翼将他们包围成一圈,跟随他们移动,以免他们趁机突围逃去。 日光下,人群组成三个漂亮的同心圆。中间是容恬和凤鸣,外面一圈是黑服的西雷众人,再外面一圈是军方的银色盔甲,最外面一圈是鹿丹的白色盔甲。若在远处的山头从高望下来,真是好看煞人,谁又知道里面的凶险。 同心圆慢慢移动,终于到达凤鸣居住的宫殿。容恬打个眼色,容虎守住大门,烈儿领数十人进去绕了一圈,出来道:“里面是空的,一个伏兵也没有。” 西雷众人依次进去,大半人留守在门边和围墙上,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殿外自然也是守卫重重,严防他们逃跑。 进了宫殿,凤鸣总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端起桌上一杯冷茶就往嘴里灌。 烈儿一把夺了过去,捣鼓半天,才将茶水递回给凤鸣,禀道:“没有下毒,可以喝。” 容恬走过来,在凤鸣鼻子上捏了一把,显然怪他没有防备之心。 “我怎么知道这么多古怪?”凤鸣闷声低头。 容虎匆匆从里面走出来:“我已经巡查了两遍,奸细所说的这宫中的两条小型地道都是空的,没有被人用过的迹象,不过保险起见,我已经命人将入口都封了,还留了两个人在那里看守。” 凤鸣打个哈欠,看看天色:“原来还是上午,嘿,好惊险的一个上午。”忽想起一事,变了脸色,指着容恬的鼻子狠狠道:“下次你再玩什么牺牲自己的把戏,我一定不原谅你!这次要不是我阴差阳错地跑回来,你就成了一块大王肉饼了。”说到这里,更加后怕起来,心有余悸地揉着心房,眼中泪光涟涟。 容恬早料到会挨骂,只是没想到凤鸣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骂人,默默挨着他坐下。 烈儿最为机灵,挥手叫众人退下,和容虎一同出了厅门,道:“你守着这里,我领人看看防守有没有破绽。”斗志昂扬地去了。 客厅中,凤鸣血战中的诸般情绪终于得到发泄的渠道。 “为什么明知有可能是计也要闯宫?” “为什么明知无全身而退的把握还要冒险?” “为什么要用天花病毒害人?” “为什么扔下我,自己逞英雄突袭军务议厅?” “……” 容恬将他搂在怀中,轻声道:“你竟不知道原因吗?” “你太傻了。”凤鸣咬住下唇:“你是大王,怎么可以这样胡来?” “我是大王,当然可以胡来。” “你……你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目光远大的容恬吗?” “如果你在身边,我当然是运筹帷幄,目光远大的容恬。”容恬叹道:“要看不见你在眼前,我就只是凤鸣的容恬而已。” 只要有一丝不辜负你的可能,即使傻瓜才会做的自杀行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做。 生生死死,不过如此。 凤鸣心窝象被暖水浸过一样温暖,哀叹一声,挨进容恬怀中,久久没有言语。 “太后……她知道你进宫来自杀吗?” 容恬溺爱地笑道:“太后只知道,鸣王要是死了,她的儿子八成也不要活了。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拼。母亲总是扭不过固执的儿子的。” 凤鸣心下感动,不仅责怪道:“她老人家在宫中养尊处优多年,你怎么可以让她冒险潜伏进来,万一被发现那可怎么办?” 容恬喊屈道:“你说我会让太后这样冒险吗?是太后提出若用天花对付东凡,一定要东凡的士兵越集中越好,这样震慑效果才最好,才真的可以兵不刃血取得我统一大计中的第一个战利品。她坚持潜伏入宫,说只有她才有足够本事使东凡军方发疯似的调令大部分人马立即在都城集中。你说一个孝顺的儿子遇上一个固执的娘时有什么办法?不过也确实象她老人家所说的一样,在我们里外配合下,东凡军方被使唤得团团转。” 凤鸣目瞪口呆。 能生出容恬这种儿子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容恬伸手帮凤鸣揉眉心道:“不要再皱着眉心。有我在你身边,一切危机都会被化解。就象今天,明明已到绝境,居然变成这个样子。看来我们回到西雷后一定要好好酬谢天神。举办一个九天九夜的酬神仪式,你看好不好?” “真奇怪,好像你一定也不担心西雷的事。”凤鸣狐疑地看着容恬:“西雷王似乎忘记了,你的王位现在已经丢掉了。” “鸣王对我的信心居然还不如鹿丹。”容恬啧啧道:“鹿丹一见我活着,就知道瞳儿大势已去。如果他不对我夺回王位深具信心,怎肯和我达成盟约?” “不对,一定有什么瞒着我。”凤鸣瞪着容恬,似一只发现猎物的小虎般锲而不舍。 容恬和他对视片刻,哑然失笑,摩娑他的脸蛋,发出充满磁性的低沉笑声:“不让瞳儿表现一下他的本事,那些暗地里对我有不忠之心的大臣们怎么会露出马脚呢?要征讨天下,必须先稳定内部,我正好借这次机会,扫除身边的所有隐患。” 凤鸣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在打小算盘,不过你真有把握轻易收复王位?” 容恬看向凤鸣,似笑非笑道:“鸣王对我的信心居然还比不上我的敌人对我的信心,是不是该接受一下惩罚。” 凤鸣看见他眼中暧昧神色,浑身一阵发热,心跳加速,带着点惊惶道:“东凡的刀口还架在脖子上,你竟想这些东西。” “何惧之有?我相信鹿丹这次的诚意。” “先等鹿丹对付了那些军方将领再说吧。” 容恬晒到:“现在人心惶惶,军方全部乱了,只要将残存的将领一并解决,要控制剩下的士兵一点也不难。” 凤鸣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军方势力根深蒂固,烂船还有三分钉。鹿丹手上的实力要仓促间暗杀所有高级将领,就算他们个个都病倒了躺在床上,也并不容易。” 容恬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鸣王似乎忘了,我的母亲大人现在正统率着四千真真正正绝不怕死的,万中选一的西雷高手,藏在王宫之外呢。” 凤鸣愕然:“若到这个时候还不见我们出宫,太后岂不以为我们已经全部被杀,正伤心欲绝。” “以母后的性格,伤心欲绝之前,她会利用手上一切资本为我们报仇。” “报仇?” 容恬朝凤鸣挤挤眼睛:“刺杀平昔内所有的高级将领。” 凤鸣猛跳起来道:“糟糕,万一太后丧子心疼,不顾自身地乱闯军方重地报仇,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母后才不会如此。她一定会好好杀戮一番,然后保全自身,回到西雷,动用我们多年暗藏的力量,为她亲生儿子的光荣,杀死瞳儿,重夺西雷王位。”容恬凝视远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敬佩和仰慕:“这才是我西雷王容恬的母后,西雷最尊贵的女人。” 凤鸣心脏遭受连番刺激,砰砰作响,愣愣看着容恬,呻吟道:“我快晕倒了,我身边的都是战争狂人。” 容恬见他娇痴之态,忍不住低头狠狠吻在他唇上。 珠帘掀动的声音响起,烈儿疾步走进来,正巧看见凤鸣象被人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猛然挣脱容恬的怀抱,脸红红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请大王和鸣王恕罪,我不是故意来打搅的,只是报告一下,殿外东凡军尚无异动。” 凤鸣脸皮还是不够容恬厚,在烈儿玩味的目光下手足无措,找个话题问道:“你的永殷太子呢?怎么肯放你来送死?” 烈儿笑道:“永逸为了我的事惹恼了永殷王,加上二王子和三王子的挑唆,现在已经当不成太子了,不过还是王子身份,吃喝玩乐不会缺钱花。他根本不知道我进了王宫,要让他知道,那还不闹翻天?太子位嘛……应该已经落到永殷的二王子身上了吧。” 凤鸣没想到烈儿的手段如此厉害,略微愕然。 容恬解释:“永殷的二王子与瞳儿私交较好,瞳儿登基,他第一个送了贺礼过去。” 烈儿露出贼笑:“日后西雷起兵讨伐他国,象同国这种多年的敌国也就算了,但永殷一直和西雷关系友好,又是盟国,没有借口还真难以下手。偏偏永殷就在西雷隔壁,将来若不攻占永殷,西雷无法扩展。呵呵,这下瞳家小贼可帮大王解决了大问题了――他们永殷的太子送贺礼给西雷的篡位反贼,大王日后夺回王位,出兵攻打他们也是应该的。” 凤鸣这才明白,容恬这个王位丢得大有文章。 容恬的心思却在别的上面。他才亲到凤鸣的嘴边就被烈儿进来捣了局,正寻思着怎样再抓住凤鸣亲热一番,对碍眼的烈儿咳嗽一声。 烈儿最知他心意,顿时领会,挤眉弄眼道:“大王若没有指示,属下继续巡查去了。”一溜烟跑开,遇到守在厅门的容虎,大声道:“大哥你猜错了,他们衣服都还在身上,根本没完事。打赌的银子记得回去给我。”笑着走了。 凤鸣隔帘把烈儿的话听个清楚,羞得几乎想钻到桌底去,被容恬一把拉住。 容恬痛心道:“我们的动作竟比属下估计的要迟钝,这是何等耻辱?不行,要加快速度才行。” 凤鸣翻个老大的白眼,见他身上刚刚才包扎好的伤口还依稀渗着血,实在舍不得给他两拳,只好软语道:“你浑身都是伤,好好休息一会吧。”主动送上两个亲吻,又道:“天气好冷,你就这样抱着我。” 容恬想他想得极苦,怎忍心违背他的心意,遵命而行,将凤鸣抱得紧紧。 凤鸣腾出手,细细抚摸容恬俊脸,短短数十日,竟消瘦不少。 这些日子总在暗中气恼容恬,怪他将自己留在鹿丹手上不闻不问,还诈死惹人担心。现在想想,容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瞳儿打了一仗不说,回西雷救出太后,再日夜兼程赶赴东凡,千里迢迢弄来天花病毒,又要派人刺探北旗军情,又要做好诸般假冒北旗伏兵的布置,又要顾及其他小国例如永殷的形势,最后在快成功的时候,又被鹿丹一计使出,被迫在条件尚未成熟的情况下硬闯王宫 ,浴血奋战一场,如此操劳,恐怕连铁人也熬不住,真是难为这位西雷王。 容恬熟悉的气息近在鼻尖,凤鸣静静凝视梦中见过百回的轮廓,依稀象活在最美的梦里似的,露出恍惚的笑容。 容恬温柔地看着他道:“傻笑什么?你眼中迷迷糊糊的,是不是想睡觉?” 凤鸣摇头,深深望着容恬,轻声道:“我怎么舍得闭上眼睛?” 两人都觉得象被冬天的阳光融化似的,丝毫不觉寒冷,搂得更紧,希望一辈子也不用分开,就这样静静呆着就好。 时间无声流逝,殿外剑拔弩张的危势已被抛之脑后。 太阳在他们彼此的凝视中匆匆奔跑,从天空正中跑到西边,不小心嗅到空气中远远传来的甜味,羞红了整张圆脸。 平静终于被打破。 容虎疾步走了进来,道:“外面的守兵忽然退开,鹿丹国师来了。” 容恬默然片刻,虎目中逸出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敬畏:“好快的手脚,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付了军方。” 鹿丹匆匆入内,脸色带着不寻常的红晕,一见凤鸣便道:“天花的传染忽然厉害起来,军方将领竟全部染病,更可怕的是,北旗国的数千高手居然趁乱潜入各将军府,刺杀了大量将领,现在军方已经全部乱套了。大王下了王令,命我全权接管东凡各军,事情大致上已经妥当,只需鸣王登高一呼。” 容恬琢磨,所谓军方将领全部染病当然是谎话,大概一小半被太后收拾了,另外一大半被鹿丹用召开紧急军务会议的名目一网打尽了。鹿丹下手,料想不会再有活口。 凤鸣惊道:“那十三军佐和苍颜将军呢?” “苍颜将军两天前就已经病死了。”鹿丹淡淡道:“十三军佐也早已染病,刚刚发作身亡。” 凤鸣一听,便明白军亭也已遭了毒手,虽知她若执掌军权定不会放过自己,但想起自己刚刚参与军务时两人初打交道的情景,不禁黯然,沉默片刻,勉强振作道:“国师要我登高一呼?” “对,只要鸣王出面,便可赢取东凡人心。” 日落,夜幕降临,近日被死神笼罩的东凡都城平昔,忽然多了一点诡异的生气。 大量绚丽的烟花在城头点燃,五彩光芒照亮星空,平日只在贵族身边当差的王宫侍者穿越大街小巷,传达东凡王的王令――所有东凡百姓,都聚集到城头下。 因为给东凡带来无数死亡的瘟疫,终于有了遏制的方法。 “神的使者到了!” “对付瘟疫的方法有了!” 被瘟疫震慑得心惊胆战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带着怀疑、紧张的期待和兴奋,他们战战兢兢走出多日不敢迈出的家门,聚集到城头。 数百个大灯笼照耀下,出现在城头上衣着光鲜的人,有他们的大王,国师鹿丹,几位忽然被提拔上来参与军务的低级将领,还有两个他们不认识,但都听过其威名的人――西雷王容恬,鸣王凤鸣。 凤鸣对着脚下黑沉沉的人群,对着那些带着求生渴望的眼神,公布了一个对这个世界将发生重大影响的秘密――对付天花的牛痘。 “天花是一个恶性病毒,这种病毒很容易扩展传染,死亡率很高,尤其对于很少发生瘟疫的国家,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被十一国传颂的鸣王在城头上迎风而立,侃侃而谈:“在西雷也曾经发生过天花,大量的无辜百姓死去,我西雷王容恬祈求神灵垂怜,终于感动神灵,赐予预防天花的方法。今天,在神灵的昭示下,我们赶到东凡,为东凡驱逐可怕的天花。”容恬站在他身旁,看他顾盼生辉,光彩照人,欣慰而笑。 “方法其实很简单,养牛的牧民身上常会长一种叫牛痘的东西,那是从牛的身上被传染的。这种牛痘的病毒,与天花的病毒同源,但对人体造成的危害却相当小,不会致命。只要人感染了牛痘,就会生成对牛痘这类病毒的免疫力,碰上天花也不会再被感染。” 凤鸣看看身边众人露出迷茫表情,知道他们对病毒免疫力这些新名词不能接受,索性直接说具体实施方法:“把患上牛痘的病人身上的痘脓取出,在你们的胳膊上划一道浅浅的刀口,将脓挤进去,然后包扎,几天后,你们的胳膊上就会长出一颗牛痘,从此以后,就再不用畏惧天花了。” 东凡百姓一阵骚动。 他们见识多天花的可怕,对痘充满了恐惧,现在要在自己好好的胳膊上挤入这种东西,那不是送死吗? 鹿丹扬声道:“不相信的人,尽可以到城郊外专门隔离病患的军营去看。鸣王从西雷带来的众人使用了这个方法,个个都不再畏惧天花,他们正在军营里照顾病患。” “去看看!亲眼去看看神迹吧!” “选几个人,去看看鸣王有没有说谎!” 几名年轻力壮,胆子比较大的百姓被众人推选出来去军营查看情况,王宫侍卫立即送上几匹骏马,打开城门,让他们骑马出城。 接下来,是冗长的,饱含着期待的沉默。 凤鸣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容恬:“如果他们日后知道这只是预防的方法,已经感染上的病患未必可以救回来,是否会造反?” 容恬失笑道:“能预防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至少不用担心健康的家人染上。他们知道牛痘的功效是真的,只会从此把你当成真的神灵来崇拜。” 马蹄声想起,所有人的视线投射到远处黑暗中那模糊的身影上。 影子越来越大,赶去军营的几个百姓代表满头大汗地疯狂策马而回,一下马就跪倒在地上,带头的一个年轻男子发狂似的大呼道:“他们真的不怕瘟疫,他们扶着生病的病人,为他们抹身,喂他们吃饭,我远远在军营边缘上仔细看了,天啊!他们真的不怕染上瘟疫!神灵啊,你终于显灵了!我终于可以将我逃出平昔的家人叫回来了!” “神灵啊!” “您终于怜悯我东凡了。” “我们可以上街出门了,孩子们可以回家了!” 上万哭喊着的东凡百姓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感激神灵的慈悲。 自从瘟疫出现后一直被鹿丹严密保护的东凡王终于开腔:“我东凡的子民们,这是神灵的旨意,神灵派来西雷王和鸣王来救我们,是为了让我们学会感激。从今天开始,东凡就是西雷的属国!西雷鸣王受到神灵的宠爱,是神灵给我们的指引,有他的照料,这片大地将更加富强,我们每个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再忍受饥饿和痛苦!” 这番演讲是凤鸣从宗教频道抄袭下来的,不过这个时代也没什么版权,只要能激励人心就好。 东凡王只听鹿丹一人的话,这篇东西当然是鹿丹叫他背的。 “这是神灵的指引。” “鸣王受到神灵的宠爱。” “那些祭师们就是因为企图伤害鸣王,才被神灵惩罚,害我们失去美丽的圣湖的。” “可是东凡难道就成了西雷的……”微弱的理智的声音,被刚刚获得重生般欣喜的疯狂淹没。 鹿丹早安排好的数百个安插在百姓中的心腹不失时机地高喊起来:“我们听大王的!西雷万岁!鸣王万岁!神灵会保佑我们!” “神灵会保佑我们的!” “跟随鸣王,我们就能受到神灵的垂爱!” “万岁!鸣王万岁!西雷万岁!” 脚下的民众,被挑唆得爆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吼叫。 “鸣王万岁!跟随鸣王!” “西雷万岁!” 凤鸣咋舌,低声道:“到底东凡现在归谁了?你才是大王呀。” “当然归你。”容恬发出低沉的笑声:“东凡是你的,而你是我的。” 东凡离西雷毕竟太远,用武力更换统治者毫无疑问困难巨大,用精神崇拜的方式来统治,是最实惠的方法。 十一国中,有谁比鸣王更适合当神灵的代言人呢? 连容恬也差点相信自己的心上人是天上下来的,否则怎会如此完美。 “鸣王万岁!西雷王万岁!” 容恬与鹿丹交换一个眼神,迈出一步,让城下所有人看清楚他的身形相貌,用震住全场的豪迈语气大声道:“我就是西雷王容恬,从今天开始,东凡将成为西雷的属国。我保证,在我的眼中,东凡子民与西雷子民同等宝贵,我会给你们公平、安定和富足的生活,假如谁敢侵犯东凡,那他就是我的敌人。我也保证,东凡王在东凡的地位依然尊贵,他享有原本的一切王权,在这片土地上,无人能凌驾于东凡王之上,即使我与鸣王,也不能对东凡王无力。但此任东凡王死后,其他东凡王族的人不能再继承王位,东凡王位从此消失,那个时候,东凡将正式成为我西雷的一份子。” 凤鸣抓紧机会发挥他的魅力,也跨前一步,站得与容恬并肩,朗声道:“西雷王要给你们公平、安定和富足的生活,东凡的百姓们,你们愿意吗?” 城下气氛已趋爆发的火山般灼热,无数人放声高喊:“愿意!愿意!” “愿意!愿意!” 其中少不了鹿丹的心腹在推波助澜。 鹿丹得到容恬在众人前许下的承诺,露出满意表情。转过头去,柔美的目光一点不漏,全部倾泻在东凡王一人身上,轻声问:“我让大王失去了东凡,大王恨我吗?” 东凡王看看脚下的百姓,凝视鹿丹道:“国师何出此言,没有了国师,我就没有了一切。即使没有西雷容恬,东凡又能在我手上保住多久?这江山与百姓,在我眼里,比不上你一个笑容。国师,你再对我笑一次好吗?” 鹿丹心中悲凉,露出灿若艳阳般的笑容。他正握着东凡王的手,察觉心上人的手冷冰冰,颤个不停。 当夜平昔不曾平静过片刻。 太后得知消息赶来城下,远远看见儿子和凤鸣在城头上威风凛凛,猜到事情过程的八九分,又是激动又是好气,亏她一怒之下完全丧失堂堂太后仪态,淌着眼泪下令刺杀所有可以刺杀的东凡将领。 现在大势已定,她不想和鹿丹尴尬地碰面,暗中派人通知容虎她到了城下。 容恬下面的人,一秒钟也不耽搁,立即开始取牛痘脓浆,为东凡人种牛痘的工作。 凤鸣暗问:“你从哪里弄来牛痘浓浆?” 烈儿多嘴答道:“大王从西雷过来时已经想好用什么计策对付东凡,怎会不准备好牛痘浓浆?我们抓到北旗兵,一半放了天花,一半种了牛痘,那种了牛痘的一半现在身上正长着牛痘,一个个捆成粽子放在秘密的地方呢。取他们身上的脓浆就行了。” 凤鸣始终不习惯这么残忍的手段,摇头皱眉。 容恬冷哼道:“烈儿,凤鸣和我的私语,你好像句句听得清楚。” “烈儿不敢。”烈儿缩缩脖子,后退两步。 子时过后,众人筋疲力尽回到王宫,容虎已经得知太后及四千高手的下落。刺杀众将领的行动大获成功,不过伤亡惨重,几乎死了八百多人。这些都是容恬花最多心血暗中培植的死士,死一个都让人心疼。 太后扮成一个低级将领藏在军中,容虎领了这三千多人马随同进宫护卫。容恬已俨然成为东凡未来的主宰,没人能反对他的人马随身护卫。 这里毕竟不是西雷王宫,说什么也要小心一点。 凤鸣累得浑身骨头发疼,正打算和容恬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鹿丹却派人来告,半个时辰后东凡王将亲自过来,递交正式的归顺文书。 凤鸣不解道:“难道不能等到明天?” 容恬却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答允了。 两人沐浴后换了正式的服饰,坐在客厅里等待东凡王和鹿丹。鹿丹深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对容恬并未再作防范,到了门外,将所有心腹侍卫留在外面,和东凡王两人一起入内。 凤鸣从未见过正式的政治场合,紧张道:“就在这个小宫殿里面,会不会很不正式?有什么程序吗?有什么特定的规矩吗?” 容恬安抚道:“鹿丹就是为了不让东凡王难受,才特意选择在这个小宫殿里,快快把事情做完。军方势力已经拔除,鹿丹已经和我们达成盟约,东凡王又当众宣布归顺,现在不过是门面功夫,在纸条上签个名就行了。” 凤鸣这才点点头。 只听容虎庄严通报道:“启禀大王,东凡大王到。” 珠帘晃动,东凡王穿着隆重的东凡大王服饰,头顶象征东凡王权的坠珠王冠,出现在他们面前。方正的脸上没有表情,眸中似空荡荡无一物,又似所有精髓隐藏在最深最深的地方。他双手持一份明黄色的文书,踏入客厅一步,忽然停住,缓缓回头。 鹿丹隔帘叹道:“我在外面等待大王就是。从此以后,大王有很多事情都要一个人做了。” 任由心上人独自面对容恬和凤鸣,狠着心肠,在厅外一张观景椅上端坐下来。 凤鸣看着东凡王空洞的眼神,反觉不忍,站起来柔声道:“大王请坐。” 三人坐下,凤鸣恳切地道:“容恬已经答应过国师,东凡虽归顺,但大王的地位不变,仍是东凡最尊贵的人。大王放心,我们会好好对待大王和大王的族人。” 东凡王似稍有意动,感激地看了凤鸣一眼,低声道:“多谢鸣王。国师不会看错人的。” 容恬注意看他腰间,果然悬挂着无双剑。 就是这把挂得不合时宜的无双剑,迫使爱东凡王如命的鹿丹不惜让容恬拥有东凡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沉默的气流在客厅中回旋,明黄色的丝帛在长桌上慢慢展开。 凤鸣屏住呼吸。不管这个仪式多么简单,这一刻将永远记载在历史上,标识着一个国家的强盛,一个国家的湮没。 容恬在东凡王的名字和东凡国印之下,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注定会在历史上大放光彩的名字。 烈儿少有的满脸凝重,双手小心翼翼捧起这份归顺文书,朗读起来。 “东凡因神旨而存,因神旨而兴。今鸣王拯救东凡子民于瘟疫大祸,亦神灵之旨意也。东凡不敢违逆神灵,愿举国归顺西雷。此后东凡之江山,即西雷之江山;东凡之子民,即西雷之子民。 即我逝后,西雷之王,即我东凡之王。 谨立此誓,世世不悔。” 鹿丹静坐于帘后,默默倾听烈儿清晰地将文书一字一字读来,至最后,听见里面有人松了一口气,凤鸣轻叹道:“盟约终于定下了。” 凤鸣的轻轻一叹传入鹿丹耳中,就如一记韵味深远的钟声。惊世的绝美容貌上逸出一丝凄凉微笑,,鹿丹头枕在观景椅的靠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滴晶莹泪珠,从眼角溢出,无声无息,滑落在被他拱手送于容恬的东凡大地上。 屋外北风渐强,卷得厚重的门帘也禁不住摇晃。 冰冷的黑暗中,洁白雪花从天而降,舞姿翩翩,转着美妙的圈儿,亲吻这片神灵曾经温柔注视的美丽大地。 没有多少东凡人知道,就在这场冬雪中,他们失去了一位东凡有史以来,最具有雄才大略的国师。 没有多少人能从历史的长河中寻找到这颗被掩藏的宝石,从卖国者的骂名中洞悉其中的深远睿智和深沉爱意 但,就是因为他,这片大地受到强国西雷的照顾,而在动荡的十一国时代免受战火侵袭;也因为他,历史上有名的西雷鸣王终其一生对这片土地难以忘怀,施加在这片土地上的恩典远比日后归顺西雷的其他国家为多。 这片大地上的百姓无法得知,他们日后的幸福安逸,得自于这个短暂而光彩夺目的生命。 知悉鹿丹死讯,凤鸣哀伤地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偎依进容恬的怀抱,久久睁大眼睛无法入睡。 他终于想起,鹿丹曾说,为他施法恢复元气后,鹿丹的生命将只剩下七天。此夜,正好是凤鸣无端昏迷后的第七个夜晚。 容恬无言地陪他彻夜未眠。 凌晨时,容虎来报:“东凡王派人送来这个。” 凤鸣掀开方盒上的绸布,竟是昨夜挂在东凡王腰间的无双剑,视线触及那熟悉的剑鞘纹理,人已整个痴了。 容虎在一旁道:“东凡王说,国师一生中给他的每件东西都对他有莫大益处,唯独此物,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还给西雷王。” 烈儿这时从外面飞跑回来,喘息道:“去东凡王的寝宫看过了,东凡王不在那里,连暂时安放国师尸身的灵柩也是空的,大家都到处去找他们了。” 凤鸣不发一言,忽然夺门而出。 容恬在他身后,竟来不及阻拦,惊道:“凤鸣,你去哪里?”匆忙追出。 容虎和烈儿也拼死追上。 大雪下了一夜,到现在仍未停止,宫内积雪愈寸。凤鸣不顾身后众人追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路狂奔,及至天地宫外的大广场前,猛然刹住脚步,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去,待再直起身时,眼中已盈满泪光。 视野中一片洁白,天地宫门前的大台阶上,依稀两道身影偎依着坐于其上,已被簌簌雪花盖了厚厚一层。 那已被积雪掩盖了面容的人,拥抱着逝去的鹿丹,将自己的生命结束在让人刻骨铭心的初会之地。 他一生中,恐怕只做过这么一件违逆鹿丹意思的事。 鹿丹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鹿丹临死前花费的万千心血,都随他这唯一的一次任性而付之东流。 一种被冥冥众神主宰而无法自制的悲凉,朝凤鸣扑卷而来。 林荫去了,苍颜去了,军青去了,军亭去了,鹿丹去了,东凡王去了…… 无数苍生,去了。 生与死是如此实在,滔滔大势之前,个人的力量和爱情的力量竟如此渺茫。 凤鸣无法自制,面对这苍茫大地,嘶声痛哭。 后腰被人缓缓搂住,靠入一个坚实的胸膛,容恬已经赶到。 “容恬,”凤鸣含着眼泪,哽咽道:“不要离开我,生离或死别,我都无法忍受。” 容恬可以安抚人心的熟悉嗓音传来:“我们不会的,生离或死别,都不会。” “会的。”凤鸣虚弱地道:“就如今日清晨,假如东凡王没有心存善念,将无双剑送回解除毒咒,也许现在我已经死了。” “傻凤鸣,”容恬溺爱地叹气:“就算他不送还无双剑,你绝对还是活生生的。” 凤鸣睁着红肿的眼睛,诧道:“难道毒咒是假的?” “无双剑乃我西雷三大奇器之一,毒咒当然不会是假的。”容恬若无其事道:“只是我能将太后从王宫中接出来,又怎会留下三大奇器让瞳儿胡乱送人?” 怀里的人僵硬片刻。 “假的无双剑竟能瞒过鹿丹?” 容恬轻描淡写道:“剑鞘当然是真的,剑被换掉罢了。奇怪,无双剑你当年佩过,剑刃很钝,比你这次这把差多了,你昨日用它杀敌的时候没有察觉它太过锋利吗?” 凤鸣没被容恬转移注意力,发现破绽道:“你事先就在王宫内留下了假的无双剑?不惜留下真剑鞘,一定是知道它能帮你大忙,不过你又怎知道瞳儿会将它送给鹿丹?” 容恬狠狠在他耳朵上咬一口道:“我亲爱的鸣王,你什么时候才能全心全意信任一下我这个西雷王的能力呢?和你说了很多遍,西雷到处都是我的亲信,找几个潜伏在瞳儿身边,给他提一些送礼物的建议又有何难?” 凤鸣紧紧反抱住他,大声道:“我不管,我要和你佩戴真正的无双剑。从此以后,你生我就生,你死我就死。无论生死,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后记 两个月后,牛痘的效果显现出来,天花疫症渐渐得到控制,没有再向其他城市蔓延。已经成功以神灵的威力争取到民心的容恬基本上已在朝中安插了大量心腹。但为了缓解东凡王之死所带给来的冲击,容恬还是在王族中选出了一名年幼的男孩,暂居东凡王之位。至于真正的王权,当然牢牢把握在容恬手中。 带来的五千高手差不多损失了一千多。容恬将他们分别安插在各处,以控制这个新收服的国家。在圣湖毁灭和天花瘟疫这两个历史上有名的神迹出现后,又有东凡王亲口在众人前的宣誓和足以证明王族心意的文书,相信东凡在短时期内不会出现反对凤鸣身后的西雷统治的大动乱。 现在最刻不容缓的,是回去收复容恬丢掉的宝座。瞳儿终不成气候,容恬并不担心这个。但北旗在东凡一旁虎视眈眈,只有容恬尽快重登西雷大王宝座,才能远远震慑住北旗的野心,让他们不敢侵犯属于容恬的地盘。 春芽从泥土里悄悄冒出的一个清晨,容恬率领留在身边的容虎等数十人,携太后和凤鸣离开东凡,一行人无声无息地向西雷边境驰去。 西雷,我们回来了。 第一章 博间边境城市,含归。 春回大地。 休息了一季的商人们再度出发,被严冬阻碍的商业贸易逐渐恢复兴旺,每天都有商队络绎不绝地进出城门。 这天,含归城门的草地上却响起一阵阵不满声。 已是日上三竿。 「咦?」 「怎么回事?」 「今天是怎么了?城门怎么还不开啊?」 打算进程的平民和商队,都不解地看着紧闭的城门。 「都什么时候了?」 「官兵大爷睡过了头吧?」 「别瞎猜。」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商人打扮的年轻人扯住一位老翁,恭敬地问:「这位大叔,我第一次走南货,请问一下,城门什么时候能开啊?」 「要是往常,早就开了。」老翁一脸焦虑,伸长脖子看着城门,喃喃道:「我还答应了宏大老爷今天晌午之前把蚕丝送到呢。这下糟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可好,经商的,借道过境永殷的,进城购买丝绸的,都被关在这厚厚的城门外。也怨不得众人怒气沸腾。 正嚷嚷,忽然听见有人喊:「门开了!」 果然,厚重的城门略略晃动了一下,众多期待的目光下,城门发出吱吱的声音,被推开一道小缝。缝隙越开越大,从中间涌出两队每天都可以在城门上看见的守城兵。 「进城啰!」急着办自己事的人一起向大门的关卡处挤过去。 那老翁也抹了额上的汗,看看天上的太阳,放心道:「还好,应该能及时送到。」 「别挤!别挤!」兵队长的大嗓门从人群中传出来:「都给我退回去!现在不许进城!」 众人愕然。 「为什么?」 「长官,我赶着去买药呢,我老婆病了。」 「还不许进啊?」 兵队长被人们围得几乎闷不过气来,招来几个手下,抽出兵刃向周围划个半圆。人群中传出几声惊叫,众人呼啦啦退开一片空地。 「现在不许进城。」兵队长不耐烦地摆手:「要进城的都到一边等着,别挡路。你,还有宋德,带着一队人,把城门洗刷一下。快!快!别磨蹭!」 「长官,」商人小心翼翼地凑前:「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城?」 「给你进的时候就能进。走开!别阻着官爷干事!来人!都干什么去了?把这些人赶到一边去,别挡着。」兵队长一声吆喝,又有两队守城兵从城门边缘小跑过来,挥着兵刃,将众人驱赶到一边的绿地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真倒霉。」 「谁知道?等吧。」 官字两个口,平民怎么敢作声。小百姓们只好无精打采地继续等待。 四五队商队也同样被阻挡在城门外。这些走南闯北的人见惯了风浪,并没有为这些小事而不安。拖延了生意,皱一下眉头也就算了。横竖是要等,便纷纷从马上或者马车上下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做生意的机会。 周游列国的商人们刚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最近的新闻。因为处于城门受到官兵守卫的安全地带,各队中负责保护货物的壮硕大汉们也放松下来,大伙聚拢了大肆商量进城后难得的夜间玩乐节目。更有精明干练的老板,趁机将货物拆卸下来,摊开一地:「朴戎的铜镜!宴亭的烟枪!一等一的好货色哦,过来看看。」 一轮此起彼伏的吆喝后,绿草葱葱的城门郊野,俨然成了热闹的小市场。 最远离热闹中心处,停着并不起眼的一辆商队马车,十几个保镖模样的汉子或远或近地守护在马车四周,马车后面本应该重点保护的一列货物,却只有两三个人在看守。 马车上的帘子,封得严严实实。 忽然间,帘子微动,从那下面探出了一颗灵活的脑袋来。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乌黑滚圆的大眼睛。 「哇,好热闹。商人们都聚在一起做买卖了。」 乌黑眼睛的主人还没有把一句话说完,蓦然惨叫一声,仿佛被什么狠狠扯了一把似的,尚未被人看清楚的脸已经消失在帘后。 谁能猜到,这辆只有区区十几个守卫的马车上坐的,正是有可能在将来主宰这整个世界的人──西雷容恬,和他最最心肝、刚刚从东凡救回来的鸣王。 「好疼……」马车内,凤鸣缩回脖子,不满地扭头往后一瞪,这个世界上敢随便拧西雷鸣王耳朵的人可不多。他揉着自己小巧的耳朵,嘟囔道:「我不过是看一眼。」 「关键时刻,看一眼也有可能招来凶险。」 凤鸣哼道:「容虎说了,过了含归,再走一天路程,我们就可以抵达博间和永殷交会的边境,只要进入永殷,我们就安全了。唉,容恬啊……」他忽然凑过去,压低声音,露出诡异的笑容。 「怎么?」 「外面有很多各国的商人。」 「嗯?」 「反正又是在城郊,我能不能……」 「不能。」话未说完,已经被容恬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 「可是……」 「可是什么?」容恬沉下脸:「离国和东凡的教训还不够?」他登基数年,王者气势有增无减,黑瞳一瞪,谁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凤鸣没料到他如此严厉,整个人僵了僵,垂下眼睛半天不作声,郁郁坐在一旁,抓起银碗里的米粒,无聊地一粒一粒数着。 外面人声喧哗,分外衬得马车内沉闷得几乎使人窒息。 容恬静静看了一会手中书卷,暗中观察,只见凤鸣低着头,眼角不时小心翼翼偷瞥他一下,小脸上带着几分谨慎,越发显得可怜兮兮。忍不住叹息一声,扔了手里的书卷,往背垫靠下,勾勾指头,沉声道:「过来。」 凤鸣看他一眼,磨磨蹭蹭起身,到了他跟前,无精打采地不肯抬头。 「怎么不说话?」 「我错了,我不应该任性,我这样做很危险,会害死所有人……」最近被容恬教训的话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凤鸣……」 「我总会犯这样的错误,是我不对,我应该克制自己,不要惹祸。」背书似的把自己的罪状背完,凤鸣才怯生生地抬眼瞄容恬一下。 容恬被他瞄得心里猛然发紧。 「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我……」凤鸣闷闷道:「容恬,你是不是对我很不满意?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满意?讨厌?」容恬的浓眉拧起来:「凤鸣,你怎么会这样想?」 凤鸣缩缩脖子,小声道:「你没有发现吗?你现在对我越来越凶,从前我们从繁佳回西雷,也是两个人藏在马车里,你从不会这样。」 太阳穴处神经紧抽两下,容恬举手揉揉眼角两端。 「凤鸣……」他长叹一声,把凤鸣拉到自己大腿上,用额头抵着凤鸣的额头,低声问:「你知道现在十一国中最有名的人是谁吗?」 「是你。」凤鸣理所当然地回答。 「是你。」容恬摇头:「探子回报,你的画像已经流传开来。现在十一国中,上至大王,中至权贵,下至军蔚等级的小官吏,也许未必认识我,却九成有可能认得出你的样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凤鸣苦着脸思索:「意味着……我已经变成了国际通缉犯?」他带着恼意斜容恬一眼:「但这并不能解释你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凶,这几天,我每次和你说话,你都黑着脸。你每次和我说话,也是黑着脸。你一黑着脸,我心里就难受……」 他小声地唠叨个没完,容恬不禁皱眉,伸手摸摸他的耳朵,柔声问:「扯疼了没有?」 「当然很疼。」凤鸣重重点头,继续发牢骚:「你老是窝在马车里看书,把我扔在一边,还有……」脸颊迅速红了一下,但他还是咬着牙道:「你为什么这些天都不和我在一起?」 「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我说的是,」凤鸣的脖子象被火烧着一样红起来:「那样的在一起……」 容恬眼神古怪地看着凤鸣。 「看什么?」凤鸣带着怒气问了一句,随即低头小声嘀咕:「我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也很正常嘛……」 容恬问:「我们不……那样在一起几天了?」 「十天。」凤鸣毫不思索地答道。 容恬冷冷地问:「十天前,是谁说以后绝对不允许我碰他一根头发的?」 凤鸣小脸猛红:「那是因为你纵欲过度,不管我死活嘛。」 容恬又问:「那十一天前那个晚上大声嚷嚷要尽兴,把我背上抓住二十三道痕的人是谁?」 凤鸣耳朵全红,咬牙哼道:「难道就是为了什么不许你碰我一根头发那么区区一句话,你就对我摆了整整十天的臭脸,把我当木偶一样扔在一边自生自灭,甚至对我提出的每一个小小要求都给予至少一个时辰的严厉指责?」 「倒不是为了什么不许我碰你一根头发那么一句话,」容恬表情更加严肃:「我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另一句话。」 「我还说了别的?」凤鸣眉头紧皱苦思冥想,猛然神情一动,抬头一望,眼神刚好与容恬对个正着,顿时张大嘴巴,半天才气急败坏道:「不算数!那个不算数!」连连摆手摇头。 「怎么可以不算数?」容恬哈哈大笑,纵前一把抓住打算偷溜的凤鸣:「有人发誓,他再也不会主动提这种疼死人的事,违誓就从此以后丧失床上的发言权。」 「不算,不算!」 容恬往他红通通的耳朵里吹一口甜蜜的热气,低声道:「再耍赖,我又要整整十天不和你说话。」 凤鸣愣住,哭丧着脸道:「你也算堂堂大王,不必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吧?明知道我闷不住。」 容恬嘿嘿笑着,正欲开口,容虎压低的声音从帘外传进来:「大王,已经打探到了,今日有贵人驾临含归,城门要打扫清洁,关卡处铺上红毯,以示尊敬。」 两人停了玩笑,坐回座垫上。 「贵人?」 容恬见凤鸣面露不解,顺便低声教导道:「博间惯例,尊先卑后。遇到王族或者身份非常特殊的大人物进入城池,通常会让贵人第一个入城。所以今天在这个贵人未进入含归之前,其它平民都不能入城。」 凤鸣瘪嘴道:「为了小小虚荣把这么多忙着干活的人都拦在城外,怪不得博间无法强大。」 容恬笑道:「从前西雷也有类似的惯例,仅仅为了表现贵族的地位而浪费人力物力,太过可惜。我登基后把这些通通都废除了。」又招了容虎进车,问道:「今天来的贵客是谁?」 容虎扫旁边的凤鸣一眼:「是鸣王的熟人。」 「熟人?」凤鸣黑眸微转,猜道:「博间的四王子博临?」 容虎摇头。 「难道是三王子博勤?」 容虎摇头。 「难道……」凤鸣瞪大眼睛:「难道是博间王亲自驾临?」 容虎还是摇头。 容恬长叹着拍拍他吹弹可破的精致脸蛋:「睿智无双的鸣王啊,为什么只要本王在你身边,你就会变笨十倍呢?」 「因为如果只有一个答案的话,让一个人想出来就可以了,不必浪费两个人的脑汁。」凤鸣朝他贼兮兮地一笑:「反正你会告诉我答案。」 容恬回他一个无可奈何的宠溺笑容,视线徐徐转到厚实的门帘处,脸色渐转严肃,沉声道:「我猜这个人,是离国公主妙光。」 「妙光?」凤鸣诧异,看向容虎。 容虎仰视容恬的目光充满敬佩叹服,答道:「大王是怎么猜到的?属下打探回来的消息,这名贵客正是妙光。」 「慢着!」凤鸣猛一摆手,在迷惑中抽出几秒思索道:「不可能,离国和博间向来不合,若言还曾几次试图侵犯博间,妙光即使出现在含归,也不应该受到如此尊崇的待遇。」 容恬微笑着反驳:「有一种情况,能使妙光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 「什么情况?」 「那就是妙光已经答应嫁给博勤,做博勤的王妃。」 这消息实在够震撼。凤鸣大脑停机数息,蹙起秀眉,愣愣道:「你别忘了,妙光那次为了抓我,欺骗博勤,杀了博勤身边的侍卫,还害博勤百口莫辩。博勤虽然喜欢妙光,但经过那些事之后,他还会娶妙光为妻?」 容恬不以为然道:「我整整十天没有理你,很凶很凶的教训你,你现在还不是乖乖坐在我大腿上?」 凤鸣顿时脸红过半,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兔子一样从容恬大腿上跳起来。 烈儿接到消息,早一溜烟进了马车坐在角落里听他们商量,见凤鸣害羞,向容虎偷偷做个鬼脸,暗中捂嘴窃笑。 凤鸣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就算博勤答应,但博间王一定不会同意。」 容恬缓缓道:「若言重伤,他若死了,妙光就是离国的主人。娶一个媳妇,可以获得一个强大的邻邦,甚至可以不费一丝力气获得一个强大的国家,博间王身为一国之君,这么简单的帐怎么不会算?」 「但是博间有四个王子,博勤最爱好自由,根本不想当大王。」 烈儿见凤鸣还转不过弯来,忍不住插嘴道:「鸣王太天真了,早说了妙光那个女人不能轻饶。以妙光那女人奸诈的本性,她答应嫁给博勤,一定附带了要成为博间未来王后的条件,这样将来才可以谋取博间。博勤那家伙想老婆想疯了,就算要他当贱民恐怕他都会愿意,牺牲一点自由继承王位又算什么。」 「博间王四子中,只有三王子博勤是王后所生,所以博间王和王后都非常偏爱三王子,希望将王位传给三王子。」容虎沉声道:「因此,如果妙光这条计策附带了使博勤成为博间太子的条件,首先就会获得博间王后的支持,谁都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 听他们这样一说,妙光此计切合各方需求,似乎博间王,博间王后,博勤本人都会心甘情愿中妙光的圈套,凤鸣更急,仍然摇头道:「不对,博间王曾经说过要公平选择太子,还特意出了三道题目。」 烈儿晒道:「那种异想天开的题目,答案对错与否都是博间王自己说了算,哪有公平可言?」 「但是……」 容恬截住凤鸣的话,将他拉回自己腿上,柔声问:「凤鸣,为什么如此焦虑?」 凤鸣沉默良久,咬着下唇道:「假如我们猜想的没错,离国和博间已经成为姻亲友邦,那对西雷会是一大威胁。」 「对。」 凤鸣感觉无力,索性挨进容恬怀里,闷声道:「容恬,上次妙光冒险来西雷王宫,你是为了我才放过她吗?」 「不是。」 「你骗我。」 「那是我自己的决定。」 「是我影响了你的正确决定吧?」 烈儿和容虎对望一眼,知道没有自己的事了,识趣地无声无息离开。 马车里变得寂静。 「凤鸣,把头抬起来。你的小脑袋又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凤鸣把额头抵在容恬胸前,不肯抬起眼睛,半天才闷声唤道:「容恬……」 「我在这。」 「要不是我太心软,就不会留下妙光这个祸患吧?」 怀中人语气中充满自责,容恬不由摇头失笑。 「凤鸣,你看。」容恬抚摸着凤鸣的头,把他的发髻松下来,让已经长得很长的柔软黑发从指缝中垂落:「若言的妹妹,离国的公主,妙光,她还不如你一根头发。」 凤鸣苦笑:「可她现在不仅是若言的妹妹,离国的公主,还是博勤的太子妃,博间未来的王后。」 「虽然身份有一点变化,势力比原来强大,但是,」容恬咬住凤鸣软软的小指:「她还是不如你的一片指甲。」 凤鸣略略好转,抬起头追问:「我的指甲比一位王后还值钱吗?」 「当然。」 「容恬……」 「嗯?」 「你咬得我的指甲好疼。」凤鸣瞪他。 容恬嘿嘿低声笑起来:「本王好久没有尝鸣王的味道了,哦,好香的指甲。」 凤鸣见他星眸闪烁,贵气非凡,满心的甜蜜像快溢出来似的,不由自主挨上去,正要好好在容恬耳垂上反咬一口,却忽然听见马蹄声从马车外传来。来者至少过百骑,由远至近,奔驰而至,引起大地一阵沉重的颤动。 「离国公主妙光殿下驾临!开启城门,恭迎公主殿下!」来的原来只是先头部队。 容恬掀开帘子一角,远远看了一眼,冷笑道:「好大的架势。妙光公主……嗯,她还没有正式和博勤成亲,不过博间给她相当于王族的特权,可见婚期已在议定之中。」 凤鸣凑上去,和容恬脸蹭着脸,朝外面迅速看了一眼,扯扯容恬的衣袖道:「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妙光身为博间未来的王后,为什么会亲自驾临博间边境的一个小城?」 连凤鸣也不得不佩服地看容恬一眼,古怪地盯着他喃喃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 容恬温柔地笑起来:「不是肚子。」修长的指往凤鸣心窝上轻轻一点,耳语道:「我可是住在这里的。」 甜言蜜语听得凤鸣大脑一阵空白,索性整个身子挨到容恬身边,吸取着容恬传递过来的丝丝体温,傻笑了片刻,忽然悟道:「不对,中了你围魏救赵的计。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妙光要来含归这个小城。」 容恬似乎没听见凤鸣的问题,将视线转到帘外,打量妙光庞大隆重的车队远远而来,正准备抵达城门。 凤鸣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是不是有什么很不妙的事情不想告诉我?」 容恬失笑道:「哪有什么不妙的事?只是妙光来含归的用意,我也只是猜测之中,暂时还没有想到真正的答案。」用力揉揉凤鸣的头发:「你最近老是疑神疑鬼的,到底怎么了?」 「谁叫你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变,我自然会胡思乱想。」 「哦,是太久没有做那个在一起的事情了。」 「容恬!」 凤鸣刚想给他一个后肘,容恬忽沉声道:「噤声。」鹰目盯住车外,脸色阴沈下来。 凤鸣愕然,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 车队已经到达,十余部华丽的马车连成一线,侍者数十人簇拥着妙光从最前面的马车上下来。百余名亲随侍卫手按刀剑亦步亦趋,跟随在后,周围看热闹的平民稍微走近一点都会被鞭子驱逐开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难免议论纷纷。 「那位贵人到底是谁啊?」 「王后娘娘吧?」 「胡说!没听见离国公主吗?叫妙光呢。」 「离国不是敌国吗?」 「闭嘴,军国大事,平民不可随便议论,你不要命了?」 妙光身穿离国王族服饰,神色淡然,高贵优雅地踏上城门专为她铺设的红色地毯。一道犀利的视线从远方的马车中射出,容恬沉静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凤鸣小声道:「那些侍卫穿的好像是博间宫廷侍卫服饰。」 「是博间一等贵族侍卫服饰。」 凤鸣诧道:「竟然是一等贵族侍卫?只有建立过军功,有真正硬本领的侍卫才有可能得到博间王的奖赏成为一等贵族侍卫。一等贵族侍卫武艺高强,忠勇可信,他们的职责与权利都与其它侍卫不同,只负责保护博间王本人吗?」 容恬微露苦恼的表情:「看妙光这般排场,可见我们的猜想完全正确。而且,博间对这位未来王后的保护非常重视。」 凤鸣转头看看容恬,疑惑道:「你刚才脸色忽然变沉,只是因为看见了这些侍卫?」 容恬叹道:「我刚刚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谁?」 「你猜一下。」 「又要我猜?」凤鸣哀叫一声,合掌道:「西雷大王陛下,我自知没有你聪明,不必总用这种方法来打击我的自尊心吧?我怎么知道你在十一国有多少熟人?」 容恬在他脑袋上轻敲一记,训道:「你应该经常动动脑筋,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西雷的鸣王,著名的智者。」 「动脑筋很累啊。」凤鸣吐出鲜红的小舌头做个鬼脸,贼兮兮道:「除非有奖品。」 容恬皱眉:「这也能讨奖品?好吧,你要什么?」 凤鸣精神一振,忙道:「假如我猜对了,今天晚上由我抱你。」 「如果猜错了,以后谁抱谁都由我说了算。」容恬迅速提出条件。 凤鸣苦着脸,犹豫了半天,咬牙道:「好,成交。不过你不许耍赖,我们击掌明誓。」 「本王可没有鸣王那么喜欢耍赖。」 两人击掌三下,容恬道:「好,你猜吧,我看到的人是谁?给你三次机会,三次都答错,可要遵守誓言,不得反悔。」 「这么难的题,竟然只给三次机会。嗯……你刚刚在人群中看见的熟人,可能是……可能是……」凤鸣故意愁眉苦脸了半晌,蓦然哈哈大笑,胸有成竹道:「是同国的大王庆鼎,对不对?」 容恬愕然:「你怎会猜到是他?」 「因为我也看到他在人群中了呀,同国的易容术实在不怎么样,和妙光的手艺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眼力竟然进步了这么多?可你从来没有见过庆鼎,怎知道那人就是他?」 凤鸣赢了一场,少不了眉飞色舞,听了容恬的疑问,向后一退,利落地向容恬行了个礼,学秋月等捏着嗓子道:「多谢大王将容虎派给我当老师,容虎从前教导我十一国常识时逼我把十一国君主的画像全部记在脑子里面了。嘿嘿,容恬小宝贝,今天晚上我会好好爱你的。」最后那句话故意说得粗声粗气,得意非常。 「那个奖品的事……」 「不许反悔!不许反悔!来,容恬心肝,亲一个……」 玩笑之中,骏马扬蹄,两人所在的马车缓缓移动。 容虎策马与马车一同前进,靠在窗边压低声音禀报:「妙光已经进城,城门现在开通了。」 「先找地方住下,派人打探妙光的落脚点。」容恬吩咐。 「遵命。」 「等等,容虎。」凤鸣隔着帘子连珠炮似的道:「今晚在含归过夜,千万记得找一家最最上等的客栈,要一间最最豪华的上房,还有……算了,含归这样的小城,恐怕没什么一流客栈。这样吧,别的都不要紧,最主要是找一张舒服的床……哎哟!」兴奋的声音忽然中断,应该是被谁拧了耳朵。 烈儿和容虎一左一右骑马护卫马车,烈儿听见凤鸣吩咐,奇道:「鸣王怎么忽然这么高兴?」 凤鸣的耳朵被容恬拧着,怎敢说出真相,在马车中支支吾吾道:「因为想到离开含归后,过了边境进入永殷,很快就可以看见秋蓝他们。嗯嗯,真想念秋蓝啊。」 烈儿嘿嘿道:「鸣王只想秋月秋星好了,秋蓝让别人想念去吧,哎哟!」容虎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马车另一侧,在烈儿屁股上用剑鞘狠狠敲烈儿一记。 「门开了!」 「进城哦!」 「唉,货这会才送过去,今天可要挨大老爷骂了。」 被阻拦在城外的百姓匆匆忙忙进城,各商队夹杂其中,奇货琳琅,人闹马嘶,给含归带来一股勃勃生气。 这座博间的边境小城,大概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多的大人物吧? 第二章 含归虽是博间的边境小城,却是各国商人的汇集处。城市小而热闹,托了云集而来的商人们的福,客栈尤其兴旺。 侍从们问了好几家客栈,都说已经客满,不然就是只剩几家最便宜的边房。进城后几乎转了大半个时辰,烈儿才找到一家有上房的客栈。 「属下进去看过了,说是上房,其实破破烂烂的。但恐怕这城中也找不出更好的了,唉,怎么今天来含归的人这么多。」 容恬带着凤鸣进了上房,凤鸣转头问跟来的烈儿:「怎么不见你哥?」 「大哥出去采办一些货物,很快回来。」烈儿打个眼色。 凤鸣明白容虎一定是出去打探消息,不再追问,点了点头。往里间一走,垂着半旧帘幔的床铺立即入目,想起打赌赢了容恬,不禁眉飞色舞,一把扯住容恬,大刺刺道:「我饿了。」 「这么早?」容恬看看天色。 「嗯。」凤鸣嘿嘿笑:「早点吃饭,早点睡觉。」眼珠子溜溜向床所在的位置看去。 烈儿张大嘴巴:「现在才中午呀。」 「那就吃中午饭,睡中午觉。」凤鸣见容恬嘴角弯起弧度,问:「偷笑什么?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耍赖。」一副紧张模样。 容恬用指头轻轻点他鼻尖一下,笑道:「我只是高兴。这么长的旅途你还精神奕奕,可见从东凡回来后,你的身体确实好多了。」 烈儿唤伙计送上午饭,亲自侍侯容恬凤鸣吃完饭,见凤鸣连连向他打眼色,哪还不知道里面的事,立即识趣地道:「属下告退。」 出去时顺手把门体贴地关上,唤来两名侍卫:「我出去一下,好好守着,不要大意。」走了两步,又掉头回来,诡异地压低声音道:「听见里面有什么古怪的声响,不要理会。」 侍卫们都是在容恬身边近身侍侯了几年的,个个都清楚容恬和凤鸣的大胆荒唐,露出会心的笑容:「嘿,马车到底不如床上舒服。」 烈儿道:「等下鸣王出来,脸上放自然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他脸嫩。」 「那是当然。」 几人低头贼笑一轮,烈儿才去了。 凤鸣三口扒完午饭,弄走烈儿,环视一周,房中只剩容恬和眼前一张大床,顿时兴奋得浑身毛孔都要唱起歌来。他上下打量容恬,目光简直象大灰狼打量小白兔。 容恬当然不是小白兔,含笑站在那让凤鸣打量个够本:「既然要看,不如让你看个够本。」走到窗前将窗子都关上,转身对着凤鸣,伸手将自己的腰带取下。 美人解衣最有风情,没想到美男风情一出,更是势不可挡。容恬随手将腰带扔在脚边,轻轻拉开系着披风的带子,披风也柔柔飘到地上。凤鸣看着他指尖将上衣扣子一颗一颗解开,从容优雅,只觉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容恬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如慢节奏的舞蹈般,悠然自得不失阳刚之美,偏又带着诱惑人的节奏。 天神精心雕凿过的轮廓,炯炯有神的黑眸,修长的指尖,连同随着衣物离开慢慢现出的肌肉匀称的颈项和肩膀,构筑成惊心动魄的诱惑陷阱。 世界上最最简单的脱衣的动作,在他做来,直如无声的艺术一般。凤鸣的心起初砰砰急跳如野马受惊,渐渐似被施了麻药,飘飘然不知所处,心里对自己怔怔道:天下之大,只有我一人可以看见容恬这个样子,他也只会对我一个人这样。 自豪感油然而生,恨不得狂叫一阵,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心中欢畅甜美,但又唯恐破坏了当下眼福。 不多时,上衣也已除下,裸露出容恬强壮修挺的胸膛来。 他玩味地看着瞪大眼睛连话也几乎说不出来的凤鸣,柔声道:「别紧张,好戏还在后头。」长指伸向裤头的绑带。 「啊!」凤鸣大梦初醒般大叫一声:「不行!不行!」往容恬身前一扑,情绪过于激动,几乎站不稳脚,幸亏被容恬拉了一把。 凤鸣不平地嚷道:「都是你的错,每次总先把我衣服扒光,弄得我晕晕糊糊后才肯脱自己的衣服。这次说什么也轮到我扒你的了。」一边投诉,一边毛手毛脚去拽容恬的裤头绑带,低头捣弄了一阵,冒着一额头汗地不耐道:「和平日一样的结,怎么今天偏那么难解?可恶!可恶!」 容恬见凤鸣努力和自己的绑带奋战,实在忍俊不禁,笑着伸手帮忙,边道:「先说好,既然是抱我,可要让我好好满足。」 「那当然。」 「不会我还没有满足,就有人大喊累了吧?」 「绝对不会。哈哈!」凤鸣忽脸露喜色,抬头宣布:「解开了。」指尖一挑,长裤随绑带一同掉到地上。 容恬身上只余一条短裤,却毫不羞涩,大大方方任凤鸣观赏。 凤鸣喜不自禁,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抱你,让你彻底满足。」 「那好。」容恬摊开双手:「你先抱我上床。」 「什么?」凤鸣愕然。 「我主动的时候,哪次不是体贴地把你抱上床榻?」容恬好笑地看着凤鸣。 容恬说的倒是实话,凤鸣心里做个大大的鬼脸。 说了让容恬满意,那就一定要体贴温柔。鸣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等凤鸣气喘吁吁将容恬「拖」到床上后,还来不及来个狼吻,容恬忽又开口道:「我要喝水。」这家伙好学不学,偏生最善于模仿凤鸣撒娇的样子。 凤鸣箭在弦上发不出去,气得直瞪眼,刚想发怒,猛然记起自己要当个温柔体贴的主动者,忍着气,磨牙道:「等下再喝不行吗?」 「不行,要喝水。还要你嘴对嘴喂。」 凤鸣跳起来叫道:「我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吧?」 容恬立即摆出一脸诚恳,道:「你以后可以提,本王一定会用心喂的。」 凤鸣憋得满脸通红,但要逞色欲,先哄对象,这是天经地义的铁律。只好恶狠狠瞪容恬一眼,站起来去拿水来。刚转身,手臂已被容恬扯住。 容恬眸中满是笑意,叹道:「罢了,罢了,我学不来你那有趣模样。要抱就痛痛快快抱吧,只求你下次知道我的苦处,多少配合一点。」 凤鸣愣了愣,蓦然欢呼一声,笑容满面跳上床去。 「好容恬,最爱你了。」 修长充满灵气的身躯,现在正式任人鱼肉。 光是用手摸就快陶醉了,若有舌头缓缓体味肌肤上淡淡的只容恬独有的那股咸味,真比天上的神仙还快活。 粗重喘息声此起彼伏,好长时间后,才重新听见低语。 「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你爱不爱我?」 「爱。」 「你还会不会不听我的话。」 「不会。」 容恬闭目享受凤鸣白皙的手在身后游移的感觉,啧啧道:「竟能听见你这么乖的回答,我以后是否应该让你多抱抱我?」 「当然,当然!」凤鸣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好,来,现在让你再抱我一次。」容恬饶有兴致地问:「想用什么姿势,随你说。」 凤鸣吐舌道:「还来?已经很多次了。」他瘫在容恬结实的胸膛上,那上面已经被他吻出许多淫靡的斑驳。 「数起来还不超过指头的数目。」 「可是我的腰好疼。」凤鸣可怜兮兮道。 容恬睁开眼,心疼道:「我帮你揉揉。」将凤鸣小心翼翼移到床上,大手抚到腰间:「是这里?」 「嗯……」容恬功夫到家,被他一按摩,凤鸣舒服得几乎呻吟起来:「就是这个地方,你手劲真不错。」 「后腰也揉揉好不好?你翻个身,别乱动。」 「好。」 ………… 下午烈儿回来,进房内报告了刚刚得到的关于通往永殷的道上的消息,最后说:「永逸已经安排了人在永殷边境等候我们,大王暗中留下的精兵也遵照大王的密令到了永殷,只要和他们碰了头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即使瞳家小子知道了大王还活着,要对付大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兵力。」说罢,一眼扫到里面凌乱的床榻,转头对凤鸣嘻嘻道:「恭喜鸣王,这个午觉一定睡得酣畅舒服。」 凤鸣脸色古怪地瞥烈儿一眼。 烈儿脸露诧异,凑前低声问:「怎么了?午觉没睡成吗?」 「睡是睡了。」凤鸣摇头叹气,欲语又止:「可最后……」 「最后怎么了?」 「最后……」凤鸣懊丧地囔囔:「翻了个身……」闭上嘴巴,脸颊红了一片。 烈儿何等机敏,眼角余光扫到容恬唇角吃饱狐狸似的笑意,明白大半。给凤鸣一个同情的表情,恭恭敬敬道:「鸣王记住教训就好,下次不要翻身。」肚子里笑得几乎抽筋。 凤鸣怀疑地瞅他半晌,幽幽警告道:「这事不许告诉容虎。」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容虎浑身热汗地走进来,一见容恬便道:「我们留在博间都城蓬野的暗探前几天派出了通报消息的人,恰好也是今天到达含归。来接头的人说,妙光正式答应博勤的求婚,已将整个博间搅得乱纷纷,现在博间的贵族们都在观望时局发展。妙光这次来含归,打的是为了婚礼亲自采办丝绸的旗号,不过谁都知道这是假的,以她的身份,大可以召集各国大丝绸商到博间都城去。」 容恬道:「她来这里,一定和同国的庆鼎脱不了干系。小小妙光,以为她能撼动我西里根基?」 烈儿皱眉道:「离国兵力本就不弱,加上博间和同国,对我西雷确实是一大威胁。大王千万不要轻敌。」 凤鸣的心思从「午觉」错误的「翻身」转到国家大事上,移到容恬坐着的椅子后面,一手轻轻按着容恬的肩膀,沉吟片刻,道:「离国的敌人除了西雷还有繁佳,西雷是宿敌,但迫在眼前的大敌却是繁佳王龙天。龙天原本是若言派出夺取繁佳王位的棋子,他受到若言毒药的控制,一直不敢动弹。现在若言和死人差不多,异人又极有可能已经将他身上的毒药解除,以龙天的野心,不会再甘心做一个听命离国的傀儡。」 「不错,妙光接受博勤求婚,本来就是一种不得已的妥协。因为,离国假如不能处理好和博间之间原本不友好的关系,一旦龙天对离国动手,离国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凤鸣忽然沉重地长叹一声。 容虎和烈儿不明所以,都关切地朝他看去。 只有容恬明白他的心思,问容虎道:「从蓬野来的人有没有繁佳三公主他们的消息。」 繁佳三公主原是老西雷王弟弟的妻子,算起辈分来相当于容恬的王婶。丈夫暴毙于西雷王宫后,为了避免繁佳西雷两国关系崩溃,凤鸣被迫冒充西雷太子出使繁佳,将三公主繁芝接回西雷都城奉养。 不料后来,繁佳三公主却和情人博临合谋,利用凤鸣的同情心,将凤鸣从西雷诱骗绑架到博间,充当博临争取博间太子位的筹码。 多国纷争中,敌我总难分明。其中过程复杂,恩恩怨怨难以一言蔽之。但说到底,凤鸣对他们却有点真心实意的交情。 容虎明白过来,小心措词道:「最开始,妙光离开离国,到达博间的事极为秘密,甚至连王族内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直到博间王发出正式王令,宣布博间将和离国结成姻亲,我们的人才知道妙光已经开始行动,他曾打算暗中联合博间最有可能反对离国博间联亲的有势力的博间贵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博间四王子博临和繁佳三公主。」 「我们的人去找三公主他们了?」凤鸣追问:「他们竟不肯连手对付妙光?」 容虎摇头道:「太晚了,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影,好像人忽然凭空消失了似的。」 「那是当然。悄悄布置下罗网,骤然发动袭击,将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灭,正是妙光的拿手好戏。」烈儿一向对博临和繁佳三公主这两个胆敢诱骗凤鸣的人看不顺眼,哼道:「这两人自恃聪明,妄想染指博间王位,身份虽然尊贵,却没有多少兵权,妙光挟离国和博间王两大势力而来,要对付他们还不容易。」 「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两人已遭毒手。」 凤鸣脸色黯然,勉强道:「如果被杀害了,至少会有个比较轰动的消息吧。博临虽然不是皇后生的,毕竟是一位王子啊。」 容虎沉声道:「正因为博临是王子,而繁佳三公主身份又敏感,所以只能暗中害死,尸体也要彻底处理。不然博间全国上下都会震动,杀弟的罪名对于博勤将来继承王位将会很不利。」他见凤鸣脸色不好,加上一句安慰:「目前一切都是属下们猜测的,若有人暗中帮助他们逃亡,说不定他们真能活下来。」 烈儿问:「其它两位对太子位也很有兴趣的王子呢?」 「两位王子最近都声称要好好闭门读书,把自己关在王子府里,没有露面。是已经被害?还是遭到软禁?这就不知道了。」 看来妙光的奇招,已使博间王族充斥了一股浓而诡异的血腥味。遥想深宫内蓦然刀光剑影,养尊处优的王族子弟说不定就无声无息死在不知名者的刀下,连墓碑都没有一个,怎不让人心寒? 凤鸣心中一阵发紧,房中沉寂下来。 烈儿见凤鸣不安,想挑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故意咦了一声,看向容恬:「大王一直沉默不言,是否我们的推敲出了问题?」 凤鸣低头一看,容恬浓眉紧锁,表情凝重,不知正在想什么。他拍拍容恬肩膀,问:「我们刚刚说的,你听见了没有?三公主他们应该还有希望吧?」 容恬似乎正在思索一个极难的问题,黑眸看向凤鸣,猛然脸部肌肉一抽,霍地站起来。 三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退开一小步,同一时间惊问:「怎么?」 「收拾行装。」容恬沉声下令。 「大王,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今晚就要在野外过夜了。侍卫们人数很少,万一在野外受到袭击……」 容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喝道:「立即收拾行装,离开含归。」 容虎烈儿对视一眼,大声应道:「领命!」 扑向房门,迅速行动起来。 舍弃行动缓慢的马车,一行人戴着覆有黑纱的大笠帽,每人一骑,向永殷方向快马加鞭奔驰了小半个时辰,在荒野里停了下来。 凤鸣中午剧烈运动了一轮,现在又逃命似的奔驰了一会,颇为气力不继。勒住马首,气喘吁吁地对着容恬道:「我确实很喜欢骑马,但我还是希望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骑在马背上,而不是舒舒服服地住在客栈里?」 一旦停下,侍卫们以容恬为中心,熟练地散开各自护卫一个方向。烈儿和容虎则策马靠近过来。 烈儿猜道:「大王是否察觉含归城中不安全?」 容恬夸道:「烈儿比凤鸣聪明多了。」 凤鸣气结。 烈儿蹙眉,又道:「可烈儿还是不明白,大王怎知道含归城中不安全?」 「是啊。属下打探情况回来,一路上小心地观察了城里守兵和市面情况,除了因为妙光的到来稍微有点紧张外,并没有其它不寻常的迹象。」容虎也道。 容恬问:「你是否指派了我们的人监视妙光的动向。」 容虎点头答道:「当然。今天到达含归和我们接头的人对博间侍卫都很熟悉,我命他暂不要回蓬野,就近监视妙光动向。」 容恬斟酌片刻,抬起头来,欣然解释:「我命令立即撤出含归,是因为含归很快就会戒严,每间民宅和客栈都会遭到搜查。」 凤鸣奇道:「你怎么知道?别告诉我这只是你的直觉。」 容虎对容恬却从不怀疑,肃然起敬道:「大王一定是从什么地方看出破绽,洞悉了其中的阴谋。」 烈儿「嗯」地重重点头:「大王英明。」 「不要故做神秘,快点告诉我怎么回事。」 三双眼睛牢牢盯在容恬刚毅的唇上。 一丝狡黠的微笑,逸出容恬的唇角。他静静扫众人一圈,道:「庆鼎要鬼鬼祟祟地隐藏行踪进入含归,可见妙光和同国沟通的事情,博间王并不知道吧?」 「嗯,应该不知道。」凤鸣点头。 「妙光在含归不会逗留太久,他们今晚就应该碰面。」 「不错。」容虎恭敬道:「属下也是这么猜想的。」 「妙光身边有博间王派出的侍卫,妙光必须逃离侍卫的坚持,才能和庆鼎见面。」 「确实如此。」烈儿的声音也很恭敬:「大王英明。」 凤鸣左看看容虎,右看看烈儿,闷闷开口道:「为什么你们都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含归会戒严。」 容虎耐心解释:「鸣王,假如同国大王庆鼎和离国公主妙光的尸首同时在含归城中被发现,含归就会戒严。」 凤鸣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张大嘴巴,半天才看向容恬:「你不会打算干这样的傻事吧?」 容恬含笑不语。 凤鸣转向烈儿:「我们就快到永殷安全地带了,以后夺回西雷,派兵对付他们不好吗?这样干很危险啊!」 烈儿叹气,耸耸肩膀:「妙光和庆鼎私下会面,身边不可能有大量侍卫保护,他们若死,同国和离国一定会同时向博间问罪,西雷最大的敌人联盟立即被瓦解。这样绝妙的机会竟让我们碰上,太诱人了,要抗拒暗杀他们的想法真的很困难。」说罢,还伸出舌头舔舔嘴角,似乎暗杀这两人是一道美味佳肴。 第三章 妙光和庆鼎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趁人之危潜入暗杀,挑拨各国关系,从不是凤鸣所赞许的事。 凤鸣还想张嘴,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拍,他回过头去。 容虎勒马停在他身后,沉声道:「鸣王请随我来,我们私下谈谈。」 两人骑马走到一旁,容虎看看周围,皱眉道:「此处不背风。」轻扯缰绳,领着凤鸣下了停驻的小坡,寻了一处有几块巨石堆栈的地方,确定无人能偷听到他们对话,才翻身下马。 凤鸣等了一会,不见容虎开口,问:「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容虎抬头看看凤鸣。 「说吧。」 容虎仍不语言,他以沉稳老成见称,遇事甚少慌张纷乱,所以才会被容恬指派在凤鸣身边。可现在,他的脸上却露出一点点犹豫来。 凤鸣耐心地又等了一会,还是听不到任何回答,只好提高声调:「容虎!有话快说。」 容虎皱眉道:「鸣王是否觉得不应该用暗杀的手段对付庆鼎和妙光?」 「这……」凤鸣垂下眼睛,低声道:「我也知道国家大事不能心慈手软,但妙光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祖国,其境况可怜,何况暗杀怎么说也是一种卑鄙手段吧。」 「假如今晚暗杀计划必须进行,鸣王是否会阻止大王亲自参加。」 「这个当然,」凤鸣一想起容恬上次闯进东凡王宫几乎死在乱刀下,心肌就不由自主地梗塞:「他要是出了什么危险,那我……那西雷怎么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实在没有理由以身犯险。」 容虎默然,隔了一会,又问:「假如大王坚持亲自去杀庆鼎,不肯改变主意,鸣王肯留在这里等待大王回来会合吗?」 凤鸣立即大大摇头道:「怎么可能?他去哪里,我自然也要去哪里!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不赞成暗杀,这种行为……」他向容虎看去,背脊猛然一阵发冷,顿时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 容虎年轻的俊脸黑沉一片,虎眸中寒光一片,骇人之极。凤鸣经历过不少风波,见识过不少权贵阴森的威势,此刻容虎的凛然肃容与那些比起来,竟还要上一个档次。 「属下想请问鸣王,你可知道为了同国在边境处的骚扰,西雷每年要消耗多少兵力?」 凤鸣愣住,张了张嘴巴,又乖乖闭上。他确实不知道。 容虎今日态度大变,一点也不肯轻易放过,仍然语气直硬地问:「鸣王到底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凤鸣垂下眼。 「那鸣王知道离国、同国、博间的兵力加起来,是西雷的多少倍吗?」 「……不知道。」 「若西雷与这些国家正式对阵疆场,有多少西雷兵士会死去,鸣王知道吗?」 「我……很多……」 四周空气沉滞得怕人,容虎虽然没有发怒,却比怒发冲天更叫人吃不消。凤鸣只觉得自己被铅块似的东西压在自己心窝上,外带上少少心虚的感觉。 容虎见凤鸣头委委屈屈地低下,一脸可怜,却没有放缓脸色,冷冰冰道:「暗杀行动是仓促决定的,敌人据守城池,情况未曾明朗,需要有最好的指挥者在场。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又很快可以与永殷的军队会合,讨伐篡夺王位的瞳家。假如大王亲自率领高手杀死庆鼎和妙光,正好辟除大王已死的谣言,不但敌国同盟瓦解,更可以竖立大王威猛的形象,使西雷百姓盼望大王回朝。到那时,要夺回西雷就不用牺牲太多人命。」他顿了顿,直视凤鸣道:「这样的情况下,鸣王还要阻止大王亲自率领高手潜返含归城吗?」 凤鸣沉默,咬牙道:「那我陪他一起回含归。」 容虎说话直接:「鸣王身份特殊,而剑术并不比大王身边任何一位死士高强。」 凤鸣脸红,勉强道:「就算我剑术不好,接应一下也可以吧。」 「鸣王可以保证大王不会为鸣王分心吗?」 「……」 凤鸣半天没有开腔。 容虎叹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下来,轻声道:「许多事情,鸣王自己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往往心声抵不过智能罢了。这是人的弱点,理智上知道该怎么做,最后却总选择错误的做法。」 凤鸣闷闷地点头,皱眉道:「我知道你说得对,但要我留在这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容恬的消息,那真是一种煎熬。」 「说了这么多,鸣王肯答应和大王暂时分离片刻,让大王独自率领高手进行暗杀计划了吗?」 凤鸣点点头,又摇摇头,长叹道:「怎么办?即使我现在答应你。但我怕等一下见到他领着人策马远去,又会立即追上去死缠烂打也要逼他带我一起走。要控制自己真的很难。」脸色一片愁容,困苦不已。 「鸣王还没有想通属下为何要和鸣王好好谈这一番话吗?」容虎的嘴角逸出一丝轻松的微笑:「大王已经带着烈儿和一半人手走了。」 凤鸣愕然,半天才惊叫一声,策马冲上小坡。 果然,容恬和烈儿早不知踪影,剩下的侍卫中带头的绵崖迎上来道:「大王命我告诉鸣王,他们会尽快回来的,在这里等着,不要心急。」 容恬的原话是「在这里乖乖等着。」,绵崖不敢占凤鸣便宜,自动自觉去掉「乖乖的」三字。 「怎么可以这样!」凤鸣气道:「容虎这小子真可恶,亏我差点被他吓个半死。」一回头,刚好撞上容虎的黑眸。 容虎策马移到他身旁,和他一同眺望含归的方向。 天色已经渐渐变灰,很快含归城门即将关闭。 凤鸣心中恼怒,一言不发。 容虎在他身边低声道:「鸣王认为属下可恶,属下做错了什么吗?」语气没有一丝心虚气短。 凤鸣侧过头看他一眼。 容虎道:「属下从小侍奉大王,从没见过大王如此看重一个人。得到鸣王的大王很快乐,为了这个,属下愿意随时用生命来保卫鸣王。」 他转头与凤鸣对视,目光坦诚凝重。 甚至连微风也不敢打搅他的谈话,让他的短发紧紧贴在额前,如刀工老练的雕塑一般。 「有一些话,属下已经藏在心里很久,鸣王想听听吗?」 凤鸣似乎隐隐知道容虎要说什么,露出严肃的表情:「你说,我听着。」 容虎似乎需要整理思绪,迎着远方,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半天才侃侃道:「最爱大王的也许是鸣王,但,最了解大王的,却不是鸣王。在鸣王的眼中,容恬常常只是容恬而已。但事实上,容恬只是大王身上很少的一部分,在更多的时候,他不是容恬,而是王。」容虎道:「爱上君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鸣王会很难分清公私。鸣王分不清公私,就会影响大王对公私的正确判断。当日妙光公主得以平安离开西雷,正是钻了这个空子。」 他停下,转头凝视着凤鸣。 凤鸣长叹,也学容虎的样子,迎着远方深呼吸,让清冷的空气在肺中运转一周,再缓缓吐出,道:「那我该怎么办?」 容虎沉吟,良久方问:「鸣王真的要属下回答这个问题?」 「尽管直说。」 「那好。」容虎咬咬牙,一字一顿道:「请鸣王牢牢记住属下的话──只有西雷王才能决定西雷的命运,只有大王才拥有决策的权利。」 西边山坡上半轮红日染得云彩似血一般,凤鸣僵硬在这和风美景下。 只有西雷王才能决定西雷的命运。 只有大王才拥有决策的权利。 他终于明白容虎在担心什么。 他终于知道容虎为何要选择在回到西雷之前说出这一番言语。 王权不容挑战,任何人,即使是凤鸣,也不能妄图左右容恬的决定。 他是王。 要战即战,要和即和。 征讨、联盟、破坏、暗杀,王令若下,便不该有人质疑。 毕竟是君主独裁的时代,毕竟不是民主大行其道的时代。 凤鸣一言不发,掉转马头,缓缓下了山坡,寻一处幽静处,下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容虎的担心不无没有道理,容恬处理国家大事时,确实不该被他的意见影响。 就如美国总统考虑国防问题,也不会把第一夫人的意见放纳入一样。 无聊地用马鞭抽打脚下的黄土,激扬起一阵阵微尘。 他是容恬的。 可容恬,容恬是不是他的呢? 「爱情的难题……」凤鸣叹息:「牵扯上政治,更让人头疼。难道以后容恬做什么危险的事,或者他决定把我安置在哪个地方,我都要乖乖听命吗?」 皮靴踩在硬土上的声音传来,凤鸣抬头,对容虎道:「你不用再说了,我会好好思考你的话的。就算我以前的观点有偏差,总要给我一点反省调整嘛。顺便问一句,你以后不会经常这样板起面孔来教训我吧?」 容虎心底憋了多时的话一口气说完,心情大好,锅底般的脸色早不见了,被凤鸣一埋怨,不安道:「「属下怎敢教训鸣王?属下是来报告鸣王,我们发现含归城来路上……」 话未说完,绵崖从山坡上冲下来:「回来了!大王回来了!」他们在高处,最早看清楚含归来路上那些人的脸孔。 凤鸣和容虎都感愕然,跳起来,连马也不骑就往坡上跑,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几块凸出地面的大石,转过小片树林,正巧碰上骑马回来的容恬等人。 容恬笑道:「本想悄悄绕到你身后吓你一跳的,谁知竟被你识破了。」 烈儿骑马跟在容恬身后,朝凤鸣挤挤眼睛。 凤鸣欢呼一声扑上去马去,容恬故意惨叫一声,搂抱着凤鸣翻下马来,在草地上滚了两滚才止住,哈哈大笑道:「这是西雷鸣王表达欢迎的方法吗?」 凤鸣刚刚一阵急跑还未恢复,气喘吁吁地问:「怎么这么快?我估计你至少要两个时辰之后才能回来。」 容虎也赶来了,见回来的人神态平常,毫无恶战后的痕迹,皱眉道:「计划取消了吗?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确实有变故,而且是意想不到的变故。」烈儿快语答道:「我们还未到含归城们,就接到消息,含归已经戒严了。结果连城门都没进就回来了。」 凤鸣吃了一惊:「难道泄漏了消息?妙光他们已经有所防范。」 容恬心情甚好,起眼睛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凤鸣眨了半天眼,思索很久都找不到答案,颓丧地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总不会你们还没到含归城内,庆鼎和妙光就已经被别人宰掉了吧?谁有那么大胆子。」 「哈哈哈!」烈儿大笑起来,拼命拍手道:「不愧是鸣王,这样难猜的谜底都能猜到。」 「什么?竟会这样?」凤鸣和容虎同时大为愕然:「是谁干的。」 烈儿摇头:「我们听到消息就立即转回来了。谁下手,谁指使,现在大家都不知道。」 容恬拖着凤鸣从草地上起来,解释道:「不敢那人是谁,但他的心思倒真和我们一样。具体情况日后在派人查探,现在立即上路,以免遇上含归派出的搜捕刺客的人马。」 容虎立即点头道:「不错,要被误认为刺客,那可实在冤枉。」 「我的马!」凤鸣忽轻呼一声,不好意思道:「刚刚听见你回来,一时激动,连马都扔在那边就跑过来了。我去牵回来。」转身还未跨步,手肘处被容恬拉住。 凤鸣回首看看容恬。 容恬轻声问:「你生气吗?」 凤鸣不解:「气什么?」 「我叫容虎拖住你,不让你跟去。」容恬小心地问:「你生我的气吗?」 「哦……」凤鸣想了想,摇头答道:「不生气,你又不是瞒着我去寻花问柳,有什么好生气的?」 容恬愕道:「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不生气。」 「连一点点不高兴也没有。」 「我才不会那么小气呢。」凤鸣对容恬做个鬼脸:「我去牵马。」一溜烟跑了。 容恬瞅烈儿一眼,烈儿挠头,大惑不解。 众人重新上马出发。 绵崖领数人在前探路,容恬和凤鸣并骑在中。 容恬仍然对凤鸣今天出乎意料的宽宏大度觉得惊讶,观察他的脸色,问:「你在想什么?」 「我吗?」凤鸣从沉思中惊醒,左右看看,找到容恬的脸:「噢,我在想公私之间的区别。」 「公私之间的区别?」 凤鸣不欲作答,对容恬低声道:「我有点累了,你抱着我吧。」 容恬笑笑,靠近过来,将凤鸣从马上拦腰抱到自己马上:「靠着我的胸膛睡吧,包管你睡得舒服。」 另有侍卫跟上来,照顾凤鸣的马匹。 烈儿故意坠在后头,悄悄靠近容虎,问:「你今天和鸣王说了什么?」 容虎眼角一跳,不动声色道:「能说什么,就讲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请鸣王体谅大王的难处。」 「还有呢?」 「还有什么?」容虎扫他一眼,眸中一丝冷意飞快掠过:「我怎会对鸣王胡乱说话?」 烈儿怀疑地蹙眉:「可这次大王扔下鸣王,鸣王竟一句抱怨也没有,真的令人奇怪。」 「鸣王向来很识大体。」 「是吗?」 「不是吗?」容虎警告地瞥烈儿一眼。 烈儿低头想了半天,策马走到前面,一声喃喃游丝般钻入容虎耳中。「是吧……」 容虎看着烈儿在月光照耀下的背影,嘴角逸出一丝淡淡微笑。 月以过梢。 那个永逸,正焦急地等待在永殷的边界吧。 第四章 拂晓时分,标志着永殷地界的界碑出现在视线中。 马匹驰骋了一夜,都有点吃不消地喘着粗气。容虎夹紧马肚,转身向后跑到容恬身边:「大王,永殷的界碑就在前面。」 「总算到了,长途跋涉,真不容易。」容恬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东西。 凤鸣虽已长高了不少,但在容恬眼中却总免不了仍是个小东西。此刻蜷缩在容恬怀中,侧脸靠在容恬胸膛上,而双手紧紧抱着容恬的脖子,唯恐在梦中会掉下马鞍。每一个小动作,都像极了需要被人宠溺的小动物。 容虎见容恬也脸带倦色,不禁问:「大王手酸吗?要不要属下帮忙……」 「不用了。」 「大王!我看见接应的人马了!」烈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烈儿也从前方一溜烟驰到容恬身边,兴奋地大叫:「大王,大王!我看见接应的人马了!我看见……哦……嘿嘿……」猛然瞧见容恬的表情,才想起在容恬怀里凤鸣正好梦未醒,连忙降低声量,探过头去,啧啧道:「鸣王睡得真香啊,除了他,我们昨晚谁也没有睡。」 接应的人马也看见了他们,远处一阵兴奋的高吼呼啸后,前方扬起烟尘,随着马蹄声的靠近。 两队人马相遇,立即融合成一队。 接应的人并不都是一个系统,场面乱纷纷又激动人心。 容恬吩咐留守的人马一见容恬的面,立即滚鞍下马,连声高呼:「大王万岁!」人人脸上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激动。 容恬顾虑怀中熟睡的凤鸣会被吵醒,刚想挥手叫众人安静,两把超过所有人音量的尖细嗓门就已到了耳边。 「鸣王!鸣王你怎么了?」秋月、秋星最是眼尖,看见凤鸣躺在容恬怀内不说不动,唬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猛冲到容恬马下,伸手拼命摇晃凤鸣的身子。 容恬等尚未来得及解释,秋蓝也已脸色煞白地冲上来,眼泪掉了满脸,急着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又会这样?天啊,鸣王……」 凤鸣正睡得香甜,听见耳边哭声大作,又被人生拽硬扯,不得不从梦乡醒来,半闭着眼睛,蹙眉喃喃道:「别吵……天还早呢,好秋蓝,让我再睡一会……」 秋星等听见他说话,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大喜,叫道:「鸣王没事!鸣王没事啊!」 凤鸣懵懵懂懂睁开眼睛,低头看见秋蓝熟悉的脸,傻笑道:「早啊秋蓝,今天吃什么早点。」闭上眼睛,蓦然身体一震,重新睁开大眼睛,怪叫起来:「咦?秋蓝!是秋蓝!还有秋星、秋月,我们到了永殷了吗?」激动得从容恬怀里弹起来,害容恬差点猝不及防,让他掉下马去。 「小心!」容恬沉喝一声,紧紧把他抱住。 「是我们啊,鸣王,你总算回来了。」秋蓝情绪一稳定,知道凤鸣无恙,眼泪却仍止不住地掉下来,抱着凤鸣哭道:「你总算回来了,我们担心死了。」 秋星和秋月也是又哭又笑,回头瞪着烈儿骂:「坏心眼的烈儿,见我们吓成这样,也不快点解释清楚。」 烈儿耸肩道:「我解释什么?我还来不及开口……」 「烈儿!」随着一声高呼,一匹快马笔直向容恬等人冲来,马上人神采奕奕,激动得浑身颤动,骏马掠过烈儿身边,伸手便抓。 烈儿眼睛猛然亮起来,也不回避,就这那手的去势轻巧一跳,已经从自己的坐骑跳到对方马上。 那马神骏非常,冲过几步,猛然刹住脚步,嘶叫了两声,乖乖回过头来,与容恬等的坐骑并肩踱步。马上坐着两人,一个是烈儿,另一个自然是那永殷上任的太子永逸。 两人亲亲密密地坐在马上,永逸连容恬也不看,只管瞅着烈儿,一声声唤道:「烈儿,烈儿,烈儿……」 烈儿翻白眼道:「我历经艰辛回来了,你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 永逸惊道:「你受伤了?哪里?」伸手便焦急地在烈儿身上到处抚摸,哪里还有半点永殷太子旧日的英明模样。 烈儿被他摸得浑身发痒,忍不住咯咯笑着求饶:「我撒谎了,我没有伤,永逸你快住手。」 凤鸣这边被秋蓝等三个侍女围在马上哭得一个头有三个大,也正在求饶:「我现在身体很好,脑子也很好,什么都很好,你们不要哭了好不好?」 容恬道:「大家长途奔波,都辛苦了,让我们先回营地吧。」 他一发言,自然无人反对。 众人上马回程。烈儿虽有自己的马匹,永逸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单骑。秋月和秋星使坏,故意也共乘一骑。 秋蓝抬头看看各人都成双成对地上了马,对秋月秋星那一骑跺脚道:「说好三人各自骑马的,怎么现在扔下我一个单骑?啊!」蓦然一声惊叫,腰肢已经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掠往半空,稳稳当当落在马上,脊背抵上一个热烘烘的胸膛。 容虎醇厚的声音在秋蓝耳边传来:「鸣王肚子饿了,大王着我们快马加鞭赶回营地。你马技不熟,和我共骑好吗?」 「容虎好威风!」秋月秋星在马上大声鼓掌。 烈儿朝容虎吹个口哨,回头朝永逸甜蜜地微笑,惹得永逸一阵脸红心跳。 容恬搂着凤鸣,朗声笑道:「不错,是本王的命令。本王再下一个命令,以后凡是要快马加鞭的时候,一律着容虎保护秋蓝,不容有失。」扬鞭挥马,一声高喝,率先朝营地奔去。 身后众人纷纷跟随,呼啸而去,扬起大片黄尘。 秋蓝羞得双颊通红,向后用手肘轻撞容虎胸膛一下,低声道:「还不快走?」 「看我带你赶上他们,把烈儿秋星他们都甩得后后的。」容虎意气风发,大喝一声,一夹马肚,坐骑箭一般直冲出去,追上前面大队。 凤鸣重见秋蓝等人,又高兴又兴奋,兼之在容恬怀里好好地睡了一觉,精神特别好,与容恬共乘一骑,看两边树影飞速倒退,迎着风声问:「营地在哪?太后是不是比我们先到?」 容恬道:「太后中途和我们分开,没有绕博间这条远道,应该比我们早到三四天。营地在阿曼江过去一点的一个美丽山谷里,等你到了那里,保管会非常喜欢。不过……嘿……」 凤鸣正津津有味享受在容恬怀里疾驰的滋味,风声又大,并没有听清楚容恬最后的几个字,偷懒整个人倚靠在容恬怀里,因为双手闲着,便反手去抚摸容恬大腿两侧。 容恬瞳孔颜色骤然变深,按捺着道:「凤鸣,你想我现在勒马把你就地正法吗?」 凤鸣转头,见他眼睛冒出欲火,知道玩笑开大了,吐吐舌头,连忙把手缩回来,规规矩矩抓在马鬃上。此刻恰好容虎携着秋蓝赶了上来,越过容恬时,稍微降低速度,禀报道:「永逸王子说他有点事要和烈儿谈,稍晚一点两人会赶到营地。」 凤鸣和容恬刚刚差点擦枪走火,哪还不知道永逸正找地方把烈儿「就地正法」。 凤鸣心道:那永逸看起来挺乖,原来竟比容恬更色。 一抬头,碰上容恬若有所思的目光,登时警钟大作,狠狠警告道:「你别打鬼主意,打死我也不会答应的。」 容恬作出不得不让步的痛苦表情:「好吧,幸亏营地就在不远处。」低头快速地偷吻了一口,将马鞭在空中一甩,打出个漂亮的响鞭。 身后众人欢呼叫好,纷纷呼应着甩动马鞭,向美丽的山中小谷进发。 不多时,举目已可看见山谷入口,容恬反而放慢了马匹,挥手示意,让身后众人先行过去。 容虎心里有数,携着秋蓝领头从容恬坐骑旁擦过,回头瞅了两人一眼,绝尘而去,众人随容虎而去,眼前一阵尘土飞扬,不一会,马蹄声只剩单骑,哒哒哒哒,比起刚才的热闹来,四周顿时显得有些寂静。 凤鸣心里奇怪,转头看容恬。 容恬脸上一派安然,放松缰绳,任由坐骑缓了脚步,垂头吃草,自己翻身下马,双手插在凤鸣腋下,将凤鸣从马上抱下来,道:「让马匹休息一下。这里风景很美,我们坐一坐再走,待会进了山谷,侍卫侍女围了一群,恐怕就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了。」 凤鸣「嗯」地点了点头,选了一处干爽的草地坐下,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了一会,忍不住一脸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容恬站在马匹旁,闻言单边浓眉轻轻一挑,却不作声,只是随手甩了甩手中的马鞭。 「容恬,你很少这样吞吞吐吐,拖拖拉拉。」凤鸣站起来,扯着容恬的衣袖要他坐下,拍胸口道:「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尽管直说。鸣王大人有大量,什么都可以接受。」 容恬思索片刻,才道:「山谷里面,会出现你意想不到的人。」 「意想不到的人?」凤鸣怀疑地瞥他一眼:「你不会是……」 话未说完,容恬伸出臂膀,狠狠搂住他,沉声道:「凤鸣,没有人能抹煞从前,只有向前看,才能成就大事。」 凤鸣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拼命把头伸出来呼吸:「那个人……」 「那个人就在山谷里。」容恬露出帅气的笑容,猛站起来,把凤鸣抓上坐骑:「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很对,既来之,则安之。来,我们入营!」 他性情豪迈,难得的犹豫为难也是一掠即逝,携了凤鸣,一扯缰绳,骏马放开四蹄,飞奔而去。 刚进小谷,即可看见前方一道石制的防御围墙,墙高约两丈,外面起码有四处极高的哨台,围墙内,隐隐约约可看见木制建筑的屋顶,就这样一眼,已经知道这小山谷中的营地不是草率而就,规模之大,耗工之多,如果不是进来亲眼看见,真难以想象。 围墙中央的大门已经完全打开,俨然一副隆重迎接的架势。一见容恬的坐骑,四周欢呼骤起,城墙上的士兵纷纷用枪擂地,以示欢欣。 大门处站了不少人,自然少不了容虎秋蓝等,但他们都站在第二排。凤鸣抬眼看去,一张熟悉的美艳脸蛋跳入眼帘,不是艳绝天下的媚姬,还有何人? 凤鸣早有几分料到,见了媚姬,倒没有预料中的心情郁闷,但还是习惯性地手肘往后一撞,给容恬胸膛上来了一记大力的,听见身后容恬闷哼一声:「生气了?」 凤鸣翘起鼻子:「我乃西雷堂堂鸣王,哪有功夫吃这种飞醋?」坐骑已到围墙前,凤鸣换上笑脸,首先跳下马去,向媚姬打个招呼,抬头赞叹地看看这个令人不得不夸奖的营地,老老实实地说:「这就是你隐居的地方?媚姬,这次多亏有你帮忙,西雷可欠下你一个大人情了。」 媚姬笑容轻缓雍容,摇头道:「鸣王误会了。媚姬不过是个普通女子,隐居何需这么庞大的营地?这个地方确实是我离开西雷后隐居的小谷,但鸣王现在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是萧圣师先生一手谋划出来的。」浅浅玉指一点。 凤鸣早注意到和媚姬并列第一排的这个男人,因为要忽略他的存在真的很难。 是媚姬的新情郎,还是容恬的手下干将? 此人穿着简单的素色长袍,站在经过悉心打扮,如五彩花般的媚姬身旁,却因为身上隐隐散发的一股与众不同的男性魅力,而抢去媚姬一半的风头。 五官并没有哪样显得特别好看,具体分开仔细琢磨,似乎还觉得有点粗糙,但眼、耳、口、鼻一旦结合起来,所有的粗糙都转化为统一和谐的成熟男人的气质。目光深邃无底,成熟却没有丝毫老气,从他的脸上根本无从猜测他的年龄。 他身材颀长,个子大概与容恬不相上下,体格匀称,两手自然地下垂于大腿两侧。 凤鸣与他不熟,不好意思盯着他的脸直看,视线转而落在他修长的十指上,心里猛然一跳,脱出而出道:「先生一定剑术非凡。」 那人微微一笑,道:「鸣王的眼光也很厉害。」转而看向凤鸣身后,含笑道:「西雷王别来无恙,萧圣师接到西雷王的信后,领人日夜赶工,造出这处隐蔽兵营,总算不负西雷王所托。」 「多谢先生。」 凤鸣心中顿觉异常,转头古怪地看向容恬。他认识容恬这么些日子,从没听过容恬对谁这么恭敬地说过话。 容恬拍拍他的肩膀,向他介绍:「凤鸣,这位是我的恩师,纵横十一国的第一剑术大家,萧先生。先生,这是凤鸣。」他顿了一会,又道:「凤鸣小孩心性,常常会异想天开,口不择言,若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能稍有通融。」 凤鸣左边看看萧圣师,左边看看萧圣师,忽然感觉一阵心惊肉跳,悄悄挪动脚步,靠得容恬更近一些。 萧圣师毫不在意,微笑点头道:「西雷鸣王名满天下,得此奇才,真的要恭喜西雷王。我们进内再谈。」转身引领众人走进大门。 需要二三十人齐推才能挪动的厚重实木大门,在他们身后徐徐关闭。 「时间仓促,兵营虽然及时完工,但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进一步加固,我一共设了七处哨台,四高三矮,五明一暗,而哨台又可以充当临时隐藏……」 从大门迈步向营地内里走去,果然规模宏大,设计巧妙,因为大多就地取材,而许多地方又尽量借用了原来小谷的自然条件,所以节省了不少人力和时间。 凤鸣听他们开始长篇大论商讨营地的建筑,心里顿时大打哈欠,悄悄落后几步,与容虎并肩,狠狠瞪着他,低声骂道:「你教的什么课?第一剑术大师明明叫萧圣师,误人子弟,害我当众出丑。」 容虎哭笑不得,解释道:「萧纵是他的原名,萧圣师是世人对他的尊称。」 秋蓝在一旁用手指在脸上羞羞:「鸣王不好好听课,倒来怪容虎不好。」 凤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瞅着秋蓝,摇头叹气:「女生外向,唉唉,胳膊肘如今往外拐了。」 「奴婢只是说实话。」秋蓝嘀咕一声,红了脸蛋,怕凤鸣说出些别的来,不敢再作声。 容虎却道:「鸣王小心,萧圣师脾气出了名的古怪,虽然不是君王,但权势比一国之主还大,手下有一批能人死士为他效命,你看他能在短短时间内不知不觉建这样庞大的一个兵营,就能知道他有多么厉害,得罪不得。」 「对呀,连大王和媚姬姑娘都不敢直呼其名,尊称先生。」 凤鸣蹙眉道:「他是容恬的师傅,怎么我从来不知道?」 秋蓝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奴婢一直在太子殿侍侯,大王师傅的事,奴婢怎么会知道?」 凤鸣还未将目光转到容虎身上,容虎忽道:「大王在找鸣王了。」往前方一指。 凤鸣向前望去,果然容恬正在回头张望,看见他落在后面,展露笑颜:「一定是我们讨论兵营布置太闷,反正今天也谈不完,来,我先带你去寝室看看。」 媚姬温和有礼,一直跟在容恬和萧纵两人身后约两步的地方,不打搅他们的正事,此刻盈盈移步过来:「媚姬亲自下厨,备了几样酒菜为大王和鸣王洗尘。待大王和鸣王稍做休息后,将筵席摆在正厅可好?」 「也好,有劳了。」容恬对媚姬温柔一笑,转身又向萧纵告辞,抓着凤鸣的手,领着秋蓝容虎秋星等人,朝自己专属的寝室走去。 说是寝室,当然不是简单的一个睡房而已。 那是一个完整的院落似的空间,设计借用了山壁和树木,在山岩上开凿的岩洞和古树搭建各占一半,充满新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厅、侧厅、小厨房都经过一番精心布置,不知是否媚姬由亲自打点。 容恬和凤鸣自然占了主卧室,另外的几个睡房便让容虎秋蓝他们自行分配,近身亲卫大半安置在院落外围的空房里。 凤鸣好奇心强,新到一个地方总停不下来,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边玩边问:「外面的士兵穿的服饰大相庭径,是不是不同系统的人?」 「难得你多了心眼,知道要观察环境。」容恬见他在房内窜个不停,不耐烦地抓住他,把他抱到自己大腿上:「这个兵营里有西雷的正统士兵,有我私下训练的死士,有永逸王子的私人家将,有媚姬的护卫,还有先生身边的人。」 凤鸣咋舌:「怪不得看得我眼花缭乱。」脸色一黯,低头嘀咕:「怎么我从来不知道你有一个这么有名的师傅?」 「不然你以为我的剑术是跟谁学的?」容恬拍拍他的脑袋,笑道:「这是机密。先生难得肯收弟子,他不许消息外传,谁敢拂他的意?我当日与瞳儿大战前写信向先生求援,先生竟肯亲自过来助阵,实在是意想不到。若不是有先生在这里看住瞳儿,我可能还要迟一个月才能动身前往东凡。」 凤鸣吃了一惊,当时他在东凡情势危机,这边鹿丹病重,那边有军青和军亭两个极有可能翻脸不认人的家伙在,别说迟一个月,就算只迟十天,自己的小命也多数会报销。 吓出一声冷汗之余,又忍不住问:「他人在这里永殷,如何帮你看住瞳儿?」 容恬呵呵笑起来,用指尖去戳他嫩滑的脸蛋:「若要你做西雷王,恐怕早被人挫骨扬灰了。我们在东凡闹了一场,难道瞳儿会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他猜想我们会回来西雷,定会派出高手埋伏在路上,截杀我们。」 凤鸣一路上只担心暴露行踪,被他国敌人发现而追杀,这才想到自己被瞳儿派人截杀的可能性,后知后觉地猛拍额头:「对哦,瞳儿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东凡的消息?」 「不必担心。」容恬在他脸上偷香一口,坦然道:「轮到埋伏截杀,十个瞳儿也不是先生的对手,我敢保证,他那些高手一出都城,从此再无音信。」 这才明白,原来一路平安,完全和侥幸二字搭不上边。 第五章 秋蓝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大方盘,里面盛满个各式各样的沐浴香料:「已经准备好了,请大王和鸣王沐浴吧。」 「太好了,可以好好洗个澡了。」接连赶路,旅途中哪里有机会干干净净洗个澡,凤鸣眼睛一亮,从容恬怀里爬起来:「要最大的木桶,多多热水,我要痛痛快快地洗。」 秋蓝抿唇偷笑:「哪有什么木桶?」 身后腰杆一紧,凤鸣的人已经打横落在容恬臂弯里。 容恬戏谑道:「今天让本王亲自侍侯鸣王殿下沐浴。」就这样抱着凤鸣,举步出了卧室。穿过中间的小院落,过了一道横墙,跨出大门,向营地后方走去,人烟渐少,再往前走了一会,耳中传来潺潺水声,不知容恬怎么一转,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小小的青草地上横了几块大岩石,岩石之中,竟凭空冒出丈来宽一谭泉水。 凤鸣欢呼一声,从容恬臂间跳下来,伸手去探,雀跃道:「热的,哈,竟然是温泉。你哪找来这种宝贝?」伸出双臂揽住容恬的脖子。 「我找到的宝贝在这里。」容恬点一下他翘翘的鼻尖,才道:「这地方是媚姬发现的,为此才特意选了这个山谷隐居。我们不过是借用一会。」 「啊?那就要抓紧机会,快点洗了。」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容恬和凤鸣双双站在及腰的暖水中,全身湿透。 「凤鸣,」容恬叹道:「我们身上的衣服还没有脱。」 「西雷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你做了那么多次的坏事,我做一次就不行吗?」凤鸣朝他连做鬼脸,忽听见脚步踏在草地上的声音,回头一看。 秋蓝和秋星两人拿着沐浴用的香料过来,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也不顾会弄湿裙脚,在温泉旁的大石上坐下来。 「我们来侍侯大王和鸣王沐浴。」 「不是,」秋星笑嘻嘻道:「我们只侍侯大王沐浴,可不敢侍侯鸣王。」 凤鸣狠狠瞅她们一眼:「我才回来,你们就拿我取笑。咦,怎么不见秋月?」 秋星略迟疑了一下:「秋月在厨房忙呢,秋蓝刚刚见过她来着。」回头目视秋蓝:「对吧,秋蓝?」 「对。」 后面伸出一只手,熟练地扯开凤鸣的衣带。容恬边咬着他的后颈边用诱人的嗓音问:「刚刚是谁说要抓紧机会快点洗的?来,本王侍侯鸣王脱衣吧。」 凤鸣衣带刚被扯开,下体蓦然一紧,已落入容恬另一只魔掌中。 「容恬……你这样胡来……」凤鸣呻吟一声,咬紧了牙关,向后倒在容恬怀里,任他为所欲为,喘气渐粗,断断续续地问:「别人……会不会……闯进来啊?」 容恬动作何等利落,凤鸣话未说完,身上衣裤都离了身,露出白玉似的身子,细腻肌肤被水一沾,反射出丝绸般光泽。 秋蓝和秋星早看惯这种场面,也忍不住红了脸,两人相视而笑,将衣袖挽到小臂之上,极有默契地走到容恬身后,帮容恬擦背。 「别……」 「放心,周围有人看守。」容恬想着媚姬准备的接风筵席就快开了,本来只打算逗逗凤鸣,但见凤鸣浑身酥软,媚眼如丝,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又怎么可能点到即止?大手摩娑着凤鸣胯下,情不自禁用力揉弄起来。 凤鸣被他有意一点拨,欲火窜遍全身,脚都软了,偏偏又在水中,只能呻吟哀求道:「容恬……扶住……我……我会掉到水里……」 容恬早已嗓子发紧,声音沙哑地笑道:「乖凤鸣,你向后靠,我支撑住你,不会掉水里的。」 凤鸣听话地勉强向后靠了一步,臀部顿时触碰到一根硬梆梆的东西。这才知道容恬说的「支撑住」是什么意思,又羞又气,低声骂道:「你这只色狼。」 「我可是一直忍着,没有在路上把你就地正法呢。」容恬哈哈大笑,一手搂住凤鸣的腰,一手在秋蓝身旁沾了点滑腻腻的香料,用指尖送进凤鸣小巧又诱人的后穴,探了一指,又缓缓再探一指。 待到第三根手指进去,凤鸣已经忍不住往他身上轻轻磨蹭:「抱我。」 容恬早等着这句,欣然应道:「遵命。」抽出手指,双手搂住凤鸣腰间,一转身,已经变成凤鸣正对着岩石。 将凤鸣摆弄得上半身趴在岩石上,下半身往后凸出,容恬低声道:「乖乖的,不要乱动,我进来陪你了。」 腰身缓缓挺进。 凤鸣不习惯站着和容恬做这事,颤动的睫毛闭上,象小猫似的呜咽一声:「慢点。」 容恬立即放慢速度,抽出来,再缓缓进入一半,再抽出来。如此反复,好一会凤鸣适应了,容恬才敢放开速度,尽情抽插。 秋蓝和秋星早早识趣地闪到一边,远远看着容恬覆盖在凤鸣身上勇猛冲刺,叹道:「老天保佑,大王总算把鸣王接回来了。」 「是啊,老天保佑,两个人还是恩恩爱爱的。」 容恬将凤鸣压了半晌,欺负个够本,耳听见凤鸣咿咿呀呀,怀中软玉芬芳,心中畅美,无法用言语形容。 「容恬……我……我不行了……」 「再等一会。」 凤鸣喘息着求饶,神态又乖又可爱,他已经长高了不少,四肢更显修长,赤裸裸的双臂在岩石上无目的地乱动,引得容恬忍不住低头,在他纤细的上臂轻轻咬了一口。 抬头时,远处一道身影骤然袭入眼内,容恬刹那间一愕,几乎停下动作。 「嗯?」凤鸣也抬起头。 未来得及直起腰,已被容恬压了下去,结实的上身牢牢压在凤鸣身上,让他连抬头都困难:「再等一会就好。」容恬在他耳边柔声说着。 体内的异物重新抽动起来,比方才更勇猛,最敏感处被刻意地撞击,一下接着一下。凤鸣脸贴着岩石,张开小嘴,不断喘气,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容恬一边按压凤鸣,充满力量地占有身下的宝贝,俊美的脸上笑意不再,挂着一丝西雷王独有的刚毅果断,没有表情地看着前方。 萧纵从另一段的山崖转出,腰间持剑,施施然经过温泉前,似乎只因为容恬的注视,才察觉这里的温泉多了两个赤裸裸的男人,悠然低头扫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毫不在意地沿着容恬他们的来路走了。 容恬屏息目视萧纵离去,这才低头爱怜地看着身下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凤鸣,腰身猛然大力挺动,听见凤鸣逸出天籁般的呻吟。 「不……再也不行了……」 白色的烟云在眼前爆发,云中藏着霞光万丈,让人耳晕目眩的快感,将两人同时送上甜蜜的顶端。 凤鸣喘气良久,才知道伸手抓住容恬的肩膀,在水中站稳。 容恬见他摇摇晃晃,一把抱了他,让他坐在岩石上。他则在温泉的另一边上岸,让秋蓝侍侯着穿着简单的长袍,沉声问:「山崖那边是什么地方?」 秋蓝刚才见萧纵走过,吓了一跳,脸色到现在还苍白得很,怯生生道:「那边是萧圣师练剑的地方,萧圣师从不许人过去。」 「那里没有派人守卫吗?」 「奴婢该死……」秋蓝慌道:「那里是个死角,奴婢想,萧圣师已经很多天没有去那里练剑了,今日大王回来,萧圣师更不会……」 容恬黑着脸,一声冷哼。 秋蓝如惊雷轰耳,双膝软了下来:「奴婢该死……」 容恬在她跪倒之前一把将她拽起来,低声道:「今天的事,在凤鸣那里不许露一点口风,你和秋星都小心点,听见了吗?」 放下警告后,才走到因为刚才的激情而还在恢复中的凤鸣面前,用大毯子裹了他全身,拍拍他失神的脸蛋,露出笑容:「回去再穿衣服吧,看你这样子,等下要多吃点东西恢复体力,媚姬厨艺不错,她肯亲自下厨,我们都有口福了。」 抱起凤鸣,转身回属于他们自己的院落去了。 回到房中,容恬将凤鸣轻轻放在床上。 凤鸣被容恬刚才一番强索,浑身发软,刚从床上手脚并用翻个身爬起来,腰间猛然觉得酥麻,不由自主又陷进软绵绵的大床中。 他身上衣服全无,只有一条大毯裹在身上,这么一弄,毛毯从肩膀滑落到腰间,翘挺的臀部隐约可见。凤鸣正努力自力更生,根本不知道自家春光尽泄,听见头顶的呼吸声骤然沉重,抬起头,和容恬已经变深的深邃眼眸撞个正着,凤鸣骇然,正容警告:「不许乱来,别忘记媚姬和萧纵先生正等着我们赴宴。」 容恬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刚刚只来了一次,怎么会觉得满足,看着凤鸣裹着毯子横陈床上,不用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毯下风光,但他也知道不该在媚姬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洗尘宴上迟到,只能忍着道:「我出去等你。」 趁着还有点自控能力,及早退出凤鸣的影响范围。 容恬出去,跟随在旁,一直不敢大声说话的秋蓝和秋星立即轻松起来。两朵彩云一样飘上来,围在大床边,笑靥如花。 「大王走了,鸣王别躲啦。嘻嘻,我们来侍侯鸣王更衣。」 「这件长袍可是我和秋月新织的,天蓝色最配鸣王的肤色,料子又轻又软,穿起来一定很舒服。」 凤鸣配合地从床上爬起来,任她们扯开毯子,忽然发现两人都停下动作,奇道:「怎么了?」 秋星一脸惊骇,瞪着凤鸣胸上背上几道狰狞的伤疤,小手连忙摸上去,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后,颤声道:「天啊!谁这么狠心?」 她和秋星侍侯沐浴时一直被容恬的身形挡住视线,直到现在才发现凤鸣身上伤痕累累。 「没什么,这只是在东凡王宫打了一场……」 秋蓝的眼泪已经断了线般地掉下来,边哭边用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摸着凤鸣背后的伤痕,心疼道:「一定很疼,大王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凤鸣看着两名侍女眼泪汪汪,苦着脸解释:「容恬已经尽力了。秋蓝你别哭了,你看了我身上这些小伤就哭成这样,看见容虎身上的那些还得了?」 秋蓝擦着眼泪道:「容虎皮厚肉粗,多挨几下有什么了不起?」 秋星也凄声道:「是啊,鸣王的身子这么漂亮,那些天杀的怎么下得了手?」 凤鸣无奈地低头审视自身,平心而论,以东凡王宫那么一场恶战来说,身上只有这几道伤痕算是老天保佑了。 其实,他身体的复原能力很好,除了几处刀伤太深留下痕迹外,其余小处伤口都已愈合,几乎看不见什么。 「好啦,你们还帮不帮我更衣?」凤鸣无可奈何地问。 秋蓝和秋星捧了衣裳过来,早没有刚才欢欣的模样,两个人眼中含泪,帮凤鸣穿上长袍,目光偶尔触及嫩白身躯上的伤口,忍不住抽泣。 她们看着凤鸣心疼,凤鸣看着她们也很心疼。只好乖乖站在原地,让她们为自己配上腰带和各种饰物,边柔声安慰:「没什么的,我又不是女人,出入战场,有点伤口很正常嘛。说不定以后再打几场,伤口更多……」 秋蓝「啊」一声,小手急忙捂住凤鸣的嘴,泪汪汪道:「就这些已经不得了了,鸣王还要再打几场?是要把我们的心都疼得碎了才高兴么?」 秋星咬着下唇:「我们小心翼翼侍侯,唯恐鸣王伤了一丝一毫。饮食、穿戴、沐浴、梳洗,哪样不留心,鸣王倒好,自己不爱惜自己。」埋怨地瞥凤鸣一眼。 凤鸣暗叫救命,翻白眼道:「我很爱惜自己,可是那个时候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唉,都已经伤了,有什么办法呢?」 秋蓝道:「不是常说有什么疗伤圣药可以让伤口恢复如初吗?奴婢就不信我们找不到。」 秋星点头应和:「是啊,说什么也不能让鸣王身上有这么难看的疤痕。再说,大王和鸣王亲热的时候如果看见这些伤疤,大王一定……」 凤鸣看看自己身上,白皙完美的身体上横着几道狰狞伤口,确实不大讨人喜欢。联想起容恬会因为这些而减少对他的热情,一丝危机感顿时浮现,勉强道:「不会啊,容恬见了这些,从来没说什么,还是那么色迷迷的。你们说,他以后见多了这些伤口,会不会慢慢嫌弃我?」 秋蓝和秋星这次非常默契,立即异口同声道:「什么嫌弃?大王一定心疼死了。」 虽然一直在说话,手却不曾停过,将凤鸣的发带又仔细整理了一下。 三人出了房门,容恬就在厅中等待。沐浴后的凤鸣浑身清爽,天蓝色长袍加上纯白腰带,配着做工精致的紫金挂饰,被温泉滋润过的俊脸透出婴儿般的粉红色泽,看得容恬眼睛一亮。 烈儿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怪叫道:「哈哈,还是有秋蓝她们才行。我们就侍侯不出这么漂亮的鸣王来。」 秋星哼了一声,白烈儿一眼:「这是当然,你们这些粗手笨脚的,鸣王跟着你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容虎面容平静,眼睛里却含着笑,静静站在角落里。 容恬抓了凤鸣的手,把他拉到怀内,轻声问:「洗了澡之后果然比平日更香,亲一个怎样?」不等凤鸣答应,已经狠狠吻了一记。 凤鸣怕他又起「性」致,那今晚的宴会就别想去了,坚定地把容恬推后一点,看向烈儿:「怎么就你一个?永逸王子呢?」 秋星等与永逸接了容恬他们,一道骑马回小谷,到达了目的地却不见了烈儿永逸,猜都猜到烈儿被永逸拖到哪个地方「就地正法」了。 一听凤鸣提起,秋星秋蓝这两个最喜欢和烈儿斗嘴的人立即故意高深莫测的表情瞅着烈儿,存心看他脸红。 哪知烈儿经验老道,对这种事情最是大方,耸耸肩,坦白道:「他花的力气比我多,事后行动起来当然没有我快。现在恐怕还在洗澡吧?」他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衣裳,自然是已经洗好了。 秋蓝和秋星听他口不择言,羞得慌忙转移视线。本想看烈儿脸红,谁料却被反将一军。 容虎插话:「时间不早了,应该去赴宴了。」 容恬点头:「别让先生和媚姬久等。」 几人跨出房门,走了几步,凤鸣忽然停下来,失笑道:「怪不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不见了秋月。她还在厨房吗?今天没有人在这里吃饭,她呆在厨房干什么?秋星,你快点叫她过来。」 秋星应了一声,脚步还没有挪动,忽听见转弯处传来秋月清脆的声音:「采锵,你再这样顽皮,我就不给你做新衣裳了。」 一个矮小灵活的身影从拐角处快跑过来,秋月紧随其后,边跑边唤:「采锵乖,不要跑到那边去,那边有……」猛然瞧见容恬凤鸣领着众人就在面前,连忙停了脚步,低头行礼:「大王,鸣王。」眼角仍寻那小小身影,压低声音警告:「采锵,快点给我过来。」 采锵比凤鸣第一次看见时长高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怕生,来到众人面前,悠呼一转,藏到凤鸣身后,好奇地探出头,看秋月向容恬和凤鸣行礼。 凤鸣自从知道采锵是自己的骨肉后(至少算半个骨肉),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低头瞧他这小小人儿,眼睛圆圆,满脸纯真,喜爱之情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弯腰将他抱起来,微笑着问:「采锵,你长高了好多啦。知道我是谁吗?」 采锵嘻嘻笑着,用好听到了极点的稚声道:「你是鸣王。」 「真聪明。」凤鸣拍拍他的小脸。 容虎沉声道:「鸣王,我们快迟到了。」 「哦,」凤鸣看看怀中的采锵,似乎一时不舍得放手。 「奴婢留下照顾采锵,鸣王把采锵交给奴婢吧,不要迟到了。」秋蓝伸手,拍掌哄道:「采锵乖,让娘抱抱,娘做好吃东西给采锵吃。」 这些日子采锵一定已经和秋蓝等混熟了。一听秋蓝说话,采锵呼唤一声,身子向秋蓝处倾斜,乖乖靠了在秋蓝怀里。 凤鸣一边挪动脚步,一边奇怪地问:「采锵怎么叫秋蓝做娘?」 「不止秋蓝,我们也是他的娘呢。」。 身边换了秋月和秋星,两姐妹跟在凤鸣身后,秋月轻声解释道:「采锵还小,不懂得分辨太多,我们天天陪着他,不知不觉的,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只是这孩子还时常想起采青……」偷瞧一眼容恬威严的背影,不敢继续多说。 凤鸣知道采青的罪名不小,也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谈论这件事,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再作声。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到达媚姬专属院落的正厅。 这正厅不知道是不是媚姬亲手设计的,厅中灯火通明,木柱色彩绚烂,充满了幻想色彩。横铺整个正厅的大地毯上,已经摆好了几张横桌。 媚姬换了一袭款式简单的镏金长裙,侧坐在地毯上,姿态优美,比起在大门时的盛装打扮,多了一种说不出的舒缓慵懒的感觉。 萧纵端坐在一张横桌前,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眼光再厉害的人也看不出他一丝心事。 一见容恬和凤鸣踏入正厅,媚姬露出一丝欢喜的笑容,柔声道:「大王总算在菜肴未曾放凉之前来了。」保养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玉掌举起,在空中发出清脆的两下掌声:「开席吧。」 几名美丽的侍女,捧着热腾腾的佳肴鱼贯而入。 第六章 佳肴的香味钻入鼻中,叫人食指大动。 侍女们动作极美地弯腰将菜碟摆在各人桌前,又有专人上来为他们一一揭开盖在上面的精致碟盖。媚姬花了不少心血做出的大餐,呈现在凤鸣眼底。 香味已闻,卖相也相当不错。既是天下第一美人亲自下厨,自有惊人之处。不过,纵使凤鸣已有心理准备,还是不禁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矮桌前摆的四道主菜,分别是鹧鸪炖海马、清烩海参、灵芝龙鱼煲、清蒸对虾。 别的不说,这海马、海参、龙鱼、对虾,都是贵重的海产,在永殷有钱也休想买到,以凤鸣在西雷王宫中的养尊处优,也还没有享受过这么奢侈的一顿。 托了现代科技的福,在有飞机和冰箱的现代,内陆的人们吃海产也只算是普通享受。但换了十一国的时代而言,面前这区区几碟菜就未免太昂贵了点。要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它们新鲜送至永殷,交到十指纤纤的媚姬手中,精心烹调? 老实说,实在奢侈得过分了。 隐居的媚姬,怎么竟有这般本事? 「萧圣师,大王,鸣王,请用。」媚姬优雅地抬指一请,含笑瞅着容恬。 容恬扫了面前的菜一眼,提箸挑了一块龙鱼,放进嘴中细品,赞道:「肉质细腻,清甜淡口,能将龙鱼的味道保持得如此美妙,媚姬你厨艺大有长进。」 媚姬自然地受了容恬的恭维,笑道:「这都要谢谢先生带来的各种新鲜海产,不然,媚姬空有手艺,也不能呈现啊。」 「那是自然,多谢先生。」容恬向萧纵举杯敬酒,转头向凤鸣道:「先生手下有着十一国最庞大的船队,这些海产都是先生在海边用冰运来的。若没有先生,我们绝没有今天的口福。」 乖乖,难怪说他富可敌国。此人对容恬将来的大业一定很有帮助,幸亏他是容恬的师父。 凤鸣想到这里,不由也要花点心思笼络,惊讶地看向萧纵:「交通就是经济的命脉,拥有十一国最庞大的船队,并不是凭剑术就可以办到的,先生一定有过人的经商头脑。凤鸣敬先生一杯。」 在王公贵族里面混久了,总不会学不到这些场面功夫。凤鸣打迭起精神来奉承一句,果然说得头头是道,气度不凡。 萧纵方才应了容恬一杯,神色总是高深莫测的不咸不淡,不知凤鸣的话哪里触动了他,竟让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萧纵抬起头来,剑一般的冷冽目光在凤鸣脸上转了一转,举起杯,居然仰头饮了一杯。 以他的性子来说,已是给了凤鸣天大的面子。 「我也要敬萧圣师一杯。」媚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柔媚地举杯:「媚姬要敬先生……」带着电流似的视线悠悠射向萧纵,思索片刻,真挚地道:「……只有先生,才能教导出西雷王这样的人物。媚姬代天下为西雷王梦萦魂牵的女子,请先生满饮此杯。」 美人如斯,连萧纵也不忍拒绝,淡淡一笑,举杯饮了。 早预备好的丝竹之声,从屋外似被风吹动,幽幽飘入厅中,点衬得恰到好处。 三杯已过,萧纵将酒杯倒覆,沉声道:「酒兴已过,不要浪费了媚姬的厨艺。」 各人这才开始大模大样地动筷。 媚姬柔婉可人,最懂待客之道。整场晚宴由她唱了主角,菜肴制法,各国趣事,娓娓道来。 满厅的人一边听她柔声说话,一边享用佳肴美酒,宾主尽欢。 凤鸣趁着空当,凑到容恬耳边,低声道:「老实说,我越看越觉得媚姬是个好女人。」 容恬警告地横他一眼:「你酒量浅,不要再喝了。」 「顾左右而言他……」凤鸣喃喃。 容恬使了个眼色,秋蓝从后面挪上来,快手快脚地将凤鸣桌上的酒壶收在袖中,退了回去。 主菜撤下,上来的是各种点心和鲜果。 夜风缓缓送入,清爽宜人。 晚宴已近尾声。 萧纵一直不大作声,默默坐在自己的位上。此刻目光移动,停在正与容恬窃窃私语的凤鸣身上,忽然沉声道:「鸣王请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他身份特殊,说话中自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服从的魄力。凤鸣一愣,看了看容恬,应道:「是。」 萧纵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让人不敢放肆,连凤鸣也变得规规矩矩,恭敬地走到他面前,和他一样盘膝坐下,老实地问:「先生有何吩咐?」 萧纵上下打量他一番,凤鸣只觉得自己像要被凌厉的目光解剖开来一根根骨头般地细看,但他现在身为西雷鸣王,为了容恬的面子,说什么也不能显得太过怯懦,只好勉强仰头挺胸,屏息承受萧纵的无声考验。 从萧纵开口的那一刻起,全场皆静。 容恬的目光,更是丝毫也没有离开过两人。 「请鸣王将双掌平伸。」漫长的目光审视后,萧纵终于缓缓开口。 凤鸣听话地摊开双手,送到萧纵眼底。 他被容恬娇惯得养尊处优,什么粗活也不用干,又有秋蓝等花尽了心思修饰,因此十指葱般白嫩,肤色晶莹剔透,好看到了极点。 这是一双任何男女看了都该觉得赏心悦目的手。 但萧圣师只看了一眼,眸中就隐隐流露出不甘的失望。别过眼,没有感情地道:「鸣王请回座上去吧。」 凤鸣满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乖乖回了容恬身边,向容恬委屈地瞅了一眼。 容恬趁人不注意,将大手从桌底伸到他腿上,轻轻抚了一把,权当安慰。 身为萧纵唯一的弟子,他对萧纵的了解远远超过在场的任意一人。萧纵方才的行为,绝对没有恶意,反而,这位天下第一的剑术宗师明显是打算收凤鸣为徒。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以凤鸣的天分,怎么可能引来一向高傲的萧纵的垂青? 多少天赋奇高的求学者跪死在萧纵面前,也未曾得到萧纵一个正眼。 为什么是毫无天分的凤鸣? 手掌忽然被凤鸣一把紧紧抓住,容恬被凤鸣狠狠瞪过来的目光射在脸上,才荒唐地发现自己心不在焉,安抚的手掌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又或是习惯成自然,竟然摸到了实在是不应该在宴会上摸到的地方。 「西雷王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媚姬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容恬暗中坚持将手掌放在凤鸣腿上,一边答道:「是在想太后的事。」 他们这次回来并没能和太后见上面。西雷这位遇到风浪总是挺身而出的太后,决定先行潜回西雷,为容恬的回国做好准备。 如此雷厉风行的性格,叫容恬大为头疼。 「原来是太后。」媚姬点头道:「太后实在是个令人仰慕的女人。深宫中的至尊,竟能随西雷王远行东凡,又亲自潜入敌国王宫。本来媚姬也再三劝说,请她不要在西雷王未达到前自行离开,但实在无能为力。」 凤鸣在他们进入兵营时的巡视中故意落在后面,和秋蓝容虎等聊天,并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不知道太后的情况。此刻一听,才知道太后已经出发了,大叫惭愧。 都是容恬色欲熏心,洗个澡都兽性大发,害他手脚皆软的爬过来参加晚宴,哪里还有询问太后行踪的功夫? 实在是大大不孝! 容恬道:「瞳儿虽然没有作为,现在毕竟掌握着王权。太后这样潜回,不由人不担心啊。」 「不必担心。」萧纵道。 容恬知道他素来不说大话,既然开口,一定暗中派遣了不少武艺高强的手下保护太后,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先生。」 众人酒酣肚饱,点心和鲜果也用得差不多,晚宴已到结束的时候。 不过似乎大家都不打算让今夜就此过去,侍女们上前收拾了狼藉的桌子,容恬首先对站起来的萧纵,主动提出:「我陪先生回去。」 萧纵转身,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好。」欣然举步。 「凤鸣,我晚点回来。你乖乖待着。」 媚姬笑道:「那刚好,我正想留下鸣王聊天呢。大王放鸣王一个晚上可行?」 容恬看看凤鸣。 凤鸣身在兵营,想起容恬不知道多晚回来,一人守着空房多闷,点头道:「回去也没意思,我就和媚姬聊天好了。」 容恬点点头,抚了凤鸣脸庞一下,到底按捺不住,伸嘴在凤鸣唇上迅速地亲了一下。 凤鸣没想到他当着大庭广众也敢乱来,惊叫一下,想瞪他一眼时,发现容恬已经转身,急追萧纵的背影去了。 凤鸣无奈,只好转身,对媚姬耸耸肩膀:「那么,我们到哪里聊天呢?」 「鸣王是贵客,当然要给鸣王天下的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招待啊。」 「天下的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招待?」 媚姬看他神态可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能入媚姬的内室,难道不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招待吗?」 此话一点也不托大。 她艳名满天下,连博间王在选择太子的试题中,也提出求她一副画像。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想进她的内室一探? 媚姬极有和人自然相处的天赋,一手牵了凤鸣,向自己的内室走去。到了门外,鼻尖已经满是不令人反感的浓烈花香,清脆的风铃声在夜空中飘荡。 门外已经数不尽的风情流逸出来,不知内里又是怎么一番情景。 媚姬停下脚步,看向紧跟在凤鸣身后的秋蓝容虎等,含笑道:「能让我和鸣王私下聊上一会吗?」 换了别人,容虎和烈儿二话不说就摇头。 但媚姬和容恬相识多年,对容恬爱意深厚,容恬数次遇险,都是媚姬出面营救。阿曼江边假装偎依在容恬身边,哄骗若言,最后终于将凤鸣救回。凤鸣在永殷昏迷的时候,容恬更是留下媚姬的隐居地址,吩咐万一出事可到此处求救。 除了太后外,媚姬是容恬最信任的女人。 众人想了一想,媚姬的内室却是不宜让太多人进去,当下让开。 「我们就在外面等吧。」容虎对媚姬一躬,退了下去。 媚姬柔笑道:「多谢了。」牵着凤鸣,进了内室。 幽香阵阵。 美轮美奂,丝幔重重,一席花纹奇特的大地毯从门口铺起,似乎覆盖了这栋建筑所有的地面。 掀开第二道门帘,小厅中摆着一张形状古朴的矮桌。桌边却已有两位客人,听见脚步声,双双回头向刚跨入厅中的媚姬笑道:「果然请来了。」 一道纤柔人影婷婷站起,婀娜多姿地向凤鸣打了个招呼:「鸣王别来无恙?」熟悉的音容笑貌,让凤鸣愕然停住脚步。 他愣了半天,转头看向身边含笑的媚姬,叹道:「可见最安全的地方,有时候也会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媚姬仍是那副悠闲淡然的模样:「鸣王请先不要动怒,媚姬敢保证,这里没有人敢对鸣王怀有恶意。」 「我怎么敢动怒?肉在砧板上。」凤鸣苦笑。 危机忽临,既然已经被诳了进来,哪里还有溜走的机会。 容恬不在身边,巨大的危险感就是大脑运动的最好动力。凤鸣受过的众多考验开始发挥作用,神经细胞比往常快百倍的速度活动起来。 一旦状态提到最高,凤鸣的神采从里而外散发出来,从容在桌边坐下,向媚姬含笑叹了一句:「我记起来了,你是繁佳人。」 转头看向对面那一对苦命鸳鸯:「让我猜一猜,含归城中同国大王庆鼎和妙光遭到刺杀,就是你们的杰作吧?」 的确。 被妙光逼得不能在博间容身,恨不得将妙光碎尸万段的人,除了博陵和繁佳三公主繁芝这一对苦命鸳鸯,还有谁呢? 博间的四王子博陵俊美如初,只是眉目中多了一些沧桑,听了凤鸣的话,博陵目光转向手边黝黑剑鞘的宝剑,不甘地答道:「博陵无用,庆鼎在此剑下授首,却被妙光逃了。」 说起来,他们的主要刺杀对象是妙光,庆鼎只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听了博陵的回答,凤鸣暗中叫苦。 博陵既然敢亲手搏杀庆鼎,剑术一定相当不错。他现在近在咫尺,剑就放爱手边,虽然未曾出鞘,但已经和把剑锋抵在自己的嫩脖子上效果差不多了。 谁能想到,自己竟会在守卫森严的重重兵营的最中间,应该最安全的地方被人像逮兔子一样轻松地逮到呢? 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凤鸣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四王子不是因为杀不了妙光,就打算转而找我开刀吧?这好像真的没什么道理……」 「我们来见鸣王,是为了向鸣王献上一件礼物,以表示我们和好的诚意。」繁佳三公主悠悠开口。 博陵手一伸,提出一个方形锦盒,推到凤鸣面前,温言道:「就以这件礼物,预贺西雷王连连大胜,成为天下共主。」 方形锦盒推到眼皮底下,虽然封存得很好,但仍掩不住一丝淡淡血腥味钻进鼻尖。 凤鸣猜也猜到里面是什么,连忙制止博陵接下来的举动:「不用打开。」把锦盒退得离自己远一点,才深吸一口空气,摊开双手,十分坦诚地道:「你们诳我来,还倒送一份礼物,天下能有那么好的事吗?好吧,漫天开价,落地还钱。两位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吧。」 博陵收回要打开盒子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凤鸣:「难道鸣王不想亲眼见一见庆鼎的人头,为西雷王高兴一下吗?」 「杀戮永远不会使好人真正的高兴。」凤鸣听他态度无礼,想起容恬教导,谈判时遇到攻击必须有所反应,不然气势上就输了,当即冷下脸。 对方两人有求于凤鸣,本待先用特定的危境恐吓,然后送上庆鼎人头,对付区区凤鸣,又软又硬一起上,定能成功。不料手段使到一半,凤鸣的态度反而忽冷忽热起来,不由惊愕地对视一眼。 两人见好即收,当场改了态度,和蔼笑道:「鸣王说的有理。杀戮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三公主开门见山道:「这次我们来,是为了求鸣王帮一个忙。」 凤鸣心里暗自警惕。经过这么多教训,他已经总结出无数宝贵经验,其中最宝贵的一条就是──无论别人想对容恬做点什么,都会选他下手。 好像他是容恬的软肋似的。 可恶。 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尚未忘记博陵手边那柄宝剑,不至于发火,思索一会,开口问:「三公主要的是人?」 博陵和三公主脸上掠过惊疑,互望一眼。 三公主道:「鸣王怎知道我们要人?」 凤鸣的脑子却是越紧急的时候转得越快的,故作神秘地一笑:「三公主可记得,妙光去博间之前,曾到西雷都城,与我见了一面?」 三公主亮丽的眼睛骤然睁大:「鸣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凤鸣脑子急转,模模糊糊摸索到一点东西,但瞬间又从指缝中溜走,反正对面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再用一次对付鹿丹的伎俩,索性信口开河:「三公主和博陵王子的行踪,早就有人猜到。」 博陵何等聪明,不动声色地按着剑,嘿嘿笑起来:「鸣王此话没有道理。既知我们在此,鸣王怎么会肯独身来见?」 凤鸣暗中整理着思路。 不知容恬跑去和萧纵谈什么,这会还不找过来。凤鸣心下焦急,脸上冷冷笑道:「妙光受到繁佳现在的大王龙天威胁,只好跑去和博间联婚,以求自保。你们两位在博间的辛苦经营被妙光一朝破坏,几乎性命不保,只好又跑回繁佳。三公主本来就是繁佳王族血脉,博陵王子又能文能武,可惜手上没有实力,否则和篡夺了王位的龙天还是可以一拼的。」 用话绕了一圈,博陵却不上套,道:「我仍是不明白,为何鸣王肯冒着危险来见我们。」 凤鸣深吸一口气,整理出最真挚的表情:「因为你们的要求,我很有诚意答应。」 话音刚落地,博陵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凤鸣见他神色不对,暗叫不好,不由望后缩了缩。 博陵将目光放在凤鸣身上转了两转,反而换了个话题,徐徐道:「我们能逃出性命,全靠媚姬姑娘顾念繁佳最后一缕王族血脉,得知妙光到了博间的消息,派人通知我们,让我们可以及时逃生。」感激地看了媚姬一眼,继续道:「潜伏入含归想刺杀妙光,刚好撞见了妙光和同国大王庆鼎的私下交易,本想趁机杀了妙光,怎知却只杀了庆鼎。」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竟让妙光逃得了性命,博陵和三公主都深知日后要除去这个死敌更难了。 凤鸣隐隐明白过来。 这两人现在不但是妙光要追杀的人,而且是同国要追杀的人了。 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事到如今,身无立足之地,只能咬牙回去繁佳,重新夺回王位,才能保得平安。」 三公主提起龙天,咬牙切齿道:「灭我王族之仇,不能不报!」 当年繁佳王族被屠戮,龙天确实丧心病狂。 凤鸣想她贵为公主,如今流落至此,的确可怜,不禁缓和了态度:「公主不要伤心,龙天不是好人,我也知道。同国是西雷大敌,既然你取了庆鼎的首级,也算帮了容恬的大忙。」暗中思量,如果三公主可以夺回繁佳王位,妙光的离国就等于多了一个邻近的敌国,倒也不错。于是问:「不知三公主要多少人?」 「多少?」三公主愕然。 凤鸣也是一愣:「不是说要借兵马攻打繁佳吗?」 博陵拍拍额头:「鸣王果然是在诓我。兵马无须相借,我们只要一名高手。」 凤鸣更是奇怪:「高手?」 「一名可以杀死龙天的高手。」博陵道。 三公主解释道:「龙天手上掌握的兵马,大部分都是我繁佳原来的人马,只是惧怕龙天淫威,不敢反抗。」 博陵道:「我们在繁佳国内和从前的故人仍有联系,只要龙天一死,三公主现身,立即就可以接管一切。」 深受容恬「不懂也要装懂」的教诲,但此客凤鸣还是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眨着乌黑的眼睛:「有哪个高手可以随随便便杀死一国的君王?」 三公主露出一个美丽到极点的笑容:「除了萧圣师,谁还有这般本事呢?」 凤鸣张大嘴巴。 目标竟然是容恬的师父! 那一看样子就知道孤傲得无法沟通的人物,肯答应刺杀龙天? 凤鸣既惊讶又奇怪:「你们要找萧圣师,怎么又来找我?」 凤鸣这个问题一出口,一丝诡异的笑容,忽然从博陵的唇角渗了出来。 博陵朝三公主使个眼色,三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看来鸣王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不了解呢。」 「我的身世?」凤鸣自家知道自家底细。老实说,他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不了解呢。」 「我的身世?」凤鸣自家之道自家底细。老实说,他对自己的身世,时再是一点也不清楚。 本来是西雷太子,后来变了老容王的儿子,但是那位不幸去世的东凡大将苍颜又好像认为他是另外一个故人的儿子。不过苍颜说的也有道理,老容王就算再没人性,也不该拿自己的亲骨肉进宫当西雷太子的替死鬼。 媚姬看来对三公主他们的底牌也并不清楚,她本来一直含着浅笑悠然自若地坐在一边,此刻蹙起形状优美的细眉,终于开口问道:「鸣王的身世,与萧圣师有什么相干?」 博陵对媚姬这次的帮助深表感激,见她发问,不再卖关子,朝媚姬笑了笑,柔声答道:「因为萧圣师正是鸣王的父亲。」 父亲? 宛如脑袋上被人用金锣重重敲了一记,凤鸣脸上藏也藏不住莫名诧异和震惊的表情,整个呆住了。 那位从小就被送进西泪王宫,在世的时候受尽众人凌辱,后来不知道是被谋害还是自尽投水而死的傀儡太子安荷,竟会是萧圣师的亲生儿子? 十一国中,隐隐声威凌驾于各国君主之上,俨然如无冕之王的一代剑术大师萧纵的亲生子? 室内一片安静。 凤鸣缓缓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四肢,他倒从没想过自己这副身躯的来历还挺矜贵。只是父亲来头如此大,怎么安荷一点也没有沾光?目光移到媚姬那边,挤出一个苦笑:「不知道萧圣师一共有几个儿子?」 萧纵名满天下,面容清逸英俊,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这样的男人热手可炙,自动献身的女人一定不少。 媚姬仿佛第一次看见凤鸣似的,仔细打量他,久久才蹙眉道:「萧圣师没有儿子。」妙目在凤鸣困惑的俊脸上幽幽一转,叹道:「众所周知,他想要一个儿子,已经很久了。」 凤鸣愣住,原来萧纵并不是子嗣过多在外流落了几个而自不知,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男人,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儿子? 如果萧圣师在世上只有一个骨肉,他,不不,安荷的身份,岂不比西雷王储更了不得? 众人显然都想到这一层,同时屏息静思,目光复杂交错地集中在凤鸣身上。寂静中,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快速传来,入耳是似在远处,片刻已经到了帘外,沉思中的人们蓦然反应过来时,帘子已被掀开,一副高大挺直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整个门。 容恬站在那里,脸色如常,只是目光凌厉如鹰,先在媚姬脸上转了一转,不紧不慢地扫了博陵和三公主一眼,才看向凤鸣,淡淡道:「凤鸣,你过来。」黑眸骤沉。 他虽然没有发怒,在场的人却都觉得心脏急剧跳动,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媚姬还是第一次尝到容恬如此冷漠的目光,不由怔然,首当其冲的博陵和三公主更是被容恬的威势迫得难受。 只有凤鸣看见容恬,六神无主的心顿时霍霍精神起来,连忙老老实实走到容恬身侧。 博陵本想先把凤鸣料理妥当,谁想到容恬忽然出现。凤鸣从面前走开,宝剑就在桌上,凭他的剑术要阻拦凤鸣并非难事。 但把剑指向西雷王的心肝宝贝,萧圣师的独生子,那不是找死吗?博陵心思急转,苦苦忍着挟持凤鸣的冲动,眼睁睁看着凤鸣安然走到了容恬身边。他当日差点就夺了博临太子之位,见识反应都不同常人,知道己方优势已失,反而逸出笑容,昂然起身:「博陵拜见西雷王。」撩袖作揖,潇洒地往下一拜,竟行了一个大礼。 不等容恬回答,直起身来,坦率说道:「不瞒西雷王,博陵和三公主这次不惜央求媚姬姑娘出手相救,实在是迫不得已。当时挟持鸣王到博临,西雷王对我们恨意犹深,现在若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怎敢来见西雷王?博陵早就想通了,此行不过两种下场,一是被西雷王所杀,一是被西雷王所救,前者的可能性比后者大多了。」长叹一声,直视容恬,「不过就算死在西雷王手上,也总比死在妙光或者龙天的手上要好。西雷王要是还记着博陵过去的错处,尽管下手吧。」 他视死如归,侃侃而谈,顷刻之间言词直接打动人心,不但表情动作无可挑剔,同时还间接把媚姬牵扯进去。 这位博陵四王子,竟有这般急智。 凤鸣在一旁看得呆住,转头去看容恬。容恬的脸色却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变过,目光冷冷淡淡,似心不在焉,有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威严,静静听完博陵一番言语,才平静地开口道:「四王子猜对了。」 众人心里一凛,正琢磨他话里深意。 容恬冷冷地续道:「我确实不会放过任何敢对凤鸣不利的人。」手向后一探,容虎跟着容恬匆匆赶来,到达后一直跪在容恬身后,见容恬探手,立即双手把宝剑奉上。 寒光一闪,容恬剑已出鞘,直指博陵。他师从萧纵,带怒出剑,非同小可,博陵只觉得眼前一花,眉心一阵寒气迫来,他也是剑术高手,脸色陡变,猛然向后疾退。 三公主惊得花容失色,尖叫道:「西雷王剑下留情!」扑了上去。 容恬哪里理会三公主的尖叫,剑尖指向桌面,手腕微动,博陵放在桌面的宝剑已被挑到半空,向博陵飞出。 容恬喝道:「本王不杀赤手之人,拔出你的剑。」 博陵勉强站住脚,惊魂未定,脸上被容恬的剑气划了几道微笑的血痕,狼狈不堪。他伸手将容恬挑过来的宝剑接了,抬头一看,容恬手持利剑已经到面前,威势强大无匹。 他明白容恬不比凤鸣,绝不易与,如果再没有惊天手段,今日一定把命送在这里,眼看容恬又要出剑,索性把心一横,将手上的宝剑往后方扔去,冷笑着看向凤鸣:「鸣王不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吗?」 安荷的母亲? 凤鸣心中一动,容恬似有察觉,止了剑势,回头瞅凤鸣一眼,转过头来盯着博陵,双目炯炯有神:「你若坦言相告,本王将保证三公主今后的安全。」进屋时情势一目了然,他猜也猜到博陵曾暗中算计凤鸣,这种事情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怎肯轻易放过博陵? 三公主听了,站到博陵身边,冷然道:「多谢西雷王美意,我们夫妻同生共死,繁芝绝不苟活。」 容恬冷笑两声,把剑收了回去。凤鸣心软,未必愿意亲眼看到这两个心机叵测的男女血溅当场,喝道:「容虎,他们交给你了,明日晚饭前,本王要知道答案。」 媚姬没料到容恬不被言词所惑,竟然当机立断,见三公主和博陵被绑走,忙呼道:「大王请听我说,三公主他们并没恶意,这次来不过是想向大王投诚。龙天是你们共同的敌人,多一个盟友连手制敌,不是更好吗?而且他们已经为大王击杀了同国庆鼎,将他的头颅拿来作为见面礼。」 「既然要向本王投诚,为何要先见凤鸣?」容恬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宝剑插回鞘中,沉重地问:「媚姬,为何连你也这样对我?」一丝失望,从坚毅的脸上一掠而过。 在最安全的营地里,凤鸣竟不知不觉地,被自己信任的女人诱入陷阱。 为什么总有人千方百计,要把凤鸣从他身边夺走? 容恬目光锐利如针,刺得媚姬心中骤痛。 她一生以美貌名著天下,知情识趣,处处受人眷顾,容恬虽然心有所属,对她也一向温柔有礼。但此刻,只凭容恬一个目光,她已经深深明白过来。 她用尽心思争取的一切全部葬送在今日。 今日之后,她在容恬心中的地位将不复存在。 为了凤鸣。 天下任何人,只要让容恬觉得对凤鸣不安全,从此将会失去与容恬靠近的资格。 为了凤鸣面对博陵夫妻的短短片刻,她多少年来苦心暗藏的柔情爱意,一朝皆丧。 媚姬惨然笑道:「大王是要媚姬眼睁睁看着繁佳最后的王族血脉被毁掉,而不施以援手吗?繁佳虽不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毕竟是我的故乡。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既然答应他们,就已知道会触怒大王。不过,媚姬感对天发誓,就算西雷王没有赶来,媚姬也绝不会让鸣王受到任何伤害。」语气转冷,问容恬道:「大王也要将媚姬交给容虎吗?」 容恬深深凝视着这个和自己有诸多纠缠的绝美女子,唇角浮现一丝伤感,摇头道:「不。」 凤鸣一直担心容恬怒急下对媚姬泄愤,此刻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握住容恬粗糙的大掌。 媚姬听了容恬的回答,脸色依然苍白,似冰雕的玉人一般,良久冷然到:「我要休息了,既然不打算囚禁我,就请大王带着鸣王回去吧。不过,三公主是我繁佳王族最后的希望,希望大王看在他们帮大王杀了庆鼎的份上,不要对一个女子动用大刑。」将桌上存放着庆鼎人头的锦盒缓缓推过去。 同国与西雷相邻,向来互相敌视,庆鼎的人头事关重大,容恬再讨厌博陵和三公主,也不能无视这件大礼。 他为人细致,知道凤鸣胆子不大,对凤鸣柔声道:「你把眼睛闭上。」弯腰把锦盒打开,庆鼎的人头赫然在内,双目怒睁,一脸骇然欲绝的表情,不知博陵从哪找来这般厉害的保存尸首的大师,竟制得栩栩如生。 博陵夫妻虽然可恶,但为他铲除敌国大王,也算有点贡献。 容恬看了敌人头颅,不动声色关了锦盒,看着熟识了多年的红颜知己端坐在矮桌前,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纵然心硬如铁,也不禁怅然,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你,绝不为难三公主。」唤来门外的侍卫,吩咐他去见容虎:「暂缓用刑,对三公主以礼相待。」 凤鸣见紧张的局势稍微缓和,心里安定了一点,重新想起安荷的亲生父母,不禁又大为头疼,憋了满肚子的话想和容恬说,低声道:「我们回去吧,让媚姬休息一下,」低头打算抓住扯着容恬的袖子往外后,忽然奇道:「你手上怎么红了一块?盒子里面的红漆还没干吗?」拿起自己的袖子一角要帮容恬擦拭。 还未碰到容恬的手,一股大力忽地涌来,把他推得几乎倒在地上。凤鸣愕然抬头,推他的竟是容恬。 容恬把掌举到半空,仔细端详那片红迹。 总是沉着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 凤鸣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了?」趋前几步。 容恬竟然向后避开,平胸举起双掌,低喝:「别过来!」 一瞬间,屋内被极可怕的死寂笼罩。 「容恬?」凤鸣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 容恬却不答话,深深看了凤鸣一眼,眸子深处颜色黑的出奇,几乎骇着凤鸣。 大祸临头的感觉盘旋而至。 媚姬从容恬推开凤鸣时已知不妥,毕竟对容恬爱根深种,情不自禁抢到容恬身边,往他掌中红斑看了一眼,失声惊呼一声。 「啊!」猛然死死捂住了嘴,瞪大一双美目,仿佛遇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重重的恐惧藏在这片刻沉默中。 深深的危机感像魔爪一样掠住凤鸣的心,几乎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勉强按捺着,用最平静的声音问:「容恬,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声音里藏着的颤栗,比刚才更多。 「不是什么大事……」容恬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良久呼出一口气,镇定下来,沉声道:「来人,叫容虎把博陵和三公主带来。」 第七章 三人静坐在媚姬闺房中,寂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 不一会,清脆的铁链撞击声由远渐近。容虎亲自押了博陵和三公主回来,两人身上都已经锁上镣铐。 博陵曾经掳走凤鸣,害凤鸣落在离国若言手中,容虎对他当然不会客气,手镣脚镣都上齐全了。对于三公主,因为碍于媚姬的颜面,只是上了细链的手镣,算是「优待」。 容恬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左右伴着脸色苍白的媚姬和惊惶不安的凤鸣。三人之中,反而是容恬脸色最为平静,见博陵和三公主被侍卫们趔趄推到面前,淡淡发问:「庆鼎的人头,是谁最后放入匣中的?」 博陵两人还以为容恬是打算继续追问凤鸣生母的事,听见容恬一问,疑惑的对看一眼。 博陵很爽快,坦然道:「人头容易腐烂,我们也没有把握可以立即见到西雷王,所以曾经把人头送去请高手浸制。最后把人头放进匣子里的,是那个浸制人头的大师。」 三公主心细如发,扫了媚姬极为难看的脸色一眼,「庆鼎的人头有什么不对吗?」 凤鸣仍然不知容恬手上的红色是什么,只知道一定大事不妙。容恬越不作声,他越担心,忍不住急道,「那个匣子……」才略动了动,略有所觉似的移动目光。 抬头看去,正对上容恬的视线。 「沈住气。」容恬唇角含笑微扬,目光转向前面站立的博陵,眼神冷然,轻描淡写地问:「能把人头制得这般恍若在生,你们说的那位大师,可是摇曳夫人?」 这个名字凤鸣闻所未闻,博陵和三公主却是脸色大变,浑身抖了一抖,骇然抬头瞪着容恬,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容恬可以一口叫破他们的底牌。 容恬又问:「摇曳夫人就是凤鸣的生母?」 这次连凤鸣也猛地一震。 只有媚姬似乎早猜到了,苦涩得盯着三公主,失望之极。 博陵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收敛了惊愕神色,轻轻叹了一声,「西雷王果然厉害,想不到竟被你猜了出来。」 三公主也是脸色灰败,低声问,「不知道西雷王是怎么猜出来的?」 容恬不禁也露出苦笑,「这个还用猜吗?」他提起双掌,掌心处殷红赫然。 三公主抬起眼一看,顿时大惊,失声道:「情人血?」 「情人血?什么是情人血?」凤鸣猛跳起来,急得一头冷汗,「你们……你们为什么下毒?」 「下毒?」博陵和三公主和他们一样诧异,呆了片刻,猛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摇头,「鸣王不要误会,我们绝对没有下毒,那个匣子,那个匣子……」 他在看容恬掌心的红痕一眼,竟难以分辩下去。 摇曳夫人的情人血名满天下,中毒症状他们都听说过。那个女人向来以孤僻狠毒著称,和博陵等有向来没有交情,为什么会忽然好心肠的帮他们制作庆鼎的人头,助他们逃出含归,将他们一路护送到永殷? 难道她的目的,竟是借他们的手毒害容恬? 或者凤鸣? 博陵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这样一来,他和三公主岂不都成了被人利用的送死鬼? 「情人血是什么?毒性如何?」凤鸣见众人讳如莫深,更加不安。 容恬看见他焦急害怕的样子,反而觉得有趣,浅笑着道:「不必担心,这种毒不会致命,只是没想到这事竟然会牵出摇曳夫人……」沉吟片刻,命令容虎道:「把镣铐撤去。」 事情急转直下,容恬反而越发从容,指着桌子的另一边道,「坐下,让我们在状况变得更糟前把事情解决。」 三公主和博陵见他忽染巨毒,居然还能谈笑自若,心中暗暗钦佩,两人肩碰肩,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凤鸣听了「变得更糟前」五个字,心脏蓦僵,浑身的神经好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想起容恬说过要「沈住气」,不得不苦苦忍住,瞪着眼睛静看事态发展。 这一群敌意大过友情的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 一直紧紧抿着唇,目光此刻变得像针一样冷利的媚姬首先开口,「三公主,事情的来龙去脉,请你解释清楚。」 是她把博陵和三公主引来见凤鸣的,没有她的帮助,博陵和三公主绝不能轻易进入戒备森严得营地。 如果这真是一次针对容恬的阴谋,那她岂不成了毒害容恬的帮凶?想到自己对祖国王族的一丝怜悯竟被人利用,媚姬百感交集,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堵在喉头。 博陵和三公主之间,博陵给人的印象过于狡猾。相对来说,还是三公主的解释比较可信。 凤鸣和容恬都沉默得盯着他们。 容虎站在他们身旁,手不离剑,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房外咫尺之地,还不知道藏了多少精兵。 三公主和博陵交换一个眼神。 到了这时候再不合作就是死路一条。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三公主抖动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唇,回忆道,「我们潜入含归打算刺杀妙光,结果妙光跑了,庆鼎成了替罪羔羊,被我们顺便摘了人头。」 三公主垂下优美的颈项,挑起眼帘,惨笑的看了看容恬,「西雷王也能猜想得到,我们已经走投无路。离国的妙光,繁佳的龙天,甚至连四王子的故乡博临,都要取我们的性命,现在再加上一个失去大王的同国。天下虽大,却没有我们两人可以立足之地。」 想起自己身为繁佳公主,从小受尽宠爱,居然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悲从中来,声音哽咽起来。 博陵柔声安慰了她两句,见三公主哽咽不能自持,叹了一口气,续道,「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摇曳夫人忽然出现。这位夫人手段出名狠毒,要是在平时,我们也不敢和她多有接触。但博临离国追兵在身后步步紧逼,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料摇曳夫人和我们非亲非故,却一路帮助我们。不但帮我们避开追兵,还制好庆鼎的人头,给我们指了一条说不定可以行得通的路。」 摇曳夫人指给他们的路,当然就是要他们带着庆鼎的人头来见凤鸣,通过凤鸣取得萧纵的帮助。 「哼!当初就应该猜到,她是不安好心。」 「摇曳夫人说,她是鸣王的生母,而萧圣师就是鸣王的生父。只要鸣王向萧圣师提出请求,萧圣师一定会答应刺杀龙天。」 博陵一脸懊丧。 现在当然知道,他和三公主是被人当傻瓜耍了。 而且是主动送死的傻瓜。 媚姬眉间满是忧色,她心里有愧,一直不敢转头端详容恬的脸,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蹙眉道,「鸣王居然是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儿子?此事真是匪夷所思。」 三公主苦笑着道,「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的,我们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但摇曳夫人对我们有大恩,她虽然下手狠毒,名声不好,却并不是一个随口胡言的浅薄女人。」 「鸣王不是老容王的儿子,从小替代西雷王入宫当太子的吗?」 「难道……是老容王从民间找来的婴孩,而这个婴孩,正好是摇曳夫人和萧圣师的骨肉?」 凤鸣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东凡的老将军苍颜,他就曾经对凤鸣说过,老容王应该不会让自己的亲骨肉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入宫顶替随时会被暗杀的小太子,那和替死鬼有什么分别? 难道他(的前身,苦命皆倒霉的安荷)真的是老容王从外面随便捡回来的流浪儿? 凤鸣心里七上八下,朝容恬看去,正巧容恬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显然都觉得媚姬的猜测大有可能。 三公主淌了一阵眼泪,已经变得稍微平和,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摇曳夫人和萧圣师是何等人物,谁敢有那么大的胆子,随便把他们的儿子带走,还交给西雷的老容王送进王宫?」 比得罪一个魔王更可怕的,就是得罪两个魔王。 这两个人,随便得罪一个,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大祸。 天下绝没有这么愚蠢的人。 就算有,谁又有能力盗走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儿子呢? 众人的目光,不禁都古怪的瞄向凤鸣。 凤鸣担忧溢于言表,忍不住道:「先不要管我父母是谁,最要紧的是把容恬手上的毒去掉。」 除了容恬外,博陵算是恢复得最镇定的一个,对凤鸣解释道,「鸣王,情人血这种奇特的毒药,只有摇曳夫人会下,也只有摇曳夫人会解。要让她解毒,首先要明白她下毒的用意,西雷王才好想办法应付。」 容恬也道:「你不是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难得看见凤鸣为自己焦虑担忧,容恬看起来悠然自若,恨的凤鸣牙痒痒。 媚姬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还是不相信摇曳夫人会是鸣王的母亲。」 凤鸣想起匣子里抹的毒药就心寒,更加一口否定,「她怎么可能是我的母亲?她在匣子上下毒,她……」凤鸣似乎想到什么,骤然一震,猛叫起来,「她叫博陵把庆鼎的人头交给我,她本来是打算……」 「打算毒你,结果误中副车。」容恬知道凤鸣为自己担心,心里感动,低声安慰道,「连漫摄我们都能解开,何况区区一个情人血?这个毒性可比漫摄小多了。」 他本意是安慰凤鸣,没想到适得其反。凤鸣想起当年被若言加害,中了漫摄奇毒,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这种事难道要在容恬身上重复一次?当即脸色变得更糟。 博陵把详细情况一一说出来,「摇曳夫人将人头放进匣子后,再三叮嘱我们不要擅自打开盒子,否则湿气侵入,人头可能在未送到鸣王前就腐烂了。」 容恬语气森然,带着冷笑,「她对你们倒很关心,生怕你们打开匣子,不小心中毒。」 博陵一脸尴尬,「她只是担心不能毒到想毒的人而已。」 他和三公主也算倒够了楣,空有王室的尊贵身份,手中无兵无将,敌人却出奇的多,离国、繁佳、博临、同国都为了各种原因要对付他们。 如果这次的事不能圆满解决,帮助容恬解去情人血之毒,敌人的名单里将再加上一个强大的西雷。 那么博陵和三公主也不用再四处逃亡,索性自杀了事好了。 「为什么摇曳夫人要加害鸣王?」 「如果摇曳夫人是鸣王的母亲,绝不应该下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摇曳夫人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是鸣王的母亲呢?」 「摇曳夫人向来不理政事,为什么要下手毒害赫赫有名的西雷鸣王?」 「难道竟然有人能请动夫人对付西雷?幕后者不知是哪一国的人?」 「如果夫人真是被人请出山的,那人一定是西雷王和鸣王的仇人。」媚姬思量着问,「如果鸣王或西雷王遭遇不幸,谁会最高兴呢?」话材出口,她就立即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凤鸣或者容恬遭遇大难,恐怕除了西雷外,其它十一国的君主和权贵们都会高兴的连设三天大宴。 刚刚归附西雷的东凡,则会立即重新上演一次争夺王权的好戏。 当今十二国形势诡辩莫测,实在令人头疼。 凤鸣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侃侃而谈,急得心如火燎。现在才知道容恬那种从容不迫的王者风范,真是难能可贵,想模仿都模仿不到的。 凤鸣听容恬博陵等讨论了一会儿,不大耐烦,别人都在深思摇曳夫人下毒的目的,凤鸣却磨牙恨恨道:「杀人就杀人,下毒就下毒,总该有个原因吧。也不让人带个话,说一下有什么目的,让我们怎么猜?就算留个纸条也好啊!」 他重重哼了一声,才发现房间已经安静下来,人人都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凤鸣奇道:「怎么了?」 博陵轻轻吐出两字,「匣子……」 容恬已经长身而起,弯腰将桌上乘放着庆鼎人头的锦盒拿起,他反正已经中毒,也不畏惧盒上抹着毒药,打开盒盖,一把拽住干草似的人发,把庆鼎的人头提了出来。 「嗯?」 盒子底部原来被人头压住的地方果然有一张小巧的绢柬。 这绢柬不知是怎么制成的,通体素白,放在干枯的人头颈底,竟一点也没被染上污浊。 容恬用两指将绢柬捏起,居然还闻到一股清淡的幽香。一看内容,以容恬的沉稳,也不禁「咦」了一声。 「写了什么?」凤鸣第一个凑过去,看清楚上面的话,顿时瞠目结舌。 容恬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看看吧。」把绢柬递到凤鸣眼底。 凤鸣低头看去,也是眼睛一突,惊讶得呆住了。 绢柬上只写了一行细字―― 萧纵,要救你的亲生儿子,就立即和我成亲。你若不当他是儿子,我也不当他是儿子。 下面没有署名,但不用说也明白,这就是那位摇曳夫人的手笔。 实在是一封古往今来,最让人叫绝的逼婚信。 绢柬在桌上绕了一圈,众人看了里面的内容后,表情如出一辙的古怪。 连博陵也摇头不解,「久闻摇曳夫人六亲不认,不料竟到这种地步……」 天下有哪个母亲会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下毒,逼儿子的父亲和自己成亲的? 「鸣王真的是摇曳夫人所生?」 媚姬叹道:「要弄清楚这个问题还不容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答案。」 那位永远都以剑术为第一的萧圣师,总该清楚为自己生下儿子的女人是谁吧? 第八章 凤鸣跳起来急道:「对,不管怎么样,想去见萧……」想起那个神秘的剑术大师很有可能是自己(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心里总有点古怪,续道:「……萧圣师。他是容恬的师父,知道最欣赏的弟子中了毒,怎么也会帮忙的。」 容恬也长身而起,表情却没有凤鸣那么乐观,苦笑道:「你不了解先生为人,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媚姬抬起失神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轻叹道:「大王要是信得过我,博陵王子和三公主久暂留在这里吧,在大王回来之前,我保证他们两人不会离开。」 这两人害容恬中了毒,要是再落到容虎手里,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媚姬毕竟不愿意看见祖国的最后一位王族受人折磨,虽然心里仍然为此事生气,还是开口向容恬要人。 三公主稍觉讶然,感激地瞥了媚姬一眼。 容恬苦笑着摇头,「我怎么会信不过你?他们就留在这里,容虎退到外间,率人护卫四周吧。」 容虎应了一声,领着侍卫们退了出去。 博陵知道暂时处于媚姬的保护下,总算放松了一点,他一直在桌下握着三公主柔软的小手,不禁紧了一紧,转头温柔地看了三公主一眼。 容恬本来想单独去见萧纵,这个提议一出口,凤鸣的脸色难看得仿佛要哭出来一样。容恬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同去见萧纵。 出了媚姬的香闺,夜色微凉,晚风迎面拂来,一丝一丝缠着人不放。如果换了平时,凤鸣一定惬意的活蹦乱跳,这时候两个人的心情却都非常沉重,一点也快活不起来。 列儿得到消息,已经在外迎接,忧心忡忡地向两人行了礼,不敢打扰容恬和凤鸣,领着几名侍卫远远缀在后面。 萧圣师性爱清净,寝院在营地的另一端,和媚姬的院子隔了一大段路程。 两人在月下沉默地走着。 「我从来没听过摇曳夫人这个名字,也没听容虎提过。」凤鸣打破寂静。 容恬坦然答道:「是我要容虎不提她的。这个女人……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碰到她。」 凤鸣不解地问,「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说她从前是宴亭的贵族,会一手诡异可怕的毒术。这个女人不但无情,而且毫无常理可言,常常没有丝毫缘故就下手害人,就算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只要她高兴,就会下毒加害。」 凤鸣听得眉头大皱,他(这个身体)的母亲居然会是这样的女人? 他在现代就已经是孤儿,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现在知道有可能出现两个至少从身体上来说是父母的人物,不管怎么用理智压抑,还是忍不住有几分羡慕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安荷比他幸运的一点,大概就是亲人这方面吧。 容恬显然也从来没想到安荷的父母会依然在世,而且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安荷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家伙,居然有这样的父母,还有一个聪明活泼的儿子,对他死心塌地的情人。」 凤鸣心里也正在想着这个,随口答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容恬猛然停步,凤鸣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 容恬深深的凝视着他,在夜里,他的眼睛发出深邃精灿的神光。 「凤鸣,你知道情人血是什么吗?」容恬忽然问。 凤鸣顿时紧张起来,「不是一种毒药吗?」 「毒药也有不同的毒性。」容恬低头看着他,轻声回答,「中了情人血的人,其它事都和常人无异,只有一样……」 他顿了顿。 凤鸣不解地抬头,「嗯?」 「……中毒者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肌肤相亲。」 「不能肌肤相亲?」凤鸣瞪大眼睛,「怎样才算肌肤相亲?」 「身体肌肤绝不能相触,否则两个人都会立即毙命。」 那就是说,不但不能上床,而且不能搂搂抱抱,不能亲嘴。 就算只是拉拉小手那么纯洁的动作,也会立即毒发一命呜呼。 这个毒性,实在和摇曳夫人那封逼婚信一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令人拍板叫绝…… 凤鸣就几乎呻吟起来,「那么说,你现在谁都不可以接触了?」 「只有你。」容恬也为这个毒性苦闷非常,「只有最心爱的人不能碰,其它人都无所谓。」 凤鸣只觉得头一阵阵发疼。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萧圣师,希望他还有点基本道德,乖乖地把自己儿子的老妈娶进门去,让新娘子快点把解药送回来。 萧圣师虽然拥有天下最赚钱的航运事业,却并不是爱好奢华嬉戏的人。相反,他崇尚自然,重视自身的修为远胜对名利的追逐。 容恬和凤鸣双双来到萧纵的寝院时,他已经睡下了。 来得如果不是萧纵的爱徒容恬,而且表情严重地说明有要事商量,萧纵的亲随绝不敢进房打扰已经入睡的萧纵。 在院外恭等了一会儿,两人被请入客厅。 被吵醒的萧纵没有丝毫睡眠惺忪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淡然而清醒的,偶尔一瞥,可以心惊胆颤地窥见他眸内凌厉的光芒。 这个人是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宝剑。 「出了什么事?」 容恬贵为西雷大王,见到萧纵从门后沉稳的走出来,还是立即站了起来,以示恭敬,答道:「吵醒先生了,实在事出忽然。」 他把今天晚上见到博陵和三公主的是简单说了一遍,似乎知道萧纵没有多少耐心听这个,立即把重点转到摇曳夫人身上。 听见这个名字,一直漫不经心的萧纵才微微侧了侧身子。 「是她?」 容恬乘机问,「先生是否真的认识摇曳夫人?」 萧纵出了一会神,淡淡笑道:「我们何止认识。」 凤鸣听了容恬的吩咐,一直乖乖站在旁边不插话。这时候听萧纵如此一说,心里喀噔一声,明白摇曳夫人没有胡说八道,萧纵确实极有可能就是他(这个身体)的父亲。 不禁和容恬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下来的问题,就非常关键了。 容恬深思熟虑一番,才沉声问,「摇曳夫人对博陵说,她曾为先生生下一个儿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 凤鸣紧张得盯着萧纵的反应。 萧纵却仍是一派淡然的表情,点头道:「是的,我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偏过头,视线移到凤鸣身上,「他就是鸣王。」 容恬早在宴会上萧纵要求看凤鸣的手掌时就有点猜到萧纵已经知道此事,现在不过证实而已。 凤鸣却非常惊讶,「萧……你……你知道我是你的儿子?」 「不错,我曾经在你出生时看过你的手一次,在晚宴上,我已经认了出来。」萧纵道:「人的手和人的脸一样,都可以当做认人的标志。在我看来,手比脸更可信。年幼和成年后手掌虽然会出现变化,但仍然有脉络可寻。只要让我看过一次你的手,我就能从此把你认出来。」 原来他不但是天下闻名的剑术家,也是一名手掌专家。 容恬想得远比凤鸣要深,问萧纵道:「先生既然与凤鸣父子久别重逢,在晚宴上为什么不立即相认呢?」 萧纵掌管各国航运,手下杀手团能人无数,自己又是剑术宗师,实在是吃边黑白两道。凤鸣有这样一个父亲,日后谁想碰他都要好好考虑考虑。 萧纵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相认的事,对容恬摇头叹道:「可惜,你已是我的弟子中最具天资的一个,却仍不能明白追求剑术顶峰的意义。」 「我年少时对剑术表现出卓越的天赋,到二十岁时,已经无人能将我打败。从那时开始,我决定穷尽一生钻研剑道。」萧纵露出了追忆的眼神,「当我二十五岁时,忽然明白剑术之路漫长而没有尽头,但人的生命却是有尽头的。」 「哦!」凤鸣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和摇曳夫人打算生一个继承人。」 萧纵自从承认自己是凤鸣的父亲后就没有理会过他,仿佛这个儿子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此刻听了凤鸣的话,才偏头过来瞅了他一眼,答道:「要找一个有天分的女人生下合乎我意的子嗣谈何容易。当时我已经名满天下,家传的航运事业也如日中天,只要我开口,任何一国的女子都会立即点头。」 这话虽然夸张一点,但仔细想想,萧纵当年的条件却是无可挑剔,尤其他本人到现在都这么清逸俊雅,年轻时更一定是个美男子。 古代的超级钻石王老五。 凤鸣遥想当年萧纵的风光,美女如云蜂拥而来,摇曳夫人能争取到一个为他生儿子的机会,也算难得的一次胜利。 「先生最终选中了摇曳夫人?」容恬问。 「摇曳?」萧纵对这个名字总算有点反应,每次从唇际突出这个名字,都有一种隐藏在深处的伤感,叹道:「不错,我最后终于作出了选择。那一段日子对于摇曳来说就像神仙一样快活,我第一次完全把剑道放在一旁,专心地享受生活。可当摇曳有孕之后,我明白自己错了。」 凤鸣愕然,「哪里错了?」 容恬似乎比较能体会萧纵的心情,低声道:「先生爱上了摇曳夫人?」 「爱上了摇曳?」萧纵脸上的茫然一瞬即逝,重新恢复了原来的从容,继续回忆着说,「摇曳有孕之后,我要她立即离开。」 凤鸣惊叫一声。 这是什么道理? 萧纵不理会凤鸣的惊叫,面无表情地道:「我告诉她,日后如果生下儿子,就带来见我。如果是女儿,那并不是我需要的,我们以后不必相见。」 凤鸣瞅着萧纵眼神顿时变了几分。 面前这个男人,没心没肝方面是在足以和现在的摇曳夫人相媲美。 说不定摇曳夫人变成这个样子,这男人就是罪魁祸首。 「摇曳夫人生下的是儿子。」容恬也感到奇怪,「难道她对先生心生怨恨,竟为了报复而故意让凤鸣不能回到先生身边?」 「不,她依约前来。我还记得她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来见我,像个没长大的女孩一样,满脸的眼泪,既激动又高兴。」 「那为什么……」 「因为他没用。」萧纵冷冷截断容恬的问题,直接道:「虽然是我的亲骨肉,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我。尤其是握剑的手,他那双手,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永远也不能成为剑术高手。没想到我萧纵的儿子,竟然会是一个连握剑都没有天分的蠢材,白白浪费了我一年的时间。我要摇曳立即把他抱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凤鸣脑袋嗡一声大响,脸色刷地发白。 容恬心疼地靠过去,刚想握住凤鸣的手,猛然想起自己身上有毒,硬生生停下动作,生怕自己还会情不自禁去碰他,忍着心肠挪到远一点的地方。 「先生这样做太无情了。他们母子浪费了你一年,你却糟塌了他们一生,于心何忍?」容恬向来对萧纵师的自负绝情毫无怨言,这次却皱眉反驳。 萧纵鲜少遇到敢当面驳斥自己的人,不禁呆了一呆。 以他的脾气,就算自己最心爱的弟子,只要惹起怒意,下手决不留情。当其目光锋利如见的逼视过来。 容恬却目光澄清坚毅,毫不畏惧,反而沉声再问,「先生真的那么忍心吗?」 寂静中充满一触即发的危机气味,连凤鸣也敏感的绷紧了神经,盯着萧纵的一举一动。 萧纵高深莫测的打量容恬片刻,见容恬镇定昂然,眼角瞥见凤鸣肩膀微耸,一副随时见机不妙就猛扑过来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的不满竟不知不觉缓和了几分。 萧纵徐徐收回对容恬的逼视,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真的那么忍心吗?剑术之道是难以忍受的寂寞,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白。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可叹的是,天下没有人拥有在剑术上超越我的天赋,恐怕我所得到的剑道经验,只能随我进入坟墓了。」转头看了凤鸣一眼。 凤鸣当然明白他是在怪自己这个儿子中看不中用,手生得不好不能成为剑术大师。不过凤鸣绝不会为了这个而内疚,萧纵才是应该内疚的那个。 凤鸣气愤道:「没有选择的不是你,而是摇曳夫人和你的儿子。他们被你抛弃,一个在王宫里……那个……在王宫被人欺负,」斜眼瞥了容恬一下,「摇曳夫人又性情大变,成了人见人恨的可怕女人,这对母子的悲惨命运全因你对剑道的所谓执着而来。你把一个无辜的女人害成这样,只是自私得想要一个剑术的继承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容恬见凤鸣越说越气愤,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萧圣师剑术已经达到独步天下的地步,他要是被激怒,忽然拔剑刺向凤鸣,即使容恬就在他身前,恐怕也来不及阻拦。 萧纵却出奇的没有发怒,仿佛在回答凤鸣的话,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除了剑道之外,别的事在我心中占的分量越少越好。什么是爱情,不懂比懂更好。」他缓缓转身,将颀长的背影对着容恬凤鸣,蓦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又听见他低声道:「所有人的脸在我脑里都是一个模样的,没有分别。所以我从不记得人的脸,只记得人的手。可在那一年,我却生平第一次记住了另一个人的脸,只有摇曳的模样是和别人不同的,鼻子、眼睛、红唇、酒窝……只有她,我能看着她的脸把她认出来。」 对过去的回忆在一瞬间打破了萧纵厚实的心房,这话再没有刚才那样无情,容恬知道机不可失,连忙道:「摇曳夫人一定就在附近。她在我的身上下了毒,并且留下书笺给先生,希望可以再和先生在一起。可见这么多年以来,摇曳夫人依然深爱着先生。」 凤鸣就算对萧纵再不满,这个时候也知道要趁热打铁,「现在就有一个回头的机会在你面前,好好珍惜,你和摇曳夫人就可以幸福了。」那自己和容恬也可以「性福」了。 容恬掏出摇曳夫人的信笺,双手递给萧纵。 萧圣师没有接过,摇摇头道:「不看也罢。她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 「情人血。」 萧纵一鄂,随即仰头长笑,笑罢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边溢出一丝无奈,「她的脾气还是没有变。」 容恬知道拐弯抹角对萧纵毫无用处,直接问道:「先生会答应摇曳夫人的要求?」 「娶她吗?」萧纵没有回答,反而低头,将腰间的长剑珍而重之地抽了出来。 凤鸣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剑术宗师的随身宝剑,想来不是凡品。 剑身比一般的剑要长上寸许,颜色有点黯淡,朴实无华,但稳稳握在萧纵指节匀称的掌中,却有一种令人不敢忽视的威慑力。 萧纵把长剑平端在眼底,左手在剑身上屈指一弹,剑身发出叮的一声,微颤个不停。 萧纵深深凝视颤动的剑身,这才道:「我用一年的时间记住了摇曳的脸,和她分别后,却整整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才把她的模样完全忘记。从那以后,我在剑道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他的回答像石头一样,在凤鸣心上狠砸了一下。 看来为了他那见鬼的剑道,他是绝不肯娶摇曳夫人的了。 那解药怎么办? 凤鸣为了容恬身上的毒,忍着气,好脾气地问,「就算先生不愿意娶摇曳夫人,那至少也应该和我们一起共谋解药。」 「解药?」 凤鸣心道,这个萧纵心理失衡,用一般的父子亲情,爱情是不能打动他的,最好的莫过于剑术方面的借口,清清嗓子道:「容恬是先生所有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一个,先生当然不希望死后没有一个好弟子继承自己的剑术。不如先生假装先答应婚事,等解药到手,救了容恬,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对付摇曳夫人。」 这样对确实有点对不起他(这个身体)的母亲,不过谁让摇曳夫人先下毒呢?何况中毒的又是容恬。 凤鸣的劝说和容恬打算说的如出一辙,容恬见他这个时候思路清晰,比以前大有长进,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萧纵却不是这么好劝的,听凤鸣这么一说,神情淡然地摇了摇头。 他向来不爱多话,也许因为面前的是自己的儿子和欣赏的弟子,而且又牵涉到摇曳,这才破例解释道:「首先,容恬的天分只是在我的弟子里算上佳,但说到成为我的继承人,他还不够资格。」 凤鸣愕然。 容恬被人赞扬仰慕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凤鸣还是第一次直接从别人的口里听见容恬不够资格的话。 可见萧纵想要的继承人,是剑术天才中的天才。这样高难度,摇曳夫人生不出来也无可厚非。 容恬的表情一点也不尴尬,似乎这话他早就听萧纵说过很多次了。 「然后,我萧纵挑选的女人何等聪明,天下人对她恨之入骨的很多,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人能奈何得了她。你们的诡计骗不过她。」 「但容恬身上的毒一定要解啊!」 萧纵脸上忽然溢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凤鸣,「为什么一定要解?」 凤鸣张张嘴巴,「因为……」不能肌肤相亲,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萧纵道:「情人血之毒对容恬有益无害。远离情爱荒嬉,专心一致,他的剑术可望再有进步,虽然仍不能超越我,但足以对付其它人了。」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绕到这上面去了? 安荷的命真不好,不但母亲下毒害人,连父亲也是一个夹缠不清的。 凤鸣头又开始发疼,咬牙道:「剑术进步有什么用?容恬身为西雷王,护卫成千上万,才不需要成为什么剑术大师。」 「那么身为西雷王,要统一天下,创立不朽功业,更需要专心一致,不受情爱羁绊。你如果真的希望容恬成就大志,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萧纵平日话不多,较量起来话锋居然比他的剑还凌厉。凤鸣被他这样一驳,一时哑然。 容恬忽然开口,「如果说人生只能把精力集中到一件最重要的事上,那么我宁愿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凤鸣身上。天下和凤鸣,必须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凤鸣。」 凤鸣心猛地一跳,整张脸涨红起来。 萧纵不料容恬会说出这样不智的话,对容恬的话深不以为然,用可惜的眼神看着容恬,「西雷王是聪明人,为什么竟沉迷情爱肉欲?」 容恬从容道:「沉迷是一件坏事吗?我沉迷于凤鸣就像先生沉迷于剑道。我选择凤鸣就像先生在剑道和摇曳夫人之间,选择了剑道一样。」 萧圣师嗤道:「区区清爱,怎么可以和剑道相比?」 「情爱和剑道当然可以相比。不管我们怎么选择,选择了什么,其实都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满足。先生觉得剑道比摇曳夫人更可以使自己感到满足,我觉得凤鸣比天下更可以使我感到满足。人的欲望不过如此,所以选择五花八门,不身在其中,旁人根本无法理解。」容恬稍停,又道:「先生对于剑道的执着,不是也有很多人不能理解吗?至少摇曳夫人,她就无法理解。」 此话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连萧纵也答不出来了。 凤鸣差点要鼓起掌来,容恬侃侃而谈的风度真是迷死人了,要不是情人血,他一定扑上去狠狠亲他两下。 萧纵低头想了想,失笑道:「你辩才极佳,又有什么用?摇曳对我追求剑术之道会生出大碍,我是不会答应娶她的。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想去吧。」 挥挥袖,竟转入房内,再也没有出来。 凤鸣奇怪地看着他施施然走掉,瞪大眼睛,看着已经消失了萧纵背影的空空如也的过道,又回过头来看看容恬,摊手问,「这算怎样?」 「不算怎样。」容恬对萧纵出手帮忙这事本来就不大抱有希望,所以失望也不大,「先生不会帮我们对付摇曳夫人的。」 「那解药……」 「解药要我们自己想办法?」 「他真的这么狠心?」凤鸣话一出口,已经知道自己问得多余。 一个连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都可以不要的男人,又怎么会为了徒弟不能和情人肌肤相亲而去娶一个不想要的女人? 两人在客厅里沉默了半天。 凤鸣又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摇曳夫人?」 容恬摇头,「如果连先生都夸赞她的本事,那么这个女人绝不好对付。」 「萧圣师又不肯合作,看来想假结婚先骗解药也是无望的了。不知道她武功如何,如果她在附近,是否可以生擒到?」 容恬苦笑着问,「生擒到她又怎样?你能用刑逼她拿出解药?」 条条死路,凤鸣觉得自己的头快炸开了,不由可怜兮兮地看着容恬。 要换了平时,只要看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容恬早过来搂着他轻怜蜜爱了,此刻容恬却唯恐躲之不及,赶紧走开两步,对凤鸣道:「记得时刻提醒我不要碰你,一个指头都不能碰。」 凤鸣郁闷得几乎想大吼一顿,垂头丧气的耸搭着脑袋问,「这个毒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解。」 「毒是解不了的。不过确实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们日后可以继续肌肤相亲。」 凤鸣精神大振,「你怎么不早说。」 「只要我们不再彼此深爱,触碰就不会导致毒发,因为情人血的毒性,只针对中毒者的情人。」 这个方法几乎让凤鸣晕过去,刚刚振作起来的精神立即溜得无影无踪,有气无力道:「那还不如死掉算了。」 容恬也同样有气无力,「嗯,还不如死掉算了。」 语气和凤鸣一模一样。 凤鸣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作弄人,心情大坏,正想把容恬臭骂一顿,抬头一看,容恬脸上一丝说笑的痕迹都没有,竟真的和他一样垂头丧气,郁闷非常。 「你放心,」半晌,凤鸣握拳,从齿间挤道:「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飞天遁地,找孙猴子观音菩萨耶稣大帝,请教爱因斯坦牛顿马克思,我也一定――要让萧纵娶摇曳夫人!」 集合我上下五千年的知识精髓,会斗不过你区区一个老剑客? 还是一个无心无肺抛妻弃子的老剑客。 老天一定站在我这边! 第九章 回到自己的寝院中时,天已经微微发亮。 环绕着中央偌大正屋的小矮房一间连着一间,昏黄的灯光从窗里幽幽透出来,仿佛所有人都一夜无眠。 容恬和凤鸣一跨进院子,秋蓝和秋星、秋月呼啦啦的从正屋里赶了出来,每个人表情既沉重又期待的看着他们。 凤鸣猜想她们已经从烈儿那里知道了他们曾去和萧纵会面,对她们摇摇头。 众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如果萧纵不肯答应婚事,要从摇曳夫人那里拿到解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恬大步跨进正屋,挺直身子让秋月姐妹为自己宽衣,沉声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秋月小心翼翼答道,「怎么敢随便告诉别人?侍女里只有三个知道,容虎和烈儿不会多嘴的。」 容恬「嗯」了一声,低头沉思。 秋蓝拉了凤鸣进房,为他在另一处换衣,一不小心,眼泪滑了出来。 凤鸣安慰道:「不要担心,容恬说这个毒比漫摄好一点,只要不和爱侣肌肤相亲,不会立即死人。」 秋蓝咬着唇,嘤嘤哭了起来。 凤鸣最怕看侍女们的眼泪,连忙举手投降:「不要哭,不要哭!要哭也该是我哭吧?」 秋蓝把头摇了两下,这才揉着眼睛道:「我是恨容虎没用,大王信任他,才把鸣王交给他,他是怎么保护的?我再也不要理会他了。」 这下容虎可倒大楣了…… 凤鸣苦笑:「这和容虎有什么关系?谁也没想到媚姬那边居然会出问题。不过她也只是思念故国繁佳,对三公主于心不忍罢了。」 秋蓝收了哭声,低头帮凤鸣换了衣服,又半跪下开始为凤鸣捶腿,悄声问:「鸣王不出去见大王吗?」 凤鸣英气勃勃的脸此刻皱得像个苦瓜似的,「我一见他就忍不住想摸摸他。唉,从前可以随便摸,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处,现在一中了这个该死的毒,反而总是情不自禁的想感受一下他的温度。仅是刚刚走回来那么一小段路,就不知道忍得多么辛苦……」 秋蓝惊道:「鸣王千万要忍住,听说这个摇曳夫人的毒术惊人,情人血害死过不少情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个我知道……」凤鸣点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想个办法逼萧圣师娶摇曳夫人。」 「逼?」秋蓝也听过萧纵的名头,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圆圆,「怎么逼?」 凤鸣也正为这个头疼,挠头道:「现在脑子乱糟糟的,我要睡一下才能思考。」 秋蓝也赞同,「乱了一个晚上确实应该休息,鸣王身子又弱。」 门帘忽然掀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探了进来。 「大王呢?」秋蓝停了手,站起来问。 「大王换了外衣,说要出去走动一下,想一些事。」秋月跨进来,「大王说鸣王大病初愈,不可以受累,要我们过来侍候。」 秋星照实禀报:「大王吩咐,命鸣王睡到中午才起来。」 两人手脚麻利的铺好了床,雪白的软锦铺在华丽的床单上。秋蓝挑了一个又大又软的大抱枕放在床头,挑好被子,让凤鸣愁眉苦脸的爬上来。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庆鼎的人头,还有博陵三公主等人的脸,其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女人背影,似乎是摇曳夫人。 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出名自负执拗的萧圣师娶一个他曾经抛弃的女人? 秋星遵照容恬的吩咐,早就在茶水里面放了安睡药。凤鸣虽然满腹忧思,终于还是恍恍惚惚睡去了。 知道太阳过了中线,凤鸣才睁开眼睛,开口就嚷,「容恬!容恬在哪!」 秋蓝伏在床边,听见声响,直起身来揉揉眼睛,「鸣王醒了?大王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凤鸣掀开被子,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急匆匆的道:「快点找他回来。咦?只有你一个,秋月她们呢?」 古代的贵族服装繁琐之极,他到现在还是不大弄得清楚。 秋蓝走过来,细致地一样一样帮他套上,边道:「秋月照顾采锵去了。秋星则是被烈儿找了出去。鸣王急着找大王干什么?」 凤鸣正兴奋,忍不住嘿嘿笑起来,「难怪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一直在想怎么逼萧圣师娶摇曳夫人,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为了一样东西,苦苦哀求我,什么要求他都愿意答应。」 秋蓝还没有问明白,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 凤鸣抬头一看,双眼大亮,「容恬,我终于想到了。」 「我也想到了!」 两人同时叫了这样一句,又同时愣了一下,凤鸣对着容恬大眼瞪小眼道:「你想到了什么?」 容恬先不回答凤鸣的问题,转头对秋蓝命道:「你先退下。」 等秋蓝出去了,屋子只剩凤鸣和他,容恬才走了过来,在凤鸣面前三尺处不舍地停住,低声道:「我想到了,只要命人为我制作贴肉紧致的羊皮手套和衣裤,还有面具,隔开皮肤,还是可以随时碰你的。」 凤鸣大不以为然,嗤道:「西雷王你退步哦,想了一个晚上,居然只想到这么简单的东西。」 「当然不会如此简单,最重要的是……」容恬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用羊肠做成一个套子,包裹下体,那么本王还是可以夜夜让鸣王你腰酸背疼。」 凤鸣哪料他居然想到这个去,张大了嘴巴,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苦思瞑想一个晚上,居然……居然……发明了保险套?」 「嗯?保险套?」容恬皱起英挺的眉,「连名字都有了,难道你早就想到了?」 凤鸣翻个白眼,「本鸣王才没空去发明这个,这玩意只有色狼才能想到。」 「那你想到什么?」 一提这个,凤鸣立即难掩得意,「我想到一个办法,让萧纵不得不和我们合作。」 容恬上下打量凤鸣一番,沉声问,「什么办法?」 「我决定,」凤鸣深吸一口气,充满气概的大声说道:「去偷萧圣师最宝贝、最宝贝的剑!」 武侠小说里不是常说,剑就是剑客的性命吗? 「你觉得怎样?」凤鸣问。 容恬表情古怪,要不是事关自己身上的毒,真要忍不住众声大笑起来,摇头叹道:「如果我没有中那情人血就好了。」 凤鸣不明白他为什么无端发出感慨,还没有反应,容恬接着微笑起来,「不然就凭你这个笨法子,我现在就剥下你的裤子,狠狠在你的小屁股上打几下。」瞧见凤鸣一脸不服气的可爱表情,容恬又爱又气,从床上扯过被单,隔着被单抓了凤鸣的手,按他坐在自己身边,「不说先生本身的剑术,就是他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你能派谁去偷他的剑呢?况且,先生的剑术已经到不羁绊于剑的地步,即使是普通的锈剑,对先生而言也没有什么分别。」 凤鸣听了,大为失望,整张小脸几乎垮了下来,连带着肩膀也耸搭着,紧皱眉心道:「那怎么办?一个非要嫁,一个打死不肯娶,他们夫妻闹别扭,为什么牵累到我们身上?容恬,我好想你抱我……」乌黑的眼睛看着容恬,十分可怜。 容恬听见他宛如小动物般的声音,心肠顿软。制出情人血这毒药的人一定恨极了天下的情侣,挖空心思让人尝尽咫尺天涯的滋味。相思磨人,再这样下去,别说凤鸣,只怕自己也要丧失理智了。 「好,我抱抱你。」容恬拉过床上的薄被,将凤鸣罩住,双臂一紧,隔着薄被把凤鸣紧紧抱了。虽可以依稀感觉出轮廓,却触不到平日极熟悉的细腻肌肤,比碰都不能碰更让人心痒难熬。 他心里难受,臂间用力,把怀里一大团软软的被子连着凤鸣勒在胸前,凤鸣乖乖坐着,缩在薄被里面,任他楼着。 两人奔走天下,患难与共,早经过无数风霜雨雪,只是不曾料到世上还有这样剐心的毒药,此刻隔被相拥,心头涨得满满的,但舌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瞬间的安宁既甜蜜,又苦涩。 过了很久,容天才惊觉凤鸣一直没有作声,生怕他在薄被中闷坏了,懊悔道,我怎么抱这么紧? 「凤鸣?」容恬连忙松了手,把薄被从凤鸣头上扯开,「怎么不说话?」 凝神一看,凤鸣眼睛红红的,颊上已经湿了一片。他看见容恬关切地瞅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袖子随便往脸上一抹,强笑道:「真丢脸,居然哭了。」 容恬抿起薄唇,沉声道:「别担心,我一定解决此事。你以前曾经教过我,天无绝人之路,对吗?」 「我不是担心。」凤鸣觉得脸上的泪水都抹干了,才把头转回来,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刚刚被你这样一抱,心里高兴极了,忍不住就掉了眼泪。」忽然想起一事,露出正容警告:「这事你不可以告诉别人,不然秋蓝秋月,还有烈儿他们,都会笑话我。」 正说着,刚巧门帘一阵抖动,烈儿的脸就露了出来。 凤鸣吓了一跳,还以为烈儿一直在外面偷听,正担心这次又要丢脸。但烈儿却完全不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似的,脸色不但没有丝毫促狭,反而透着一股严肃,一跨进门,就压低了声音对容恬禀道:「大王,摇曳夫人来了。」 凤鸣猛然从床上跳起,「她来了?他来干什么?」 烈儿摇头,「属下不知道。她只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指名要立即面见大王。」 容恬眉间微耸,「你查清楚了,怎能确定她真的是摇曳夫人本人?」 烈儿意有所指地瞥了凤鸣一眼,答到:「她长得和鸣王像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样,还能弄错?大王现在见不见她?」 容恬转头看凤鸣。 凤鸣早就恨不得见一见这个会狠心毒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但此刻知道她就在附近,又不免忐忑不安起来。 自己这个身体毕竟是她的腹中孕育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自己的血缘母亲吧? 如果换了别人,感触未必如此大,但对于从小就是孤儿的凤鸣来说,这样一个算是血缘上的母亲,意义就非同凡响了。 容恬见凤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不决地站着,抬眼看看自己,又皱眉把视线垂下去,知道他确实非常不安,便对凤鸣商量,「不如先让我去见见她?」 凤鸣思付了一阵,摇头道:「始终是要见的,我们一起去。」 容恬提醒他:「摇曳夫人因为当年的事,现在变得不可理喻。她虽然是你母亲,却绝不会念母子之情,你心里要有准备。」 凤鸣眼里流出郁色,表情却异常毅然,点头道:「你放心,我没奢望她会认我。」 两人和烈儿一同走出房间,不多时,已看见客厅就在前面。 容恬眼角往凤鸣处一扫,见他俊脸上苍白一片,额头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显然是过于紧张正渗着汗,偏偏又中了可恶的毒,不能握着他的手稍给安慰,心里一阵阵抽疼。 「摇曳夫人正在厅中。」烈儿跟在他们身后。 容虎从走廊那边过来,到了容恬面前,低声道:「属下已经命令侍卫将客厅团团包围住,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定可以把她生擒。」 容恬点点头,又道:「摇曳夫人身份特殊,宜软不宜硬。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动武。」 「是,属下明白。」 到了厅门前,烈儿和容虎都停住脚步,只有容恬和凤鸣往里走。 跨进厅内,一道修长婀娜的背影跳入两人眼帘。厅中人正在在一副挂在堂上的彩锦画前欣赏,从后面看去,瞧不清楚面容。 素白长衣衬着如云黑发,头上简简单单插着一只木钗,却给人一种极为心动的诱惑。 容恬和凤鸣都稍微愕然。 这仅是背影就给予人无限憧憬的带着几分仙气的女人,怎么会是天下闻之色变的女魔头? 「这副画并不是西雷王亲自挑选的吧?」 清澈如水的声音流淌进耳中,站在门前的两人才停止对摇曳夫人背影的打量,暗中警惕要小心应付。 「此处是媚姬的隐居所在,本王只是过路的客人而已。这里的摆设字画,都是媚姬挑选的。」容恬渡步过来,和摇曳夫人并肩站着,一同观赏那幅字画,神态自若,「夫人是怎么猜到的?」 「画中的花草,都深含着哀怨之意。媚姬?嗯……」摇曳夫人清冷的声音道:「那就怪不得了。」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凤鸣身上,「你还是那么不中用,连干枯的人头也害怕,竟然没胆子打开那个盒子。幸好,你的情人胆子倒比你大。情人血这种毒,你中或是他中,都是一样的。」 两人终于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虽然早有准备,却依然愕了一瞬。 要不是凤鸣就在身边,容恬几乎要认错了。 这轮廓眉目,秀气直挺的鼻子,小巧的嘴,连着说话时的神态,和凤鸣一模一样。 怪不得烈儿说她们母子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容恬微愕之后,听见摇曳夫人这一番无情的话,心头大怒。 他城府比凤鸣深上百倍,心里怒极,反而笑得异常温和,「夫人竭尽心力,要和先生再续前缘。可惜先生已经说了,他是绝不会答应婚事的。此时与凤鸣并无关系,他中了毒也无济于事,夫人何不就此罢手,说不定我们可以结成联盟,在先生那边下点功夫。这样,事情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摇曳夫人妙目轻转,停在容恬脸上,笑吟吟道:「不愧为西雷王,这般镇定。我知道你心里恨不得杀了我,只是解药没有到手,不敢动武罢了。不错,萧郎为人固执,是不会轻易受人要挟的。」 她沉吟片刻,又道:「你说得对,我们与其敌对,不如结成联盟,你怎么说也是萧郎心爱的弟子,说不定真能帮上我的忙。」 「夫人也是这么想,那再好不过。说到底夫人也算是本王的师母,本王一定尽力帮忙。」容恬知道面前这个女人非常聪明,耍小聪明反而让她看不起,索性打蛇随棍上,坦然道:「不过既然联盟,就没有在盟友身上下毒的道理,请夫人先把情人血的解药交出来,我们再慢慢商量。」 「好一个聪明的西雷王。」摇曳夫人冷笑起来,「留着一点毒在身上,你做起事来不是更尽心吗?」她见容恬剑眉微皱,又接道:「西雷王先不要翻脸,我虽然暂不给你解药,但自然会补送一份见面礼,显出我的诚意。」用手一指。 容恬和凤鸣随着她的指尖看去,才发现她果然备好了礼物。 一个匣子端端正正的摆在茶桌上,旁边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凤鸣一看,心中微震。 这个匣子非常眼熟,和不久前在媚姬房里看见的那个几乎一样。 那个里面装着同国大王庆鼎的人头,这个匣子里面,难道又是一个人头? 「这里面是什么?」凤鸣问。 摇曳夫人看向他,不答反问,「你敢打开?」 凤鸣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却流露着深深的不屑,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挠了一下,断断续续地疼,忍不住拔高声音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你那么恨我,要那么害我?我……我难道不是你的……你的亲骨肉吗?」 容恬担心他,身不由己靠近了几步。 凤鸣转头对容恬大声道:「你别担心,我没什么,只是想当面问清楚。」 他嘴上说没什么,眼泪早就涌眶而出,沿着细嫩的脸颊起伏蜿蜒,从下巴滴落到衣襟。 摇曳夫人从没有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过话,见他如今长大成人,容貌似极了自己,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被他这么当面的一问,也不禁恍惚起来,有那么片刻,竟觉得站在面前的正是年轻时的自己,正哭着责问萧郎为何负心。 她出神一会,回过神来时已恢复平静,淡淡道:「不错,我从前是很恨你的。」 停了一停,问凤鸣:「你的剑术不好,对吗?」 凤鸣刚才悲愤冲上心头,大声责问,没料到摇曳夫人的回话会像微风一样轻柔,听着她宛如珠玉落盘的声音,竟也收小了声音,低头道:「是。」 「体力也不好,对吗?」 「光是学握剑,就学了不少时日?」 「……嗯。」凤鸣斜眼看看容恬。 他的剑术是容恬教的,开始的时候为了握剑的枯燥叫苦连天,确实花了不少日子。 要不是因为后来局势越发复杂,逼得他不得不勤练剑术以做自保,而教他的又是最耐心体贴的容恬,说不定他的剑术到现在还不能见人。 说到练剑的天分,凤鸣实在无话可辩。 他确实没有天分。 「你就连模样,也没有一分像你父亲的地方。」 「……」 这个凤鸣也无话可说。 男孩长得像妈那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但至少有一个鼻子眼睛什么的像父亲。像他这种和母亲长得宛如孪生的,还真是不多见。 摇曳夫人轻轻一叹:「我知道自己命苦,但为什么连十月怀胎的儿子,也要和我做对?你这种天资和模样,叫萧纵博陵怎么认你为他的继承人?」 她说这些话说得其实并不是那么有道理,但看她秀眉微蹙,满腹郁愁的模样,谁都不禁生出一分怜爱,凤鸣揉揉鼻子,闷闷道:「我……我……」 容恬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夫人说得太偏颇了。孩子是你生的,有没有天份,长成什么模样,不是你的责任?慢着,先不要离了原来的话题,那个匣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凤鸣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匣子,转头去看桌上。他想走过去打开,被容恬使眼色制止,刚巧都让摇曳夫人看在眼里。 摇曳夫人道:「你们不敢打开,怀疑我下毒吗?」 容恬笑而不答,显然是默然。 摇曳夫人本来高傲,但容恬师从萧纵多年,气度神态都不免和师父有两三分相似。摇曳夫人见他负手在后,唇角带笑,竟有一点萧郎的影子,怒气哪里生得起来,就说:「也好,我开给你们看。」 走到桌边,把匣子打开。 一个镶金的银色小碗放在红色的丝绸绒子上,被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出一片灿烂。 凤鸣提心吊胆地远远看着,发现不是人头,才松了一口气。 容恬走过去仔细端详,忽道:「这上面有繁佳王室的标记。」 摇曳夫人道:「不错,这是繁佳王宫里面的东西。」 容恬略一思忖,又问:「是龙天用的东西吗?」 摇曳夫人笑起来,一双芊芊玉手竟轻轻鼓了两下掌,赞道:「不愧是西雷王,这样机灵,怪不得萧郎这样看重你。」眼角瞥了还是一脸胡涂的凤鸣一眼,随即叹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自己生的这个笨蛋实在没用。 容恬猜到摇曳夫人想什么,心里十分反感。在他心里,凤鸣聪明又可爱,天下再没有比他更惹人喜爱的小东西,为什么他的母亲却这样嫌弃他?脸上淡淡道:「这没有什么,繁佳王宫现在只剩龙天一个假王族,不是他还有谁?夫人在他的饮食中下了什么毒?」 凤鸣听到现在,才「哦」了一声,似乎明白过来。 摇曳夫人所谓送给容恬的见面礼,应该是指帮容恬对付龙天。 她善于下毒,说不定已经在龙天的饮食里下了某种毒药,而这个小碗,就是拿来作为证明的。 摇曳夫人问:「西雷王还记得老繁佳王是怎么死的吗?」 「啊!」繁佳是凤鸣出使的第一个国家,过程惊心动魄,记忆深刻,被摇曳夫人一提醒,顿时惊叫起来,「漫摄?那不是离国若言用的毒药吗?」 摇曳夫人轻轻哼道:「天下两大奇毒的配方,就只有他们离国知道吗?」 容恬为人精细,又找出了一个疑点,「漫摄这个毒药要长期缓下才行,龙天浑身血债,一天到晚担心被人下毒,防范一定很严,夫人就算有毒药,但又怎能放进龙天的饮食里面呢?」 摇曳夫人漫不经心道:「各人有各人的方法,西雷王不会是想打探我的底细吧?实话说,只要我想下毒,别说龙天,就算是藏在西雷王宫里的西雷王,也逃不脱呢!」 她这样一说,容恬不好再说,微微一笑不再就此发问,伸手做个手势,请摇曳夫人坐下,换了一个话题,「夫人如果真能杀死龙天,对我西雷大有好处,这确实是一份大礼。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还是解药。」 「只要萧郎答应娶我,解药立即奉上。」 凤鸣在一旁坐下,听他们讨价还价。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开口,说得多错得多,干脆坚持闭口不言,心里却在想,她刚刚看我的眼神,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无情,如果她认我这个儿子,我要不要告诉她我不是安荷呢? 「要是先生肯娶,还用得着本王和夫人坐在这里商量吗?夫人想要本王合作,最好先拿出足够的诚意。」 「一国大王的性命还不够吗?」 「药性什么时候发作?」 「三月之内。」 「但我身上的情人血之毒,恐怕一个月也撑不过。」 摇曳夫人淡然自若,「西雷王是聪明人,自然会克制住自己在解毒之前和情人保持距离。」 容恬霍然起立。 凤鸣吓了一跳,以为容恬大怒,立即就要喝令外面包围的侍卫冲进来了。 不料一抬头,容恬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夫人,师母。」他双手抱拳,对着摇曳夫人长身一躬,行了一礼,朗声笑道:「请师母不要再和容恬绕圈子了。师母聪明伶俐,明知先生不会答允条件,依然亲自来见我们,又带了礼物表示诚意,可见师母已经对先生的事有了新的打算,而且,决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可对?」 他忽然来这么一手,又顺口改了「师母」两字,正挠中摇曳夫人的痒处。摇曳夫人脸上虽然还没有显出来,但口气已经明显松了,「西雷王请坐。你也是聪明人,知道我不会无故而来。」 容恬暗道,正题来了。一撩下,重新坐回椅子,和凤鸣一起静听摇曳夫人说话。 摇曳夫人腹中似乎早打好草稿,却不愿立即全盘道出,伸出五指,低头端详着自己的指尖半晌,徐徐抬起脸,问容恬道:「他接到了我的书信时,有什么反应?」 容恬立即答道:「先生本来是很沉着的人,但昨夜接了信,脸色大变,看来夫人的名字,令他生出了不少感慨。以我看,先生心里对夫人还是想念的,只是他执着于剑道太久了。」 萧纵当时虽然略有反应,不过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反正为了自己和凤鸣的「性福」,说什么也要先搞定摇曳夫人再说。 摇曳夫人听了,脸上掠过喜色。 酷似凤鸣的脸蛋上漾过一丝春风般的笑意,很快又平复了波澜,「想不到西雷王也会随口骗人。我熟悉萧郎的为人,他就算心里震惊到了极点,脸上也不会露出来。不过你这即使是假话,我也很喜欢。」说罢,坐直了身子,直视容恬,一字一顿道:「这么多年后,我还是没有放弃萧郎,因为我知道,我是他唯一喜欢过的人。」 她话音很轻,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信心。 凤鸣心想,你为他生个儿子没有练剑天分,他立即就把你给甩了,这也叫唯一喜欢过的人? 不过想到这个是他老娘,遭萧纵抛弃后多年来说不定日日夜夜受感情的煎熬,也值得同情,再说情人血的解药还在她手上,这些心里话当然不好直接说出去。 容恬却表示赞同,「夫人说得不错,我拜师多年,如果说先生的心里有什么人是放不下的话,那就只有夫人了。这点我们大家都很清楚,请夫人接下去说。」 摇曳夫人唇角扬了扬,似乎笑他心焦,「我已经等了他很多年,不愿意在默默等下去了。这一次,我先用情人血,看他是否有怜惜儿子的心。」 凤鸣插口道:「不用看了,他一点也没有。昨晚我和容恬去见他,他已经一口拒绝了交换条件,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摇曳夫人不以为然道:「这也没什么,他的脾气我最清楚,要他亲口承认他喜欢我,怎会那么容易?要是情人血这么管用,我何必等上这些年。」 凤鸣惊诧得无以伦比,哗地从椅上站起来,「你既然猜到下毒害我没用,那为什么要下毒?」 摇曳夫人长而尖的指尖曲起,轻轻敲打着茶碗的边缘,仿佛在弹一首轻灵动人的曲子,最后停下来,看向凤鸣道:「我从小扔下你不管,你一定很恨我,要你帮我的忙,多半不会肯。我想了想,求人不如求己,我先你身上下点毒,你为了解药,一定会听娘的话吧?」 凤鸣脑袋嗡得涨得老大,这么一个破烂理由,居然就让她这个当人家亲娘的在匣子里给自己二十年没有见过面的儿子下毒。 凤鸣怒又怒不出来,笑又笑不出,含混地哼哼了两声。 「夫人早就想好了,这个解药能胁迫先生,那就最好不过,如果不可以胁迫先生,就可以用来胁迫我们。」容恬最冷静,从容地笑着,彬彬有礼地问,「不知夫人要我们帮什么忙呢?」 「对啊,到底要我们帮什么忙?」凤鸣几乎要挠起头来。 动不动就下毒,这么难搞,怪不得他老爸萧纵也会受不了,连儿子都不要甩掉她…… 到底要用解药要挟他们什么事,这个是关键问题。 一到关键处,摇曳夫人反而黏糊起来。 和凤鸣一样黑溜溜的大眼睛从容恬脸上扫过,停在一脸急切的凤鸣这,漂亮的红唇轻轻抿着,「我要你,」摇曳夫人对凤鸣道:「待在萧郎身边。」 这次不但凤鸣呆住,连泰山崩于面前也不色变的容恬也愣住了。 「夫人的意思是?」 「不会是……」 「我要萧郎好好地把我想起来,我要他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他喜欢我在他的身边,喜欢天天看见我的脸。」摇曳夫人清楚地说,每个字里都有着奇异的力量,「你给我到他身边去,让萧郎回忆起我们当日在一起的时光。他会慢慢想起过去我们是何等恩爱,那种神仙般的日子,要比一个人追求剑道好上千倍万倍。」 凤鸣瞧见她眼里闪烁的光芒,不觉胆颤心惊,暗道,这个女人疯了,难道她要自己的儿子去和自己的老公这个那个? 容恬恢复过来,思忖着问,「原来夫人只不过是想唤起先生对过去的回忆,那为什么不现在就亲自去见先生呢?或者就趁着这机会在这里小住几天,和先生相处一段时光。」 「不,」摇曳夫人急促地吐了一个字,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脸儿竟红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西雷王以为我是低三下四的女人吗?我要他想起过去的好日子,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到我面前求我,我才去见他。」 凤鸣听到这里,简直要晕倒过去。 搞不好这一切的不幸,是因为这个手段厉害的女人既高傲又害羞,一定要迫得萧纵回心转意来求亲才满意? 不过,确实很难想象摇曳夫人主动去到萧纵面前,温柔体贴地陪伴萧纵。 凤鸣呻吟道:「夫人的想法是不是有所偏差?现在的事实是,萧圣师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为了他的剑道六亲不认。就算我肯顶着这张和夫人一模一样的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也一定不会因为忽然想起过去的一段日子,而痛哭流涕地求你回去。」 想起容恬和自己这个楣倒得实在冤枉,他们两个都对这一对冤家的漫长爱情僵局无能为力啊。 凤鸣正要继续长篇大论向脑筋歪到一边的摇曳夫人继续洗脑,容恬却若有所思,忽道:「凤鸣,你记得昨天先生听见摇曳夫人四个字后,说过什么吗?」 凤鸣被他中途打断,忘记了发牢骚,摆手道:「还能有什么?他一口拒绝了。」 「除此之外,先生还说过,他用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才忘记了夫人的脸,从而剑术再迈进一大步。」说到这里,容恬已经智珠在握,转头看向摇曳夫人,眼中流露出钦佩。 虽然骤然听来,似乎非常不可思议,完全没有道理,但细想起来,却原来另有端倪。 容恬一边猜想,一边缓缓道:「夫人先找机会给凤鸣下毒,然后借着解药的名义送上逼婚信,不但使先生明白凤鸣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也可以通过这种奇军突出的方式,让先生想起和夫人你过去的一段往事。」 摇曳夫人脸上淡淡笑着,自然是容恬猜对了。 凤鸣听到这里,半懂半胡涂,不过他也不愿意当草包,一边努力思索,一边喃喃道:「十五年,十五年?」猛然抬头,提高声音道:「哦!第一步实施以后,自然轮到第二步啦。你的第二步棋就是要我陪伴在萧圣师身边,让他时时刻刻看见一张酷似你的脸,好妨碍他的剑道修为。」 「心无旁骛才能通达剑道顶峰。先生当年要用十五年才能忘记夫人,如今一旦全心全意回忆起来,也许要用更长的时间才能再次忘却。唉,人生又有多少个十五年?攻心为上,夫人好厉害的兵法。」容恬说到这里,前后因果大致已经明白。 凤鸣见摇曳夫人并不否认,大大叹了一口气,搓手道:「你给我下毒,不过是为了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借此揭开我和萧圣师之间的父子关系,连带着想起你,这个目的你已经达到了。第二个,是要我常常去骚扰萧圣师,不让他再有心绪重回剑道,这件事我也答应你。好,我们现在就达成协议,你给我解药,我立即就去给萧圣师找麻烦。」把细白漂亮的手掌摊到摇曳夫人面前,要求解药。 摇曳夫人见他神态可爱,忍不住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这股傻气,不但不像萧郎,也半点不像我。」她当然不会给解药,从椅上娉婷站起来,「我走了。解药我先留着,事成之后,自然会给你。」莲步轻移,走向厅门。 容恬和凤鸣见她说走就走,连忙道:「慢着。」赶上几步。 这时摇曳夫人已经到了门前。 烈儿和容虎侍候在门外,一直没有听见容恬下令拿人,见摇曳夫人宛若无人的走出来,都不知是否该大喝一声,招呼埋伏在四周的侍卫们冲出来,猛地看见容恬和凤鸣跟在后面出来,才把冲到舌尖的一声「上」吞回喉咙,退在一边。 摇曳夫人止了步,回头笑问,「怎么,西雷王要下令擒我吗?」 容恬见她从容镇定,说不定留了后招。 这个女人用毒无人可比,抓住了又不能将她怎样,实在没有撕破脸的必要。当即做个手势命烈儿等退下,问道:「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难之处。夫人就算成功破坏先生的修为,使先生无法在剑术上再有进展,但先生就真的会心甘情愿和夫人比翼双飞吗?夫人想得太轻松了吧?」 摇曳夫人轻轻笑起来,把头缓缓摇了两摇,垂下的黑发微微扫过肩膀,美得极为动人。 她抬起葱白纤细的手,屈指悠然数道:「有第一步,有第二步,西雷王又怎么知道我没有第三步呢?现在说为时太早,以后你就知道了。」 转身过去,四周埋伏的侍兵们没有得令,都不敢轻举妄动。 容恬站着没有挪动身影,凤鸣咬咬牙,也没作声,终于看着摇曳夫人的背影袅袅娜娜地远去了。 第十章 两人一同站在台阶上,直到瞧不见摇曳夫人的身影,身躯都不约而同地松了松,本来隔着站着的,情不自禁往对方挨近一步,四目相对下,猛地想起情人血,打了个寒颤,同时各自退开,顿时拉出将近一丈的距离。 「怎么办?」凤鸣对容恬摊开手。 容恬也学着他的模样,摊开手掌,「我看她的样子,似乎没有害你的意思,不过是刚好把你也算进了她的逼夫计谋里面。」 凤鸣迟疑地问,「我是不是真的要照她说的做?」 容虎不用吩咐,早就自行去遣散那群在草丛林木墙后埋伏的腰酸背痛的侍卫们。烈儿站在一边,听他们商讨的时候口气还不算太糟,斗胆插话问,「摇曳夫人要鸣王做什么?」 「她要我整天去萧圣师那里晃悠。」虽然这个时候容恬情人血的毒还未解,「性福」遥遥无期,不过想起摇曳夫人不择手段的求爱之法,凤鸣还是忍不住吐吐舌头,「去破坏萧圣师的剑术修为。」 「啊?」烈儿不知事情经过,不能猜到里面的缘由,听得一脑子浑水。 秋蓝这时候来了,见了容恬,屈膝禀道:「媚姬姑娘想请大王过去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有事要和大王商量。」 容恬点头道:「嗯,我这就过去。」转头问凤鸣,「你去不去?」媚姬那边现在正看管着三公主和博陵,凤鸣差点在那里遭了暗算,他是不大愿意凤鸣过去的。 凤鸣想了想,满不在乎道:「和你一起过去吧。总不可能又给我下一次毒吧?」 两人于是领着几名侍卫往媚姬的小院里走,刚好容虎安排好事情过来,便和秋蓝和烈儿他们一道也跟在后面。 走路的时候,凤鸣生怕不小心又潜意识挨向容恬,努力提醒自己和容恬保持距离。这种感觉本来就难受得不得了,加上沉默就更令人痛苦了。 凤鸣和容恬隔了三个身子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没话找话道:「你决定怎么处置三公主和博陵没有?」 容恬转头看了身后的凤鸣一眼,猜到,「你的心肠又软了,想为他们求情吗?」 「媚姬早就为他们求情了,轮不到我。」凤鸣斟酌道:「不过摇曳夫人不是说,龙天活不长了吗?想到这个,再想到三公主,我就觉得……你应该会有什么想法。」 他说得有趣,容恬的嘴角上扬,问道:「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凤鸣认真地低头想着,「要是龙天死了,三公主很可能会成为繁佳的女王。繁佳隔壁就是离国,如果可以成为西雷的盟友……」 头上若有所感,仿佛被什么抚了一下。 凤鸣吓得差点跳起来,魂飞魄散的抬头叫道:「容恬!你忘了毒吗?」 容恬帅气的脸居高临下,促狭笑道:「傻瓜,不过是用树枝碰你一下而已。你越来越懂政事了,本王非常高兴。今晚回去奖励你。」给了凤鸣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后,又继续在前面领路。 凤鸣领教了他一个暧昧眼神,未免想入非非。 「今晚回去奖励」这句话,对于这头向来荒淫无度的色狼来说,似乎只有一个特定含义。 但是他中了情人血,两人是不可以肌肤相亲的,怎么可能真刀真枪的「奖励」? 凤鸣边走边想,脸上已经红了一半,猛地刹住脚步,想到了容恬早些时候说的「好想法」。 天啊…… 他不会真的制作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保险套吧? 想到这里,凤鸣的脸轰一声,完全烧起来。 「磨磨蹭蹭干什么?走快一点吧。」容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凤鸣正满脑子不健康图像,做贼心虚的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媚姬的小院前。 小院里非常安静,空气中还是隐约飘荡着神秘的幽香。凤鸣上次是夜间来,这次在灿烂阳光下再扫一眼,更觉此间屋檐墙壁色彩绚烂,独有一种属于媚姬的悠然舒逸。 进了院门,往里走不远,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起居处。 前车之鉴犹在,容虎这次打死也不敢离开凤鸣半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秋蓝和烈儿当然也不会在门外停步,侍卫们见了,也跟着进去。 这大概是媚姬的香闺圣地,第一次破天荒有着许多不相干的男人径自进去。 这时日头刚过中天,容恬转进小厅内,媚姬正和三公主以及博陵各自坐在席上。三人面前都各自摆了一个小桌,桌上碗筷汤菜俱齐,似乎刚刚才吃完午饭。只有媚姬似乎胃口不佳,桌前的饭菜几乎动都没有动过。 她双腿并拢斜坐在席上,上身轻轻歪了,靠在一个靠枕上,骤然听见脚步声,抬眼就瞅见容恬进来,立即「呀」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坐端正,「大王来了。」漂亮到了极点的妩媚凤目里面渗着几条血丝,显然一夜没有睡好。 凤鸣见她昨晚晚宴时还谈笑风生,此刻容色憔悴,知道她为了容恬的事深为内疚。 「听说你有事要找我?」容恬挑了一个靠枕,舒舒服服的盘腿坐下。 凤鸣在离着容恬三四步的地方才坐下,忽觉感觉有异,抬头一看,原来三公主正张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 她和博陵并肩坐在一块,见凤鸣向她看过来,露出几分愧疚的表情,动动唇,却始终没有开口。 容虎烈儿等人,也围在容恬和凤鸣身边,东一个西一个,安分坐下。 媚姬露出关切的表情,「我听说摇曳夫人来访,大王见过她了吗?」 「见过了。」反正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容恬见媚姬担心得不成样子,从容将摇曳夫人过来的经过仔细讲了一遍。 说到摇曳夫人送过来的大礼竟然是龙天的御碗,三公主禁不住轻呼一声,侧头又惊又喜的看了博陵一眼。 假如摇曳夫人真能把龙天弄死,那他们重新夺回繁佳的事就成功在望了。 当然,前提是必须先有命回到繁佳。 容恬因为他们而中了情人血,万一拿不到解药,说不定会杀他们泄愤。 目前能保住他们的只有一个上算肯顾念故国旧情的媚姬而已。 媚姬认真听着容恬的话,有的地方不明白,又反复问了两次,蹙眉道:「这位夫人的脾气真是极端古怪。这种人越聪明,心性越无法揣度,大王要小心对付才是。不知道她说的第三步,指的是什么?」 容恬微微一笑。 媚姬奇道:「难道大王已经猜到了吗?」 容恬想了片刻,摇头道:「本王只是猜到一点皮毛,等都想明白了,再来告诉你。」 媚姬的视线投向凤鸣,「现在这么说,鸣王要和摇曳夫人合作,以求情人血的解药了?不过萧圣师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剑道更是他最重视的事情,假如鸣王有影响他修为的举动,千万要小心萧圣师出手无情。」 凤鸣在过来的路上早就想过这个了,咬咬下唇,耸肩道:「这就是摇曳夫人,也就是我的娘一定要先给我下毒的原因了。不是为了解药,我才不要平白无故去破坏萧圣师的剑道修为。」瞅瞅容恬。 摇曳夫人一招「责任转嫁」,把他们一双老情人的将来,硬生生和一双小情人的将来拴在了一起。 所谓一条绳子上的蚱蜢,逼着容恬和凤鸣团团转,努力想办法帮摇曳夫人追夫。摇曳夫人倒好,只要躲在后面挥挥小指尖就够了。 三公主抬起了脸,欲语还休的模样恰好被容恬看到眼里。 容恬问:「三公主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友好的态度使三公主和博陵都深为诧异,凤鸣心里明白,看来容恬是准备将三公主招为盟友了。 也对,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博陵刚刚已经听容恬说了龙天中毒的事,心里打个转,立即明白了。 三公主到底比较有良心,想起是自己把有毒的匣子带到这里来的,始终有点不安,轻声道:「我只是奇怪,既然鸣王是摇曳夫人和萧圣师的亲生子,为什么后来又会出现在西雷王宫呢?难道萧圣师拒绝摇曳夫人后,摇曳夫人一气之下就把自己的儿子给扔了,刚好被路过的老容王捡回了王府?」 凤鸣一呆。 他今天见到摇曳夫人时过于激动,又只想着解药,虽然没有想过问一问这事,心道,亲妈因为被亲爸抛弃,所以报复心下把自己的亲儿扔掉……嗯,以摇曳夫人那个古怪性子,大有可能这样做。 媚姬缓缓摇头道:「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被扔掉的孩子刚好被老容王捡了,而老容王的亲子又成了萧圣师的爱徒。我看说不定是摇曳夫人见萧圣师收了资质上佳的大王为徒,所以触动摇曳夫人把儿子留在容王府的心思。」 可怜一个小孩儿还不懂事,只是因为没有生成剑术奇才的筋骨,就被父亲漠视,遭母亲抛弃。 他们都不知道,凤鸣其实并不是那个从小在西雷王府里面长大的安荷假太子,不是老容王的儿子,更不是萧纵和摇曳夫人的儿子。 凤鸣见媚姬和三公主瞧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惜,知道他们同情了错误的对象,大呼吃不消,赶紧转换话题道:「这事以后见了摇曳夫人再问就可以了。我看现在时间还早,不如让我先去拜见一下萧圣师。」 容虎道:「让我陪鸣王去吧。」站了起来。 领着几名侍卫,护送凤鸣去萧圣师那里,厅里的人顿时少了一小半,显得没有先前的拥挤了。 侍女们从外面送上新鲜瓜果,都是轻挪轻放,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容恬状似悠闲,不动声色地坐着。 媚姬从自己的小桌前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果子,亲自用香巾再三擦干净了,递给容恬。 容恬感激地一笑,接过咬了一口。 媚姬最担心的就是他因为中毒之事,从此对自己日渐疏远,见容恬态度温柔,心里大喜,眼眶微热。 这些人中,若说到政治,除了容恬外,最深懂此道的人恐怕就是博陵。他看凤鸣离开,容恬却还留下,已经知道有正事要谈,趁着媚姬递果子给容恬的空档,早就和三公主打了几回眼色,暗中嘀咕了两句。 「如果摇曳夫人没有说谎,龙天中了漫摄之毒,那么繁佳即将面临大丧。」博陵打破沉默,对容恬求教道:「那时候,不知道西雷会有何举动?」 这是关于繁佳未来的大事。 他一开口,三公主和媚姬都露出注意的神态。 容恬自在地咀嚼着果子,将香甜的果肉咽下喉咙,才带着一点笑意看向博陵,「四王子有什么看法?」 博陵知道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候,是否能够说动容恬,决定着他和三公主将来的命运走向,把话在腹中转了几遍,才一字一句斟酌着道:「西雷王少年英明,有志于天下一统。但现在天下多国纷争,即使不把莫东海峡外的单林算进去,目前也有十一个国家在暗中较力。西雷王要完成大志,怎么能没有盟国呢?」 容恬淡淡一笑,「请四王子畅所欲言。」 「繁佳王室真正的血脉,现在仅余三公主一人而已。百姓们早就盼望着正统回国,重登王位。我可以肯定,只要我和三公主先潜回繁佳,和几名依然忠诚于繁佳王室的大将联络上,等到龙天暴毙之日,三公主忽然现身繁佳王宫,外有旧臣护卫,内有我博陵照料,繁佳的王权即日就可重归旧主。」博陵话一开头,越说越顺,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我们和西雷从前虽然有过一点不愉快的往事,但那都是时势所逼。我博陵敢对天发誓,从未对西雷王和鸣王存过恶意,繁佳与离国、朴戎、宴亭、永殷、昭北接壤,如果两方结为盟友,遥相呼应,将来若要征讨他国,只要西雷王一封书信,繁佳大军立刻集结,畅通军道,筹备军粮,西雷的远征大军更不用担心中途无休憩之地,必定可以一战成功。趁着离国若言重病昏迷,先一鼓作气收拾了这个强敌,其它小国更是不堪一击,如此一来,何愁大事不成?」 他说得慷慨激昂,描绘出一副激动人心的美好画面。 三公主最爱他潇洒从容谈兵论政的模样,秀目中透出赞叹,连媚姬也不得不暗道,三公主眼光不弱,此人要是能坐上博临王位,怎会不是一个有为君主?可惜运气不佳,这个倒怪不得他。 只有容恬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刚巧把手上的果子吃完,放下果核,接过侍女双手跪送上的温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转头,朝身旁的烈儿扫了一眼。 烈儿灵巧聪明,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嘿嘿笑了一声,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道:「博陵王子果然心怀大志。不过你们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却去空想日后,不是有点可笑吗?我们大王中毒的事,就这样算了吗?」 他鼻子里轻轻哼一声,跪坐在四周的西雷侍卫个个身上散发凶气,手按在剑柄上,眼睛都瞪得像铜铃似的,直盯着博陵。 博陵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以容恬的为人,不可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得到繁佳,增加自己统一天下的实力。 要得到繁佳,容恬就不得不放过自己和三公主。 他也是心思转得极快的人,微一错愕,打量着容恬一眼,已经镇定下来,露出好看的笑容,「我们繁佳小国,怎么敢和西雷这样的强国相提并论?更不要说我和三公主欠了西雷王几个大人情。盟友的意思,其实是西雷为主,繁佳为铺。」 三公主接着道:「只要我可以登上繁佳王位,从今以后,繁佳会参照属国的标准,年年向西雷进贡。西雷如有兵事需要,我们只要接信,一定派兵援助。」她亲自开口,只要日后真的成了繁佳女王,那就等于定了国际盟约了。 「不是参照属国的标准,而是根本就是属国。」容恬这才说话,「天下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小国们各自为政,纷争不断。统一已经是大势所在,只是看强谁的拳头够硬罢了。博陵王子和三公主都是聪慧之人,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凤鸣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良禽择木而栖,这话很有道理,对不对?」 三公主和博陵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如果答应下来,就等于拱手将繁佳送给西雷。他们呕心沥血所谋求的王位,岂不是一纸空文? 容恬不理会他们的沉默,继续说道:「不过,本王允许你们参照东凡的前列,三公主一日在生,王权绝不会受到损害,相反,本王还会惩罚那些危害繁佳王权的贼子。三公主,你的意思如何?」 他目光炯炯有神,一扫过去,仿佛把人从头到脚都探查得清清楚楚。 博陵眼角余光,扫到侍卫们已经脸色不善。 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择木而栖」的问题,而是不点头,恐怕脑袋就不保的问题。 要当一个没有脑袋的千秋万世的大王,还是一个有脑袋但是基业只可以保留一世的大王,这个选择题大概不难。 三公主也知道这是变相胁迫,但奈何容恬大权在手,只要使个眼色,自己这个繁佳王室唯一的血脉就会在这里化成几点血花,苍白着脸,咬住下唇,终于把心一横,低声道:「好,就依照东凡之例。但我还有几个条件。」 「你说。」 「第一,西雷王日后必须要善待我繁佳子民。」 容恬爽快道:「这个自然,他们也是我的子民。」 「第二,我繁佳王族自我这一代之后,虽不再是繁佳之王,但这一条血脉,必须归入西雷的贵族之中,国家挑选官吏将领,我们的后人也应该在名单之中。」 这个容恬更不犹豫,颔首道:「当然,繁佳王族血统高贵,怎么可能被当成平民?而且应该是除了西雷正统王族外,最高贵的一等家族。这件事,本王将来会正式颁布王令,向天下宣告。凡是对我西雷大统有过贡献的家族,都会得到奖赏。」 他身为西雷王,一言九鼎,众人没有不信的。 三公主听他答应得痛快,又知道事情迫在眉睫,由不得自己犹豫了,道一声:「好。」站起来走到席下,对着容恬,整容敛眉,按照大礼,风姿楚楚地拜了三拜。 容恬也坐直了身子,端然接受了她三拜,等三公主直起身后,亲自起来,把三公主扶了起来,语气立即变得和以往不同,亲切诚恳地道:「日后若有人想伤害繁佳王族,西雷大军一定即刻杀到。公主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场面话,三公主想起自己自父王丧后,颠沛流离,处处受人冷落,无容身之处,一阵暖流猛然从心底窜了上来,眼睛微微发热,轻声道:「大王……」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真的落泪,连忙掩饰了,问容恬道:「不知道大王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回去繁佳?」 容恬反问,「公主有什么打算?」 博陵迫不及待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我们需要时间与忠于公主的旧臣联系,做好准备。」 「那公主即刻就可启程。嗯,繁佳之行危机重重,公主身边又没有兵马……这样吧,本王派三千精兵,乔装打扮,护送公主秘密回国。另外,本王在繁佳也有一些朋友,等本王写几封书信让公主带在身上。万一有什么不测,公主可以凭借书信向他们求救,只要见了本王的字迹,绝对会竭尽全力保全公主。不过……」 三公主和博陵听得大喜,听容恬忽然话锋一转,心里砰地跳了老大一下。 「大王,不过什么?」媚姬低声问。 容恬笑道:「不过妙光现在正在博临密谋大事,如果她真的成为博临王后,对我西雷大为不利。本王想请博陵王子多留几天,讨教一下博临的事。」 三公主和博陵的脸都绿了。 博陵成了容恬手里的人质,三公主绝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招正中三公主死穴。 容恬见他们发呆,奇道:「怎么?王子不答应吗?」 三公主迟疑地看了看容恬,满脸哀求地转向媚姬,「媚姬姑娘……」 媚姬当然乐见容恬统一天下,何况这样做一点也没有危及繁佳王族的血脉,只是保证了容恬的利益,当即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反问道:「大王这个提议极好。三公主有什么意见吗?」 连她都摆明不会帮忙,三公主和博陵就知道事情无望了。 只要开口说个不字,就等于清楚告诉容恬,他们开始说的所谓「盟友」「属国」全是为了脱身而随口答应的谎言。 瞧一瞧分散在小厅各处的侍卫们,虽似漫不经心东一堆西一堆地坐着,其实隐隐将他们两个目标包围着,真是肉在砧板上了。 「好极。」博陵打破沉默,一瞬之后神色已经如初,欣然道:「能帮西雷王一点小忙,这是博陵的运气。西雷王放心,博陵一定会将博临的事,详细清楚地尽告西雷王。」 三公主悲声道:「王子……」 博陵先不看她,笑着对容恬拱手,「分别在即,公主难免有点伤心。大王可否让我和公主说两句私话?」 「当然。」 「公主,请随我来。」博陵携了三公主,两人出了小厅,进入侧间的小房。 烈儿知机地领了几个侍卫,将小房外面围了起来。 博陵进了小房,把房门关上,回身看着三公主,叹道:「公主不要逞强,能谈到这个份上,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想。」 「可他是要把王子当成人质,我……我怎么可以……」 「只要公主可以重回繁佳夺到王位,我的性命就绝对无忧。也只有这样,容恬才会放心地让公主任意施为,不生疑心。」 三公主见他唇角轻笑,心里又爱又愁,咬唇道:「但你……我们以后怎么办?」 「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想以后。」博陵柔声道:「你看,这么多难关,我们都一起过来了。」他携起三公主的手,怜惜道:「这么漂亮的小手,都熬出茧子了。都是博陵无用。幸亏你王位有望,以后可不要再受这些委屈。」 他本是劝慰,三公主一听,反而忍不住涌出泪来。 博陵连忙帮她拭泪,三公主嘤嘤哭了一会,抽泣着道:「你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我就算做了繁佳女王,也不会快活。容恬现在身上中着情人血的毒性,说他心里不怨恨你,我是不信的。万一他毒发身亡,他的属下一定杀你泄愤。就算他得了解药,我也夺回了王位,但和你生生分别,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她说得真切,博陵本来是个心性薄凉的,此刻也不禁心里骤热,握紧了她的手道:「你别怕,我总会好好活着。听我说,留在西雷王身边,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三公主奇道:「什么机会?」 「天下即将大乱,如果说有资格统一天下的,实在没有几个。离国的若言有一拼之力,可惜阿曼江一役,现在和死人差不多。你看鸣王似乎糊胡涂涂的,一路上闯繁佳,走博临,闹离国,还把机智过人的鹿丹给整死了。依我看,说不定容恬真的能成就大业。」博陵目中深处跳跃着思索的火花,抿了抿唇,「要真是这样,留在他身边,说不定还可以创出一番事业。」 三公主即刻明白过来。 如果统一真的无法避免,能够早日接近开国明君,就更有把握在将来的开国功臣里占上一个位置。 这个时代贵族头衔和特权都是世袭的,这一切都会惠及子孙后代。 三公主蹙眉道:「你就真的敢肯定他会成就大业,统一天下?」 「我不肯定,不过猜想有那个可能。我留在他身边,正好可以好好观察一下。」博陵露出漂亮的牙齿,微微笑道:「他有那个本事,我就效忠他。如果他只是外强中干,那么……」他傲然抬头,接下去道:「那时侯你在繁佳掌着王权,我在西雷内部呼应,先借他的势力帮我把博临王冠弄到手,我们在慢慢图谋。」 容恬和媚姬在小厅里等,各自吃了几个新鲜果子,等了大半个时辰。 容恬见媚姬总是郁郁不乐,开导道:「我自己中了毒,都没有你那么难过。而且摇曳夫人已经来了,我看她的样子,大概还不想要我的性命。」 媚姬轻轻叹道:「什么毒不好,偏偏是情人血,叫人肝肠尽断的。幸亏西雷王精明,换了别人,说不定以为我故意用这种歹毒的毒药使西雷王和鸣王不能亲近。想到这个,媚姬愧都愧死了。」 叹了好一阵,才谈到繁佳,「三公主的事,大王处置得极为妥当。我小的时候是见过三公主的,那时侯她还是繁佳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谁知道繁佳王死后回沦落如此呢?她这个人心肠其实不错,只是爱上了博陵,被博陵带坏了。大王看住博陵,就等于看住了她。」 博陵和三公主回来小厅,两人都住口了。 媚姬见三公主眼睛红红的,想来哭过,站起来扶了三公主,和她并肩坐下。 容恬问,「考虑得怎样?」 三公主扫了博陵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忍不住低声道:「王子在这里,还请西雷王多加照料。」 容恬诚挚地看着三公主,「公主放心,容恬对天发誓,绝不让王子受一点委屈。」 媚姬见时机已到,举起两只晶莹透白的玉手,在空中击掌两下。 顿时,端着薄帛、笔墨、尖刀、清水盆的侍女们从门外转了进来。 当着众人的面,三公主和容恬当即写下约定,用尖刀戳破指头,许下血誓。 事情全部弄好,又花了大概两个时辰。 容恬见事情已大功告成,脸露喜色,当场吩咐为三公主准备上路事宜,又非常识趣地道:「在三公主离开前,博陵王子还是暂住在媚姬这里吧。」带着烈儿向媚姬告辞,却把一班侍卫留在了媚姬这里,自然是看住博陵的。 出了媚姬的香闺,太阳已经微微西斜。 容恬一出院子,迎面撞上一名自己的心腹侍卫绵崖,他刚刚和容虎一起走了,也是被派去保护凤鸣的。容恬停住脚步问,「你不是跟着凤鸣的吗?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绵崖答道:「鸣王过去拜望萧圣师,萧圣师正在练剑,说不愿意见人。鸣王不愿意就这样回来,又请人通报了几遍,说一定要见萧圣师。」 「结果呢?」 绵崖道:「结果真是奇怪,萧圣师居然答应见他。只是萧圣师说,见鸣王一个已经是破例了,闲人一个也不许进去。容虎领着我们在门外静等,刚好有一份西雷来的军报送到,容虎见是军报,不敢耽误,命我立即送来给大王过目。」说着将未拆封的军报双手递上。 容恬接过来打开一看,皱眉道:「怎会这样?」 烈儿站在他后面,见容恬这样说,跟上来一步,「大王,出了什么大事吗?」 容恬正要开口,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不一会有两个人转过墙角,气喘吁吁朝他跑过来。 容恬一看都是认识的侍卫,沉声问,「什么事?」 「大王,不好了!」两人喘着粗气,见到容恬,连礼都来不及行了,高声禀道:「那萧圣师,他……他把容虎给刺伤了!」 烈儿脸色大变,顾不得容恬在面前,一步窜到那侍卫面前,双手紧抓着他的肩膀晃了几下,「怎么会这样?伤得重吗?萧纵为什么伤我哥?」 「我们开始和容虎都守在门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见里面鸣王哎唷叫了一声,容虎第一个就冲了进去。等我们冲进去时,他已经浑身是血倒在那……」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人影扑到面前,气势凶得让人呼吸一窒。 这次轮到容恬一把抓了他,瞪目问,「凤鸣?他把凤鸣怎么了?」 第一部分 那侍卫被容恬抓得差点被过气去,忍着疼颤声道,“鸣王……鸣王他只是受了惊……”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已经被容恬放开。 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时,容恬和烈儿匆忙的背影已经到了远处。 容恬赶回自己院中,门槛上依稀淌着鲜血。虽然只有几滴,但已足够让人心悸。三步当成两步闯进厅里,凤鸣的背影出现在眼帘内。 “凤鸣!”容恬低唤一声,大步迎上去,伸开双臂就搂。 烈儿大呼一声:“大王不要!”猛然纵身向前一扑,拖住容恬的后腰就往外拉。 容恬一怔,才想起情人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两人差点就没了性命。此时放知情人血可恶之处,心里更加焦灼,站定了脚,急忙问,“凤鸣,你怎样了?快答我!” 凤鸣呆呆站着,凝视地上散落的鲜血,许久才抬起头,怅然若失道,“他叫我进去,本来好好的练剑,我在一边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剑尖忽然抖动不停,响起一种很可怕的声音。我还想奇怪剑尖为什么会响,容虎就发疯似的冲了进来。他一进来,萧纵他就……就……” 当时情况一定非常险恶,凤鸣说到这里,心有余悸,手垂在两腿侧,紧握成拳。 秋月等一直留在小院,比容恬更早得到消息,早就围在凤鸣身边。 烈儿最着急,一把扯住刚从后院小跑过来的军中大夫,连声问,“我哥怎样?伤得重吗?” 秋蓝眼睛一瞥,瞧见军中大夫扎起的双袖上满是鲜血,已有几分支持不住,脸色白得象纸一样。 秋月明白她的心事,低声道,“你进去看看,鸣王这里有我们呢。”轻轻推了秋蓝一下。 军中大夫也是刚刚被抓过来的,一到后院就看见床上躺着满身是血的容虎,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刚要回答烈儿的话,猛然看见容恬在眼前,又赶紧去行礼。 容恬摆手道,“没时间罗嗦了,究竟伤得如何?” “禀大王,目前正在止血,其他的……”军中大夫沉吟一会,“还不敢说。” 烈儿秋蓝等听了这个话,都心里大惊。 凤鸣推开前面挡住的人,赶前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救不了吗?你一定要救活他!” “凤鸣,你不要急。”容恬想抱又不能抱,想呵又不能呵,再掺杂上容虎不明朗的伤势,难受得无法言语,勉强对军中大夫用平和的声音道,“好好给本王医治。不管什么名贵药材,只要用得上,一律都用。你从今天开始,就住这里,日夜看护病人。” 烈儿忙道,“我留在这里看护,一定不出岔子。” “不。”秋蓝到底比较稳重,虽然忧心忡忡,还是一边思量一边道,“容虎受伤,大王和鸣王身边更少不了你。女孩儿比较细心,我来看护容虎。只是这几天就要秋月秋星辛苦点,时时刻刻跟紧了鸣王。” 秋月秋星一口答应了。 秋月道,“你放心,这边我们姐妹照看,不会让鸣王出一丁点的事。”转身过来,看着凤鸣,凝重道,“鸣王,你下次再也不要到那个萧圣师那里去了。他脾气古怪,说杀人就杀人的。” 秋星拍拍胸口,动容道,“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居然一声不吭,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举剑就刺。” 提起萧纵,凤鸣脸色又是一黯。 “凤鸣?”容恬轻轻唤他一声。 凤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看向容恬,挤出一个苦笑,“这是我咎由自取,故意去惹他的,没想到竟连累容虎……” 几人说话的时候,里外进出端水送药的侍从侍卫们流水般不断。秋蓝早随着军中大夫到后院去了。 众人都担心容虎伤势,不肯离去,干脆坐在客厅里等待音信。烈儿更是连连朝后院那边观望。 容恬瞧在眼里,对他说,“你过去看看。” 烈儿脸色微动,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道,“秋蓝可以把他照顾好,我进去有什么用?”站在容恬和凤鸣中间,不再挪步。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鸣王现在心情糟糕,极需安慰。 大王对这个模样的鸣王是最最没有抵抗力的。万一大王象刚才一样忘了情人血,去碰鸣王,那可怎么办? 虽然大家对容恬的自控力都颇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确实需要烈儿这样机敏的人在旁边才行。 所有人中,容恬最受煎熬。 亲信被师傅刺了一剑,在后院急救,生死未卜。 凤鸣遭了这么一劫,脸色灰白,看来不但受了惊,还另有一分伤感压抑在心底。平日那种活泼可爱的劲完全不见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而他,原本最该好好安慰凤鸣的人,堂堂西雷王,居然连给心上人一个拥抱的能力都没有。 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感,沉沉压在容恬心上。 众人心情沉重,一时都无语,送清水和纱布的侍女们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心境,从廊下经过时都踮起脚尖,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沉默。 “大王,”守在门外的是容恬亲卫队的人,进来禀道,“摇曳夫人求见。” 容恬浓眉一挑,“来得好快。” 这女人拿捏时间,倒真的十分厉害。 烈儿正为大哥担心,听见摇曳夫人来了,想起容虎被刺伤的事正是由摇曳夫人而起,大感厌恶,弯腰在容恬耳边道,“大王,这女人不怀好意。她上次来挑唆鸣王去惹萧纵,差点害鸣王没了性命。我去赶她走。” 容恬也为容虎之事气恼,不过他心上还悬着凤鸣和情人血的事,知道此时不宜意气用事,摇头道,“赶她走又有什么用?叫她进来。” 烈儿只好传令下去,“叫她进来。” 摇曳夫人体态轻柔,走路竟似毫无声响,不一会,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外。她显然是极懂得打扮的人,身上不再是一色素白,反而换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裙,裙脚上坠着一圈黑色流苏,更添一分婀娜华丽的尊贵。 她进到厅中,美目轻转,已把容恬黑沉的脸色瞧个清楚,烈儿恶狠狠的瞪视更没有忽略,却一点惧意也没有,露出浅浅两个酒窝,柔声道,“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王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容恬坐在椅上,神目迥然,忽然抬手,指向坐在另一旁的凤鸣,厉声问,“凤鸣今日差点死在萧圣师剑下,请问夫人,你觉得如何?” 王者之怒,猛若雷霆。 容恬气势本来就强,一旦动怒,更是吓人。 烈儿等开始见他下令请摇曳夫人进来,态度谨慎平和,全没料得他见了人一开场就直接质问,顿时都是一惊。 摇曳夫人骤然见他杀气大盛,心里也微微吃惊,不过瞬间,又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忽然掩嘴轻笑起来,后来越发笑不可抑,连头上金钗坠子也随着一起剧烈抖动。 容恬冷冷问,“夫人笑什么?”声音阴骘,显然真的动了真火。 摇曳夫人听他发问,猛地停下,笑容尽敛,也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屑道,“我笑你西雷王太过无知。你跟随萧郎学艺多年,竟不知道自己师傅的本事。他真要杀我的儿子,用得着下手前震剑长吟?会给机会让你的侍卫扑进屋里挡剑?你那名侍卫呢?听说还活着。哼,凭他一个小小侍卫,要不是萧郎手下留情,那一剑下能保住性命?可笑!” 她词锋凌厉更胜容恬,一通话劈头砸下来,也不理会容恬听后的反应,却移到凤鸣身边,犹豫了一会,纤纤玉指抚上凤鸣冰冷的额头,怜爱道,“我是笃定萧郎不会害你,才叫你去他面前的。今日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独活,立即自尽到地下向你赔罪。孩子,你娘是个没心没肝的坏女人,但我可从来没想过骗你去送死。就算用情人血害你,那毒也是有药可救的。” 容恬见她去碰凤鸣,早大惊失色,从椅上弹起来差点就冲了过来,及至听了她对凤鸣温声细语,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莽撞。 凤鸣心里对这个可算是自己目前的女人有无数种不同的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又咸,听了她的话,抬眼瞅了她一下,暗想,我从小是孤儿,没有父母就是没有父母,这也罢了。安荷虽然有父母,却从小遭到遗弃,就算是养父养母,老容王送他入宫当太子替身,太后真正关心的只有容恬。这样比起来,似乎他比我更可怜。 心中百感交集,挤出一个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觉得无尽彷徨沮丧,他眼珠略动了动,停在摇曳夫人身后的容恬脸上,勉强笑道,“你别担心,我其实很好。只是……只是实在很想念你。”他后面一句纯是傻话,却说得极为深情,众人听得心中一颤。凤鸣只是强笑,又道,“从前我总是嫌你喜欢挨挨碰碰,闹个没完,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对不起。容恬,我真想好好亲亲你。”他眼圈已经红了,只是眼泪一直不肯下来,尽在眼眶里打转。 容恬听他说到此处,人已经痴了。 深邃双目仿佛凝固住一般,静静看着落寞的心上人。 烈儿危兆忽生,顿知不妙,猛然大叫起来,“大王不可!”刚从椅后扑出,容恬已经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大掌把摇曳夫人往旁边一推,双臂就朝凤鸣搂去。 秋蓝秋星原本双双侍立在凤鸣椅后,此刻都尖叫起来:“鸣王不要!”她们两人速度力气更比不上烈儿,四根玉藕似的手臂慌忙伸出,全部只捞到凤鸣一点衣角。 凤鸣几乎和容恬同时行动,容恬一动,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容恬怀里扑去。天地四方,只剩容恬一双臂膀,那一刻哪里还管什么统一天下的霸业,什么西雷王朝,什么情人血。 两人紧拥,似乎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生死之间,竟心怀大畅,笑得无比欢欣。 连摇曳夫人也猝不及防,一时呆住了。 秋星秋月早吓得双双跪下,双手都抵在胸前,死死拽着衣襟,绝望地仰视着这一对情人。 偌大客厅,近乎死寂,连呼吸声都蓦然停顿。 时间停顿的瞬间,仿佛把一切都固定成静止画面,将一切臻至致境后,又如一滴水落入湖面,涟漪由微可不见,无声荡漾开来。 绝美的涟漪,一圈一圈,以相拥的容恬和凤鸣为中心,让死寂缓缓苏醒。 涟漪之下,响起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低语,像喃喃,像对神灵的感激…… “咦?” “啊……” “老天爷……” “没有哦?” “真的没有?” “是不是毒性发作比较慢?” 几次压低声音的试探性讨论后,长长的呼气声在客厅响起,此起彼伏。 秋星秋月开始大声念佛,合掌答谢上天,“老天爷啊,原来没事。吓死人了。”两姐妹心灵相通,说得整齐一致,连神态都一模一样,极为可爱。 凤鸣醒悟过来,问容恬道,“怎么我们还没死?” 容恬在方才电光火石间已经大致猜到,感激地瞅了神色冷漠的摇曳夫人一眼,反问凤鸣,“你说呢?” 凤鸣也已经猜到,仍觉得转变太戏剧化了,转头去问摇曳夫人,“你……你用来害我的毒药是假的吗?哎哟!”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摇曳夫人重重一巴掌。 摇曳夫人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和容恬不顾生死地拥抱,谁也没料到她会忽然动手,连容恬也大出意外,拦都拦不住。 容恬看见凤鸣脸上立即泛起五条指痕,又心疼又气愤,恶狠狠问,“你为什么打他?” 摇曳夫人似乎完全没听见容恬的质问,美目直愣愣看着凤鸣,半晌终于开腔,语调却非常怨愤凄凉,“对,对,我是天下间最坏的母亲。我为什么要用假的毒药?我那么狠毒,该对亲生儿子下真药才对!”眼泪直流下来,她也不擦,转身就朝外走。 她剑术也是学自萧纵,天资又极高,身形倏然,四周人等不是没有本事拦她,就是没想到要拦她,不然就是不敢拦她,都愕然看她消失在门后。 秋星吐舌道,“这般古怪脾气,幸亏我们鸣王的脾气一点也不象她。”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吗?” 容恬静默片刻,才叹道,“师傅独独为她,在剑道的修行上耽搁了十五年。” “哎呀,”凤鸣忽然道,“情人血的事虽然解决了,但她和萧圣师的事却没有了结。我们还要不要帮忙?” 容恬警告地瞥他,“不许你再去师傅面前挑衅。容虎伤势还不知如何,你又想搭上烈儿的小命?” 凤鸣想起容虎还在里面疗伤,顿时黯然,忧心道,“不知道容虎的伤势到底怎样了?那个军中大夫不是最懂刀枪伤的吗?怎么要这么长的功夫?” 正说着,又听见一阵大呼小叫,竟然是一身染血的军中大夫和其他捧水端药的侍女们,几乎在后院房中为容虎疗伤的人忽然都匆匆到了大厅,独缺了秋蓝。 众人顿时大惊,急问,“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出来了?” 烈儿满头大汗,一个箭步跨到军中大夫跟前,“是不是我哥……我哥他……”声音已经哽咽了。 军中大夫也是满头大汗。 他随军当大夫的年月也不少,一辈子没遇过这样的事,先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容虎大总管受了伤,接着发现伤口虽然是常见的剑伤,但不知道萧圣师是怎么刺的,大概是剑身在剧烈抖动中刺中容虎,伤口边缘有许多微小裂口,加上剑入身体的角度十分刁钻,怎么包扎也不妥当。 正忙得不可开交,偏偏一个奇怪的美艳女子在这要命的时候直闯进医疗重地。 他一边擦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边对着容恬手忙脚乱地行礼,还要应付心如火燎的烈儿,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她把我们都赶了出……” 原本在客厅中的人一齐怪叫起来,“摇曳夫人?” 烈儿弹起老高,又急又气地握拳,“她……她一定是要害我大哥!” 凤鸣这个时候才恋恋不舍从容恬的怀里挣出来,“不行,我要去看看。” 容恬一把扯住他,“你还想多挨一巴掌?”沉吟道,“容虎与她无仇无怨,她何必下手加害?反而是师傅向来不随意出手,今日却无端刺容虎一剑,又伤不至立死,莫非……”斟酌了一会,笃定道,“我料摇曳夫人一定可以治好容虎。” 他这一说,大家顿时都有几分隐隐约约地明白,但又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在容恬面前,最敢发言的当然是凤鸣,目瞪口呆,讷讷地道,“他们这两人,传情沟通的方式也太怕人了吧?容虎流了一地的血啊……” 但仔细一想,这确实很符合两人的个性。 一个是天下最自负的男人,一个是天下自认最狠毒的女人,哪里把别人的死活看在眼里。 容恬猜测道,“自从师傅知道摇曳夫人出现后,他的心境就无法保持平和了。今天他破例让你站在旁边看他练剑,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坚持自己的剑道之心不乱。” “结果他心思大乱,想刺鸣王,鸣王的脸却又让他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忍下手,”烈儿悻悻道,“结果我哥就倒了霉……” 凤鸣颓然道,“对不起。” 烈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这和鸣王有什么关系?是萧……”他忽然想起萧纵是大王的师傅,鸣王的父亲,也是辱骂不得的,只好闷闷闭嘴。既然向来料事如神的大王断定摇曳夫人会救回容虎,此事日后再追究也不迟。 “师傅现在对摇曳夫人,似乎恨极又爱极,想弃之不顾,却又无法不理会。”容恬远眺窗外,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林木后,就是萧纵外人不得擅入的院子, 凤鸣也叹了一声,“试问人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他有感而发,倒是念得有模有样。 容恬凝视他片刻,笑道,“别人都能问,偏你不应该问这个。我们俩不就是生死相许吗?” 凤鸣脸上微红,想起刚才疯了似的不顾一切抱上去,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行为,自己也就算了,竟连容恬也会这样失去理智。万一真为了这个掉了性命,恐怕天下十一国有一半人会笑掉大牙。 他越想越发后怕,心有余悸地看向容恬,责怪道,“你刚刚怎么这么莽撞?如果你死了,那西雷怎么办呢?” 容恬心想,西雷没了我,自然有别人来当大王,你却绝不可以没了我的。他朝凤鸣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凤鸣的手心,捏了一捏。 凤鸣也不知道明白了其中几分深意,沉默片刻,也学容恬的模样,在他厚实的掌心上回捏一下,抬头展颜一笑。 两人目光相触,似乎千言万语,就此已经传递淋漓,不用再废话什么了。 第二部分 历来善于用毒者,无不精通医理,摇曳夫人更该是此中翘首。 既然容恬觉得摇曳夫人对容虎的伤势会有帮助,大家也安静下来,聚在厅中等待后院的音信。 但无数轮热茶变凉,已有侍女第二次燃起新烛,音信仍久久不至。 凤鸣和烈儿显得最为焦急,几次都站起来,想到后院去瞧瞧。 容恬禁道,“她脾气古怪自傲,见你们去窥探,知道你们不信她。说不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坐在这里等吧,不要自找麻烦。” 凤鸣因为白问了一个问题就挨了她一记巴掌,对于容恬这个话是很认同的,虽然焦急,只好重新坐下继续等待。 烈儿对容恬敬若天神,更加不会反驳。 正等得无比心焦,忽然远远看见从后院过来一个人影。 烈儿霍得站起来,“出来了!”抢到门前。 这时候夜已极深,月光昏暗,那人走过来一些,才认出来是秋蓝。 凤鸣跑上去问,“秋蓝,容虎怎么了?” 秋星秋月紧跟在凤鸣身后,跑到秋蓝身边就齐声叫起来,“不要哭,不要哭,有话慢慢说,鸣王帮你作主。” 容恬站在台阶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秋蓝,也是一脸凝重。 秋蓝抬头看看凤鸣,目光又从烈儿秋月秋星脸上溜过,最后停在容恬高大的身影上,半晌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唇道,“人……被她救回来了,一个月内……该……该可痊愈……”说到这里,浑身一松,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倒在凤鸣脚下,哇哇大哭起来。 凤鸣心上高悬的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都觉得双膝有点发软。 秋月秋星都跪下去安抚秋蓝,一边陪着落泪,一边笑道,“你这傻子,好好的哭什么?刚才差点吓死我们了。” 烈儿眼睛里闪亮亮的,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大哥没那么弱。大王,我想去看看他。” 容恬点头。 秋蓝却道,“你千万别去。夫人说她看护容虎的这段时间里,谁都可以探望病人,只有一个人绝不许进房,就是那个拿眼睛瞅她的很不礼貌的小子。否则她立即撒手不管。” 众人愕然,继而又觉好笑。 拿眼睛瞅她,很不礼貌的小子,不用问,当然就是烈儿。 她竟如此小气,想到一个这么聪明的法子来修理烈儿。 烈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却不敢这个时候和大哥的救命恩人计较,哼哼了半天,沮丧地脸对秋蓝道,“你在旁边照顾,可要照应一下大哥,不要让他被……被……”他本来想说老巫婆或老恶棍,后来想想,那个毕竟是鸣王的母亲,又怕摇曳夫人神通广大,知道自己骂她,只好忍住嘴,道,“被她给整了。” 秋蓝大哭过一场,今日受的惊吓和忧心都发泄了出来,现在已经平静多了,点头道,“别担心。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我觉得她心地还是很好的。”摇曳夫人在大夫们最手足无措的时候闯进来,如神女下凡般,巧施妙手救了容虎,在她心目中形象顿时光辉起来。 众人对摇曳夫人的“善良”都将信将疑,连凤鸣都有点不置可否,呆呆站了一会,忽然听见骨碌一声轻响,在沉默的夜色中分外引人注意。 对上大家探究的目光,凤鸣涨红了脸道,“我饿了。” 秋星最早反应过来,笑道,“是啦是啦,我们竟把鸣王的晚饭都忘了。” 秋蓝“呀”了一声,瞅着秋星,“还说我走了,你们一定好好照顾鸣王呢。” “容虎受伤了嘛。刚才谁有心思吃饭。糟了,连大王也挨饿了。” 秋蓝为难地回头看看后院里的灯光,“我不能逗留太久,那边还要我帮忙呢。” 凤鸣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容虎。” “明天再去吧。”容恬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容虎现在要静养。他如果昏迷着,你看也没用,他要是醒了,更要耗精神招呼我们。” “鸣王,你这几天本来就不精神,再挨饿可不行,难得今天秋蓝不在。我们也来弄点好吃的给鸣王尝尝。”秋星道。 秋月已经兴奋地撩起长长的袖子,嚷道,“我偷学了不少呢,我亲自下厨。” 大家紧张了一天,现在知道容虎平安,被她们姐妹俩一闹,气氛立即轻松不少。 凤鸣笑道,“你们弄得再难吃,我也会全部吃光的。”引得秋星两人一阵抗议。 容恬几天没有和他亲近,现在没了情人血的心腹之患,乐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从刚才搂着他的腰后就没有松手,低头在他耳边笑道,“吃饱点,晚上才够力气。” 至于他异想天开出来的发明“保险套”,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 于是秋月秋星去小厨房准备大显身手,其他人到饭厅等着开饭。正在闲聊,又有侍卫来报,“大王,有新的军报。” 容恬接了过来,撕开盖了戳印的封口,打开看了看,沉吟不语。 凤鸣探头过来问,“怎么了?瞳儿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这是博临那边的消息,早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了一封了,说的也是妙光的事。”容恬放下军报,看向众人,“妙光在含归险些被三公主他们刺杀,捡回一条小命后回到了博临都城。这本来很正常,可最奇怪的是,她竟然以此为借口,质疑博临对她的诚意,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 这一步棋走得诡异莫名,连凤鸣也立即嗅出其中的蹊跷,问道,“取消婚约?难道她连千辛万苦争取回来的博临后冠都不要了?” 烈儿也百思不得其解,“离国现在内部不安,龙天又在蠢蠢欲动,她本来是为了自保不得不拉拢邻国博临,就算刺杀事件让她怀疑博临王族中有人想对她不利,以这个女人的狡猾,也绝不会蠢到立即和博临王族断绝关系才对。” “如果她知道龙天已经中毒,不久就要一命呜呼呢?”容恬的目光在室内缓缓扫了一圈,徐徐道,“这样妙光最担心的外患自然消失,她也没有非嫁去博临不可的必要了。” 凤鸣带着好学生的精神继续问道,“不管龙天的威胁是否存在,但嫁去博临当王后真的不错哦。这是赚钱的买卖,她何必取消婚约?” 顿时,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 凤鸣被容恬瞅得不好意思,摸着脸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很蠢?” “你在我们这里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不明白宫廷内斗的可怕。”容恬微笑起来,“嫁到另一个国家当王后,等于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行另一场残酷的宫廷斗争。妙光即使是王后,她在博临王族中始终算是外人,一旦博勤无法保护她,她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烈儿插嘴道,“何况从前离国和博临关系并不太好,博临的权贵里憎恨妙光的人一定不少。” “以妙光的为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险恶的境地。她为什么要舍弃在离国受人拥戴的公主之尊,去博临艰辛地开创一个新局面呢?” “嗯嗯,”凤鸣听得连连点头,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蹙眉道,“既然你说得这么有道理,那她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也就很正常了,有什么可奇怪的?的确,可以不去冒险,谁想冒险呢?” 容恬对于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即回答,表情沉重起来,缓缓把玩手边温热的茶杯边缘。众人都知道他在思索。 过了一会,容恬才低声道,“如果我猜想的是对的,那妙光怎会知道龙天被下了毒?” 凤鸣赫然一惊。 不错,当年老繁佳王中了漫摄之毒,还是事后坟墓被暴雨冲积,重新掘墓安葬的时候,从枯骨上面看出来的。 这天下两大奇毒之一的漫摄,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看不出中了毒。 摇曳夫人下手,更不会留下破绽。 那么远在博临的妙光怎会知道龙天中了漫摄之毒呢? 想到这里,凤鸣看看众人的表情,顿时摇头道,“不可能。摇曳夫人虽然脾气古怪点,但她明知道你我都是离国的大敌,大家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和妙光勾结。再说,她为什么要泄密给妙光?龙天的性命,她分明说了是送给你的大礼。” 容恬也是一脸不解,叹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凤鸣虽然对他这个老妈不大感冒,十分想敬而远之,但要说她勾搭离国,串通来害他们,凤鸣还是从心底就痛恨这种猜测。 何况她刚刚过来时,还难得地说了几句怜爱的话,又去自告奋勇救了容虎。 “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让妙光觉得龙天不再会是她的心腹大患,所以取消婚约?” 烈儿提出一个设想,“她不知道摇曳夫人已经对龙天下毒,她自己派人去刺杀龙天。” 如果是这样,龙天也算得罪的人多了。不但三公主要刺杀他,妙光也要刺杀他,连和他没瓜葛的摇曳夫人也插手来毒他一把。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容恬一句就否决了烈儿的设想,“如果龙天这么好刺杀,妙光早就动手了,何必先去博临想办法,然后再取消婚约?” 凤鸣正在努力的想,忽然浑身一震,神情吓人。 容恬和烈儿都看向他。 “我有一个不大明智的设想。”凤鸣老半天才开口,闪烁地眼睛扫烈儿一眼,又瞄瞄容恬,欲言又止。 “鸣王说吧,说错了大王又不会罚你。” “说。”容恬沉声道。 “妙光之所以这么取消婚约……”凤鸣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会不会是因为若言醒了?” 砰! 一声巨响。 手掌击桌的声音唬了众人一跳。 容恬一掌击下,满脸喜色,恍然大悟地笑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我竟没想到这个。你瞧,只要肯动脑子,你比谁都聪明。”仰天长笑了一阵,敛了笑容,沉吟道,“这个谜底一揭开,其他想不通的事就霍然开朗了。妙光定是去了博临,提出肯嫁给博勤的事情之后,得到若言苏醒的音信。既然她大哥醒了,龙天那种小丑怎么还放在眼里,若言更不会随便把唯一的亲妹就这样简单嫁出去。但是,她为什么不立即提出取消婚约,反而要到含归去呢?” 容恬自己向自己提了一问,不过片刻,眉头又舒展开来,冷笑道,“她知道博陵和三公主逃走了,所以故意泄露自己在含归孤身和庆鼎见面的消息,以此为诱饵想引出他们。” 砰! 又一声巨响传来,惊了众人一跳。 这次拍桌子的却是凤鸣。 他这一掌,虽有容恬的动作,却无容恬的气势。那桌子是硬木制的,手拍得直发麻。凤鸣一掌下去,疼得龇牙咧嘴,容恬无奈地笑笑,抓过他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吹了两口,烈儿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凤鸣尴尬得要死,一边伸着手任容恬帮自己吹气止疼,一边掩饰着尴尬发表他的见解,“妙光这招果然厉害,一来可以借博陵他们的手除掉同国的大王庆鼎,二来可以把博陵和三公主诱出藏身之地,好杀了他们,三来还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未来的媳妇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差点被人杀死,博陵王也没什么老脸强留妙光,说不定还要送上不少好礼送她启程。好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只有两只小鸟而已,博陵和三公主都没有遭她毒手。”烈儿对妙光向来厌恶,冷冷道,“她再聪明,也没猜到摇曳夫人在里面插了一手,把博陵和三公主救了出来。” 容恬心情甚好,对凤鸣越发和颜悦色,柔声解释,“最妙的是,感谢妙光的毒计,阴差阳错之下,三公主他们被逼得无路可逃,最终投向我西雷。”当即把下午在媚姬处和三公主达成的协议说了出来。 凤鸣中途就去了萧纵那边,还不知道事情的结果,此刻才听明白了,大喜道,“居然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岂不是白白得了一个国家?恭喜恭喜。” 容恬晒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族中人都是反覆无情的,日后我能压制得住四方,他们自然臣服。要是手上没有足够的兵权,恐怕密谋联合起来杀我的,正是他们。不过既然已经定下盟约,我自然有法子要她遵守。” 忽然听见一阵唧唧咯咯的笑声,秋星秋月两人领着几名侍女一路过来,手上都端着热气腾腾的碟子。 “你做的冬瓜糊糊的,真的端去给鸣王吃?” 秋月娇憨地道,“虽然糊糊的,但是味道很好呢。才不管,这么多碟菜,总有味道好的吧?要鸣王闭着眼睛吃就好。”进屋就娇声笑道,“鸣王,菜做好了,快吃吧。大王也请用。” 秋星眼尖,一眼瞅见烈儿向后缩,娇喝道,“烈儿,你不许走!你不是也没吃饭吗?” 菜肴上桌,果然颜色各异。 黑的彻底,红的鲜艳,黄的灿烂,白的清澈…… 不但凤鸣,连容恬也看直了眼。 秋星笑着解释,“难得我们姐妹俩下厨,今天不做平日那些常吃的普通菜式。这些都是我们暗中钻研独创出来的花样,第一次做,就请鸣王帮我们评点吧。” 凤鸣和烈儿面面相觑,心里一百二十个觉得还是吃平日常吃的普通菜式比较好。 秋月一副生怕凤鸣反悔的表情,在旁边认真地插嘴道,“鸣王说一定会吃光的。” 凤鸣巴不得后悔,但知道只要一开口,这两名贴身侍女说不定在未来几日都会眼圈红红,泪眼涟涟。 比吃一顿奇怪的菜可怕的,是一个哭泣的女人。 比一个哭泣女人可怕的,当然就是两个哭泣的女人了。 凤鸣无可奈何,强笑道,“吃,当然吃。烈儿,你也坐下来,饱餐一顿。” 正挖空心思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少吃一点,猛地听见外面有人禀道,“大王,有军报送来。” 凤鸣昏暗的前路蓦地大放光明,喜不自禁,高声命道,“快进来,详细禀报!” 侍卫带着军报进来。 容恬一边接了,一边问,“是博临那边的消息?还是离国来的?” 侍卫恭声答道,“上面有戳印,不敢乱拆,内情不详。不过送军报的人是从西雷的方向来的。” “西雷的军报?”容恬略觉奇怪,拆开军报,从里面取出一张薄帛,只看了一眼,顿时大怒,暴喝道,“瞳儿这个该死的!我必杀他!” 众人都骇了一跳。 秋星秋月不敢再笑闹,相视一眼,垂手退到一边默立。烈儿猛地从桌边站起来,没有作声。 凤鸣问,“瞳儿怎么了?”把容恬手上的军报拿过来一看,原来竟是一封书信,但似乎被水浸过,墨迹化开,黑糊糊一块,大部分都无法辨认。只有前面几行,也许是抢救及时,除了偶尔一些字外,其他虽然模糊,但都大概可以辨认出来。 上面写着 遥问妙光公主殿下金安: 本王思虑公主信中所言,甚道理。近日西常有异动,本王派报,估 前太后并未死于王宫大火,借逃遁,暗中与容恬会合,目前恐怕经暗中潜入西琴,密谋不轨。此人是容恬生母,若能活抓,巧妙利用,定有奇 到这里,剩下的就都看不出什么了。 第三部分 凤鸣正看得满额冷汗,怔了怔道,“怎么只有半截,这不急死人吗?” 容恬面色难看,冷哼一声,下令道,“把带信的人叫进来。” 带信的使者就等在门外,一听大王宣召,立即进来行了礼,虽然一身黄尘,满脸倦色,但眼睛迥然有神,是极有经验的传信使。 容恬摆摆手,让他起来,叫秋月给他捧一杯半温的茶水过来,才问,“信是从哪里来的?” “禀大王,密信是从永殷和西雷的边界截取到的。”传信使日夜兼程赶过来,正渴得厉害,贪婪地喝了大半杯水,才有条不紊地答道,“信使乔装潜行,企图绕过边防穿越永殷,被我们发现了,觉得蹊跷,所以暗中截住搜查。这封信原本被藏在怀里,那信使一见我们,立即掏出来就往水里扔。我们赶紧捞起来,但墨迹见水就化,只有几行的前半截可以大概知道意思。因为里面提及太后,不敢耽搁,连夜快马送来呈给大王。” 凤鸣想起太后现在正在西琴险地,那里目前是瞳儿地盘,万一来个闭城大搜,后果不堪设想,心里一紧,问道,“确定是瞳儿写的吗?” “是瞳儿写的。”容恬点头,脸色沉重,“他小时候还向我请教过书法。”他闭目思索一会,又问道,“送信的人呢?” 传信使脸上显出愧色,“禀大王,那信使眼见要被擒,立即抛信入水,接着抽出匕首就往心窝上捅。我们正忙着捞起书信,没能看紧,让他自尽了。” 凤鸣听他轻描淡写,猜测当时情景,血溅三尺,不知多么凶险无情,虽说是敌人,到底还是不忍地皱了皱眉。 容恬脸上神情肃穆,只点了点头,详问当时情景,连那人自尽时用哪个手拿匕首都问清楚了。传信使显然是个非常细心的人,逐一尽量回想,回答得非常细致。 凤鸣记挂着太后的安危,心里焦急,忍不住道,“瞳儿知道太后潜入了西琴,一定会立即动手。这事不能耽搁,营地里有多少人马可以调用?” 烈儿和容虎是管这些的,容虎受伤不在,当然是烈儿回答。烈儿立即道,“这里人马分四路,一路是大王原本安排下的西雷精兵,一路是媚姬姑娘的家臣侍卫,永逸自己也有一点兵力,还有一路是萧圣师带来的。”盘算片刻,又答道,“事起仓促,要立即向西琴大规模举兵,我们的人马恐怕不够。但如果只是暗中潜入西琴接应太后……” “我们应该挑选最精锐的人马,趁夜出发,赶赴西琴迎回太后。”容恬低沉的声音传来,截断烈儿的话。他手里拿着那封事关重大的信笺,一边思忖着,剑眉微微锁起一点,使棱角分明的脸更增添岩石般的坚毅。 “大王……” “让本王想想。” 容恬沉默下来。 大家都知王令即将下达,不由屏息静待。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紧张。 容恬将手中的信笺放回桌上,双眼静静盯着那张模糊的丝帛,仿佛要把里面藏着的每个被水模糊的字都看清楚。 这封突如其来的密信里满布着诡异的危机,容恬在心急如焚的众人面前无声地把它缓缓展平,指尖在一行行墨字前掠过,坚毅而沉着,仿佛要把字迹中使他疑惑的东西找出来,再轻轻一掐,让它烟消云散。 他的指头,终于停在了第一行。 遥问妙光公主殿下金安…… “为什么是妙光?”他忽然眯起眼睛。 众人微愕。 “为什么这封信是给妙光的?”容恬又重复了一次,盯着那薄薄的信,眸中寒光骤闪,自问自答道,“西雷和离国向来是敌手,不到万不得已,即使是瞳儿那个蠢材也绝不会和离国勾结。妙光一个小女孩,守着离国自保尚且不能,要靠和博间联婚才能对付龙天的虎视眈眈,她有什么本钱让已经登上西雷王位的瞳儿效命?” 烈儿像是想通了什么,猛然倒抽一口凉气,“能够让这小子卑躬屈膝和离国握手言和的不可能是妙光,一定是若言!哼,这小子背叛了大王,知道大王未死,一定吓得尿都撒不出来。天下有本事和大王对抗的只有若言,他为了保命,说不定会把西雷都卖了,投靠离国。” 他说的和大家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凤鸣虽然一向秉承有容恬在就不用动脑筋的宗旨,不过这次事关太后,也精神抖擞,积极参与,走过去和容恬并肩站着审视密信,低声道,“瞳儿既然和离国勾结,应该已经知道若言苏醒的消息。这封信如果真的是要传递到离国,该写若言的名字才对。为什么这封信是给妙光的?”他用和容恬一模一样的语气自问自答,“因为这封信不是要送去离国的,而是要专门送给我们看的。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猜出若言苏醒,自然要隐瞒若言醒来的消息,因此信的开头写了妙光的名字……”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喃喃地继续深思。 容恬颇为有趣地打量着他。 “他们自然会猜到,我们会派人监视西雷边境的动静。这是他们故意送上门的……”凤鸣自言自语了半天,猛然把头一点,“嗯,这是一个陷阱!”语气十分确定。 容恬笑得非常欣慰,夸奖道,“鸣王果然聪明,若言最擅长的诱敌计,竟被你猜了出来。” 就算凤鸣早被戴惯了高帽子,听见容恬的夸奖,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讪讪地挠头,“西雷王不用夸我,这个其实是你看穿的。换了我做主,早就骑马冲出大营,驽马扬鞭,然后一头栽进若言的埋伏里。” “不是你异想天开猜想若言已经苏醒,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说到底,这还是你的功劳。”旁边忽然有人噗哧一笑。 容恬转过头,“烈儿,你笑什么?” 烈儿捂着嘴巴正在偷笑,见容恬忽然挑中他,吓了一跳,赶紧正色答道,“属下想到若言这个老贼算计失败,大王趁此机会设个计中计,狠狠踢他屁股,砍他脑袋,所以很高兴。” 秋星一直紧张得和秋月手抓着手,此时狠狠瞪烈儿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我们急都急死了。太后就在都城里,那可危险得很,就算识破了若言的诡计,可太后那边怎么办啊?” 烈儿呆了一呆,已经收了笑脸,勉强劝道,“太后睿智机敏,才不会轻易被瞳小子抓到。放心吧,如果他们抓到了太后,瞳小子就不需要和若言勾结来对付大王了,他只要把太后拿出来威胁大王就够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凤鸣问容恬。 “若言要诱我们出大营,一定在通往西雷的路上设下了埋伏。我们要将计就计,反埋伏他,趁他不备,把他在永殷就地解决。永殷不是他的地盘,西雷和离国的大军都难以大张旗鼓进来,所以他埋伏我们的人数一定不多。” 这个倒是大家都心里清楚的,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凤鸣也跟着点点头,“那你快点下令啊。” 容恬却皱眉道,“还有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要反伏击,人数一定要比对方更多,而且都要是高手。我的死士在这里不过千人,还要分一部分作为诱饵。这次机会难得,若言极有可能亲自参与,如果能趁机杀死若言,就等于为我西雷除去最大的心腹之患。所以我要调动营地里所有可以调用的精锐力量。” 凤鸣跃跃欲试,“那就快点调啊。” “那你告诉我,怎么调用你老爹我师傅萧圣师的人马?他手下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刺杀高手,是这个营地里最顶尖的精锐。” 凤鸣一下愣住了。 他那位有等于没有的老爹,脾气和他老娘一样古怪,从前也许还会买一买容恬这个心爱徒弟的账,不过被他老娘这么一搅和,什么动摇了他追求剑道之心,见了谁都牙痒痒的,连荣虎都很无辜地挨了一剑。 现在凑到他面前去,谁知道会不会像容虎那样也挨上一剑?那时候可不是伏击若言的问题了。 这个问题嗯,倒真的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气氛刚刚才有所松动的屋内,又忽然沉滞下来。 沙漏毫不停息地流动,天亮之前如果还没有准备就绪,这次难得的伏击若言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凤鸣咬着牙,愁眉苦脸地拼命想办法。 秋星秋月也为他着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自己没有两个脑袋,也帮凤鸣想上一份。 烈儿倒是安安静静的,眼睛从容恬那转去凤鸣身上,闭紧了嘴巴。 啪! “我想到了!”寂静中,凤鸣忽然一掌击在那平摊桌面的密信上,咬牙道。 秋月秋星眼睛大亮,惊喜地问,“鸣王想到了什么?” “去见我娘。”凤鸣转身出门,拔腿就往后院走。 后院因为有容虎在养伤,容恬吩咐不许有人随便走动。此刻夜又深,静得落针可闻。 凤鸣一路直入小门,转过回廊,也不禀报,干干脆脆就把门帘掀开。 秋蓝正坐在床边痴痴看着容虎,被凤鸣吓了一跳,“啊”一声站起来,这才看清楚来人,“鸣王怎么来了?” “容虎好点了吗?” 秋蓝点点头,轻声道,“好多了。夫人真厉害,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药,容虎刚才还醒过来了一会,居然能开口说要喝水了。现在也睡得很稳。” “真的?太好了。秋蓝,你可要好好看护他。”凤鸣转头往四周看,“那夫人呢?” “夫人本来守在这里的,刚才说闷了,出去走走。应该就在附近,鸣王要找夫人干什……” “我找她有急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容虎哦。”凤鸣一听摇曳夫人不在,不由暗翻白眼。 越是事急,越多枝节。 老娘你半夜三更出去干什么? 他转身出了房间,在天井抬头看看天色,若言恐怕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们这群盲头苍蝇掉进蜘蛛网了。 他们,则要利用这个机会,反逮蜘蛛。 时间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是宝贵的。 天井后院可以赏月的地方,都不见摇曳夫人踪影,凤鸣又上了回廊,一口气找了几间房,正急得跺脚,却猛地站住了。 从这扇窗子看过去,里面被月光斜照着的背影,不是摇曳夫人是谁? 凤鸣大喜,悄悄从窗外往里看。 这不知道是谁的房间,摇曳夫人正坐在床前,她似乎正低头看着什么,长项微曲,木簪已经取下,黑发瀑布一样,从侧边柔柔垂下,月光柔和地笼罩着她,宛如一尊极美丽的白玉雕像。 凤鸣不由愣住。 只有此刻,他才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她的身上,此时此刻洋溢着的那股味道,正是母亲才能拥有的。 那就像一团暖洋洋的光,能把他全身包裹起来,让他再疲累担忧也可以安然入睡的宁静。 和容恬所能带来的,既然不同。 却又同样珍贵。 “你进来。” 凤鸣呆了好一会,才醒觉这是摇曳夫人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却想起目前最为重要的事,跨步轻轻走了进去,“夫人……” “还叫我夫人……”摇曳夫人背对着他,冷笑了一声。下一句话的语气,却分外柔和,低声道,“你在窗外想些什么?夜深了,这么大的喘气声,隔着墙都能听见。” “有件事,我想和……和娘请教……” “什么事?” “娘曾经向容恬说过,对付萧圣师……对付我爹的计策,有第一步,有第二步,还有第三步。请问那第三步,到底是怎么走的?娘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个薄幸的男人下决心放弃剑道。” “闭嘴!他才不是薄幸的男人。”摇曳夫人低斥一声,思忖半晌,缓缓道,“我没有要他放弃剑道,那时不可能的。我只要他,换一个追求剑道的方法,一个既追求剑道,又可以和我在一起的方法。” 凤鸣皱眉,“那是什么方法?” 摇曳夫人反问,“为什么深夜过来,追问这个?” 凤鸣看看天色,这时候时间比金子好宝贵,他又没有容恬那么厉害的脑筋,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说,当即三言两语把瞳儿的密信和容恬打算伏击若言的计划说了,摊手道,“没办法,儿子只好过来打搅您老人家了。” 也不知道是凤鸣的直言相告起了作用,还是他这声“儿子”让摇曳夫人心生柔情,她听完后,出奇地没有冷言冷语,静默片刻,忽然柔声道,“孩子,你过来。” 她一直背对着凤鸣,未曾动过分毫。 凤鸣听了,无声无息地走过去,低头一看,顿时怔住。 他终于明白摇曳夫人说的第三步是什么了。 月色越发温柔。 被摇曳夫人的背影挡住,一直未曾入凤鸣眼中的,是一个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采锵。 粉嫩的小脸侧着,贴在秋月亲手为他缝制的小枕头上,酷似凤鸣的眉头舒展开来,无忧无虑。 正沉沉入梦。 他不知道,夜深了,还有人将目光停驻在他身上。 “你看看他的手。”摇曳夫人低声道。 凤鸣凑过去,仔细端详采锵的手。肥肥嫩嫩的小手,在梦中犹紧抓着一角垂穗。在秋月等人的悉心照顾下,采锵越发粉雕玉琢,肤色晶莹之中,隐隐透出讨人喜欢的粉红色泽。 虽然不大看得明白,不过猜也可以猜到,这双被摇曳夫人深为看重的小手,八成就是他老爹萧圣师一生期盼的拥有卓越剑术天赋的手否则怎会被摇曳夫人视为可以将老公争取回来的最后一击呢? “真是一双好手,他总算继承了爷爷奶奶的天赋,这叫隔代遗传。”凤鸣赞道。 听了他的赞叹,摇曳夫人视线忽然移来。 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古怪,打量得凤鸣浑身不自在。凤鸣挠头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好奇怪。要了解一个能下毒害自己亲生儿子来逼婚的女人的心态,的确不太容易。 “明明什么都没看出来,还不懂装懂。”摇曳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微微一笑,“不过,你倒是挺会猜,居然被你猜中了。” 凤鸣这才知道自己没猜错,想了想,心里又冒出下一个难题,苦笑道,“猜中又有什么用?我们总不能拿一个孩子去威胁他配合,这样做也太……” “我才不威胁他什么呢?”摇曳夫人显然早就智珠在握,唇角逸出一丝动人的微笑,悠然自得道,“我们只要带着这孩子去就好。” 凤鸣瞠目结舌,“要把采锵带去战场?” “他去了,”摇曳夫人注视着熟睡中的采锵,柔声道,“他的爷爷一定会追着去的。萧郎等这个有天分的继承人等了几十年,我才不信他会让这孩子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不行,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他冒险……” 摇曳夫人充耳不闻,弯腰伸手,唤道,“孩子,孩子。” 采锵被她推了几推,略蜷了蜷身子,举手揉揉惺忪睡眼,半天才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摇曳夫人温柔地将采锵抱在怀里,轻声道,“好孩子,别做声,我带你见一个人,然后咱们去一个好地方玩。” 凤鸣见她抱起采锵,额头冒了一阵冷汗,追在她身后问,“你要带他去哪里?” 摇曳夫人听见他追问,转身看他一眼,笑了笑,“你不是为了西雷王的大计而来的吗?回去告诉西雷王,要他做好其他的准备,萧郎这边的事情不必担心。”转身移步,竟是直朝萧纵的小院方向走去。 凤鸣见她那副模样,看来拦也是拦不下的了。抬头望望天色,容恬他们应该还在前厅紧锣密鼓准备着,稍微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跑回了前厅。 一进门,发现里面多了好几个人。 容恬烈儿等都在,容恬手下几个心腹将领也被召了过来,永殷的前太子永逸也站在一旁,显然是被烈儿拉了过来助阵。 众人正围在一副地图前面低头商议,见了凤鸣回来,都纷纷向他打招呼。容恬八成已经向他们讲解了这次反伏击的目标,想到能把凶名远扬的离王若言抓到,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兴奋激昂,就连永逸也忍不住笑道,“要是西雷王此计成功,我们永殷边境从此也少了一个大威胁。我在这里只有一千精锐,统归西雷王指挥吧。” “见到摇曳夫人了吗?”容恬问。 “见到了。”凤鸣点头,把见摇曳夫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说及他走向前,发现摇曳夫人坐着的床边睡着采锵,秋星秋月不由自主惊叫起来,一脸担忧,容恬却似乎早就猜到,笑着叹道,“夫人的办法正中先生死穴。她心愿达成的日子不远了。” 秋月姐妹俩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秋月抓着凤鸣的手哀求道,“这可怎么办?摇曳夫人和萧圣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要是采锵……采锵……鸣王你快想想办法啊!” 秋星在一旁只是跺脚,几乎哭出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又要跑回去看采锵是否真被摇曳夫人抱走了。 正乱成一团,恍惚中忽然听见采锵幼嫩的嗓音,“娘!娘!” 众人都一愕,目光往门外一转。 摇曳夫人已经抱着采锵到了门外,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此刻骤然一看,似乎有什么极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采锵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瞧见秋月秋星,大叫起来,兴奋地在摇曳夫人怀里扭动着小身子要下地。 “采锵!采锵!”秋月秋星连声惊呼,赶紧上来,几乎是把采锵从摇曳夫人怀里抢下来,警惕地退到容恬和凤鸣身后,两人抱着哄着小东西。 摇曳夫人却毫不在意,缓缓跨入厅内,在地图上扫了一眼,“西雷王已经布置好了?” “已经布置妥当。还没恭喜师母,师母第三步的棋一下,想必已经胜券在握。” “恭喜就免了。”摇曳夫人音如冷玉,清脆动人,却有点凉意,“这次伏击若言,你需要萧郎手下的高手吧?” 凤鸣听她语气,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刚刚去和未来老公谈好了条件,现在瞧这个阵势,似乎又要来和未来老公的徒弟谈条件了。 他这个老娘可真是懂得讨价还价,挑的时机好到了极点。 容恬却似乎毫无察觉,坦然道,“是的,若言为人机警,这次一定会派最好的精锐参与,我们这边要没有师傅出手,恐怕胜算不大。” “要萧郎出手,一点也不难。我刚才带采锵去见了他爷爷一面,哼,果然是爷孙天性,萧郎见了他的小手,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了。我敢向你保证,现在只要采锵去哪里,萧郎就会跟去哪里,他觉不会让采锵出任何意外。”摇曳夫人边说着,边在椅上悠然自在地坐下。 凤鸣心道,这和爷孙天性没什么关系吧,要是采锵的手和他爹的手一样,他那个没什么人伦的爷爷压根连正眼都不会瞅他一下。 对付起摇曳夫人这种人来,容恬任何时候都比凤鸣厉害。暗中打量摇曳夫人一眼,再看看天色,他也不再废话,径直走到摇曳夫人面前,又是长身一躬,柔声问,“时间不多了,师母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吧。” 摇曳夫人见他识趣,心里也很高兴,露出一丝笑容,提出了她的条件,“我要你把采锵交给我,由我这个奶奶来抚养他,照顾他。” 凤鸣顿时恍然。 萧纵剑道之心已经动摇,又见到了很有潜质的采锵,不用说,将来他为了自己剑术的传承,一定会将采锵视为最珍贵的宝贝。 摇曳夫人只要把采锵弄到手,她心爱的萧郎从此以后就要乖乖跟着她跑了。 所谓我到东来你到东,我到西边你到西。 二十几年来摇曳夫人锲而不舍跟随萧纵的情况,从此以后必定彻底扭转。 这实在是绝无仅有的,惟一一个,可以让摇曳夫人也就是他老娘觉得又爽又解气的方法…… “夫人要将采锵带走?”容恬的浓眉微皱。 “正是。”摇曳夫人一副不怕你不答应的模样,端坐在椅上,“西雷王可以放心,他是我的亲孙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他。只要西雷王点头,我立即带上采锵,陪同你们上马出营,他爷爷也定会召集手下精锐,过来参与你的计划。” 秋月和秋星在一旁抱着采锵,早就胆战心惊,焦急地盯着容恬,生怕他点头答应。 众将领和永逸却和采锵没什么关系,急着拼命看天色。 若言身为大王,大部分时间都在离国精锐重重保护中,这种潜入敌境而且露出行藏的机会极难得。 要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结果这头恶龙,可以减少将来多少战役和伤亡啊。 凤鸣也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容恬的答复。 这个难以选择的问题,容恬却考虑得很快,几乎立即就给了摇曳夫人回答,恭恭敬敬道,“我当然信任夫人会好好对他。不过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反伏击,夫人就要将他从我们手里夺去,是否太苛刻了?这可是先生惟一的孙儿,又有百年难得一遇的上佳资质。” 摇曳夫人轻轻“哦”了一声,冷哼着反问,“那西雷王觉得怎么做,我才不苛刻呢?” “这孩子,起码值三十三条大航船,以及航船上的水手,还有航运图。”容恬侃侃说道,“先生早就一直抱怨家传的生意麻烦,打扰修为,将来若是要一心一意教导孙儿,恐怕更没有时间管理这些生意了。何不把这些交给自己的儿子呢?”把手一指,对准旁边发呆的凤鸣。 凤鸣见他开始露出肃容,满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不料容恬一开口,居然是和摇曳夫人讨价还价,顿时愣住,见容恬把话锋转到他处,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以……” 又不是买卖人口,采锵是他儿子,不是用来换航船的货物啊。 摇曳夫人却不等他答话,从椅上婀娜生姿地站起来,断然道,“就这样办。萧郎那边不必担心,我自然有办法要他答应下来。既然条件已经谈妥,就请西雷王快点布置好各路人马,出发擒拿若言,要是误了时间,可与我无关啊。” “等……等一下……”凤鸣呼叫不及,话还没有说完,摇曳夫人已经走了出去。 凤鸣急得跺脚,还要追上,身后被人一把扯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容恬。容恬把他拖进内室,笑吟吟道,“恭喜鸣王,从今天开始,你就算不是全天下最有势力的人,也要算是全天下最有钱的人了。” “什么最有钱?”凤鸣几乎跳起来,“你怎么可以用采锵去换航船?” “为什么不可以?”容恬不在乎地耸肩。 虽然他耸肩的姿势潇洒好看,微笑也俊气温柔,不过凤鸣此刻可没有欣赏的心思。 “当然不可以!他是我儿子!” “他真的是你儿子?你是他真正的父亲?” “就……就算不是,你也不可以……” “好,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容恬自没了情人血的忌惮,诸事缠身,还没有机会好好和凤鸣亲热。这时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把满脸气愤的凤鸣硬拖过来,按在膝上坐下,问凤鸣,“先生是不是他真正的爷爷?”故意将唇凑近凤鸣的耳垂,吹进热气。 凤鸣被他吹得猛然一震,本来打算一直维持刚硬的声音情不自禁软了一截,“是。”生怕容恬得寸进尺,赶紧用眼神警告容恬不要到处挥舞他的色手。 容恬知机,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却真的没有乱摸,继续说服凤鸣,“夫人是不是他真正的奶奶?” “是。” “孩子是不是应该留在最亲近的人身边?” “是。”凤鸣难得找到反驳点,赶紧加上一 第四部分 “是。”凤鸣难得找到反驳点,赶紧加上一句,“但采锵最亲近的人是他妈妈,你不是说采青还留在西雷王宫里吗?” 容恬心里暗暗计算时间,这事可不能再耽搁,幸亏已经布置妥当,说服了凤鸣,立即就可以出发。不答反问,把关注点转到另一个方面,“采锵是不是有学剑的潜质?” “是。” “先生是不是天下最好的剑术师傅?” 凤鸣挠挠头,“算是吧。” “那把采锵交给他的爷爷奶奶,交给天下最能诱发他潜质的剑术大师,有什么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你怎么可以用人来交换东西?” “要财富,先通路。这句话是谁和我说的?” “是我……不过……” “水路也是路,掌控水路,就掌控了我们众多敌手的经济之脉。要统一天下,除了兵力,也必须有财力,否则粮草怎么供应?军饷哪里拨发?这个道理你该懂吧?” “我当然懂……” “那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我们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同时又让采锵有一个很好的前途和成长环境呢?” “……” “凤鸣?” “……好像是没有什么理由。” 凤鸣虽然迟疑地点了点头,俊脸上却一副懵懂,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容恬不由分往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领着凤鸣走出来。 虽然他们只进去了一会,客厅里众人却早就等得急了。一出来,人人目光都焦急地盯着容恬,烈儿上前禀报,“大王,萧圣师派了韩维过来听候调遣。” 韩维也是萧纵弟子,和容恬算是同门师兄弟,长得直鼻拳腮,相貌堂堂,可惜说话的声音异常尖细,很像女人。见容恬出来,走过来道,“先生命我来打听一下这次的部署,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凑前一点,压低声音道,“要把我们安排和夫人一路才行。” 这个要求早在意料之中。 萧纵手下都是高手,这路奇兵,容恬是打算用来埋伏在敌人逃逸方向的,心里早有成算,当即清楚布置下来。 凤鸣在另一边,却被秋月秋星两个眼睛已经红肿的侍女围住了,不由暗暗叫苦。 刚刚在内室,也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就点头了,其实和采锵最亲密的是秋月这几个侍女才对,要是告诉她们采锵真的要被摇曳夫人带走,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正犹豫地不知道怎么应付,秋月却朝脸上抹了一把眼泪,露出毅然的神色,低声道,“鸣王不要为难,我们也知道采锵是要被带走的了。我们虽然很疼他,但他毕竟是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亲孙子,没有血缘的,怎会比得上真正的骨肉相连?他有这么厉害的爷爷奶奶,长大也成一代大师,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凤鸣微愕。 抱着采锵的秋星哽咽着,“烈儿刚才已经和我们一一说过了。大王的决定不会错的。采锵留在这里,还不如跟着萧圣师,他一定把采锵当宝贝看。” 采锵被她抱在怀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似乎隐约察觉了离别的气氛,不像平日那样咯咯笑,小手紧紧拽着秋星的领子,偏过头用黑豆一样的亮眼睛打量凤鸣。 凤鸣虽然知道这个算是自己的儿子,但他这个倒霉的鸣王风波不断,根本没什么时间和采锵在一起相处,“父子”感情实在不怎么深厚。 此刻看着采锵乖巧地看着自己,想起摇曳夫人将他带走,说不定十年八年都见不到了,心里蓦然一阵难过,伸出手来,柔声道,“让我抱一抱。” “别抱。”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叹气。容恬不知何时已经打发了韩维回去复命,站在凤鸣身后,沉声道,“抱了,就更难过了。” 凤鸣缩了手,怅然若失。 容恬从后面搂着他的肩膀,“凤鸣,我不想你难过。” 凤鸣垂下眼睛,没有做声。 秋月刚刚抹了眼泪,不一会又再次哭湿了脸,抽泣着央求,“这次摇曳夫人定要带采锵和大王一起去的,求大王让我们也跟着一道,至少在路上照顾采锵。” 秋星低声道,“我们都会骑马,不会影响行军的。” 其实这种夜间奔袭,都是精锐高手出动,一向不带侍女。何况马上奔波,摇曳夫人这个高手抱着采锵才是最安全的。照顾采锵云云,实在没有必要。 烈儿看她们哭得可怜,知道她们只是想和采锵多相处一刻便是一刻,不禁也开口求情,“她们骑术都练得很不错了,求大王答应她们吧。” 容恬见凤鸣也露出央求之色,不再沉吟,点头道,“那就去吧。可是,凤鸣你就……” “我不会留下。”凤鸣少见的斩钉截铁,“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容恬沉默片刻,摸摸他的脸,不再做声。 当即准备妥当,兵分三路。 一路是容恬手下精锐,由烈儿带领,作为诱饵出动。 一路则是永逸手下将士、媚姬护卫家将组成,由容恬和凤鸣带领,隐藏在烈儿他们后面,在敌军出现时保护第一路。 最后一路则是高手云集,摇曳夫人,萧纵和萧纵一众高手,绕道而上,转到伏军后方,趁着前面两路打乱敌人阵势时,觅机刺杀若言和敌方大将。这一路人手个个武功高强,善于潜伏疾行,要无声无息赶在开战前潜入敌人后方,非他们莫属。 全营精锐尽出,这次若言插翅难飞。 “传令!” 容恬一身戎装,领着凤鸣等出了小院。 外面早有大批兵士,个个怀抱武器,盘腿坐在草地上等待命令。见容恬他们出来,立即精神抖擞,毫不迟疑的站起来,一手持剑,一手牵住身边骏马的缰绳。 动作整齐一致,难得竟毫无杂乱,连一声咳嗽也不曾听见,不愧是容恬调教出来的精兵。 容恬向士兵们环视一圈,夜幕下,他的视线如有实质,像闪电撕破天空那般凌厉强悍,沉声道,“集队,整装,出发。” 每字重若千斤,萦绕在每个人的耳里。 就连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凤鸣,也不禁心脏猛然一跳。仿佛这六个字充满了奇异的力量,将他浑身的鲜血都燃烧起来了。 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关键战役来临前的刺激和压抑。 假如成功击败若言,这将是永远被记载在西雷历史上的一夜。 星夜之中,一队西雷精锐从营地中急驰而出。 容恬身披盔甲,在夜色中策动马匹。凤鸣骑着白云,也换上一身盔甲,跟在他的身边。 兵凶战危,容恬本来不想他跟来,无奈凤鸣刚刚脱离了情人血的羁绊,又有在东凡立下的永不分离的誓言在前,怎么也不肯妥协。他一旦倔强起来,连容恬也不得不让步,只能再三叮嘱他留在自己身边,任何情况下不得乱来。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嗯,天亮之前,会特别黑呢。” 越往前走,天上云层越厚,遮去月亮光芒,让大地陷入一片漆黑。抬眼看去,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峦都成了一个个狰狞的黑影。 不过片刻,已到了一个山坡下,他们都是看过地形图的,知道过去不远就是一条狭路,两边悬崖陡峭,是从永殷直奔西雷的必经之处。 前方火光点点,在黑夜中蜿蜒,无声无息地前进。那是由烈儿带领的第一路人马,因为是当诱饵,所以点燃火把,装模作样地疾行而入。 容恬和凤鸣是随时准备接应烈儿的第二路军,与烈儿的第一路军不同,全军一个火把也不点,都隐藏在夜色之中,紧紧吊着烈儿他们的尾巴。 两人盯着远方,眼看烈儿等人驰马进入狭路,都暗自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那是全程中最容易设伏的地方,如果容恬没有猜错,此刻悬崖两旁一定藏满了若言的伏兵。 敌人很有耐心。 烈儿的人马已经有大部分进入狭路,四周却依然死一般的寂静。 马蹄声在幽静的夜晚,似乎分外响亮。 容恬领着凤鸣等藏身在林后,注视着前方动静,宛如一头盘旋在海上,随时准备猛然一头扎入水中捕捉猎物的猛禽。 凤鸣上战场的经验远不及他。尚未开战,已被这漫山遍野静肃的杀机压得心脏狂跳,手脚冰冷,一股麻痹似的感觉从脚底缓缓升到膝上,说不出是刺激还是兴奋。 大概是把手里的缰绳握得太紧,胯下的骏马轻轻晃了晃低垂的马头,前蹄在草地上轻轻踏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嘶叫。 容恬察觉,回过头来,在黑夜中,瞳仁更显闪亮,沉声道,“别怕。” 凤鸣朝他笑了笑,“我才不怕。” 又重新注视狭道方向的动静。 仔细观察一下,就不得不感叹若言很会选择伏击的地方。 这样的险路,在白天阳光也是被悬崖遮住,阴森森的,现在是夜晚,更是一点光也不透。从后方看去,烈儿的人马点起的火把,看上去只象无尽黑暗中无能为力的一点点亮,前路幽深,黑洞洞的,让人心悸。 不需下令,所有人都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惊动深处的邪神出来大肆作恶。连马儿们也乖巧地一声未嘶,只是在胯下偶尔不安地嗤嗤喘气。 容恬静静注视的,眼睛仿佛被什么点燃似的,发出漆黑的极亮的光彩。 烈儿所领的人马,终于全数进入狭道。 “嘎!” 极度的安静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能惊得人陡然一震。 凤鸣抬头看去,呼啦啦的风似乎猛然刮了起来,头顶高处寂静的天空被彻底打破,夜鸟轰然从栖息的树梢飞起,惊叫着四处逃散。 “崖上。”黑暗中,侍卫们中有人低声喝了一句。 同一刻,两边的高崖上轰得亮起无数火把。 光芒无声无息,突如其来,像两个太阳同时从悬崖的两边跃了出来,高高在上地仰照这条安静的狭道。每一个刚刚还处于黑暗状态中的西雷兵,都忍不住不习惯地眯了眯眼睛。 高处的火把密密麻麻,将崖下照得纤毫必现,那些手持火把的伏兵,由于站在过于光亮处,反而看不清他们的长相模样。猎猎的火焰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分外突出,伴随着的是战马的骚动和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杀!” 黑夜中,从崖顶传来的命令穿透重重魔爪般向天空伸展的枝叶,低沉遥远,却异常有力。 那是一把很熟悉的声音。 “杀啊!” 仿佛一直紧绷的弦被干净利落地一刀砍断,安静的崖上瞬间沸腾,火光摇晃,马蹄轰响,象一直无声积蓄的暴雨终于响起第一声雷鸣。 火云从两端悬崖直卷而下,刀光剑影,顿时掩杀下来,冲入烈儿由于地形狭窄而不得不变得细长的队形中。 凤鸣看得真切,热血直往上涌,一举抽了剑,就要扯缰向前冲过去。容恬在旁边一把扯住他执缰的手,“你想干什么?” “冲过去包围伏兵啊,烈儿他们已经被围起来了。” “别急,时机未到。”容恬从容不迫地凝视着前方狭道内晃动的火光,一笑,“今晚他们休想有一个人生离此地。”一刹那,瞳仁如电光石火,烁得人不敢正视。 连凤鸣也被他这份睨视天下的气势震慑,心下大定,剑尖下指,默默等待他的示意。 前方厮杀正烈。风声,树枝簌簌发抖的声音,都被喊杀声淹没了。 与之相比,与眼前战场相隔不过三十丈的暗处,却静得连一根针落都仿佛可以听闻。 狭道两旁都是山崖,又有树木阻隔,即使和战场相隔不远,容恬等也不能完全看清楚战况。杀声、怒吼声、惨叫声却不绝于耳。 林木中火光剧烈摇曳晃动,似有无数巨大的黑影在深处生死相搏。 凤鸣想着烈儿这路诱饵以少对多,以不利队形对早有预谋的伏兵,不知在那边杀得怎样惨烈,刀枪不长眼,再不过去救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一边不断焦急地窥视容恬脸色。 容恬好像根本不晓得凤鸣的焦急,对前方的激斗声似乎充耳未闻,气定神闲。 凤鸣忐忑不安,终于忍不住凑近了点,刚要开口。一个尖锐急促的啸声忽然传来,抬头一看,却是在狭路尽头的地方,一道莹绿烟火由下而上,向剑一样划破漆黑的夜幕,在上面留下久久不散的绚烂。 “先生的一路人马已经截断他们退路。”容恬剑眉骤然往上一挑,下令道,“抽剑。” 锵锵锵……抽剑声不绝于耳,众将兵早就等着这道命令,拔剑在手,个个跃跃欲试。 凤鸣感觉腰上传来热度,知道那是容恬的手。他转头,对容恬露出一个笑容,熟练地把剑从腰间抽了出来。 前方震动天地的杀声还在持续,未曾有片刻稍减。 血腥味已经飘至这边。 容恬轻蔑地看着前方的火光血影。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宝剑,在空中最高点处略停了停,从容,又好像有点漫不经心的冷傲,沉声吐出一个字,“杀。” 和应他的,是惊天动地的杀声。 “杀啊!” “杀!” 王令下达,铺天盖地的杀声骤然响起。 不仅仅是从一处传出。 狭道前方,两旁悬崖上方,狭道尽头,四面八方的吼声传遍战场,震得敌人心惊胆战,仿佛无数兵将从天而降,把东南西北前后左右各处出口都封得严严实实。 狭道,已经成为敌人插翅难飞的陷阱。 一个也逃不出去。 利刃的剑光,从前方和后方夹击过来,在崖上正往下冲杀的伏兵们骇然回头,才发现在他们身后,早有一队敌军咬住他们的后路,正形成包抄之势。 “中计了!” “将军,我们中计了,后面有伏兵!” 惨叫声不绝于耳,士兵临死前还在嚎叫。 “伏兵!伏兵!” 利刃不断地刺入人身,撒起满天血花。 容恬这一路生力军向狭道冲杀过去,凤鸣担心烈儿被围攻得久了,会有闪失,鞭马疾冲,竟比容恬还要快上半个马身。 不料刚刚到了狭道入口,真正的短兵相接肉搏战场尚在五丈之外,领子忽然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拽住往后一提。 凤鸣未有防范,身不由己被人从马背上提了起来,向后一扔。瞬间腾云驾雾般,稳稳当当掉在容恬贴身侍卫绵涯马上。 绵涯能在容恬身边当贴身侍卫,当然反应一流,知道凤鸣无比重要,当即连剑都不要了,两手一伸,把凤鸣小心翼翼抱住,以防他掉下马背。 容恬朗声笑道,“手染了血会有难闻的味道,这种粗活让本王来做好了。凤鸣乖乖等我抓若言给你出气!”不再回头,猛抽一下马鞭,骏马高嘶,当即一马当先狂冲入战场中央。 跟了这样豪气冲天的大王,谁还有一丝胆怯。士兵们只觉得热血都涌到头上去了,如被眼前的厮杀引诱得疯了一般,簇拥着容恬左右,剑影枪动潮水一样席卷过去,竟是专往人多的地方杀,片刻就已经浑身溅满敌人的鲜血。 只有绵涯等人数十名侍卫为了保护凤鸣,勒马停在战场之外,看着眼前这场已经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容恬!你这个混蛋!”凤鸣临到战场被容恬一把扔下,刚刚积聚起来的激昂热血连个用得上的机会都没有,气得破口大骂,转头命令,“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战场上刀枪无眼,不是迫不得已,容恬怎会让凤鸣冒险上阵? 带他随行是一回事,让他厮杀又是另一回事。 绵涯对这个可是明白得很,哪里敢放开凤鸣。见他挣扎,只好无可奈何把他抓得更紧,非常无辜地道,“鸣王不要难为属下,这是大王的王令。” 凤鸣大气,越发挣扎起来,“什么王令?我是鸣王,我也可以下达王令,你快点放开我!” 他跟随容恬学武已经有些日子,赖鹿丹的性命相救,体质也今非昔比,加上身份尊贵,不能真的用强,连绵涯这种高手也觉得不大好应付。凤鸣全力一挣,猛地腾空出一只手,往绵涯胸前竭力一推,竟真的把绵涯往后狠狠推开。 凤鸣骤然得手,却忘了自己是在马背上。绵涯本来护着凤鸣以防他摔下去,这时既然被推开了,凤鸣顿时失去护持,左右晃动一摆,竟向前一栽,“啪嗒”,脸朝下背朝天,重重摔下了马。 第五部分 “鸣王!” 绵涯等侍卫吓了一跳,纷纷跳下马背,众星捧月般将他团团围起。 从马上栽下,当然浑身发疼。凤鸣呻吟着从地上被众人扶起来,想起自己摔下马的蠢样,更加恼火,不满道,“你们和你们大王一起欺负我堂堂鸣王!”抬起头,却看见侍卫们一脸惊恐地盯着他。 “干什么?”凤鸣狐疑地看着他们,额头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又像有露水打在上面,痒痒的,“干嘛都看着我?”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指尖却碰到一片湿漉,放在眼底看了看,才发现殷红一片。 “属下该死!”绵涯惊惶地大叫一声,已经跪了下去。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身边众侍卫知道鸣王受伤,非同小可,见绵涯跪下,接二连三跪下,相顾之间,又惊又惧。 手上没有镜子,也看不到自己额头上到底伤得怎样。不过既然不是很疼,可见也只是寻常小伤。侍卫们怕得要死,凤鸣却不怎么在意,随便摆了摆手,“没事的,小伤。嗯……应该不会留疤吧。”情不自禁又用手碰碰。 众人一阵惊叫。 “鸣王小心!” “不要乱碰……” 凤鸣哪里知道这些平常杀人也当等闲的侍卫也像秋蓝他们一样,见个小伤口都会大呼小叫,翻个白眼耸肩道,“知道后悔,就应该早点放开我啊,害我摔下马背。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数落了两句,才惊觉刚才地动山摇般的杀声已经平复,只残余一点伤兵的哀号和战马临死前的悲鸣。 这么快就结束了? 凤鸣赶紧转身去看,果然火光已经不再晃动得那样厉害,浓重的血腥味被夜间的山风从不远处一阵一阵散发过来,浑身都是鲜血的士兵们举着火把,似乎正在捡拾战场。 容恬在哪里? 凤鸣伸着脖子张望,心思方动,才跨出一步,就被绵涯等侍卫赶紧拦住了。 “鸣王,请让属下帮鸣王包扎伤口。” “我去看看,容恬在哪?” “大王一会自然会过来,战场血腥味重,断刃满地,很危险。鸣王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凤鸣见他们嘴上说得客气,表情却是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反正大战已经结束,也没有必要再让他们为难,只好随便点了一个侍卫,“你过去帮我问问战况,叫容恬快点过来。我还没有和他算把我扔下的账呢。” 听从绵涯的话,盘腿坐在草地上,让众人为他包扎。 他想着战已经打完,容恬一定会很快过来。不料等了好一会,却不见容恬的影子,不禁不耐烦起来,三番两次站起来朝战场的方向张望。 战后的人马似乎聚集在战场的另一方。远处战马嘶叫,士兵们忙着照顾受伤的战友。天还未亮,两旁的悬崖也是视线障碍,凤鸣看得模模糊糊,只看见隐隐约约士兵们集结,像是在整队。 想必摇曳夫人和萧纵,也就是他老爹老娘那一路人马,也已经会合。 终于,刚才派去找容恬的侍卫回来了。见了凤鸣,禀报道,“大王说战场还需要清理,萧圣师他们抓到了敌方大将,正在审问。请鸣王先呆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犹豫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大王心情不好,所以我暂时不敢禀报鸣王摔下马的事。” 凤鸣陡然一惊,“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难道是烈儿……” “烈儿没事,受了一点小伤,战场上难免的。他正陪在大王身边,一起审问俘虏。” 凤鸣这才放心下来,又问,“容恬有没有受伤?” “大王神勇盖世,战袍都被敌人的血染湿了,自己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凤鸣奇道,“那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那侍卫摇头,“属下不知道,但是大王的脸色非常难看。属下不敢多问。” “抓到若言没有?” 那侍卫又是摇头,“属下也不知道。” 凤鸣大挠其头。 反伏击成功,烈儿他们又好好的,要是说惟一能让容恬不高兴的,恐怕就只有若言逃走这个可能性了。 他刚刚在自己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今晚不会放走一个,结果却让最重要的若言给跑了,不用说一定觉得很丢脸。 居然不好意思过来见人…… 容恬登基越久,身上王者之气越重,没想到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凤鸣边想,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心绪一好,又耐心盘腿坐下,顺手把脚边的青草拔下,一根一根喂把头伸过来的马匹。绵涯等侍卫不敢远离,也一一盘腿坐下,分散在凤鸣四周。 马匹都异常乖巧,累了一夜后,也不跑远,各自挨着自己的主人低头觅食。 黎明时分,天色变化极快。不久前还是黑漆漆的天空,光线似乎从混沌中猛然四处散溢,转眼就把漆黑的天幕染成了一片灰白。 青草蔓延至山脚,悬崖下几株老树桀立,一点橘红从东边山与山的交接处渗出,宛如一副淡墨山景忽然被抹了极生动的一笔。如果不是前方就是生灵涂炭的战后场面,眼前这一刻还挺令人心旷神怡。 凤鸣的耐性向来不好,到了这个时候,又忍不住站起来张望,一转身,正巧看见秋月远远走来。 “秋月!”凤鸣唯恐她看不见自己,举手用力摆了两下。 秋月听见他叫,加快脚步,到了他身边,低声道,“鸣王,战后事情很多,大王没处置完,命我过来先侍候着。鸣王饿了吗?”她一直垂着眼说话,现在才把眼抬了一下,忽然低声惊叫,“你的额头怎么了?” 凤鸣不以为意,摸摸额头上包扎水平一流的纱布,笑了笑,“没什么,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刚好地上有一块小石头……咦,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露出诧容,盯着秋月打量。 “没有。”秋月却显得有些慌张,连忙摇头说,“真的没有……”沉默了一会,似乎自己也知道这说不过去,又匆匆补了一句,解释道,“只是想起采锵要随摇曳夫人走了,我心里很不舍得。”话未说完,已经被凤鸣伸出两根指头,挑起了她的下巴。 怯生生的眼睛立即直对上凤鸣怀疑的目光。 “为什么说谎?”凤鸣也不是笨蛋,见她言辞闪烁,怎么可能不起疑心。联想起刚才侍卫的回报,已经明白自己开始的猜测错得可笑。 以容恬洒脱敢为的个性,又怎么会因为抓不到若言而不好意思回来见他? 心脏忽的一顿。 有什么大事发生? 而且还要瞒着我…… 两道英气勃勃的眉毛蹙起,环视周围小心翼翼守卫在身边的绵涯等人一眼,联想起这场战争结束后,本该立即出现的容恬却一直没有回到自己身边,难道…… 凤鸣越想越惧,手脚冰冷,簌然转身冲过去,竟然一把就将刚才回来传令的侍卫从草地上拎了起来,厉声道,“你说西雷王没有安然无恙,没有受伤?” 那牛高马大的侍卫被鸣王猛然拽起,吓了一跳,愣了片刻。 “他……他出了事,要你们瞒着我,是不是?”凤鸣见他不答,更觉不详,问到最后那句“是不是”,嘴唇居然微微发起抖来。 那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拼命摆手摇头,“不是,鸣王一定弄错了。大王很好,丝毫未损。” 凤鸣吼道,“你再说一次,对天发誓!” “属下发誓,大王丝毫未损!” “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那个……那个是因为大王说有事要处置……” 凤鸣嘴唇苍白,听了他的话,又瞥秋月一眼,松开那倒霉的侍卫,转身道,“他有事要处置,不用他过来,我过去看他。” 不料才一举步,绵涯等侍卫簌地全部站了起来。 两个声音同时叫道,“鸣王不要去!”却是秋月和那个侍卫一起发出的。 到了这一步,就连凤鸣这样头脑单纯也知道不妥,而且不妥到足以令众人努力阻挠自己去见容恬。 绵涯等武功高强的侍卫拦在前面,他知道强闯也是白搭,回过身来,一把抓住几乎快哭出来的秋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秋月,你老实和我说。” “鸣王……”秋月被他抓住手腕,一直忍着的眼泪扑扑下来,“鸣王……我……我不能说……” 凤鸣更急,“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快点给我说!” 都说妇人误事,果然到了关键时刻就黏黏糊糊,急死人。 凤鸣越问,秋月越是哭得厉害,一味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神色凄然。 凤鸣连连跺脚,“不是什么?秋月,你不要再敷衍我……啊……”话声一滞,忽然低呼一声,捂着受伤的额头软软向后倒。 “鸣王!”绵涯等大吃一惊,手急眼快纷纷扑前,在凤鸣倒地前把他抱住。 秋月吓得跪下凑前,面无血色,一边帮凤鸣抚着胸口,一边颤声道,“鸣王,你可不要吓唬奴婢,你快醒醒……” 凤鸣刚才只是一时胸口抑闷,其实并没有昏过去,却故意好一会才缓缓打开眼睛,目光寻找到秋月,苦笑一下,幽幽道,“我都快急死了,哪还有功夫吓唬你?” 他知道定有大事发生,心内忐忑,脸色苍白却是货真价实的。 但如果真象众人所说的,伏击成功,容恬无损,那还会有什么大事这么了不得? 秋月对凤鸣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身体更为关心,手忙脚乱地帮凤鸣探额头,抹了一把眼泪,渐渐止了哭声,垂下眼帘不说话。 凤鸣也不做声,直愣愣看着秋月,一脸想知道真相的坚持。 秋月终究还是敌不过他的哀兵战术,轻轻启唇,非常犹豫地道,“是大王不许我们说的……” “不许你们说什么?” 秋月猛地沉默。 凤鸣伸出手,在秋月袖子上轻轻摇了两下,低声央道,“告诉我吧。什么都被瞒着,我不想像个傻瓜一样。” 秋月把头垂得很低,手微微往回缩了一下。 “萧圣师他们在后面,负责擒拿溃逃的敌方大将。” 凤鸣听见自己老爹的名字,心里一紧。 难道那个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为“父”不仁的男人,竟马失前蹄,在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伏击战出了事? 他呼呼喘了两口气,唯恐秋月说出不详的消息。 “他们把这次伏击的主脑给生擒了,”只听秋月轻声说道,“是瞳将军。” 凤鸣憋得紧紧的一口气这才吐出来,忍不住埋怨道,“秋月,你痛快一点吧。不要一上一下的,害我提心吊胆。”停了一会,藏不住关切地问,“萧圣师他没有受伤吧?” 秋月摇头。 “那摇曳妇人,采锵,秋星,烈儿他们,都还好吧?” 秋月点点头。 凤鸣大松一口气,傻笑两下,振作起来,“既然大家都平安,那么别的消息我都可以接受。你直接把事情告诉我,不要担心我受不起。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们这么紧张?”友好的拍拍秋月的肩膀。 他这种表态向来都会引起秋月等人的一阵偷笑,这次却不灵验。秋月勉强挤出一个算是笑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视线似乎不敢和凤鸣直触,一直看着草地,继续道,“大王审问了瞳将军,瞳将军说这次计划确实是若言和瞳少爷策划,但若言并没有参与狭道的伏击。” “哦!”凤鸣为使秋月宽心,做出一个不在意的表情,淡然镇定点头道,“这个我已经猜到,若言这么狡猾,能够趁机除去是幸运,不能除去,也不值得苦恼。” 心里暗自盘算,说来说去,最不妙的地方也只是抓不到若言而已,但仅仅这样,并不需要对自己隐瞒什么。 想到这里,脑里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一个小小的肥皂泡在脑海里迸裂,些许危险和不安四处飞溅开来。 浑身一凛。 凤鸣若有所思,凝住了笑脸,“若言一直视容恬为心腹大患,他一手策划的绝妙陷阱,为什么不亲自参与?难道他知道容恬会看穿他的诱敌之计?”看向秋月。 秋月眼睛里藏了很多复杂的哀伤,和凤鸣偶然对上双眸,连忙把视线别开,摇头道,“不是的,若言没有想到鸣王会猜出他已经苏醒,还以为大王一定会在这个狭道中埋伏。鸣王你看那个狭道的地形多可怕,如果不是大王事先有准备,瞳将军的人马真的有全歼我们的能力。我们可都算是死里逃生了。” 她说得虽然不错,凤鸣却越发觉得诡异,沉声问,“那若言到哪里去了?这么重要的伏击,除非有比这更紧要的事,否则他不可能不亲自参与。” 他一问,秋月怔了一怔,仿佛被这个问题触动了伤心处,用衣袖掩着眼睛,又是一阵无声哭泣。 凤鸣却再没有开始的急躁,握着秋月微微颤抖的手,有点不敢确定地自言自语,“难道他……领了另一路人马?难……难道他……”直勾勾盯着秋月。 这时,连他自己的手,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秋月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猛然伏入凤鸣怀里,悲声痛哭起来,“夜袭都城营救太后风险很大,若言以为大王绝不会带着鸣王一起冒险。瞳将军说,若言自己领了离国的一队精锐,趁机去袭击我们的营地……” 凤鸣骤然瞪大了眼睛,“他以为我会留在营地。” 若言那个可怕的男人,竟然宁愿放弃亲自伏击容恬这个大敌的机会,而去袭击营地只为了抓住自己? 脊背上一股寒流窜过。 “容恬把营地里面的精锐,全部抽调一空。”凤鸣眸光骤沉,努力压抑心头那阵寒意,缓缓倒吸一口凉气,“西雷精锐,萧圣师的高手,永逸太子的人马……甚至连媚姬大部分的家将护卫,都在这里。” 唇上血色尽退,半晌,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媚姬,三公主,容虎他们……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他茫然地看一眼秋月,“还有秋蓝……” 这些秋月早就知道,但听凤鸣说起,心里猛然一颤,点了点头,眼泪珍珠断线般滚落下来。 “若言杀入营地,发现全营精锐尽出,会猜到计谋已经败露。如果在营地又找不到我,一定会气急败坏。”凤鸣愣愣说了两句,脸色骤变,从草地上猛然跳起来,“他会把所有人杀了泄愤!不行,我们要立即回援!我要去见容恬!” 秋月一把死死拽住,“鸣王,别去!大王说了不会回援。” 凤鸣激烈答道,“不回援,他们就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他想到什么,簌然一惊,目光犀利起来,“你们就是为了这个瞒着我,不让我知道,直到他们被屠杀殆尽吗?” 秋月被他斥责得一呆,讷讷放开凤鸣的衣袖,捂着脸痛哭起来。 凤鸣转身就朝容恬那方走,绵涯身形微动,拦在他面前,“鸣王……” 凤鸣扫他一眼,“我不想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让开。”他心痛到了极点,声音嘶哑低沉,却出奇地具有威摄力。 绵涯等都愣了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以凤鸣今日的地位,除了容恬,谁还有胆子敢真的用武强拦?要隐瞒的已经隐瞒不住,拦又有什么用。 凤鸣见绵涯不说话,径直从他侧边走过。 众人略一犹豫后,便不再阻拦,看他一人朝远处走,隔了一丈后,静静跟在他身后护卫。 已经停止厮杀的战场还残留着血的味道,殷红渗入泥里,仿佛几个世纪都会持续这种瑰丽的颜色。 三路厮杀过后的人马在狭道另一头集结。血战过后,军队还算整齐,士兵们按照队形坐下休息,有的挨在战友膝上呼呼大睡,有的正为战友包扎伤口,进食的进食,喂马的喂马,一部分仍持剑肃立,负担起警戒的责任。 深夜突袭,都是轻装上路,他们连帐篷也没有带一个,容恬这个主帅静静坐在崖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似在闭目深思。 周围的心腹侍卫散开一圈,都在两三丈外,人人屏息静守。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打搅大王的安宁,不安的气息在这片混杂着血腥和胜利的树林深处飘荡。 脸上平静的大王,却给人以难以抵受的庞大压力,这种压力从他所在的地方辐射至四面八方,连桀骜不驯的山风,到了他呼吸的地方,也不敢稍做妄动。 凤鸣一路过去,直过四五道哨岗。 侍卫们都认识他,又见他脸色不对,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向他查问,自动自觉让开一道口子,一声不吭地让他往里走。 他在容恬面前站定。 “秋月什么都告诉你了?”闭目沉思中的容恬嘴角微动,化成一丝苦涩的笑意,瞬间消失在如刀刻的刚硬轮廓上。他睁开眼睛,忽然皱眉,“你的额头怎么了?” “别管我的额头。”凤鸣吐出一口气,用少见的严肃语气说,“容恬,我们要回援。” “回援?回援哪里?” “营地。营地里面一点兵力都没有,全部抽调一空。如果我们不去援救,他们必死无疑。” 容恬眼神清冷,淡淡反问,“我们去援救,他们就可以活吗?” “至少有希望。”凤鸣见他态度冷淡,伸手握住他双肩,急切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若言也许已经攻下营地,那个地方易守难攻,我们可能要面对一场苦战。而且……而且说不定他还会设下新的陷阱,但是容恬,为了容虎他们,我们至少尽力而为。立即回援,没时间了!” 情急之下,凤鸣用尽力气。容恬高大的身躯被他摇撼得晃动了几下,脸上却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将凤鸣双手从肩上抓下来,握在手里端详,隔了一会,看着凤鸣,“凤鸣,你真天真。我就喜欢你这样天真。”唇角动了动,似笑,却丝毫笑的感觉也没有。 凤鸣听得浑身发冷,结结巴巴道,“容恬,你说什么?你真的忍心放弃他们?” 容恬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沉痛瞬间转过,如一抹快得令人心碎的流星,“就算匆忙赶回去,若言想必已经攻陷营地。就算我们兵力相当,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靠武力将所有人救回来。一个不慎,还会掉入若言的陷阱。” 凤鸣仍不死心,努力分析道,“但如果我们赶回去,至少可以使若言忌惮三分,若言很有可能会暂时留下容虎他们的性命,把他们作为人质。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和若言谈和,交换人质?” 容恬凝视凤鸣。 目光里,藏了说之不尽的深意。 几年的时间过去,眼前人虽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浴池里被吓昏过去的青涩少年,但此刻握在掌中的手,却还是纤细柔软。 一如当日。 眼看着个头慢慢地长,从马儿都不会骑,到如今已经可以随着他一道深夜疾奔,也一点一滴把自己教的剑术学会五六成,可脑子里,却永远抹不去他单薄脆弱的样子。 他已经成了西雷王心脏里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容恬痛恨任何人触碰这块地方,尤其是若言。 那个为了再次得到凤鸣,而亲自领兵袭击大营的离王,他对凤鸣近乎疯狂的执拗让容恬深感不安。 假如回援,若言确实会将容虎媚姬等作为人质,这一点凤鸣完全没有想错。 但若言惟一肯交换人质的条件,只可能是凤鸣。 只会是凤鸣。 一个容恬绝不会同意的条件。 “容恬,下令吧。”凤鸣几乎是哀求了。 晨曦从林间交错的枝木间洒落,金黄一片,看在凤鸣眼中,却是如血一般惊心动魄的颜色。 本应代表美好和新生的清晨,现在却残忍地昭示着流逝。 时间,还有营地里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一点一滴流逝。 永殷毕竟不是离国地盘,若言攻陷营地后,如果没有遇上西雷援兵,很快就会大模大样的撤走。 决定撤走的一刻,也许就是媚姬等被杀的时候。 “容恬,容恬……”他焦急地呼唤着容恬的名字。 容恬把他的手握得很紧,隐隐发疼。 这里面隐藏着的决绝,令他胆战心寒。 “我们不回援。” “为什么?”凤鸣不甘地大叫起来。 容恬把悲痛藏在眸底,深至凤鸣无法看见的地方。 单纯有时候是一种令人欣慰的保护,容恬深深庆幸凤鸣至今仍然拥有它。 武力不能取胜的情况下,回援的后果可想而知。若言会用媚姬等作为人质,以求交换凤鸣,一切就会变成僵局。 一个使凤鸣受尽煎熬的僵局。 交出凤鸣是绝不可能的,但若言却极有可能利用这个机会伤害凤鸣。 以若言的狠毒,他甚至可能在凤鸣面前将人质逐个杀死,把他们的尸首悬挂在高高的营门上,让残忍的画面永远留在凤鸣眸底。 那将让凤鸣终此一生痛苦内疚,夜夜噩梦。 容恬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容恬,求求你,我知道这样回援很危险,我们兵力不足,但是至少尝试一下,救救他们……” 凤鸣苦苦哀求。 他悲鸣的声音像一只哀伤的小鹿,容恬曾经希望自己永远不会看见凤鸣这种悲伤的表情。 他没有猜到会让凤鸣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竟然是自己。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连尝试一下都不愿意?”凤鸣跪在他脚下,无力地哭喊,“你为什么不发兵?为什么不救救他们?为什么?西雷王!” 这一刻,他深爱的人,仿佛只是至高无上的大王。 即将发生的一切不管多残忍,依然可以从容镇定地安坐在这里。那些会失去生命的人,也许只是可以舍弃的棋子,失去了也许可惜,但却不会有撕裂般的心疼。 此时此刻,凤鸣痛恨自己根本无用的鸣王身份。 他何等无用,竟然连指挥一兵一卒的能力都没有。 他猛然抬起头,盯着容恬,“难道容虎他们的性命,对于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吗?那么秋蓝呢?媚姬呢?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媚姬呢?” 容恬脸上仍然带着那种淡淡的看不清的表情,开口道,“重要。” “那你就发兵回援。” “不。” 这个字从容恬口里说出来,充满了震慑的力量,就仿佛一个钉子,钉进了最硬的岩石里。 “为什么?”凤鸣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片刻后,嘶吼起来,“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容恬英俊的脸猛然抽搐一下,像是一个尊贵而轻蔑的笑容一闪而过,“因为我是西雷王,我决定一切,而不是你。” 凤鸣僵硬。 仿佛天空骤然撕开一道口子,从朗朗晴天闪下霹雳。 他露出茫然的神色,有一阵子完全忘记了容恬刚才说了什么,眼前的身影忽远忽近,宛如梦中。不一会,那句让他凉透了心的话忽然从脑海里清晰地冒了出来,像一阵冰雹打在头上。 额头隐隐作疼。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容恬伸手要扶住他,却被他狠狠地摔开。 “好,你不去,我去。”他站稳了,眼前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毅然转身,“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会抛下他们。我不会看着他们死去。” 容恬在他身后问,“你一个人,又能用什么救他们?”此刻,他的声音无情而冰冷。 “有什么,就用什么。”凤鸣冷笑,沙哑着嗓子,“用我的拳头,我的剑,用我的命……” 肩膀忽然一阵大力涌来,他身不由己地转了回去面对容恬,还没有看清容恬的表情,脸上已经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 啪! 令人惊恐的声音出奇的大,传遍狭道,惊得几只黑色的鸟儿簌簌飞起。 容恬的力道岂是说笑的,一掌下去,凤鸣整个向旁边摔去。 容恬一把抓住了脚步趔趄的凤鸣,反手又是一掌,打得凤鸣眼冒金星,恨声道,“用你的命?你的命,岂是可以这样儿戏的?” 凤鸣连捱了两下,视野一阵摇晃,脑子里嗡嗡乱响,刹那间仿佛什么都被打散了,只剩一片空白,直愣愣看着容恬。 裂开的嘴角,一抹殷红缓缓溢出,蜿蜒到了下巴,凝聚成血珠,滴在衣裳上。 容恬陡然一惊,伸手把凤鸣紧紧搂在怀里,“没事,没事的,有我在,没人敢伤你,没人敢碰你……” 他认识凤鸣这么些日子,从没这样动过手,此刻心里惊惶,不下凤鸣。凤鸣被他搂在怀里,像是傻了一般,不动不喊,好像冰块一样僵硬。容恬只觉得心里也塞了一块冰,渐渐的,连自己的身躯也冰冷僵硬起来。 仿佛处身一片寒冷中,忽然又有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人一骑飞驰靠近,袖边上绣了一道蓝边。侍卫们知道是派去查探的人回来了,这是容恬早就有命直接过来报告消息的,都自动让路允他飞骑过去。 那探子满面尘土,气喘吁吁,到了容恬面前,滚鞍下马,跪伏在地上,悲声喊道,“大王,若言不见我们回援,已经撤兵离开。临走前,若言把俘虏全部赶进媚姬姑娘的木屋,封死门窗,淋上火油。所有人都被活生生的给……烧死了!” 探子禀报的余音在林间消隐。 沉默,霎时笼罩整片丛林。 烧死了,所有人。 重伤的容虎,乖巧的秋蓝,温婉动人的媚姬,都消失了。 关进木屋,封闭门窗,淋上火油……若言点燃的火焰,一寸一寸,侵蚀他们的肌肤,生命…… 那会有多疼? 残忍的惨烈,骤然从看不见的远方营地被带到这里,凝固在每一寸空气里。 厚重的无奈和悲愤,压在每个人心头,连呼吸也无法顺畅。 异常的安静中,终于有一把声音响起。 非常沉稳,让人安心的声音,低沉的,平和,温柔得让人想起春天阳光下的暖风。 “凤鸣,你在发抖。冷么?” “嗯。”像叹息似的呻吟,微弱地从伏在容恬怀里的人嘴里发出。 “不怕,我抱紧你,不会冷的。” “容恬……” “嗯?” “抱紧点。” 容恬沉默了片刻。 他打个手势,把探子和心腹侍从们打发得远远的,把凤鸣抱到大石上坐下,搂着他,轻轻抚摸他的指尖。 死死抓住容恬袖子的手指修长美丽,用力过度的指节煞白。看起来依旧单薄的肩膀轻轻抽动着,宛如急切觅地疗伤的小兽。 容恬觉得心在一阵阵涨疼。 凤鸣一点也不适合争霸天下这种残忍的游戏,但因为自己,他却注定参与其中。 身不由己,尝尽从千百万人伤口中流出的苦涩的血味,真切体会生命流逝的无奈。 容恬像抱一个受伤的人一样,温柔地抱着他。 臂膀中这副身躯,已经渐渐结实,滑腻的肌肤,覆盖着线条极优美的肌肉,稍用力点,还可以感觉匀称的骨骼。 可容恬觉得他还是当初那个凤鸣,那个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被他国四处围捕,让他日夜都不能放心的凤鸣。 凤鸣在他怀中,浑身都散发着悲哀的气息。 容恬不喜欢这种气息从凤鸣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是属于凤鸣的味道。 但…… 他用指尖轻轻缠绕凤鸣耳边的短发。 如果可以像现在这样,一生一世都这样,凤鸣平平安安地靠在他怀里,已算最好的一种归宿了。 凤鸣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仿佛伤心地哭泣着,睡去了。 容恬也一动不动,他知道凤鸣并没有睡。凤鸣需要安静一下,他还未曾学会怎样面对这种灾难后的彷徨和无助。 沉默充当了适当的角色,守卫在他们旁边,挥手,让时间无声无息走过。 很久,声音从容恬的怀里传出。 “如果回援的话,他会在我面前杀死所有人吧?”凤鸣已经没了哭音,略为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说着,多了一种思索后的沉稳。 “谁?” “若言。”剧痛之后,一切都变得有些迟缓,凤鸣用很慢很慢的语调,轻声问,“你是为了我不回援的,对吗?” “不对。” “是为了我。” “不是。”容恬斩钉截铁的回答,抚摸凤鸣的手,却很温柔。 “他们是为了我死的,我害死了他们。” “不。”容恬的目光清冷如霜。瞳仁,像太阳照射下的冰,即使遇上阳光,也绝不会融化的千年之冰。 冷而毅然。 “他们是为西雷而死的。为了我。”他低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缓缓靠近,用他的热气把温暖带给他的宝贝,“凤鸣,在这个世上,你能害死的人只有两个。” “两个?” “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我。你如果不好好爱惜自己,我就会为了你心疼而死。” 凤鸣沉默,他问,“那你呢?你可以害死多少人?” “很多。所有令你伤心难过的人,我都可以让他们死。” “包括若言吗?” “包括若言。” 凤鸣把自己压进容恬的胸膛里,他仍然觉得身体寒冷。 容虎秋蓝他们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翻滚个不停,理智却分外残忍地提醒他,远方营地正烈火熊熊。 三公主和博陵,到底还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了。 千娇百媚而一生凄苦的媚姬,终于为她心爱的男人付出生命。 烈火熄灭后,一切都将渺无痕迹。 百年只如白驹过隙,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容恬的生命,也会如此脆弱吗? 凤鸣抬起头,不安地摸索容恬棱角分明的脸。 “容恬……”他急切地唤了一声。 “嗯?” 凤鸣嗓门像是噎住,懵懂一下后,又放软了绷紧的身子,重新伏进容恬怀里,低声道,“你打得我好疼。” 容恬万分懊悔地摸了摸他肿起来的脸蛋,却认真地发誓道,“你以后再敢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我会打得你更疼。” 虽然有容恬在旁安慰,但失去容虎等人的哀痛岂是一会就可以平息的。凤鸣和容恬低语一番,没有开始那样无法自制,不再流泪,神色却依然黯淡。 他见容恬一直关切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再不振作,只会使容恬百上加斤,勉强自己在大石上坐直身子,沉吟一会,开口道,“烈儿在哪里?这件事他知道吗?” 容恬低叹一声,“审问瞳剑悯的时候他也在场,你说他知不知道?” 凤鸣心里一沉,“他在哪?” “烈儿从小聪明,不用多说,已经明白如今的局势。”容恬道,“审问了瞳剑悯后,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到那边巡视看顾伤兵去了。”他顿了顿,抿着薄唇苦笑一下,“也许是害怕再留在我跟前多一会,也会像你一样哀求我回援吧。” 凤鸣沉默良久,才自嘲地笑了一下,“连烈儿也比我懂事。我忽然想起了……”他忽然止住。 容恬问,“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鹿丹。”凤鸣叹道,“鹿丹临死前,曾经和我有过一番长谈。他问我,鸣王知道什么是大势吗?” 请问鸣王,知道什么是大势吗…… 鹿丹温润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 有的人,往往在化为烟尘后,才让人一次又一次的想起。 国师鹿丹,正是这样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人。 大势。 就好像一艘大船,在急流上行走而没有可以控制方向的船舵,船上的人就算聪慧到可以计算出大船会在哪一刻撞上礁石沉没,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扭转局面。 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船走向毁灭。 此时此刻,凤鸣终于可以明白当鹿丹说出这番话时,心中的无奈和悲痛。 感同身受。 有的悲剧,即使可以预见,却无力改变。因为插手的后果,也许是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凤鸣至今难以接受这种过于现实的残忍。 容恬沉声道,“天下之大,要再找出另一个鹿丹来,却是不可能了。生在东凡,实在可惜了此人。” 显然,鹿丹给他的印象,也极其深刻。 “他却觉得生在东凡,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运。只有生在东凡,才可以遇上东凡王。”凤鸣摇了摇头,站起来道,“对了,有一件事要求你,秋月虽然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我,不过那也是迫不得已,秋蓝和她情同姐妹,已经够伤心了。你不要再为了这个责怪她。伤兵在哪里集合?我过去看看烈儿。” 容恬抬手一指,“那边有一条小山涧,烈儿应该在那里。”看着凤鸣要走,忍不住拉了他一把,让凤鸣转身过来面对自己,炯然有神的眸子打量着他,“要安抚别人,自己首先要沉得住气。你见了烈儿,可不要自己先大哭起来。” 凤鸣咬了咬牙,沉默无语,半日,才低声道,“我就算有眼泪,也已经在你面前淌干了。” 容恬点头道,“好。”松手放开了凤鸣。 凤鸣朝着容恬指点的方向过去,不一会就见到那条小山涧。虽然只是细细一条,但山水清澈,只看一眼都觉得清爽。这块最不错的休息地盘让给了伤兵们,让伤兵们挨在树下水边惬意地享受战后安宁。 营地被毁的消息已经传回,但大部分的低等士兵与媚姬等隔了几重天,连好好偷看一眼的机会都未必有过,纵使是容虎,也是容恬的心腹大侍卫,没有攀交情的余地,听说了若言杀人的事,都只是痛骂几句“残忍”,悲切之情却并没有凤鸣等人那么深重。 也对,一场深夜的血战后,能伤而不死已经是大幸,对于这群受伤的小兵们来说,应该是为生命感到欢欣的时候。 见到凤鸣过来,众人纷纷从草地上仰起脖子,“鸣王!” “鸣王来了!” 凤鸣心情沉重,但看见这一张张斗志昂扬的脸,也不得不朝他们露出一点微笑,点点头,弯腰拍拍他们肩膀,“伤口还疼吗?” 一路慰问过去,忽然看见秋星独自坐着,对着水面拭泪,赶紧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秋星?” “啊?”秋星满腹愁思,不防有人忽然在身后说话,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凤鸣,拿手帕擦了擦脸,“鸣王怎么过来了?你……你已经知道了吗?” “嗯。” “是秋月和你说的?” 凤鸣点点头。 第六部分 秋星哭得久了,眼睛肿得桃子似的,吸吸鼻子,勉强笑道,“秋月真是的,说什么如果我去侍候鸣王,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她自己也不是一样,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鸣王?” 她本是故意轻松地说这一句,到了后面,却不由自主泄了哭音,抬头看凤鸣一眼,咬着颤抖个不停的嘴唇问,“秋蓝……也被若言烧死了吗?” 凤鸣心里大疼,面上却越发沉静。这个时候,难道还要秋星等伤心透顶的侍女来安慰他吗? 他点点头,低声道,“目前还不能下定论。等我们返回营地,清点……清点尸体之后,才可以确定。”喉咙一片干涩 “都烧成灰烬了,还能看出谁是谁吗?”秋星知道他只是安慰之言,怔怔道,“为什么?秋蓝不过是个侍女,她又不能上沙场打仗,也不会伤人,何必杀她?她只会侍候人,煮好吃的东西,就算留下她的命,又碍着若言哪里?” 一阵轻微的山风掠过,拂动她的衣袖。秋星却似乎异常单薄,身子晃了晃,仿佛连这样微不足道的风也可以将她吹倒。 凤鸣半跪下,伸出双臂,将秋星紧紧搂了,沉声道,“你想哭,就放声哭吧。强忍着会伤身的。” 秋星却摇头道,“刚才我已经哭够了,眼泪流得再多,也不会变成剑刃,杀不了若言那个暴君。鸣王不必为我担心。我倒是有点担心烈儿。” 凤鸣没料到秋星如此刚强,既诧异又宽慰。拍拍她的柔肩,目光朝山涧一带扫了一眼,“烈儿在哪?容恬说他在这里安抚伤兵,可是却连影子都不见。” 秋星道,“他本来在这里的。自从瞳将军说出若言另领一军去袭击大营后,大王担心会出事,叫我跟过来。” 凤鸣了然。 容恬不回援的决定下得非常艰难,心情沉重之余,竟还周到体贴,派秋月过去侍候自己,同时吩咐秋星照顾烈儿。 这里负担最重,最辛苦的人,其实是劳心又劳力的西雷王。 秋星又道,“刚才探子的消息传了过来,烈儿听了之后,骑上一匹马,朝着山那边的方向冲去了。”她朝山边出口指了指,幽幽道,“我想他需要独处一下,就算我跟上去,也……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凤鸣凝视了那边片刻,“我去看看他,容虎已经遇难,绝不能让烈儿也出事。” 秋星脸上泪痕已经半干,站起来道,“我也陪鸣王一道去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两人走到山脚下,向东边一转,眼前景色乍变,不但没有清澈山水,连稍大一点的树都没有,地上青草断断续续,勉为其难似的这里冒一茬,那里冒一茬,其余地方都露出黄色的泥土,一直蔓延到远方。 秋星道,“不知道烈儿跑哪里哭去了。” 话音刚落,凤鸣忽然指着前方道,“那个小黑点是不是?” 两人翘首以望,不一会,小黑点变成大黑点,原来是一人一骑,马蹄声渐渐越来越大。 秋星看清楚了,对凤鸣道,“是烈儿。” 凤鸣皱眉,“骑得那么快,真的很危险。他心里悲痛,这种时候不该让他骑马泄愤,要是摔了怎么办?” 交谈中,烈儿已经到了眼前,猛扯缰绳。 骏马长嘶一声,前蹄踏起,人立片刻,才重新下地,啪嗒啪嗒在原地踏着蹄子。 “鸣王!秋星!”烈儿翻身下马,见了凤鸣和秋星,露出一个大笑脸,“没想到第一个碰见的竟是你们。是不是知道我从这边过来,特地来找我的?” 他眼睛红红肿肿,显然不久前才痛哭过一场。此刻脸上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分外诡异。 凤鸣和秋星古怪地打量着他。 凤鸣担忧地问,“烈儿,你还好吧?” “当然好,好极了。”烈儿一脸压抑不住的喜悦,抓住凤鸣的肩膀,“鸣王,我有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我哥和秋蓝还活着!” 凤鸣见他欢喜若狂,大叫不妙,看看秋星,秋星也是满脸惊惧不安。 难道烈儿疯了? 烈儿笑了一阵,又奇怪地看着凤鸣,“鸣王,你干嘛这个表情?我哥没死,秋蓝也没死,你听见没有?你一点也不高兴吗?” 看他这般模样,凤鸣一颗心直往下坠。 “高兴,很高兴。”凤鸣口不对心地敷衍,朝秋星打个眼色,一左一右将烈儿夹在中间,柔声哄到,“容虎没死,秋蓝也没死,我们当然高兴。烈儿,容恬在找你,你快过去?” “大王找我?”烈儿愣了一下,很快又兴致盎然的点头,“好,我这就过去。这个好消息也要告诉大王听,我亲自去禀报。”他心情急切,率先走在前面。 凤鸣和秋星在身后小心地看护着他,窃语道,“你看烈儿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 秋星却似乎忍不住有点为这个“好消息”动心,半信半疑道,“鸣王,你说……有没有可能烈儿说的是真的?也许容虎和秋蓝真的逃了出来?” “我也希望啊。”凤鸣沉默着,叹了一口气,“要是真的就好了。” 但像若言这种级数的沙场老将,如果下定决心筹谋围捕,必定布置周到,不留一丝破绽。 离国一方有大王亲自指挥,营地却只有一个恐怕仍在昏迷中的容虎,双方将领等级悬殊。即使两军兵力相等,侥幸的希望仍只有一丝之微。 更何况营地的兵力,根本不堪一击。 那定是铁桶一般的,铺天盖地的围剿。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逃过若言的魔掌? 秋星虽然不懂这些,但看见凤鸣的脸色,想起若言可怕的名声,也明白自己的猜测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暗叹一声,抬起眼看前方兴高采烈的烈儿的,“见了大王后,大王一定有方法让烈儿回复清醒。可是……烈儿这样高兴,真不忍心看他清醒过来的样子。” 第八章 容恬仍在原地,正和几个来报的将领商讨事情。 听了烈儿的话,几个将领都是一愣,随即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烈儿。 容恬却沉吟道,“容虎和秋蓝现在什么地方?” 烈儿满脸喝醉似的脸色绯红,兴奋地回答,“他们正朝这里过来。我是先骑马回来报信的。” “绵涯。”容恬毫不迟疑,指了一个守在身旁的贴身侍卫,“你立即骑马朝来路打探,回来报我。” 烈儿道,“我领你去。” 容恬道,“不必,烈儿留下。” 侍卫领命,将信将疑去了。 众人这才知道容恬竟是相信烈儿的。 凤鸣等知道容恬一向料事如神,知道事有可为,刚才的绝望心态立即转了一百八十度,心脏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怦怦乱跳个不停。 凤鸣忍不住道,“我也跟去看看。” 容恬一把拉了他,“不必急在一时,等一会就知道了。” 凤鸣只得停步,站在不动如山的容恬身边,胸膛里宛如有一只不耐烦的小猫在挥爪乱挠。 斜眼看看旁边。 将领们一脸迷惑。秋星和已经过来侍候容恬的秋月站在一旁,焦急地探头往远处张望。 很快,一骑快马从来路飞奔而来,直至众人面前勒住。 侍卫跳下马的模样简直比跳舞还快活轻松,双脚刚著地,就惊喜交加地高声禀报,“大王,烈儿说的没错,容虎和秋蓝正赶往这里与我们会合!容虎有伤不能疾行,他们就在后面,我派了两个侍卫护送,应该就快到了。” 紧绷的弦在这个经过确认的喜讯后骤然断开,绽放出无穷生机。 “啊!”秋月秋星首先同时惊叫起来,四只雪白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嚷道,“是真的!是真的!” 烈儿开心得不得了,强装出不满的表情,朝她们姐妹哼道,“当然是真的,难道你们以为我疯了才胡思乱想?” 凤鸣一边嘿嘿笑,一边尴尬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摇摇容恬的袖子,仰头道,“还是你最了解烈儿。本来嘛,我也觉得烈儿也算见过世面,不应该受到一点刺激就丧失理智。” 烈儿听得直翻白眼。 秋月俩人嘻嘻窃笑,对着烈儿大做鬼脸。 容虎和秋蓝都平安无恙,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秋月向凤鸣请命,“鸣王,我和秋星出去迎秋蓝进来。” 凤鸣刚要点头。 容恬沉声道,“已经有侍卫护送,你们留在这里。” 他唇角虽然浮着一丝笑容,眼眸深处却极为严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众人正觉得奇怪,容恬忽然指了身边一个将领,“子岩,你去。将两人分开,各自安顿。他们是如何逃离若言包围的,怎样的路线,有没有人帮忙,一路上遇到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到了这里,一一详问。然后把他们两人的回答仔细对照,看看有没有纰漏。办完后立即过来禀报我。” 这种事情本应该由侍卫来做,他却撇开烈儿等和容虎关系非同一般的侍卫,指定和容虎不太熟悉的将领子岩。大家心里都是一惊,知道容恬对他们二人动了疑心。 喜悦的气氛顿时化为惊疑不安,笑声骤然遏制。 凤鸣也呆了一下。 不错,如果容虎丝毫未损,要从若言的包围圈里独自逃命,或许还有一点成功的可能。 但他身受重伤,又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秋蓝,怎么可能平安逃离? 不过说这两个朝夕相伴的人是离国的内奸,凤鸣是万万不信的。 连想像一下都觉得难以接受。 烈儿骤从喜悦跌到惊恐。 他骑马狂奔发泄,却遇上正朝这边过来的容虎和秋蓝,惊喜交加之时,想的第一个就是冲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沉浸在哀伤中的人们,压根没有问,也没有考虑过这两个本来不应该得以逃生的人,为什么可以逃出若言魔掌。 大地上十一国争斗,你死我活有百年之久,内奸层出不穷。因为极有破坏力,各国权贵对于内奸深恶痛绝,得知必杀。 有时候,即使没有确凿证据,但秉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也是一律诛杀。 利用这种特殊的心态,各方有时候也会使用各种反间计,故意做出某种姿态,诱使敌人诛杀重要的心腹。 烈儿对于大哥的忠心绝无丝毫怀疑,不过,这难道是离王若言的毒计,有如鸣王当日所说的借刀杀人?想到这里,冷汗潺潺而下,扑通跪倒,对容恬道,“大王,大哥对大王忠心不二,这里面,说不定是……” 容恬目光下移,停留在烈儿驯服的背上,微微一笑,态度和蔼,“关心则乱。这事来得蹊跷,本王不可能不详查。事情还未查清楚,你先不要惊慌。”转头看看凤鸣,也是一脸担忧,他轻松地拍拍凤鸣的嫩滑脸蛋,认真道,“不要胡思乱想。你认识容虎秋蓝才这么一段日子,已经这样关心他们了。更何况我呢?容虎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 顿了一顿,又道,“但既然有疑虑,就一定要问清楚。这样做不但释去我们疑心,也可以遏制军中不利于他们的流言。” 凤鸣点点头,不一会,又靠近容恬,困惑地低声问,“要是将来我也发生这样的事,你会不会也审问我?” “当然。”容恬答得很果断,回过头来,深邃的眼眸凝视他,“本王亲自审问,而且是严刑审问,在床上。”不禁莞尔。 秋星等人本来胆战心惊,正不敢吭一声,竖起耳朵听动静。众人站得不远,容恬这番低语当然逃不过他们耳朵。 凤鸣脸部一阵抽搐,耳根好像被火灼过一样发烫。 容恬恢复沉静的表情,低头对烈儿道,“别跪了,这个样子很难看。亏你还是在我身边跟随多年的人,我看对你大哥信心不足的人是你才对。秋星,把他扶起来。” 秋星应了一声,赶紧把烈儿从地上扶起来,拉他到一边站着等候。秋月唯恐烈儿忧愁,站到秋星旁边掏出干净手帕,娇憨地递到烈儿面前,“不要哭啦,你的眼泪比我们女孩儿还多呢。” 当下默默等待。 子岩是容恬今年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做事干净利落。不过一个半个时辰,事情已经办好,子岩一身戎装,亲自回来禀报,“已经问清楚了。他们两人并不是逃出若言的包围,而是在若言合围之前就坐上马车离开了营地,朝我们这个方向一路寻过来。因为容虎伤得严重,秋蓝不敢策马过快,所以这个时候才来到山脚,刚好碰上骑马飞奔的烈儿。他们压根不知道若言偷袭营地的事,听我提起营地被毁一事,都非常惊讶。” “烈儿没有和他们说吗?” 烈儿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太高兴了……确定他们真的是人而不是被烧死后过来喊冤的鬼魂后,我就赶紧跑回来禀报大王了。” 凤鸣不解地问,“容虎伤得那么重,无缘无故,为什么离开营地?” 这个问题显然子岩也想到了,对凤鸣解释道,“因为这是摇曳夫人的意思。” 凤鸣眉头一跳,“摇曳夫人?” 有情人血的前车之鉴,他现在相当明白,凡是牵涉到他那个任性老娘的事都会让人头疼。 “不错。”子岩说话清晰,极有条理,“摇曳夫人离营前,曾经回小院和秋蓝匆匆说了一番话。她说容虎的伤势需要在第二天再换一次药,为了不致于耽搁容虎养伤,要秋蓝将容虎带上马车,一路过来。” “既然如此,为何当时不跟着我们一起出发?” “本来是应该跟着军队出发的,但是摇曳夫人来得匆忙,秋蓝急忙准备,等把容虎带上马车,三路人马都已经出营了。容虎当时已经清醒,是他要秋蓝不要执意追上军队,因为军队是去进行暗夜突袭的。他们就算不能帮忙,至少也别成为累赘。” 子岩把审问的过程详说了一遍,想了想,又补充道,“按照大王吩咐,两人是分开问话的,由我亲自发问,再三观察他们的言语举止。两下对照,并没有任何纰漏,应该说的是实话。” 凤鸣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对容恬欣喜道,“怎样?我就说容虎和秋蓝绝没有问题。” 容恬宠溺地瞅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他们有问题了?非常时刻,谨慎点总是应该的。烈儿,你去看看你哥哥。秋星、秋月,你们二人去照顾秋蓝。”拉起凤鸣的手,就向外走。 凤鸣叫道,“喂,你要拉我去哪里?” “当然是去拜见岳母大人。”容恬边走边答,“能够证实他们的话的,只有她了。我总不能派子岩去查问她吧,唯有亲自出马,以爱婿的身份恭恭敬敬地去请安。” 凤鸣暗赞他做事仔细,一想之后,又顿觉不满,粗声粗气地问,“什么岳母大人?应该叫婆婆才对吧。哼,爱婿,亏你脸皮厚,居然说得出口。” 摇曳夫人和萧纵都是不受礼法拘束的人。这次肯帮忙参与容恬的计划,已经给了天大面子,战后当然不会像其他将领一样跟着过来对容恬禀报战况。 两人目前都栖息在山道另一旁风景奇好的山坡上,随时可以眺望远处优美动人的风景。 萧纵属下的高手三三两两散布在山坡下,看似悠闲,但略知底细的人都知道,谁要敢不知死活,随意上坡打搅萧纵和摇曳夫人的清净,一定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幸亏,萧纵的爱徒容恬和摇曳夫人的“爱子”凤鸣,是其中的例外。 容恬带着凤鸣毫不费力地上了山坡。 萧纵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摇曳夫人抱着采锵,手里拿着一个样式古朴的竹碗,正哄着他喝。这位以毒辣聪敏名著天下的美女看起来心情甚好,见了他们两人,回头笑道,“这是我寻来的野山蜂蜜,滋味比一般蜂蜜好多了,掺了山泉水后,别有一股奇特的清香。你们要不要也尝一点。” 凤鸣毫不思索地摇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凤鸣哪里敢随便喝摇曳夫人给的东西。采锵现在是她的法宝,她绝对不会害的,至于自己这个半生不熟的“儿子”,那可就大有商酌的余地了。 容恬笑着向“岳母大人”请安,提起容虎和秋蓝的事情。 摇曳夫人非常干脆的点头,“不错,是我要他们跟着来的。本来要他们跟在队伍中,没想到他们落在后面。不过也对,那时候急着出发,也没空等他们慢慢收拾好。” “容虎伤得那么重,夫人为何要他深夜离开营地呢?” 摇曳夫人嗤鼻道,“就是因为伤得重。所以才必须由我第二天再亲手为他换一次药。我既然出手,就一定要救活。你那些军中大夫个个都是脓包,万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岂不毁我一世清名?” 凤鸣暗中吐舌。 仅凭众人口中对摇曳夫人的印象,就很难想像她还有“清名”这种奢侈的东西。 容恬心思比凤鸣细密,当即皱眉道,“虽说要夫人亲自换药,但突袭之后我们本来会立即回营,何必让他们出来跑一趟?” 摇曳夫人本来抱着采锵浅笑,闻言骤然抬头,直视容恬一眼后,又低头继续去和采锵玩,漫不经心地问,“西雷王难道怀疑我和离国若言勾结?”优雅的声音予人冰珠落地般的感觉,清冷之中隐有杀气。 凤鸣担心这个性格古怪的老娘会动杀机,立即开口兜转道,“当然不可能。娘如果和离国若言勾结,大可以在我们身上下真正的情人血,那样我和容恬早就一命呜呼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又何必故意放出容虎和秋蓝,引我们猜疑?不过到底为什么要重伤的容虎辛辛苦苦赶到战场敷药,这个我真的很好奇。” 摇曳的目光从正咯咯发笑的采锵身上,移到凤鸣脸上。 见他果然一脸迷糊的呆样,摇曳犀利的眼神渐转柔和,终于轻轻笑了一声,“你蠢归蠢,但有时候着实可爱。” 凤鸣被她笑得一阵狼狈。 这句应该算是责骂,还是夸奖? “如果你爹有你一半那么会说好听话,那就好了。”摇曳夫人幽幽叹气,才回答容恬的问题,“因为我不会跟着你们回营地去。所以那个侍卫想敷药活命,就得给我乖乖滚到这里来。” “什么?你不会营地?你为什么不回营地?”凤鸣愕然。 摇曳夫人反瞪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的去向?” 凤鸣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实在不是什么“东西”,充其量只是一个被她生出来,当出气筒扔到老容王门口的累赘而已。 愣了一会,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失声叫起来,“那你不是现在就要带走采锵?” “那当然。” “可他……” “他什么?” “他还那么小……” “你被送进西雷王宫的时候比他更小,还不是好好活过来了?” 凤鸣无力。 真正的安荷,其实早就完蛋大吉了。 他看容恬一眼,“轮到你。” 容恬站在一旁,神态悠闲,“轮到我什么?” “你就让她这样带走采锵?” “这是早就说好的条件,”容恬气定神闲,淡淡道,“你难道想和你爹娘反口?” 凤鸣俊朗的脸抽搐一下。 天下间约定好条件后,还敢和他“爹”“娘”反口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 一个手中剑比闪电还快,另一个弹弹指甲,说不定就可以毒倒两条街,这种人,你敢耍吗? 容恬见他无语,眼光柔和,带了微微笑意,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采锵不是在夫人手中,以先生一向目中无人的个性,早就主动出手,然后带着采锵扬长而去了。普天下他无法动手强抢的,就只有夫人手中的东西而已。所以采锵,我们必定是保不住的,让他跟着爷爷奶奶不是挺好吗?” 凤鸣这才明白要留下采锵必然无望,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早前对这个小东西也不怎么在意,到了要分离的时候,才猛然觉得不舍,这到底是不是“父子”之间的天性? 他近年历事多了,处事渐渐老练,知道多想无益,索性放开,抬头道,“带走就带走,不过临走之前,总可以给我抱抱吧。娘会带他去什么地方,可以留个地址吗?” 日后回到西雷,采青问起,起码也可以有个答复。 采青怎么说也是萧纵和摇曳的媳妇,应该可以登门拜访吧? “没有什么地址,去到哪里算哪里。” “没有地址?” 那岂不是流浪? 凤鸣犹豫道,“要是娘没有房产,我和容恬倒是可以……” “蠢材,我要房产干什么?”摇曳夫人一口拒绝,以一种慵懒的口吻缓缓道,“天地那么大,何处不可为家?我过了二十年凄苦的日子,如今不带着采锵奔走四方,让他爷爷尝够心有所思而不能得,为他人辛苦奔走的滋味,怎能下我心头一口怨气?”说罢露齿一笑,得意之中,又带了些许迷蒙的幸福,骤然一看,宛如仍在鲜花盛开最灿烂的青春刹那,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凤鸣和容恬相视一眼,明白摇曳夫人至少目前不打算和萧纵正式和好。 这场爱情拉锯战将以新的折磨人的方式继续下去,萧纵有得受了。 女人果然是天底下最恐怖的生物。 越聪明美丽越是如此。 萧纵当年把最聪敏的摇曳夫人从如云美女中挑选出来,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后悔。 这个女人,至少已经毁了他追求剑术的至道用她特殊的魅力,和爱情。 事已至此,凤鸣再没有什么话可说。向前伸手,抱过采锵,算是临行前的温柔。 本来还打算叮嘱他两句的,不料采锵在他怀里呆了片刻,就不依地扭动着,在凤鸣怀里转过身子,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得极长,嚷嚷道,“奶奶抱!奶奶抱!” 这个有奶便是娘的小兔崽子,不过跟了摇曳夫人短短时间,居然就“忘本变节”了。 摇曳夫人被采锵哄得满脸红光,笑得花枝乱颤,再找不到往常清冷的模样,将采锵接回自己怀里,柔声道,“乖孩子,你也知道奶奶才是最疼你的。” 凤鸣和容恬不约而同暗道:你最疼的是孩子他爷爷吧? “夫人什么时候出发?”容恬问。 “半个时辰后,我就带着采锵离开。”摇曳夫人一派轻松,“离开之前,我会去给你那个侍卫敷药,并且留下配方。他的伤口敷了我第二道药后应该愈合了小半了,以后再不必我亲自动手。你找个细心的人,一天一次,按照我的方子为他配药敷上就好。” 凤鸣点头应是。 细心的人,当然非秋蓝莫属了。 容恬要问的事情已经清楚,他身为大王,这支处在陌生山区的军队还有许多事需要他拿主意,当即带着凤鸣向摇曳夫人告辞。 摇曳夫人却不知想到什么,叫住凤鸣,“你过来一下。”抱着采锵,转身走进几棵大树的绿荫底下。 看这个样子,似乎有事要和凤鸣私下交谈。 容恬识趣地留在远处。 凤鸣一脸奇怪地跟着摇曳夫人,在树下无人处站定。 摇曳夫人打量他一会,斯条慢理问,“你们俩在一起时,谁上谁下?” 凤鸣压根没猜到她会忽然问这个,仿佛被人放了一把火,从脖子到额头轰地烧红了,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一时一时的,不固定……” 摇曳夫人哼道,“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怎么可能有本事压住西雷王?从前我没有认你,随便你怎么被人欺负。但是既然认了你,我摇曳的儿子又岂能当个被人压住的窝囊废?” 被压是不是就是窝囊废,这个问题实在大有考究的余地。 不过凤鸣羞得恨不得就地挖个地洞钻进去,哪里还有精力和摇曳争辩这个。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娘亲”面对面讨论这个谁压谁的问题。 摇曳夫人数落了他几句,思忖片刻,眼中闪过诡异的色彩,吩咐他道,“把手伸出来。” 母亲大人有命,凤鸣只好乖乖把手伸出来。 眼前华美的袖子一掠,他温润白皙的掌心内就多了一颗绿色的小药丸。 “把这个拿去放在酒里,给西雷王喝下。”大概是临行在即,摇曳夫人对凤鸣总算流露出一点母亲的感觉,伸手爱抚了他的脸蛋两把,柔声道,“娘对你不错吧。虽然带走了你的儿子,但也帮了你一个大忙。他还在等你,去吧。” 凤鸣收了药丸,浑浑噩噩地走出树下。 容恬还在原地等待,见他出来,问道,“夫人和你说了什么?” 凤鸣一脸尴尬,“没什么,叮嘱两句而已。” 总不能和他说,他老娘问他们谁上谁下,而且给药丸帮助他压容恬吧? 不过那颗药丸,到底是不是真能派上用场呢? 结实优美的身体横陈床上的西雷王,其实很养眼啊…… “在想什么?目光这么古怪?”容恬和凤鸣并肩走着,觉察到凤鸣窥探的视线。 凤鸣摇头,“没什么。”忍不住窃笑。 “笑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容恬,其实……被我抱也挺舒服的吧……” 多谢你啦,老娘。 就算你是好意,不过前科太多,不能怪儿子我疑心重。你给的东西,我才不给容恬吃呢。 这药丸,就当作是纪念品吧。 我会好好保存的。 第七部分 两人一道下了山坡,转过方向,朝原先立足商议的大石走去。 凤鸣随意地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容恬簌然止步,背影犹如嵌入山林中,屹然不动,分外沉重。出神一会后,转头头来,“目前不宜出击西雷,我打算整顿人马之后,先回去营地看看,再商定计策。” 凤鸣点头,“嗯,那也是应该的。不知道若言下一步会怎么做,我担心他还会再找机会伏击我们。你说他会不会假意撤走,然后在被烧毁的营地附近等我们回去?” 容恬想也不想地摇头,从容道,“若言狡猾老成,一击无功,绝不会再浪费时间。要偷袭我容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失败了一次引起我的警惕,难道第二次还能成功?何况他昏睡多时,刚刚苏醒就离开都城,日子久了,离国内部不出问题才怪。他一定已经赶回离国去了。”不疾不徐地走着,抬头见目的地已在前面,几个将领正翘首等着他布置下令,问凤鸣道,“我还要和将领们商讨一些事情,你要不要一起来?” 凤鸣最怕开会,众人讨论起事情来七嘴八舌,常常搅得他头昏脑胀,立即大大摇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去看看容虎伤势。”拍拍容恬宽厚的肩膀,赶紧溜了。 他抛下容恬,在附近转了一圈,别说没看见容虎和秋蓝的影子,连秋月秋星烈儿都没有看见。连续问了几个侍卫,都说大概是在伤兵所在的山涧旁,但去了山涧看看,又不见他们踪影。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道的侍卫,对他道,“他们本来在山涧那边的,刚刚有人过来传话,说摇曳夫人要见容虎,大概是要亲自帮他疗伤。所以几个人好像都到萧圣师落脚的小山坡上去了。” 凤鸣“哦”了一声。 自己真笨,刚刚摇曳夫人才说过要帮容虎亲自敷药的。 这次敷药之后,她就要带着采锵上路了。 想到这里,不禁有点伤感。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娘”和“儿子”,竟然说走就走,一点牵挂也没有。 古人都这么潇洒吗? 他对侍卫道谢一声,正踌躇是再上小山坡一趟,还是去看正在开会的容恬,身后的侍卫忽然犹犹豫豫叫了一声,“鸣王……”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凤鸣回过头。 “恕属下大胆。”侍卫左右看看,走前一点,小声央求道,“鸣王能不能开口,帮绵涯大哥他们说几句好话?” 凤鸣吃了一惊,“绵涯怎么了?” “鸣王竟然不知道?绵涯大哥因为保护鸣王不周,导致鸣王受伤,被大王下令抽了五十鞭子,正在东边的草地上罚跪。不但他,其他昨晚和鸣王在一起的侍卫,也统统一样受罚。” 凤鸣脸色微变。 他举手摸摸额头的纱布,本来就是小伤,其实早就不疼了。 这件事说穿了,只能怪他自己任性,摔下马也是咎由自取,谁知道会连累绵涯?当机立断道,“我去和容恬说。” “多谢鸣王!”侍卫一脸感激,随即又露出小心,“不过鸣王见了大王,可不要说是谁告诉你的,不然……”还没有叮嘱完,凤鸣已经走远了。 凤鸣一路往回走,穿过几道哨岗,远远看见容恬的背影,正站在那里不知和将领们商量什么。 “鸣王?”烈儿忽然从旁边一条小路转出来,奇道,“你赶去参加会议吗?” 凤鸣摇头,拉过烈儿,低声把绵涯的事说了一下,正色道,“这事和绵涯他们无关,我要叫容恬收回命令,好好安抚一下他们。” 烈儿却道,“怎么会和他们无关,既然大王把保护鸣王的责任交给他们,他们就必须确保鸣王不受丝毫损伤。绵涯那家伙,这样近身保护都能让鸣王掉下马,只是责打五十鞭子罚跪算便宜他了。要是鸣王伤得重了,大王不杀了他才怪。” 凤鸣愕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受罚的不是你们的好兄弟吗?” 烈儿不解地看着他,“他是我们的好兄弟,不过做错事情就应该负责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凤鸣一时语窒,倒找不出什么对应之词,愣了一会道,“和你说不清楚,我去找容恬。反正不能让别人为了我的过失受罪。” “鸣王别急。”刚刚举步,被烈儿一把拉住,劝道,“大王正在开会,何必为了这种小事打搅大王?鸣王跟我来,摇曳夫人刚刚帮大哥重新敷药裹伤,大哥已经清醒过来,精神好多了。他问明白了发生的事情,要我过来请你过去说话呢。” 他肩细臀窄,眉目如画,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其实手底下颇硬,轻轻松松地握住凤鸣手腕,不由分说把他带到山边一处安静的岩石群后。 景色豁然一变。 这是一个适合疗伤休息的好地方。 大块的岩石后面刚好躲避渐渐凶猛的太阳,地上铺着一层惹人喜爱的嫩草,附近还有几株高低有致的花木。 容虎这个伤号正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背挨在岩石上,秋蓝一手端着碗,喂他喝山涧的清水。 秋星秋月也坐在草地上,瞅着他看,不时惊呼,“容虎不要乱动,夫人说了敷药后半个时辰内不可以翻身的,小心刚刚包裹好的伤口又迸裂。” 看见烈儿带着凤鸣出现,秋月秋星双双从草地上站起来,“鸣王来了。” “原来你们在这里。”凤鸣虽然是被烈儿半强迫地拉过来的,但心里毕竟挂念容虎和秋蓝,赶紧走快两步,在容虎面前半跪下,仔细端详了片刻,关切地问,“摇曳夫人帮你敷好药了?她很快就要离开,千万别忘记问她要配药的方子,日后换药的时候要注意什么,也要一一问清楚。”后面两句是对旁边的秋蓝说的。 秋蓝低声应了一声“是。” 容虎看见凤鸣,眼里露出温暖的神采,扬唇浅笑道,“伤口已经重新包裹了,夫人的医术真厉害,新药敷上后,伤口一点也不疼,浑身都舒服多了。鸣王不用为我担心,夫人说再过十天八天,我就可以随意走动,不过还要再过一个月,才可以用剑。” 他的气色,确实比原先好多了。 容虎说到这里,似乎想起那天受伤的情景,犹有余悸,叹道,“萧圣师果然名不虚传,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那一剑是怎么刺过来的,他的剑根本无从抵挡。就算再重来一次,我大概也是一剑也挡不住。幸好他还念点情分,没有伤到鸣王。” 秋蓝在一旁插话问,“鸣王真的让夫人带走采锵吗?” 自从从营地出发后,凤鸣想起来就心烦的事不知有多少,采锵的离开就是其中一件。 就算他舍得采锵,秋蓝她们这群一直陪伴采锵的侍女又如何舍得?采锵都已经唤她们做娘了。 想到在采锵被带走后,会有好一段时间和三个眼泪汪汪的侍女相处,就不由头疼。 更糟糕的是,采锵俨然还成了谈条件和交换的货物,被用来交换三十三条大航船,包括航船上的水手,还有航运图。 也不知道秋蓝她们心里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唯利是图”“出卖亲儿”的鸣王。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萧纵看上采锵的天分,一意孤行带走采锵,谁又可以阻止呢?容恬说得也有道理,他们根本无法留下采锵。 就算撕破脸,硬是留下,对采锵又有什么好处? 唉……反正这件事情,他对容恬的决定始终心存疙瘩。 真是不知道怎么和秋蓝解释。 凤鸣正犹豫不决,秋蓝已经看出来,刚刚才哭过的红眼睛用力眨了一下,似乎要把眸中的眼泪压回去,低头轻声道,“鸣王不要为难,这是大王的决定,我们当侍女的听从就是了。” 秋月秋星比秋蓝了解其中过程,两人走向前,一左一右把秋蓝夹在中间,柔声安慰,“别哭啦,夫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对采锵很好呢。这是她的亲孙子,一定比我们更疼他,而且还可以教他很多本领。” “说不定他以后成为一代剑术大师呢。你想一想,就像萧圣师当年一样,英俊年少,天下无人能敌,不管到哪里,各国权贵都对他恭恭敬敬,好像对待神明一样。” 秋蓝幽怨道,“可是我再也不能弄东西给他吃了呀。” “你可以弄给鸣王吃啊。” “也可以弄给我们吃啊。” “给烈儿吃,不对,给容虎吃……” 两人一同宽慰秋蓝,哄着秋蓝缓缓走到另一边的树荫下去,继续说她们女孩子的知心话。 烈儿见她们走远,这才凑过来,吐吐舌头笑道,“鸣王其实是被我强拉过来的,他正要找大王算账呢。大哥,鸣王交给了你,我要走开一会,去办点事。”脚步轻松地走了。 知道容虎未死,而且摇曳夫人保证他伤势很快可以痊愈,烈儿整个人都充满了勃勃生机,干什么事都意气风发。 这里暂时只剩下容虎和凤鸣。 容虎看着凤鸣,“鸣王请坐。我是鸣王的侍卫,这样你站着我坐着,心里总感觉很不舒服。烈儿说鸣王要找大王算账,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算账,只是去找你家大王讨个人情而已。”凤鸣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把绵涯的事情又简单说了一遍,耸肩道,“结果烈儿就是不让我去,把我拉了过来。” 容虎沉默不语。 看来摇曳夫人的医术真的值得称道,容虎这时候看起来精神多了,一点也没有昨日抬回小院时奄奄一息的样子。虽然背靠在岩石上暂不能动弹,眸子却炯炯有神地打量着凤鸣。 凤鸣被这种沉静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皱起眉头,“难道你也和烈儿一样想法?如果绵涯确实有错,容恬罚他,我没话说。但这事错在我身上,要罚的话,应该罚我。我知道自己啰啰嗦嗦,不识大体,但是容恬身为大王,应该赏罚分明,对自己的臣子如此,对自己的侍卫也应如此。” 他停下一会,目光投向容虎,“你有话就说吧。” 容虎好像有点苦恼,英挺的黑眉微微皱起,“这是大王和鸣王的事,我只是一个侍卫,不应该插手。” “什么?容恬和我的事?” 不是绵涯和那些无辜受罚的侍卫的事吗?他们现在应该还被罚跪在东边的草地上晒太阳。 容虎垂下眼睛,好像在思索什么。半晌后,他终于低声叹了一口气,目光重新对上凤鸣的视线,露出严肃的表情,“这个时候,鸣王既然有时间关心绵涯,为什么不关心一下大王?” 凤鸣一愣,挠头道,“关心容恬?” “对,大王现在不是最需要鸣王的体贴关心吗?”容虎斟酌了一会,说道,“子岩将军已经大概把营地的事情告诉我了,没想到若言竟然会去偷袭防守空虚的营地,而且这么残忍,竟然把营地里的俘虏全部活活烧死。要不是摇曳夫人一句吩咐,我和秋蓝应该也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凤鸣喃喃道,“这可能是她出现后做的最得人心的一件事情。” 容虎语气蓦然转沉,“我和秋蓝虽然逃过一劫,媚姬姑娘却遇难了。鸣王有没有想过,这对大王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凤鸣脸上表情瞬间收敛,沉默下来。 不错,媚姬死了。 对他来说,媚姬或许只是一个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但对于容恬来说,却绝不仅于此。 远远不止于此。 在容恬还未闻名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和媚姬在繁佳有过一段情缘。 媚姬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容恬而改变自己的人生,决然远走隐居,静待容恬统一天下;而容恬与若言并称的天下两杰的名头,也是从媚姬而来。这一段宛如传说的过去,天下皆知。 她应该是天下最美丽而痴情的女人,不但是容恬的救命恩人,更是容恬的红颜知己。 容恬甚至将和复国最为关键的营地,选择在媚姬隐居的山谷。 他信任她,尊重她。 如果不是凤鸣的出现,她也许真的会陪伴容恬一生一世,成为西雷历史上最美最幸福的王后。 现在,这朵天下倾慕的名花,却在绽放得最美丽的时候,毁在若言点燃的熊熊烈火中。 她为容恬而死。 凤鸣垂下头,默默凝视被山风轻抚而颤动的草地。 他无法体会容恬的心境,或者说,连试图体会的勇气都没有。 容恬在他心目中,总是强大而不可抵抗,像最稳固的战舰一样,无论多大的风暴将袭,都不过如是。 他太习惯把容恬当成一座永不会崩塌的巨峰。 他甚至有点胆怯,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表情,对待因为失去媚姬而哀伤的容恬。 令人意外的是,蓄意借容虎和秋蓝的逃出生天来鼓舞自己和身边众人,试图冲淡媚姬惨死的愁云后,正式把这一点毫不藏头露尾地指出来的,却是容虎。 鸵鸟一样的心态,被轻而易举地戳穿了。 “你说得对,我无法想像这会对容恬造成怎样的打击?我甚至傻瓜一样,侥幸地希望可以不用提起这事,免得容恬伤心。”凤鸣用颓丧的声音缓缓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也做不成。” “有时候,确实如此。” 凤鸣没想到一向宽厚少言的容虎竟然会这样直接,微愕之后,看向容虎,挤出一个无力的苦笑,“难得你今天够坦白,如果去问秋蓝他们,或者任何一个侍卫,甚至容恬,都不会这样和我说的。” 容虎直视他的目光,中肯地道,“要不是为大王觉得难过,我也不会这样和鸣王说这样的话。大王对鸣王,实在是关爱备至,为了鸣王,他把太多东西背负在自己身上了。什么东西都有极限,天下最坚硬的东西是金刚石,但是粉碎得最彻底的,也是金刚石。只要碰撞的力度过了一定的极限,会即刻裂为无数细碎,再也粘合不起来。大王坚毅果敢,就好像一颗完美的金刚石,但大王也有脆弱的时候,鸣王好自为之。” 凤鸣被他这个比喻惊得浑身一战,深思之后,更觉得不安,仿佛求救似的看着容虎,“我该怎么办?” 这次轮到容虎苦笑了,“我怎么知道?” 凤鸣垮下肩膀。 容虎说得一点不错,他果然没用。 和容恬的恋情,以容恬的坚定保护和宠溺开始,如今到了容恬需要保护的时候,他却一筹莫展。 无可奈何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废物。 该怎样做,才可以排解天下最精明深沉的男人的愁怀?脑子里那些先进的现代知识,在这方面毫无帮助。 与容恬相比,他好像没花过太多的心思让容恬快乐。 容恬总是一副悠然微笑的模样,从不把忧烦的情绪带给他。 但作为一国之君,胸怀统一天下的大志,怎么可能没有烦恼?一切都掩盖在温柔笑容的背后。 “我还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正深深自责的凤鸣骤然从草地上站起来,双手合拢,对着容虎深深一躬,“请指教。” 容虎连忙道,“鸣王不要这样,属下怎能受你的礼,请快坐下。” 凤鸣听话坐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这个建议,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容虎深思熟虑后,才问凤鸣道,“鸣王还记得当日大王去含归刺杀妙光公主时,我和鸣王私下说的话吗?” 凤鸣点头。 那次的交谈对他来说印象深刻,将他对容虎的认识大为改变,同时也逼得他不得不思考选择一个王者作为终身伴侣的后果。 怎么可能忘记?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很想向鸣王直接说出这个建议。这个建议,天下只有大王最有资格说,但大王是绝对不会开口说的。其他的人,不是没有想到或没有胆量说,就是不愿意插手大王和鸣王之间的事情。”容虎停下片刻,叹道,“我其实也不应该开口。” 凤鸣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建议?” “大家都知道,以鸣王的身份和在大王心中的分量,鸣王有能力使大王改变自己的决定。” “嗯,然后呢?” 一阵沉默后,容虎宁静的眸子直迎凤鸣视线,一字一顿道,“我建议鸣王,不要轻易动用这种能力。” “我……” “回兵救援是如此,采锵的处置是如此,审定我和秋蓝是否内奸,也是如此,绵涯等侍卫的赏罚,更是如此。”容虎重伤在身,却每个字都充满了奇异的力量,令人不得不深思他话里的深意,“因为大王毕竟是大王,他要为天下负责,就必须有所牺牲,有其雷霆手段。如果他每下一个决定,都必须照顾鸣王的心理,那就好像用铁链锁住了上战场的将军手脚一样,迟早会被若言这样狡猾老辣的敌人所趁。” 凤鸣被容虎这番话迫得喘不过气来。 没有一句骂他,却字字直指他的错处。 现在才领教容虎词锋的厉害,实在不在烈儿之下。 他脑子里一团乱,好像被棉花塞得满满,张口道,“我……”却半天没有说出第二个字。蓦然呼吸紧张起来,呼哧呼哧吐了两口粗气,脸色由白转红,猛然站立起来,转身就走。 “鸣王要去哪里?”容虎生怕他受不了自己一激,尽力撑起半边身子低呼。 “去见容恬。” “见大王干什么?” 凤鸣站住脚,背影微微颤抖,把一口悠长的气息深呼出肺部后,声音沉着下来,“我要站在他身边。我还要告诉他,不管他以后做多少我不喜欢的决定,我都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说完这话,凤鸣猛觉一阵轻松。 从劲风猎猎的昨夜开始,一连串奇峰突出的事件对他造成的影响,忽然变得如粉末一样,轻得似乎可以被山风随意抚去。 不错。 他的心上人不但是容恬,还是操纵千万人生死的一国之君。 假如连容恬的侍卫侍女,都可以做到对容恬的决定毫不置疑,相信容恬的英明和掌握长远大局的眼光,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 容恬要想纵横天下,必须全力以赴,那意味着他绝不可以为了某个人的感受而畏手畏脚。 天下争霸这场游戏里,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就是使容恬能够心无旁骛地取得这个游戏的胜利。 在这一刻,凤鸣再不为容恬对采锵的处置感到不满,也不再因为决战时被容恬抛在后方观战而感觉自尊受伤。 一切看起来,已经那么无足轻重。 他忽然懂得了,容恬在下令不能回援时,预感到将会永远失去媚姬的那种沉痛。大敌当前,为了保存实力,避免僵局,将对己倾注一生痴情的媚姬弃之不顾,这个决定残忍而无情。 那是王者无可奈何的决绝和悲哀。 王者之痛。 容恬事后云淡风轻,举止如常,甚至对媚姬绝口不提,正是因为无法释怀。 最疼的伤口,往往不敢去碰。 心创之重,无以为甚。 直如醍醐灌顶,容虎一番苦心,凤鸣至此恍然大悟。 “我已经知道,”凤鸣低声喃喃,握紧了垂在腿侧的双拳,“该怎么做了。” 这句话仿佛也给了他自己一股庞大的力量,让他腰杆簌然挺立如旗,迈步步子。 容虎目光灿然,凝视着凤鸣脚步坚定地远去,仿佛放下心头一块大石,重新将脊背靠回到岩石上去。 “厉害!”烈儿从岩丛中猛然现身出来,挤眉弄眼道,“大哥不愧是大哥,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说服鸣王。只要鸣王知道体谅大王难处,以后大王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容虎看一眼这个活蹦乱跳的弟弟,没好气地开口,“如果让大王知道我们说了这些让鸣王内疚烦恼的话,下场一定比正在东边罚跪的绵涯惨上一百倍。” “受一点罚怕什么?现在若言苏醒,天下即将大乱,西雷王位又被一个小兔崽子占着,大王如果不快点恢复往日的果断狠绝,那才是最糟糕的。”烈儿不以为然地坐下,伸个懒腰,“不早点对鸣王下功夫,万一将来遇上鸣王由于妇人之仁而出面阻挠大王决策的事,两人产生争执,我们几个就头疼了。对了,话说回来,”他翻身一跳,从岩石上方落到容虎面前的草地上,蹲下对容虎道,“秋蓝那么娇弱的身子,居然可以一人把你从营地送到这里。长夜漫漫,你有没有趁着受伤装可怜摸摸她的小手,或者亲亲她的小嘴?” 容虎脖子骤红,狠瞪他一眼,“要不是我受伤不能动,一定踢肿你的屁股,让你的永逸王子心疼得掉泪。” 烈儿想到什么似的,哈哈笑起来,“他今天可掉了不少眼泪。知道你被烧死的消息,他赶来安慰我,谁知道见了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字都没有说,自己首先就哽咽难抑,哭得不成样子,最后还不好意思地跑掉。咦,秋蓝她们几个回来了,大哥你好好享受美人侍候吧,这可是大王和鸣王才有的待遇。我先走了。”脚底抹油,匆匆去了,不用问也知道是去找为他哭肿了眼睛没脸见人的情人永逸。 容虎无可奈何地看这个顽劣小子溜走,目光移到远处,变得充满暖意和喜悦。 秋蓝因为照顾他而似乎消瘦少许的倩影,出现在他视野之内。 凤鸣回到容恬身边时,军事会议已经结束。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容恬转过身来,看见凤鸣,露出微笑,“你回来了?容虎的伤势怎样?这边事情已经处置完毕,等一下就要全军出发,回营地过夜。那里虽然被烧毁了,至少地形适宜驻兵。我们也要好好清查一下若言留下些什么。” “嗯。” 容恬停下动作,朝凤鸣仔细打量,“出了什么事?你连声音都变调了。”深邃的眼眸射出精光。 凤鸣凝视着容恬,鼓起勇气,深情款款地说,“我决定以后当世上最好的情人,永远陪着你。” 容恬啼笑皆非,皱眉道,“现在才下这个决定,不觉得太晚了点?你早就注定一辈子陪着我了,几年前就没了反悔的余地。” 凤鸣举起手,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扯到鼻子几乎碰上鼻子的距离,异常认真地说,“那么我们说好,如果你遇上忧烦的事情,不要为了考虑我的心情而瞒着我,还勉强自己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容恬骤起警觉,眯起眼睛审视凤鸣,半天,才在凤鸣耳边低叹了一声,“看来是瞒不过你了。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怕你心烦忧愁。”转过身,从临时被当成军事桌的大岩石上取了一个匣子递给凤鸣,道,“摇曳夫人已经带着采锵离开了,先生紧跟其后。临走前,先生遣人送来了这个匣子,里面装着三十三艘大航船的船契和详细的江河航行图。” “船契和航行图?” 凤鸣愣住。 他是经过再三考虑,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心态,毅然过来,打算和容恬一起面对媚姬惨死的悲痛的。 关萧纵什么事? 他抱着容恬递给他的匣子,完全搞不清状况,只好暂时把媚姬问题搁置,问容恬道,“船契和航行图有什么好心烦忧虑的?” 容恬苦笑,“先生的东西岂是这么好到手的?虽然船契和航行图送了过来,但是送东西过来的人,同时也带来了先生的一个条件。” “条件?”想起那个高深莫测,动起手来没有多少“父子情”的老爹,凤鸣就头皮发麻,“什么条件?” 不用说,一定不是什么好搞定的事情。 “先生说既然你有胆子继承家传的船运事业,就必须有继承的能力。” 凤鸣隐隐觉得不详,“怎么才算有继承的能力?” “一年之内,你必须在西雷和单林之间,开拓一条稳定的航线,可以运送单林珍贵的双亮沙回来。” “单林?”凤鸣再次懊悔当初听课的时候没有专心一致,绞尽脑汁地努力回忆,“是不是就是那个……嗯,除了这片大地上的十一个国家外,另处一地的第十二个国家?那个遥远神秘的岛国?” 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记得当初容虎给他上课时,隐隐约约有过介绍。 在海的另一边,有一个极其美丽的岛国,出产稀有珍贵的双亮沙,糟了,那个沙子是干什么用的?全忘记了。 不过单林和西雷相隔的海的名字倒是记得的,因为很好记,就叫单海。 凤鸣又开始习惯性地挠头,“稳定的航线?还要运双亮沙?一年的时间,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先生会把你当成有辱门楣的无用子孙,亲自了结你的性命。”容恬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先生的人就像他的剑一样,说要杀一个人,是绝不会手软的。如果我们无法达到先生的要求,一年之后,我只能把你安置在最严密的重重保卫中,直到先生死去或者我们两个被杀。”他看着凤鸣,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他要杀你,非要先杀了我不可。” 凤鸣听了赫然一惊,却随即镇定下来,露出雪白漂亮的牙齿,还容恬一个充满勇气的笑容,“别为我担心。这是我西雷鸣王的任务,我会使尽浑身解数,完美解决这个难题。”流露出自信的双眸坚定沉着,漾出慑人光彩,仿佛天下最耀眼的光芒,都被收集在这双动人的瞳仁内。 连容恬也为他从容不迫,屹然不惧的气势惊讶,眸光骤亮,“你对航行很有经验?” “经验不多。”凤鸣摇头。 他对航行的经验,仅限于上次被鹿丹俘虏带去东凡,被关在船上走了一段行程。 整个过程都是被关在房子里,和鹿丹唇舌交锋,与其说是航行的经验,还不如说是当俘虏的经验。 话说回来,他当俘虏的经验,倒是累积了不少此类经验,希望以后可免则免。 容恬空欢喜一场,无可奈何地拉过他,低声责道,“那你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谁说我不在乎?我打出生还没有这样斗志昂扬过。”凤鸣俊脸蒙上一层淡淡的神采,闭上双眸,仿佛在对老天发誓一般,低声喃喃道,“从今天开始,我拒绝再充当那个处处需要别人保护安慰担心的鸣王。和天底下最伟大的君王做情人,人生怎么可能不轰轰烈烈?不管遇上什么难题,我都要像容恬一样,以最佳的豪情壮志,放手一搏。老天爷,你尽管考验吧,凤鸣我豁出去了。” 他睁开双眸,对上容恬惊喜交加的眼神,绽放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十倍的笑脸,主动抱着容恬脖子,对着容恬线条坚毅的唇热吻起来。 容恬还以暴风一般的热情。 天雷勾动了地火,无法抵挡的热力以光速席卷四周山林。 舌头灵动热润,挟带容恬独有的气息,一气攻入凤鸣齿间,横扫每一个甜美的角落。 从贝壳一样洁白细密的牙齿到牙床,包括敏感的舌根,没有一处遗漏。 凤鸣喉间泄出沉醉的低吟,宛如喝了世上最醇香的美酒,主动伸出舌头,和容恬的舌尖共舞。 口腔内的每一处都冲击般强烈的爱抚,只是一个吻,却充满了仿佛已经被容恬彻底进入体内冲撞抽插的快感。 “容恬……” 战栗似的声音从交吻的唇传出来,微不可闻得令人心跳加速。 “我浑身……都在发烫。”凤鸣喘息,指节蜷缩起来,用力抓紧容恬的前襟。 舌尖像两条急切寻求交换的蛇一样交触纠缠,带着黏稠透明的津液发出啧啧的声音,在脑际异乎寻常响亮,淫靡得令人双腿发软。 极度浓郁的深吻。 凤鸣觉得血管快搏动得爆炸了。 “再深一点……”他用迷蒙的眼睛看着容恬,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容恬被挑唆得无法自控。 舌头探入深处,更用力地抵住凤鸣的舌根,骤重的压力让凤鸣遏制呼吸,胆战心惊地期待更猛烈的下一步到来。 后方纷乱的脚步声忽然响起,继而吃惊似的猛然停止。 容恬心下暗叹,完成这记惊天动地的深吻,搂着仍在微微喘息的凤鸣转过身来。 天底下最不受欢迎的,就是不速之客。 接触到容恬的目光,众将领连忙低头,把视线从鸣王绯红诱人的表情移到脚下的泥地上。 不知谁在后面很没有义气地推了子岩一把。 子岩踉跄了一步,被迫出列,片刻后,只好忍住满面尴尬,硬着头皮禀报,“大王,军队集合完毕。” 当事者容恬的脸色还算恢复得比较快,从容地点点头,“传令,全军出发,天黑前赶回营地。” 遣走一群将领后,含笑看着丢脸到极点的凤鸣,问,“要出发了,你脚软成这样,可以骑马吗?不如我们共乘一骑。” 凤鸣红透耳根的表情可爱到了极点,眨眨眼睛,猛然挺起胸膛,嗤鼻道,“区区一个吻,怎么可能让堂堂西雷鸣王脚软?不信的话,路上我们比一比,看谁先到营地。” 容恬长笑一声,问,“下个什么赌注?” “我要是输了,今晚任你处置。你要是输了呢?” “当然也是任你处置了。” “好!” “一言为定!” 啪!当场举掌对击。 算是赌上了。 大队开拔。 西雷王所属的精锐骑兵在前,其他未受伤的士兵在中间,容虎和其他不宜动弹的伤兵坐在马车上,落在后面。永逸王子因为烈儿陪着容虎在伤兵队列中,自动请缨领着他的一千人马在队伍的最后面护送。 容恬和凤鸣各乘一马,走在大队的最前方,因为有赌约在身,两人纵情策马。 “驾!” 骏马长嘶,飞起四蹄,破风而去。 数不尽的树影,在两旁匆匆倒退。 深夜奔袭,和阳光下驰骋,感觉完全不同。 人和马都沉浸在树木古朴芬芳的气味中,远方翠峰峻峭挺拔,视线所及处,林木错落有致,绿润的叶片反射着日光,宛如林间洒满耀眼的金片。 汗水,从额头痛快淌落。 “驾!乖马乖马,你帮我赢了这场,我喂你吃大餐!”凤鸣夹紧马肚,一边极力鼓励胯下骏马。 可是用尽这些年学来的各种策马技术,他仍然不得不承认,他的马技和容恬相比,确实差了几个等级。 出发时本来是并肩的,未到中途,只能远远看见容恬小小的黑色背影。他抬头远目,看着容恬的背影终于在眼前消失,用力咬牙,再度挥鞭,继续追赶。 全军在傍晚前赶到了营地。 凤鸣是第二个到达的,他勒住缰绳,静静凝视了满目苍痍,四处焦黑的营地一眼,翻身下马。 容恬早就到达,他的马在前面的空地轻轻踏着蹄子,垂头用鼻子嗅着大火后的灰堆。 凤鸣走过去,抚了抚马匹的鬃毛,把缰绳拉在手里,牵着自己和容恬的坐骑,慢慢走进完全变了模样的营地。 火焰的痕迹像丑恶的伤口,随处可见,营地里惟一保留下来的,只有深埋地下的木桩和充当房舍地基的巨石。 若言要想毁灭一样东西,会做得很彻底。 沉寂的营地仿佛已经死去,大地一片安静,凤鸣却觉得自己在凄厉的鬼魂哭喊间游走。 他若有所觉地,朝印象中媚姬的小院走去。 泥土似乎还带着大火后的热气,火油燃烧后呛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凤鸣放开缰绳,让两匹马儿留在原地,独自走进倒塌大半的院门。 被烧得焦黑的骸骨密密麻麻,在已成灰烬的木屋前的空地上,整齐地铺了一地。容恬站在这片灰烬中,背影凝重得仿佛已经嵌入这被大火肆虐过的天地。他弯腰,从灰烬中捡起又一截焦骨,转身看见,静了片刻。 “到了?”他脸色如常地看着凤鸣。 “刚到。” 容恬走下来,把焦骨放在空地前的骨堆之中。 凤鸣默默走过去,踏进仿佛犹带温热的灰烬,低头寻找。容恬过去,拉住他的肩膀,“干什么?” “和你一起找。” “人已经死了,找到有什么用?”容恬淡淡笑着骂一句,“傻瓜。” 凤鸣沉默。 “找到媚姬了吗?”他低声问。 容恬不动如山的身躯微微震了震,一瞬间恢复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枝残缺的玛瑙珠花,“这是她当日离开西雷王宫时,我送给她的。她一直贴身藏着。” 凤鸣双手小心接过,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无声端详了一会,又双手递回给容恬,「你收好。」 容恬果然贴身藏好了,长呼出一口气,彷佛把肺中的郁结都吐了出来,回 复了几分平常的从容若定,回头扫视地上的骸骨一眼,沈声道:「已经无法一一分辨了,让这些无辜受害的人埋在一起吧。」 两人走出残骸满地的小院,後面的人马也陆续到达。 将领们早有野战经验,被烧毁的营地里只剩倒塌大半的颓墙,大部分房子都不能再住人,众人下马後各自安顿自己的士兵,轮流站岗放哨,其馀的人用随身带著的剩馀的小量粮食升火煮饭,抓紧时间休息。 容恬吩咐子岩派一队士兵去後山挖坟,好好安葬惨死的人。 所有骸骨被放入同一个坟中,黄褐色的泥土纷纷洒下,慢慢掩盖上来。奴婢侍从也好,显要权贵也好,无论公主王子或天下第一美人,生前状况迵然有异的人,到了这一天,也终究看不出有什两样了。 容恬由始至终不发一言,淡淡注视著。 凤鸣陪在容恬身边,待墓已经埋好,问容恬道:「要不要立个墓碑?」 「墓碑不合她淡泊闲逸的性子。」容恬默然片刻,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 「什也不用立。几年之後,这里会长满青草和小花,让那些青草和小花陪著她吧。」 子岩领命,果然什也没有立,按照凤鸣吩咐,挪了山谷中一些连根的浅白小花过来,种在四周。 希望来年,可以看见这些温柔的小花兴盛蔓延。 永逸这个「地头蛇」帮了大忙。他虽然不再是永殷的太子,毕竟还是王子身份,在永殷有自己的门道,料想人马过夜需要东西,立即派了几个心腹到最近的城镇,紧急抽调一小批粮食和上好的营帐。 二更时分,粮食和营帐都秘密送到,容恬立即分发下去,竖帐过夜。 容恬和凤鸣合用一顶最结实的牛皮军帐,他们的帐篷,就扎在当初到营地第一天时,两人曾经荒淫无度过的温泉旁边。 劳累了一天,两人都是筋疲力尽。烈儿在隔壁的帐篷里照顾容虎,秋蓝等三个进来伺候容恬和凤鸣一番後,吹熄烛火,无声退下。 凤鸣和容恬并肩睡下,半夜醒来,身边空空如也。凤鸣并不觉得诧异,点漆般的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中炯然一闪,抓过放软席边上的外衣披在肩上,钻出营帐。 他穿过几个哨岗,摆手要他们不要跟随,信步向东边一条幽静的弯曲小路走去。 那条路,通往今天刚刚垒起的新坟。 深黑的夜幕上星罗棋布。月牙儿高高悬挂,毫无唯我独尊的嚣张跋扈,收敛著亮度,与众星谦和相处。 月色如细霜,出奇地微弱而温柔。 柔和的光芒洒在小路两旁点点朵朵开了小半的白花上,轻轻的,像是唯恐惊醒了长眠在尽头的人们。 山谷特有的浓郁的青草味,飘荡入鼻尖。周围份外安静,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已经自成一方天地,凤鸣一路缓缓行来,靴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快到小路尽头时,凤鸣停下脚步。 容恬就站在坟前,一动不动,像一尊已静默多年的雕像,月光描绘出他挺拔的身形轮廓。 凛冽如风的背影,宛如出鞘的宝剑一样锋利直挺,却又透出山峦般的凝重深沈。 刹那间,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如洪流一样冲击入凤鸣的肺腑。 他不知道容恬一个看似从容的抉择,必须背负这多的折磨和内疚。 从不知道。 灼热的雾气氤氲双眸,视野中的容恬变得模糊而遥远。在这样模糊而遥远的距离,凤鸣却深深感受到了容恬的痛苦。 媚姬救过他们,却因为他们的无情而死。 恩将仇报,是一种噬咬心灵的痛苦。 这本该是他的痛苦,现在却由容恬为他背负。 不给若言可趁之机,宁愿放弃众人,也不伤害凤鸣。在凤鸣尚未有所知觉之前,容恬代凤鸣下了决定。 他以任何人都不可违逆的跋扈,斩钉截铁地发下这一道背叛媚姬,置媚姬於死地的王令。 不是因为容恬乐於独断,而是因为容恬知道,做出抉择的代价有多大。他把抉择的机会从凤鸣手上抢走,挺身而出抵挡了若言这一支暗箭。 第八部分 毒液入心人肺,痛不可言。 深邃无边的夜幕下,面对容恬彷佛凝固住的背影,凤鸣泪盈於睫,激动不可自持。 他不知道该怎样爱眼前这个雄伟深沈的男人。 此时此刻,他真心地宁愿容恬不要爱他这深,为他背负这多。 媚姬芳魂未远,凤鸣站在寂静无声的旷野,却在为容恬流泪。 他无法压抑洪流一样涌入心窝的悲伤和感激,这些悲伤感激和他的爱沸腾著融化,宛如严冬里最纷扬的大雪一样涤荡他的心灵,让他在冷热交击的漩涡中浑身颤抖。 「凤鸣,你怎在这?」耳边传来熟悉温柔的低语,「睡不著吗?」 他抬起头,不知何时,容恬已经站在他面前。 他彷佛永远都在他身边。 只要目光所及,心之所思,就会出现,微笑著给予凤鸣力量。 凤鸣凝视著眼前俊伟的男人,茫然点了点头。 容恬道:「我也睡不著。」他举起衣袖,帮凤鸣拭去泪水,「不要紧,我陪你慢慢走回去,说说话,很快就会有睡意。」 握住凤鸣的手腕,转身,并肩向来路缓缓步行。 「为什哭?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容恬看著前方营帐的篝火,一边抬步,一边淡淡问。 凤鸣擦乾脸上泪痕,不答反问,「你在坟前许了什愿?」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容恬停下脚步,侧过脸,用他深不见底的黑瞳看了凤鸣一眼,又重新无声漫步。 快到营帐的时候,容恬才道:「我对媚姬起誓,终有一日要将离国王族斩尽杀绝,不论男女,不论老幼,一个也不放过。」静若止水的语气,蕴含著坚定和恨意。 凤鸣簌然止步。 容恬似乎料到他会如此反应,唇角浮现一丝苦意,「觉得我太残忍,对吗?」 凤鸣在黑夜中彷佛会发亮的瞳仁凝视著他,半晌低声道:「我现在很想喝酒,你会陪我的,对吗?」 掀开帐帘,率先走了进去,点亮烛火,拿起摆放在帐幕下方的铜酒罐,打开酒罐,双手捧著大喝了一口,辛辣味直冲鼻腔,呛得他满脸通红。 「你陪不陪我?」凤鸣绯红著脸,带著微醉的肆意转头用扫视容恬。 容恬毫不犹豫地道:「陪。」大步走过来,接过凤鸣手里的酒罐,和凤鸣一样双手捧起,仰头就倒,咕噜咕噜,竟狂喝起来。 醇香烈酒,香溢四周。 容恬酒量惊人,一点也不怕酒辣,彷佛喝水一样,一口接一口,不一会,痛痛快快得罐空酒净,倒觉得满怀抑郁被冲头而上的酒力赶走十之八九,笑道:「果然好酒,可惜只有一罐。」腕上一用力,酒罐扔到身後,砸在铺了薄毡的地上,发出沈闷的声音。 那酒是永逸命人去运帐篷粮食时,顺便弄来的永殷极品,总共只有这几罐,不但性烈,而且後劲又快又强。容恬借酒浇愁,醉意来得更快,不过半晌,身子猛然一转,重重坐在软席边缘,抬眼去瞅凤鸣,沈声道:「这酒很厉害。」声音虽仍清醒,但瞳孔周围一圈圈隐隐发红,却有点怕人了。 凤鸣走前两步。 容恬低喝道:「不要过来。」顿了顿,彷佛极力忍著快醉迷糊的感觉,柔声道:「你要是还睡不著,不如到隔壁去要秋蓝她们陪你聊天。」 「何必吵醒她们?」凤鸣不听容恬喝止,迳自走过来,和容恬腿靠著腿坐了,偏过脸笑道:「再说了,愿赌服输,我说过今冕任你处置。」 喝了酒的俊脸透出淡淡浅红,烛光映照下,肌肤宛如上佳的玉石般光泽晶莹,容恬感受到他不经意呼到脖子上的微微热气,转头一眼看去,近在咫尺间,凤鸣眉目彷佛是大师一笔一划细致刻出来的,一点瑕疵也没有,竟比平日更俊逸诱人十倍。 淡笑的秀眉,挺直骄傲的鼻梁,形状极优美的淡淡红唇,天鹅般动人的细长项颈,没有一处不惹人遐想。 容恬凝神,看入凤鸣清澈的眼眸,闪亮机敏的瞳仁里犹带一分天真,纯粹得直引人生出彻底蹂躏占有的欲望。 蓦然一股本能的冲动,波涛汹涌直袭下腹。 容恬呼吸骤粗,「你真的不走?」 凤鸣视线往他腰间两腿之中一扫,已经了然於心,摇了摇头,耳根腾然红透了。 容恬简直咬著牙了,一脸难以自持的焦躁,警告道:「我心情不好,耐性尽失,会伤到你的。」 凤鸣竟然还贴近了点,表情既坚决又骄傲,「今非昔比,我壮多了,你以为那容易可以伤得了吗?」 一句未完,宛如山洪爆发般的力量狂涌而来。 凤鸣惊呼一声,已经被两眼畜满欲望的容恬压在床上。半截的惊呼被完全封闭在喉间,唇上被容恬浓郁的气息覆盖,压迫。 灼热一片。 从唇上到脑际,人力不可抵挡的热流无孔不入,千军万马,横冲直撞,闯至凤鸣脆弱的下体,唤醒因为该死的情人血而多日不得舒缓的情欲。 如猛兽掠食一般,容恬不由分说扯松凤鸣的腰带,手探进去,熟练地握住凤鸣已经微扬的器官。 「啊!」 凤鸣受惊似的急促叫声,强烈地煽动了爆发边缘的容恬。 「别怕。」容恬嘴角掠过一丝微笑。美酒的香气随著他的热气一起喷在凤鸣脸上,摇曳烛光下,笑容竟变得莫名其妙的邪魅狂放。一边说著,低头啃噬凤鸣圆润的耳垂,同时粗糙的指腹,来回摩擦被他握在手间的玉茎。 「嗯.......」 容恬似醉还醒,双眼蓦然灿亮,彷佛一眼可以穿凤鸣里里外外,犀利的视线让凤鸣既期待又点胆怯。 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 刻意发出猥亵的声音,把凤鸣的器官包裹在掌内,用握剑而磨出茧子的掌心玩弄凤鸣脆弱的欲望。 猛然窜上脊背的可怕快感,让凤鸣骤然弓紧了身子。 「容.....容恬......」颤抖的声音,宛如求饶似的沙哑低微,「不......不行了.....」 「早著呢。」轻而易举压制身下扭动个不停的凤鸣,像是要再三确定那个可爱器官的大小和变化情况,容恬毫不客气地上下搓动。 闪著光芒的双眼,带著不可一世的桀骜,在最近的距离审视凤鸣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因为快感汹涌而绷紧的肌肉,渗出层层细汗的晶莹白皙的额头,脸颊两侧几乎滴出血的肌肤,微微颤抖发出呻吟的唇,凤鸣情动时每一分每一毫的脸部变化,都在烛光放大,被容恬肆意欣赏。 「不行.....呜.....不.....不行了.....」凤鸣双唇颤栗著别过头,被容恬无情地拧住下巴转了回来。 「我要看你射出来时的表情。」容恬强硬地命令。 宛如被电流流过全身,快感一波接一波冲击过来,凤鸣无法控制地绷紧弓起。 容恬令人无从逃避的视线,使羞耻感狠狠冲击凤鸣的心脏。 「不.....不要......」凤鸣用力蜷缩起细巧的脚趾。 他无从控制自己的表情,希望到快乐顶峰的欲望强烈到了连羞耻都不能及的地步,脸上完全被渴望高潮的淫荡遮盖。种种淫乱的表情,居然被容恬就近观察,刻入容恬眼内,想到这个,凤鸣几乎快哭出来了。 「想出来吗?」容恬在他耳边发问。 诱惑的芳香,火一样舔上凤鸣的耳垂,让他烧得更加剧烈。 「容....容恬.......」凤鸣拼命摇头,哽咽著叫起来。 容恬毫不犹豫地继续刺激。 「不要.....不.....啊啊呜......」凤鸣在他掌下扭动哭叫,片刻之後宣告失守。 「啊啊!」凤鸣发出急促的尖叫,弓得紧紧的身子蓦然瘫软下去。 在充满羞耻的剧震後,吐出白色的污浊。 「不是说了还早吗?」容恬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 两人的衣带都立即被打开随意扔到地下,甚至只是拉下凤鸣的亵裤,撩起衣,不到片刻,凤鸣多日未曾手过爱抚的禁地就遭受了袭击。 容恬把掌上残留的凤鸣的体液,一股脑抹在入口处。 即将接受异物的入口一阵受惊,猛烈地收缩著。 「等.....等一下......」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容恬狂性毕露的可怕还是让凤鸣有些吃不消,央求似的叫起来。 「等不了了。」容恬的磁铁般性感的声音充斥著欲望。 已经难以自禁了,血液在百脉里疯狂地流动,胯下硬梆梆地叫嚣著,渴望进入凤鸣的深处。 不像往常那样耐心细致地讨好凤鸣,两节长指沾著黏稠的体液刺入紧张万分的密穴,凤鸣发出小动物一样可怜的叫声,「容恬.....求.....求你....慢一点.....」听见他的声音,容恬似乎寻回了一些理智,咬牙抽出探入的手指,两三个喘息之後,勉强按捺後的眉越缩越紧,声音已经完全沙哑,「现在可了吗?」 不等凤鸣回答,指尖又戳了进去,试探性地抽插几次後,很快就开始得寸尺地弯曲著,刺激肠壁薄膜。 凤鸣发出难抑制的喘息,薄薄的汗水下,肌肤红得像刚刚被热水蒸过。 活色生香,动人至不可方物。 「我要狠狠的爱你!」 容恬强韧的自制力终於正式崩溃,理智四分五裂,拉开凤鸣的双足,把它们提高,压在凤鸣胸前。 凶猛的硬物沿著起伏分明的臀线抵达入口,下一瞬间,狠狠地突破抵抗,挺刺到底。 「啊啊啊!」凤鸣无法控制地大叫起来。 异物入内的感觉格外清晰。 灼热撕破身体,把能量贯穿到身体最深处。 他没见识过如此狂暴的容恬,抽动的频率比战鼓还要密集,容恬强健的腰肢在他臀部来回抽插,每一下都似乎比前一下更深。 「不.....不.....好疼......」凤鸣眉头蹙成一团,汗水沾湿额头凌乱的细发。 被毫不留情的攻击中,迷蒙的视野上下猛烈摇晃,看见容恬彷佛迷失在自己身体里,英气勃勃的脸一脸享受的表情。 心脏像被爱抚过一样舒服。 「疼....容恬.....容....容......」凤鸣一边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叫著疼,一边伸出双臂,用尽力量抱著容恬。 两具贴近的身体交得更激烈了。 硕大的硬块狂烈地进出狭窄甬道,已经肿胀的入口被迫艰难地来回吞吐,一刻不停。 「亲我。」容恬低沈的嗓音里,有著压制性的强悍。 「不行.....太.....太粗了.....」掺杂了快感和哀求的声音嘶哑颤抖,凤鸣像快窒息的人一样喘息。 即使如此,却仍然倔强地用双臂紧抱著容恬。 几乎痉挛的大腿夹著容恬肆虐硬挺的雄腰,像拼死也要保护会被人抢走的珍宝一样。 他竭力後仰白皙项颈,近乎迷乱地承受著容恬的占有。颤抖的喉结显得非常惹人怜爱。 容恬像饿狠了的野狼一样咬住他的喉结,用舌尖摩挲,留下青紫的痕迹,玩弄得够了,寻找到他的唇,把他的呼吸一并野蛮夺走。 「凤鸣,够深吗?」 露骨的问题,强烈刺激凤鸣的羞耻心。 被侵占的甬道一阵收缩。 把这当成鼓励,容恬狠狠挺身,刺入重重一击,听见凤鸣的惊喘,猥亵地继续拷问,「还不够深?」 「呜.....可.....可恶.....」震颤的喉间发出破碎的啜泣。 「够不够?」 「不......」 心脏急剧颤动。 「不够吗?」容恬跃跃欲试。 发亮的邪恶眼神让凤鸣颤抖起来,脸红耳赤。 「真的不够?」 「够.....够啦!」凤鸣不得不发出快崩溃的求饶声音。 肠道被狠狠反覆翻搅的感觉,彷佛没有止境,体内的硬块在黏稠的内膜来回摩擦,带来可怕的压迫感。 插入,抽出到仅馀前端在入口,然後没有停顿的,又一次插入到根部。 连肺部都快被挤出胸腔的贯穿力度。 粗大的器官在体内抽动,发出有液体感觉的淫靡声音。 酥麻渐渐从腰间蔓延扩大,到达脊椎中段的时候,宛如炮仗的引线点到了尽头,轰得炸开。 身体再也禁不住一阵激颤,抵在容恬腹部的器官,猛地喷溅出白色的体液。凤鸣尖锐地哭叫一声,绷紧的身躯松下来,双眸失神。 几乎同一时间,热流射入体内深处,惊人的滚烫,使凤鸣又是一阵剧颤。 容恬终於停下动作,意犹未尽地覆压在凤鸣身上。 全身涨满的感觉骤然松弛,这是死过一回的感觉。 交媾过後的淫靡气味充斥全帐,喘息此起彼伏。容恬把虚脱的凤鸣翻过去,从凤鸣身後用手掌分开沾上黏稠液体的臀丘。 筋疲力尽的凤鸣吓得睁开眼睛,「你还不够?」 容恬用迅猛的行动回答。 再度勃起的硬块插入胀发红的甬道时,激起热辣辣的刺痛。 「一辈子都不够。」一口气插到最里面,容恬才发享受般的低沈笑声,一边说著,一边狠狠抽动腰身。 「啊啊.....轻一点.....求.....求你了......」身体连接在一起的地方,发出令人脸红的声音。 被引诱的快感,和被容恬深入体内的羞耻感,在高温下化为甘美的甜味。 容恬神兽一样的精力和强度令人畏惧。 锲而不舍地折磨蹂躏,到了直把人逼疯的程度。那个狭窄的承受攻击的地方,却一点也没有因为肿胀而失去感觉。 相反,更敏感地把摩擦黏膜,将甬道扩张到极限的感觉,一丝不苟地传递到大脑。 「呜.....呜呜.....饶了我.....」凤鸣心惊胆颤。 以一种啜泣的姿态不断求饶,带著泪光半闭的眼睑,因为体内强烈的振汤而微微抽搐。 神志迷乱的他忘记了今夜到达了顶峰多少次。 每一次都那激烈,不留一丝馀地。 容恬那样深深地进入他,给他一种错觉,彷佛容恬会永远和他这样激烈地结合在一起,一生一世。 或者,永生永世。 凤鸣隐隐约约,有一点带著甜意的期望。 这种错觉,也许还不错吧。 次日清晨。 阳光从交错的参天大树的枝叶间斜射下来,山谷欢快的鸟鸣吵醒了凤鸣。 「疼.......」醒来之後,凤鸣才懊丧地发现,让自己醒来的,也许不是鸟鸣。 而应该是浑身像被几十个大汉殴打过的难忍痛。 每一根骨头都彷佛断过又被接起来一样,所有的神经一致对昨晚极端的纵欲发出抗议。 「疼吗?」 「疼死了......」凤鸣睁开无神的眼睛,一脸打算投诉的表情。 尤其是身後那个一直被容恬用尽各种方法蹂躏的地方,从内到外,每一寸都在哭诉著疯狂的虐待。 为什纵欲过後,残留的大半都是讨厌的疼痛? 快感短暂露面,第二天总是不翼而飞。 为了经常和快感见见面,又害人不得不纵欲一下,再次把某个地方弄得很疼... 恶性循环。 容恬的大掌覆在他额上。 「还好,没有发烧。」这个一向耐力惊人的西雷王总算也尝到了毫无节制的後果,脸上带著不辞劳苦运动了整晚的疲累。他沈吟片刻,忽然发问, 「药是从哪里弄的?」 凤鸣脸色不自然地问,「什药?」 「放在酒里面的药。」 「嗯.......」 「谁给的?」容恬居高临下盯著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没多少人有胆量狡辩。 凤鸣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决心,坦白道:「是我问永逸王子要的。」 「为什?」 凤鸣蓦地沈默下来。 在昨天容虎到营地的时候,他悄悄问永逸要了强烈的春药,并且放进酒里 不知道自己为什忽然变得敏锐,彷佛就在看著容恬从灰烬中捡拾骸骨的瞬间,预感到他必须做些什。 容恬和他并肩睡下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太多虑了。直到半夜醒来,看见身边空空的位置,才知道,那并不是多虑。 凤鸣很高兴,他可以及时醒来,找到默默压抑悲伤的容恬,虽然代价是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的浑身痛。 非常高兴。 「为什那傻?你只能想出这一个傻办法吗?」容恬令人心安的大掌轻轻覆在他额上,暖意近乎灼人。 凤鸣清晰地回想起昨日月光下的情景,容恬在月下,站在埋葬了媚姬的地方,那个沈重坚强的背影宛如被刻在记忆中,永远不会褪去。 此刻,感受著容恬的关爱,和他几乎是责备的眼神,没什比这更令人感动欣喜。 凤鸣软无力地躺在床上,抬起眼睛。 「是有点傻,仓促之间,我......」像在忍受身体的痛楚,他蹙起眉,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说,「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缓缓转过脸,避开容恬的视线。 容恬伸出指尖,挑住他的下巴,不容他逃避地转了回来。 「说下去。」他温柔地命令。 「只要让时间走快一点,把昨晚熬过去就好。」凤鸣和他对视了一会,才移开视线。 叹息一声,「对不起,我承认这个法子又蠢又老土。」 而且.......淫荡。 像你这样的君王,宁愿背负十倍的伤痛,也不屑於自欺欺人,我明白。 原谅我。 用春药为引,用身体做饵,用激烈的交欢换取短暂的遗忘,当成驱逐理智的良药,掩盖失去的伤惨痛。 这,是傻瓜的念头,笨笨的鸣王才会忍不住去想的念头。 因为没办法看著你,装出不在乎的样子,静静度过那个月色如霜的夜晚。 在媚姬死去的那一夜,让悔恨和内疚像毒蛇一样啃噬著你,折磨著你。这样的煎熬,不用一个晚上,只要半个晚上,已足以让我为你心碎而死。 阳光越发灿烂,从山谷东边远射进来。 人们都起来了,传来了哗啦啦的取水声,煽火做饭声,还有年轻的士兵们充满活力的谈笑声。 更衬得帐内份外安静。 凤鸣躺在床上,忽然身子颤动一下。有东西触到他的腰,暖热的,挤入後腰和软席之间,把他的腰环绕起来。 他以为容恬要抱他起来,但容恬并没有这样做。 容恬一手环著他的腰,彷佛只是为了感受他的存在。这个怀著统一天下的男人轻轻伏下头,把耳朵贴在凤鸣的胸膛。 「你干什?」凤鸣问。 「听你的心说话。」 容恬偶尔的稚气让凤鸣笑起来,「它说什?」 「它说,鸣王很傻,鸣王很傻,鸣王很傻......」 凤鸣气结。 容恬还在认真听著,一会,又低声道:「它还说,鸣王是为了另外一个傻瓜变傻的,那个傻瓜比鸣王还要傻一百倍。」锁起浓密的眉,一脸大事不妙的样子,「糟了,两个傻瓜碰在一起,那可怎办才好?」 凤鸣浑身发疼,哪里这容易被他轻易逗笑,喃喃道:「如果你也算傻瓜,那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木著脸瞪视容恬半晌,艰难的提起手,无力地一掌拍在容恬後脑,「聪明人,下次轮到我在上你在下,记住了。」 下次谁上谁下的重要问题还没有争出结果,娇媚的声音从外面出来。帐帘忽然被抓起,倾进满帐暖光,两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出现光影里。 「鸣王醒了?大王也起来了。」 秋星秋月各端著一盆刚刚从温泉打回来的温水,笑著走进来,把水盆和乾净的毛巾放下,对著容恬和凤鸣屈膝施礼。 「秋蓝呢?」凤鸣奇道。 秋月一边伺候容恬洗脸,一边答道:「秋蓝去帮容虎换药了。烈儿笨手笨脚的,换药这种事秋蓝不放心。」 刚刚说完,又一个人影忽然从帘外现身出来,嚷道:「哈!一早过来就听见有人说我坏话!背後说坏话的小人,这次被我抓个正著吧?」却是精神奕奕的烈儿。 秋星和秋月姐妹同心,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什背後说坏话,我们当著你的面也这说,笨手笨脚,烈儿笨手.......」 「啊!好疼!」 床上被她伺候著拿著热湿毛巾擦手肘的凤鸣忽然惨叫了一声,倒唬得说到一半的秋星差点摔倒,回头急问,「怎了?怎了?鸣王那里疼?」连秋月也扔下正在脸的容恬赶过来,和秋星一同捧著凤鸣的手,再三端详,「没有受伤啊?是身上别的地方疼吗?」 凤鸣一脸说不出的尴尬。 其实,因为刚才秋星分神和烈儿说话,拉著他的手扯了一下,恰好让没有防备的凤鸣半坐的身子歪了一歪。 要放在平时,这样歪一歪当然没有什,但是现在这个身後某个地方深受\"重伤\"的时候,歪一歪刚好压到被蹂躏得颇惨的密穴,当即就疼得大叫出来。 秋星秋月不得要领,一脸困惑,「鸣王到底哪里不舒服?刚才哪里好疼,到底告诉我们一声啊。也要叫大夫来看看,说不定生病了。」 「仔细看看,好像脸色很不好......」 「没....没事.......」凤鸣摆手阻止两个侍女继续查究原因,打个哈久掩饰,「我好困,还要继续睡一会,你们不要吵我。」躺下闭上眼睛装睡,免得继续被秋星秋月问东问西。 容恬见他这样,暗暗心疼。 昨天晚上喝了放药的烈酒,情欲狂涌,丧失理智,做事完全不分轻重,竟把凤鸣伤得重了。完事後总算清醒,亲自帮他洗涤敷药时,才惊觉自己有多粗鲁。 以凤鸣害羞的个性,在秋月等人前死要面子,绝不肯透露昨晚的事,与其要凤鸣装作什都没有发生,还不如把秋月等打发出去,好让凤鸣自在点。 容恬尚当即道:「你们都出去,让凤鸣安安静静睡一会。」 遗退三人,才过去坐在床上,「那疼睡得著吗?你不要挪动,我帮你擦擦脸。」挽起袖子,亲自取了毛巾。 凤鸣听他的话,睁开眼睛乖乖不动,大模大样接受西雷王的伺候。擦了脸,又吩咐道:「还有脖子後面,要仔细擦,轻轻地擦上两三遍才舒服。」 容恬甘之如饴,朝他微笑,果然细心帮他擦了擦脖子。 两人正享受这份甜蜜,烈儿忽然又溜了回来,见容恬在伺候凤鸣,一愕之後道「大王怎亲自手了?这种事让我来伺候。」 容恬扫他一眼,「你怎过来了?」 烈儿走过来,恭恭敬敬取过容恬手中毛巾,熟练地搓洗拧乾,继续帮凤鸣擦拭小臂,一边答道:「我是过来请示大王的。伏击中活擒到的瞳剑悯现在捆在营帐後面的马车里,大王要不要再审问一次,把瞳小子那狗屁大王的底细问清楚?」 凤鸣皱眉责道:「烈儿你长得这斯文,怎开口说话乱七八糟的?」 烈儿吐舌道:「鸣王恕罪,我一想起那个小子现在是西雷的大王就生气。」 正巧外面有将领前来禀报军务,容恬不想再有人进来骚扰凤鸣,走到帐外和将领交谈。 烈儿趁著这个空档,歪著脸蛋看了凤鸣一会,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压低声音道:「鸣王不用担心,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 凤鸣猛地一僵,「你知道什........」 「嘻嘻,鸣王的春药是问永逸要的,你说我怎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帐篷就在附近,我守著大哥一夜没睡夜深人静,声音很容易就听到了。呵,所以这几天由我伺候鸣王吧,不需要隐瞒什。放心,我不告诉秋星她们。」 凤鸣大窘,耳根猛然红透,「你你你......你听到什?」 烈儿不以为然地说,「也没有什,就是什够不够深之类的。」 凤鸣羞得差点晕过去。 「上次审问时间紧迫,只问了若言的去向,对西雷目前状况还没有问清楚。我今天要再亲自审问他一次。」容恬走回来,忽然停下,盯著凤鸣的脸,「怎了?脸变得这红?」 「没什......」凤鸣半晌才回复脸色,想到太后的事,打起精神道:「瞳剑悯说了太后的事没有?」 「这个我问了。和我们当时猜测的一样。他说他们只听见一些太后潜回都城的风声,但是无法抓到太后的人,目前只能监视那些有可能暗中向我效忠的文武大臣而已。」 凤鸣担忧地道:「如果他疑心加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忠心於西雷王室,只是暂时不作声的老臣子杀掉大半,岂不是很麻烦?等你回去以後,会重新拥护你的力量也被削弱了。」 容恬笃定道:「瞳儿登基没几天,还不敢毫无证据就擅杀大臣,否则不用等到我回去,他的王位已经坐不稳了。我去审问瞳剑悯,你不舒服,今天乖乖躺著别动。」 凤鸣想了想道:「瞳剑悯对西雷都城的情况了若指掌,通过他我们可以得到很多情报,你审问,我也在旁监听,多一个人总比较周到些。我身上不舒服,脑子还是可以使的。」 容恬听他说得有道理,点头道:「也对,你不要乱动,一边听著就好。」 走到床边,扶著凤鸣靠在床头,往他腰下垫个枕头。 容恬把凤鸣伺候得舒舒服服後,才转身吩咐烈儿把瞳剑悯带过来。 凤鸣只道是烈儿把瞳剑悯带过来了,目光移去,外灿烂阳光中,端立著一道庄严沈肃的身影。 等看清楚来人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为之一愕。 「太后,你老人家从都城回来了?」凤鸣又惊又喜。 容恬也露出容,赶上前去行礼,一手扶著太后进来,「太后路上辛苦了,快请坐下休息。」 太后穿著简单的西雷寻常妇人服饰,一副刚刚到的样子,鬓边发丝有些许纷乱。 她任容恬恭恭敬敬扶著手肘,在军帐中央最厚重的椅子上坐下,脸色沈郁,似在思索什。 「听说大王活擒了瞳剑悯?」 「是的。」 「很好。」太后挺直著腰,端坐得像雕像一样,声音却有几分冷冽,忽然又问,「那大王有没有问过瞳剑悯,瞳儿一个子孩子,凭什可以策反西雷这些贵族臣子,登基为王?」 这个问题对於如何取回西雷十分关键。 帐内顿时安静。 凤鸣忍不住虚心请教,「难道瞳儿除了西雷王族的血统和瞳家的军权支持外,还有其他凭藉?」 「当然有。」 太后的脸色和平日大为不同,凤鸣隐隐觉得不妙,「他凭什?」 这些全西雷最至高无上的贵妇目光转向凤鸣,华贵端庄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凭鸣天对大王提出的,一个足以动摇我西雷根基的国策。」 「我?」凤鸣惊大叫一声,满脸不敢相信。 太后叹道:「坦白来说,就连哀家也不得不承认,这一项国策,确实足以动摇我西雷根基,也确实足以使百年来一直效忠拥护西雷王族的臣子们,生出愤懑不安之心。现在回想起来,瞳儿仓促猝发动政变後,在西雷得以正式登基,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太后不必指责鸣王。」容恬沈声道:「这建议虽是鸣王提出,国策却由本王一人独定,即使有错,也在本王身上。」 凤鸣满脑子浆糊,乖乖靠在床头,看看太后,又转头看看容恬,一脸的大惑不解,嗫嚅道:「这个什国策........可以给我详细解释一下吗?」 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几年来,凭著半生不熟,记得三分忘了两分的古代知识,他向容恬提出来的大大小小建议不下千条。有的异想天开,有的囫囵吞枣,有的提过就忘,哪能一一记得清楚。 天啊! 到底是哪一个天外飞来的建议,居然严重到可以动摇西雷的根基? 那他岂不是祸国殃民了? 正在此刻,烈儿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大王,叛将瞳剑悯带过来了。」 (第九册凤于九天之咫尺危影完) 第二十一章 正在此刻,烈儿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大王,叛将瞳剑悯带过来了。" 帐内三人都同时停止了争论。容恬对着帐门沉声喝道:"带他进来。" 帘门应声而揭,双手被束缚在身后的瞳剑悯被烈儿押了进来。凤鸣自从被鹿丹诱离西雷后,就没有再见过瞳剑悯,不由仔细打量。 这位昔日的西雷大将满面风霜,发丝凌乱,干涸的鲜血和泥土混合着,在战袍上留下一片一片黑黄的污渍。凤鸣在西雷的时候和瞳剑悯也算熟人,他第一次心惊胆颤地出使繁佳,还是瞳剑悯领兵护卫的,谁想到今日重逢,居然是这样一副凄惨落魄的画面? "跪下!"烈儿恼瞳剑悯背叛大王,往他膝后窝伸腿一踢,让他跪下。 "烈儿。"容恬开口道。漆黑如星的眸子静静盯着自己往日的心腹大将,脸上平静无波,命烈儿道:"你把那边的椅子端过来,让他坐下。" 烈儿愣了愣,看容恬的脸色,又不像说笑,只好领命,真的搬了椅子过来,不甘不愿地放在瞳剑悯身后,粗声粗气道:"喂,坐吧。" 瞳剑悯表情出奇地平静,抬头看了容恬一眼,"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安坐?我已经是阶下囚,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不必犹豫。" 这人叛国背主,居然到现在还有一点风骨,凤鸣看了暗暗称奇,不由有几分佩服。 大将就是大将。 换了被俘的是瞳儿那个没骨气的小子,说不定早就跪下嚎啕大哭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瞳剑悯这副打算慷慨献身的模样,要从他口里问出西雷都城的情况,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果然,瞳剑悯挺着胸膛道:"西雷王宫内,诸事我都清楚,都城兵力分布,防御措施变化,也都由我亲自着手安排。但要我泄露机密,毁我西雷都城,那绝不可能。" 烈儿冷笑道:"大言不惭。那天晚上你被大王擒住,剑锋抵着喉咙,还不是立即就把若言的去向乖乖供了出来,现在又充什么英雄?" 瞳剑悯回头瞅了烈儿一眼,露出鄙夷之色,"无知小儿。离国若言是我西雷宿敌,我恨不得所有憎恨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去向,告知他的行踪,正好让你们这两群贼子打得你死我活。但要我告诉你们都城和大王的消息,那是做梦!" "逆贼!你领兵伏击大王,还敢口口声声提大王?大王就在你面前,我看你怎么狡辩?" "我西雷大王年轻有为,如今正在西雷王宫之中处理国事,怎么可能就在我面前?" 没想到瞳剑悯人老精神旺,受伤被俘后还中气十足,烈儿被他一句接一句,顶得怒火熊熊,两道秀眉差点倒竖起来,刚要破口大骂,一直没有作声的容恬忽然道:"烈儿,你先出去。" "大王,他……" 半句话还没有说完,容恬一记警告的眼神扫了过来。烈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狠狠瞪瞳剑悯一眼,只好从命出了帐篷。 帐内众人一时沉默。 瞳剑悯表态宁死不屈,容恬是背叛的大王,太后身份尊贵,这时候看来凤鸣最有立场当和事佬。他把背在身后的靠枕上挪了挪,坐起来一点,尽量让语气轻松温和一点,"瞳将军,今天请你过来,是想和将军做一番详谈。你身上有伤,不应久站,先坐下吧。" 瞳剑悯恍若未闻,根本理都不理。凤鸣大为尴尬,转头看看容恬。容恬咳嗽一声,"瞳剑悯,本王要你坐下。" 瞳剑悯双手后缚,犹自挺身站在帐中,不卑不亢应道:"本将瞳剑悯,是西雷大将,只听命于西雷王。别人命令不了我。"神色坚毅。 此人从前对容恬忠心耿耿,现在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不但对篡位的瞳小子效忠,还把容恬完全视为陌路,真让人哭笑不得。 凤鸣和容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头疼。 "瞳剑悯,"静坐一旁的太后忽然开口,"你见到哀家,为何不行礼?" 她语气凛冽,连瞳剑悯听了也为之一愕。 太后沉下脸的时候,那分威严非寻常妇人可比,见瞳剑悯还没有动作,冷哼道:"哀家乃先王之妻,西雷之国母。就算瞳儿登基为王,见了哀家也要下跪行礼,你藐视哀家,是不把自己当作西雷的臣子了?" "这,我……" "不为人臣,不认国母,就是逆贼;身为逆贼,有什么面目在哀家面前猖狂?可叹你瞳家世代效忠西雷王族,竟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孝子孙。哼,叛国渎祖,必遭横死,哀家看你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埋葬入瞳家墓园?" 太后不愧是太后,一番话咄咄逼人,立即把一顶"逆贼"的大帽子戴到瞳剑悯头上,听得瞳剑悯冷汗涔涔而下,挺直的胸膛好象充了气的橡胶圈被人刺了一针,当即瘪了小半。 他呆站半晌,竟被太后震得有点不知所措,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终还是长叹一声,躬身行礼,"瞳剑悯拜见太后。" 太后在王宫里混了几十年,深懂摆架子要摆够本的道理,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脸色稍稍缓和两分,吩咐道:"坐下说话。" 这一次,瞳剑悯乖乖坐下了。 容恬精明老道,当然知道全力配合,当即不再说话,把主导大权交给太后,自己则充当孝顺儿子的角色,亲自捧了一杯茶奉给太后。 太后安然接过,啜了一口,抬头盯着对面的帐帘良久,不知思索什么,徐徐道:"想当年祖宗浴血奋战,建立西雷王朝,瞳家一门三父子,追随先祖鞍前马后,被封为国之重臣,执掌国家兵权,并世代与我王族联姻,虽是君臣,也是亲人。提起瞳氏一门,十一国中谁不知道那是西雷的护国壁垒。"越说,语气越发温和,一边叹气,一边追忆,"昔日先王遭人暗算,弥留之际对哀家说,太子虽然年幼,但内有容王扶持太子,外有瞳剑悯保护王族,王后不必担忧。言犹在耳,你却对先王的儿子拔剑相向,怎让哀家不心生伤感?"言及先夫,太后眼圈渐红,一时触动情肠,两滴眼泪竟忍不住滑出眼眶,坠了下来。 瞳剑悯本来已经坐下,听了太后前面几句,已经动容,见堂堂国母居然落泪,好象无数毒蛇延血脉而上,同时在心窝狠狠噬咬,痛不可禁,猛然站起来,悲声道:"太后!我……我……" 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了太后脚下,仰头道:"先王对我瞳家大恩,不敢有片刻忘怀。瞳剑悯要是对西雷王族有一分叛逆之心,让苍天晴天劈雷,将我化成飞灰!" 凤鸣奇道:"你说瞳儿篡夺西雷王位,又领兵攻击容恬,这不是叛逆是什么?" 瞳剑悯转头瞪着凤鸣,目光居然异常凶狠,嘶声道:"瞳儿是西雷王族血脉,本来就有资格登基为王,这事连太后都早已心中有数,怎么是篡夺?" 凤鸣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短,知道这个大将向来感情内敛,还从没见过他这种恶狠狠的目光,不由吓了一跳,缩缩脖子,又忍不住反驳:"瞳儿有资格登基为王,那也要等到容恬身后再说。哪有正牌大王还在那里,继承人就动手抢位子的?你是他亲叔叔,当然巴不得自己的侄儿早日登上王位。" 瞳剑悯青脸涨成紫红,竖发睁目,怒道:"要不是你怂恿容恬更改祖制,糟蹋为西雷世代效力的贵族官吏,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容恬是先王之子,却无视先王成法,擅自变动西雷祖制,将先王留下的法则抛之脑后,这样的人,怎么能怨我们不背弃他?瞳剑悯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遵从先王意志,保护我西雷王朝。真正背叛西雷的人,不是我瞳剑悯,是他!"目光一移,停在容恬身上,好象钉子钉入了木板里一样。 凤鸣呆住。 这个表现,也太大义凛然了吧,不知道还以为容恬才是叛贼呢。 他被瞳剑悯这个"叛逆"的宣言唬得一愣一愣,不由自主又露出可爱的傻样,转头去看容恬,睁着无辜的眼睛问,"我怂恿你更改了西雷先王的法则……有这个事吗?"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容恬耸耸肩,正要说话,太后叹了一声,低头对瞳剑悯道:"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算了,起来再说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大王确实有错。"自从太后去了西雷都城一次回来后,态度就颇为暧昧。对于眼前这个叛贼,似乎还非常体谅。 瞳剑悯本料必死,没想到太后温言细语,竟还说"大王确实有错",就像屈打成招,就算变成冤死鬼的犯人骤然遇见了青天大人,那份激动心情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悲泣一声"太后",一个没忍住,这素来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老将,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双肩颤抖个不停。 凤鸣靠在床边,就像看一出跌宕起伏的国际大片。眼睁睁看着太后动动嘴皮子,耍几个表情,当即把一个准备慷慨就义的瞳剑悯将军变成一个随便揉搓的面团,大呼精彩。 容恬看他挨在床边,仍有三分慵懒,但看着瞳剑悯的眼睛里充满好奇,可爱透顶,忍不住踱了过去,坐在床边体贴认真地问:"口渴吗?累不累?今天的事没那么快完呢。"一边说着,另一边手却很不老实地滑进被子底下,抚上凤鸣的大腿,享受肌肤细腻的感觉。 当着太后和嚎啕大哭的瞳剑悯的面,凤鸣几乎没被吓得大叫起来,赶紧咬着舌尖保持清醒,按住容恬乱来的魔爪,心惊胆颤道:"你你你不要乱来……" "让我摸摸,看伤好了一点没有。" "这能摸得出来吗?" 这时瞳剑悯的嚎啕大哭已经告一段落,变成委屈的抽泣。太后命他不要再跪着,站起来坐回椅子上,又对容恬道:"大王,你把他身上的绳索解了,哀家不习惯对着个粽子说话。" "是。"容恬这才把使坏的手收了回来,取匕首把瞳剑悯背后束缚着双手的绳子都割断了,重新回到床边施施然坐下。 闹了这么久,前奏终于过去,瞳剑悯这个战俘关于西雷情况的"招供",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世事难料啊……"瞳剑悯双手被解开。太后的一系列举动打破了他的心防,终于让他肯开口坦白的谈一谈西雷之事。一边揉搓着血脉不通而又痛又麻的双腕,一边露出沉重的表情,"当日瞳儿年幼冲动,趁鸣王被鹿丹掠走,大王心神不定的机会,假传王令,窃取大营军权,与身边只带了少量兵马寻找鸣王的大王在阿曼江边对战。我当时受命在都城镇守,没能赶来,等得知此事,已经太晚了。" 说完,又是长长一叹。 众人知道他要说的还有很多,都静静等他说下去。 瞳剑悯扫了他们一眼,苦笑道:"其实太后视我为西雷逆贼,也不无道理。当初知道瞳儿胆敢和大王对战,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集合兵马,杀了胆大包天的瞳儿,为大王报仇。但后来传来的消息,大王已经战死在阿曼江,西雷王族中可以继承王位的人,却又正是瞳儿,这……这叫我怎么办呢?不杀他,对不起大王,可如果杀了他……我们瞳家世代保护的西雷王族,岂不是要丧在我瞳剑悯手中?何况这……这孩子,毕竟是我一直看着长大的。我兄长年轻病故,嫂子也不长命,瞳儿他,最近的亲人,就只有我了……" 他哭了一场,对容恬和凤鸣的敌意也大为减弱。也下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本来口口声声直呼容恬姓名,现在沉浸在往事中,竟然情不自禁又重新将容恬称呼为大王了。 太后见他一脸悲伤,柔声道:"你的苦楚哀家明白,不要说你,就是哀家,也是看着瞳儿那孩子出生长大的,世事叵测,真是难以预料。可是,你以为大王战死,为保护西雷王族血脉得以继续,不得下拥立瞳儿,那还说得过去。但是后来知道大王归来,为什么竟然那么大胆,居然领兵伏击?"她口里虽然是发问,神色间却仿佛早就知道答案,只是要借瞳剑悯的口说出来罢了。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扫向容恬凤鸣。 凤鸣暗道:正戏来了,不知道容恬到底为我动摇了什么国策?此事非同小可,立即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听瞳剑悯的回答。 瞳剑悯对太后的态度越发恭敬,低声道:"若换了往日,得知大王归来,我欣喜还来不及,一定立即将瞳儿捆了,率领大臣们打开城门,恭迎大王。但大王那份均恩令,却让所有对西雷效命死忠的贵族们寒透了心。如果真的颁布这份王令,数百年的西雷王朝将立即分崩离析,为了这个,大王绝不能回国重登王位。为了挽救数代先王留下的基业,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大王劫杀在回国的路上。对于此事,我瞳剑悯绝不后悔,就算死后下到地府,也不怕见到先王和祖宗。"微微抬起下巴,脸部好象是钢铁铸造而成,果然找不到一丝胆怯懊悔。 凤鸣听他说得倒是非常慷慨激昂,但是主题却一直没有解释清楚,听得满脑子浆糊,于是皱起略显得清秀细长的眉,轻轻给了坐在身边的容恬一个后肘,小声问:"喂,均恩令是什么东西?" 帐篷里人少声轻,他虽然问得尽量小声,但太后和瞳剑悯都听见了,看向他的眼神都露出一丝惊诧,似乎奇怪凤鸣居然不知道均恩令的存在。 容恬自然明白太后和瞳剑悯目光中的意思,笑着对太后解释:"我早就说了,鸣王并没有参与此事,太后就是不信。均恩令是本王一人决定的国策,太后不要错怪了鸣王,他可是很无辜呢。"说完,才回头对凤鸣耐心地讲解,"均恩令是本王一直打算实行的一项新国策,只拟好了初本,还需要进行几次修改,才可以颁布,文稿都放在王宫内。没想到正巧碰上鹿丹借粮,把我们诱骗出都城,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反正最后这份文稿落到了瞳儿手中,并且用它煽动了部分贵族反对本王。" 瞳剑悯摇头道:"大王执掌国事,英明睿智,深得众官拥戴。我真不明白,大王为什么要拟定这样一份毁灭西雷的王令?要不是瞳儿拿出的文稿上确实是大王的笔迹,我一定会认为这是瞳儿为了自己能长据王位而捏造的谎言。" 太后显然早就对这个什么均恩令一肚子恼火,插话道:"现在都城内,所有贵族都为这份均恩令而惶恐不安。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仍对大王忠心耿耿,但对于一个置西雷国本于不顾,毫不怜惜地要抛弃他们的大王,又怎能让他们甘心拥戴?" 自从当年太后被风鸣"搞定",答应不再逼迫容恬娶妻后,太后和凤鸣的关系明显进入了蜜月期,几乎每次见面,太后都是笑眯眯很慈祥的,像今天这样不满,真是非常少见。眼看情况似乎挺严重,凤鸣也志忑不安,小心翼翼起来,拼命转着他已经装满了浆糊的脑袋,不得不向容恬再次不耻下问,"喂喂,均恩令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均恩令的意思,就是把大王的恩泽,公平地赐予西雷臣民。懂了吗?" 凤鸣一脸恍然大悟,点头道:"懂了。"脸色一变,又立即皱起眉,严肃地问:"那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把大王的恩泽公平赐予臣民?这个回答太广泛了,简直放之四海而皆准嘛。 "让我来向鸣王解释均恩令里写了些什么吧。"瞳剑悯整理了一下思路,有条不紊地道:"均恩令第一条,是改变西雷一向选拔官吏将领的规矩,把世袭宫爵制和贵族挑选制剔除,改而进行选拔制。不但如此,更可怕的是,大王竟然让平民和奴隶也参加选拔。哼,一个国家,如果平民和奴隶也可以作官,那岂不是乱套了?十一国中,有哪一个国家,是让平民和奴隶治理的?" 到目前为止,凤鸣总算是稍微知道了均恩令其中的部分内容,听了瞳剑悯的话,凤鸣点头嗯了两声,"你说的就是开放选拔官吏将领制度了,不错不错,这个好象确实是我提的,应该是当初刚刚到西雷的时候……呜……好疼……"话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不满地瞪着在被子底下捏了他一把的容恬。 容恬气结,也反瞪着凤鸣。 这个小笨蛋,亏自己辛辛苦苦护着他,不让他卷入这件被太后和西雷所有贵族敌视的事件中,他倒爽快,干净利落地直接承认了。 太后和瞳剑悯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凤鸣直肠直肚,承认了就承认了,干过的事就得认,况且这事也没错啊。他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似的,"原来贵族们就是为了这个要反对容恬回国登基?啧啧,你们平时还说什么对大王忠心耿耿,容恬不过是要提拔一下别人,让其它人有一个可以当贵族的管道,你们就要杀了他。好一个忠心耿耿,啧啧,啧啧!" 他一边说,一边啧啧个不停,虽然表情生动可爱,但瞧在瞳剑悯这个"忠心耿耿"的世代贵族眼里可相当不是滋味。 瞳剑悯不由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如果均恩令只有这么一条,倒还不足以让贵族们心寒。真正使贵族们下定决心反抗的,是均恩令的第二条。" "啊?"凤鸣挠头,"原来还有第二条?" "均恩令的第二条,是如何削减贵族手中的许可权,如何将贵族们世袭的头衔一代一代渐渐削降,直到他们的子孙成为平民或者奴隶。"太后代替瞳剑悯,解答了凤鸣的疑问。她本身也是西雷贵族,否则怎么可能嫁给老西雷王,因此容恬的均恩令,也绝对触及了她的家族利益。 基本上,十一国的贵族都遵循世袭制。一旦成为贵族,子孙世代都享有贵族头衔。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头衔,而是包括了上地、奴隶、宫职和朝廷定期拨给的钱银,拥有平民无法触及的特权。 在这样的规则下,贵族的子孙除非犯下谋逆大罪,否则势必一生荣华富贵,就算是个白痴也不用担心生活保障。这么好的交易,谁会不对王族忠心耿耿? 而容恬更改的国策,却表明他们的子孙极有可能失去贵族头衔。失去贵族头衔,意味着失去一切。 怪不得他们要造反…… 凤鸣思索了一会,紧张地问容恬道:"你的那个什么均恩令一共只有两条吧?不会还有第三、第四条吧?"这么两条一出,就已经惹得那些贵族们发毛了,如果还有第三第四,那岂不是翻天了? 容恬舒服地坐在凤鸣身旁,恬然笑道:"一共只有两条,不过文稿却足有上百张丝帛那么多。" "你还笑!"凤鸣瞪他道:"你身为大王,要改革也请看着情况来,循序渐进嘛,一下子捅到马蜂窝,不是逼人家反你吗?" 容恬苦笑道:"太后他们刚刚说的只是两条的大概内容,细则有上百条,一时和你也说不清楚。那份是藏在王宫中的底稿,颁布的时候当然是看情况一点一点实行,你以为我会那么没脑子一下子全部捧出来吗?只是没想到瞳儿占据王宫,这份末修改完善的文稿竟然落入他的手中。唉,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太后舒了一口气,不无欣慰地道:"大王总算肯认错了。贵族是国家的根本,人才精英所在,历代官吏将领,都从中选拔,而且对王族数百年来忠诚无比。哀家想,只要大王回心转意,将均恩令付之一炬,从此不再提起,那么大部分附庸瞳儿的贵族都会回来效忠大王。" 瞳剑悯也精神一振,肃容道:"当真如此,我愿意赶回都城,打开城门迎接大王,和瞳儿一起赴大王跟前,任由大王处罚。" "瞳儿肯吗?"太后怀疑地问。 瞳剑悯显然也知道要瞳儿投降没那么容易,沉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十一国互相倾轧,离国虎视眈眈,我西雷怎么还禁得起内乱?国难当头,私情无法理会,瞳儿如果冥顽不灵,我这个当叔叔的就亲自动手把他擒了,送来给大王处置。日后我死了,下到地府,任由我大哥和嫂子惩罚就是。"他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容恬,"坦白地说,如果没有均恩令,大王确实是一个比瞳儿胜任百倍的君主。瞳儿自从得知大王未死,日夜不安,竟然不顾我的劝阻,执意和离国的若言勾结,这件事让我对他非常失望。" 他能说出这些话,可见确实对容恬仍存忠心。仅从瞳剑悯一人的例子来看,只要容恬否决均恩令,再宣布一下不追究贵族们追随瞳儿之罪,贵族们八成敲锣打鼓打开城门欢迎容恬。 没想到事情发展急转一百八十度,柳暗之后又是花明,局势一片大好。 此刻看起来,西雷的王位要拿回来,确实易如反掌。 太后和瞳剑悯满怀期待地看着容恬。凤鸣心里却是赞成均恩令的,隐隐觉得撤销不妥,稍微挪了挪身子,张嘴欲语,但看看太后和瞳剑悯,又谨慎地闭上了嘴。 现在情况微妙,容恬的决定将会完全扭转事情的发展。容虎的种种告诫,又情不自禁浮现在凤鸣脑海里。 容恬似乎陷入深思。 凤鸣像太后和瞳剑悯一样,紧紧盯着容恬,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对于西雷的贵族们和西雷的百姓,甚至十一国的人来说,容恬接下来的决定,都将和他们息息相关。 沉吟片刻后,容恬闪亮的瞳仁中掠过一丝决断的光芒,徐徐道:"除非本王战死在回都城的路上,否则均恩令,将是我西雷未来最重要的一项国策。从今天开始,本王会命人将均恩令抄写上百份,用尽所有办法,张贴在力所能及的所有城镇。本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做一个怎样的西雷王。"字字斩钉截铁,竟毫无兜转的余地。 四周霎时一阵死寂。 太后和瞳剑悯万万没想到容恬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当场呆若木鸡,满脸喜悦期待,尽化为来不及隐去的僵硬诡异表情。 只有凤鸣震惊之余还有一点开口说话的能力,低声唤道:"容恬……" 容恬回头去看凤鸣,笑道:"做得有点激进,但治理国家也如同打仗,要善用诡变奇兵。你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劝我。" "不。"凤鸣微仰着头,满眼都是忍不住流露的笑意,"我只是想说,你帅呆了。"一把扯住容恬的衣带,主动把脸凑过去,在容恬脸上亲了一小口,以示鼓励。 第二十三章 凤鸣直接痛快的表态支持,当然是最让容恬满意的反应。 送上门的美食,容恬从来没有拒绝的矜持,难得凤鸣主动,容恬立即老实不客气,一把反搂了爱人,把舌头直探进去,里里外外调戏个饱,听见身后僵硬般的空气中渐渐传来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知道大后和瞳剑悯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两三成,只好把被他吻得晕乎乎的凤鸣依依不舍放回床上,转身潇洒地摊开双手,露出一副无可奈何但是极俊逸的表情,"太后息怒。太后的苦心,我怎么会不明白,但均恩令并不是儿子一时冲动而拟定的。这一道王令,早在我末登基之前就已酝酿,这几年,我一边在朝政中琢磨,一边不断派出心腹,到西雷以至其它国家的各个城镇中暗中观察,才做出了这个决定。这一项国策,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动摇我的心意。" 太后坐在椅中,犹如泥塑一般,也不知道是否打击太大,容恬的话,她听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瞳剑悯脸色变得极度难看,死灰一片,"这样说来,大王是执意要抛弃先王的基业了?" "瞳将军大错。"凤鸣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直了,刚才被容恬反击的吻弄得晕乎乎的脑袋还隐隐充斥着兴奋。容恬毅然回绝撤销均恩令的态度实在帅到无以伦比,连带着也激起他的雄心,当然义不容辞地来帮容恬反驳瞳剑悯,"均恩令是一道伟大的王令,它会使西雷在很短的时间内一跃成为十一国中无人能及的大国,连离国也――尘莫及,只有容恬这样有气度的大王才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凡是认为均恩令会毁灭西雷的人,都是目光短浅之辈。" 容恬一口拒绝撤销均恩令,瞳剑悯心灰意冷。他笃定这个"自杀国策"绝对是凤鸣弄出来的花样,对凤鸣的态度更是立即下降到历史新低,鄙夷地哼了一声,"原来我这个为将几十年的西雷大将,只是目光短浅之辈。鸣王你被人处处追杀缉捕,三番几次要西雷动用大军营救,倒是目光卓越了?" 这话老辣,一句就刺中凤鸣要害。 如果说当今十一国,被人逮得最多的权贵,他凤鸣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凤鸣嫩脸通红,又开始习惯性地挠头,挠了一会,才想起身上肩负着捍卫容恬国策的重任,重新露出严肃的表情,"目光卓越的并不是我,而是容恬。" "哼,这等口舌之争……" "瞳剑悯。"一直不作声的太后忽然开口,威严地道:[让鸣王说完不迟。" 瞳剑悯现在已经明白太后是站他这边的了,当然对太后俯首贴耳,于是真的闭上了嘴。 容恬见凤鸣挺身而出,为他分辩,大觉有趣,用手撑着下巴,继续观看他怎么发挥。 凤鸣继续道:"容恬目光卓越之处,在于他拟定这道均恩令的出发点。" "请鸣王说仔细些。"太后发言了。 "因为容恬的出发点,并不仅仅是从西雷王的观点看问题,而是从十一国之主的观点,来考察人才的问题。" 此语一出,太后似乎想到什么,略为动容。 "妙!"容恬蓦然爆出一声大笑,以手击床,赞道:"这一句真是精华。从十一国之主的观点,来考察人才问题,哈哈,凤鸣,凤鸣,只有你才能说出这样精彩的话来。我一直都想用一句明白的话概括均恩令的主旨,可不是用词太过艰涩难懂,就是过于冗长。难得你竟能想出来这么一句妙语。"注视凤鸣,又爱又叹。 凤鸣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嘿嘿讪笑,"我也是随口就说了出来,没经过什么思考的。我们继续说下去。"收了笑容,又摆出一副认真的脸,"人才是国家的重要资源,治理国事需要人才,改进耕牧需要人才,打仗用兵需要人才,有能力的人……" "咳咳……"太后干咳两声,静静道:"鸣王只需要说一句有能力的人对于国家很重要就可以了。" "哦,是的,是的。"凤鸣连忙答应了,把岔开的话题又绕了回来,"将选举官吏将领的范围,扩展到平民和奴隶中,这使国家有机会吸收更多的人才……" "这就是均恩令的荒谬之处。"瞳剑悯对于均恩令真是非常反感,虽然有太后的吩咐在前,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人才均在贵族之中,那些平民奴隶,都是下等贱民,哪有什么才能?这就好象从猴子中寻找一个将军一样,简直就是妄想。" 话音未落,原本一直倚在床边的容恬眉头一挑,站了起来。他人高腿长,两步已经到了瞳剑悯眼前,像泰山屹立在前一般,压得瞳剑悯差点透不过气来。 容恬手往腰间一摸,锵!拔剑出鞘,寒光闪闪。 太后凤鸣以为容恬动了杀心,都是大惊,同时从椅上床上猛然挣起大呼。 "容恬!" "大王不可!" 惊惶呼声中,容恬已经把手中宝剑递了出去,递到中途,方向忽转,瞳剑悯还未明白过来,容恬的宝剑已潇洒地在伞空中虚晃半圈,塞到了瞳剑悯手上。 容恬看着愕然的瞳剑悯,薄唇微微上扬,蓦然提声喝问,"子岩在外面吗?" "子岩在!"帐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应答声。 容恬也不叫他进来,隔着帘子喝问,"子岩,你自学了十年的剑法,敢不敢和瞳剑悯比一场?他可是西雷老将中有名的剑术高手。" "有何不敢?"子岩的回答毫不犹豫地传了进来。 容恬早猜到他会迎战,眸子对瞳剑悯冷冷一瞥,"你要是赢了,本王立即放你回去。" 瞳剑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生机,心中大振。 瞳家在西雷世代为臣,门风骁勇刚毅,出过不少著名将领。瞳剑悯可以说是从出生就被当成将领来抚养的,从小除了父亲长辈等悉心教导,还延请各地剑术名师指点。对于剑术,他有相当的自信。 子岩是容恬留在身边危急时才用的死士将领,瞳剑悯从没有在西雷王宫中见过。不过隔着帘子听他的声音,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练剑的年月远远北不上瞳剑悯。 年轻剑手的优势,是年轻力壮,斗剑越到后面,越能显出体力,对于老将来说,拖越久就越吃亏。但比剑不是拔河,并非力气大就可以赢,更多的是要看经年累月积累的技术和经验,这才是决胜的关键。只要可以倚靠老辣的剑术,尽快刺伤对方持剑的手,就可以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瞳剑悯脑里已经打定主意,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缓缓站起来,沉声道:"将来你要是被我生擒了,我也给你这样一个机会。"扫视帐内一眼,沉着地走了出去。 凤鸣这才松了一口气,软软靠回床上,后臀一碰床垫,立即惨叫起来,"啊……好疼……" 容恬赶紧过来,帮他小心安置,心疼地怪他:"要你好好躺着,你跳起来干什么?" 凤鸣刚才以为容恬要杀瞳剑悯,大惊之下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这个经历过容恬强烈"疼爱"的身体不可以随便挪动,此刻正不得不承受"纵欲"的恶果,疼得龇牙咧嘴,听见容恬这么说,立即用充满控诉的目光瞪视容恬,"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这样躺着吗?"因为太后还在一旁,声音只能压低。 锵! 一声短促的兵器交击声,忽然从透过厚重的帘门传入帐内。 两人知道外面空旷沙地上的决斗已经开始,都停止了低语,聆听外面的动静。凤鸣学剑的资历远远比下上容恬,也不如瞳剑悯这样的老将,隔帘丰眯着眼睛听了半天,只偶尔听见一两下金属碰击声,时大时小,实在听不出个什么来。他眼角转动,朝一直静坐在旁的太后瞅了一眼,又看看身边正仔细听着外面的决斗动静的容恬。 容恬虽然也是隔帘听音,却时而点头微笑,时而叹息,隔了一会,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可惜,子岩毕竟年轻,有点心浮气躁,不然这招已经足以让瞳剑悯弃剑。" 凤鸣非常惊讶,又羡慕又佩服,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光听声音就可以猜到他们的招数?" 容恬忍俊不禁,"就算师傅也没有这样的本事,我只是哄你玩的。"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笑后又一本正经道:"不过我猜子岩会让瞳剑悯弃剑,却是很有把握的,要打赌吗?" 凤鸣看见他一脸诡异的微笑,连忙摇头,"打死我也不赌。和你打赌,不管输赢都是我倒霉。" 两人低语这片刻,外面逐渐激烈的兵刀交击声已经骤然停止。容恬视线转向一旁,淡淡道:"进来吧。" 帘门应声而揭,子岩首先大步跨了进来,恶战后呼吸还有点急促,宽厚的胸膛一起一伏,剑已经回鞘,就插在腰间,入了帐篷见到容恬,对着容恬微微一躬。 "赢了?"凤鸣从容恬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问。 子岩朝着他轻轻笑笑,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算是回答了。 跟在子岩身后进来的,是脚步沉重的瞳剑悯。刚才容恬递给他的宝剑已经不在他手上,他空着双手,有点失魂落魄,灰败的脸色让他看起来似乎老了很多。 进帐后,瞳剑悯首先将目光投向脸色一样难看的太后,许久,才缓缓转向容恬,"我输了。" 容恬问,"你知道你输给了谁?" "知道。"瞳剑悯道:"一个平民。" "也就是你嘴里所说的不可能从中挑选出将军的猴子。" "猴子再有本事,也是猴子。不管一只猴子多有本事,但用一只猴子当一军的主帅,始终只能惹人耻笑。"瞳剑悯冷冷抬起头,眼中射出桀骛不屈的骄傲目光,"尊卑有度,贵族对王族世代的忠诚,才是一个国家可以屹立的根基。你可以杀了我,但是要我改变我的想法,万万不能。但我不想死在低三下四的人手里,请太后赐剑,让我自尽吧。" 不料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态度竟然还如此强硬。 凤鸣微觉愕然,又转过视线去看子岩,"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子岩摇摇头。 他这样安然,倒让凤鸣更加奇怪。 "他这样侮辱你,你一点也不生气?" 子岩垂下眼,想了想才答道:"他逃又逃不了,打又打不过我,现在可怜得只能动动嘴皮子了,我为什么要生气?"没想到这家伙一脸正经,一开口居然这么损,瞳剑悯立即对他怒目瞪视,老脸涨成酱紫色。 "哈哈哈哈……"容恬听得有趣,仰头大笑了好一会,才停下随意地摆摆手,吩咐道:"瞳剑悯回去吧,你是迂腐了点,可还算是个忠臣。不过,瞳儿不同,他胆敢和若言勾结,已经背叛了西雷,本王绝不会饶过他的。你回去之后,把本王这个口讯带给他。子岩,你给瞳剑悯备一匹好马,再给他一把剑,一包粮食,把他带到二十里外放了。" 他身为大王,话一出口就是王令。 凤鸣等都没猜到他会忽然开口释放瞳剑悯,非常愕然,连劝告一下都来不及。只有端坐一旁的太后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她亲眼看着子岩把瞳剑悯带出帐篷,缓缓起身,终于开口道:"哀家累了,要去休息一下。"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大王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容恬恭恭敬敬道:"原定是明天启程的,好赶去西琴和太后会合。现在当然是要和太后商量好了再决定启程的日子。" 太后叹着苦笑,"不必了。所有的要紧事,大王不是都习惯自己一人做主吗?"摇头连叹息了几声,才重新挪动脚步。烈儿赶紧掀开帘子,躬送太后。 凤鸣看着太后沉重的背影消失在帘门后,才有些担忧地说:"你那个均恩令,好象让太后很不高兴。你要不要去和她谈谈心?解释一下?" 容恬摇摇头,沉声道:"太后就算不满,我这次也不得不违背她老人家的心意了。这片大地上光是独立的国家就有十一个,还有无数风俗各异,彪悍尚武的部落,要统一天下,安定人心,就不能不颁布均恩令。这件事很不容易,要看看谁够毅力,能够挺到最后。倒是你……"他语气一转,变得轻松起来,英俊的脸上带了笑容,"你刚刚对着瞳剑悯说的那些话,实在厉害极了,我要想个什么法子奖赏你才行。" 凤鸣大为得意,晃着头道:"奖赏就不必了,只要你知道以后好好尊重我,那就不错了。其实这方面我倒真的有很高的天赋,考大学的时候我就想过要不要报考外交专业,不过那个对于英语的要求真是太高了,所以我……" "那么从现在开始,本王就将安抚太后的事情交给你了。" "什么?"凤鸣蓦然停下滔滔不绝的自我赞美,发出一声怪叫。 "我说,"容恬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坏笑,"从现在开始,由你开动脑筋,想想怎么让太后接受均恩令。你不是很有天赋吗?" "我……我……" "何况太后向来都很喜欢你。你不是常说太后和蔼可亲,好象你的母亲一样吗?" "可是太后凶起来的时候也很可怕啊。" "嗯,我也觉得挺可怕的。" "那你还叫我去?" 容恬和凤鸣大眼瞪小眼,目光交锋了好一会,最后,容恬才让步似的举手投降,"好吧,我不勉强你。" 凤鸣大喜,"你决定自己去了?对啊,毕竟是亲母子嘛,有话可以好好说,我在帐篷外支持你。" "我觉得,我们两个暂时都避开一下太后比较好。" 凤鸣惊讶地看着容恬,啧啧摇头,"你居然在逃避?我以为你谁都不怕呢。" 容恬尴尬地说:"哪个儿子不怕生气的娘?" 两人同时叹了一声,又同时把头摇了两摇,互相看着,觉得前所未有的古怪有趣,忽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凤鸣笑得抱着肚子蜷在被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算……算了,我怕了你。太后的事情我去想法子安抚,救命……肠子好疼……" 容恬也笑倒在床上,手脚打开仰躺着喘气,"那我负责把瞳儿从西雷王位上抓下来,打他的屁股。" 次日清晨,拔营启程。 凤鸣因为狂欢的后遗症,只能暂时享受和秋蓝等侍女同样的待遇,坐在垂下帘子的马车里跟随军队前进。幸亏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失陷在温柔堆中的男性,伤势好了大半的容虎也因为容恬的命令,伤势全好前不许骑马,被迫挤在马车里。 一辆长方形大马车里面,挤了秋蓝、秋月、秋星,外加虽然身体不便但是调皮毛躁依旧的凤鸣,还有一个恨不得立即跳下车爬上马背的容虎,热闹得不得了。一路上,烈儿也偶尔跑来捣乱,更是一车轰动。容恬独自骑着马,听见身后凤鸣所在的马车下时传来阵阵搞怪叫声,常常露出会心的微笑。 子岩带一队人在前方侦查路上是否有埋伏,走在最前端;永逸领着自己的人马跟在大队后面,在大队之中,最后的那个位置挺方便的,可以在行进过程中随时缀后一点,脱离众人视线而不引人注意。一旦遇上迷人的风景,他就领着烈儿两人卿卿我我一下,再一起策马跟上大队。 太后从昨天开始,态度就变得十分冷淡,见到谁都笑容不多,不过也没有发火。她有自己的护卫人马;永逸非常殷勤地尽地主之谊,特地为这位西雷至高无上的女性准备了一辆颇华丽的马车。所以太后就坐着这辆马车,被自己几名心腹高手保卫着,行进在大队的中部,和凤鸣他们的马车隔了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凤鸣虽然答应了容恬负责安抚太后,但是想到太后不苟言笑的脸,心里又怕怕的,果然是平常不生气的人一旦生气更吓人。中午休息的时候,凤鸣终于鼓起勇气,去到太后马车前,犹豫了半天,才挨着帘门低声道:"太后,我可以进来和你聊聊吗?" 不知道是太后不肯回答,还是凤鸣声音太小,马车内竟然没有丝毫回应。 凤鸣等了良久,更加尴尬,不得不又硬着头皮,把声音稍微提高一点,"太后,那个……我……" "鸣王如果是要说均恩令之事,就请回去吧。" 太后的声音,隔着马车的垂帘听起来,更显得没有起伏。 凤鸣碰了一个大钉子,只能灰溜溜跑回自己的马车,苦思冥想解决的方法。秋蓝等人都知道他答应了容恬要安抚太后,见他回来之后就愁眉苦脸,知道事情一定不顺利,纷纷柔声劝他放宽心。 "鸣王不要担心,太后一定会明白大王心意的。" "太后虽然脸上有点不满,但是她已经开口答应让大王自己决断大事了呀。" "再说,哪里有母亲会一直和儿子生气的?" 有这三个宝贝在一起叽叽喳喳,再天大的烦恼也会被吵得不翼而飞。凤鸣虽然还没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过很快情绪就平复过来,恰好烈儿又找空钻进车来找他大哥胡闹,顿时整个马车都喧闹起来。 下午大队继续赶路,走了一段路程后,不知道是否被马车上的欢声笑语吸引,连容恬也忍不住策马靠了过来。秋蓝一直在窗边看着,赶紧对凤鸣报信,"大王过来了。" 凤鸣把头探出马车,做个鬼脸,"我可是信守承诺的,中午已经去见过太后了,可是她不愿意见我。别担心,事情要慢慢来,我正想办法呢。" "谁问你那个?"容恬朝他挤眼,诱惑道:"要不要出来和我一块骑马?" 话音未落,在马车里待闷了的凤鸣早就欢呼起来,"要!要!" "别乱动,小心摔到。" 他们默契早就十足,容恬伸手过来,凤鸣早就准备好了,好像轻轻荡了个秋千一样,在空中抛个半弧形,舒舒服服落在容恬怀里。 容虎羡慕得不得了,抓紧机会请求,"大王,我现在也可以骑马了吧?" 容恬对他可没有那么好的"恩赐",斩钉截铁道:"师傅刺的剑伤岂是说笑的?你给我好好留在马车上养伤,秋月秋星,你们把容虎给看牢了。" 秋月秋星大声应道:"是!奴婢一定好好看牢!"看着一向镇定从容的容虎一脸几乎要哀叫起来的表情,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秋蓝见他可怜,靠过去一点,低声道:"大王也是为了你好。摇曳夫人临走前交待过,萧圣师剑法厉害,伤口位置非常刁钻,万一没有全好,不小心进开伤口就会流血不止。你这个伤不好上十成,是不可以乱动的。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吗?" 她语气这般温柔,害容虎耳朵后面红了一大片,放低了声音道:"我当然愿意和你在―起。" 两人低声细语中,容恬早抱着凤鸣骑马走远了。 前面有子岩开道,容恬不用担心前方会有伏兵,一路策马奔了半里,直追上开道的子岩。 子岩听见后面马蹄声,回头去看,发现是容恬和凤鸣同骑而来,指着前面禀报道:"大王,前面就是码头。" 凤鸣雀跃地问,"我们要坐船吗?" "对,顺水而下,稳妥又节省马匹的力气,大家也可以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凤鸣高兴得直扯容恬衣袖,叫道:"快跑快跑,我要第一个到达大船!容恬你真聪明,一时半刻你从哪里弄来的船?" 容恬叹气,"你好象忘记了自己是天下最有实力的航运老板?" 凤鸣一愣,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继承了他那个古怪老爹的所有大航船,还有据说珍贵万分的航海图。容恬说他是天下最有实力的航运老板,那倒不是顺口胡吹的。 嘿嘿,看来有家产也不错嘛。 "不用叹气,我的就是你的。"他拍拍容恬的肩膀安慰道:"大不了我送你两艘好了。" 容恬哭笑不得,搂住他的腰道:"坐稳了,我带你去看你的船。"朝马臀上轻轻挥了一鞭,胯下久经训练的骏马箭一样飞出去。 不过一会,已经可以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水的味道。 容恬想着讨凤鸣欢心,放缓了速度,刻意沿着江边过去,以便让凤鸣享受江边缓驰的乐趣。 凤鸣问起均恩令的事。 容恬道:"我已经派出十几个侍卫去各个城镇张贴均恩令。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们不宣传,瞳儿也会帮我们宣传。他正唯恐各地的贵族们不知道这件事呢。" 凤鸣皱皱小鼻子,"可是太后那边……她连见都不肯见我,还说和均恩令有关的事情,都不和我谈。" 容恬帮他揉揉脸上的愁痕,宠溺地问,"为什么一脸担心?就算太后现在不赞同,日后总会想通,何必烦恼?" "我总要有机会发挥一下鸣王的作用吧?" 容恬听他说得有几分严肃,不像随口胡说,仔细打量了怀里的宝贝一番,"放心,会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唇边带出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 凤鸣懒洋洋挨在容恬怀里,目光随意往对岸景色浏览,正要说下去,忽然大眼睛一睁,叫道:"看!有浮尸!"顿时坐直起来。 容恬朝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江面有一个人面朝上半沉半浮着。 他吆喝一声,后面的子岩带着几个人过来,脱了外衣跳入江中把那人拉过来,七手八脚扯上岸。不一会,过来禀报容恬,"大王,那不是浮尸,人还活着,吐了两口水就醒了。这人在江里浸过,竟然还满身酒气,一定喝了不少,看来是个酒鬼,失足掉下江的。" "救醒了就让他走吧,和他说,下次喝醉了离江边远一点。" 子岩领命去了。 容恬又低头对凤鸣道:"你救了一个酒鬼。" 凤鸣哼道:"酒鬼也是人,救人一命可以造七级浮屠,可是一件大好事。"还装模作样学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容恬溺爱地笑道:"我也没有说不是好事,浮屠是什么?" 这个问题可难住了凤鸣,他看电视的时候经常听到这句,顺口说来用用,哪里知道考究这么多? 他挠了两下头,支吾道:"大概是宝塔一类的玩意,反正是好东西就对了。" 容恬明白他也是一知半解,并不追问,依旧抱着他缓缓策马而行。不料刚动,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子岩从后面赶上来,脸色异常古怪,"大王,那个人,我们刚刚救活了他,要他走,结果他……" "他怎么?" "他又跳江了。" "什么?"凤鸣惊叫,"他不是喝醉了掉下水吗?原来是要自尽啊?他为什么要自尽?" 容恬淡淡道:"看来你的那个什么浮屠造不成了。连活着都没有勇气的人,何必再在他身上花时间?我们走吧。"又要策马。 凤鸣一个后肘打在容恬肋上,回头瞪他一眼,"有人自尽啊,而且是我刚刚救上来的人。" 子岩道:"鸣王不要着急,他又跳下江,我们又把他给捞上来了,不过他还是要跳江,正在那里吵闹。" "走,去看看。" 几人策马过去,果然听见吵闹声。 被救上来的男人看来还想寻死,却被子岩的下属们制止了,竟然正在嚎啕不已,"呜呜呜呜,你赔!你赔!呜,你赔……" 子岩的下属都是一干勇士,向来流血不流泪,还从没有见过这么会哭的男人,奇道:"赔什么?" "呜呜……人家要自尽,死一次就够了……呜呜呜呜……你们偏偏……偏偏捣乱……现在我要再跳一次,呜呜呜,你赔……" "救你也错了?" "我这样不幸,还不如死了。你们为什么拉着我啊?让我死了干净,呜呜呜……" 凤鸣本来想下马走近点,晃了两下,容恬的手臂箍在腰上好象铁打似的,根本动不了。他转过头,看见容恬一脸不赞成,只好坐在马上道:"喂喂,有话好好说,万事有商量,用不着寻死嘛。" 那男人哭道:"我不幸啊……" "你有什么不幸啊?" "我……" 容恬居高临下,冷冷道:"先报上名字,籍贯,来历。" 凤鸣皱眉,低声道:"人家正伤心地要寻死呢,你不要这么凶恶。" 那男人却很合作,一边哽咽,一边回答道:"我叫烈中流,是永殷人,是个画画的,有时候也帮人写点书信什么的。" 凤鸣问,"那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因为没有人找我画画,呜呜呜,人不能干活,还不如死了……呜呜呜……我从小,父亲就和我说……呜……做人要努力……不能什么都不做……呜呜呜呜呜呜……父亲啊……我让你蒙羞啊……呜呜……" 他边说边哭,一句话里夹了十几个"呜呜",缠绕不清,听得众人头大如斗。 容恬冷喝道:"停,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没有活干就努力地去找,这样死去不一样让你父亲蒙羞吗?" 他天生威严,这声冷喝的效果倒真的不错。这个叫烈中流的居然真的停了哭声,用湿漉漉的衣袖擦了一把脸,答道:"你以为找活这么容易吗?有的活就算给我干,我也是不干的。常言道:猎犬不会和母猪配一对,只有懂得我本事的人才配找我画画,其它的笨蛋蠢材,根本没有资格雇我。唉,可惜天下的聪明人越来越少,能够给我活干的人,现在再也找不到了。" 大家见他刚刚还寻死觅活,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现在居然一转眼就如此嚣张起来,都大觉有趣。 众人在这里停了一阵,后面的大队已经跟上来,秋蓝的马车也已经到达,在一旁静观事态发展。秋月听烈中流大吹牛皮,噗哧一笑,掀开垂帘跳下马车,"我可不信你那么厉害。猎犬画师,你帮我画一张图,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说大话。" 烈中流抬头看见秋月,眼睛一亮,居然冒出一个谄媚的笑脸,"你要画当然可以,我帮美人儿画画,向来都不收钱的。"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鄙夷。 秋星和秋蓝等都已经下了马车,站在秋月身后。秋星吐吐舌头,低声道:"原来这家伙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色鬼。" 刚巧烈儿在旁,顺口加了一句,"还是一个很没眼光的色鬼……啊!秋星你又踩我的脚!" 秋蓝问,"你帮漂亮的人画画,难道从不收酬劳吗?" 烈中流眼珠转到秋蓝脸上,也是眼睛一亮,好象饥饿的人看见美味的食物一样,笑嘻嘻道:"酬劳当然是要收的,不过不是钱,只要让我摸摸小手,亲亲脸蛋就好了。我这个人有本事,长得又帅,被我亲亲摸摸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 最后一声"对不对",居然同时朝秋星抛了一个媚眼。 秋星翻个白眼,恶狠狠瞪他。 到了此刻,连凤鸣这个最有同情心的人都对烈中流觉得无力了。他转过头,对容恬无奈地道:"看来真的朽木不可雕,不要管他了,我们是在浪费时间,还是快点去码头上船吧。" 容恬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烈中流,听凤鸣这样说,点点头"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即勒马转头。他夹了一下马肚,策马走到烈中流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电光火石间,骤然飞起一脚。 烈中流哪里猜到他会招呼也不打就动脚,毫无防备,当即被踢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掉进江里。 凤鸣愣住片刻,大急道:"容恬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他朽木不可雕吗?" "我要你不要管他,没要你踢他下水啊!" 容恬盯着在水中挣扎的烈中流片刻,脸上逸出一丝笃定的笑容,"这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凤鸣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会游泳。"容恬把目光从江面上正挣扎不休的烈中流身上收回,重新勒转马头,"子岩,把他捞上来,带他和我们一起上船。"夹紧马肚。 江边的黄尘,又漫天飞扬起来。 第二十四章 很快,驰骋的众人就已经远远看见码头上飘扬的船旗,四艘大船停靠在岸边,恭候新主人的大驾。 凤鸣从到达那刻,发出的惊叹一声高过一声。 "这真的都是我的船吗?"他回过头问容恬,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说别的,光是脚下这条连接岸边和大船的搭板,就足以用精美昂贵的古董来形容。两侧雕刻了精致华美,充满想象力的象形花鸟,明显经过许多道工序的漆工,使搭板呈现出闪亮的木器光泽。 把这样的东西踩在脚下,简直就是罪过。 如果古代也沿用星级制的话,眼前这条船毫无疑问属于六星级。 更要命的是,这种六星级大船,还一次出现了四艘。 四艘哦!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一共有三十三艘。"容恬看着下巴几乎掉下来的凤鸣,微笑道:"当然,还有无数条小型船,因为大船吃水深,只能在像阿曼江主干流这样的地方行驶,遇到比较小的河流,就需要用较小的船。" 凤鸣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他现在总算知道有一个世界富豪级老爸的好处了。 "看来我老爹的船运事业经营得不错嘛。"凤鸣转头打量船舱中的一片金碧辉煌,喃喃自语,"嗯,船运是不是很好赚?" 这次随船一起来的还有不少操船好手,这些人昔日都是萧圣师手下,现在名正言顺划归凤鸣。其中一个个头特别矮小的男人似乎是他们的头头,名叫罗登。凤鸣等人上船后,也是他负责领着惊喜交加的凤鸣四处参观。 听了凤鸣的话,罗登回答道:"回少主的话,生意确实很好。" "竞争一定也很激烈吧?" "竞争?" 凤鸣解释道:"哦,我是说其它的船运商家。" 罗登这才明白过来,笑着答道:"船运只有我们一家,没有什么别的船运商家。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其它各王族和权贵的船,不过他们都不做生意,只在出巡的时候使用。天下的买卖人,只要有货物要从大江大河上过,就要和我们萧家船运打交道。当然,那些养家糊口的小渡船小渔船不在此列,我们也不屑于和他们争一口饭吃。" 凤鸣非常惊讶。 那岂不是独家?垄断性行业啊,怪不得那么好赚。 可是奇怪,竟然没有人想分一杯羹。 容恬看着他迷惑的样子,轻易就猜到他的疑问,颇有点自豪地笑道:"你也不想想萧家船运的当家是谁,连王族都不敢轻易招惹师傅,还有谁不怕死地想和他抢生意?" "哦。"凤鸣恍然大悟,点头不已。 看来他老爹不但是世界级富豪,还是个世界级土豪恶霸。 放在现代,八成就是个黑手党头子。 几人跟着罗登在船上稍微转了一圈,凤鸣算是暂时领略了萧家的财大气粗。众人从早上开始赶路,已经走了大半天的路,都有些倦了,秋蓝过来请示如何安顿。 凤鸣想了想,苦恼道:"我觉得人多比较热闹,还是一起待着有趣。可是太后还在生气,不知道肯不肯和我们同船。" 容恬似乎也正在想这个问题,想了一会,也觉得最好不要自己做主,叫了秋星去请示太后,是否和他们同船。 烈儿最好动,刚刚上船就拉着永逸独自溜去做"私人参观",这个时候和永逸一起回来,笑嘻嘻道:"我找了一个好地方。" "你和永逸决定好住哪一间了?"凤鸣问。 "不是,嘻嘻。"烈儿笑得十分促狭,"那个房间虽然小小,但是通风很好,更妙的是有一张大床,十分适合我养伤的大哥和秋蓝。" 众人一愕之后,都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秋蓝气得大骂,"烈儿,我可没有得罪你,为什么总拿我说笑?" 容恬也被逗笑了,一时兴起,竟然也去做烈儿的帮凶,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问容虎,"你觉得如何?" 容虎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大家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看他怎么回答。 容虎可没有烈儿那么厚脸皮,遇上关于秋蓝的事,总有些手忙脚乱,像一根木头似的站在秋蓝身边,闷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我觉得……"容虎期期艾艾,磨蹭了半天,终于做了一个深呼吸,鼓起勇气道:"船上地方少,应该尽量两人住一间,免得房间不够。" 烈儿噗哧一声,很不给面子地第一个大笑出来。 船上又是一片哄笑。 秋蓝窘得要命,站在容虎身边,站又不是,坐又不是,只能用手去扯容虎衣袖。 凤鸣揉着抽搐的肚子,一边喘气一边道:"秋蓝不用扯了,我们决定以大局为主。这个船上的房间确实不够,你们两个一起住,可以省出一个房间给我当娱乐室……哎哟,容恬,我快笑翻了,扶我一把。"笑得发软地向容恬挨过去。 容恬把他一把扶了,淡淡道:"本王给你们主婚,天上无云,今夜月亮一定很美,正好洞房。不要啰嗦了,快去准备吧。" 秋蓝还在害羞,容虎似乎也很不安,瞧着秋蓝的脸色,小心翼翼征求意见,"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和大王说……" "什么不愿意?秋蓝盼着嫁你,盼得连口水都滴出来了!"秋月一个箭步跳到两人中间,挽住秋蓝的手,兴高采烈道:"走,我带你去打扮。萧圣师的大船真气派,居然还有专门放绸缎和首饰的房间,鸣王一定不会在意我们拿一点打扮的。" 秋蓝几乎哀叫起来,"秋月你真会捣乱……我才没有盼得滴口水呢……"一边抱怨,一边身不由己地被秋月拉走了。 秋蓝一走,容虎这个准新郎官更加尴尬,看看一脸坏笑的烈儿,又看看容恬,虚心请教道:"大王……我……我也去准备一下吧。" 刚要溜之大吉,却被烈儿一把抓住,嚷嚷道:"这方面我最有经验,跟我来,永逸那边药丸很多,我带你去挑。" 容恬一手揽着凤鸣腰肢,在他们身后随口道:"帮我也要两颗来。" 凤鸣吓得差点倒下,连忙大声威胁,"烈儿你敢拿来,我就把药丸全部塞你嘴里!" "我巴不得呢,最后哭的应该是永逸吧?"烈儿抛下几点贼兮兮的笑声,拉着容虎消失在扶手的另一端。 正巧秋星回来,进门就禀报道:"太后说她喜欢清静,要独自坐后面的大船……咦,怎么人都不见了?秋月呢?" 凤鸣笑着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秋星又惊又喜,拼命鼓掌道:"我正担心坐船无聊,这下不愁没有话题了,光是捉弄秋蓝和容虎就够我们闹的了。哈哈,我也要去打扮秋蓝。那个放绸缎和首饰的房间在哪?" 罗登赶紧指明方向。 凤鸣生平第一次做富豪,非常财大气粗,慷慨地道:"船上的绸缎和首饰随便用,不但秋蓝,你和秋月也要好好打扮打扮,喜欢什么就拿去好了。" 秋星连声答应,欢天喜地地跑了。 罗登道:"没想到少主到的第一天就遇见大喜事,船上也要布置一下,有点喜气才行。我去吩咐一下再过来伺候少主。"躬身退下。 凤鸣看看周围,对容恬道:"好啦!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闲人了,该干点什么好呢?" 容恬邪气地看着他,"我刚刚看那个最大的房间里面,好象也有一张大床,不如一起去试试舒不舒服。" "去就去。"凤鸣骄傲地扬起下巴,"反正有人答应过我,这段时间床上的事情都是我做主的。而且本鸣王目前有伤在身,应该多多得到体恤。" 两人正在大耍花枪,打情骂俏个不亦乐乎,子岩这个总是打搅人家甜蜜时光的家伙又跑了进来,向容恬请示,"大王,那个从江上救起来的人应该如何处置?" 凤鸣道:"我们不算救了他,容恬说这个人会游泳。" 子岩目光移向容恬。 容恬点头道:"不错,我趁他不备踢他下江,他虽然隐藏得很好,还是因为猝不及防而露出了一点马脚。" "这么说,这个人还挺会装假的,居然骗过我和我一干下属。"子岩凝重道:"难道是刺客?" "如果是刺客,反而不会这样装模作样,故意惊动我们。他说话疯疯癫癫,却似乎语带双关,本王要好好想一下怎么处置他。" 凤鸣点头道:"嗯,要好好处置,说不定是个人才。" 容恬看他一本正经,不禁好笑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人才?" 凤鸣挠头道:"我猜的啊?猜猜也不行吗?" 子岩跟随容恬的日子不短,似乎也染上了和容恬一样的毛病,遇上正经事就显得比平日更老成,沉吟片刻后,道:"如果他真是冲着大王来的,那么这个人一定不简单。因为他不但要知道我们回西雷的路线,还必须掌握大王和鸣王的性格。换了普通人,即使看见江中有人溺水,也未必会理会。" "慢慢来就好,此事不用着急。如果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容恬淡然道:"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必要的,子岩,这个烈中流在船上的时候,允许他随处走动,你暗中多留意一点。"又叫子岩把这些话传给其它侍卫,暂时对于那个行为怪异的烈中流,既不得罪,又不放松警惕。 到了晚上,果然如容恬所言,月亮极为美丽,又圆又大,挂在空中。 江面开阔,在船上赏月,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罗登不愧为得到萧圣师重用的人才,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船上已经张灯结彩,每根木柱上几乎都挂了艳红飘逸的彩带,连船舷两侧都围了一圈彩带,处处弥漫着洋洋喜气。 凤鸣跨出船舱,看见几乎认不出来的大船,就像看见精彩的魔术表演一样,愣了半天后,哈哈大笑道:"真有趣!我们的船运以后可以开一个新节目,专门为新人筹备新婚,还可以外带周游十一国,包管赚钱。" 罗登惊讶地道:"这个主意很好,少主果然有经商的天分。"连忙掏出一个随身的小卷子,取过笔墨,在上面刷刷写了几行。 这时候,一阵大呼小叫忽然从后面传来。凤鸣转身去看,原来新郎官出现了。烈儿得意洋洋地在前面引路,绵涯等一干和容虎极熟的侍卫,生怕容虎会半路逃走似的,把容虎围得紧紧,簇拥着他过来。 容虎显然已经被众人取笑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些侍卫说了些什么,让他一张帅脸涨成紫红,不过眉眼间满是春风。 凤鸣跑上去,很神气地嚷嚷,"让开,让开,本鸣王好好看看新郎官及不及格。要是不过关,休想娶走我的宝贝侍女秋蓝。" 绵涯等大声抗议起来,"鸣王太偏心,秋蓝是你的宝贝侍女,容虎就不是你的宝贝侍卫了吗?" 容虎尴尬死了,推绵涯一把,"你才宝贝!" 凤鸣笑眯眯打量他。 这身新郎装一定是烈儿翻出来的,颜色亮丽,裁剪十分复杂,不过腰间收敛一点,恰好突出容虎的长腿宽肩,倒也十分好看。 果然,烈儿立即跳出来请功,"启禀鸣王,这是永逸的衣服,我找出来找人稍微修改了一下。怎样,我大哥穿起来很帅吧?" 绵涯多事地加了一句,"虽然衣服看起来挺复杂,不过裤子是很好脱的。" 这家伙言辞露骨,差点连凤鸣都受不了,幸亏秋蓝等侍女不在这里。 窘得不行的容虎差点一拳打过去。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好象少了一样东西……"凤鸣隐隐觉得有点欠缺,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容虎一番,好一会才想起少了什么。 他看电视上的古代婚礼,新郎胸前都要系一朵大红花的,便问,"有大红花吗?" 罗登这个负责人真是十分周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道:"红花有,早就准备好了。"连忙命人将红花拿来。 不一会绸缎做的大红花送了过来,凤鸣一看,眼珠子几乎掉下来。 做这朵大红花的红绸说不定超过一匹,因为实在太大了,竟要两个侍女才能艰难地抱过来。 想着容虎要戴上这么一朵巨型红花,凤鸣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众人不明白,都奇怪地看着他。 容恬见他笑得打跌,站在他身后扯扯他可爱的耳朵,问,"一朵红花有什么可笑的?" "太……太大了……"凤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容虎怎么戴啊?" "哦……" 大家这才明白凤鸣为什么发笑,"鸣王以为这红花是给容虎戴的。" "少主误会了,大红花是准备挂上桅杆的。"罗登恭恭敬敬地解释,举手指指头顶上高高的桅杆。 凤鸣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尴尬地看看容恬,"我们那边都是戴身上的嘛。" 烈儿今晚特兴奋,抬头看看桅杆,摩拳擦掌,"我亲自去挂。" 他是新郎的弟弟,接这个任务理所当然,也没有人要和他争。只有凤鸣比较担心,"这么大的红花,桅杆又高,你行吗?" "怕什么?看我的。" 脱下鞋子,把红花用绳子捆起来挂在背上,居然像猴子一样,噌噌噌噌,一会就上到了桅杆顶端,把红花挂了起来。 烈儿在一片喧哗的叫好声中下了地,得意地看看自己亲手挂上去的红花,张望四周道:"怎么新娘还不出来?" 秋月高亢兴奋的声音忽然不知道从哪蹦出来,"来了!来了!所有人快点列队站好,迎接新娘!"走廊那边霎时飘出出几抹彩云。娇羞的秋蓝被打扮得焕然一新,被秋月秋星领着一大班娇艳的侍女,众星拱月似的出来。 "应该是新郎站好,迎接新娘吧?" "新娘到了!新娘到了!" 绵涯这些侍卫起哄调笑,"秋蓝,我们容虎就卖给你了。这家伙肉结实,骨头也不错,哈哈哈,是头好牲口!"很没有义气地把容虎推了出去,这次连凤鸣也兴高采烈添了一把手。 一对新人被推推攘攘,站在一起,都显得有点扭捏,秋蓝紧张得不得了,不好意思去拉容虎,只好一个劲拉着秋月的手。 绵涯等人还要继续闹,秋星大发雌威,叉起腰,恶狠狠瞪他们,"谁再敢欺负秋蓝,我绝不饶他!" 正说着,又有新的恭贺者加入。 凤鸣正笑着看绵涯等和秋星秋月斗嘴,眼角一瞥,"咦"了一声。 人群外围除了子岩他们,另外还站了一名男子,静静看着哄闹中的众人。 那人眼光清澈,眉的颜色有点淡,平展开来,予人一种极远的感觉。半长的黑发恰到好处垂在肩上,却丝毫也不显得女气,反而散发出隐隐的桀骛味道。 凤鸣正蹙眉想着那人是谁。 容恬在身后低声道:"没想到那么一个邋邋遢遢的家伙,洗个澡换身衣服,居然立即变得人模人样。" 经他这么一说,凤鸣才猛然想起来,失声道:"居然就是那个哭得眼泪鼻涕一脸的烈中流?"再仔细看一下,果然是有点像。 食物的香气飘来,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罗登颇有心思,命人把船上所有的大木桌搬到甲板,铺上垂着流苏的五彩缎布。侍女们流水般把美食一盘一盘送上。经过凤鸣的允许,还把船上储藏室里的各色餐具都拿出来使用。 凤鸣再度见识他老爹的富贵等级,光是餐具就是帝王级收藏,红玉杯、玛瑙杯比比皆是,各种嵌珠宝的金银餐具更是不在话下。 有一套色泽柔和的小碗吸引了凤鸣的注意力。 罗登见他似乎爱不释手,殷勤介绍道:"这套小碗也很得主人喜爱,是用仅产于朴戎的黑玄玉雕刻而成,十分珍贵。" 凤鸣一听,赶紧把手里把玩的小碗放下,吐吐舌头,"原来是黑玄玉,怪不得这么漂亮,打烂了我可赔不起。"容虎给他讲课的时候说起过黑玄玉,这可是连朴戎王族自己本身都没几件的珍品。 容恬在他身后无奈地摇头苦笑。 凤鸣总算没把王宫里教导他的功课给忘个精光。不过,这小笨蛋记得功课,却又忘记了这些东西已经都属于他了,别说打烂一个,就算全部打烂,也没什么大不了。 江风清爽,圆月高挂,大船上一片欢笑。不多时,美食已经全部上桌,婚礼的气氛终于在太后的大驾光临中到达高潮。 众人多少猜到太后正和大王生气,都料想她不会过来了。不料她老人家极给秋蓝容虎面子,竟肯牺牲自己的清静,从自己那艘大船亲自坐小船过来这边。 容恬和凤鸣赶紧乖巧地赶过来,一左一右扶了太后,请她在主位上坐下。 新人被簇拥过来,向太后下跪谢恩。 大概是因为喜事,太后脸色好了很多,见到新娘新郎拜见,更是露出笑容,柔声吩咐,"好好过日子,要是吵嘴了,秋蓝可以过来向哀家诉苦。"轻轻拍掌,随身侍女捧出早预备好的礼物,算是给新娘的一点心意。 原来是一条缀着红宝石的银项链,外加一条颜色美丽的丝带。 太后亲手把丝带给秋蓝扎在头上,又为她戴上项链,笑道:"嫁做人妻,不容易呢。" 秋蓝缓缓拜下谢恩,"多谢太后。"感动不已,眼圈都红了。 太后之后,又是拜谢大王和鸣王。 容恬对付这种事情驾轻就熟,说了两句中肯威严的话勉励容虎。轮到凤鸣时,凤鸣却没有经过这种场面,搓手不安道:"糟了,糟了,说些什么好呢?我没当过婚礼嘉宾耶。"拼命挠头。 大家都期待鸣王说点有趣的,眼睛都盯着他。 还是烈儿比较有良心,见凤鸣手足无措,从人群中钻过来道:"鸣王不要紧张,这个我可以帮你说。" 侍卫们和秋月等都哄笑起来,"烈儿走开,才不要你捣乱。" 烈儿不管他们,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学着凤鸣的神态声音,认真地看着秋蓝道:"秋蓝不必担心。" 说了一半,却又蓦然停下,不说了。 众人听话听到半截,不禁又忍不住骂道:"烈儿这个小混蛋,要说就说完,不要吊人胃口!" 烈儿这才笑嘻嘻地道:"秋蓝不必担心,今天大哥已经吃了三颗药丸,一定让你满意。" 话一说完,秋星秋月红着脸大叫起来,"死烈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心鸣王打你屁股!" "鸣王才不会打我屁股呢!" 太后也感染了欢乐气氛,笑骂道:"鸣王不罚你,哀家罚你。来人,把烈儿扔下船,给新娘出一口恶气。" "什么?"烈儿惨叫起来。 众人大声叫好。 绵涯笑得最开心,第一个站出来"奉命行事",领着几个侍卫一起,把烈儿抓起来,找个离水近一点的地方,真的把烈儿扔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站在甲板上看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大家期待已久的喜宴终于正式开始,太后略喝了小半杯,动了一下筷子,就说太吵要回去了。凤鸣连忙显示孝道,殷勤地说,"我陪太后回船吧。" "不要了。哀家是为了清静才回去了,带了鸣王,反而不清静了。" 凤鸣又碰了一个软钉子,只好由太后自己回去。 容恬拍拍他的肩膀,"太后走前脸色不错,事情正在好转。" 人群不知为何,忽然又爆发出一阵哄笑。两人回头去看,原来湿漉漉的烈儿已经爬了回来。 太后走后,少了拘束,玩得更加尽兴。容虎成了众矢之的,被不断灌酒。绵涯等灌了之后,又有子岩一干年轻将领上前恭喜,连烈中流也跟着凑趣,拿着酒杯过来,笑嘻嘻道:"恭喜恭喜,新郎抱得一个美人儿入洞房,羡慕死人了,一定要喝上一杯罚酒,算是向天下没有美人儿抱的男人赔罪。" 这人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的时候,还有几分帅哥风范,没想到一旦开口油腔滑调,笑容又龌龊,色眯眯的,让人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子岩因为和容恬谈过此人,打算试试他的深浅,挺身而出为容虎挡酒,轻笑着道:"要新郎喝酒,可要备上贺礼才行。你的贺礼在哪里?" 烈中流毫不犹豫地答道:"贺礼当然有。哪有人来吃喜宴不备贺礼的?" 凤鸣知道他被人从水里捞起来,除了一身破衣服别无他物,连现在身上这套比较顺眼的衣衫,可能也是子岩借给他的。正猜想烈中流的贺礼从哪里来,烈中流已经把答案说了出来。 "我的贺礼就是天下十大最珍贵的东西之一,"烈中流把头一昂,一脸得色,抑扬顿挫地宣布,"那就是著名画师烈中流的画!嗯,贺礼也不可以滥送,只能送一幅,要新郎的还是新娘的,请快点决定。" 烈儿刚刚换了一身干衣服,跑回这边,听见烈中流的回答,翻个白眼,低声哼哼道:"凭你那个找不到活干,要走投无路到跳河自尽的画技?我看还是算了吧。" 他话中鄙视之意甚为明显,烈中流似乎大受刺激,胸膛猛然挺起,直着脖子嚷道:"你你你……你再瞧不起我的画,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烈儿口气懒洋洋问。 "我就……"烈中流闷了半天,跺了很多次脚,才总算想出一个可以威胁人的话,大声道:"我就去跳河!"这么个帅哥,和人斗起气来,竟然连神态语气都像极了小孩子。 "烈儿不要闹了,人家送贺礼,也是一番好意。"秋蓝今晚当新娘,显得分外温柔,轻声数落了烈儿一句,转头对烈中流温和地道:"谢谢你的贺礼,就请你为我画一幅,好不好?" 烈中流大为感动,连连点头,"好!好!我一定画得很好很好!"一边看着秋蓝,猛然鼻子一酸,居然抓住秋蓝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连秋蓝也惊呆了,半晌才问,"你哭什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吗?" "伤心……伤心啊……呜呜……"烈中流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拉着她的手不放,抽抽泣泣了半天,"这……这么个美人……居然……居然让别人给娶了……我我我……呜呜呜呜……我好难过……" 他哭得哀伤,说话含含糊糊,颠三倒四,众人好不容易才听明白过来,都大翻白眼。 容虎赶紧把秋蓝的手从烈中流那里抽回来。 添加了一段小插曲后,众人又继续欢庆,主食撤去,各式小点心纷纷送上来。侍卫们个个年轻力壮,精力充沛,月过中天还意犹未尽,并且不时趁机调戏秋月秋星等一干侍女,引发一阵阵清脆娇美的抗议。 只有暴露了真面目的烈中流没有多少人理睬,他脸皮也厚,没有灰溜溜回房,反而一直站在一旁,悠闲自得地看着大家玩耍,一个劲往嘴巴里塞点心。 凤鸣下午和容恬一道骑马过来,其实早累了,他也是众人灌酒的对象,烈酒下肚,醉得厉害,终于熬不下去,挥手口齿不清地道:"散了!散了!容虎还要洞房呢,让新人回房。"打个哈欠,懒洋洋把头往容恬肩膀上靠住,不禁有点郁闷地叹气,"唉,秋蓝终于嫁人了,她会不会就不再伺候我洗澡什么的活了?"既不舍,又有几分难过。 容恬在他迷糊的脸蛋掐了一把,眼睛笑得眯成一线,"你洗澡什么的,向来是本王的活,和秋蓝有什么关系。"把凤鸣打横抱起,朝众人喝道:"夜深了,都散了吧。" 凤鸣颇喝了两杯,被他抱在怀里,路上还不断提醒容恬,"你记得答应过我,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 "知道,不会反悔的。" "不许骗人,不要以为我喝醉了就好欺负。" "你哪里有喝醉?你清醒着呢。"容恬一边哄着,一边抱他回房去了。 两人回去时已经很晚,不过一个时辰多点,天色就已经微微发灰。 凤鸣也许喝得太多,睡得极不安稳,在床上滚来滚去,居然天一亮就迷迷糊糊睁开眼。头疼一阵接着一阵,让他呻吟不已,赖在床上不肯动弹,并且凶凶地诘问枕旁的容恬,"你昨天又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容恬一脸无辜。 刚醒的凤鸣有点迟钝,摇晃着头看看周围,"什么也没做?那我怎么浑身上下这么疼?" 容恬看着他,颇为无可奈何,坐直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苦笑,"鸣王好象忘记自己昨天喝了不少。" 凤鸣皱眉,歪着头在软枕上想了半天,才"哦"了一声,"好象昨天真的喝了一点吧……可惜,可惜,我昨天本来打算好好抱你的……"他喃喃了半天,仰头对容恬道:"你过来。" 容恬靠过去,"干什么?" "让我摸两把。"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还没有过去,凤鸣手软脚软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容恬身边,居然色心大发,伸手去扯容恬衣带。 他脸上一副迷糊相,手指好象也不听使唤,和衣带纠缠半天,也没有把容恬腰间那个精致复杂的结打开。容恬见他可怜兮兮地奋战,只好叹了一声,好脾气的自己解开了衣带,含笑道:"本王主动奉献肉身,鸣王满意了吧?"宽肩微耸,已经中线大开的上衣从两侧滑落下来,露出性感张狂的锁骨。 美色当前,凤鸣不管看上多少次,还是被完全震撼。直着眼睛瞅了半天,高兴地伸出双臂,像抱大狗熊娃娃一样,抱住容恬,嘻嘻笑道:"你一定是全天下最英俊的男人。"他显然酒醉未消,坐着坐着就滑到床上,头舒服地枕着容恬的大腿,随口乱吻,双唇温热又湿漉漉的,刚好亲在容恬肚脐左右一片。 容恬无声哀叹。 凤鸣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实在和找死没有两样。什么地方不好亲,偏偏亲一个这么要命的地方? 那个小笨蛋显然死到临头好没有觉悟,觉得这样很好玩,笑嘻嘻地锲而不舍挑逗他。 容恬虽然自制力过人,但是也不是石头做的,干柴遇上烈火,哪能不立即烧着。帅气乌黑的浓眉皱起来,盯了不知死活的凤鸣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叹了一声,自己动手把裤带拉了下来。 "乖,"他摸摸凤鸣因为醉意而不断微微摇晃的头,语调低沉魅惑,柔声道:"你要亲亲也可以,乖乖,亲下面一点,不但可以亲,还可以舔舔,不过记住,可不许咬哦……"总是充满威仪,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忽然逸出一丝坏笑。 第二十五章 两人胡天胡地,闹了半天,才又心满意足地相拥睡去。 这一次凤鸣没有再翻来滚去,乖乖地靠在容恬怀里,睡到将近中午才醒来。秋月秋星过来伺候更衣,一边笑着窃窃私语,"也不知道秋蓝昨晚怎样。" "等你洞房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死秋月,看我打你!" 凤鸣看着她们两姐妹闹成一团,无奈地自己动手把腰间的玉饰配上,喃喃道:"下次再也不能喝酒了,每次喝酒后醒来头都很疼。这次更糟糕,不但头疼,连牙关都酸酸的。"他若有所觉,抬头疑惑地看着容恬,"干嘛笑得那么古怪?" "笑就是笑,有什么古怪?"容恬当然不会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一边偷笑,一边回头装作打量江边风景。 正说着,忽然隔着木板传来咚咚声。 秋月撇撇嘴,"一定是烈儿,这家伙连走路都不肯好好走,老是蹦来蹦去。" 她说的果然没错,很快烈儿就在门外出现,好象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十分促狭,"那个烈中流又惹事了,一大早就去欺负新娘子。" 凤鸣一怔,"怎么了?" "烈中流昨天不是答应要帮秋蓝画画吗?今天他果然去敲门,说要帮秋蓝画画。" "画得很丑吗?"秋月好奇地问。 不知道烈中流画了什么,让烈儿一想起来就笑得捂着肚子,容恬沉声道:"先别忙着笑,把事情说清楚。" 烈儿这才老实了点,吐吐舌头道:"他不是画得丑,而是画得太真了。连秋蓝脸上长的小痘子,和容虎昨天在她耳垂咬的牙齿印子都画了上去。平常画师画像都知道修饰一二,秋蓝鼻子有点扁,以前的画师都会刻意画高一点。烈中流那小子偏偏完整画上去,秋蓝看了,差点哭出来。" 众人这才明白。 "当然啦!"秋月蹙眉道:"女孩子画像,谁不想被画得漂亮点?那个烈中流真该死,偏偏画秋蓝的扁鼻子和小痘子。" 容恬沉吟着问,"画还在秋蓝那里?" 烈儿晒道:"秋蓝哪里肯要,我带过来了,正好给大王和鸣王看看。"伸手进怀里掏了出来。 大家都挤过去看。凤鸣扫了一眼,惊叹道:"这简直就是个照相机,居然和真人一模一样。" "可是小痘子都画出来,好难看啊。"秋星为秋蓝鸣不平,"怪不得没有人肯雇佣他,依他这么画,不整天挨打才怪呢。" 容恬沉思片刻,忽然道:"把子岩叫过来。" 不一会,子岩跟着烈儿过来。 容恬问,"烈中流现在在做什么?" "他画了一幅那样的画,被大家骂得狗血淋头,跑到甲板上发呆去了。大王要我把他叫过来吗?" "他睡在哪里?" "他和我的属下同在下层的一个小房睡,船上人多,房间都是多人一间。" 容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扫视房内一圈,似乎已经下了决定,转过身来吩咐秋月秋星,"你们去把另外一个房间收拾好。" "要让烈中流住吗?" "不,让本王和鸣王住。"容恬道:"烈中流住我们这间。" "什么?" "大王……" "不要啰嗦,这是王令。吩咐下去,所有人对烈中流要绝对尊敬,不许有丝毫冒犯,违令者死。"容恬笃定地吩咐,"子岩,你再另外为烈中流准备衣物,只要他想要的,你都尽量给他。" 子岩皱眉道:"他昨天就看上了那套黑玄玉的小碗……不过我看他八成是醉了。" "那套黑玄玉的小碗?"凤鸣一声怪叫,咋舌不已。 这人好大的胃口。 那可是连寻常王族都不敢妄想的东西。 容恬也不禁愣了一下,半晌咬牙道:"和罗登说一声,取出来送给他。"转向凤鸣,低声道:"凤鸣……" 凤鸣挥手截住他要说的话,毅然道:"不用说了,我的就是你的,拿去花吧。" "你真体贴。" 凤鸣朝他做个鬼脸,"我知道你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而已。" 当日王令下达,换房间的换房间,铺新床的铺新床,侍女们还被紧急召集,为烈中流缝制衣服,偏偏那个烈中流一点也不识趣,对于这么天大的恩赐,居然视为理所当然。 当他知道可以随意要求东西后,竟还大模大样领着几个侍卫到船上专门存放珍宝金器的房间,花了半个时辰在里面挑选各种珍玩,全部摆在自己的新房间里。 接着,他还要求各种美食,船上的厨娘必须严格按照他写的菜谱来制作他的伙食。 不到一天功夫,全船人马被他弄得人仰马翻,连绵涯这种只伺候容恬的大侍卫恰好从他面前路过,也被他叫了去表演几招,为他解闷。 三更时分,烈中流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了一把破琴,咿咿呀呀拉起来,凄厉如鬼哭,闹得所有人都睡不着。 凤鸣心惊胆颤地隔窗听着极度难听的琴声,半无奈半幸运地呼出一口气,"幸亏太后没有和我们同船。不然连她老人家也要不得安宁。" 容恬一样被吵得睡不着,却安之若素,从床上坐起来,凑到正挨在窗边的凤鸣身后,"你耐性长进了不少。我还以为三更之前,你一定会忍不住问我为什么要笼络烈中流呢。" 凤鸣皱皱鼻子,"哼,为什么一定要问你?我就不能自己找出答案?" "哦?你找出了什么答案?" "你笼络烈中流,当然是因为他画画很好啦。"凤鸣从中午起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胸有成竹地道:"他这个人就好象一个人工照相机一样,可以把看见的东西完全还原到画上,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如果你可以笼络到他,万一以后通缉重要嫌疑犯,要画像全国追查什么的,保证万无一失。怎么样,我猜的不错吧?别以为你只有你才懂得鉴别人才,我鸣王也不是吃素的。" 容恬看着凤鸣转过来的脸蛋得意洋洋的,忍不住在上面大亲一口,笑道:"我是因为他的画而对他起了笼络之心,不过你猜的也不全对。" "哦?我哪里猜错了?" 容恬异常可恶,居然不肯立即解开谜团,故意转了话题,看向窗外,皱眉道:"烈中流的琴拉得真难听,看来今晚谁都别想睡了。" "容恬,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来,边躺下边回答。"容恬把凤鸣抓回床上,两人钻进被中,坏笑道:"我来满足你的好奇心,当然也要得到一点好处。" 凤鸣还没有明白过来,手已经被容恬握住,往下面碰去。 衣带已经解开,热辣辣的硬块塞入手里,强烈的脉动让凤鸣刹那间心跳加速。 "色狼!"凤鸣尴尬地骂了一句。 "用你漂亮的手好好抚摸,你一边摸,我一边说。"容恬肆无忌惮地笑道:"西雷王的命根子,又粗又大,多好的消遣无聊长夜的玩具,绝对是鸣王的最爱。" 凤鸣受不了他的厚颜无耻,差点跳起来躲到床下,涨红了脸,"谁说是鸣王的最爱?"正说着,握住的***猛然跳动,仿佛随时要从他手里蹦出来,吓得他连忙双手握紧了。 接触到这种可怕的脉动和灼热,经常承受容恬欢爱的身体就忍不住泛上酸麻的感觉。 凤鸣连呼吸都变得不稳了,把头抵在容恬胸膛,不肯让容恬看见他的脸。 容恬一边享受着凤鸣小手慢慢滑动在昂扬上的微妙快感,一边露出心满意足的坏笑,低声道:"只要仔细看看烈中流的画,就可以发现他的画工精湛,每一处下笔,都毫不犹豫,而且准确无误。" 凤鸣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那个似乎又涨大了一圈的灼热上面,哪还有精力理会其它,这当口管住自己的脸红心跳就不错了,敷衍着道:"我就说他画画很好嘛。"心跳太快,已经忍不住微微喘气了。 容恬见他那个模样,忍笑忍得肚子发疼,终于伸手把凤鸣搂得更过来一些,"别管那个烈中流了,我们先做点更好玩的事吧。"在锦被下扯开凤鸣的裤子,指尖探了进去。 早就暗中挺立起来的器官,根本受不了容恬老练的挑逗。指甲从折缝中轻轻刮过的同时,一股轻微的电流仿佛从腰间从背部向上急窜。 凤鸣低声呻吟起来。 受烈中流琴声骚扰,容恬看来是打定今晚不睡觉了,要凤鸣继续抚摸自己的下体,另一边也好整以暇地玩弄着凤鸣的器官,邪气地问,"今晚抱鸣王几次好呢?太少了不能满足鸣王,太多了又怕鸣王的伤还没全好。" 凤鸣被他弄得浑身燥热,呼吸紊乱地反抗,"应该是我抱你才对。" "你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怎么抱?"容恬打量他一眼,露出诱哄的笑容,"来,让我看看你身体里面有多暖和。" 月色之下,额前黑色的发丝被吹入房中的江风吹拂,容恬目亮如星,笑得分外性感魅惑。 凤鸣一时看得心醉神迷,他正浑身发热发软,确实没有多少精力主动,而且被容恬狠狠压榨强爱的滋味也不错,倒也不再怎么坚持,喃喃道:"别把我弄疼了……" "一定让鸣王满意!" 容恬大为高兴,正要享受美餐,外面脚步声忽然响起,顿时打断迤逦美妙的气氛。 "大王,属下有事禀报。"房外又是子岩严肃的声音。 好象一盆冷水忽然洒在两人滚烫的身上一样。 这个家伙,怎么每次都选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凤鸣和容恬脸色相同,都是既痛苦又无可奈何。 容恬胯下涨得发疼,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对着门外道:"烈中流喜欢拉多久就拉多久,全部由着他。以后其它的事情也一概如此处置。没有什么事不要再来麻烦本王。" "回禀大王,不是烈中流的事。"子岩隔着门禀报,"阿曼江前方水下似乎设了障碍,走在最前面的船只搁浅了。" "哦?"容恬这才知道猜错了方向,和凤鸣对视一眼,都知道今晚的娱乐节目完蛋大吉,不得不起床系好衣带,披上外衣,"子岩,你进来吧。" 子岩这才推门进去。 子岩把无法通行的位置大概说了一下,对容恬道:"真的非常奇怪,这个季节春暖雪融,阿曼江应该水位够深,足以让我们的大船通过才对。依我看,很可能是有人在暗中使手段。" 正在商议,又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外,原来烈儿、容虎、罗登等也得到消息,纷纷赶来听候吩咐。 罗登对凤鸣相当恭敬,先朝他行礼,然后才对容恬道:"我一听说前方水道有阻,立即派遣了两个最有经验的水手潜下去察看究竟。他们回报,说阿曼江的那一段江底堆满了巨大的石头,我们的大船吃水很深,石头刮到船底,所以无法过去。" 容恬问,"要是清理江石,需要多长时间?" "最少也要停留两三天。"罗登面有难色,"水下清理和水上下同,水手们必须屏息下去干活,而且江底的都是巨石。否则也不会让我们的船搁浅了。" 烈儿磨牙道:"这一定是永殷新太子——永全那混蛋干的,他向来和瞳小子交情不错,瞳小子登基,他还特意命人送去贺礼。看来他是担心大王复位后会找他算帐,所以和瞳小子联合起来,努力阻止大王回国。" "先不必理会永全。"容恬去看凤鸣,"凤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凤鸣刚刚急急忙忙从床上爬起来,里面一件猥衣,只随意披了一袭长衣在身,长发完全放下来,柔柔垂在肩上,显得比往常更俊美,见容恬问他,思索着道:"江那么深,要清理江道并不容易。唉,交通不发达就是麻烦,如果有飞……咳咳,那个……我们是不是弃船上岸比较好?"不由遗憾地叹了一声。 好不容易刚刚上船,以为可以优哉游哉过几天舒服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泡汤了。 子岩想了想,恭敬地道:"不是我要反驳鸣王,这里两面都是高山丛林,走起早路来会相当艰难。" 容恬道:"拿地图来。" 烈儿赶紧把地图拿来,在书桌上铺开,众人都聚过来看。 "我们现在在这里,如果沿阿曼江直去,在这里下船,很容易就可以到达西琴。但是如果下船,这一段路途,阿曼江两侧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沿途还可能遇上永殷的关卡,确实比较麻烦。" "大王,不如我们暂时停留三天,等清理了江道再走?" 大家都看着容恬,看他如何决定。 容恬早已心有定计,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命人拿过笔墨,把凤鸣叫到一边,在他柔软的掌心中画了几笔。除了凤鸣,谁都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烈儿特别好奇,伸脖子想要偷看,容恬却要凤鸣把手藏起来,环视一周,笑道:"我已经把决定写在凤鸣掌上,不过说出来之前,我还要知道另外一个人是怎么想的。子岩,你走一趟,把事情告诉烈中流,问他如何决定。" 秋月等一听烈中流名字,大翻白眼,只是容恬在面前,不敢作声。 子岩领命去了,不一会回来禀报,"烈中流听了,想都不想,立即就说上岸。他还说,大王要是不上岸,那么请放他一人离船。" 容恬听了,菀尔一笑。 凤鸣兴奋地道:"果然和你想的一样。"张开手掌让大家看,原来容恬在他掌心里写了两个字——上岸。 容恬道:"清理江道是徒劳无功的,阿曼江那么长,随处都可以扔下巨石,而我们捞起来就得耗费比敌人大上十倍的精力和时间。就算清理了这次,前方一定还有类似的阻挠。这样一来,我们的行踪完全暴露,敌人可以预计我们的走向,对我们很不利。" 凤鸣这才明白过来。 容虎却还是不解,"大王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下令上岸就是,为什么这么看重烈中流的意见?" 全船上下今天都被烈中流的琴声骚扰得好惨,秋月秋星更是被吵得眼睛发红,没有人明白容恬为什么如此看重烈中流,难得容虎斗胆发问,顿时人人注意地倾听容恬如何回擦口。 容恬先下回答,反而问烈儿,"秋蓝的画还在你身上?" "在。"烈儿掏出秋蓝的画。 这副堪称"绝品"的画,秋蓝坚决不收,落到顽皮的烈儿手里,早在全船上下展示过了。 "凤鸣,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嗯。"凤鸣把头挨过来,低声道:"你说他画工精湛,每一处下笔,都毫不犹豫,而且准确无误。" 子岩也凑了过来看,认同道:"不错,看他笔锋用力,确实是毫不犹豫,没有丝毫改动。这样的眼力,也算难得。" 就连烈儿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真的有一点画画的天赋。" "烈儿错了。"容恬正色道:"这种眼力笔锋,绝对不是仅仅靠天赋就可以拥有,烈中流一定经过很多苦练磨砺,并且画作不断,日积月累,最后才能画出如此珍贵的画来。" 烈儿被容恬数落了一句,不敢再放肆,小声嘀咕,"虽然是画得一模一样,但是喜欢这种画的人一定不多,至少秋蓝就哭个要死。" "大王,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王认为烈中流的画珍贵?" 容恬刚要开口,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有人蓦然想到什么,十分震惊。 他偏过头,看着脸色古怪的凤鸣,挑起英眉,"看来我们的鸣王已经想通了。" 众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凤鸣身上。 凤鸣看看烈儿,又看看容虎,最后舒出一口长气,缓缓道:"因为烈中流最擅长的不是人像,而是地形图。" "对!"子岩身为将领,对于地形图当然非常熟悉,第一个反应过来,双掌在空中响亮地一拍,兴奋地道:"只有描画地形图需要这样的细致和准确,山川、悬崖、峭壁、流沙、上坑等等,打仗的时候将军都要依靠地形图决定战术,要是地形图有错,那可会害死不少人。" "那么以后要画地形图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找烈中流帮忙了。"凤鸣也显得很兴奋,"看来我那套黑玄玉杯送得还算值得。" 容恬却摇头道:"如果他只有这么一点用处,就不值得送那套黑玄玉杯了。本王之所以看重他,是因为他胸中已经藏有很多珍贵的各国地势资料。" "你怎么知道?"凤鸣怀疑地问。 这次轮到容虎反应第一了,动容道:"因为大王看出烈中流绝对是个老练的地形画师,要有那种功力,他一定曾经画过无数的山川地形图,也就是说,他一定游历过不少国家,并且将这些国家的地形了记于心。老天,如果真是如此,这个人可比一座城池还贵重。" 光想想就够让人热血激动的了。 离国、繁佳、永殷……这些国家什么地方最适合设陷,什么地方最适合劫杀,什么地方最适合死守,什么地方水流湍急,什么地方有流沙……这些统统都是打仗时最宝贵的资料。 在这个交通落后的时代,敌国的资料比什么都重要,各国也都很小心保护自己的领土。要得到一张其它国家完整的地形图,需要暗中派遣无数探子,经年累月积聚而成。即使容恬目前所使用的他国地图,也有大部分是几十年前西雷先王辛苦得来的,许多地方已经不尽准确。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凤鸣大为高兴,用力往容恬肩上一拍,"恭喜你又得了一个得力臂膀。" 容恬静静瞅他一眼,却没有众人那样兴高采烈,淡淡笑道:"现在言之过早,这个人肯不肯为我所用,还是一个问题。" 他这么一说,大家高涨的情绪又不免下来了一点。 子岩惊讶地问,"大王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他住,金玉珍宝随他要,所有人对他以礼相待,难道他还能在其它地方得到比这更好的待遇?如果烈中流不选择大王,那他也不能算是个聪明人了。" 容恬高深莫测地一笑,"此事暂且放在一旁。子岩传令下去,要众人做好准备,清晨离船靠岸。" "少主,那我……" 凤鸣可爱地歪着脑袋,对罗登嘿嘿笑了一下,"你和你的下属不要跟着我们,四艘大船还是继续原来的方向,遇到江石慢慢清理,就当是一趟阿曼江风光之旅吧。要是遇到有人拦截,千万不要逞强,明白告诉他们容恬和我都不在船上,要是他们不信,就让他们上船搜好了。" 罗登是见惯风浪的人,毫无惧意,仰起下巴道:"少主放心,萧家的大船还没有被人拦截的先例。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大商船,只要船上没有人牵涉他国朝局,不会有人敢故意为难我们。" 第二十六章 即日清晨,人马都准备妥当。 凤鸣知道要翻山越岭,特意挑了一件短上装,天蓝缎裤,腰带绑得紧紧,勒出漂亮纤细的腰形,下面蹬着一双高及膝盖的羊皮小靴,更加显得身段颀长。 容恬看得眼珠几乎转不开。 他们本来想让所有侍女都留在船上,随罗登他们一起,比较安全舒适。秋星秋月一听,顿时大闹起来。 秋星哽哽咽咽去求凤鸣,埋怨道:"我们又不是不会骑马,从前鸣王被若言抓走,我和秋月还去土月族向外公求救了呢,没给大王添一点负累。为什么现在忽然要扔下我们?如果嫌侍女太多麻烦,让秋蓝留下好了,她骑马没有我们好呢。" 秋月在她身后呜咽,一言不发,只是可怜兮兮看着凤鸣。 凤鸣正在为难,没想到秋蓝也听见消息赶了过来,见面就跪下道:"常言道新婚夫妻难相舍,大王和鸣王开恩让我和容虎完婚,怎么不到两天就逼迫我们夫妻分开?若要我留下,那就把容虎也留下吧。" 害得容虎在她身后抹了一大把冷汗,生怕自己也被留在船上,赶紧道:"鸣王不要听她的,我当然是要跟随在大王身边……" "你叫鸣王不要听谁的?"秋蓝猛一回头,瞪着容虎。 容虎被她又圆又亮的眼睛一瞪,吓了一跳,要说的话顿时都咕噜吞回了肚子,立即闭嘴。 凤鸣被几个女人哭得心乱如麻,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敢,朝容恬直搓手,"你是大王,你快点说话!" 容恬看他手足无措,倒觉得非常有趣,笑吟吟把烫手山芋推给他,"你是鸣王,你决定吧。" 这样一来,秋星等人的哭声更大了,都拉着凤鸣衣袖不放,一副不让跟去就哭死当场的模样。 "好啦!好啦!都不许哭!"凤鸣被她们哭得没法,猛然大吼,等她们都愕然停下哭声,才退后一步,鼓起勇气道:"秋蓝留下,我把容虎留下陪你,不许再胡闹。秋月秋星不用偷笑,你们两个也不许跟去,留下陪秋蓝。旱路太危险,要爬山还会遇见强盗土匪,唉唉……不许哭……" 那几个侍女哪里怕他,不等他说完,早被震天的哭声淹没了。 房内正不可开交,一身甲胄的子岩气喘喘地过来,"那个烈中流真难伺候,昨晚是他自己说要立即离船的,今天早上我去和他说准备离船,他居然又和我提起条件来了。" "什么条件?" "他说他习惯了享受,翻山越岭太辛苦,要是没有美女同行,他是不会和我们一道走的。"子岩用眼睛偷瞧几个哭得眼睛红肿的侍女,"他要秋月秋星也跟大家一起走。" 秋月秋星一听,顿时满脸惊喜。 凤鸣皱眉道:"秋月秋星很讨厌他的,一定不肯……" "肯!肯!怎么不肯,我们最倾慕烈中流这样的人了!"秋星大叫起来。 秋月喜笑颜开,"只要可以不被扔下就好。" 秋蓝紧张万分,扯着凤鸣的衣袖,"鸣王,你不会留下我一个吧?我是最早在太子殿伺候你的,你可不能这么偏心?难道……难道因为我和容虎完婚,鸣王就不要我伺候了?呜呜呜……" 凤鸣长叹一声,挫败地抬头,和笑吟吟的容恬相视。 最后的结果不必多言,得胜的当然是秋蓝她们三个最会使用眼泪攻势的侍女。 和烈儿说的一样,抛船登岸后,沿途都是山林。 十一国征战不断,几乎每个国家都在大量征兵戍国,许多村庄剩余的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开种过的土地尚且不够人手耕种,像阿曼江边一带的荒山,更加没有人来理会。 众人在山林中走了两三天,只有偶尔遇上打猎的山民。反而大概是因为人烟少,林中有不少珍奇野兽。容虎甚至亲自猎杀了一头企图在晚上靠近他们的豹子,他将杀死的豹子剥下皮,献给容恬,却被容恬反赐给秋蓝了。 凤鸣还没有和容恬在山林中冒险的经历,所以看见什么都极有兴趣。开始容恬还担心他会害怕蛇虫,也一定不适应硬梆梆的泥地和林中寒冷的露水,没想到凤鸣笑眯眯道:"跟着你什么也不怕,我从前就很喜欢野营,可惜没有机会。这次刚好可以体验一下,说下定我也可以亲手射一头狼什么的呢。" 烈中流对于容恬非常优厚的恩宠一直没有多大反应,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不过自从上山之后,他就自然而然地和子岩待在一块。子岩被分配的任务是开路和打探前方状况,这些事在不经意间有大半都变成了烈中流的责任。 子岩知道烈中流熟悉山川地势,很多时候都听他的意见。但烈中流毕竟还没有正式投靠容恬,子岩未免还是有点担心,他找个时间和烈儿容虎商议了一下,烈儿便去悄悄向容恬请示:"烈中流这个人神神秘秘的,如果不是大王英明,看破他的身份,我们恐怕到现在还当他是不入流的画师。属下有点担心,如果这个人是敌人派来的怎么办?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在荒山之中,丛林深处,万一他故意指一条死路给我们,或者把我们引入有敌人埋伏的绝境,那可就糟糕了。大王,我们真的听凭他指路,跟着他走吗?" 容恬毫不在意,"凤鸣曾经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王就是要看看他会把我们带往什么地方。" 烈儿无奈,只好把容恬原话带给子岩。 烈中流对烈儿的小动作毫无察觉,依旧和子岩一起做开路先锋。他对这里的山脉地形确实非常清楚,哪里有水源,哪里有捷径,连哪里的泥上湿滑危险,都说得分毫无差。 这天晚上还是在林中过夜,容虎选了一块靠近小溪的平地,点了一堆火。众人都围在火边休息。 谈笑正欢,烈中流的脸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嘻嘻咋舌道:"累了一天,要是有点野味就好了。"硬挤进秋星秋月姐妹中间坐下,惹得两个女孩哇哇大叫,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出去。 凤鸣知道一路上都是他在带路,笑着看了气鼓鼓的秋月秋星一眼,欣然举杯,"烈先生辛苦了,先喝一杯。" 烈中流朝他使劲瞅了半响,失笑着摇头,"鸣王千万不要对我太好,你这样的美人随便一笑,足以让人浮想连篇。" 众人见他一开口就调戏鸣王,都面面相觑。 这家伙在找死吗? 当我们大王隐形啊? 容恬在众人不安的注视下怡然自得,取过凤鸣手中的杯子,潇洒地仰头暍下,这才看向烈中流,非常温和地问,"本王可以问先生一个问题吗?" 正戏来了! 众人都知道容恬要正式对这个来历古怪的人才发动攻势了,个个屏息静待。 "西雷王请问。"烈中流恍若一无察觉,仍然心不在焉,欣赏着左右两边一对姐妹花的美色。 "请问先生,天下间,先生最佩服的人是谁?" "绝对不是西雷王。"烈中流随口答道。 容恬对他相待甚厚,他居然这么不客气地当面对容恬不敬,众人都感到惊讶。 容恬却笑容不改,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把玩着盛满美酒的玉杯,忽道:"长夜无聊,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都来猜一下烈先生心里最佩服的人是谁?" "好!"子岩道:"我第一个猜,嗯,能够和我们大王争锋的,天下只有离国若言。你最佩服的人不是我们大王,那么就是若言了?" "错。"烈中流不屑地摇头,"若言残暴不仁,喜欢用毒,心胸狭隘,他哪里值得我佩服了?" 秋星朝他做个鬼脸,"你这么自大,最佩服的人说不定就是你自己。" "我当然佩服我自己,不过却不是最佩服的。嘿嘿,小美女你猜错了,给我一个香吻,我就告诉你答案好吗?" "你休想!" 秋蓝坐在容虎身边,垂头想了想道:"你最佩服的是我们鸣王。鸣王心底善良,聪明机智,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厉害。" 烈中流哈哈笑道:"鸣王的厉害天下哪个不知?先失陷于博间,后被擒于若言,接着被诱骗到东凡,让西雷王东奔西走,自顾不暇,无力再展他吞并天下的大志,果然非常厉害。" 烈儿一直斜眼瞅着他,听他笑得这样张狂,再也忍不住,猛跳起来,"大胆!你这个混蛋,竟敢……" "烈儿!"凤鸣蓦然开腔,用目光制止烈儿。 他整天被人抓来抓去,说起来也挺让人脸红,这时候被烈中流当众挪揄,难免有点尴尬,咳嗽一声,把话题拉回原点,"轮到我猜了吧?" 烈中流大概也知道刚才说得有点过分,见凤鸣还是态度温和,大为过意不去,拱手道:"洗耳恭听。"神色间居然友善了不少。 凤鸣的神色变得谨慎起来。 他虽然不确定烈中流的本事有多大,不过他非常确定容恬识人的本事非常大。 有为的君主第一要素就是必须会分辨人才,使用人才。 容恬对于烈中流的恶劣忍耐至今,显示出他少见的耐性,凤鸣很希望自己可以助容恬一臂之力。 可是,应该怎么助呢? "看先生的样子,好象曾经游历过不少地方。"凤鸣徐徐开口。 "不错。" "十一国,先生都去过吗?" "都去过。" 四周人声静寂,大家都在听他们对谈,只有木材燃烧时偶尔发出劈啪劈帕的声音,在幽黑的夜林中,分外响亮。 凤鸣不再看着烈中流,把目光转向燃烧的篝火,脸上露出落寞回忆的表情,轻声道:"我不够聪明,猜不到先生心里最佩服的人是谁。不过,先生想知道我最佩服的人是谁吗?" 月已快过树梢,夜色分外温柔,连带着烈中流的声音也低沉温柔起来,"请问鸣王,你最佩服的人是谁?" 凤鸣沉默下来,他脸上的落寞更深了。 四周更加安静,微风浮掠,带动火光一阵轻轻跳动。 "是鹿丹。"凤鸣叹息了一声。 容恬从袖下伸出手,缓缓握住凤鸣柔软的手,紧了一紧。 凤鸣一把反握了容恬的大掌,贪婪地感觉掌心的热气。 "鹿丹……"烈中流低低叹了一声。 这人吊儿郎当,风流不羁,一声低叹,却幽远悲凉得令人一颤。 他终于把目光从秋月漂亮的脸蛋上挪开,停在对面的凤鸣脸上,深深看入凤鸣眸中,淡然问,"鸣王说的是哪个鹿丹?" "还有……另外一个鹿丹吗?"凤鸣直视着他,低声反问。 烈中流仿佛第一次看见凤鸣般,换了另一种肃穆的神色,仔细地打量他。 半响后,唇角忽地逸出一丝苦涩。 他骤然长身而起,仰头畅快笑道:"鹿丹,鹿丹,你听见吗?原来除了我烈中流,还有人记得你?天下人都在唾骂你卖王卖国,出卖东凡,你这个痴人,你这个痴人!"狂笑之中,两行热泪洒在颊上。 他狂声哭笑,似乎要把抑闷在心中的痛苦一泄而空。 众人认识他以来只知道他滑稽可笑,贪婪好色,都没想到他有这样痛苦的一面,心下撼动。 烈中流长笑之后,提袖把脸上泪痕擦干,杯中酒顺手一泼。 篝火蓦然哧哧暴腾,映红烈中流清逸的脸。 他脸上一扫刚才的悲切苍凉,瞬间又回去了原先的表情,气定神闲地向凤鸣问道:"鸣王还想知道我最佩服的人是谁吗?" 凤鸣点点头。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洗耳恭听他的答案。 烈中流狡黠一笑,"我最佩服的人,就是鸣王你。" 众人都被他耍了一把,个个呆住。连凤鸣也觉得他在说笑。 他刚才不是揶揄凤鸣像耗子一样被人四处逮来逮去吗? 烈中流显然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摆手道:"我刚才只是说鸣王被人再三抓获,又没有说不佩服他。"他呵呵笑了两声,又蓦地正色道:"被各国敌人掳去多次,却可以平安归来的,十一国中能有几个?天下除了鸣王,还有谁可以从鹿丹的手中逃出来?又有谁,可以让鹿丹在死前,以东凡王的将来相托?"他看向凤鸣,眸中乌黑晶亮,深不可测。凤鸣被他的目光震撼得一时无法动弹。 篝火猎猎作响。 烈中流一番话说完,也不告辞,弯腰把再没有一滴酒的酒杯放在秋星身旁,直起身子迳自去了。 背影在黑夜中更显修长,挺直,仿佛可以承受任何冲击,脚步踏着音律般的节奏,消失在树后。 所有人好象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烈儿才喘出了第一口大气,"这姓烈的到底什么来头?" "我现在却开始担心了。"容虎表情严肃起来,"如果他是鹿丹的好友,甚至亲人,那么他很可能会加害我们为鹿丹报仇。" "不会。"容恬忽然开口。 不解的目光纷纷移向他们的大王。 容恬凝视着烈中流消失的方向,沉声道:"鹿丹在临死前用自己剩余的性命换得凤鸣的平安,这个人,绝对不会让凤鸣出任何意外。"他转头,找到凤鸣的视线,"这个人,是为你而来的。" 容虎还是放心不下,谨慎地问,"接下来我们还要他带路,大王真的决定完全信任他?" "这个人虽然表面上滑稽贪婪,但眸正瞳亮,不是奸恶之徒,如果他要害我们,绝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继续让他领路。" "是。" 柴火发出一阵最后的劈啪声,篝火已经燃到尽头。 秋星秋月醒悟过来,赶紧站起,"夜深了,我们去铺好垫子。" "我也一道去。"秋蓝也站了起来。 一时烈儿容虎等离去,子岩也去巡查附近有没有异常动静,残火边只剩凤鸣和容恬。 容恬道:"林里到了深夜就会变凉,你过来一点。" 凤鸣乖乖地靠了过去,挨在他怀里。 夜深露重,但窝在容恬的怀里,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为什么忽然提起鹿丹?" "不知道。"凤鸣蹙眉,思索着道:"大概是因为那个烈中流,让我想起鹿丹。" "凤鸣" "嗯。" "为什么最佩服的人会是鹿丹?" 凤鸣把脸蹭在容恬胸前,仿佛想避开容恬的视线,把身躯微微蜷缩起来。 "因为我觉得鹿丹好厉害。"凤鸣低语道:"他那样有本事,可以辅助东凡王,他是一个王者最好的情人。" 容恬在缓缓抚摸他的黑发。 修长的指尖延着黑发而下,触到柔软的后颈肌肤。他用指腹轻轻揉着心上人猫眯般慵懒的后颈。 "凤鸣,鹿丹不值得你佩服。他不是一个王者最好的情人。" 凤鸣在容恬怀里蹭了赠,没有作声。 容恬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那我应该佩服谁呢?"久,凤鸣把头从容恬怀里探出来,看着容恬。 眸光如星,氤氲无限深情迷蒙。 "你应该佩服自己。" "为什么?" "因为你是西雷王最好的情人。" 凤鸣摇头。 "难道我说错了?"容恬奇怪地问。 "我应该佩服你才对。"凤鸣眯起眼睛打量容恬,唇角上扬,缓缓化成一个大笑脸,"因为你是西雷鸣王最好的情人。" 他伸出手,给了容恬一个大大的拥抱。 夜深人静,窃窃私语。 "为什么鹿丹不是一个好情人?" "因为他到死,也不知道东凡王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你知道?" "嗯。" "来,让我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知道。" "好痒,呵,别乱来啦,容恬。秋月秋星他们铺好垫子会过来的……" "让她们享一下眼福又怎样?她们早晚也要和心上人干这件人生大事的。" "嗯嗯……呜……你这……" "这什么?" "……昏君。" 第二十七章 篝火夜谈之后,所有人对烈中流的印象都有所改观。 但改观只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未到中午,受到骚扰的秋星就气急败坏地冲到了凤鸣面前。 "奴婢不要再见到那个可恶的烈中流了!"秋星用劲跺脚。 "烈中流又干了什么?"凤鸣转头问烈儿。 烈儿一脸幸灾乐祸,嘿嘿笑着,"秋星今天对烈中流很殷勤,一大早就过去看望他。" "谁对他殷勤啦?我只是拿水囊给他而已。那人真可恶,居然趁机乱摸我的手。"秋星拼命擦拭自己的左手的手背。 不用说,那就是被烈中流色爪摸了的地方啦。 秋月在一旁嘟着嘴道:"叫了你不要去的,你偏偏要去,说什么他昨晚好可怜。现在轮到自己可怜了吧?" "死秋月你还气我?我也不想去的啊,但是秋蓝连一步都不肯离开容虎,这才害我不得不去嘛。" "秋星,你干嘛把责任推到我身上?"秋蓝不满地叫起来。 烈儿最唯恐天下不乱,故意对秋星瞪眼睛,板起脸,"秋星,你可不许欺负我嫂子,她现在是我哥哥的了。" "秋蓝是我的。"凤鸣趁他不备,在他后脑上狠敲一记,笑道:"好啦好啦,不要闹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烈中流是伤心人别有怀抱,秋星你不喜欢被他摸就离他远点好了,不要记恨在心。" 几人叽叽喳喳,闹过一阵就算,不一会继续上路。 路上景观还是和前几天都是一样,满眼林木岩石,茂盛的矮灌需要侍卫们在前方用剑挥砍,才能开辟出道路。将领侍卫们都是容恬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在隐蔽之地常年苦练,这样的山林路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可秋蓝几名侍女皮嫩身娇,手脚早就磨出不少血泡,却一声不吭。 她们是自己缠着要跟来的,吃苦早是预料中事,况且万一被凤鸣知道了,下次就再也别想可以跟来了。 所以谁也没有作声。 终于这天过了晌午,烈儿从前面子岩那里跑回来报告好消息,"烈中流说,出了前面那座山就是城镇啦。城镇过去不远,就是西雷边界。" 秋月秋星大喜,发出一阵欢呼。 凤鸣呼出一口气,笑道:"我也快受不了了。今晚总算可以在干净的床上睡觉了。前面的城镇叫什么名字?" "好象叫越重,是永殷边境的一座小城,人不多。" 凤鸣"咦"了一声,回头对容恬道:"容虎给我讲课的时候,没有提起过这样一个地名啊。" 容虎解释道:"大王要我挑重要的城镇给鸣王讲解,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城以后慢慢再说。不过越重这个小城,连我也没怎么听说过。" "荒山之中,人口应该不多,大概是从前的永殷王当年为了戌卫边境而搭建的小城吧。"容恬道。 烈儿点头答,"大王猜的没错,烈中流也是这么说的。当初这个小城也挺重要的,不过自从和西雷结成盟国,永殷和西雷边境一向平安,所以这座小城也渐渐无人问津了。这是一条很少人知道的捷径,目前驻守城中的人马也不多。城里应该还有一些山民吧。" 容恬道:"多言无用,等到了再说吧。" 知道满是蚊子山虫的丛林之旅即将到尽头,人人都神色兴奋,加快速度。 烈中流说的果然没错,翻过最后的大山,不到下午,他们已经可以远远眺望到那座名为越重的小城。 容恬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沉声道:"我们的地图上居然从来没有标示过这个地方?" 子岩完全明白容恬为什么会有如此表情,皱眉道:"这城建筑的地方真是令人惊叹,左右两边都是高耸山崖,城池刚好卡在唯一的通路上,城墙高达数丈,和地势相依托,易守难攻。" "哪里是一个城镇?分明就是一个关卡吗?而且好象不大容易过。"烈儿在一旁盯着远处的关卡打量。 凤鸣引用了一句最恰当的话,慨叹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容恬笑着转头看他。 "我说错了吗?干什么笑得这么奇怪?" "没有。"容恬宠溺地瞧着他,"我最喜欢听你忽然蹦出有趣又精彩的话。" 凤鸣被他夸得心里开花,对他露齿爽朗一笑。 众人都知道他们打情骂俏起来会没完没了,容虎赶紧过来把话题扭回正道:"大王,我们现在怎么办?" 容恬和凤鸣目光对视了一会,才挪回视线,看着对面高耸的城墙,潇洒笑道:"什么怎么办?直接叩城门,要他们放我们过去,永殷和西雷是盟邦,借路是常有的事,打出本王名号,谅他们也没胆子和本王正面冲突。" 目前为止,永殷太子只是借瞳儿登基曾经送去过贺礼,而且是以容恬已死为基本认知的。 对于极有可能复国的容恬,永殷确实还没有胆子直接下令各城和容恬直接对峙。不然在阿曼江上,他们遇到的就不是一堆扔到江心的巨石,而应该是永殷的大军了。 当然,对于永殷的新太子永全来说,他更希望最后坐在西雷王位上的人是瞳儿。 他和瞳儿算是老朋友了。 烈儿遗憾地道:"可惜离船后,永逸没有跟着我们一起来。不然让他过去吩咐一声,谅他们不敢不乖乖出来开门。" 凤鸣啧啧摇头,"你就可怜一下你的永逸王子吧。他好歹过去也是永逸的太子,现在居然被你一个小小烈儿呼来唤去。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嘛,对了,他和你将来准备隐居的小窝布置好没有?" 烈儿吐吐舌头,"谁说将来要和他隐居?等大王统一天下后,我就到各地游历,玩个够本再回来伺候鸣王,最多带上永逸一起。" "不要信他。"容虎笑道:"这小子见到永逸就什么都忘了,哪里还记得鸣王。" 众人哈哈大笑。 不一会,一行人马已经到了城下,子岩一马驰出,到了城门拍门,"开门!开门!" "什么人?" 子岩昂头高声道:"我们是西雷王容恬属下,借路过城,回西雷去。你们守城主将在哪?叫他来下令开门!" 西雷王容恬声名显赫,威震四方。 子岩一开口,把城楼上正打瞌睡的士兵部吓了一跳,三三两两站起来伸着脖子向下看,"是西雷王?" "哪个?哪个是?" "一定是那边最高大的那个。" "他奶奶的,哪个最高大的?个个都很高大嘛!" 机灵点的士兵早冲下城楼,向正准备享受美味茶点的主将报告,吓得主将掹一哆嗦,赶紧往城楼上跑。 "请问……谁是西雷王容恬殿下?"肥胖的身子要一口气爬上城楼并不容易,气喘吁吁的主将对着城下问。 容恬坐在高头大马上,微微把声音提高一点,"容恬在此,今日路过,借道而行,将来必有报答。请问这位将军的姓名?" "好说,好说。小将是越重守城主将,叫张环。" "将军,到底开不开门?"旁边的心腹跑过来小声请示。 "这……" "听说永全太子,和西雷现任大王交情深厚,要是知道我们放他们过去……" "可要是不放,得罪的可就是容恬了。" 朝下面看看,那群人个个精悍强壮,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里面还有一个天下间连离王都不敢轻忽的西雷王容恬,万一不让他过,日后复国成功,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唉,这个小小越重,藏在高山悬崖间捍卫这条捷径,已经不少日子,从没真正遇上强敌。 容恬这班人马是怎么找过来的? 比起城下的安然从容,城楼上正进行生死抉择般的紧张商议。 "开门让他们过去的话,日后让永全太子知道,可不太妙啊。" "太子虽然看似倾向西雷瞳王,但是容恬若和瞳王比,当然是容恬得胜的机会更大。我们何必得罪他?况且,要是大王决定阻止容恬归国,早就下达王令,命令各城各关劫杀容恬了。" "嗯,我看大王是打算置身事外。" "将军,依属下看,不如开门放他们过去,卖个人情。" "你说卖个人情?" "当然。" "犯不上得罪容恬啊。而且我们不开门,他们说不定攻进来,那时候大家都性命不保。" "这个……越重地势显要,没那么容易攻进来吧?" "还是开门比较好。" 张环正在捏汗,一副身着全套甲胄的熟悉身影忽然在城楼出现,正是越重城的守城副将。张环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赶紧迎上去道:"卫将军来得正好,我正要找卫将军商议。" "张将军,我正在城后操练七兵,忽然听说容恬叩城。这是真的吗?容恬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真叫我措手不及……"张环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副将问,"将军决定如何?" "唉,容恬不可得罪,我看还是开门的好。" 话音未落,子岩充满压迫性的声音又在城下响起,"张将军还不开门,打算将我大王拒之城外吗?" 张环额上冷汗冒得更急,从城楼上探出半边身子叫到,"西雷王千万不要误会,这就开门,这就开门。来人啊,把门打开,借西雷王过道!" "慢!"副将蓦然大喝,止住传令的士兵,对张环道:"将军不可开门,这是永殷关城,不得永殷王令,谁也不可以轻易放过去。" 张环还没来得及说话,副将已经面转向城下,喝问,"谁是容恬?" 容恬仰头答道:"我是容恬。" "容恬,听说你登基之日,曾经对文武大臣许下誓言,要统一天下?" "不错。" 副将冷笑道:"既然如此,放你回去复国,迟早会成为我永殷心腹大患,看箭!"拉开劲弓。 一语未了,利箭破风而来,直刺容恬两目之中。 容恬眼疾手快,箭到面前,一手打飞。 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对着城楼上大骂。 "你死定了!"子岩用马鞭指着那副将恶狠狠地道。 凤鸣在一旁惊魂未定地问,"容恬,你没事吧?" "箭虽快,但是劲道不足。想伤我还没那么容易。" 容虎策马过来问,"大王,我们要攻城吗?" 容恬沉吟道:"这越重城山势显要,城墙高筑,不能妄攻。天快黑了,暂时退回林中,慢慢商议。" 当下只好听命,众人都回到林中,选了一处背风的地方扎营。 因为当心越重城守军一不做二不休,会趁机偷袭,容恬又派了子岩领人在附近放哨警戒。 秋蓝等侍女并没有在队伍前列,晚上听了容虎讲述过程,都吓得花容失色。 秋月捂着胸口道:"哎呀,这么一箭射来,换了是我,早就没命了。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这么无礼?" "绝不会就这么算数!"烈儿一边咬着肉干一边气得哇哇大叫,"胆敢用箭射我们大王?哼,看我迟早把这个女人射成马蜂窝。" "是个女人?"秋蓝瞪大眼睛。 容虎道:"虽然穿着一身甲胄,又远在城楼上。不过听声音很清脆,像是女子。" 秋星咋舌,"居然有这么凶恶的女人?" 烈儿哼哼,"天下凶恶的女人多着呢,我们这里就有几个。"立即遭到秋月姐妹齐心一致的怒视。 凤鸣问身边的容恬,"明天真的要攻城?城墙很高,地势又险,强攻很难吧?" "我也正在想这个。"容恬谨慎地思索着,"最重要的是我们目前人马不足两千。攻破越重城,恐怕要折损不少人。" 凤鸣点头表示明白,蹙眉道:"早知道会遇上关卡,你手下的精锐登岸时就不该分成几路。要是都一起过来的话,要对付这座越重城就简单多了。" 容恬丢给他一个你还需要继续磨练的眼色,温和地教导道:"走山路需要大量的粮食供应,还要应付崎岖的路途和无数不能预料的情况,我们两千人马尚且走得如此艰难,何况七八千人之众?越重这样一个小城,守兵不多,靠的只是高墙壁垒,如果要强攻,也不是不行。但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精锐,个个精于近身格斗,都有自己擅长的本领。用在这样的攻城战中,实在太可惜了。" "哦,我明白了。" 容恬见凤鸣一副俯首受教的乖样子,忍不住伸手挠挠他的耳后。 烈儿对今天那射向容恬的一箭耿耿于怀,还在咬牙,"我看都是那个副将搞鬼,说不定她和瞳小子有勾结。看主将的意思原本已经打算开门了。" "说起来,这个副将倒有一些骨气,不像那个主将。一听大王的名字,腿都软了。" "这个副将胆子很大,倒有些意思。"容恬对白天的事不以为意,从容道:"我们一定要过这个越重城,但强攻于敌于我都无益,不妨来个以计夺城。容虎,你等一下去见一下烈中流,打听一下附近地势详情。烈儿,既然有城镇,附近就应该住有山民,你四周去找找,或哄或吓,贿赂一些钱财也行,看看能不能探到越重城里的消息。绵涯呢?" "属下在!"刚捧了一把干柴火回来的绵涯赶紧上前。 "你设法俘虏一个永殷士兵,问问城中粮草如何供给,城中守卫人数,各啃口换班时间,越详细越好。" 凤鸣加了一句,"那个副将的来历姓名,你也问一下。" 烈儿接到任务,立即手痒,从火堆旁跳起来道:"我这就去转转,白天眺望的时候,好象东边就有几间小茅屋,应该是附近山民住的。" "我去找烈中流。" 容虎刚站起来,烈中流招牌的嬉笑声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不用找,我这不来了吗?" 秋月秋星姐妹蓦然一阵不满的娇呼。果然,烈中流又硬挤在她们姐妹中间了,向容虎问,"找我干什么?" 容虎答了。 烈中流笑道:"西雷王要攻越重城吗?" "前路受阻,不得不攻。"凤鸣解释道:"除非先生能找到别的路过去。" "鸣王不够聪明啊。"烈中流一脸高深莫测地笑,"我烈中流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领鸣王走一条要强攻城池,血流成河的路?"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难道……" "越重城守卫不多,靠的是高大的城墙,只要城门一开,西雷王的人马入城,立即可以控制大局。" 秋蓝愁道:"可是谁去打开城门呢?" "当然是我啦。"烈中流神气地竖起拇指,朝自己鼻尖上一指。 "我知道了!是不是有通往城中的秘密地道?"容虎问。 "猜错了。"烈中流趾高气扬地看容虎一眼,目光转到容虎身边乖乖坐着的秋蓝脸上,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我告诉你答案,你……" "我不会让你摸我的手的。"秋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凤鸣是个好奇宝宝,继续虚心请教,"请问先生到底怎么让城里的守兵打开城门?" 这次烈中流总算没有摆架子,摊开双手,大大方方答道:"很简单,哭就好了。" 哭? 众人面面相觑。 凤鸣暗道:这家伙不会打算效仿孟姜女,来个哭倒八百里长城吧? 第二十八章 二更时分,越重城下的树丛边,出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烈儿低声报告,"城上有守兵,手上都拿着弓箭。" "大概自从今天大王出现后,越重城中的人都警戒起来了。"容虎趁着月色观察着对面高高的城楼,一边分析道。 "烈先生……" "看我的。"烈中流不露丝毫惧怕,整整衣衫,从树丛后现身出来。 今夜月色亮如银霜。 城下一片都是空地,从城楼上俯视下来,任何身影的出现都难以逃过守卫的视线。 凤鸣几人躲在林后,稍微带着一点担忧看着烈中流逐渐靠近城门。 "谁?口令!"城上的守卫蓦地大喝起来。 几乎瞬间,城楼上所有的守卫都被惊动了,一阵仓皇的弯弓搭箭后,数十支利箭全部上弦,一起指向没有任何遮蔽物的烈中流。 凤鸣等人的心悬起来。 "谁?止步!再敢往前就放箭了!" 守卫的警告在夜空中分外清晰,烈中流却恍若未觉,继续举步向前。 "再动就放箭了!" 烈中流脚步没有丝毫准备停下的表示。走着走着,忽然放声大哭,"哇……" 这毫无抑制声量的哭声像一条钢铁在玻璃上骤然滑过,剌耳而让人无法忽略。 不但楼上的守卫,就连林后的烈儿等人,也被这难听的哭声吓得打个哆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烈中流也不知从哪学到的本事,一旦哭起来,居然真的惊天泣地。 他一个高高大大的大男人,午夜放声大哭,一点也不难为情,一边哭,一边已经到了城门,也不敲门,只是一味嚎啕大哭,抹着袖子上满是眼泪鼻涕。 城上已经举起的弓箭却出奇地没有射下来,反而纷纷垂了下去。 "是烈家公子?" "你怎么知道?" "废话,你听这个哭声就知道了。" "我说呢,怎么身形瞧着很熟呢。" 烈中流的肺活量一定超大,哭得天昏地暗,竟然还没有停止的打算,源源不断地"呜呜呜呜",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哭到后来,索性在黄泥地上一屁股坐下来,继续用袖子捂着脸大哭。 城楼上的守兵纷纷摇头叹息,"可怜啊。" "一定是又被卫将军赶出去了。" "今年是第几次了?" "谁记得?反正不下十次了……" 丛林后面,凤鸣等人也在窃窃私语。 "你说他这样哭有没有用?" "不知道。不过看现在城楼的守卫还没有放箭,应该有什么缘故吧。" "要是城门一直不开,他会不会哭到天亮啊?" 烈儿噗哧笑道:"那倒不错,吵也吵死他们。" 容虎忽然沉声道:"不要说笑了,快看,城门开了。" 远远看去,城门果然缓缓开了一条小缝。 两个守卫开了城门,充满同情地走到坐在地上正哭得痛快的烈中流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劝道:"烈公子,不要哭了,进城吧。" 烈中流只顾大哭,甩也不甩他们。 守卫无奈道:"你在这里哭也没用,卫将军又听不到。反而是我们跟着受罪。进来吧,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将军今天吩咐了城门绝对要小心看守。你知道吗,今天西雷的容恬来过,吓得我们要死啊。"朝同伴使个眼色,一左一右,把烈中流搀了入城门。 烈儿在远处兴奋道:"嘿,果然进去了。" "现在就看烈中流的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多,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使城门大开。" 容虎吩咐烈儿道:"你在这里看着,随时注意城门动静。鸣王,请你随我一起回去向大王禀报情况,大王说了你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容虎执行容恬的命令向来没有人情可讲。 凤鸣做个哭丧着脸的表情,只好跟着容虎回去了。 众人都知道今夜会有行动,早已准备妥当。半个时辰不到,人马都埋伏到了越重城下附近的丛林中,这组精锐都经过特殊训练,行走时一丝声息也没响。 容恬最担心凤鸣乱跑出事,把他看得牢牢的,不许他离开自己一步。 凤鸣听话地待在他身边,靠近到膝盖几乎贴着膝盖的程度,瞧着对面紧闭的城门,小声问,"你今天才在城下露过脸,摆明即将攻城,越重城里的人一定提高了警惕,烈中流这个时候进去搞破坏,会不会被人识穿?" "不会。"容恬在黑夜中炯然闪烁的眼睛盯着城门,宛如志在必得的猎人盯着即将落入己手的猎物,笃定道:"烈中流这个人比你想象的更厉害,他敢自荐去开城门,一定有十分的把握。" "我还是有点奇怪,烈中流一点也没有要向你效忠的意思,但是又整天在关键的地方帮忙。你说,他为什么这么肯帮你的忙?" "他不是帮我,他是在帮你。" 凤鸣一时没听明白,皱起清秀的眉苦思。 容恬用后肘轻轻碰他,"城门开了。"下巴朝城门方向微微一扬。 真的,月光下,城门无声无息开了一条小缝。 空气中的弦像被谁扭着螺丝,缓缓拉紧。四周越发安静。 随着时间的推栘,小缝渐渐拉大,从中间打开的空处映照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凤鸣的心跳加剧起来。 "冲!"蓦然,容恬发出低沉急促的一个单音。 草丛里发出一阵簌簌声,第一匹马猛跳出来,发出的长嘶划破寂静的夜幕。按捺了半天的伏兵争先恐后地从林后飞扑而出。 "攻城!" 火光刹那间烧红半副夜帘,狂焰从林边眨眼烧至已经大开的城门。 凤鸣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容恬夹住腰杆扔上马。 兴奋的马匹被战争的味道感染得不断跳蹄,箭一样冲向城门。 烈中流懒洋洋地倚在城门,向从自己身边狂奔而过的攻城军挥挥手,"记得我和你们说的,不要滥杀无辜。他们人少,而且没力气,都吃了我的迷药了呢。" 等到说完,容恬的人马已经全部进了城。 这是一场完全不像攻城战的攻城战。 城楼上和城楼下的守卫都正在打瞌睡,惊闻杀声纷纷惊醒,赶紧去拿武器,却发现每一个同僚都手软脚软。等得到西雷王容恬的人马已经进入越重城的消息后,没有任何一个永殷士兵傻得继续顽抗。 每个人都明白,城门一旦攻破,越重就好象一个失去盔甲和武器的士兵,再没有获胜的可能。 城墙和地势,是这座城池的一切。 容虎和子岩谨守容恬的王令,入城后,将领官兵只俘不杀,百姓们都赶回家,其实夜深人静,哪里还有百姓在外游荡,听见声响,更是不敢出门。 守城主将张环根本没有抵抗,老老实实受缚,苦笑着摇头,"我就知道应该开门,谁得罪了容恬会有好下场?但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烈儿拿着短剑一脚踢开一扇门,将越重城副将府上上下下搜个遍,一脸沮丧回来禀报,"找不到那个恶女人,唉,一定是听到声音跑了。" 越重城里大的建筑不多,主将府算是最不错的,容恬便用这里做了临时落脚点。 子岩道:"我们冲进城就把前后两个城门都看住了。她一定跑不远,可能就躲在城里什么地方。" "对!明天凌晨我就逐家逐家搜查,顺便再出一个悬赏告示,哼,就不信活抓不到她。子岩你审问了俘虏没有?那个女人到底叫什么?"烈儿摩拳擦掌,立即要去写告示。 "叫卫秋娘,是越重城的守城副将。" "哼,女人舞刀弄枪,一看就知道是个凶婆娘,而且一定长得很丑。" "她在城楼上射箭前曾经出言提醒,也算光明正大。"容恬却不大在意,思忖片刻,笑道:"要是抓到了,不要伤她。永殷少有这么刚烈的女将。" 凤鸣打个哈欠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容恬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这里过去,不过半天路程就可以到达西雷边境。不过这个小城得天独厚,而且很少人注意,反而是一个极妙的藏兵之地。不妨在这方面打打主意,发信号要其它各路人马到这里集合。" 这个方法倒是很好,凤鸣也点头表示明白。 子岩想到一个问题,"但是城池失守,要保证各路人马集合前,事情不被永逸王族和容瞳知道,恐怕不容易。" 凤鸣又在一旁打了个哈欠,满脸倦色。 容恬看在眼里,从容笑道:"天色已晚,这事明天再商议。现在首先是保证城里的人不能出去通风报信。" "这个大王放心,城门属下已经派人严加看守,城楼上时刻有侍卫了望警视。" 容虎也道:"属下已经派人在城外巡视一周,凡是在越重城附近住的山民都带入城中了。" 稍微商议一轮。 子岩负责军务,越重城虽然守兵很少,毕竟是刚刚攻城进来,凡事都分外小心,禀报了几句,立即赶去察看各处哨岗。 众人也都一一告辞。 凤鸣奇道:"怎么不见烈中流?" 容恬不以为然,"他这个人脾气古怪,没事不会出现。"伸个懒腰道:"累不累?快去沐浴,回来我给你一件好玩的东西。" "什么好玩的东西?" 容恬高深莫测地道:"你见过的最有趣的东西。"任凤鸣怎么追问,只是一味诡笑。 凤鸣被惹得好奇心大起,在秋月秋星的伺候下迅速洗澡换衣,香喷喷地跑回来,"我已经洗好了,快点揭开谜底。" 容恬遣退侍女,把他带上床,两人窝在床上,压低了声音说话。 "还记得我中情人血时候的事吗?"容恬把唇贴在凤鸣耳垂上,亲昵的问。 凤鸣打个寒颤,"你不会在打我娘那些毒药的主意吧?" "本王才没那个兴致。"容恬搂住凤鸣,在他脸上亲了一记,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当时说情人之间不能肌肤相亲,本王不是提出了一个极端精彩的解决办法吗?" "哪个极端精彩的办法?"凤鸣怀疑地瞅着容恬。 容恬脸上的表情,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就是那个。" 凤鸣张大嘴,下巴几乎掉下来。 他表情诡异地看着容恬。 当然,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容恬当时那个石破天惊的方法。这家伙,不会真的弄了个古往今来第一个保险套出来吧? 什么极端精彩,根本就是极端淫荡! "你……你说的是……"再确定一次。 "当时就下令命他们去制了,可惜后来事故不断,没有功夫用上。上次在船上本来要拿出去用,子岩那小子又偏偏扫兴。"容恬张开手掌,献宝似的把掌心里面的东西递到凤鸣眼下,笑得像一条准备享受美味的狐狸,"用最柔软的羊肠做的,很有弹性,戴上这个做,一定别有一番滋味。怎样,很有趣吧?" 凤鸣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有趣你的头! 凤鸣无奈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拼命一阵摇晃。 "凤鸣,先不要太兴奋,等我们试用的时候再激动不迟。" 兴奋的是你这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吧? 天啊!我是命中注定要和这条不知廉耻的色狼捆在一起吗? "凤鸣,你都兴奋到发抖了呢。真好,本王就知道要不时有点新鲜玩意才有趣。肌肤紧贴是一层趣味,隔着一层羊肠,又是另一层趣味。" "我不要啊!"凤鸣大声抗议。 但他的抗议在一头色狼面前通常都不怎么起作用,而且他的身子也非常不争气。还闹不清什么时候容恬一边轻吻着他,一边已经把他身上的亵衣脱个干净。指腹按压在膝后凹入的关节内侧时,热气就从那里传递到凤鸣身上。 想被容恬好好抱上一场的欲望神经,仿佛都蓦然醒觉过来。 吻或者指尖的触摸,只要是来自容恬的,都让凤鸣产生喝醉了酒般的麻痹感。 被触摸的肌肤越接近两腿之间,感觉越发强烈。男人驾轻就熟地驱动着指尖,好象用独特的密码打开了蓄满甜蜜的门。 "唔……" 膝盖被打开到最大,刚刚还感觉到冰冷空气的下体,忽然察觉到逼近的火热的性器。 套在硕大上的羊肠套有一种淫靡的光滑感。容恬戴着它,用挺立的勃起摩擦即将遭受侵犯的入口。 虽然还没有进入,但无数次感受过冲击的内部黏膜却已经忠实传递出畏惧和惊惶,回忆起印象鲜明的刺入和抽插。 甜蜜的麻痹感,在腰间徘徊不去。菊花状的入口紧张收缩着,期待变成另一种折磨。 "不……"凤鸣扭动着腰,呻吟出低沉压抑的单音,被空气撕扯成一丝丝甜腻。 "真的不要?"容恬托起他的赤裸的腰,缓缓挺着腰,让被羊肠套着的***继续摩擦菊花边缘的褶皱,使凤鸣感受它的火热和尺寸,体贴地道:"要真的不喜欢,我把它拿掉好了。" 凤鸣咬着下唇的表情极其动人。 羊肠带来的感觉陌生而刺激,隔着一层,容恬传递给他的欲望却更加狂热,几乎将他燃烧起来。 该不会我也是一个变态吧?凤鸣无奈地想着。 腰杆急切地扭动着,正式的插入还没有开始,甘美的感觉却已像麻药一样泛滥上来。也许容恬说的真的没错,偶尔有一些花样会让人更兴奋。 "好吧,我拿下来。"容恬低沉亲昵的声音带着热气喷在肌肤上。 凤鸣宛如快被压榨的精灵一样低声喃喃,双腿夹住容恬壮实的腰,半睁的星眸迷离地看着容恬。 这无疑是一个明确的答复。 诡计得逞般的邪魅笑容从容恬唇边扩展开来。 "就知道你会喜欢。" 挺入的硕大将扩约肌展开到最大,随着黏膜摩擦的深入,凤鸣把头更加用力地向后仰,破碎的呻吟从湿润的唇间泄漏出来。 "你里面,好象把我夹得更紧了。" 熟悉的冲刺里掺入了一丝羞耻而兴奋的陌生。 将黏膜强硬展开的触感有所变化,柔软充满弹性的羊肠包裹着容恬的坚挺,在蠕动的狭道中深入。摩擦分泌出少许肠液的褶皱时,淫靡的声音变得比往常更大声了。 把白皙漂亮的大腿拉得更开,容恬转了一个角度,刻意加重对内部侧面的摩擦,凤鸣敏感地尖叫起来。 "很热吧?"散发着雄性气味地男人往他唇上吹了一口热气。 "嗯……" "里面觉得涨吗?"容恬笑着问,缓缓把腰往前顶入。 动作慢下来后,感觉反而更强烈了! 断断续续的呻吟充溢了明显的欲望,凤鸣羞得又开始用手遮脸,容恬轻笑着把他的手拿下来,舌尖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舔了舔。 "傻瓜,到现在还害羞?"他溺爱地低语。 顶入的频率开始加快起来。 抽出,插入,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像豹子把猎物生吞活剥一样,疯狂搅动、刺激柔软的肠道:容恬换了一种认真的表情,挺直的欲望不断重复贯穿身下的情人。随着刺入速度的加快,凤鸣的喘息渐渐凌乱至破碎不堪。 "容恬!容恬!啊啊……再深一点……"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压抑了,凤鸣拼命扭动着身躯,额前湿漉的短发随着他疯狂的摆动而飞舞在半空。 绷直的身子弓起到极限,脚趾也激动地蜷缩起来。 天地都仿佛在摇晃。交合处激烈摩擦,发出的黏稠声音大得令人脸红。 所有的感官骤然收拢,只聚集在那小小的承受异物来回撞击的敏感信道内。 终于,凤鸣发出了痛苦又甜蜜的尖叫。 "啊啊……容……不……不行了!" 兴奋的颤抖不打招呼就窜上沾满汗水的脊背,温热的体液猛然喷射而出,将容恬的小腹弄湿了一片。 容恬也正好尽了一次兴,长长舒出一口气,就着仍然插入的姿势躺在凤鸣身边,从后面抱住他。 好象脚步还踏在云层上一般,交欢后的余韵久久不散,和散发着***和汗水气味的喘息交错在一起。 凤鸣有片刻失神。 "喜欢吗?"容恬在耳边问。 缓缓地,凤鸣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偏过来一点,把侧脸贴在容恬的胸上。强壮的心跳声传入耳里,好象在激烈地宣告还要继续。 果然,容恬又咬住他的耳边,低笑,"再来一次。" 凤鸣正想说话,房外忽然传来声音,"大王,鸣王!" 不会吧…… 怎么每次都有人扫兴? 别说凤鸣,就连容恬也几乎要大翻白眼了。 烈儿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大王睡了吗?" 凤鸣用后肘碰碰容恬,"一定是正事,不许装睡。"挪动一下身子。 也许是因为入口和肠道在交欢后有些红肿,容恬的巨大滑出体内的感觉鲜明得令人脸红。 容恬暗叹一声,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出什么事了?"取过床头准备好的干净毛巾,帮凤鸣轻轻擦拭了,又拿过另一条自行擦拭。 "太好了,大王还没睡,那么鸣王应该也没睡吧?"烈儿的声音非常兴奋,"特意来要鸣王去看的,大事!烈中流正在被人痛打。" "什么?"凤鸣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拿了一件长衣套在身上,往窗口处探出头,"你刚才说谁被痛打?" "烈中流!"烈儿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地道:"嘿,真的非常精彩!我看了一眼就赶紧过来报告鸣王,这样的事情难得看到,错过就可惜了。" 凤鸣看见他的模样,啼笑皆非,又问:"在什么地方?被谁打?" "他的房间里,打得可惨呢。被谁打我可不知道:我看了一眼就过来找鸣王了。不用担心,被女人打几下,死不了。"不用猜,烈儿肯定是本着有热闹一块看的宗旨跑来的。 凤鸣可没有他那么幸灾乐祸,焦急道:"不行,快点去看看。烈儿你真是,怎么不去劝一下架?"匆匆套了外衣,抓着容恬一道赶去临时分配给烈中流的厢房。 烈中流立下功劳,容恬分配给他的厢房坐北朝南,相当雅致舒适。 三人跑到烈中流那个厢房附近,果然远远就听见动静。 烈中流哇哇惨叫求饶声不断从房里传出,"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呜,你又打我的脸,呜呜呜……" 秋月秋星这对姐妹花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竟然比他们还早了一步,正趴在窗上笑眯眯地偷看。连容虎也赶了过来。 众人都是又好笑又惊讶,凤鸣跑到门外,却发现门外上了一把铜锁。 原来他居然是被人关在房里痛殴。 烈儿和凤鸣不约而同也学了秋星秋月,趴上窗偷看。往里一瞧,房里除了烈中流,还有一个穿着素衣的美丽女子。那女子头发披肩,似乎还不曾来得及将头发挽起,两袖撩到小臂上,一脸气愤,正打得烈中流抱头鼠窜,惨叫震天,"不敢了!呜呜……不敢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不要打了,呜……"还未哭完,肚子上又挨了一脚,被踹到墙角。 秋月秋星被烈中流调戏多次,看着大觉吐气扬眉,咯咯笑得东倒西歪,道:"一定是他刚入城就调戏民女,现在遭报应了。哈哈,老天有眼!" 凤鸣也忍不住偷偷发笑,他还算有点良心,见烈中流真被打惨了,转头对容恬道:"快找人开门,我们劝架。" 烈儿道:"我来!" 烈中流在房里东躲西藏,正打算手脚并用爬进床底,听见凤鸣在房外说话,大惊失色喊道:"千万不要开门!千万不要开门!" 他说得晚了一步。烈儿最会偷鸡摸狗,外面的铜锁又很寻常,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细棒,也不知道怎么一弄,铜锁嗒一声就开了。 凤鸣拿下铜锁,正打算推开房门。不料一阵大力忽从房门另一边涌来,猛地把凤鸣反掀过去。凤鸣哎哟一声,朝后就倒,幸亏容恬反应及时,一把抱住了,才没有摔在地上。 众人还在发愣,那年轻女子已经冲了出房门,这么一对面,才发现她面容甚美,眉目都出奇地精致,脸庞比秋蓝还小,仿佛经过上天特意雕琢似的,使人一看就不禁生出怜爱之心。 但她的动作却外貌所呈现的截然相反,动作粗鲁地一脚从外面踹开房门,看都没看差点摔倒的凤鸣一眼,趁着烈儿还没反应过来。 "唔!" 伸手就把烈儿腰间的短刀抽了出来,转身冲回房中。 众人这才知道事情大了,齐声惊呼:"小心!"纷纷抢入房中。 那女子恍若未闻,提刀就往烈中流头上劈。容恬总算赶得及时,沉喝一声,一掌斩在女子持刀的手臂上,容虎趁势一手捞住被打成猪头的烈中流,把他从刀影下扯了出来。 烈儿一个箭步上去,夺回自己的短刀。 烈中流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气喘吁吁道:"我……我就……就说了不要开门嘛。"他被打怕了,不敢再冒险,从凤鸣身后探出半张红肿的脸,畏惧地看着那美丽女子,半讨好半求饶道:"娘……娘子,不要再打了,我皮厚肉粗,你的手也……也会打疼的,对不对?娘……娘子你……你说话啊。" 那女子仿佛一腔怒火都已泄尽,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无助,猫似的圆眸子冷冷盯着烈中流,良久,浓密的睫毛一颤,两滴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她却没有放声大哭,只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杀了我吧。"语调凄凉而冷傲。 烈中流大惊,猛然跳起来道:"我不要杀你!我不要杀你!你可千万不要寻死,你死我也死!" 烈儿也猛然跳了起来,"是她,是她!那个副将就是她!我认得她的声音!是她射大王的,大哥快把她绑了!"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烈中流的娘子。 "谁敢绑她,我和谁拼命!"居然是烈中流对着烈儿怒吼起来。 烈儿凶狠的视线,和烈中流激动的视线在空中相碰,火花四射。 房中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头疼…… 凤鸣转头看看烈中流,又转头看看一脸绝然的卫秋娘,脑门隐隐疼起来。 好了,先是哭城记,现在又来个寻妻录,烈中流的人生还真是多姿多彩。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总觉得好象哪里有点不对劲? 凤鸣苦思冥想,猛然想起一事,脑门轰地一声大响,顿时惨叫一声,"糟了!"转头看向容恬,一副恨不得去死的样子。 容恬见过他无数次震惊,要算这次眼睛瞪得最圆,也知道出了大事,沉声问,"凤鸣,怎么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哪里还管烈中流和卫秋娘,目光都纷纷转到凤鸣身上,连声问:"鸣王,出了什么大事?" 凤鸣脸上好象被人倒了一盘颜料,青红酱紫,什么颜色都有。他僵硬了片刻,猛然抓住容恬的衣襟,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把容恬拽回他们自己的房间,一脚重重踢上房门,左右看了无人,又小心关上窗,这才回过头,气急败坏地问容恬,"你刚才擦拭自己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容恬皱眉道:"没什么啊,每次做过不都一样……啊……"他猛然醒悟过来,古怪地瞄了凤鸣的下身一眼,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糟了……刚才擦拭的时候好象没看见那个羊肠套。大概是用力太猛滑落在里面了吧。" 凤鸣的表情相他如出一辙,不,比他更糟。 尴尬的俊脸扭曲着,几乎快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凤鸣简直想去撞墙。 怪不得总觉得下面怪怪的。 古往今来第一个保险套居然因为使用不当而滑落在他体内…… 这个事实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这就是和一条没廉耻的色狼待在一起的下场! 报应啊! 容恬拧起眉,"或者是因为第一次,口子做得不够紧,射的时候滑落在里面了。不怕,我现在就帮你弄出来。" "容恬,"凤鸣揉揉湿润的眼睛,凶凶地瞪着容恬,咬牙切齿地警告,"你要是敢偷笑,我绝饶不了你!" "我怎么会笑你?来,让我帮你把它弄出来吧。" "不!我打死也不会让你再靠近我半步!" "乖凤鸣,张开腿。" "不!不!不!你给我滚开!" "对了,你说里面有东西的话,插进入感觉会不会不同。反正今夜还有不少时间……" "容恬你……救命啊!救命啊!秋星秋月秋蓝容虎烈儿,你们快来!" 西雷鸣王凄厉的求救声,再次回荡在夜空中。 还在为刚才凤鸣和容恬的忽然离开而担忧的众人听见,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放心吧,鸣王叫得那么有精神,一定没什么大事。" "嗯,鸣王叫救命的时候,其它人千万不要去打搅。"大家都很识趣。 烈儿的指头还在对准卫秋娘,"可是,这个射大王一箭的女人怎么办?" 容虎趁他不备,在他脑后敲了一记,"有什么好叫嚷的?先叫一队侍卫过来在屋外看守就好了,剩下的事情请大王明天定夺。就你事多,明知道大王和鸣王要休息,还硬把鸣王拉来看热闹,小心大王命人抽你几十皮鞭。这个毛躁任性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收敛?" 烈儿摸着发疼的后脑不满道:"大哥,你老婆娶过房,兄弟就丢过墙。有了秋蓝,就动手打我了?" 秋星秋月看得嘻嘻直笑。 明月当空。 凤鸣的求救声不绝于耳,偶尔有巴掌着肉声从房内传出。 进驻越重城的第一个夜晚,到处洋溢着刺激和柔情…… 第二十九章 次日阳光格外明媚。 越重城左右都是高山,清晨,各种不同种类的鸟儿一起欢快地唱起歌来,叫醒了睡了一个好觉的人们。 轻风在明亮的晨光和沾满露水的树叶上掠过,带着少许湿气的空气令人精神振奋。 唯一黑着眼圈醒来的,恐怕就只有天下以睿智机灵著称的鸣王了。 充当临时落脚地的主将府远远没有西雷王宫华丽,木制屏风后,大床上铺着的布垫被压出两个犹带体温的凹窝,凤鸣抱着双膝,脊背靠在床头,保持瞪视的姿态已经持续了半晌。 他瞪视的,当然就是逞了一晚淫欲,现在神清气爽的容恬。 至于罪魁祸首的羊肠套,早已被挫骨扬灰了。 "凤鸣,你听。"容恬忽然微笑着道。 "听什么?"鉴于下体那个小小的入口还在红肿地述说昨夜遭受的踩躏,凤鸣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地有点粗声粗气。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越来越快?"做贼心虚吗?哼! 容恬脸上的笑容扩展得更大了。 这一笑,更显得修眉俊目,顾盼神飞,"当然是因为你,因为被你这样直勾勾盯着。" "容恬!"凤鸣忍无可忍地大吼,"我这是在瞪着你表示愤怒,不是在勾引你!" 容恬呵呵笑起来。趁着凤鸣握拳的时候,迅速倾前,在他唇上偷吻一记,"昨晚,最后你不是也很高兴吗?" "哪有?" "那是谁在我怀里激动得哭得不停?" 回想起最后的场面,凤鸣的俊脸刷地红了一片。可是…… "我在开始的时候一直在抗议啊!"在容恬炯炯有神的目光下,抗议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分。 容恬用大掌爱抚他可爱的锁骨,"昨晚真的做得很过分吗?" 凤鸣低头,犹豫地小声道:"下次不可以,太……太激烈了。" 那种脸红心跳,死去活来,再多经历几次,说不定会在床上暴毙。 从前就觉得容恬在床上太那个了,没想到还能更上一层楼。幸亏这个西雷王不是现代人,对于那些sm啊情趣道具啊还不怎么了解,否则自己每天晚上都要死上十次八次。 容恬又呵呵笑了。 他让凤鸣在自己平实宽阔的胸膛靠了一会,看看窗外灿烂的阳光,柔情缩蜷地低头道:"该起来了,我帮你穿衣服好吗?" "才不要!"凤鸣坐直起来,把他给人极大压迫感的肩膀推开,还朝他做个鬼脸,"我不会轻易上你的当的。" 容恬由着他,自己跳下床拿起衣带,穿好白色的里衣长裤,扬声道:"都进来吧。" 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耀眼的阳光和新鲜空气随着房门的打开,高兴地跑进来玩耍。早在等候传唤的秋星秋月端着热水毛巾等跨了进来,"鸣王醒了?别急着下床,先用点热水敷敷脸。" 秋蓝另取了一盆热水,跑去伺候容恬洗脸换衣,烈儿咚咚跑进来凑热闹,笑道:"好久没有伺候大王更衣了,今天我也来帮一把。"和秋蓝一左一右,帮容恬将各件衣物一件一件顺序穿戴上。 不一会穿好衣服,子岩等人也过来请安了。 凤鸣记挂着烈中流的事,问,"烈中流和他的娘子现在怎样了?" "烈中流人那么风流,我还以为他尚未娶妻呢,没想到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子岩想起烈中流鼻青脸肿的模样,也忍不住想笑,"卫秋娘现在被看管在房中,遵照大王吩咐,一丝也没有为难。烈中流担心他老婆寻死,又怕被他老婆打,整个晚上都待在房外廊下。" "嗯,还探头住房里偷看了不知道多少回呢。"秋月插了一句。 秋蓝一边跪下,帮容恬把剑带固定在腰上,一边抿唇笑道:"我看这个烈中流,对他娘子倒是很好的。" 烈儿嘿道:"我看我大哥对嫂子你也很不错嘛。" 秋蓝久在凤鸣身边当大侍女,也不是好惹的,被烈儿揶揄一句,顿时反唇相讥,"最好的是那个永逸王子才对,我记得有一次他把你带走了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你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众人一愣,立即明白,哄笑出来。 子岩跟着他们笑了一会,向容恬请示道:"属下清点过了,根据缴获的名录,越重城的将领士兵全部被俘,没有一人逃脱。这样一来,至少短时期内永殷王族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其它人都好办,依照惯例当成战俘关押起来。但卫秋娘是烈中流的娘子,这个女人怎么发落才好?" 容恬问,"卫秋娘还在烈中流的厢房里?" "是的。" 容恬笑道:"那我们就先去认识一下这位美丽的女将军吧。" 领着众人,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房。 快到烈中流的厢房,从廊下远远看过去,可以瞧见房外伫立着几个被容恬调遣过来看守的侍卫。据说一夜都待在门外的烈中流反而不见踪影。 侍卫们见容恬出现,正要行礼,被容恬轻轻挥手制止了。他命令秋星等不要跟来,只带了凤鸣一人走到窗外,悄悄往里张望。 "没什么好说的,"卫秋娘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出卖我,出卖越重城,出卖永殷。我真恨透了父亲,竟将我许配给你这么一个混帐东西!" 她坐在床边,两手都被麻绳从背后捆住,已经没有能力再痛打烈中流。 容恬和凤鸣心下了然,都暗道:怪不得烈中流敢进房,原来母老虎绑起来了。 烈中流的脸经过一夜热敷,仍然肿得厉害,额头和下巴上都有挨过拳头的痕迹,原本还有几分英俊的脸现在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他试探性地靠近绷着脸的卫秋娘,讪笑道:"娘子,你不要生气……" "我怎能不生气?"卫秋娘一声怒喝,把正想悄悄凑过来的烈中流吓退了一步。 "好,好,你爱生气,尽管生气。但不要气坏了身子……" 卫秋娘对于他的讨好无动于衷,冷着一张清秀美丽的脸,不屑道:"烈中流,你少给老娘嬉皮笑脸,这可不是把你打一顿,或者赶你出家门就可以消气的。你这是叛国!今生今世,休想我原谅你!你走!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娘子,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再也不想听你那些什么立国谋略……" "鹿丹死了。" 房内的空气猛然凝结。 正怒到极点的卫秋娘像被人当头淋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呆住了,良久,才用微弱的声音问,"你刚刚说什么?" "鹿丹死了。"烈中流脸上讪笑的表情消失,眼眸颜色微微深沉,"这个消息已经逐渐在十一国传开,很快,连越重这样闭塞的小城也会得到消息。" "死了。"卫秋娘眼中恍然一阵空洞,像蓦然沉入了一个遥远的回忆中,很久都无法自拔。不知静了多长时间,才缓缓叹了一声,"他终究还是熬不过去。死了也好,这样痛苦,活着有什么意思?你不要太伤心。" 她刚才对烈中流破口大骂,毫不留情,此时低语一句"你不要太伤心",却大有情意。 凤鸣在窗外和容恬互相交换一个眼色。看来这对夫妻,和鹿丹大有渊源。 他们应该是永殷人,怎么会和东凡的国师扯上关系呢? 只听烈中流道:"自从知道他死去的消息后,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曾经和我说过的那些话。秋娘,我们新婚那天,鹿丹连夜秘密来贺,和我们高饮夜话,你还记得当时他说过什么吗?" 卫秋娘不知是否又想起了他干的坏事,不愿回答,抿唇不语,目光转向他处垂下。 烈中流本来也不指望她搭话,低沉地回忆道:"他说十一国不断纷争超过百年,到如今天下一统已成大势,谁也阻止不了。东凡注定迟早被消灭,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看着利箭从很远的地方射来,明知道自己即将中箭,却没有闪躲的能力。那是一种痛苦又漫长的绝望。从他决定留在东凡王身边的那一刻起,这种已经预知结局的绝望就不曾离开过他。" 烈中流脸上一贯的不羁放荡,仿佛被滂沱大雨涤荡过,冲得一丝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沉郁和痛苦,"听说他在临终前,劝东凡王将东凡这个国家献给了容恬。鹿丹,鹿丹,天下只有你才有这样的睿智,这样的胆略。可惜,苍天却待你如此不公。" 卫秋娘默然。 两人在房中无语良久。卫秋娘才开口道:"就算他说的不错,天下迟早要被一统,那又如何?难道所有的人都应该学他那样,把自己的国家双手奉送给容恬?又或送给离国若言?如果看到他国强大就贪生怕死,跪地投降,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永殷是我的祖国,我绝不会看着它被他国威胁。容恬要吞并它,我就把剑对着容恬;若言要敢觊觎,我的剑就指着若言。就算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她自从听闻鹿丹的死讯后,怒色已经稍有回转,但这番话缓缓道来,一字一句都异常清晰,更显得斩钉截铁,坚定毅然。 烈中流"唉"地叹了一声,撩起下摆走前,像是打算在卫秋娘身边坐下。 卫秋娘霍然转头,瞪着他道:"你敢过来?"凤目生威。 有了这极凌厉的一瞪,因为鹿丹而变得低沉窒息的气氛才总算有所缓解。 烈中流只好停住脚步,摊手道:"不过来就不过来。只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卫秋娘别过头哼道:"你别再想用那些漂亮的言辞打动我。你暗通敌国,把越重城拱手送给容恬,以为说几句话就能哄得过去吗?" 听到这里,一直在外面偷听的凤鸣和容恬总算稍微明白过来。 不用说,这对夫妻恐怕早就为天下大势的取舍争论过很多次。 烈中流觉得天下最好早点统一,来个民族大团结,不要你打我我打你。 卫秋娘当然就是死也要保住永殷独立自主,能坚持多久就多久。难怪她那一箭射得毫不犹豫,因为容恬确实极有可能就是日后让永殷这个国家永远消失的人。 大概烈中流口才了得,每次都能辩得过卫秋娘,所以才会经常被恼羞成怒的卫秋娘打出家门。 这时,烈中流却不管卫秋娘肯不肯听,把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娘子是为了谁,日日夜夜守护着这个越重城?" 卫秋娘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被他哄骗,咬着下唇直勾勾看向他处。 烈中流又问,"是为了大王?哦,大王已经垂老,说不定明年就会让位给新太子。那么说,你是为了永全那个曾经调戏过你的无赖了?" "你闭嘴!"卫秋娘忍不住喝道:"不管你怎么说,下迷药开城门,把容恬引入越重,就是卖国!" "我就是卖国!那又怎样?"一声暴喝蓦然响起,震得屋顶簌簌直下灰。 不但首当其冲的卫秋娘,就连贴在窗边偷听的凤鸣耳朵也嗡嗡作响。 乖乖不得了,烈中流发威了。 烈中流威风一来,面目回然一变,顾盼神飞,口若悬河,"永殷小国,百年来在各强国之间残喘苟延。为了保护这个所谓的永殷王族,每年有多少青年被征集入伍,远离家乡亲人,调派到千里之外偏僻的孤城边境,活在那里,老在那里,死在那里。这些人,原本可以活得更好。有妻子,有儿女,有田,有地,可以孝顺年老的父母,春来播种,秋来收割,冬来炉前聚友。可是为了这些一无是处的驻兵城镇,他们活得窝囊,死得更窝囊!" "他们都是在保护自己的祖国……" "你闭嘴!"烈中流沉下脸,"什么保护祖国?他们保护的是永殷那群吃人血吃人肉的王族,不管被谁吞并,永殷的大地永远是一样的颜色,阿曼江永远都是阿曼江,只是这个国家的地方更大了,人更多了。当天下统一,国家强大,边境安宁,更多的人可以自由地活着,过他们要过的日子。而不是被国家像猪一样征集起来,年复一年地站岗,驻守,打战,送死。" 卫秋娘鲜少被烈中流当面顶撞,更不要说挨骂了,愣了一会,才气愤地仰头道:"你这么恶狠狠的干什么?天下统一,天下统一,在天地宫和鹿丹一起关了几年,你都昏了头了。天下统一,永殷被人吞并,我们都成了亡国之人,从此低三下四,沦为仆役奴隶,你就安心了吗?哼,什么可以自由的活着,过他们要过的日子。" 烈中流听她开口和自己争论,不怒反笑,嘴巴一咧,顿时没了刚才慷慨怒骂的气势,笑嘻嘻搓着双掌道:"如果你那一箭正中目标,容恬被杀。不超二十年,天下各国定会被离国若言逐一吞并,那时候情况就会像你所预料的一样。若言这个暴君向来主张胜者为上论。他要是君临天下,必定会把所有离国人定为最上等,然后将其它丧国的人民定为下等人随意蹂躏。" "呸,难道容恬就是个好东西?" "对,容恬也不是个好东西。光看他为了对付鹿丹,竟使东凡都城瘟疫横行,就知道此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容恬为了从东凡王宫救出凤鸣,将凤鸣传授的天花知识拿来干坏事,瘫痪了东凡全国大部分军力,最终将东凡收于囊中。 别人或许猜不到瘟疫流行和容恬的关系,但以烈中流的厉害,只要稍微探听到一些消息,当然可以从中推究出大概。 凤鸣听烈中流居然一口咬定容恬"也不是个好东西",回过头来,瞅了容恬一眼。 容恬曲起指头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凤鸣继续听下去。 "既然你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又怎么开城门放他进来?好,我也不想再和你纠缠。要是你知错,不妨将功赎罪,找机会把他干掉。至少也为我们永殷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容恬不是好东西。"烈中流话锋一转,却又高深莫测地笑道:"他身边却有两个好东西。"还故作潇洒地伸出两个指头。 卫秋娘知道他在逗自己去问,又冷哼一声,不肯再说话。 烈中流见卫秋娘不上钩,果然不再卖关子,道:"第一个好东西,就是那个看起来挺笨的鸣王。他为什么是个好东西,说来话长,我日后再和你细说。" 凤鸣听到这里,又好笑又好奇。 烈中流既说他笨,又说他好,难道是因为他笨得够好? 这个人认识他也没两天,对他下评语时,语气却非常笃定呢。 但不知道容恬身边身边的第二个好东西是什么? 难道是烈儿?或是容虎,子岩? 不会是秋月秋星秋蓝她们其中之一吧? "第二个好东西,你本来再过几天大概也会知道:因为容恬已经命人把它悄悄张贴在各个地方了。那就是均恩令。容恬虽然不是好东西,但确实极有远见,这么区区一道王令,其效力足可比拟一个强国的兵力。仅从这一点来说,若言比不上容恬。" 凤鸣愕然。 没想到烈中流这个家伙,居然对均恩令如此重视。 容恬在窗外偷听,一直面带微笑,直到此刻,脸色忽然大变,蓦然站起来,拉了凤鸣,推门就走了进去,看了坐在床上的卫秋娘一眼,目光移到站立一边的烈中流身上,竟然一揖至地,后直起身来,正容道:"惭愧,往日容恬小看先生了,愿以西雷丞相之位,邀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双目神光炯现,直对烈中流。 凤鸣和容恬两人在外贴窗偷听,命其它人都退到一丈开外静候。烈儿等在一旁早等得不耐烦,见容恬忽然站起来推门进去,还以为出了什么紧急大事,一个个跟着冲了进来,恰好听见容恬这句对西雷的未来无比重要的决策,都齐齐愣在当地,不知道烈中流干了什么好事,竟让大王这么激动。 烈中流正一心劝服被他"出卖"了的娘子,没料到有人偷听,当即也愕然了一下。 他心思灵敏比鹿丹毫不逊色,一愕之间,已经明白容恬和凤鸣一直在外面偷听,换过另一副表情,冷冷笑道:"西雷丞相虽然听着威风,却是个难干的活,我没有这样的闲功夫,请西雷王另找高人吧。"转过身去。 容恬一向威震四方,王令到处无人不震慑惊恐,难得一次这么斯文有礼,直接奉上丞相大位,外加一顶高帽,谁也没猜到烈中流居然还会摆臭架子。 烈儿当即气得牙齿吱吱作响。 在他眼里,容恬这般礼贤下士,就算是全天下最自大的人也该高兴得手舞足蹈,立即跪下来欢呼王恩浩荡才对。 "烈先生,"凤鸣是唯一和容恬一起偷听了他们夫妻对话的,稍微能明白容恬在想什么,态度诚恳地道:"你既然赞成天下应该早点统一,就也该明白自己迟早要选择一个有能力统一十一国的君主。容恬正是最好的人选,为什么您不答应下来呢?如果有什么条件,不妨提出来。" 烈中流反问,"想当天下之主的狂徒太多了,容恬为什么就是最好的人选?" "先生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容恬比若言厉害多了。"凤鸣说完之后,才猛然醒觉。这么一来,根本就是当面承认刚才他们在墙角偷听了嘛。 烈中流见他坦白得可爱,也不禁扬唇一笑,考虑了一会,问凤鸣道:"鸣王真的认为容恬是统一天下的最好人选?" "当然。" "也就是说,鸣王相信容恬有统一天下的能力?" "绝对有啦。" "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我的辅助,天下迟早是容恬的。" "这个……" "那又何必需要烈中流呢?" 凤鸣张口结舌。 好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烈中流笑吟吟看着他一脸尴尬,不知想到什么,又沉吟道:"也罢,看在好友鹿丹的份上,我就给鸣王一个机会。" 凤鸣忙问,"什么机会?" "当然是一个让鸣王可以从此差遣烈中流的机会。"烈中流挺身直立,虽然脸上仍是一块青一块紫,惨不忍睹,但目光和暖淡远,顿时为他增添了不少男儿气概,微笑道:"要将有才之士收为己用,首先必须打动有才者的心。好吧,只要鸣王可以说出一个打动我的理由,我烈中流就抛弃这份悠闲懒散,从此任由鸣王使唤,为鸣王效命。如何?" 他说得轻松,提出的条件却实际上异常刁钻。 烈中流这样的人游历各国,见多识广,性格脾气又极端古怪,谁可以片刻之间就把他给打动? 这么高难度的任务,恐怕就连天下闻名的鸣王也完成不了吧? 秋蓝等人的目光都带些怀疑地瞅着凤鸣。 只有容恬笑得笃定淡然,静静站在一旁,看凤鸣怎么回答。 凤鸣自己也有点傻眼。 他笨归笨,但是也明白烈中流的这个所谓机会实在渺茫得很。 什么理由可以打动烈中流,让他为容恬效忠呢? 继续宣扬容恬的优点吗?他可是刚刚还说过容恬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句话的。 原来容恬这家伙,也并非全天下的人都敬慕崇拜他的啦。 "这个……"凤鸣紧张起来就开始挠头,皱眉道:"想理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给我一点时间吧?" 不管怎么说,先拖延一下,找机会和容恬他们商量讨论一下也是好的。 说不定众人的智商加在一起,真能想出什么好理由呢。 "好,就给你一点时间考虑。" 凤鸣刚要多谢,烈中流伸出一指,对着门外正对着的半月形花架道:"我从这里走到那花架,再从花架走回来时,就是鸣王开口的时候了。" "啊?呃,这个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话音未落,烈中流已经转身,跨出了第一步。 天啊,他来真的…… 凤鸣紧张地瞪圆了眼睛,脑筋急速运转,一边不忘向周围的人求救,"到底有什么理由啊?快点说话。" 众人的心也悬了起来,立即争先恐后以最快的语速发表意见,"他辅助大王的话,将来大王会给永殷人很多额外恩泽。" "对于他个人来说,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妻子儿女可以活得很好。" "这家伙这么自大,一定很在乎名声。告诉他辅助大王将来可以流芳百世啦!" 烈儿的建议最没有建设性,自信满满道:"我们大王迟早君临天下,他要是不乖乖辅助,包管他死得很难看。" "糟了!糟了!他转身了!"秋星紧张得把手绢捏成一团咸菜。 凤鸣抬头去看,果然烈中流已经到了花架前,转过身,打算走回来了。 妈呀!为什么在古代也会有这么刺激的即兴问答游戏啊?还是以天下大局为赌注的…… 凤鸣急得直跺脚,"容恬你干嘛不做声?快点给些建议,不然你的丞相就要溜掉了。" 容恬刚才率先入门,对烈中流提出请他当丞相的邀请,现在却是他们之中神态最悠闲的人。看见凤鸣急得额头都冒汗了,轻笑道:"他只想知道西雷鸣王的答案。你如果使用了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建议,都不会得到他的尊重。" 真如醍醐灌顶,一针见血。 鼓噪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凤鸣骤然醒觉。 没错,现在正是发挥鸣王本领的最佳时机!不是一直都暗下决心说要辅助容恬吗,现在就是那个关键的时刻了。 帮容恬收服烈中流这样的人才,正是本鸣王的责任。 可是……大脑一片空白,连根草都没有…… 天知道烈中流这个一看就知道和鹿丹差不多聪明的怪胎脑袋里面正转着什么念头? 听说天才的思维是平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 凤鸣的心像被一只发疯的猫用爪子狂挠,偷偷往门外看去。 死定啦,烈中流已经走到花架和房门中间,只要再有十来步就到自己面前了! 为什么需要烈中流? 既然容恬对统一天下深具信心,为什么还需要烈中流的辅助? 烈中流对容恬并不仰慕臣服,对自己的荣华富贵似乎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他甚至连自己的祖国都不怎么在意,否则也不会轻易出卖越重城了。 他究竟在乎什么? 烈中流的一只脚,已经缓缓跨入门内。 凤鸣的脑神经运转到极速,亿万个神经元在脑内疯狂释放能量。 烈中流到底关心什么?这个人和鹿丹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这种相似不仅仅存在于他们的善变和风度,还存在于更深的地方。 鹿丹…… 鹿丹和烈中流一样,并没有执着于自己祖国的存亡。 这位在临终前把东凡双手奉送给容恬的东凡国师,毫不在意自己将背负千秋万世的卖国骂名。 "鸣王,"烈中流的布鞋,出现在低垂着头的凤鸣的视野中,"时间已到,鸣王想好了吗?" 凤鸣呼吸骤粗,缓缓抬起头来,漂亮的眸子黑得发亮,"我想好了。" 紧张的气氛,终于到达最高点。 番外:终有一天逮到你 夜晚,海和天的分界已经模糊。 暗黑色的海水在月的光晕中摇曳。海浪静静拍打着这条庞大海船的厚木外沿,发出温和而充满节奏的低音。 一个黑影,从水里无声无息地冒出来,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鹰一般令人毛孔悚然的光芒。 "王子,就是那小子。"另一个精通水性的人从水下冒出,压低了声音,示意他的主人向上看。 甲板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将领,满身戎装,即使在迷蒙的月光下,也散发着藏不住的青春锐气。这是一种沉着的锐气,有着那样一张年轻的脸庞,却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年轻人特有的毛躁。 随着属下的说明,贺狄娴熟地踏着水,抬头看向那个杀死了他宠姬的年轻男人。 被他暗中觊觎的人似乎浑然不觉水下潜伏着危机,正靠在甲板上,惬意地享受着清凉海风。 从贺狄的角度往上看过去,训练多年养成的极好夜视力,让贺狄清楚地看清楚对手的喉结,和看起来似乎有点严肃的下巴。 这,就是他今晚准备袭击的对象。 贺狄的宠姬很多,但金梦娇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她不但有一具柔若无骨,好摸到极点的身体,而且是贺狄手上一颗很有用的棋子。 每当贺狄要对付那些肆无忌惮出现在他管辖的海面上的船只,却又碍于某些理由不想抬出他单林国二王子的身份时,他就会把事情交给金梦娇。 他的宠姬有一个响亮的绰号――海妖。这一带有经验的商船都知道:海盗之中最可怕的,就是那个绰号海妖的美丽女人,遇上她,不但货物保不住,而且连小命也要丢掉。 但这个男人,却杀了金梦娇。 据说,只用了一剑。 "他叫什么名字?"贺狄仰着头,像看着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一样,看着他的敌人。 海风吹拂在那人的脸上,表情平静而安详。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洋溢着阳刚味的青年身上,形成一种让人喉咙发紧的诡异艳丽。 "属下打探过了,杀了海妖的人名叫子岩,是这伙来历不明的人的头领。他们组织严明,对陌生人非常警惕,很难打探到关于他们更多的消息。"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海域?经商吗?" "不像,他们的船往返小岛之间,吃水都不深,应该没有载太多的货物。有时候一天之中反复的来来往往,船和船之间互挥信号,变换方位。属下有点怀疑他们是在练习水战。" 贺狄的眼睛骤然眯起来,"水战?" 这么说来,这个叫子岩的人,并不是普通人。 "王子,西雷和同国都有边境在这片海域附近。你看会不会是他们其中一国的贵族,悄悄在这里秘密练兵?" "人数不多,又是秘密练兵,那就是训练精锐的死士了。" 据说同国的国君庆鼎残暴不仁,喜爱享乐,不像会秘密苦训心腹力量的人。西雷的容恬野心勃勃,这样行事,倒很有容恬的风格。 这个子岩,是容恬暗藏的精锐吗? 为了锻炼他们,而派遣他们到变幻莫测的海域来秘密演练? "王子,我们的人都已经就位了。" 被暗中围困起来的海船附近,蒙着黑色面罩的头从水下无声地冒出。 抹过黑漆的兵器握在偷袭者的手里,暗黑的海水下面,潜伏杀机。 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容恬那个威名赫赫的君王的手下,胆敢在他的地盘杀死他的女人,就一定要付出血的代价。 贺狄唇边掠过一丝残忍的微笑,"动手。" 同一时间,数十根带着绳索的铁钩飞过半空,嵌入上方船舷的厚木中。 咄咄咄咄。 甩钩的都是个中好手,精通偷袭,铁钩入木的声音低沉轻微。但正闭着双眼沉醉在海风抚慰中的子岩却立即警觉,猛然睁开眼睛暴喝一声,"海盗!" 不曾有半分胆怯犹豫,抽出腰间宝剑闪电一样劈下,斩断身边一个连着铁钩的粗索。 正延着这条绳索爬上来的偷袭者惊叫一声重新掉回海面,激起一阵浪花。 "啊!海盗?" "快来人啊!救命啊!" 船舱里听到子岩喝叫的人提着剑仓皇跑出来,看见四周攀绳而上的无数黑影,都倒吸一口凉气。 子岩目光一扫,沿着船舷飞扑过去,长剑连劈,落点分毫不差,又一口气斩断了几条粗索。 海面又连连泛起浪花。 但仍然晚了。 另一边,偷袭者已经爬上甲板。子岩第七根绳索还未斩断,脑后一阵兵刃破风声响起。子岩大喝一声,闪身躲避,森然凉气贴着后颈掠过,刚刚转过半身,眼角捕捉到兵刃的寒光,毫不惊惶地双手举剑,恰好挡住这会把他劈成两半的一招。 锵! 金属交击声震破夜空。 沿着迸射火花的利刃向上看去,一双深沉犀利的眼睛刺入子岩的视野。 那双写满危险和阴暗的瞳仁,正觊觎着他。 拥有这双瞳仁的男人,同时也拥有一双强壮的臂膀,和令人不敢轻忽的身手。 "什么人?" "单林贺狄。" "单林的二王子?" 对话间,双方已经交手近十招,兵刃交迸的火花在夜里即现即逝,子岩猛一个箭步,和贺狄错身而过,转身相视,"哼,原来单林国和海盗还是一伙的。" 子岩沉着地调整着呼吸,对手的功力让他有点意外。 贺狄重击的力度大得惊人,每一下抵挡都耗费他不少的力气。而拿着这么沉重的巨剑,这个单林王子的防守居然水泼不进。 高手…… 一边挪动脚步,缓缓后退,寻找最有利的自卫地形,子岩一边扫视四周。 情况非常不妙。 越来越多的敌人已经跳上甲板。今天刚刚接到大王的调动密令,在这里接受短暂水战训练的大部分同伴都已经奉命前去指定地点会合,如今船上的近身格斗高手,只剩下留在这里善后的自己而已。 其它仓皇拿着武器奔出的水手和厨师,对着这伙海盗,如同绵羊遇上了饥饿的狼群。戴着黑色头罩的歹徒们在月光下仿佛魔鬼的化身,正挥动着可怕的武器,劈打挥刺。 "弃剑投降吧。"贺狄踏前一步,唇角忽然浮现一丝笑意,"或者我会饶你一命。" 子岩冷笑,"休想!" 绝望的尖叫声就在附近响起,又一个水手重重地倒在甲板上。 甲板上,血泊慢慢形成。 "你的人都已经完蛋了,就算你再厉害十倍也没用。"贺狄又逼近了一步,"你杀不了我们这么多人。" 他的剑还没有沾上血,金属的森冷光泽在月下闪烁。 "杀了你就够本了。"子岩平静地观察着他。 势均力敌的两人,手持宝剑小心地观察着彼此,微妙地移动,仿佛两条伺机待噬的蛇觊觎着对方。 贺狄又试探性地踏出了一步。 当他踏出左脚,而右脚刚刚离地的一刻,子岩蓦然挥剑。 这是最好的机会,右手提着重剑的贺狄因为重心转移,防守稍露破绽,子岩的快剑终于得到一次最佳的进攻时机,剑尖直刺贺狄,被贺狄挥剑挡住后,子岩借力腾起,在半空中转身的半瞬,宝剑顺势挥下,快如闪电。 嗤。 夜空中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和这轻微的剑尖入肉声同时响起,却在子岩的耳膜内都清晰到了极点。 最后一个同伴终于倒下,永远失去了声音。 蓦然,一切变得死寂,大船连同一望无际的深色海洋,都仿佛凝固成一块冰。 子岩乌黑的瞳孔骤缩。 他的腕上挨了一击,宝剑从掌心跌落。 贺狄一手护着右肩的伤,鲜血从指间喷涌而出。而他的另一只手,却依然稳稳地举着他的剑。 寒光慑人的剑尖尽头,是子岩绷紧的喉咙。 "你输了。" "我们并没有开罪单林,为什么暗夜偷袭?" 贺狄微微笑了,"你杀了我的女人。" 子岩醒悟过来。 原来是前日打算抢掠他们的那个女人。那女人想必把他们当成肥羊,准备吃顿美餐,结果想不到这艘普通的大海船上装满了西雷王精挑细选的秘密精锐,海盗们全部死无全尸。 此时,甲板上血腥的战斗已到尾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唯一还站着的对手身上,渐渐靠近过来,看王子如何发落这个年轻的将领。 子岩被敌人重重包围,毫无惧色,淡然道:"你要报仇就现在动手。不过别怪我没警告你,一定会有人为我报仇。" "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够在单打独斗中让我流血。"贺狄舔噬指头温热的液体,笑着品尝自己鲜血的味道:看向子岩的眸子颜色深至一片墨绿,漫不经心中带着可怕的邪气,"这真让本王子有点舍不得下手。" 他的视线,缓缓游走在俘虏的脸上。 这个俘虏的脸并不如何英俊,棱角分明之中带着三分硬朗,只有垂在额前的几丝细发因为刚才的恶斗湿答答地贴在肌肤上,突显出几分可爱的稚气。 从下巴开始往下到颈部,肌理结实平滑,延至喉头,没有一丝赘肉。扣得一丝不苟的上衣,遮挡了贺狄继续探索的目光。 贺狄忽然笑得更邪魅了,剑尖又逼近了一点,轻笑道:"别乱动,小心我弄伤你。"手腕一动,从上至下,分毫不差地将子岩的上衣划为两半。 平实,精瘦的胸膛,在海风中裸露出来。 贺狄盯着这具显然经过长期锻炼的年轻男性的身体,一股细微的灼热从不知名处开始缓缓蔓延。 风中飘荡着血战后的腥味,子岩倔强而高傲地站在这片海色之中,脸上那股淡到极点的神采,猛然激起贺狄强烈的抚摸的欲望。 他拥有过无数的女人,也尝试过漂亮的男人,但是有生以来仿佛第一次,发觉男人的锁骨会如此性感又令人热血澎湃。 精壮的胸膛上,点缀着两朵花蕾般的突起,比之女子的丰满可爱,当然没什么看头。此时此刻,却出奇地使贺狄感觉新鲜和火热。 用舌头舔弄吸吮,或者用牙尖在这小小的一点上噬咬折磨的话,这个名为子岩的年轻男人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海风爱抚着甲板上的每一个人,和地上的每一具尸体。 一切都安静得极其玄妙。 贺狄觉得喉咙微微发紧,他顺着自己的心意,手腕向下微压。冰冷的剑尖从子岩的喉头沿着优美的肌理起伏往下,在左胸前威胁似的稍做停留,又继续移动,最后,停在使他口干舌燥的小小花蕾上。 他用冰冷的剑尖,小心地摩挲那个敏感的突起。 极端暧昧,又极端邪恶,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示意。 "呵……"四周的下属彷佛忽然明白了王子的意图,不怀好意地窃笑起来。 子岩宛如置身于一群恶毒的豺狼之中。 夜色之下,眉飞入鬓,眼若寒电。 他站得比标枪还直,脸上没有任何窘惧,甚至缓缓地,在唇上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贺狄的剑在瞬间一滞。 取得这救命的一滞,子岩终于动了。电光火石间,不顾一切地挺胸倾前,没有料到他要自尽的贺狄大为吃惊,脑子里面还没有转过任何念头,手已经情不自禁地把剑往回缩了半寸。但半寸仍然不够,剑尖扎入子岩胸膛。 "啊!"围观的下属们惊讶地叫起来。 但子岩并不打算自尽,他的目标只是贺狄身后那个属下腰间的剑。 拼着挨上一剑的痛楚,他不顾生死的策略终于奏效,就在贺狄的剑刺入他胸膛的瞬间,子岩的手已经触及他目标中的剑柄。 锵! 武器到手,子岩精神大振,丝毫不理会胸膛正流淌鲜血,骤然一个转身,手中剑顺势递出,噌噌噌噌,首先连挡了五六下敌人包围过来的攻击,呼吸之间,悍然挑杀左边一个敌人,错脚踏出,身形急转,踉踉跄跄连退几步,脊背猛地撞上船舷,心头大定。 下海之后,往东两里就可以上岸。虽然受伤,他相信自己的体力足以支撑。 贺狄此时也已经抢到他面前,手中持剑,看着他寡不敌众仍然斗志不衰的对手,精明锐利的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一丝钦佩。 "你就是跳下船,也难逃一死。"贺狄提醒他。 在他身后,是一众精于海战的属下,不少人已经张开了强弓,淬了毒的箭矢上闪着淡蓝色的光。 一旦子岩跳海,弓箭从船舷上向水中齐发,就算是条最会游泳的鱼也逃不过去。 子岩赤裸的胸膛上鲜血淋漓,幸亏贺狄莫名其妙地缩了剑,没有刺入心肺,现在只是皮肉之伤。 他单手持剑,听了贺狄的威胁,往贺狄直直看去,眸中神光灿然,"难逃一死?"扬唇轻蔑一笑。 这一笑看在贺狄眼中,却如光照积雪,耀眼得惊心动魄。 只那么一愣间,子岩毫不犹豫地腾空而起,纵身跳下船头。 浪花飞溅。 所有人都冲了过去,朝水面瞄准。 "不许放箭!放箭者斩!"贺狄大喝,扑上去,双手压在厚木上,向下俯瞰,集中目力寻找。 深黑的海在月光下温柔宁静,波光粼粼。 找不到那个消逝的身影。 他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为了子岩临去前那个笑容。 令他魂飞天外的笑容。 肩膀的痛楚传来,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伤。 伤口的感觉既痛又刺激,鲜血的味道既热又甜,都有点像,那个年轻刚强的男人。 "王子,那个男人逃了!" "逃了?"贺狄凝视着远方平静的海面,慢慢露出一丝微笑,"逃了就逃了吧。" 他会再次亲手逮住他。 而且,不会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但贺狄没想到,再次的会面要等上这么漫长的日子。 在海另一边的单林国里,每日过着奢华靡乱的日子,每当他拥抱那些有着精致五官的美女童男时,却往往情不自禁在脑海浮现另一张年轻刚强的脸。 为什么子岩跳下船后,再也没有在这片海域出现过? 他遭遇了不测,还是被他的大王召唤去了他处? 海的另一边,那片到处都是纷争的大地上,是不是正发生着什么,而他总是念念不忘的男人,是不是也正参与其中? 贺狄难以抑制地做着种种揣测。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匿藏自己的这份心事,因为他渐渐对女人觉得索然无味,他不再喜欢女人软若无骨的身体,还有她们娇美的声音。 他渴望抚摸子岩那样的身躯,精瘦平滑的胸膛,性感的锁骨,充满了优美的力量。 他很想,用舌尖品尝一下那从容的带着淡笑的唇。 时间将他的耐性慢慢耗费殆尽,当他几乎要为那个消失的男人疯狂时,上天却忽然开恩,把子岩再次送到了他的手上。 "王子,似乎有新的商船准备穿越单林海峡。不但如此,打探得来的消息,他们似乎是想开拓一条稳定的航线,贯通西雷和单林,以便采买运送我们单林的双亮沙。" "哼,好大的胃口。"贺狄舒服地靠在高高锦枕上,冷笑,"单林海峡是我的地盘,他们想过就过吗?双亮沙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可是……王子还记得当年那个跳海逃走的男人吗?" 贺狄的眼睛骤然闪过锐利光芒,口里却淡漠地问,"哪个?" "那个叫子岩的。"属下禀报道:"他也在那群人里。" "是吗?" "确实如此。我敢肯定是他。" "哦?" 鹰一样凌厉的眼睛,像准备寻找猎物一样,缓缓地,半眯起来。 终于。 那个命中注定会成为他的所有物的男人,终于再度出现了。 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你逃脱。 终有一天,逮到你…… 后记 第十本在艰难和困苦中终于诞生,再次欢呼!呜啦呜啦! 这本书的大部分是在迷羊姐姐家里写的,厦门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好,但是因为要写文,所以几乎没有机会去别的地方玩。当然,写文的不止我,迷羊姐姐也要赶她的《虐爱小神父》啦――这本书非常的变态和色,纯情的读者千万不要去看。 大家有没有发现这本书和前面的《凤于九天》有很大的不同啊?对啦,文里面有很多色色的片断,唉,我想这都是被迷羊姐姐的磁场影响的,我待在她家的时候,写的几乎都有h,例如《主子》的h番外啦,《凤于九天》的h啦,还有即将在明年二月推出的同人志《袭警》,冷汗,更是很多,很多变态的h。(小小广告一下,是阳光帅气的警察和俊得不象话的黑社会富贵美男的激情搞笑故事,什么,谁是攻谁是受?嗯嗯,这个就要看谁的擒拿手比较厉害了……到时候会贴试阅啊,欢迎大家过来看,在地址栏直接输入fn.amoonstar.就可以啦。) 所以,大家看的时候,请注意不要被家长发现哦~~呵呵~~~ 虽然不能出去玩,但厦门还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的,我好爱吃卤味啊啊啊啊!而且,我和迷羊姐姐的朋友美人霞,还带我们去吃了非常好吃的湘菜,有干锅鱼子,还有烧得肉可以一丝一丝剥开的很入味的红烧肉,呜呜呜,吃得好感动,后来,美人霞还带我们去吃黑糖刨冰,实在……实在太感激了……呜呜呜,大家如果来了厦门也一定要记得到处去吃美食哦。 哦对了,接下来说这次的新角色烈中流和卫秋娘哦。书里面没有对烈中流的相貌做非常详细的描写,弄宝宝主要是想把他奇怪的性格表现出来。不过,如果有人问,烈中流是不是帅哥,嘿嘿,烈中流当然是个帅哥啦。至于是什么级数的帅哥,咳咳,请大家回想他和谁是好朋友哦,嘻嘻嘻嘻。 关于他和他娘子的事情,后面的书里会有进一步的阐述哦。 至于番外,哈,那个番外啊,是是是……什么?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可口美味的子岩啦,典型的刚正型帅哥啊。贺狄王子和子岩的故事什么时候写?嗯嗯,放心,一定会写的,因为可怜的凤鸣一定要去开拓那条见鬼的航道啊,不然会被他老爹用剑捅哦。 感谢架空各位编辑,尤其是和《凤于九天》直接相关的猫头鹰和koge。不过最辛苦的是恐龙宝宝,一直拖着尾巴在各地出差,还要背着笔记本画画,真是状况凄惨。龙太努力了!弄宝宝看了很惭愧……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对弄宝宝的支持! 我一直都很努力的写哦。 爱你们~~ 天真无瑕纯洁可爱弄宝 第三十章 (上) 房中静得落针可闻。 烈儿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在凤鸣脸上,屏息而待。 凤鸣鼓起勇气,目光直直对上烈中流,沉声道,「没有先生,容恬依然可以统一天下。但如果有先生的协助,天下被统一的过程|却可以极大的缩短。」 他明白自己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重要,心里对於自己的答案也是七上八下。但这当然不可以表现出来,反正己经骑虎难下,只好硬著头皮,攞出一副侃侃而谈的从容姿态。 「我们总想著天下一统後的景象,却常常忽略天下一统的过程,会使无辜的百姓受尽折磨。一旦挑起大战,百姓强壮的被征上战场,老弱的流离失所,如果战局僵持不下,从大战到真正统一所耗费的时间可能会长达二三十年。到最後,不管谁坐上王位,天下都已经被荼毒得差不多了。只想想就知道,那将是多麼令人心痛的事情。如果容恬身边能够有先生这样的高人辅助。为容恬仔细筹划,我相信事情一定会大有改观。 凤鸣本来只是为了说服烈中流,算是发挥一下辅助容恬的作用,一边说著,却不禁想起了阿曼江之役,传说此役之後,阿曼江边长出被血液浇灌的红稻谷,心情蓦然沉重。 那一场战役虽然是西雷大胜,但若言仍然生龙活虎,过著帝王的日子,被套去生命的,不过是那些身不由己的士兵罢了。他们本来,也许是耕地的农夫,打猎的猎人,或编织箩筐的手艺人。 古往今来,哪一场权利的争斗,没有无辜者的鲜血在流淌? 「同一场战役,有人用火攻,有人用水,有用兵刃毒器,同样,也可以用计得之。当日在东凡,如果有先生在容恬身边,也许东凡都城就不会天花肆虐,让这麼多无辜的人痛苦地死去。」 情之所至,言为心声。 凬鸣感慨一起,说话低婉流畅,唇齿张合间,令人不由不细听深思。 「而这一次,如果没有先生,夺取越重城就难说有多少伤亡。所以,凤鸣求先生留,我真不希望容恬将来的天下,是通过数十年无所忌惮的杀戮而得来的。请问先生,我这番话,是否可以使先生留下?」凤鸣语气越发低沈伤感。 众人开始只是好奇他会怎麼用言辞打动烈中流,听到後面,不禁心下恻然。 卫秋娘双手缚後侧坐在床边,半个背影对著众人,也一直在静静听著凤鸣说话,这时蓦然转头过来,美目瞪著烈中流道:「不许你答应!你整天自夸聪明,就应该知道要辅助一个人统一天下,会让多少人失去性命。你不是最痛恨杀戮流血吗?」 凤鸣正刚刚进入状态,此刻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地接口道,「烈夫人说得不错,一将功成万骨枯,统一天下的过程中,流血无法避免。所以,我才恳求先生留下,让无辜者的鲜血,不要流得太多。」拱起手,对卫秋娘一拜,诚恳地施了一礼,「求夫人成全。」 卫秋娘没料到他会来这麼一手,却一时怔了怔。上下打量凤鸣一番,瞧不出他脸上有丝毫作伪,眸内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深深看了凤鸣一眼後,哼道,「说几句好话,就妄想可以打动我卫秋娘麼?」把脸一别,不再理睬他。 烈中流从凤鸣开口说第一个字就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变化,到了此刻,目光移向窗外,变得淡远惆怅,幽幽地,低声将凤鸣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将功成万骨枯。。。。。千百年来,人人都想得到至高无上的皇权,但又有谁,想过被他们踏在脚下的无辜者?」嘴里彷佛含了一颗千斤重的橄榄,诸般滋味,咀嚼不尽。 他怔立片刻,终於在众人热切期待下转过头来,叹了一声,「鸣王的话虽不算天下最动听的游说之词,却流露出一片仁心。这些年来烈中流流四处浪荡,暗中观察十一国权贵,没有一个能像鸣王这样。」 凤鸣有点紧张地问,「先生可以给我一个明确点的答覆吗?我到现在还不敢肯定你这样说到底是肯还是不肯。」 旁边秋月等也一并悬著心,脸色紧张地等著。 烈中流点头道,「当然是肯了。」薄唇微扬,逸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众人大喜,顿时欢呼起来。 当晚在主将府摆下大宴。 城中储存的和类山珍,凡是可以弄到的酒菜都奉了上来。越重偏僻小城,物产不多,容虎带人翻了一下,居然从专门为士兵们存储粮食的仓库里翻出了十几大罈酒水,虽然不算什麼佳酿,活跃一下气氛也足够了。 秋蓝在原先主将府里的侍女挑选了十几个容貌美丽,聪明伶俐的,张罗著准备歌舞,这里不比皇宫,来不及准备炫目的舞服,秋月急中生智,命侍女们取了各色布匹,裁剪成彩色的长丝带挽在肩上背上,用从山林里采下的新鲜花朵别在一起,结果竟然非常好看。 凤鸣看了也拍手赞叹,对秋月说,「你有当服装设计师的潜质,要是在我们那个。。。。。。呃,反正等天下太平了,大可以自己开一家服装店赚大钱。」 秋月被他夸得脸颊都红了,满心欢喜地行个礼,跑下去和秋蓝等继续嘻嘻哈哈练习歌舞。 烈儿对於那个「射我们大王一箭」的卫秋娘仍有点耿耿於怀。本来城破後,打算抓这个胆大包天的恶女人出来暴打一顿,没想到没打著她,她反而把烈中流给打了。 事到如今,碍著她是西雷新丞相手人的份上。竟然碰都不能碰。 烈儿左思右想,终於想了个促狭的法子,跑去怂恿凤鸣邀请卫秋娘参加庆贺烈中流当上丞相的大宴。 凤鸣蹙眉道,「不是我不肯请。但这个卫秋娘凶恶得很,又极力反对先生辅助容恬。万一她在宴会上大闹起来,我们也就算了,先生未免尴尬。」 烈儿本来就是想让她亲眼看看事情己成定局,气气这只母老虎。 趁著容恬不在面前,他胆子大多了,哄著凤鸣道,「烈中流很看重他的夫人,这样的人生大事,如果不让他夫人参加,恐怕以後会有遗憾。」 「这样啊?」凤鸣挠头,半晌歪著脑袋道,「好像也有道理。嗯,那麼那请他夫也参加吧。我亲自去一趟。」 「不不不,鸣王忙别的吧。这件小事我来就好了。」 得了凤鸣许可,烈儿一溜烟就窜了去关卫秋娘的地方。 见了门口看守的侍卫,压低声音问,「里面只有她一个?」 侍卫答道,「本来烈先生还陪著的,不过刚才似乎有事走开,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烈儿一听,大妙,低声吩咐了侍卫两句,命他们把锁打开,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卫秋娘双手仍被缚在身後,还和早先一样坐在床边,彷佛压根没有换过姿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猛然回头,看见烈儿,脸往下一沈,不屑地哼了一声,依旧把头转了回去,来个不理不睬。 烈儿咳嗽一声,「奉鸣王之命,请夫人更衣梳妆,准备赴宴。」 卫秋娘鄙夷道,「什麼狗屁宴会,烈中流那个混蛋,竟敢未经我同意,就擅自答应容恬那个混蛋。我不去!」她显然气愤之极,也顾不上女子礼仪,烈中流和容恬在她嘴里不分彼此,都成了“混蛋”。 「呵呵,你说不去就不去吗?阶下囚嘛,有什麼资格说不?你射我们大王,我还没有和你算帐呢,今天偏偏就把你拉过去,看你夫君怎麼投靠我们大王。哼哼,我还要命人过来给你好好装扮,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把你五花大绑,看你个凶女人能怎样?」 烈儿本来也不想怎麼为难她,只是嘴皮上欺负欺负,算是出心中一口恶气。 没想到不管怎麼威胁,卫秋娘却没有如料想中那样勃然大怒。她听了烈儿的话,冷冷回头过来,上下打量烈儿一眼,忽然鄙夷笑道,「我能怎样?大不了到宴会上,给大家说你的故事罢了,倒也新奇有趣,恐怕不但容恬,连你们鸣王和身边那一干侍女都是爱听的。」 这话说得诡异,烈儿一怔,「什麼我的故事?」仔细一想,会意过来,不在乎地笑道,「原来你说的是我当年在永殷大王身边的事,我陪你们家大王的前事,大家都听过,你要是喜欢,再说一次也无妨。哈哈,我听别人的故事多了,也听听自己的故事。」 他若有一丝惊惶失惜,或许事情就此打住,偏偏他脾气倔傲,脸上又副不怕你讲我怎样的嚣张表情。 卫秋娘用细长娇媚的凤目盯他半晌,似是看不过他这麼跋扈,轻吞樱唇,吐出两个字,「余浪。」 烈儿如遭雷殛,脸刷一下白了,漂亮的轮廓微微扭曲,眸中竟流露出一丝极胆颤心惊的恐惧。 他原本得意洋洋双手叉腰站在房中,此刻却似乎连双膝都撑不住身子,踉跄退了两步,小腿隐隐碰到一样东西,似是脚椅,慢慢向後摸著椅子坐了下去,良久,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卫秋娘见他忽然之间失魂落魄,也自知失言,她虽然泼辣凶恶,心肠也不坏,看见烈儿这般模样,反而有些不忍起来,放柔了声音道,「你不必害怕,这事我不再提起就是了。」 烈儿咬了咬牙道,「谁害怕了?你要提就提,用不著可怜我。」 话虽如此,声音却有点发颤。 他从小被选为容恬贴身护卫,机灵狡黠阅人无数,小小年纪连永殷王都玩弄於股掌,却从未见过如余浪那般冷血绝情,手段狠毒的人。 若言虽残暴可恨,但若要比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却远远逊色於那人。 到了此时,逼卫秋娘赴宴的事情早抛之脑後,烈儿彷佛无法再在这里待著,站起来扶著椅背稍停,等自觉脚步稳当了,立即向木门走去。 一拉开门,却骤然一震。 闪躲不及的凤鸣站在门前,窘得满脸通红,连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真的不是。因为觉得还是我亲自来请比较有诚意,所以才赶过来,正巧遇上你们在房里说话,又不好意思就这样推门进去。。。。。。。。」 烈儿到底不是常人,一震之後恢复过来,强笑道,「烈手人不愿赴宴,我是劝不动了,鸣王自己再劝劝她吗?」 「不去就算了,不勉强,不勉强。」 「那属下先去办其他事了。」烈儿行了个礼,和凤鸣擦身而过。 凤鸣乖乖站在一旁,等他去得远了,才走进房中,礼貌地招呼了一声,「烈夫人。」 卫秋娘不作声。 「今天我们为烈先生摆宴,庆贺先生愿意留下,不知道夫人肯不肯赏脸?」 「。。。。。。。。。。」 「嘿,夫人不肯去就算了,我们也不勉强的。不过我想先生应该挺希望夫人到场才是。秋蓝还准备了不少美食呢,还有歌舞,容虎他们找了酒来,虽然不是什麼好酒,但是喝起来味道还不错。」 凤鸣早猜到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本质比茅坑的石头还硬的女人不会搭理他,唠唠叨叨说了一轮,算是尽了邀请的义务,也就不再多说了。 「既然夫人不肯去,那我就走了。宴会的酒菜,我会派人送一些过来。」凤鸣说完,老老实实告辞,脚到了门前,却再也迈不过去,犹豫了一会,似乎猛然下了决心,转身过来问,「那个。。。。。。夫人可以告诉我余浪是什麼人吗?」 没办法,好奇心杀死猫。 偷听当然不是什麼好习惯。。。。。。。。。。 不过,既然已经偷听到了,要他这个好奇宝宝装作没有这回事,实在太难了。 卫秋娘道,「你要真想知道,方才怎麼不当面问他,却来问我?」 她语带双关,一句话羞得凤鸣两颊微红,自忖道,这定是烈儿的伤心往事,在他背後问人,确实有失厚道。讪讪道,「夫人教训的是,凤鸣错了。」又对卫秋烺轻轻躬了半身,安静地退了出去。 卫秋娘虽然和他们相识不久,西雷鸣王的大名却是早就听过的,眼前这俊美男儿走博间过离国,出使繁佳,末了还大闹东凡,竟然连才华纵世的鹿丹也栽在他手里,背後又有西雷王容恬撑腰,俨然成为天下顶尖的人物,此刻匆匆数语交谈,却和印象中大为不同,不但没有容恬一半的犀利跋扈,反而处处显得孩子似的毫无心机,倒单纯得让人吃惊。 但今日若非此人施展口才,一句「缩短天下一统的过程」一矢中的,又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正中烈中流平中所想,烈中流又怎会甘心居於容恬麾下? 她目视凤鸣离去的方向,抿唇深思起来。 凤鸣接了一摏无头公案,又碰了一鼻子灰,虽然打算不再追问,但关心还是免不了的。出了走廊,迎面看见秋蓝和容虎并肩亲亲密密地过来,像正低声说著什麼知心话,咳嗽一声,促狭道,「可被我捉到了,娶了老婆就偷懒吗?」 秋蓝和容虎都猝不及防被他惊了一下,抬头看见是他,又都笑出来。 秋蓝矜持地和容虎站开了少许,嗔道,「鸣王也和他们一样,都来取笑人家。真讨厌,明明是大王下令完婚的,到了现在,却又整日拿我们取笑。」 容虎笑著解释道,「不是偷懒,歌舞那边有秋月秋星照看,秋蓝说在山林里闷了这麼多日,鸣王你一定饿得慌了,特意私下做了两道新菜,要我过去帮她尝尝味道。」 「那你就去尝吧,记得给我们留一半,别都吃光了。秋蓝别慌,我不会说出去的,免得你又被人笑。」凤鸣问,「你们从这边过来,见到烈儿没有?」 秋蓝道,「见是见到了,可没说上两句。他从我们面前过去,脚跟都不停一下,扔一句他要去检查城防就跑了。」 「他脸色怎样?」 「还不是和平常一样,挤眉弄眼,鬼头鬼脑的。」 容虎问,「怎麼?烈儿出了什麼事吗?」 「没有。」凤鸣摇摇头道,「我要他去请烈中流的夫人,那位夫人脾气不好,我担心她和烈儿吵嘴呢。你们去忙吧。」 离了容虎秋蓝,独自往回走。 主将府和西雷王官规模有云泥之别,地方其实很小,过了两个小门,抬头远远就看见正在前庭排练歌舞的秋月等人,又走两步,一个人影猛然地伫在面前,二话不说搂著他的腰,就把他打横离地抱起来,故意沈下脸问,「刚刚跑哪里去了?大宴快开始了,居然敢背著本王偷溜?」 凤鸣吗哪里怕容恬的黑脸,朝著他甜甜蜜蜜地一笑,索性放松四肢,惬意地随他横抱,提起指尖往左边的房门一指,「我饿了,里面有点心。」 容恬果然把他抱了进去,不肯就这样放了他,让他坐在自己膝上,取过桌上的一小碟点心,用手捏了一点一点餵他,看著凤鸣吃得津津有味,不由笑道,「你的架子越来越大,天下也只有你可以享受本王的精心伺候。」 凤鸣中午吃得不多,先前众人排练歌舞活动了一下身子,後来又在主将府里跑来跑去,已经有点饿了,窝在容恬怀里,觉得又舒服又安心,也不作声,只管心满意足地让容恬餵饱自己。 容恬看他粉红色的舌头一下一下伸出来,只把自己指问掰下的点心卷进去,津液水光微闪,分外的诱人心动,忍不住低下头,在他额头侧边亲了亲,低声道,「那个羊肠套,我已经命人重做了,幸亏越重这个小地方总算有人养羊,新鲜的羊肠也是找得到的。。。。。。。。哇!小坏蛋!」忽然骂了一声,把指尖抽回来。 上面已经让凤鸣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两三个均匀可爱的小牙印。 温馨的时间却最容易过去。 两人好不容易私下处了片刻,不一会儿各种事情就找上门,禀报军务的子岩例行过来向容恬回话,随同容恬到逹越重城的各将领也一一过来,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向大王禀报。 凤鸣毕竟脸皮嫩,受不了众目睽睽下被容恬抱著,赶紧从容恬膝上跳下来。容恬拉也拉不住,只好让他坐在身边另一张椅子上。 隔了一会,暂时被安排负责探听四方情报的绵涯也来了,对容恬沈声道,「大王,繁佳的龙天看来已经完蛋了。」 凤鸣的心猛然一跳,转头去看容恬。 两人都不怎麼惊讶,毕竟摇曳夫人早就告诉他们龙天死期不远了。 可惜自从若言夜袭大营得手,容恬失去控制繁佳的最佳筹码三公主後,这份所谓的大礼,已经不能算是大礼了。 容恬问,「龙天什麼时候死的?毒发身亡吗?死的时候什麼人在身边?」 绵涯摇头道,「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只是零星听到一点消息。这个地方太闭塞了,道路也不好走属下猜想,要是消息能传到这里,可见龙天死了已有一段时间了。」 消息四方散播,以水路最畅顺最快,阿曼江贯通同国、永殷、繁佳、昭北,消息传过来倒也不慢,只是越重城在山林狭道之中,又会拖延几日。 容恬命绵涯再去打探。 凤鸣在一旁问,「现在怎麼办?没有了三公主,龙天又死了,繁佳王族现在算是彻底完蛋,若言很有可能会到繁佳。」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得到。若言垂涎繁佳已久,早就在繁佳布下不少可供利用的棋子。繁佳西北一带受阿曼江支流灌溉,肥沃富饶,得到这大片好地,将成为若言争霸天下的大好本钱。」 「他如果实力大增,对我们很不利呀。」凤鸣紧张地问,「那我们现在怎麼办?糟了,现在你的西雷王位还没有拿回来呢,如果瞳儿还是继续和若言勾结,我们就惨了。」他对於打仗之类的流血事情向来没有把握,一想到只要开战,必然屍体遍地,血流成河,立即忍不住大挠其头。 容恬见他忧虑形之色,倒觉得有趣,笑著在他脸上轻薄了一把,「对呀对呀,对我们很不利呢。鸣王快点想个好办法出来,为本王解忧,不然就当你办事不力,今晚本王要在床上惩罚你哦。嗯,打多少军棍才好呢?」 此时绵涯已经出去,但还有两个侍卫刚好进来回话,都将容恬的话听在耳里。 凤鸣羞不可抑,红著脸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亏你还是大王,居然拿国家大事开玩笑。要办法的话,本鸣王今天不是刚刚才帮弄来一个厉害的丞相吗?不过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尽快出发,先把西雷王位夺回来再说。」 容恬点点头,正色道,「不错,正该如此。」 这样一来,就是认可凤鸣的想法了。 第三十一章 太阳下山的时候,准备已久的宴会终於开始。 由於美食和美酒都挺缺乏,而越重城中种种东西都不齐全,规模和奢靡远不能与王宫宴会相比,但这次是从东凡出发後,第一次算是比较正式而且意义重大的宴会,每个人都兴致勃勃。 容恬和凤鸣坐了首位,两人共用一张呈放酒菜的小矮几,为了表示对烈中流的重视,又特意命人把烈中流的位置布置在他们隔壁。 不多时,听见侍卫传话进来,禀报道,「丞相往这边来了。」 凤鸣和容恬同桌,在下面踢容恬一脚,低声道,「快点站起来去迎。」 容恬也低声道,「我是大王,他是丞相,怎麼要我迎他。」 「笨啊,礼贤下士,才能够笼络人才。」 看见凤鸣瞪眼,容恬才不捉弄他,宠溺笑道,「你辛苦请来的人,本王怎麼敢怠慢。」领著凤鸣,和众人一起到问口迎接,果然看见烈中流已经到了。 「拜见大王,鸣王。」烈中流看见他们出迎,只是淡淡一笑,就便行了礼。 他身材颀长,举手投足间行止有度,又穿了一身清爽的白衣,腰间随意挽了条天蓝色腰带,确是风度翩翩,顾盼生辉。 与当初在阿曼江边那又哭又闹的赖皮相判若两人。 凤鸣看了他的白衣蓝带,不由有点发怔,这样衣著打扮,竟和初见鹿丹时有八九分相似。 当日鹿丹现身西雷王宫,从容恬身後这麼一转出来,可不也是纯白长衣,天蓝色的腰带。 可叹这般风流人物,竟就如此去了。 心下感慨。 众人迎了烈中流,一同回大厅上,各自坐好。 「上菜吧。」 轮到秋蓝大显身手的时候终於到了,在秋蓝的指挥下,耗费了秋蓝和一众厨娘们心血的美食热腾腾地送上来。 每人矮几前都有三道荤菜三道素菜,配著两小碟子一红一褐的酱料,青脆红娇,颜色缤纷,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了。 容恬他们和烈中流又更受优待,比别人另多了一荤一素。 秋蓝除了指标上菜,仍负有伺候容恬凤鸣之责,布好了菜,便坐在凤鸣身後,笑著指著那道多出来的荤菜道,「这是用鹿筋加上熬制的野鸡汤慢火炖的,鹿筋性温微咸,本来应该加一些干贝来配,味道才鲜美。可惜这里没有。奴婢尝试放了一些松仁进去,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凤鸣试著挟了筷子放嘴里,虽然是鸡汤熬的,却异常清爽,鹿筋炖得恰到好处,不太硬韧,但仍存了点咬劲,淡淡的松仁香在若有似无之间,吃得凤鸣一个劲儿挑眉,啧啧夸道,「好!好!还是秋蓝弄的东西好吃。」 秋蓝得他夸奖,喜不自禁,凑过来挽著袖子,又亲自为他勺了一点汤到碗里,道,「鸣王也尝尝这汤。」转到矮几另一边,也恭敬地为容恬勺了一勺。 凤鸣尝了汤,又是一阵眉飞色舞,转过头一闪眼看见容虎,猛然明白秋蓝下午为何会抓容虎去尝味。 想必鹿筋珍贵,越重城中存货不多,只能供几个特殊人物享用,秋蓝却小小偏心了一点,趁早偷偷把容虎拉去,让他饱饱口福。 想到这里,不由想开容虎的玩笑,还没说话,忽然想起自己答应了秋蓝不说出去的,只好作罢,便去看烈中流,慇勤道,「东西很好吃,秋蓝做菜的功夫真是没说的,先生也请趁热。」 烈中流嘿嘿一笑,「我没有鸣王那麼好豔福,左右都是美人伺候,哪里吃得下。」说罢,眼睛竟直往凤鸣身後的侍女身上打转。 容恬不以为意,遥对烈中流敬了一杯,才从容问,「先生喜欢哪个?」 「啊?」凤鸣回头去看。 秋月秋星一脸惊惶,拚命把自己藏在凤鸣身後,都唯恐被烈中流选了去。 「哪个都好,哪个都好啊,呵呵。」烈中流色眯眯道,「只要是美人,我就喜欢。」 这人悲叹天下,沈吟思索时风度卓然,一旦见了美色,却全没了半点丞相的气度,变化之大,叫人目瞪口呆。 秋月秋星知道容恬是绝不好说话的,两人齐心合力在後面拽紧了凤鸣的衣襬,低唤道,「鸣王。。。。。。」千年难得一次的可怜娇弱。 凤鸣心下不忍,咳嗽一声道,「先生,以先生人才风度,定有不少美人倾心,不如给我一点时间,找一个情投意合的。。。。。。。」 「我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截断了凤鸣的话。 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已经迟到有一会儿的烈儿。 他笑嘻嘻跑过来,一屁股坐在烈中流身边,偏头对烈中流笑道,「虽然不是顶级美人,但也比那两姐妹强一点吧。」也不管烈中流如何反应,双手抱著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就是一记飞擒大咬。 亲过後,扫一眼矮几上的热菜,眼睛一亮,兴奋道,「就知道和丞相坐一道准没错,别人矮几都没有这个好东西呢。」撩起袖子,自行挟了一筷鹿筋放进嘴里咀嚼,嗯嗯点了点头,大有赞美之意。 他容貌本来俊美,体态动作又带著三分风流,此刻笑意盈盈撩袖而食,倒也挺赏心悦目。 烈中流本来心是风流才子,见烈儿这样洒脱,莞尔一笑,便不再去看秋月秋星,拿起筷子,学烈儿的模样吃了一筷子热菜,举杯向凤鸣敬酒,「鸣王请乾了这杯。 凤鸣连忙也端起杯子,诚恳道,「我酒量本浅,不过今天是大日子,不可推了先生的好意,凤鸣先饮为敬了。」说完,真的豪迈地仰头一灌而下。 至此,全厅气氛再度活跃。 秋月秋星逃了一难,暗拍心脏乱跳的胸膛,对烈儿大为感激,赶紧藉口要安排接下来的歌舞,偷偷溜出烈中流的眼皮底。 片刻之後,歌舞登场。 丝竹声中,彩带翩翩,十二名侍女赤著洁白的玉足轻盈而入,在厅中围成一个大圆,五彩带随纤细美丽的手臂上下翻滚,极具淳朴浓郁的美态。 蝴蝶一般散开来後,露藏在中央的一个女子,依稀只有十四五岁的光景,脸蛋甜美,慢吟吟,羞答答唱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歌声悦耳,曲调古朴,吐字异常清晰。 凤鸣差点「噗嗤」一口荼直喷出来,强自嚥回,结果呛得刻烈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容恬放下筷子帮他揉背,关切地问,「怎麼?」 秋蓝也赶紧拧了手巾送过来给他擦拭,笑道,「这是鸣王从前在宫里时说起过的词,今天没有那些大乐师在,也没什麼新鲜的歌可听,秋星想起了这个,顺手用来叫人唱成小曲。本来是想鸣王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却吓了鸣王一跳。」 凤鸣好不容易歇住了气,苦笑道,「下次不要再弄这种惊喜行吗?这样呛到很辛苦的。」 一众侍女围著正中央唱歌的侍女做出和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烈中流听她唱到“思故乡”,馀音极为动人幽远,忍不住又仰头痛快喝了一杯,赞道,「妙!妙!妙!只有二十五个字,精短之极,却撩起一片难述於言语的思乡之情。这首词在别处未曾听过,是谁写的?」 秋蓝喜洋洋道,「烈丞相,这是我们鸣王做的呢。」 「哦?」烈中流看向凤鸣,颇为意外。 凤鸣手忙脚乱否认道,「不是不是,是别人做的,我只是学过。。。。。。。。不不,是听过,所以记住了,又告诉给秋蓝她们听。」 「原来如此。」烈中流这才明白过来,沈吟片刻,笑道,「并不是我怀疑鸣王的文才,只是这首词朴质深沈,内有萧肃感叹之意,不是鸣王这个年纪,这种性格作得来的。」 凤鸣听他分析得有道理,佩服地点头,「对,我再活一百年也写不出这种词来。不过这个叫李白的诗人很有才华,他写了很多别的诗,以後有空我读一点给你听。」 这时一曲己毕,歌舞还没有散去,唱歌的侍女又开始唱另一曲,这次换了轻快的调子,「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也是凤鸣从前念过的词。 凤鸣这次早有准备,没再喷荼,见烈中流目光看过来,摆手低声道,「这个也不是我写的,作者是。。。。。」蹙眉想了一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忘了。。。。。。。。」 众人一边吃著可口的菜肴,一边丢看那众位美貌侍女载歌载舞。烈儿最放得开,吃了几块鹿筋,便放了筷子,只是带著笑自斟自饮,连喝上四五杯,又亲自端了一杯,跑去凤鸣身边敬他。 凤鸣原本担心他今天为了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余浪”苦恼,现在见他活泼如前,中里也很高兴,顺著他的意思喝了一杯。 烈儿还要敬,容恬拦道,「今天新丞相才是主角,你去敬他。」伸出臂膀搂了凤鸣,不许烈儿再找凤鸣麻烦。 烈儿被他拦了,也不在乎,笑著夸张行了个礼,「谨尊王命。」用一个宛如舞蹈的姿势在原地打了个转,似醉未醉间,回到了烈中流那边,把酒杯往烈中流嘴里送。 烈中流天性就爱撩拨美人,见烈儿脸颊微红,眼丝儿媚似春水,偏又有一股天真可爱之气,心下欢喜,也不接过来,竟就著他白皙的玉手喝了一整杯。 烈儿赞道,「好,算你有些气度。」又去再斟,依旧送到烈中流唇边。 烈中流也不推辞,一气都喝了。 那酒虽不是宫中佳酿,但後劲却不小。烈中流一下子连灌了几杯,脸上也带了红云,偏头去看厅中正演得热烈的歌舞。 十二名侍女身上的彩带看似随意为之,其实内有乾坤,手肩腰背的颜色搭配,和各人的舞蹈都有相通的地方,所以众侍女或聚集、或分散、或旋转,都能展示各种炫目而不凌乱的花般形状,看起来相当舒服。 烈中流一边击桌打著拍子,一边点头道,「彩带翩翩,别出新意。红、黄、绿、紫、蓝,五种不同颜色本不易相融,要是一般人,定配得俗气。难得这样搭配出来,各有各的好看,是谁这般本事?」 哈哈!烈儿听了,拍得双掌啪啪作响,叫道,「秋月快过来,这里有人夸你呢!快快快,过来敬夸你的人一杯!」 秋月和秋星从凤鸣身後溜走,免得留在「敌人」视野之中,但歌舞开始後,就又重新回到客厅,一边看自己安排的歌舞效果,一边硬挤在容虎和子岩的小矮几旁,理所当然取他们的菜吃。 容虎和子岩都非常老实,默默让到一边,倒是她们姐妹占了大部分的几面。 秋月秋星正吃得秋甜,听见烈儿醉态可掬地叫嚷,隔著厅中花影穿梭的歌舞一看,原来烈儿说的「夸奖之人」是烈中流,立即大作鬼脸,打死也不肯过去,依旧吃自己的东西。 一时歌舞尽散,众侍女笑盈盈地上前对容恬凤鸣施礼,又对左右谢场,一群花蝴蝶似的退了下去。 大厅顿时比原先安静了许多。 第三十章 (下) 这时烈儿己喝得两耳都红通通的,脸蛋就如一块精致的透明红玉。他犹不罢休,还笑著嚷嚷要再饮,烈中流把他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又另伸手往他布满霞色的滑嫩脸颊上一弹,怜爱地道,「喝酒伤身,既然是美人,不但需他人怜惜,自己也该怜惜自己才是。」说罢,自己把酒仰头喝了,倒转酒杯,将杯口覆在几上,表示两人都不再喝了。 凤鸣哄道,「烈儿听丞相的话,今天喝醉了,明天一定头疼,可怎麼上路?」 烈中流问,「鸣王要动身去哪里?」 「当然是回西雷去。」凤鸣停了停,拍头道,「哦,居然忘记和丞相打个招呼,是我们的错。从今天开始,可什麼都要有商量才行。」便一五一十把绵涯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烈中流一遍,又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越早回到西雷,稳定了西雷内部才好。」 「第二批的探子也刚刚回来,传闻龙天死後,若言果然立即赶到了繁佳,著手侵吞繁佳。」绵涯插了一句,把刚刚打听到的消息禀报上来。 廰中众人听他们讨论国事,都停了谈笑,注意这边。 大厅越发安静。 烈中流摇头道,「时间不对。若言如果是从永殷赶过去,手上人马应该不多。而离国和繁佳势同水火,对於繁佳人来说,若言就好像住在地底下的魔君一样。即使繁佳现在群龙无首,若言又布置了少许内应,但如果没有强兵压阵,若言绝不敢大摇大摆进入繁佳。」 「丞相说得没错。」绵涯道,「根据探子打听到的消息,和我们营地被若言偷袭的时间分析,龙天死去的消息传出来後,若言应该没有返回离国都城里同,而是直接从永殷出发,到达离国和繁佳的交界处。另一方面,离国大军则迅速集合,开往繁佳边境,造成大军压境的威势,并且与若言会合。」 烈儿脸上仍有醉意,不过提及国家大事,人已经清醒了不少,啧啧摇头道,「繁佳人也够可怜的,刚死了龙天这条豺狼,不料又惹来了若言这只恶狼在边境虎视眈眈。」 「有若言在,繁佳看来是保不住了。」一个叫千林的将领也感叹了一声。 烈中流却问绵涯道,「你说离国大军迅速集合,开往繁佳边境。若言当时不在离国,是谁如此果断,将离国大军召集并且调往边境?」 「这个目前我们尚未收到确定的消息,暂时估计,发令的应该是妙光公主。」 烈中流笑著摇头,「妙光公主虽然聪慧,然而毕竟只是个女娃娃,她不惯征战,对军队的控制力也不强,军队的事情,她万万不敢这样仓促决定。除非。。。。。。。。」烈中流顿了一下,凝重道,「除非她早就得到若言的指示,一旦龙天死去,要立即调动大军压境繁佳。不过如果是这样,岂不说明杀死龙天的是若言?」 这里面的事情,凤鸣等反而是最清楚的,连忙澄清道,「若言向来作恶多端,不过这次的事不是他干的,当然他一定很想要这样干。龙天是摇曳夫人,也就是我那个很会下毒的娘毒死的,至於到底怎麼个毒法,我也不大清楚。我娘毒死他,本来是打算帮容恬一个忙的,结果便宜了若言。唉,这是人算不如天算。」 烈中流跟随他们这段时间,也隐隐约约听过凤鸣的身世,听他说天下以毒辣闻名的摇曳夫人是他亲娘,也并不以为意,点了点头,沈吟不语。 容恬开口问,「丞相是不是觉得有什麼不妥?」 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闭口不言的烈中流脸上。众人向来知道容恬有用人之明,大王忽然把丞相大位赋予烈中流,显然此人有惊人的才干,不由都全神贯注竖起耳朵,等著听听他的高论。 一般的侍女都退到门外,秋月走了过去,把厅门轻手轻脚地关上,然後静静跪坐回秋星身边。 大厅彻底静悄悄。 「调动大军的既不是若言,也不是妙光公主,那麼会是谁呢?」烈中流自言自语道。 绵涯尝试提供答案,「大将卓然是若言的心腹,军中资历也够,会不会是他?」 烈中流想也不想,否决道,「卓然资历够老,但此人过於沈稳,反而失於果断。做主的如果是他,离国大军定然不会这麼及时赶到繁佳边境,和若言配合得如此恰好。」 凤鸣努力想了一会,毫无头绪,又开始挠头,皱眉道,「那到底是谁呢?这个人不但要深得若言信任,可以指挥离国大军,而且要非常明白若言的心意,还要超级能干。」 当年失陷在若言手中时,天天待在若言身边,离国凡是有头有脸的将领,应该都见过了,可是没有印象存在这麼样一个人啊。。。。。。 容恬用指尖在眉心揉了两揉,「想不出来也没什麼,不必这样心烦。既然是敌人,迟早要碰面,不担心见不著。」 绵涯忐忑不安道,「都是属下无用,思虑不周,属下会立即派人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烈中流微笑著看他,「越重城地处偏僻,你能这麼快打探到这些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这句话说得极为公道,形象在绵涯心中立即高大了几分。 容虎一直在旁神态认真地听他们说话,这时候开口道,「离国繁佳毕竟在远处,等绵涯探听了确切消息再商量不迟,眼下回西雷的事才是最要紧的,关於这件事,丞相怎麼想呢?」 这个问题提得实在不错,立即把话题带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这才是目前最迫切的问题。 按照容恬他们的打算,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 瞳儿在西雷王位上待得真的太久了。 烈中流显然一早就想好了怎麼回答这个问题,先不答话,伸手把矮几上几碟已经冷了的菜移到隔壁。 秋蓝看他似乎是打算要清空矮几以做他用,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了几上的东西後,又另取了乾布,把木质的几面擦乾净。 弄好之後,烈中流从袖中掏出一物,在收拾出来的几面铺开,道,「大家过来看。」 众人深感好奇,纷纷凑了过去。 一看,原来是一张画在丝绢上的地图。 上面清清楚楚标明了大地上十一国家的位置边界,也不知道烈中流用的是怎样的笔,画出来的线极细却又极为清楚,上面也标明了阿曼江源头和两大支流。 「这是我今天偷空画的,时间不多,所以不甚详细。而我从未到过单林,所以只画出了莫东海峡的大概方位,而没有画出岛国单林。」 众人视线随著他指头看过去,果然大地之外,有几笔淡淡,上面用黑墨端正地写了莫东海峡四个字,却不见单林的位置。 凤鸣这才明白为什麼去卫秋娘时碰不著烈中流,原来这位新丞相躲起来干活去了。 烈中流的指头又移到西雷上,道,「西雷西南面向海,其他地方与同国、永殷、昭北相邻,如果单纯是幅员论,十一国中,只有离国可以与之相比。」 他说的是西雷的基本地理况状,别说容恬,就是普通将领都非常清楚。 不过大家知道他只是提一个话头,後面必然还有重要的话要说,都只是默默听著。 烈中流却没有立即往下说,忽然抬起头,环视众人一圈,问,「你们觉得西雷离国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烈儿第一个答道,「西雷大王有德有才,离国大王残暴,大王不同,国家当然就有所不同。」 烈中流嗤道,「西雷大王正流落异地,王位也不是自己的,此刻说什麼有德有才,恐怕不太实在。」 烈儿眼睛一瞪,刚要反驳,肩膀却被拍了拍。转头去看,原来是容虎。 容虎低声道,「这个时候何必走题,谈正事要紧。」 烈儿这才闭嘴不言。 烈中流虽然肯点头当西雷丞相,但大家都可以看出他是冲著凤鸣的面子才留下来的,要端正他对容恬的态度,让他像烈儿容虎从小跟随容恬的人一样崇拜容恬,看来不大容易。 子岩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试探著问,「除了幅员相当外,土地的肥沃贫瘠,山林湿地平原的分布也各有不同。丞相要说的,是不是离国平原较多,而我西雷山地较多,以耕种收成而论,离国要比西雷强上一点?」 千林插道,「可是自从我们西雷用了鸣王的梯田之法,收成已经大增,这方面应该不是什麼大问题。」 烈中流道,「对,梯田之法确实行之有效,国家粮库方面,我相信西雷不成问题。」 他这麼说,当然就是否定子岩的想法了。 「先生可以给一点提示吗?」容虎问。 烈中流给的提示少得可怜,简单地说了一句,「看地图就是。」 众人睁大了眼睛往地图上看,十一国地形图他们向来是看惯了的,虽然不同的地图精细画法有所不同,但是大致轮廓都是差不多的,看来看去,实在看不出什麼新意。 一时之间,都沈默了下来。 烈中流见众人不说话,目光停在凤鸣脸上,笑道,「请鸣王说说。」 「啊?又是我啊?」凤鸣指指自己的鼻子。 看见烈中流点头,当即露出一脸苦相。 天啊。。。。。。。。又玩脑筋急转弯吗?他今天才险险过关,对於此类游戏心有馀悸。 答错了的话,应该不会被罚吧? 他低头看看烈中流画的地图,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什麼石破天惊的回答。见烈中流一副就等著听你怎麼回答的自在表情,知道躲不丢脸,只好愁眉苦脸道,「我觉得。。。。。。。。嗯,那个。。。。。。。我们西雷靠海,离国边上没有海,四周都是其他国家接壤。」 不能怪他随便搪塞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当答案,他要是真的懂这些的话,早就自己当丞相了。 不料烈中流一听,竟双手合击,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欣慰笑道,「果然只有鸣王想到了。呵呵,所谓离国和西雷最大的区别,正是如此。」 这一下,不但凤鸣目瞪口呆,连周围众人都愕然。 烈中流故作姿态搞了半天,答案居然是个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性问题? 烈中流一笑之後,重新低头指向地图,解释道,「和西雷接壤的,只有三个国家,而三个国家之中,目前又只有同国和西雷的关系最为紧张。」 大家都知道他终於要说到重点,不断点头,随著他的指尖移动注视地图。 「说起同国,不久前又有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发生。」 「我知道了,丞相一定是说同国大王庆鼎被刺杀的事情。」站在子岩身边的将领千林这次反应奇快,笑道,「庆鼎死後,同国内部肯定会发生震动,起码好一段时间内,同国不会对西雷造成任何威胁。」 这对於西雷来说,当然就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说得不错。」烈中流欣赏地看他一眼,「请教这位将军名姓。」 千林拱手道,「小将千林,见过丞相。」 「千林。。。。。。。。。。。」烈中流把他的名字记下,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目前来说,西雷的安全根本无需担忧。」 「嗯,有道理。」凤鸣点点头,忽然又挠了一下头,「可是丞相,如果仅就相邻国入侵的设想来看,我们根本就没有担心西雷的安全啊。」 他们目前所担心的,只是西雷的内部问题而已。 也就是容恬什麼时候把属於容恬的东西拿回来而已嘛。 他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大家都想问的问题,众人都看向烈中流,看他怎麼回答。 「鸣王这个问题虽然问得好,但是恕我先卖关子,暂时不答。」烈中流唇角微微扬一个弧度,给凤鸣一记奇峰突出後,指尖划过轻柔光滑的丝绢,停在写了离国两个字上,「让我们先说说离国的情况。」 「离国不临近大海,是个完全的陆国,四面都有相邻的国家,分别和永殷、博间、北旗、东凡、朴戎、宴亭、繁佳接壤。」这次轮到容虎发言,他向来用功,对书上曾经描述的各国状况熟到不能再熟,眼睛也不眨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秋蓝站在他身後,曲著手指啧啧数道,「嗯,足足有七个国家呢。」 「哈哈哈,丞相果然厉害!」忽然,一直没有说话的容恬发出一声赞叹,露出欣喜的笑容,高大的身躯走近一步,学烈中流的样子指著地图道,「十一国虽纷争已久,但战了又和,和了又战,最多是以战败国奉上重金,或割让土地为结束,还从来没有试过一个大国被邻国彻底吞并。若言一旦真的吞并了繁佳,其馀六国定然会有激烈反应。」 凤鸣看他手指地图,胸有成竹,侃侃而论,模样俊到极点,帅到无与伦比,经他一提醒,前景豁然开朗,不由也兴奋起来,拚命点头附和道,「对对!有道理!其他六国当然担心若言会陆续把他们全部吞并,所以一定会先下手为强,联合起来反抗离国,这样一来,若言就头疼了。当年秦国就是这样啊,所以就出了什麼连横还合纵的。。。。。。。。呃。。。。。呵呵,大家不用理会我说的最後一句话。」 容恬道,「所以丞相认为,若言得到繁佳固然实力有所增强,但是後患也会无穷,光是应付繁佳内部难以彻底铲除的旧势力,和对付胆战心惊谋求自保而奋起反抗的周边六国,就己会消耗离国大部分的力量。」 「对!非常有道理。」凤鸣点头道。 容恬笑谈天下的潇洒英姿,真是百看不厌。 「到那个时候,若言反而没有太多的馀力,对隔了一个永殷的西雷劳师远征。既然没有相邻国的威胁,又少了劲敌离国的觊觎,西雷暂时来说,是相当安全的。」 「对!分析得非法好。」凤鸣重重点头。 「因此丞相并不赞成我立即回西雷。」 「对!啊?什麼?」凤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瞪大眼睛,看看容恬,又看看烈中流。 若言如果当真没有馀力对付西雷,他们不是应该珍惜机会,也点回去把西雷的事情搞定吗? 难道要等若言有空对付他们了才施施然去夺回王位? 又一声赞叹蓦然响起。 这次发出赞叹的,却是刚才被烈中流留意的小将千林。 「大王若是不复出,天下各国针对的目标必定以离国为首。大王若复出,则天下各国所恐惧戒备,会暗中联合起来密谋其力量的,除了离国,必定也有我们西雷。」千林看烈中流的表情充满崇拜,眸中闪著热烈的光芒,佩服道,「丞相是要各国先为西雷铺路,消耗离国的国力。」 「嗯,就是狼的故事嘛。若言是狼,所有的羊都会盯著他,一起用角抵他。我们大王当然也是狼,不过嘛,我们大王比较聪明,先披上羊皮,混在羊堆中,然後等别的狼被打死了,羊也都疲倦了,才跳出来把所有的羊吃掉。」 烈儿的比喻生动有趣,连不懂军情的秋月秋星也顿时恍然大悟,拍掌笑道,「有趣有趣!我们大王比若言厉害多了。」 「错了。」烈中流看向两姐妹,「不是你们大王比若言厉害,而是他运气比较好,碰上我烈中流。」看著秋月秋星笑靥如花,竟然一时又犯了老毛病,抛了个色眯眯的挑逗眼神过去。 刚刚才培养过来的光辉形象,顿时毁灭大半。 不过也的话虽然自负,却也没有太过分,没有他的提醒,容恬他们心中想著的确实是首先把西雷王位夺过来。 「这麼说,容恬暂时不宜回西雷了?」凤鸣问。 其实答案不问也清楚,否则烈中流就不用做那麼多铺陈,说那麼多废话了。 繁佳一旦被被正式被灭国,近百年来相对安稳的局面将会被彻底打破。 国与国的矛盾将会到达白热化,生存或灭亡,都将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到那时,弱小的国家也会竭力谋求生路,不择手段联合起来,对付强大的君王和国家。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如果容恬这个时候回到西雷,重登王位,以他的威望能力,还有天下人清楚的统一天下的野心,绝对会成为被“群咬”的一个。 「假如大王明日就上路回西雷,我确信以大王的能力和谋略,调动大王暗藏的兵力,以西雷中仍然忠於大王的人为内应,再加上我的战术,十五天之内,我们可以重夺西雷都城西琴,让大王重新坐上西雷王位。」烈中流道,「可是在此之前,西雷会因为内战而丧失兵力,城防也可能因此损毁部分,而在此之後,大王不但要整理内乱後的西雷,安抚立场动摇的臣子们,同时却要倚靠这些被损耗过的大军和城防,对付至少邻近三个力求自保,极可能联手压制西雷扩张的国家。」 「那简直就是和若言一样倒楣了。」 烈儿仔细想了想,嗤鼻道,「暂时饶了瞳小子,让他多威风几天,倒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丞相是否要考虑一下,他在王位坐得越久,根基就越稳,将来我们大王对付起来,会不会比较困难?」 烈中流呵呵一笑,从容道,「没有了外患,则必内忧。容瞳占据了王位,最担心的首先就是大王回国,所以必定竭力拉拢权贵,以求他们支持。可是一旦大王销声匿迹,他松了一口气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对付各位权贵,扶植自己的亲信。」 秋蓝惊道,「这不是很糟糕吗?他有了空档,把从前的臣子们都一个个撤掉,换上来的一定坚决反对我们大王的人。那麼什麼对大王犹存忠心的老臣子们,本来可以争取过来当内应的,岂不是全部都没有了?到时候可真的要强攻进去了啦。」 「对啊对啊,听起就好可怕。」秋月秋星也一起露忧色。 这一对姐妹心意相通,说起话来语调一样,连表情都一样,真的十分可爱有趣。 烈中流最喜欢逗她们,闻言瞅著她们笑道,「害怕吗?美人儿过来让我摸摸小手,我就告诉你们一个不必害怕的方法。」 容恬眸子深处波光微动,已经了然於心。 他虽想到了,却不想突兀地说出来,只是悠闲地站在一边,去撩凤鸣肩上半长的黑发。 烈中流只是爱玩,秋月秋星被逗弄的时候也挺可爱的,何必揭破。 「我才不要呢?你已经当了丞相,怎麼可以欺负小小的侍女?」秋月秋星当即大叫起来,「当大官的都是很威严的,说话不要说到一半,快说快说,什麼是不必害怕的方法?」 不料烈中流竟然非常配合,当即咳了一声,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却就是一声也不吭。 众人心下都偷偷发笑。 新丞相这样的子孩心性,倒有几分和鸣王相似。怪不得他那麼看重鸣王。 秋蓝见状,缓缓走到烈中流身边,温柔地低声道,「丞相,你刚才说得那麼有趣,我也被勾起好奇心了。不如我让你摸摸手,请你继续说下去好吗?」 她性情向来比秋月秋星温婉,初为人妇,脸庞更添两分氤氲动人的柔淑之美。 烈中流被她不著痕迹地一捧,又见一只细嫩美丽的小手递到眼前,心下一荡,却又大为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道,「你要听,我当然会仔仔细细地说啦。」却没有去摸那只小手。 「偏心偏心!」秋月秋星又不满地大声抗议起来。 秋蓝把手垂了下去,对烈中流感激地一笑。 偏离的话题终於又成功回归。 烈中流回复刚才浑洒自如的英姿,俯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和酒壶,斟了一杯满的,从容不迫举杯道,「首先,让我们先为登上王位的是容瞳而乾一杯。」 众人见他举杯,都相当配合,纷纷重新取杯倒酒。 高高兴兴地共饮了一杯。 烈中流这才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如果登上王位的是若言,或者再差一步,登上王位的是西雷的老将军瞳剑悯,事情都不会这麼有趣。但登上王位的是容瞳,事情就大大有趣了。首先,容瞳是年轻权贵,行事必然不够老辣。以他的道行,要入手一国大政,清除朝野上对他不服的势力,只怕会越清越乱。」 第三十一章 (上) 容虎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做事急躁任性,一旦大权在握,更不知道会干出些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来。日子久了,被他看不顺眼的臣子们天天提心吊胆,一定会非常怀念当年被大王统治的日子。等众叛亲离的时候,要对付他可就容易多了。」 「其次呢?」秋月忍不进好奇地问。 「其次。。。。。。。」烈中流停下,微笑道,「其次是什麼,鸣王会告诉你。」 「啊?什麼,又是我?」凤鸣惨叫一声。 他已经很乖地站著不乱动了,怎麼还会有石头一样的问题从天而降? 这样的问题,应该去问比较懂的容恬吧?或者问容虎烈儿子岩任何一个,也比他强一点。 糟了,看烈中流的态度,好像他真的很喜欢点自己的名回答问题。 真的头大。。。。。。。。。。。 「鸣王?」 「嗯。。。。。。。。嗯。。。。。。。。瞳儿的其次啊?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哦,嘿嘿,一点点时间就好。」凤鸣绞尽脑汁,偷偷狠踢身边悠闲得令人咬牙切齿的容恬一脚,压低声音迅速问道,「喂,其次应该是什麼啊?」 「羊长。」容恬也压低声音,迅速答了两个字。 这个。。。。。。怎麼和过去上课睡觉被老师发现抓起来问数学题的感觉那麼相似。 「鸣王?」 「哦哦!我想到了,想到了,是那个,嗯,羊长啦!」虽然没有听清楚,不过容恬提供的答案应该是对的吧。 「羊长?」烈中流对这个新式用词语显然也不太清楚,「可以请鸣王详细解释一下吗?」 「嗯?解释?呃。。。。。。再给我一点时间。」幸亏凤鸣早有先之明,乖乖站在容虎身後,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他偷偷再踢容恬一脚,还是压低声音,「喂,什麼是羊长啊?」 容恬挨了他两脚,毫不动气,转过头来,充满阳刚气的脸逸出一丝可恶的笑意,用低沈悦耳的声音道,「你答应晚上和我试用新的羊肠套,我就帮你解这个围。」 凤鸣差点一口血喷在他脸上。 这个变态! 「鸣王?」烈中流如果去当老师,那麼一定是个锲而不舍的好老师。 他第三次看向凤鸣。 「其次,瞳儿的第二个弱点,是他没有立过军功,在西雷大军中没有威望。」虽然凤鸣还没有点头,但容恬还是开口为他解了围,从容不迫道,「要做一国大王,必须牢牢掌握军政两项大权。瞳儿的政见固然不怎样,而军权也不完全在他手上,两项连其中一项都不能掌握在手,他就算高居王位,也必定事事受挫。」 子岩赞成道,「不错,大部分的军权,应该在他叔叔瞳剑悯手上。容瞳想得到军权,则势必和他叔叔先闹个土头灰脸。」 「哦!」凤鸣惊叫一声,恍然大悟地对容恬道,「怪不得上次在营地,你会答应让瞳剑悯离开。这样一来,等於给瞳儿留下一个难缠的敌手,先让他们窝里斗,然後我们再动手对付他们。嗯,还是你想得比较周到。我本来还觉得奇怪呢,辛辛苦苦抓了一个大将军,为什麼这麼轻易就放了?」 「惭愧,惭愧。容恬苦笑道,「我放瞳剑悯走,只是因为我对他防守策略、军力布置非常熟悉,将来攻城的时候方便点。想得周到的是丞相而已。」 他难得有这麼老实的时候。 众人一愕,不由都笑起来。 容虎总结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明白,时间越久,容瞳的王位就越坐不稳。再加上考虑天下各国的激烈反应,不如先让若言当众矢之的,而大王暂时隐忍一些时候,暂时不复出。丞相,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烈中流点头。 容恬断头道,「那就照丞相所说的去做吧。」抬头看看窗外,夜幕已经完全沈下来,几颗亮白的星星,分散著挂在漆黑之中。 他伸手搂了凤鸣,吩咐道,「既然明天不用出发,我们可以明天再继续详议。天色已晚,大家都散了吧。」 子岩也早在注意天色,闻言拱手道,「大王,我和千林先去巡查城防。」 这是他们职责所在,即使容恬不提散会,他也到了应该禀报离去的时候了。 这样一来,众人皆散。 烈儿转身太急,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亏容虎就他身後,一把将他扶住了,皱眉道,「你喝得太多了,永逸一不在,你就胡来。」 「永逸?」烈儿左右四顾,浮出一丝苦涩笑意,摇头道,「不见面的时候,倒真有点想念。唉,真不该让他暂时离开。大哥,你去吧,嫂子在等你。」挥开容虎的手,自顾自脚步不稳地走了出去。 「烈儿?烈儿?」 凤鸣始终看得有点担心,想追出去看看,却被容恬一把拦住,吩咐道,「秋月秋星,烈儿有点醉了,你们好好陪著照看一下。」 等秋月秋星应了追了出去,他又转过头,露出别有居心的笑脸,对凤鸣道,「现在该是鸣王报答本王的时候了吧?」 「报答什麼?」凤鸣装傻。 「报答本王帮你解围啊。」 「我又没有答应。」 「那麼你是不肯遵守诺言啦?」 凤鸣一脸戒备地看著他,不知道想到什麼,蓦然又奸诈地笑起来,兴致勃勃道,「容恬,既然做了新的套套,不如这次换我戴吧?你已经戴过一次了,我还没有戴过呢。」眨了几下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期待。 容恬往他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一拧,笑道,「那是按我的尺寸做的,你戴上去岂不松松的,立即掉了下来?」 「胡说!我的比你还大呢!」凤鸣怒红两颊,想了想,似乎自己也觉得话说得夸张了,又加了一句道,「就算不比你的大,但是那个是有弹性的,怎麼会松?当我是没见过羊肠的白痴吗?」 容恬哈哈大笑,「谁敢当我的宝贝是白痴?」不和凤鸣继续说话,把他拦腰抱起,扛在宽肩上,朝两人的寝房大步迈去。 第三十二章 结果证明,容恬在床上的英明骁勇比在战场更有过之无不及。 大名鼎鼎的鸣王耍尽花招,连带用上厚脸皮战术,最後还是闹得灰头土脸,莫名其妙在容恬的柔情攻势下一败涂地,不得不又在欲海中沈浮了大半夜,再次体会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套套在体内滑动的特殊感觉。 万幸的是,这次羊肠套制作大有进步,没有再次滑落体内。 做完剧烈的体力劳动,两人都觉四肢微微麻痹,似仍在云端上一样。喘息著,肩并肩躺了,享受微妙快乐的馀韵。 隔了一会,凤鸣睁著眼睛,盯著头顶上方悬挂著的小花雕木架,忽然说道,「我们的新丞相烈中流,真的挺有本事。」 容恬在他臀侧用力打了一记重的,佯怒道,「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提别的男人的名字。」 凤鸣懒洋洋翻个身,选择一个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一只大模大样地横跨在容恬身上,嘻嘻笑道,「原来你也会吃醋。也对,烈中流又有本事,又长得很帅,脾气又可爱,你会失去信心也是应该的。」 容恬看他一丝不挂,有如一块人形的晶莹剔透的玉石,起伏有致的曲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忍不住用粗糙的掌心摩挲翘挺的臀部,爱不释手地啧啧道,「真滑。」 凤鸣被他摸得浑身发软,腰间一阵一阵麻痹的感觉直往上窜,轻轻咬住下唇,伏在容恬宽广结实的胸膛上。 「你刚刚说谁比我有本事,又长得帅,脾气又可爱?」容恬故意问。 凤鸣低不可闻地嘻笑了一声。 容恬哼了一声,更用力地抚摸起来,移到两丘之中,只在臀缝之间来来回回滑动,却硬是弃开始紧张收缩的入口而不顾。 凤鸣的身体,他比凤鸣本人还要清楚上十倍。 不到一会,凤鸣就半眯著眼睛露出难耐的可怜表情,容恬却十分可恶,指尖就不肯再往下挪动一分。 「喂!」 「嗯?」容恬悠闲自得地瞥他一眼。 凤鸣心跳得越来越快,双腿已经大分,等於跨坐在容恬身上,後庭盈满想被爱抚的欲望。见容恬还是一脸安然的表情,忍不住伏下身子,用头大力去拱容恬的胸膛,拱了一会,不但没有得到容恬的反应,自己下腹反而更为沸热,气急之下,又张开口,「嗷呜」一下咬住了容恬胸膛前暗红色的小突起。 「呵!」容恬大笑起来,「刚才不是说今晚绝对不要了吗?」 凤鸣大羞,忍不住扬手一拳,击在容恬头侧的软枕上,却也颇有力度,凶狠狠道,「要做就做,不许罗嗦!否则这个枕头就是你的榜样。」 容恬不以为然,把凤鸣翻个身,让他趴著,随手把那个“榜样”的枕头拖过来,塞到凤鸣腰下。 他拍拍凤鸣可爱的翘臀,发出清脆的“啪啪”声音,趾高气扬地问,「你刚刚说谁吃醋来著?」 「怎麼可以打人家屁股?」凤鸣哇哇大叫。 「好,不打就不打。」容恬邪气地道,「那摸总可以了吧?」果然停下,改而抚摸蹂躏。 凤鸣被他温柔地折磨到不断倒吸凉气,不安分地大扭纤腰,他才好整以暇地缓缓把胯下靠过去,在犹带著上次激情体液的菊花处略停了停,猛然一口气全挺了进去,直没根部。 凤鸣快乐又痛苦地大叫起来。 容恬一边抽插,一边促狭笑道,「嗯,烈中流确实不错。要不是他的提议,明天就要上路,我们怎麼能玩得这样尽兴?」 凤鸣感受著体内穿梭横行的硕大火热,完全闭了眼,在他身下咿咿呀呀,早就烈中流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次日清晨起来,难免又是腰酸背痛。但昨天晚上却是自己先去惹容恬的,凤鸣只好自认倒楣,默默忍受纵欲过度的後果。 秋蓝等人如常过来伺候他们梳洗穿衣,凤鸣记挂著烈儿,便去问秋月秋星。 秋星脸儿一红,抿著唇没说话。 秋月答道,「昨晚真的喝醉了呢,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我们两个陪著一起到他房里去,帮他把床铺了,又打了热水给他洗脸才走的。」 「鸣王,今天挂这个好吗?我昨天晚上才编好的。」秋蓝取了个新做好的翠绿色络子,在凤鸣腰上比了比,听他们说起烈儿,愁眉道,「容虎也说他恐怕真的喝多了,我昨天半夜里去看一下,他竟然还没睡,手里还拿著一瓶不知道从哪偷来的酒。好说歹说,费了我不少唇舌,才让他把酒瓶给了我,进屋去睡。烈儿脾气太倔强,要是永逸王子在,说不定他听话多了。」 秋月忽然掩著嘴,一阵花枝乱颤的狂笑。 凤鸣和秋蓝都奇道,「秋月你笑什麼?」 「秋星她。。。。。。。。。」 「死秋月,你敢胡说我就打你!」秋星不知道什麼小辫子落在了秋月手里,急得脸都红了,警告地瞪著秋月。 秋月哪里怕她发凶,做个鬼脸,嗤笑道,「你要是求我,我或许还可以帮你瞒著,你吓唬我,我偏要说出来。」 凤鸣问,「到底怎麼了?」 秋月大声道,「昨天秋星被烈儿抱了,还亲了!」 众人好奇心大起,都追问起来。 秋月得意洋洋道,「昨晚我们陪烈儿一道回房,秋星帮铺床,我去外面端热水给他洗脸,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烈儿把秋星抱得紧紧的。」 秋星气得直跺脚,「死秋月,你闭嘴,快闭嘴!看我也把你的事说出来!」 「哼,我有什麼事让你说?」秋月说到高兴处,连带著动作一起比划出来,「烈儿这样抱著秋星,拚命说,求求你,求求你。秋星被他抱著,又不敢打,一个劲地说,放手,放手,我不是永逸,我不是永逸啦!」 「谁说我不敢打他,我是打不著。」秋星本来手上捧著凤鸣的肩挂,这时猛然放下了,冲过去就要揪秋月。 秋月扭身避过了,咯咯笑道,「对对,他抱得那麼紧,你当然打不著。」她身材娇小,一下子就闪到了凤鸣身後,避开秋星的报复。 凤鸣又好笑又好气,见秋星还要打秋月,便伸手过去,一手抓住秋星纤细白晳的手腕,另一手把身後的秋月也抓了出来,左右都瞪了一眼,「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把我当挡箭牌吗?」 秋蓝却问,「那麼後来呢?」 「後来?」秋月道,「後来才精彩,烈儿越来越激动,大叫著说,你不是永逸,你当然不是永逸,谁说你是永逸?越叫越大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秋星你听,烈儿分明对好有意思嘛,他明明就知道抱著的是你,不是永逸王子。」 凤鸣心里蓦然一紧,松了两姐妹的手,问,「接著呢?」 秋月噗嗤笑道,「接著他就抱著秋星,在秋星嘴上亲了一口。」 「没有,没有!他不是亲,只是把头靠过来,我还伸手挡住了的,也就只是唇碰了碰我的手。」秋星又羞又气,连忙分辨。 「什麼东西碰了碰手?」 正说著,忽然一个声音蹦了过来。 烈儿秋容虎、子岩的身影骤然同时出现在门口。 众人大哗,气氛立即更加热烈。 秋月彷佛得到了人证一样,跳过去指著烈儿的鼻尖道,「烈儿快点承认,你昨天明明抱了秋星,还亲了她的小嘴。」 秋星哇哇大叫,「没有,没有,秋月胡说!烈儿你快点澄清。」 烈儿宿醉之後,漂亮的眼睛略微有点浮肿,但整个人看起来还像平常一般活泼洒脱,听了两句,已经知道秋月秋星在为什麼吵架,嘿嘿笑道,「被我这麼一个美男销魂地又抱又亲,可是三辈子都求不到的福气。来来,秋月你要不要也尝试一下。」伸出双臂迳自朝秋月大步走了过来。 秋月尖叫一声,转身逃开。 秋星却正好站在她後面,促狭地推了她一把,正巧把她推到烈儿的方向。 烈儿顺势接收了这份“礼物”,双臂一收,把秋月困在怀里,呵呵一声怪笑,竟然往秋月满是惊骇的烈爱脸蛋上“啵”地大亲了一口,大声赞道,「不错,不错,平时看起来还挺一般,亲上去却很滑。对了,子岩,」往後一转身,对身後的子岩问,「你要不要也来试一口?」 「不要,不要!」秋月几乎大哭起来。 「都给本王停下,闹够了吧?」坐在一边的容恬终於开口,淡淡吩咐道,「秋月,秋星,你们先把凤鸣身上的衣服弄好。秋蓝,去把早点端来。烈儿最会惹事,给本王站到一边去思过。子岩,有事禀报吗?」 房内顿时安静。 众人都暗暗吐了吐舌头,纷纷应是,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子岩在容恬面前站定,有条不紊地把城防各项事情都大致说了一下,又道,「入越重城後立即派往南边的探子已经回来了一个,他已经在原先约定好的隐蔽地点见到了太后。真是巧了,太后也是刚刚才抵达。据太后说,自从大王抛船登岸後,船队在阿曼江上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拦,不过为了避免洩露踪迹,太后及随人也很快在一个废旧的子码头登岸,乔装打扮改走陆路,当然,她们走的虽然也是陆路,但比我们这种翻山越岭的好多了,可以走马车,所以很快就到达了指定地点。」 凤鸣想起那已经属於他的庞大家族资产,插嘴问子岩,「那船队呢?」 「船队则由罗登独立主持,继续沿著阿曼江直上。」子岩虽然不大爱作声,其实也是内心剔透之辈,温言道,「鸣王不用为船队担心。萧圣师声威远慑,只要大王不在船上,不牵涉极重要的政治,谁也不愿意招惹萧家船队,以至得罪萧圣师。」 容恬道,「太后尚未知道我们的计划改变了。」 「是的,所以属下已经派出一人,将计划有所改变的消息带给太后。」 容虎也一直在听子岩的回报,这时候不解地道,「既然永殷那个所谓的新太子永全知道我们在船上,知道要在江心投石阻扰,为什麼自从我们登後,船队就通行无阻了呢?他若真和容瞳勾结,会一直设法阻止船队才对啊。」 他一说,凤鸣也醒觉过来。 「对啊,真奇怪。」凤鸣蓦然一震,「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们弃船登岸了?」 容恬摇头道,「永全并不知道我们弃船登岸。不但如此,现在看来,这个蠢材其实一直就不了解我们的行踪,更别提放石头阻挠船队了。」如果他是聪明人,当年也不必叫烈儿硬把永逸拽下太子位,换永全当新太子了。 “不是永全”凤鸣大讶,「不是永全,那会是谁?」 「还能有谁?」容恬露出一丝苦笑。 「谁啊?」凤鸣挠头。 容恬无奈叹口气,对他勾勾手指,「过来。」 凤鸣已经穿8完毕,乖乖走到他身边。 容恬摸著他头,「用你这个笨笨的小脑袋想想,我们是怎麼到这个偏僻的越重城来的?又是谁早就成竹在胸,知道怎麼把这个易守难攻的小城弄到手的?」 凤鸣恍然大悟,惨叫一声,「不会是烈中流吧?」 「鸣王在叫我吗?」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凤鸣吓得猛然转身,烈中流俊帅的脸蛋跳入眼帘 真是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果然一说就是钻出来的 烈中流今天换了一袭布袍。蓝色衣料洗得有点发白。却异常整洁。他跨进房内。和各人打过招呼。问风鸣道:“鸣王刚刚叫我干什麼?” 凤鸣大声咳嗽起来。 烈儿昨晚和他一起吃菜喝酒。反而和他亲近了点。代凤鸣答道:“鸣王是想问。在阿曼江心放石头的是不是丞相你?” “原来是那个阿。”烈中流听了。气定神闲地笑道。“当然是我。” 凤鸣哭笑不得。“丞相如果不想我们走水路。直接说嘛。你口才这麼好。一定可以劝得动我们的。何必搞这麼大的破坏?害我们还以为已经暴露了行踪呢。何况江心下石。不但妨碍我们。其他往来的船只也会受到牵连阿。” 烈中流笑道。“鸣王不觉得这样比较有趣吗?不必担心其他的船只。萧家的大货船是比王侯专用坐驾吃水还深。其他船只吃水不深。不会被江心大石所困。这个是我算过的。” “不对”子巖思虑比较周密。蹙眉道。“当时丞相一直在船上。从没开过我看手下的视线。丞相怎麼能在江心布置石块呢?” 烈中流显然对自己的这一招大觉有趣。哈哈笑道。“那是早就放好的。路线太好猜了。你们除了西雷。还会去什麼地方?我提早一天命人放巨石。然後骑马沿岸回来。在岸边等你们经过。” 烈儿也哈哈笑起来。“真的很有趣。来来。让我亲丞相一个。以示钦佩。”双臂一张热情地抱过去。 烈中流脸上变色。拼命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这人向来清静自爱。最不喜欢动手动脚。。。。。。” 凤鸣吓得猛然转身,烈中流俊帅的脸蛋跳入眼帘。 真是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果然一说就钻出来的。 烈中流今天换了一袭布袍,蓝色衣料洗得有点发白,却异常整洁。他跨进房内,和各人打过招呼,问凤鸣道,「鸣王刚刚叫我干什麼?」 凤鸣大声咳嗽起来。 烈儿昨晚和他一起吃菜喝酒,反而和他亲近了点,代凤鸣答道,「鸣王是想问,在阿曼江心放石头的是不是丞相你。」 「原来是那个啊。」烈中流听了,气定神闲地笑道,「当然是我。」 凤鸣哭笑不得,「丞相如果不想我们走水路,直接说嘛,你口才这麼好,一定可以劝得动我们的,何必搞这麼大的破坏?害我们还以为已经暴露了行踪呢。何况江心下石,不但妨碍我们,其他来往的船只也会受牵连啊。」 烈中流含笑道,「鸣王不觉得这样比较有趣吗?不必担心其他的船只。萧家的大货船是比王侯的专用坐驾吃水还深,其他的船只吃水不深,不会被江心大石所困,这个我是算过的。」 「不对,」子岩思虑比较周密,蹙眉道,「当时丞相一直在船上,从没离开过我和手下的视线,丞相怎麼能在江心布置石块呢?」 烈中流显然对自己的这一招大觉有趣,哈哈笑道,「那是早就放好的。路线太好猜了,你们除了去西雷,还会去什麼地方?我提早一日命人放巨石,然後骑马沿岸回来,在岸边等你们经过。」 烈儿也哈哈大笑起来,「真的很有趣,来来,让我亲丞相一个,以示钦佩。」双臂一张,热情地抱过去。 烈中流脸上变色,拚命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这人向来清净自爱,最不喜欢动手动脚。。。。。。」 众人都是一愣,大为惊讶。 别人也就算了,这个烈中流却是典型的美人癫狂之徒,只要看得顺眼,就恨不得搂搂抱抱亲亲摸摸一番。 怎麼今天却忽然转性了? 烈儿被烈中流义正词严地拒绝,嗤笑道,「也好,我们不动手动脚,只动动嘴皮子,亲一个就好。」又把红唇嘟起来伸了过去。 「烈儿,你太放肆了。」容恬蓦然一声低喝。 烈儿浑身一震,顿时凝了笑容,缩了回来,不敢再和烈中流笑耍。 凤鸣见他被容恬一喝,立即彷佛被霜打了一样,浑身的活泼劲都没了,站在一边倒显得可怜兮兮,心肠大软,柔声道,「烈儿,你昨天喝得太多了,是不是一个晚上头疼都没有睡好?你过来,在我这边坐一坐。」 烈儿应了一声「是」,小心地打量容恬的脸色,过来乖乖在凤鸣身边坐了。 第三十一章 (下) 奉命去端早餐的秋蓝领著两个捧著大方盘的侍女回栈来,方盘上装著热气腾腾的各种糕点。 秋蓝吩咐她们把糕点一碟一碟都摆在饭厅上,过来请容恬和凤鸣,「早点已经在饭厅布置好了,大王和鸣王不如过去一边吃,一边谈事。饿著了对身体不好呢。」 凤鸣问众人,「你们吃了没有」 大家都是大早就过来伺候或者禀报事情的,哪有什麼正经时间吃早点。 烈儿摇头,容虎不吭声。 秋月秋星道,「我们伺候了鸣王再吃。」 只有子岩早上喝了碗稀粥,答道,「属下已经吃过了。」 烈中流却道,「本来我也己经吃过了,但见了这麼漂亮的糕点,又忍不住觉得饿起来。」 凤鸣笑道,「那麼不管吃过的没吃过的,索性大家一起吃,一起聊。秋蓝,桌旁再添几张凳子。」 秋蓝“哎呀”叫起来,「原本想著大王和鸣王吃的,准备这麼多一定够了。这样看来,我还是要去现做一点才行。」匆匆领著两个侍女出房,奔厨房去了。 秋星秋月便去搬凳子。 烈儿站起来道「苦力怎麼可以让女孩子干,我来搬吧。」首先把自己坐著的那张大木凳搬了过去。 子岩和容虎也动手把身边的凳子搬了。 凤鸣看著手痒,长身而起,笑道,「我可不能没有绅士风度。」亲自抱起了自己坐的椅子,往房後的饭厅走去。 不抱不知道,一抱才知道这椅子是实心红木制的,虽然手工一般,但份量著实不轻。 刚才信口开河叫秋蓝去搬,真是不知深浅。 烈中流翘著腿坐在大靠背椅上,悠闲地看著众人搬凳搬椅,闭口不发一言,似乎在等什麼。 不一会,容恬也站了起来。 容虎子岩烈儿都走了过来,容恬摆摆手,淡淡地问「本王就不能搬凳子吗?」 撩起袖子,果然亲自把凳子搬了过去。 烈中流唇角微扬,仍是不语,坐得稳如泰山。 容虎等人见状,便过来请烈中流移步。 「丞相,客厅凳子不够,请你挪动一下,我们把椅子搬过去,您再坐吧。」 「嗯?哦。。。。」烈中流点点头,随口吩咐,「叫鸣王过来搬吧。」 凤鸣刚刚搬了他平常坐的那张大木椅,正气喘吁吁,猛然听见烈中流指名,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想了想,又乖乖走了过来,点点头道,「没关系,我来搬。」重新撩起袖子。 容虎等都是一脸不赞同,叫道,「鸣王。。。。。。。。」 「我来吧。」有人在最後沈声道。 原来容恬也已经从饭厅转了回来。他袖子也撩了起来,一开口,迈前一步,走到烈中流面前,众人都不敢忤他意,不得不让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烈中流蓦然大笑,长身而立,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揉著肚子,笑得恶形恶状,毫无仪态可言。 众人被他笑得面面相觑,不知丞相哪条神经忽然出了毛病。 正惊疑中,烈中流又遏然停了大笑,不知道为何,竟幽幽长叹了一声。 叹息深处,说不出的悲凉惋惜。 凤鸣古怪地打量著他,小心翼翼发问,「丞相为什麼忽然大笑,又忽然叹气?」 烈中流深深看入他澄清无瑕的眸底,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笑天意。」 「天意?」 这麼玄妙的回答? 凤鸣又要开始忍不住挠头了。 「是天意,让鸣王和西雷王在一起。」 「嗯。」凤鸣点头,大为赞成。 是啊,如果不是天意,那麼自己的魂魄怎麼会落到西雷原来的假太子安荷身上呢? 没有老天的帮忙的话,自己不但不会和容恬相识相爱,也无法在经历一次一次的艰难之後又幸福地回到容恬身边。 这边凤鸣一脸幸福地点头,那边烈中流却不断摇头,对凤鸣道,「鸣王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很明白啊。」 「我说的天意,是指你和西雷王在一起所造成的後果。」 呃? 这一句话好像有点熟。 凤鸣忽然想起,从前因为知道容恬无後,瞳儿就要继承王位,自己就说过什麼“我们俩在一起,後果很严重”的话,结果惹得容恬大怒,难得地对他黑了一次脸。 这次,不会连烈中流也。。。。。。。。。 凤鸣不自在瞥一眼容恬,讪笑著问,「这个。。。。。。应该不会有什麼後果吧?」 拜托,你可千万不要又说什麼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是长久之计的东西。 不然管你是不是什麼西雷丞相,容恬一定会和你翻脸。 我也会啊。。。。。。。 子岩也听得直皱眉,直接道,「请丞相不要再吊我们胃口了,有什麼话直说吧。」 烈中流也不故弄玄虚,笑答道,「若非和西雷王在一起的是鸣王,西雷王纵有大志,也未必有目前这样更开阔的眼光去谋划如何一统天下。」朝房後饭厅方向一指,「只凭眼前搬凳一事,我敢断言,那道均恩命的出现,不管过程怎样,但源头,绝对是由鸣王而起。因为与西雷王相比,鸣王身上才最具有公平这个特质。」 对於这一点,容恬内心深为赞同。 凤鸣看人从不拘泥於身份阶层,和十一国的众多权贵不同,在他眼里,绝少给人打上出身高低的标签。 如果不是凤鸣在从前的军事会议上力驳众议,提出选将不能局限於贵族子弟之内,给容恬内心极大的震动,也许今日的均恩令,真的不会出现。 烈中流没有猜错,均恩令的源头,确实就是凤鸣。 「那当然,」凤鸣知道烈中流不是打算说什麼不好听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加上被烈中流夸了一句,大为高兴,挺起胸膛,「我这个人是最公平的。以後丞相要找人主持公道,尽管来找我。」 他沾沾自喜的表情超级可爱,众人连烈中流在内都忍不住笑了。 容恬更是忍不住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拧了他的鼻子一下,笑骂道,「得意忘形。」 「刚才只是说了一半,还有另一半。」 笑过之後,烈中流又侃侃道,「若非鸣王遇上西雷王,後果更是堪忧。」 凤鸣奇道,「我有什麼堪忧的?」 烈中流含笑打量他一眼,答道,「白是所有颜色中最洁净的,却也是最容易被污染损毁的。要不是有西雷王在,鸣王早就不是现在的鸣王了。鸣王想想,你要是从小在离国长大,身为离国人,落到离王若言的手里,他纵然疼爱你,却绝不会像西雷王这样顾虑你的心情,顺著你的想法。以他的为人,必千方百计锉磨你的锐气,直到你对他千依百顺。那个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快活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凤鸣顿时打个冷颤。 脑海浮起的,是那个曾因为和自己相貌稍有相似而被若言召去侍寝,後来无缘无故遭若言折磨,小腿被吃肉鱼咬得血淋淋的美貌婢女。 烈儿「哈哈」笑了两声,道,「果然如此,就是大王离了鸣王不行,鸣王离了大王也不行,这样很好啊。但是丞相刚才为什麼又叹气呢?」 烈中流淡淡抿唇,「我叹气,是因为老天实在偏心,很多苦的人,却连鸣王一分的好运都摊不上。」 他心里感慨良多,却不想对众人细诉。 微叹一声,转过身,也学凤鸣容恬那样撩起袖子,亲自将大椅子搬去了饭厅。 现在小饭厅桌旁位置终於够了,众人排位坐下,秋蓝刚好又领著侍女捧了很多糕点过来,进门环视一周,含著笑问,「怎麼都还没吃?难道是等著我们的贵客?」 「什麼贵客?」 「当然是这一位啦。」秋蓝把身子一让,让出後面的人来。 一道窈窕身影婷婷立於门外,凤目秀眉,脸颊含春生色,绝美一个佳人,原来竟是卫秋娘大驾光临。 众人都是一愣。 烈中流「唉哟」一声,从椅子上猛跳起来,简直是蹦到卫秋娘面前的,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似的,激动地搓著手道,「娘子你来了?嘿,我见天已经大亮,还不见你过来,还以为你。。。。。。。。」 卫秋娘最恨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恶狠狠瞪他一眼,「以为我什麼?既然答应了你,我当然会来,难道像你一般没有信用吗?」 烈儿坐在凤鸣身边,凑过头低语道,「怪不得他今天变老实了呢,说什麼不能动手动脚,原来知道母老虎会到。」 凤鸣一想烈中流刚才假装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抿唇一笑。 不知道烈中流用了什麼办法,居然把态度比石头还硬的卫秋娘劝得肯出来和他们见面了。 「呵呵,娘子你当然比为夫有信用。对了,你今天越发漂亮,一定是打扮花了点时间。嗯,打扮得好,女人就是要打扮的,何况是娘子这样的美人。」烈中流一边领著卫秋娘过来,要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当时椅子是按人数搬的,卫秋娘既坐了他的,他自己便没有位了。 烈中流也不理会,站在卫秋娘身边,慇勤地帮她挟了一个形状像小红枣的小糕点放进碗里,「娘子饿了吧?这个点心很好吃的。」 卫秋娘哼道,「分明你根本没有吃过,还敢哄我说好吃。」 烈中流甘之如饴,连忙认错,「是是,我说谎了,还是娘子厉害,我瞒你不过。不过你生我的气也没什麼,千万不要饿著自己。」 卫秋娘又哼了一声。 这次却拿起筷子,把那个小糕点塞进了檀口,细细品尝起来。 烈中流站在一边,看她轻嚼慢嚥,一脸欢欣愉快,直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他们夫妻此刻己是全场焦点,众目睽睽下,西雷丞相爱妻心切之态,让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尝尝这个。」等卫秋娘吃过了一个,烈中流又小心翼翼挟了另一个糕点,柔声道,「这个形如桃,色美红豔,娘子吃了,脸蛋一定会更红更漂亮。」 烈儿猛打了个冷颤,又凑到凤鸣那边,「妈呀,这个烈中流简直比鸣王你和大王还让人受不了。」 他声音虽低,但大家都是同桌而坐,容恬就坐在凤鸣隔壁,也听见了他的不逊之语,当即扬了扬眉。 凤鸣发觉得早,连忙伸手在桌下按住容恬,示意他不要吓唬烈儿,环视一周,露出笑脸道,「不要都呆坐著,大家都开始吃啊。」自行拿了一个包子塞给烈儿,语带双关道,「烈儿你乖乖吃东西,不要再乱说话了。」 迟钝如他,也感觉到烈儿今天很不对劲。 恐怕和昨天卫秋娘提起的那个余浪大有关系。 凤鸣心里真的很想知道关於这个人和烈儿的事情,但想起这也许是烈儿的伤心往事,揭人伤疤已经不好,更何况当事人是和自己如此亲近的烈儿。 三番两次记挂著,又只好三番两次忍住。 有凤鸣带头,早就秋蓝的精美点心诱惑得肚子咕咕叫的众人立即开动,各自取了早就看上的漂亮点心开始吃早点。 子岩本来和烈中流坐在一块,此刻见烈中流站著陪娘子,始终觉得不太好意思,站起来道,「丞相,你坐我这边吧。」 自行又去别的房间取了两张椅子过来,一张给了秋蓝,一张自己坐了。 吃了一会,桌面上可口的糕点已经被消灭了十之八九,不知不觉又开始讨论起国家大事来。 「丞相,昨天丞相所说的暂时不回西雷的策略,确实精采绝伦。但是我有一个问题,还要请教丞相。」千林吃完了手上最後一个花卷,抹抹嘴巴,兴致勃勃第一个挑起话题。 「你说。」 「如果暂时不夺回西雷王位,我们目前就不能去西雷了。那麼,我们要去什麼地方才好呢?」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大家都纷纷点头。 这也是众人在被烈中流猛然贯注了新战术的理念,兴奋的头脑在一夜休息後渐渐清醒後,想到的第一个重要的问题。 天下之大,何去,又何从? 烈中流亲手帮卫秋娘倒了一杯热荼,殷切道,「娘子,喝点茶水润润嗓子。」才转头赞赏地看了千林一眼,反问道,「依你看,我们应该怎麼办?」 凤鸣暗暗叫好。 他被烈中流提问提得怕了,生恐自己已经上了烈中流的提问名单。现在蹦出一个不怕的千林,有他引起烈流考量的兴趣,自己被抓出来问问题的风险系数立即大幅度降低。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抿著唇偷笑。 容恬在他身边看一清二楚,立即明白这个小脑袋在转什麼念头,大掌在桌下伸过来,往他腿上重重摸了一记。 千林是和子岩同一批被容恬从年轻人中挑选出来的心腹,当然天份甚高,仔细思忖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问题,反而问烈中流道,「丞相曾经住在越重城,对这个城市应该非常熟悉。不知道丞相有没有画过越重城的地图?」 烈中流微愕,片刻之後,眼中笑意更深,点头对千林夸道,「果然不错。」便伸手去怀里掏。 掏出一卷布帛,往清空了碟子的桌子上一铺,赫然是一幅越重城的地图。 单独的城市地图,和昨天的十一国又大有不同。 凤鸣伸长脖子一看,乌黑的眼珠瞪得大大。这幅地图用七种颜色的细笔绘成,细致得简直就是一幅艺术品。啧啧惊叹之馀,缩回头去,低声和容恬道,「我们的丞相真是比哆拉a梦还厉害,袖子里好像要什麼有什麼。」 容恬压低声音回道,「他一定猜到今天会有人问越重城内之事,若问此事,则必是有地图才好分析的。这地图说不定是他昨晚连夜画的。此人谋略预算,真让人不敢小瞧。」又问,「哆拉a梦是那一国的人?」 「大概是猫国的吧。」凤鸣吐吐可爱的小舌头,重新坐好,继续听重要的国家大事分析。 千林此刻也正为烈中流精湛的地图感叹,指著其中蓝色的细线道,「我巡城多日,未曾见过这条路。」 烈中流从容道,「你没见过也不奇怪。蓝色标示著越重城内的绝密地道,没有人带领,就算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也未必可找得到入口,何况你才刚刚巡视了几次城防。」 千林一震,惊道,「什麼?这个一个小小的越重城,竟然有这麼复杂的地道?」 千林眯起双目,仔细端详了复杂交错的蓝线,惊喜地指著地图上一处道,「快看这里,地道还可以通到城外。天啊,挖这麼一个庞大的地道,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行啊。」 卫秋娘似乎对这令人惊叹的地道十分熟悉,冷冷开口道,「这是从前越重城刚刚修筑的时候一道完全的,当初耗费了不少心血,可惜一直无所用处。」 子岩站了过来,和容虎并肩端详地图,忽然道,「当初兴建这个地方的人一定心怀大志,打算日後用这个地方作为一个军事堡垒,谋划大事。瞧,这个城市有天险可倚靠,前面是茂密的山林,出林即是阿曼江,後面直通西雷。」 「嗯,如果要对付的是西雷。。。。。。。。」容虎话到了後面,心觉不妥,声音遏然而止,看向卫秋娘。 卫秋娘还是那副冰山美人的表情,直接秋和容虎目光相撞,答道,「不错,此城当年确实是为了对付西雷而暗中花重金修建的。可惜永殷王一代不如一代,空有勇将坚城,却一直不敢出手,到现在,越重城反而变成了一个被人抛弃的偏僻小城。呵,真是有趣。」 她嘴上虽然说著有趣,语气却悲愤莫名。 众人一听,都知道她和此城大有关系。 容恬想起一人,瞳孔骤缩,盯著卫秋娘,沈声道,「不知夫人和卫潜将军是什麼关系?」 卫秋娘听见这个名字,嘴角逸出一丝苦笑,答道,「他是我的曾祖父。」 此言一出,不但容恬,就连坐在旁边优哉游哉的凤鸣也顿时浑身一震。 卫潜这个大名,他在被容虎教导各国历史的时候可是听过很多次的。 十一国纷争上百年,英雄豪杰如雨春笋,此起彼伏,叱吒风云,而最令人印象深刻者,却是一个奴隶出身,凭藉不世战功,将几乎被灭国的永殷从亡途扭转了命运的永殷将军卫濳。 当时永殷国力比现在还弱小,遭受到邻近三国的侵略,卫潜家乡受袭,悍然带领六百奴隶起义反抗,竟以其天赋的军事才能,硬是迫退同国三万人马。 永殷王族当时几乎就要在王宫中悲壮地集体自尽了,却忽然接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在任的永殷王永敛为表彰卫濳的护大功,不顾重臣反对,决然将身为奴隶的卫潜提拔为贵族,并且将永殷所剩无几的兵力全部交给卫潜。 这是彻底的孤注一掷。 卫潜没有让永敛失望,他率领著永殷所馀兵马,仅仅倚靠少得可怜的粮食支援,利用埋伏、地道、牵制、水火、反间种种方法,最後竟真的使三国联军败走永殷,重新奠定了如今永殷国的基础。 他中胆的战术,鬼魅一样的战略部署,将人少胜人多的最高军事心法发挥到了极致。 若纯以军事天才而论,这上百年来,尚未有一人能够胜过卫潜。 即使後辈自信如容恬者,也不敢轻视这个名字。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上这个已经成为神话的人物的後代,实在失敬了。不知道除了夫人外,卫将军还有多少後人,如今都在什麼地方?」 「我是唯一一个。」卫秋娘冷笑道,「西雷王是想问,既然是卫潜後人,为什麼会被被置在这个偏僻的小城吧?」 她也算聪明。 这个问题确实是容恬的原意,只不过不好直接问出来罢了。 事关百年的传奇人物,眼前又活生生坐著其唯一的後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来,个个竖起耳朵等她回答。 烈中流道,「永殷王族对卫氏一族之事,过程非常复杂,我们一时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说清楚。」 卫秋娘截道,「有什麼说不清楚的?说不清楚就不要说,你给我闭嘴!」 听到这里,凤鸣心中微动,像有什麼在脑神海里猛然一闪,不禁「啊」地叫了起来。 众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不约而同又都转头把视线聚集在他脸上。 「怎麼了?」容恬问。 「我。。。。。我好像忽然明白了。」 「明白什麼?」 「呵呵,」凤鸣笑了一笑,唇角露出一个狡黠的酒窝,「我只是明白了,为什麼烈夫人今天早上肯出来和我们一道吃早点。」 容恬无奈叹道,「这麼容易明白的事,你现在才明白过来?」 凤凤愕道,「难道你也明白?」 「我当然明白。」 他们两人“明白”来“明白”去,其他人反而越听越糊涂了。 秋蓝奇怪地问,「鸣王,你们到底明白了什麼?烈夫人为什麼今天早上忽然肯过来和我们一块吃早点啊?」 子岩笑道,「要是我没猜错,一定是。。。。。。。」 「停!」烈中流忽然截断了子岩的话,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处时,才高深莫测地笑道,「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秋月最喜欢玩游戏,立即兴奋起来,用清脆的声音问,「什麼游戏?」 「我们每个人把猜到的答案写在掌中,然後一起打开,看看谁猜对了,谁猜错了。」 秋月笑得灿烂的脸蛋立即垮了下来,「这有什麼好玩的,我可一点都猜不到。」 虽然她抗议,但是别人却都挺爱玩的。 不一会,果然取来笔墨,各人都在自己的掌上写了自己的答案。 烈中流道,「都摊出来让本丞相看看,错了可要罚的。一、二、三!」 所有人的手掌同时伸了出来。 人人都去斜眼去看别人的答案。 只见容恬、子岩、容虎、千林、烈儿掌上写的完全一样,都是“均恩令”三个字,凤鸣比较偷懒,就写了个“均”字,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烈中流一个一个指道,「这个是对的,这个也是对的。。。。。。。不错,鸣王确实也想到了。」轮到秋星,上面却写了“点心”两个字。 秋星见众人看她,娇憨地解释道,「人家以为是因为秋蓝做的点心好吃嘛。」 秋蓝大为高兴,对她道,「秋星啊,以後你爱吃什麼就告诉我,我都帮你做。」她的答案最老实,在上面写了“不懂”两个字。 秋月想不到答案,胡乱在上面画了一只简单的猫脸,众人看了,轰然大笑。 答案揭晓,凤鸣大为扫兴,郁闷地叹气,「我还以为这次能够想点独特的东西出来呢,怎麼想到你们居然都猜到了。」 烈儿偷笑道,「本来是猜不出来的,听了鸣王和大王的对话,谁还想不出来就太笨了。卫潜将军虽然军功盖世,但出身到底是奴隶。一定是永殷权贵过河拆桥,靠卫潜保住了权力,然後就开始排挤嫌弃卫氏了。」 他猜想的也八九不离十。 当卫潜在世时,谁也没有这麼大的胆子惹他。 卫潜去世後,永殷王永敛随後去世,新王继位,卫氏又再没有能有卫潜同样能力的天才军事家,从此之後,卫家就一直处於虽然是贵族,却深为贵族嫌弃的尴尬地位---肯将根深蒂固的上下等级制度完全抛弃,以才能论地位,与曾为奴隶的卫家交往的世袭贵族,实在不多。 曾经拯救永殷於水火的卫氏一门,自卫潜死後,为了森严的等级而吃的暗亏数之不尽,说起来就一肚子怨气。 因此,容恬的均恩令对於切齿痛恨等级制度,深受其害的卫秋娘来说,不啻为一剂猛药。 怪不得她终於态度稍有软化,肯赏脸大驾光临呢。 到了现在,卫秋娘忽然出现的事情已经有了圆满的解释。千林又有条不紊地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讨论起越重城现在的地理位置和防守。 「这城池真的是卫潜将军所建吗?」千林端详地图,啧啧惊叹,「越看这幅地图,越折服於卫将军的军事才能,里外配合,远近互援,只要指挥得当,这个小城足以作为一个壁垒,应付十万大军的围攻。」 子岩也点头叹道,「要不是我们有丞相帮忙,打开城门,恐怕真的无法进来。」 烈中流拚命向子岩眨眼,可惜已经晚了。 提起这事卫秋娘就火大,提肘往後,在烈中流的腹间就是重重一擂。 烈中流“呜”了一声,捂住肚子露出一脸痛苦,却不敢大声喊疼,唯恐引来另一个更重的。 秋月等看了,都暗暗觉得好笑。 怕老婆的男人很多,但整天被老婆这样拳打脚踢的却真少见。 子岩知道自己说错话,害烈中流挨打,连忙改变话题,意图补救,「既然越重城有这麼独特的地理优势,又地道纵横,足以作为一个坚固的据点。依丞相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可以以此为基地,等待天下大局日趋剧变,若言被各国围攻势弱的时候,才一举出动,先对付西雷的内乱,然後再对付若言?」 他说得很有道理,众人都点头说是。 烈中流并不答话,却把探询的目光向容恬脸上缓缓移去。 容恬炯炯有神的眼睛丝毫不让地和他直接迎上,慨然道,「眼前众将,尽归丞相统领,不管丞相定了何种计策,请尽管吩咐布置。」把腰间挂著的一个玉佩扯了下来,递给烈中流,斩钉截铁道,「这就是信物。」 第三部分 旁人看了,心内都大为惊讶。 目前还不知道这位新丞相会拿出什?大计,大王就提前点头,连信物都拿了出来。那就是说,万一烈中流等一下说出的计策不得人心,但由於容恬有言在先,即使连容恬本人也不好驳回了。 玉佩递到面前,烈中流却没有立即伸手去接,反笑问道,「不知大王和鸣王,是不是也算众将之列?」 见他这样胆大狂妄,所有人都一愕。 容恬也是一凝,视线利针一般,簌然刺入烈中流眸中,见烈中流丝毫不惧,仍旧意态悠闲,反而心里暗喜欢,仰天哈哈笑起来,「好,本王和鸣王,也听任丞相安排。」 「谢大王。」烈中流这才双手接过容恬递过来的玉佩。 凤鸣早晓得容恬处理大事临机决断,英明果断,也不觉得怎?惊讶,乖乖坐在容恬身边,等著看烈中流怎?发挥。 卫秋娘亲眼看了容恬行事,却是暗暗震动。 别的不说,烈中流是永殷人而非西雷人,容恬却敢於就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将大权完全交给烈中流,只凭这一点,各国权贵在气魄见识上就己输了容恬一大截。 她毕竟深悉权贵的心态,说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的事司空见惯,听说了均恩令的事,还抱著观望的心理。 只有够气魄的王者,才能均恩令切实推广,不至於中途而废。 想到这里,对容恬又多了一分好感。 烈中流得了信物,双手捧著玉佩站到桌前,左右看看,人人都在屏息等地他发令,脸上逸出一丝英俊潇洒的笑容,开始点名,“千林。” 「在!」千林知道此刻发的可是军令了,立即站前起来,用军礼精神抖擞地应答。「这张地图给你了。今日开始,由你负责镇守越重城,监视西雷境内动静。」 是! 烈中流看他把桌上的越重城地图认认真真叠好,收入怀里,循循嘱咐道,「地图小心收藏,上面的地道都是我亲自进去过,一一考证後才画上的。卫大将军天资超绝,所设计的地道变化多端,复杂多变,你要用记住,万一遇到战事,才可以善加利用。这个城池,将来是大王重回西雷的重要根基,在还没有得回西雷王位之前,我们绝不能失去越重城。」 千林一一听在心上,正容道,「丞相,我明白了。地图我贴身藏在身上,地道等等,也会再亲身勘察几次。」 烈中流点了点头,又指了绵涯出来,吩咐道,「若言一百吞并繁佳,天下诸国都会惶恐不安。你多多挑选能干者,派往各国打探消息。」 「是!」绵涯道,「各国权贵一有反应,我们的人会立即用各种方法通知我们。」 「不仅仅是权贵们的反应。」烈中流温和地笑道,「还有民间流言,下等军官和没有品级的士兵们都怎?说,讨论些什?。百姓们看好哪个君主,觉得哪个大王没指望,这些都是不可疏忽的。」 绵涯恍然,恭恭敬敬应了。 烈中流吩咐完绵涯,视线一转,落到烈儿身上。 烈儿正坐在椅子上打呵欠,见机猛然跳起来,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等著领任务。 不料烈中流只是瞥他一眼,就把视线又转开了,从容唤道,「容虎。」 「容虎在!」 「你从前负责哪些事情,现在依旧负责。不过,本丞相还要加派你一个差事。」 「请丞相吩咐。」 「你要帮丞相管理家产。」 「啊?」 烈中流脸上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向容虎道,「萧家独占十一国航运大业,已有百年之久,这些世代积聚的财富非同小可。鸣王刚刚接手,未必能够明白自己有多少家财。」 凤鸣不断点头。 确实,他老爹去得潇洒,说一声萧家业归你掌管就拍拍屁股走了。据说萧家产业遍布天下,谁知道到底有多少呢? 他连萧家有多少分号都不清楚耶。。。。。。。。 容虎面有难色,「丞相说得有道理,但我跟著大王,学的大半是武艺战策,至於理财。。。。。。。那是几乎根本不懂的。。。。。。。」 「不懂理财,并不要紧。」烈中流和颜悦道,「萧家如此大的产业,不同的国家内必有各自的管理者,他们也会有定期需向主人呈上的帐本。你为人细致,首先要做的,就是登记各处分号现在储存的银子,还有每年能赚多少银子,珠宝珍品,都各存在什?地方,地契物业又各有多少。全部查验清楚了,我才好统筹怎?运用这笔大钱。」转头对容恬笑道,「大王未曾重登王位,没有国库税收支持,所需开支又庞大,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钱的问题。」 凤鸣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像今天这样成了一个世界级富豪,而且还“养得起”容恬,嘿嘿傻笑,忍不住转头对容恬得意地安慰道,「放心啦,有我在就饿不著你。就算你这辈子不当大王,我也会养你的。当然,为了报答我,从此以後你就要好好听本鸣王的话啦。」 容恬脸上满是宠溺的表情,桌下手掌却滑到他两腿之间,猛然一把擒住中间的器官,隔著布料缓缓把玩,语带双关地笑道,「那我这几晚可要好好谢谢鸣王了。」 凤鸣被他黑洞似的利眼一瞪,当即不敢再嚣张,吐吐舌头道,「我只是说说嘛,你是当王的人,怎?可以这?小气?」 秋月等人这时已经站到他们身後,把桌下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两姐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子岩站在一边主动问烈中流,「丞相,那?我做些什?呢?」 「你跟著大王,往。。。。。。。。」 烈中流说到一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忽然响起,众人正觉得奇怪,大门被人猛然推开,两名侍卫扑了进来,高声道,「大王!城内出现敌人!」 众人心脏都猛地一跳。 千林本来是和子岩一起负责越重城防务的,当即站了起来,沈下脸道,「敌人出现在城中何处?数量有多少?目前情况怎样?仔细说。」 事起仓促,他这问却从容不乱,有条有理,极具法度。 烈中流不禁悄悄点头,暗忖西雷王挑人选将的眼力果然不错。 那两名侍卫原本有点惊惶,听著千林有条不紊的问话,也不由定下神来,清晰答道,「回禀将军,来敌忽然出现在城门东北方向两百步处。此城我们已经遵照将军吩咐,按时按班,来回巡视,却不知道敌人是怎?潜入的。他们打伤了两个巡逻的侍卫,立即惹起我们的注意,大概是惧怕我们人多,逃入了错乱的民巷之中,而且最奇怪的是,对方彷佛有隐身术,可以穿墙走壁似的,每次明明被我们包围了,可合拢去,又找不到他们的影子。所以到目前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千林眼中掠过精光,沈声道,「他们一定是利用了地道。」俐落地伸手入怀,把刚刚收好的越重城地图掏出来,往桌上一铺。 这个城市他已经亲自来回察看了不少次,只往图上扫一眼,立即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城门东北方向约两百步处,指著那一点道,「大王请看,这里恰好就有一个地道出口。」转头回顾前来禀报的侍卫,问,「他们逃入的民巷,是从横东巷到,横南巷这段吗?」 侍卫大觉惊讶地回答道,「确实是这一带,将军怎?知道的?」 子岩也站在千林旁,伸出指头找到千林所说的巷子,对一同审视地图的容恬凤鸣道,「这一带有多处地道出口。如果敌人对这些地道了若指掌,再加以灵活运用,即使人数不多也可以将我们的守军完全迷惑。」 他们也是今天才从烈中流口中知道越重城有复杂地道的事情,所以先前所安排的巡逻警示,没有任何一项针对地道而设的。 守军们被人耍得团团转也情有可原。 「丞相,越重城的地道,难道还有其他人知道?」容恬看向烈中流。 如果这个秘密已经不算是秘密,那?空有地道也没有用处。 反而将来敌人攻城时,会成为自己的致命弱点。 烈中流安然道,「大王放心,对方既然如此熟悉城中地道,就不会是敌人。」又问那侍卫道,「现在情况如何?人抓到没有?」 「人没有抓到。」侍卫一脸尴尬地道,「我们好几次将他们包围起来,有时候明明就在一个小院子里,围上去之後,人却早就离开了。他们藏在暗处,偶然出手,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到现在,根本连他们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属下生怕他们会继续在城中破坏,所以赶紧过来向大王和各位将军禀报。」 凤鸣蹙眉道,「这到底是什?人啊?」 「鸣王不要担心,我已经猜到是谁了。」烈中流呵呵笑起来,挥了挥衣袖,长身而起道,「不但猜到是谁,还猜到他们在哪里。来来,大家跟我来。」转身跨出了大门。再拐了几道门,绕过一排破旧的仆人房,往後一穿,竟是一个小门。 烈儿凑上去,在凤鸣耳边道,「出了这个门,顺著这条小道再往前走一点,就是越重的副将府。」 他刚刚入城的时候一心要找卫秋娘晦气,几乎把卫秋娘的副将府邸翻个底朝天,当然非常熟悉。 众人继续跟著烈中流走。 果然,出了小门,就是沿著小道走,迎面又看见另外一道小门。 凤鸣心想,这大概就是越重副将府的一扇小侧门了。 烈中流推开门,率先跨了进去。 副将府和主将不同,越重城被攻破後,并没有安排任住人。子岩一进去,环视四方,立即警觉地和千林交换了一个眼色,向容恬低声道,「大王,不对劲。」 「嗯?」 「这里属下安排了两队人马看守的。可现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恐怕会有埋伏。」 容恬往烈中流背影一扫,眸光灼然。 「大王,要不要先退回去?」 「等属下先去传唤一队侍卫过来,再进去吧。」 容恬还未答话,忽然觉得有点异样。 原来凤鸣在旁边轻轻扯了他的衣袖一下,见他转头,正容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容恬咧嘴朝他一笑,抓了他的手腕,和他一起大步跟在烈中流身後。 烈中流像对身後的窃窃私语毫不知情,口顾往前领路,一路往前厅去,子岩等细心张望,果然一个侍卫的人影都不见。 当即两人握紧腰间剑柄,暗中挪动位置,一前一後保住容恬和凤鸣。 容虎和烈儿也早瞧出来,默默在容恬凤鸣左右占住了位置。四人前後左右,刚好将容恬凤鸣围在中心。 他们倒不是怀疑烈中流会设下毒计,但大王和鸣王的性命太重要了,事关安全,却是一点也不敢侥幸的。 副将府内静得吓人,只有脚步声簌簌可闻,众人越往里走,越觉有点心惊肉跳。到了前厅,烈中流倏然止步,顿时人人都停了下来。 四处察看,依旧一个人影也不见。 烈儿呼出一口气,刚想问烈中流,蓦地一道黑影忽然从旁边窜出,电光火石间,直扑众人面前。 啊!秋月,秋星吓得失声大叫。 秋蓝受惊,一屁股坐在地上。 子岩等四人的兵器同时抽了出来,噌噌噌噌,不假思索对著黑影就砍。 那个黑影却异常狡猾,身在半空中,眼看就要扑到秋月面前,却猛地一个扭身,躲过几把带起风声的利刃,簌地一跳,竟直直跳入烈中流怀中。 烈中流彷佛早猜到会这样,极有默契地伸出双手,把黑影接了,含笑站在原处,对子岩他们道,「第一次见面就这?凶,小心它日後会记仇哦。」 凤鸣从黑影出现的第一刻起就被容恬一把拽过来护在了怀里,电光火石间,却也大致看清楚应该是只动物,此刻从容恬臂膀间探出头问,「丞相,那是什?,松鼠吗?」 「不是松鼠。」烈中流解释道,「永殷人叫它飞貂,我家这只,名字叫小秋。」边说著,边把手臂稍抬了抬。 凤鸣凑过去看。 小东西彷佛受到了子岩等兵器的惊吓,刚刚落入烈中流怀中,就沿著烈中流宽大的袖子钻了进去,小身子在衣料下形成一个圆圆会动的鼓起。烈中流对著那鼓起弹了弹,它就又沿著烈中流的小臂爬起来,不一会,从袖中里钻出一张毛茸茸的脸?脸型很像松鼠,但鼻子红红的,宛如一颗漂亮的红豆,眼睛却是翠绿色的,又大又亮。 凤鸣张大嘴巴,哈哈笑道,「好可爱啊!」 子岩等人弄明白不是敌人,才松了一口气,各自把兵器回鞘,都走过来看那个会飞的小东西长的什?样子。 秋月秋星本来吓得要死,在凤身後胆小地探头一看,眼睛顿时大亮,好孩子最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连连惊呼,「好有趣!好有趣!秋蓝,你快点来看啊,好漂亮啊!」便伸手去摸。 那只叫小秋的小鬼好像知道她们正在夸自己漂亮,昂著毛茸茸的小头,乖巧地任由两人抚摸。 秋蓝惊魂未定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也笑起来,「真的好有趣,它好乖呢。」也伸手去摸。 她从前养过小猫,知道猫咪喜欢人家挠它脖子,就也用手指轻轻搔小秋侧头。 小秋大为高兴,索性从烈中流袖中彻底钻了出来,晃晃毛色漂亮的大尾巴,一脸享受地眯起眼睛。 凤鸣也忍不住伸手摸它的尾巴,惊喜地问,「丞相,这是你养的吗?怎?我从来没有见过?」 「是弟弟养的」烈中流答了一句,一手托著小秋,抬起头,蓦然提高声音,中气十足的喝道,「中石,你给我出来。」 话音一落,头顶一阵灰尘簌簌落下。 子岩大喝,「梁上有人!」 众人惊退,都往上看去。 屋梁上忽然跃起一个人影,在半空中漂亮地一个翻身,稳稳当当落在众人面前,正巧挡在厅门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黑影覆盖住众人。 凤鸣只觉眼前骤黑,一个高大威猛的大汉就已经站在了面前,活像一座巨塔似的。 第四部分 这座巨塔还会发出呵呵的笑声,一落地就大大刺刺嚷嚷起来,「大哥,嫂子,原来你们都没事啊?真是奇怪,我看见外面的守军都换了衣服耶,而且他们还把城门关得紧紧的,我还以为越重城被坏人占了呢。」一边说著,一边朝烈中流走过来。 他腾空,翻身,落地,动作俐落流畅,潇洒之极,模样却大出众人意料,长得又高又壮,个头竟然比容恬还高出半个头,像个巨人一样。 秋蓝秋月一时忘了小秋,都瞪大眼睛盯著这个巨汉。 凤鸣惊讶地打量著他,问烈中流,「丞相,这位是。。。。。。。」 烈中流潇洒地打个手势,「这是我弟弟,烈中石。」 「弟弟?」凤鸣可从来不知道烈中流还有个弟弟。 不过也对,他既然能忽然蹦出一个会打人的副将娘子,当然也可以忽然从房梁上跳下一个泰山一般够份量的弟弟。 看来能够和烈中流做一家子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中石,你过来见一见,这个是西雷鸣王,这一位是西雷王。」 烈中石虽然个头高大,性情却很好,听了烈中流的话,果然三步两步跨了过来,「鸣王好!西雷王好!」朝凤鸣等人绽放一个毫无戒心的灿烂笑脸。 秋月转过头,低声和秋星嘀咕,「这个应该是丞相的堂弟吧?」 不是她们女孩偏心,只注重外表,而是横看竖看,烈中石和烈中流可一点也不像。烈中流虽然平日里行为古怪,偶尔还会哭哭啼啼,但论起模样,确实也算玉树临风,帅得可以。烈中石却完全是另一个类型,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表情憨憨的,一副超级老实的样子。 不料卫秋娘却正巧站在她们身後,把秋月的话听在耳里,冷冷道,「确实是亲弟。烈家到如今,也只有他们两兄弟了。」 「不对不对!」她没有像秋蓝一样压低声音说话,烈中石立即就听见了,摇头大声道,「烈家除了大哥和我,还有豆豆和小秋。」 从烈中流掌中一把拎起正在享受秋蓝秋月等人爱抚的小秋,对凤鸣正式介绍道,「这个就是小秋。」 小秋把他粗鲁地拎著,不满地发出一声“啾”以表抗议。 凤鸣见他憨厚坦率,个性老实,大觉喜欢,很有耐性地打招呼笑道,「小秋我已经见了,不过豆豆是那个?」 「还有豆豆,咦?豆豆呢?」烈中石介绍完了小秋,似乎才想起另外一个并不在现场,皱起浓眉朝四周打量,大声喊起来,「豆豆!豆豆!你藏到哪里去了?快点出来!」 他个头高大,嗓子一放,声若洪钟,震得人人耳朵嗡嗡作响。 大家都不得不退後一步,离他远点。 容恬对於这种事向来没什?兴趣,自从知道城中敌人的事情不过如此,已经有些不耐烦。但看见凤鸣对於烈中石和小秋都很有兴趣,颇为意兴盎然,又不忍此刻扫兴,於是耐心地站在一边陪著凤鸣。 「豆豆是我们的侍从,名字叫烈斗。但中石喜欢叫他的小名,从小和中石一起长大,两人形影不离。」烈中流对凤鸣解释道。 凤鸣“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子岩秋容恬的性子却有些相同,也是正事为重的,不由凑过去认真地问,「丞相,刚才所说忽然出现在城里的敌人,难道就是你弟弟和他的侍从两人?」 烈中流点头说是。 千林露出肃容道,「那?我先出去一趟,吩咐停止全城搜捕,免得城内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子岩和他是老搭档了,接口道,「这件事我去办,我还是要亲自巡查这附近一圈才放心。」 「你去也行。记得再调一队人马过来驻守,副将府空放著毕竟危险。」 「明白了,这个也用得著你嘱咐?」子岩笑答一声去了。 烈中石却仍在到处喊“豆豆”。 众人都以为那个“豆豆”应该就在附近,一喊就现身,不料烈中石叫了半天,连个鬼影都不见。 烈中石急得冒了额头的汗,拚命挠头道,「糟了!糟了!豆豆掉了!怎?办?怎?办?糟了!糟了」在原地打转,喃喃道,「我不该扔下他,就知道不该扔下他的。。。。。。。」一时不知所措,竟然拚命用手惩罚似的拽自己的耳朵,将两只耳朵拽得通红。 秋蓝心肠最软,见他一个熊般高大的汉子,急起来却像小孩子似的,柔声安慰道,「你不要急,他就算掉了,也应该在这个越重里。我们鸣王心肠最好了,他会叫人去帮你找的。」 这个安慰对烈中石毫无用处。 他听秋蓝说了,皱眉摇头道,「你不知道,豆豆最笨了,掉了就找不到了。豆豆。。。。。。。豆豆他最笨了。。。。。。。」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里爆出一声高喝,「谁最笨?你才笨!烈中石最笨了!」 随著那个声音,一个人影从前厅门前的假山後转了出来,全身上下穿了一套红衣,腰间松松垮垮系了一条似麻非麻的半掌?腰带,直如浑身冒著火的天神降临,活生生一个怒目金刚。 他一边骂烈中石“笨”,一边怒气冲冲地走进前厅,脚步蹬蹬蹬蹬,每走一步,彷佛屋子就摇晃一下。 众人顿时愣住,还没回过神来,这个比烈中石更巨的“巨人”已经脚下生风般,到了眼前。 那人个头居然比烈中石还要高,也是一样的虎背熊腰,从耳後到嘴边,满是毛茸茸的黑黑大胡子。 凤鸣直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妈呀,这是哪里出产的“豆豆”? 人猿泰山还差不多。 烈中石一见“豆豆”出现,精神大震,簌地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抱了,喜笑颜开道,「豆豆,原来你没有掉,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豆豆把他一把推开,指著他鼻子骂道,「烈中石你这个笨蛋!你怎?可以说我笨?」 烈中石被他恶狠狠推开了,愕然道,「你怎?不笨?明明听见我在叫,怎?又不出来?」 「明明是你说,副将府里面很危险,我们必须一人有明,一人在暗。你没有说暗号之前,我不可以出来。」 可是我叫你出来了啊! 可是你没有说暗号啊! 那我现在也没有说暗号,你怎?出来了呢? 我怎?能不出来?你在骂我笨啊! 我不是骂你。 那你在骂谁? 我不是骂,我只是说,说你笨而已,不是骂。 这就是骂!你给我道歉! 不是骂,是说。 就是骂! 是说。 是骂! 。。。。。。。。。。。。。。。 两个大汉嗓门超大,为了这个没营养的话题争论了半天,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梁上灰尘一阵一阵簌簌往下落。 所有站在旁边的人,包括烈中流这个大哥,还有嫂子卫秋娘,都完全被忽略了。 你到底道不道歉? 我为什?要道歉? 你不道歉,你就是笨蛋! 我是少爷,你是侍从,侍从怎?可以说少爷是笨蛋? 我是侍从,你是少爷,少爷又怎?可以说侍从笨? 少爷不笨,侍从比较笨。 侍从笨,少爷就一定更笨。 谁说的? 我说的。 。。。。。。。。。。。。。 众人见他们争个不休,面面相觑。 连容恬也皱眉,对烈中流道,「请丞相劝解一下,让他们不要再吵下去了吧。」 烈中流苦笑道,「他们从小吵到大,不吵就没完,而且吵架的时候,绝对不会听人劝。」见大家眉头锁得更深,又露出极看的笑容,淡然道,「不要紧,虽然他们不听人劝,但还是有方法让他们不吵的。」 凤鸣连忙问,「什?方法?」 烈中流把刚刚从烈中石手上逃回来的小秋又重新托出来,放在掌心,高深莫测道,「只要烈儿摸摸小秋的手就可以了。」 这个方法可就奇怪了。。。。。。。。。。 秋蓝非常不解,「你弟弟和豆豆吵架,和烈儿摸小秋有什?关系?」 烈儿无所谓道,「摸就摸,要是丞相的法子不灵验,要赔我一样东西当补偿哦。」伸个懒腰,真的走了过来,伸手去摸小秋可爱的毛茸茸头。 小秋本来乖乖躺在烈中流掌心,烈儿的手一伸过来,它却猛然跳了起来,露出一副战斗姿态,对著烈儿的虎口,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咬。 烈儿虎口剧痛,“哎呀”一声,连忙抽手,虎口已经被小秋咬出了一个小口。别看它个头小,牙齿还真尖,这一口咬得又狠又准,烈儿白?的虎口迅速漫开一片殷红,不一会就染得半个手掌都红了。 秋蓝几个侍女都“呀”一声惊叫出来,连带凤鸣心震了一下。。 烈中流却一脸安然,笑道,「别担心,小秋的牙齿没有毒的。你刚刚用东西砍它,它心里很记仇呢,咬了这一口解了恨,以後就不会趁机偷袭你了。」 烈儿气结。 原来烈中流早就知道小秋会报仇,居然还坏心眼地叫他把手伸过去摸小秋。 千林看惯沙场,对於这点小伤却不觉得怎样,反而很好奇烈中流会怎?阻止烈中石和烈斗看似无望停止的争论,问,「丞相,丞相不是说只要烈儿摸摸小秋,他们就可以不吵了吗?」 「当然。」烈中流让报仇雪恨的小秋重新钻回自己的大袖子里,抓起烈儿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踱到正吵得激烈的烈中石烈斗面前,含笑道,「中石,别吵了。」 烈中石正吵得如火如荼,哪里会理大哥的吩咐,一个劲朝著豆豆嚷道,「你生气归生气,可为什?一直骂我笨?我一点也不笨,而且非常聪明,我大哥说我聪明,我嫂子说我聪明,人人都说我聪明,从来没有人说我笨。」 「我现在就说你笨。」烈斗哼道。 他虽然说是烈中石的侍从,却似乎一点也不怕这个二少爷,牛铃一样的大眼和烈中石死死直瞪。 秋星看在眼里,摇著头低声和秋月秋蓝两人偷偷道,「怪不得说能人管不住家里人,你们看丞相平时多厉害啊,但是遇上自己的娘子就什?法子也没有了。我看他呀,恐怕连自己的弟弟和侍从也没办法对付呢。」 烈中流看他们不理睬自己,也不生气,仍然笑道,「中石,你看。」 「看什??」烈石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眼睛还是瞪著对面的烈斗。 烈中流叹气,拿起烈儿手上流血的手掌,往烈中石眼底一送。 「你自己笨就算了,为什?还要说我笨?我告诉你,我。。。。。」烈中石说到一半,视野内忽然跳入一个血糊糊的手掌,声音遏然中断,两眼一翻,居熬无声无息,往前栽倒。 烈斗和他面对面站著,忽然见他扑向自己,手急眼快将他扶了,大叫起来,「少爷,少爷!」 众人都吓了一跳。 “糟了!凤鸣大急,正要冲过去救人,被容恬一把拉了,淡笑著对他摇头,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倒是卫秋娘站在一边,闲闲地看热闹。 烈中流彷佛只是干了一牛不足挂齿的小事,放开烈儿的手,笑著解释道,「我小弟怕血,见血必晕。既然晕了,当然就没功夫吵架了。」 原来是这样。 想不到这样一个高大粗汉,居然像小姑娘一样,见血就晕。 众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他,又看看已经翻白眼晕过去的烈中石。 话说来回来,烈中流这个哥哥,还真当得有个性。 至少处理弟弟吵架这个问题来,痛快淋漓得可以。 这时候,出厅巡视了附近一圈的子岩已经回来了,跨进前厅对容恬禀报道,「大王,这里的两队人马都被敲晕了,一些人被藏在屋子里,一些人被塞在假山後面。属下已经另行吩咐了一队人马过来驻守。」 他转过身,对烈中流无奈地笑道,「没想到烈家二公子和侍从的功夫这样了得,这两队人马,都是我从手下兵士里挑选出来的精锐,竟然连警报都来不及发出就全部被打晕了。」 烈中流浅浅一笑,「藏匿踪迹,暗中偷袭也算是小弟的一种天赋吧。」 卫秋娘哼道,「他那些偷鸡摸狗,鬼鬼崇崇,还不是跟你这个大哥学的。」 烈中流对老婆是绝对百依百顺的,乖乖答道,「娘子说的是,都是我不好,带坏了弟弟。」便又嬉皮笑脸地挨了过去。 卫秋娘对他的厚脸皮无可奈何,转过头,又是轻轻哼了一声,「我也没有说你教得不好。」 第五部分 城中忽然出现“敌人”的事情,闹了半天原来是虚惊一场。 刚才会议说到子岩的任务就中途被打断,最急著要继续会议的自然是子岩。 他一提是否应该重新回主将府,烈中流就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指著他笑道,「子岩心急了,生怕我不派你事情做吗?」左右看了周围一眼,沈吟道,「论事也不必指定某个地方,我看这里前厅地方也挺大,又有座椅,不如就在这里继续会议如何?」 开会的地点确实那里都一样。 众人都没有意见。 椅子稍有落尘,秋月等几个侍女急忙取了自己的手绢,一一擦拭乾净了,请众人团团坐下。 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烈斗还在抱在著晕过去的烈中石大呼小叫,少爷,少爷! 卫秋娘见他神情紧张,额头上满是汗珠,走过去停在他身後,叹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和他吵,不要和他吵,偏偏你就是不听。」 烈斗急得话都说不清楚,「大少夫人,我我。。。。。。。。。我再也不和他吵了。你快点让他醒过来。」 卫秋娘又笑又叹,摇头道,「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见血晕,等一会他自然醒过来,不必担心。」 烈斗更急,愁眉苦脸道,「什麼一会,简直已经好几会了。」 「你别急啊,再等一下就好了。先放他下来,让他躺一会吧。」 「不不!放不得的。」 烈中流看烈斗抱著烈中石,也有些哭笑不得,对卫秋娘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脾气,中石没有醒过来,你就是说破了嘴也别想让烈斗松开手。烈斗,你抱著中石到外面去坐一坐,记得找树荫底下,中石怕热,凉凉爽爽的,他就会早点醒过来。」 烈斗正不知所措,听了烈中流的指点,彷佛顿得了主意,他毫不吃力地把高大的烈中石打横抱起,激动地道,「我这就去,树荫,嗯,我去找树荫。」 众人看他兴冲冲抱著烈中石就跑出了前厅,都不约而同呼出一口气。有这个激动的大汉在,实在难以让人静下心来商讨国家大事。 「现在丞相可以继续了吧?」子岩问。 坐在他身边的千林忽然咧嘴笑了一下。 子岩和他一起受训多年,早就熟悉彼此一举一动,转头道,「你笑什麼?」 千林嘿笑道,「我就猜到你会最著急。亏你平日还说什麼要学大王那样沈稳从容。」 「你已经得了守卫越重城的差事,当然不急。」子岩笑著反驳他一句,又转头看著烈中流,「丞相快点交待吧,我真的有点著急了呢。」 有他们这麼一对话,本来应该以严肃沈闷气氛展开的军事会议,又出现了活泼温馨的笑声。 烈中流含笑瞅著他们两个战将唇枪舌战,思忖了片刻,有抑扬顿挫的声调道,「将领有内外之分,千林既然在内,那麼。。。。。。。。」 「那麼子岩当然就应该在外了。」凤鸣顺口加了一句。 烈中流一点也不介意凤鸣插话,点点头表示凤鸣说得不错,却又道,「这个所谓的在外,却不是简单地指越重城的外围,而是指在策略,可以保护越重城中众人的安危,使永殷甚至他国,暂时不会以大军侵犯越重城。」 容虎“嗯”了一声,思索著烈中流的话,「这座城池虽然复杂,城墙高险,但如果真被举国大军团团包围,被攻破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千林再本事,最多也只是多死守一段日子而已。」 「什麼最多只能死守一段日子?」千林年轻的脸上流溢著自信,慨然笑道,「若要攻破的越重城,最少留下十万具屍骨来,要敌人日後听见我的名字就作噩梦。」 子岩和他最熟,笑著揭他的短,「十万?大夸大了吧。留下五万也算你有本事。」 「子岩,你就让他吹吹牛皮吧,何苦当面戳破?」烈儿和子岩结成同盟,一唱一和对付千林。 众人都露出笑容,心下却都明白,烈中流将守卫越重城的重任交给千林,就表示日後若真有敌人大军逼近,为了容恬日後对西雷用兵有所根基,千林必定要死守不退。 所谓死守不退,就是即使战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得後退一步。 没有任何转圜的馀地。 那般惨烈,纵使只是想像一下也够心寒的。 不过现在气氛正愉快,自然没有人会提起这样不吉利的事情。 「什麼十万、五万?最好是一具都没有。我希望在大王正式对容瞳动手之前,越重城依然像这样平静。」烈中流接过秋蓝送上的清茶,道了谢,捧在手上,慢慢感觉隔著瓷茶盘传递过来的温热,道,「越重这个小城,由於没有多少人明白它的构造和当初兴建者的苦心,所以各国并不重视。容瞳就知道大王占领了这里,但他目前的心态,只要大王不去动他,能够苟且偷安就好了,所以暂时不会对越重城动手。」 烈儿提出问题,「可是容瞳也不是笨蛋,他总会明白大王占据越重城,迟早要对付他。难道他不会先趁机下手?」 直到现在为止,烈中流都以一种欢迎众人积极参与的态度左右整个会议的气氛。在他的影响下,即使如秋月等侍女,也乐於开动脑筋加入思索,并且提出自己的各种疑问,烈儿更是有问必提。 从这一点来说,烈中流不愧是一个善於领导组织团体运作的丞相。 「容瞳不会动手。」不等烈中流动手,千林已经代他回答,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大王不是说过吗?容瞳的王位还没有坐稳,政权军权都不在他手上。他现在最著急的,是把所有大权集中到自己手上来。再说,就算他有决心对付越重城,还要经过权贵们和他叔叔答应呢。谁不知道我们大王的厉害,恐怕所有人都会反对他主动来挑衅大王。」 秋月清脆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那麼就是说,现在越重城也算安全了。西雷的大军暂时不会杀过来,昭北和我们大王没有仇怨,犯不著动大军。至於同国。。。。。。。。。」 「同国刚刚死了大王,应该没有功夫理会这个小城。」秋星和她孪生姐妹,心意相通,替她说了後面半句。 两人都是侍女身份,很少在这样重要的军事会议上主动发言,说罢之後,眼睛怯生生地扫了容恬一眼,生怕自己说错了,又或者被责怪多嘴。 「老天爷保佑。」秋蓝虔诚合了双掌,念了一声後,睁开眼睛笑道,「不打仗最好。既然不会有人打过来,千林好好待在这里,等到大王要用越重城的时候就好了。」 她对军事所知不多,说了这一句,几个男人都轻笑起来。 秋蓝不知道他们笑什麼,担心地转头看容虎,「我说错了吗?」 容虎宠溺地看著她,摇头道,「没有,你说得好极了,我也觉得不打仗最好。」 「对对,说得好极了。」烈儿怪笑道,「就是忘记越重城是永殷的,人家永殷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你占了他们一个城池呢。秋蓝你想一想,你和我大哥的家里,会让秋月在床上撒一泡尿吗?不管这泡尿只有那麼几滴,而且味道也不臊,哎呀!」猛然惨叫一声,原来後脑勺已经挨了巴掌。」 烈儿捂著後脑,龇牙咧嘴地回头,打他的却是凤鸣。 凤鸣笑骂,「口不择言,好端端的为什麼去惹秋月?」 「鸣王打得好!」秋月高兴得直拍小掌。 听见烈儿说永殷,秋蓝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把永殷这个国家的危险给忘了,不由脸蛋微红起来,不好意思再多言。 容虎怕她心里不舒服,趁众人谈笑时偷偷靠了过去,低声道,「你说得真的好极了。」 秋蓝被他握住了柔荑,生怕众人看见取笑,连忙把手抽了回来,羞道,「明明说错了,有什麼好极了?」 「不打仗最好。这句话不是好极了?」 秋蓝心内大觉甜蜜,掀起睫毛看了容虎一眼,偌大前厅众人俱在,眼内彷佛只剩他一个了。 「那麼丞相,周围三国都不必担心。永殷的问题又怎麼办呢?」子岩等众人笑语过後,认真地问,「越重城虽小,而且我们攻城的时候特意封锁了附近,严加小心消息外传。但时间一久,不可能不走漏消息,永殷王族迟早会知道越重城失陷。」 「越重城虽小,毕竟是永殷国土。就算为了永殷的面子,永殷王也一定会不得不兴兵讨伐。」容虎也露出肃容。 他们在永殷的地盘上,兵力又不多。如果真的迫不得已和永殷大军对阵,局势绝对不容乐观。 而且这样以弱对强的笨蛋策略,并不符合目前容恬保存实力的大方向。 众人期待的目光,此刻都停在烈中流身上。 烈中流露出招牌的高深莫测笑容,缓缓低头,刚打算啜一口热茶,卫秋娘猛地一把抢了他的荼,重重放在黑木桌子上,「喂,少摆你的丞相架子,要话就说,别装模作样的!」 娘子有令,烈中流当即如奉纶音,扫视周围一眼,把腹中想好的话都掏了出来,「越重城的事,内有千林领兵守卫,在外,则要先派人对付了永殷王族。」 「对付永殷王族?」 「鸣王放心,我并不是说要对永殷王族不利,而是要和他们逹成协议,让他们允许我们暂时借住此城。」 子岩不敢苟同地道,「丞相的目标很好,但是做起来好像不太容易。永殷怎说也是一个国家,而且目前还是容瞳的盟友,他们怎麼会肯答应让我们暂住此城?」 烈中流抿唇一笑,「那就要看烈儿的本事了。」 「烈儿?」凤鸣扫烈儿一眼,惊道,「丞相的意思是要让烈儿。。。。。。。」 「烈儿和永殷颇有渊源,永殷王和永殷各位王子的性格脾气,烈儿都深为熟悉。这件事如果有人可以办成,那麼这个人一定是烈儿。」 凤鸣还想再说,烈儿却显得兴致勃勃,当即道,「这事交给我。大王和鸣王尽管放心,永殷那些权贵我个个都了解,会议之後我会立即离城,著手去办这事。」 凤鸣不语。 他真的很不想烈儿离开身边。 烈儿早年被容恬独自派去永殷潜伏,在永殷王宫里做的都是随时会没了命的危险事,後来被派出跟著凤鸣,也是好几次差点遇险,到了现在,却又要在这种险峻情势下把单独派出去。 烈中流假装没瞧见凤鸣的郁闷,问烈儿道,「你打算怎样著手去办?」 烈儿道,「我先去找到永逸,要他以大王子的名头,向永殷王提出要一个小城安身的要求。」 「要是永殷权贵中有人阻挠呢?」 「永殷王族之中,多是没有大志的庸俗之辈,常常内斗,求城这件事就算有人阻挠,我也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私怨一一搞定。越重城不大,永殷王应该会点头。等这座城池被划为永逸管辖,剩下的就好办了。永逸完全有权和大王逹成协议,邀请大王和别过来做客。」 千林爽朗笑道,「对!我们其实就是来做客的嘛。谁说我们攻占了越重城?根本没有这回事。」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忍不住笑起来。 「好,这正是我所想的,既然你里已经想定计策,就不必我提醒了。」烈中流深喜烈儿机灵,指著容虎道,「我再给你一个护身符,那就是数不尽的钱财供给。在永殷行事,只要有需用钱的地方,只管找你哥哥去,他管著鸣王的家产,你要多少,他就能给你多少。」 烈儿眼睛顿时大亮,露出阳光一样的灿烂笑脸,「这样更妙!永殷权贵大多贪婪,如果有珍品贿赂,权贵们众口一词,就算永全那个太子想反对也不成啦。」 容恬就坐在凤鸣身边,低头贴著他耳垂轻声道,「你不是常说要学怎样治国理军吗?最好的老师就在面前。丞相一开始就决定用容虎为你管理萧家产业,实际上也早就想好了要让容虎配合烈儿行事。」 凤鸣边听边点头,也是满目钦佩,低声答容恬道,「我知道,这就是谋定而後动。」 「你说的不错,有他在,征战的日子会大为缩短。」 想到光明的前景,凤鸣眉飞色舞,压低声音憧憬道,「天下大定後,我们就能天天待在一起玩了,去看平原,爬山,呵,说不定还可以出海。」 容恬一怔,倒没料到凤鸣会蹦出这麼一句可爱的话。 他垂下眼,定睛打量满脸憧憬的凤鸣,无端一阵心酸内疚,握了凤鸣的手,半天才道,「不管天下有没有一统,只要你愿意,我就陪你去。」 两人四目相对,有片刻彷佛都说不出话来。 旁边子岩不满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丞相太偏心了。原来越重城外的差事不是该派给我的吗?怎麼就给了烈儿?烈儿已经有活干了,那麼我呢?」 烈儿领了重任,得意洋洋拍著子岩的肩膀,「兄弟,不是丞相偏心,是这件事只有我能办。永逸可是只听我的话的。」 「不害羞。」秋月朝他刮著小脸,做鬼脸道,「也不知道是谁听谁的话。」 「子岩不要著急,你当然也有自己的任务。」容虎比较敦厚,安抚了子岩一句,转头问烈中流,「丞相,对吧?」 「不对。」烈中流摇头,「我没有任务给子岩。」 融合的气氛顿时一凝。 众人都尴尬地安静了下来。 烈中流踌躇满志地环视众人,露出笑容,话锋突然一转,狡黠道,「子岩要干什麼,应该由大王分派才对。」转身对容恬拱了拱手,从容道,「我儿负丞相之责,已经动用了大王手下四人,绵涯、千林、烈儿、容虎各有所司,剩下一个子岩,谨归大王差使。」 这一招进退有度,挥洒自如,完全呈现完美的丞相风度,连容恬也被他逗得笑起来。爽朗的笑过几声後,容恬沈吟下来,反问烈中流,「本王要先问清楚,丞相打算给本王派什麼差事?」 「大王真的决定听从我的布置?」 「本王不是已经答应过了吗?不但本王,连凤鸣也归你指挥。」容恬微微昂头,以一种王者才能拥有的自信姿态看著众人,淡淡道,「王者不守承诺,怎有资格掌一国之政,统管一方百姓?丞相筹谋的本事,本王已经深有体会。丞相心里,一定也已经想好该本王做什麼了,不必浪费时间,就请丞相直说吧。」 他这样爽快直接,烈中流也不再推辞。 说实话,容恬现在身边人手奇缺,兵马也少得可怜,却要用这些人马统一天下,这简直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烈中流对目前的情况早就殚精竭虑地思索了多时,其策略就是把每一个人,每一点力量全部计算上,充分利用上,让每个人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容恬这样的一个大资源,烈中流又怎麼会放过? 得到容恬肯定的答覆,烈中流立即老实不客气地差遣起他来,「大王现在要做的,是整顿大王手上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他走前一步,另有深意笑道,「当日与容瞳一战,大王抛国诈死而直奔东凡搭救鸣王,做出这样的重大决定之前,一定也曾经想过日後怎样夺回王位吧?以大王的为人,烈中流绝对不相信会没有暗中安排下一定的兵马,以便日後调用。」 容恬坦率道,「丞相猜得当然不错。」 藏著的人马,恐怕不全在西雷境内吧?」 烈中流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烈中流意态安然,从容道,「西雷境内,我料定大王必定会埋伏一支兵马。但狡兔兔犹有三窟呢,为防万一,大王当然也会在西雷境外,再藏一支心腹兵马。」 烈中流潇洒地掐掐,自言自语,一一数来,「同国和西雷向来交恶,大王要藏兵在同国,不太可能。永殷这个国家,虽然和西关系很好,但永殷边境和多国接壤,尤其又邻近同国和离国,变数很多。这样算来,最好藏兵的邻国,非昭北莫属了。」说罢,含笑看向容恬。 大家都听得糊涂。 子岩和千林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正是容恬暗藏在西雷境内的那支精兵,自从容恬被容瞳夺去王位後,容恬立即用秘令把他们召集出境,一起赶赴东凡。 但是他们从来不知道,容恬在昭北竟然还有一支人马。 对上烈中流深具洞察力的目光,容恬露出心有戚戚焉的狡猾笑容,蓦然豪迈大笑,指著烈中流,转头对凤鸣叹道,「要是丞相辅助的是离国,恐怕我们两人都要死无全屍啦。」说罢,对烈中流颔首应道,「本王在昭北确实有一支兵马,那是本王最後的本钱,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动用的。」 「现在已经是万不得的时候了。」烈中流非常直接地问「隐藏在什麼地方?」 「梅江江畔一带的小渔村。」 「大妙!」烈中流猛然击掌,欣然道,「大王想得周到,这个地方选得好极了,一旦有事,延梅江而上,直入阿曼江,不会有远征耗力的担忧。而且既然是渔船,当然有自己的小港码头,船只易於隐蔽,不会暴露。但是不知人数有多少?」 「不多。」容恬竖起一根手指,「只有一万。」 「一万?」 这一下,连烈中流也大出意料,怔後狐疑地问,「这麼多的人,即使隐蔽在渔村里,也不可能不被昭北王族发现。」 他是估计容恬在昭北有人马,但是实在没有想到会有一万那麼多。 「本来只在那边安插了三千人左右,自从阿曼江之役後,又增加到一万。」容恬淡淡一笑,毫不为意道,「一万人马,挤在一起当然会惹人注意。但梅江江畔那麼长,又分左右两岸,一个村子六七百口,村村相连,有那麼二三十个村子,也就够了。那附近原本大多是荒山,昭北人口常常流动,官员们也是经常变动,新的地方官员其实也不清楚哪里有村子,哪里是荒山,官吏们偶尔过来,也只是随口问问收入。对了,我们这些渔村,每年还付给昭北不少渔税呢。」 众人都笑起来。 烈中流更是高兴,他本来预估昭北人马不超五千,现在凭空多出一倍,真是喜从天降,精神更为振奋,踌躇满志道,「既然这样,请大王立即将这批精锐秘密带到东凡。」 「东凡?」 「当然是东凡。」烈中流道,「西雷已经在容瞳掌握中,我们暂时不能碰。越重小城,只能让千林留守,如果大王或者鸣王待在这里,各国会非常忌惮,将大大加越重城的危险。唯有东凡,是大王目前最佳立足之地。」 第六部分 容恬赞成的点头,[既然如此,我亲自手书一封密令,让子岩潜入绍北,将兵马暗中带出来。] [不,大王必须亲自走一趟。]烈中流正色道,[大王前往不要小看这件事,我们现在兵力奇缺,这一万人马对我们来说非同小可,一点疏忽也不能出。没有这一批精锐人马,至少我们在东凡就难以立即控制局势,如果不能控制东凡的局势,那么就不能尽快着手建立兵器工厂,招募士兵等大事。] 凤鸣等大讶,没想到烈中流想得那么远,竟然连兵器工厂,招募士兵的事都纳入计划了。 烈中流又道,[大王试想一下,东凡遭遇天花之乱,兵士或死或病,军力大减,而大王将来一旦举兵统一天下,一定需要一支够强大的军队。要重整一支强悍的军队,除了招募新兵之外,训练的老兵也必不可少,大王这一万精锐到了东凡,以一带三,半年之后,就能生出三万精锐来。] 一番话下来,众人无不又钦佩又赞叹,相顾点头。 只听烈中流总结道,[所以,此时一定要慎而又谨,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一万精锐去东凡的途中要经过他国,稍有泄露,他国的大军就像吃饺子一样吞了我们这一万人。所以,请大王万万要亲自领军潜入东凡,凡事临机决断,不能假手于人。] 容恬动容道,[丞相说得极是,是本王太大意了。今天会议之后,本王就亲自往绍北走一趟,必然将这支兵马平安带入东凡。子岩领三百人根在本王身边,听本王号令,一同潜入绍北。] [属下遵命。]子岩应了一声。 [好!今天会议之后,除了千林和所属守卫越重城的人马外,大家各做准备,明早上路。]烈中流长身而起,挥洒发出号令。 众人一致应是,都绝精神大为振奋。 烈中流又道,[我会晚点启程,在这里等待西雷太后大驾光临,然后奉驾返回东凡,与大王在东凡都城回合。] 烈儿一拍脑袋,不好意思笑道,[要不是丞相提醒,我差点忘记了太后她老人家正赶过来呢。] [所以丞相就是丞相,什么都想到了。] 秋月眼睛一溜,正巧看见一直不做声的卫秋娘坐在那,用清脆的声音问,[烈夫人也和丞相一起返回东凡么?] 卫秋娘见秋月提起自己,便转头瞥了眼烈中流。 烈中流哪里敢使唤他家娘子,连忙收敛了刚才意气风发的潇洒自如,弯下身子笑嘻嘻道,[娘子你要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 卫秋娘完全不吃他这些死皮赖脸的一套,还是那副冰冷冷的模样,哼道,[不用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在就猜到我不会离开越重城。] 烈中流还是摆出一幅讨好的笑脸,[娘子要留在越重城,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我在东凡,一定会天天想你。] [谁要你想?]卫秋娘给他一个白眼,却转过头,对这千林粗声粗气道,[你可得好好守卫我的越重城,要是越重城出了事,不需要敌军进来,我首先在后面给你捅上一剑。]语气认真无比,听不出一丝玩笑。 千林被她警告的一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应对。 又见卫秋娘把脸转回去,瞪了烈中流一眼,[算你聪明,挑的人也算伶俐。哼,我就知道你不按好心,一直窥窃着我们卫家这点传家之宝。] 烈中流被她训了一顿,反而脸上笑容更盛,竟然俯身作躬,央道,[全靠娘子大法慈悲。] 大家听他们夫妻对话,越说越不对劲,一个字也听不懂,正迷惑中,卫秋娘又点了点头,叹道,[这个慈悲,不发也不行了。谁让越重城让他守了呢?我先祖呕心沥血建功立业,威名总不能就此被埋没。] 不知为何,烈中流一听此言,欣喜若狂,冲过去一把抓了千林手腕,口里道,[恭喜恭喜,快点过来拜见师傅。] 他看似糊里糊涂,手下力道却很足,千林手腕被他抓的生疼,又不敢反抗,身不由己被他抓到了卫秋娘面前,被烈中流按着行了一个大礼。 [快叫师傅。] [啊?丞相,这……] [不要罗嗦,快叫快叫。] 众人都瞪大眼睛,一脸狐疑,但他们已经知道烈中流的厉害,这位丞相所作的事无论多古怪,一定有其深奥的道理,所以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止。 千林被兴奋的烈中流抓着手腕拖过去,莫名其妙看着端坐在面前,满脸高深莫测的卫秋娘。 [丞相……] [快叫啊!] 烈中流怎么说也是丞相,也就是他的上司,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烈中流执意要他叫,他也只好遵命,看着卫秋娘,非常困惑地叫了一声,[师傅。] 卫秋娘不知道是被烈中流赶鸭子上架的野蛮行为逗笑了,还是被千林那一声语气古怪的[师傅]逗笑了,反正就是忍不住噗哧一下,唇角扬了起来。 她人虽然总是凶巴巴的,脸上像常年覆了一层冰,长得却着实不错,这一笑,如春花从冰雪大地上骤然绽放,看的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也没见过拜师拜的这样勉强的。]卫秋娘瞥了烈中流一眼,叹道,[果然,你一当了这丞相,就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弄给人家了。到了日后,难保不会把我也卖了,给你这个什么西雷王筹备军饷去。] 烈中流当然坚决摇头,[不会!万万不会!] 卫秋娘不理会他,凤目轻转,视线停在既尴尬又迷惘的千林脸上,矜持道,[你放心,拜我师,绝对不会吃亏。你家丞相看上的不是我卫秋娘的本事,而是先祖留下来的卫氏军法呢。] 此话一出,全厅众人具为之一震。 连向来镇定自若的容恬也不禁动容。 卫秋娘的先祖,不就是那个百年前叱咤风云的卫潜大将军么? [难道卫大将军竟有军法流传下来?]容恬沉声问。 [不错。] 厅中传来一个沉闷的响声,原本站在卫秋娘面前的千林,已经双膝一曲,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虔诚的跪下了。 领兵打仗的将领,谁不将百年前的卫潜大将军视为自己最崇拜的偶像? 那是消逝在变幻动荡的世上最真实的神袛。 自己不知撞了什么好运,不但遇上卫潜大将军的后人,而且竟然还阴差阳错的有机会见识到卫潜大将军秘而不宣的军法!? 经过几代的流传,当年卫潜大将军挥军横扫三国的战役只剩下一些大概的传说故事,具体的战况却多是后人臆想揣测。 如果卫潜真的在逝去前留下手书,那将是何等珍贵。 只是遥想一下,就足以让人梦遥神驰。 [千……千林,拜见师傅。]千林激动得上下唇不断颤抖,带着无比的崇拜,对卫秋娘一丝不苟的行了一个大礼。 卫秋娘大模大样受了他的一个大礼,静静瞅着他,半晌轻道,[起来吧。]看着千林从地上站起来,仔细端详他的模样行为,见他鼻梁挺直,眼神坚毅有神,显得敏捷而又忠勇之人,不禁暗中点头。 烈中流看人的目光,当然很不错的。 自从卫潜去后,卫家空自秘存了卫潜苦心写下的兵法,却没有足够天资的后人研习这部兵法。 当然,失去了永殷王族的重视,卫家人也没有运用这部兵法的机会。 子岩见千林得了这么一段奇缘,深为千林高兴,走过去拍他肩膀,笑道,[你当了卫大将军的传人,再没有别人可以和你沙场上一拼了,日后为大王打天下,我就归你指挥啦。] [子岩这话就错了。]烈中流听了,却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兵法是诡变无常之道,就如同文字,学会写字只是第一步,学会了写字,却不一定就能写出绝妙的文章。我之所以选择千林守卫越重城,学习卫家兵法,当然是因为觉得他有这个天分,却也因为他性格和当年卫潜将军有相似之处,比起你,千林更能领会卫将军的兵法谋略。至于你么……] 子岩被烈中流说的额头冒汗,一脸羞愧,听烈中流说到自己,连忙低头拱手,恭敬道,[请丞相教训。] [你的性格和千林又有不同,论细致周密,你不及千林,但若论心思灵动,于异常困苦的局势中寻找生路,千林却不及你。]烈中流顿了顿,目光落于子岩身上,变得温和慈爱,柔声道,[所以我选你跟随大王,冒险潜入绍北。越恶劣越变化难测的情况,才越能激发出你的潜力,说不定将来,你可以另辟蹊径,发展出一套属于你自己的战法。] 他语中殷殷期待,子岩听在耳里,心中又烫又热又感激,眼圈已经微微发红。当即喉咙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向烈中流身行了一个大礼。 凤鸣看的心生感慨,也是感动的不得了,眼看人人都要为将来的赫赫风云露上一手,一时豪情壮志尽起,忍不住开口道,[丞相,能不能也派我一个任务?!] 烈中流回身看向他,笑道,[鸣王怎么会没有任务?不用急,最重要的任务是留给你的。] 容恬脸色猛变。 秋蓝奇道,[鸣王不是随太后和丞相你一起回东凡么?!] 目前来说,东凡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不是。] [啊?那么丞相要派鸣王去干什么?] 容虎生怕烈中流一旦把话说出来,要驳回就不太容易了,赶紧在烈中流开口前劝道,[大王虽然说了丞相可以差遣鸣王,但是关于鸣王的去处,请丞相万分谨慎。鸣王已经是各国虎视眈眈的目标,从前以西雷之势大,大王之威重,尚且有人敢冒险对鸣王下手,害鸣王三番两次险遭毒手。现在这种局势,我们一定要更小心保护鸣王才行。总体看起来,东凡却是是最适合鸣王的地方。] 轻松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烈中流心中早有定计,不为容虎言语所动,反而走近凤鸣,对上凤鸣清澈无尘的晶眸,微笑道,[鸣王,我有一个又好玩又刺激的是给你做,你怕不怕?] 凤鸣一听[又好玩又刺激],顿时心内大痒。 容恬见他眼睛闪闪发亮,知道要糟,暗中扯了他一把,轻咳一声,吸引了烈中流的注意力,[请问丞相,可以先告诉我们你打算派给凤鸣什么任务么?] 烈中流当了这个西雷丞相才一天,但所言所思,处处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这当然是件好事。 但是如果同样的匪夷所思出现在处理凤鸣的身上,那可就不怎么妙了。 众人知道烈中流行事不同一般,听见容恬发问,都屏息静待,听烈中流打算怎么发落凤鸣。 人人盯着烈中流微抿含笑的唇。 他掀着睫毛,微往上瞅,像念诗歌一样,抑扬顿挫地缓缓道,[大王已经答应了,不但大王,连鸣王也归我烈中流指挥。呵呵,王者若不守承诺,怎么有资格掌一国之政,统管一方百姓?] 众人见他把刚才容恬的话搬出来,一愕之后,都明白过来,又好笑又好气。 原来烈中流刚才在三刺激容恬,不是为了让容恬乖乖去绍北,确实为了准备应付派遣凤鸣所遭遇的压力。 容恬脸色又变,烈中流既然想到要预先设他一个圈套,让他发下这样的声明,不用说,他打算让凤鸣去做的事,一定是自己决不会答应的。 [本王记得本王说过什么。]他犀利的眸子盯着烈中流,不太自然的道,[丞相到底要凤鸣去做什么,痛快点告诉我们吧。] [大王请放心,这件事不但刺激,而且舒服。]烈中流淡淡道,[我要请鸣王到其他的国家走动走动。] 烈儿色变道,[丞相是要鸣王潜入其他国家?万万不可,太危险了。] 秋月等侍女也是拼命摇头。 [不是潜入,而是大张旗鼓,前呼后拥,以萧家少主的身份视察各地产业。]烈中流悠然道,[招徕萧家豪华大船,从永殷延阿曼江而上,到同国,然后弃船登岸,入博间、北旗,到达东凡,稍作休息,在别入朴戎、宴亭。鸣王意下如何?] 他说了一串国家名,说一个,凤鸣就屈指数一个,努力和记忆中的天下地图相呼应,到最后,张口结舌道,[这……这简直就是环游世界啊] 除了绍北、西雷、离国、繁佳外,其他地方都算上了。 [不错,够有趣吧?] [有趣是有趣……] [太危险了。]烈儿道,[现在大王尚未归国,和我们一向关系不错的国家都未必会看我们大王的面子善待鸣王,何况同国北旗这样有敌对关系的国家?] 容恬沉声道,[我不答应。] [哦?]烈中流问,[难道大王要反悔?] [只要危机凤鸣安全的事,本王决不答应。] 烈中流敛起了笑容,[大王真的打算不守承诺?] [本王什么都可以答应丞相,只有涉及凤鸣安危的事,要大家商量着来办。] [好。]烈中流点头。 一直担心他们冲突的秋蓝送了一口气,趁机缓和气氛,柔声道,[那么丞相是答应好好商量了?] [好,我们这样商量。大王如果反悔,烈中流立即辞去丞相一职,大家从此陌路,互不相干。]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死一般安静。 众人连呼吸都停住了,人人脸色苍白。 容恬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他向来霸气十足,脸色稍有不悦,周围一干人等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再三求饶,烈中流这样不怕死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身为臣子,居然敢威胁堂堂西雷王。 [你在威胁本王?]心理越怒,容恬脸上反而渐渐平静,俊脸上挤出一丝冷笑。 烈中流知他发怒在即,却怡然不惧,脸上流露出桀骜不驯的神色,[连诺言都不能守信的君王,又怎么配拥有天下?烈中流何苦为这样的人殚精竭虑,苦苦谋划?] 容恬被他驳得猛然一滞,一时无话可说。 谁让容恬刚才豪气大发,大大方方地说了鸣王归烈中流指挥的话呢? 凤鸣就坐在容恬身边,正面站着烈中流,最深切感受到两大低气压正在剧烈碰撞,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连忙安抚道,[大家不要吵架,有话好好说么!丞相别生气,你是一国丞相,怎么可以说不干就不干呢?容恬你是大王,说过的话要算数,反悔是绝对不行的。] 也只有他干把容恬和烈中流都各打五十大板,又故作轻松地吩咐道,[这里火气太大了,口干舌燥的,谁去端点新鲜茶水上来?] 秋月秋星虽然吓的脸色发白,但还是非常伶俐,立即跑着去小茶房,赶紧冲了两碗热茶过来。凤鸣亲自端了,递给容恬。 对这凤鸣的笑脸,容恬在大的火气也只好忍着,接了茶碗过去,低头喝闷茶。 一触即发的火爆场面,总算稍微抑制。 凤鸣又去捧另一碗,走到脸色一样难看的烈中流面前,露出央求的笑容,低声道,[丞相,先喝一碗茶消消气吧。] 升起袅袅热气的清茶,地道烈中流眼皮底下。 烈中流盯着那茶片刻,叹了一声,伸手过去,接了那茶,却没有往嘴边送,就势在旁边的桌上一搁,沉声道,[鸣王请跟我来,我们私下谈谈。]拉着凤鸣转身出去。 [慢着。]容恬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两人背影都是一凝。 容恬放了茶碗,飞快走到凤鸣身边,大掌把凤鸣一直手握住,却不作声。 凤鸣叹道,[我只是和丞相说两句话。] 容恬沉着脸,[有什么话,一定要私下说?我是大王,没有我管不着的事。] 烈中流沉声道,[国家大政,人人各司其职,各做好各的事,才能天下太平。大王如果什么事都要管,何必设丞相和文武百官?] 众人听见两人说话口气,刚刚才稍放的心立即又悬了起来。 眼看空气中看不见的弦又越绷越紧。 [就算不能管,听听总可以吧?]一直没作声的卫秋娘忽然站起,伸个懒腰,姿态随意闲适地走过道,[这里毕竟是我的副将府,大家请一起随我到府中游览一圈。烈中流你尽管和鸣王说话,我来做担保,西雷王在你们谈话过程中,决不会插口或者打断,其他人当然也不会。这样不就和私下聊天一样么?] 身边众人赶紧配合的点头,纷纷道,[对,对,我们决不插话。] [一个字也不说。] [保证不咳嗽。] [连屁也不放。] 秋月摒眉回头,[烈儿,你真是的……] 既然是娘子开口,烈中流也没胆子驳回,便目视容恬。 凤鸣暗中拼命扯容恬的衣袖。 [那就按照烈夫人说的办吧。]容恬不自然的道。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当即一起动身。烈中流站在凤鸣左边,容恬一副母老虎看着小虎崽的架势护在凤鸣的右边,三人并肩而行,其余人三三两两根在后面。 出了前厅,转入副将府的小花园,迎面假山过后,一汪碧池跳入眼帘,虽然失于精致,但在艳阳印照下闪耀波光粼粼,也颇为喜人。 两三株无花的绿丛,婷婷立在小池旁,温婉动人,不由人不心情舒畅。 烈中流一边缓步观赏园中初春的自然美景,一边问,[鸣王觉得,是得天下易,还是治天下易?] 凤鸣心中一紧。 虽然大家都在身边,容恬还暗中握着他的手,不断传递来熟悉的体温。 但是根据烈夫人的提议,别人都不许开口,所以被烈中流抓来回答问题的,就只有他一个。 不亚于一次单独考试。 更可怕的是,烈中流心情正不爽,要是回答得不好,说不定会被他嫌弃,从此一脚踢开,另寻良主。 这个后果可是可大可小的…… 凤鸣越想,心里越打小鼓,恭恭敬敬道,[得天下不容易,治天下更不容易。] 这个回答不偏不倚,他担心烈中流嫌弃他取巧,又加了一句,[但是我觉得治天下比得天下更难。因为往往有得到天下的人,却无法治理的好天下,例如秦朝那个……厄……我什么也没说。] 烈中流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一眼,温和地笑道,[鸣王不必小心翼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只是聊天,又不是考查你功课。]说完后,再抬步悠然而行。 凤鸣一头冷汗,暗忖道,谁说是聊天?明明就是考查,耸肩苦笑道,[我尽量放松。] 应该说,烈中流对于凤鸣的态度,一向是比对容恬的态度好。 他对凤鸣稍稍点头,似鼓励又似赞赏,继续和凤鸣并肩在简陋但风景自然喜人的小花园中,轻声道,[天下王者,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希望自己能统一天下,而九个之中,能够明白治理天下比取天下要难的,恐怕不超过四个。天下不是一块肥肉,抢到手后吞下肚子就万事大吉了,天下有这么多的土地百姓,抢到天下之后,如果无法治理,乱局立即重起,生灵也会再度涂炭。] 烈中流的声音悦耳,侃侃而谈,音调起伏婉转,赋予节奏性,自由一种蛊惑人心的温然。 凤鸣垂首恭听,不由道,[丞相说的是。] 第七部分 [从很多人来看,这十分之四的君主,直到得天下后还需治理天下,已经是识大局的明君,但以我来看,要当天下之主,只有这么一点见识,是远远不够的。]烈中流话锋一转,目光停住在一株刚刚抽出嫩芽的小苗处,停下说话。 [那个……]凤鸣转头瞅容恬一眼,回过头来看烈中流,虚心请教道,[以丞相的意思,怎么才算有远见的君主呢?] 烈中流沉默许久。 半晌,他才叹道,[要鸣王周游列国,此举确实危险,连我也不敢担保鸣王绝对不会遭遇任何事故。但如果鸣王不这样做,我为鸣王量身订制的大计就无法施展,鸣王的作用无法发挥,到头来,所谓我能让天下一统的过程大大缩短的话,都将成为空谈而已。] 这个人思维如天马行空,刚刚说到天下之主需要具备的见识,一下子就无头无脑的跳到了凤鸣周游列国的事上,听的所有人如坠云里雾里。 幸亏众人已经对他有所了解,知道他谋定而后动,看似随意的行为,其实大有玄机,都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凤鸣非常乖巧地给他一个话头,[周游列国这个任务,和丞相刚刚说的远见有什么关系呢?丞相可以先把治天下和取天下的那个事说明白么?] 不要怪他头脑简单。 实在是烈中流头脑太复杂了,说话一个圈绕一个圈子,可怜他鸣王的脑筋全是直的,弯都弯不过来,何况还要绕上十个八个圈子。 [治天下,比取天下难,这个相信大王和鸣王都明白。]烈中流淡淡道,[但是治天下,需在取得天下之前就做好准备,这一点,大王和鸣王想过么?] 众人心中一动。 容恬更是露出认真聆听的神态。 [人人都知道,战乱一起,必将生灵涂炭。其实涂炭的何止是生灵,万物都会遭遇横祸。十一国百年来的精髓,极有可能被毁之一旦。各种典籍、兵法、药房、礼乐、民间秘籍,这些经年流传下来的文化,大部分都会在战火中消失,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令人痛心不已。] 烈中流此刻已经不复刚才在前厅处的强硬倔强,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和暖宜人,像讲故事似的缓缓道,[例如北旗,有一个叫孙梦的人,善于种谷,一生都在钻研土壤和谷种如何配合,不同年份,不同的天气,何种土壤应该播何种,都自由一套道理。据说他所种植的地,谷子收成总比别人多上六七成。] [哦……] 孙梦这个名字,烈儿随容恬潜入北旗时,是听人说过,刚想搭腔说[我也知道这个人],忽然想起不能开口,立即用手掩住嘴巴,把话吞了回去。 [这样的人,在争夺天下的大战中,和普通百姓没有丝毫不同,遇上士兵,一刀杀了就杀了。但在太平天下,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鸣王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将此人保留下来,或者至少将他所琢磨出来的耕种之法保留下来,写成书籍,日后教导其他人,天下统一后,家家粮食都多上六七成,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一件大事。]烈中流说完这番话,正巧已经绕着小池曲折走了一圈,回到刚才的假山处,边停下脚步,回顾身边的凤鸣。 [我明白了……]凤鸣恍然大悟道,[丞相要我周游列国,是想我收集各国人才,为日后治理国家留下各项技艺的传人?] 心下大为感动。 烈中流不愧是烈中流,其高瞻远瞩,天下少有,难得的是他不但重视兵力和天下的归属,而且也非常重视天下的文化。 统一国家而加以治理,并不仅仅是喂饱人民就行了。 伟大的王朝,必定有其伟大的文化。 经典、诗词、礼仪、乐曲,还有各种各样的民间技艺,这些凝结了多少代人心血和灵感才得以诞生的瑰丽文化,怎么可以让战火粗暴的毁灭? [并不仅仅如此。我请鸣王周游列国,有三个任务,希望鸣王可以做到。]烈中流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凤鸣,对他竖起三根手指,一一数道,[第一,请鸣王在所经之处,尽量收集各地典籍,各种记载民间技艺的书本,或唱词,或书画。有的旧本原本就不多,一经大战,恐怕就在也找不到了。若有身怀异技的能人,鸣王不妨以重金聘用,央他们写下传艺秘本,以备将来之需。] [嗯,我明白了。]凤鸣大大点头。 身为一个现代人,凤鸣对烈中流这个建议不但赞成,而且大为佩服。 想当年二次世界大战,美国不就是首先到处去别的国家把科学家、艺术家什么的接了一大批走么? 科学就是力量,艺术就是能源。 到后来,美国科学和艺术都得到大幅度的进展,更成为世界强国,这个英明到极点的远见策略,实在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第二,]烈中流放下一个指头,继续道,[请鸣王借此机会,为大王推广均恩令。至于怎么推广,那就要鸣王自己看着办了。] [哦。]凤鸣点头应了,又挠起头来,[要自己看着办……] 嘿,别说他对国家大事完全不懂。 这第二点,他是非常明白的。 所谓推广均恩令,目的就是进一步分化他国权贵和下层百姓。谁愿意天生就当人下人。一旦均恩另的精神被大部分认同,不甘被压迫的人很有可能因为这道法令的公平性而愿意追随容恬。 当各国内部都涌动起着这样一股暗流时,只要容恬大旗一挥,说不定历史上[揭竿而起,天下响应]的是就重演了。 [第三……] 凤鸣感觉被握着的手微紧,抬起头来,正好和容恬深邃幽黑的眸子对上。 大名鼎鼎的西雷王脸上少有地出现微微不安,似乎要开口说话,却又迫于刚才答应了卫秋娘,神色间有些焦虑。 凤鸣知道他的心思,低声道,[你先听丞相说完。] [……最重要的是,我需要鸣王借此机会,向天下表示,鸣王是大王身边一个可以独立行事,有资格有魄力担当重任,处理大事的人,而不仅仅是西雷王身边的附庸。] 烈中流此话一出,凤鸣顿时动弹不得。 这番话,正巧说中他心里常常烦闷而无法解决的苦恼。 就好像心理早就藏着一个脓包,忽然被烈中流一指戳中,涌上一种又痛又奇异的快感。 容恬抓着他的手,也微抖一下,显然,连容恬也心中震动。 [鸣王虽然身怀奇才,又曾经提出过梯田水车等种种利国利民的建议,甚至在博间、东凡等国都大施神威,但恕我烈中流直言,鸣王在天下人眼中,仍然不过是附属于西雷王的一件东西而已。因为梯田水车的修建,建议是鸣王所提,着手号令举国兴办的,仍是西雷王;而博间、东凡等事,鸣王几乎都是被挟持而去,迫不得已之举,并且常常需要西雷王举倾国之兵营救。]烈中流目光射向凤鸣,如绵里藏针,温和而又犀利,缓缓道,[请问鸣王,以上种种经历中,有哪一个经历,可以向天下人表明鸣王你是一个勇毅、果断、英明的人?] 这个问题真是一针见血。 凤鸣被烈中流直视,回想起自己被各国抓来捕去,活像逮耗子一样谁想抓就抓,尴尬的不得了。 不过他为人坦白,也不会恼羞成怒,红着脸老老实实道,[没有。] [鸣王想成为一个独当一面,能够为大王解忧排难的人么?]烈中流语气越发温柔。 [想。]凤鸣用力点头。 [想长成大树,就要历经风雨,鸣王有这样的准备么?] [有。]凤鸣更加用力地点头。 容恬再也忍不住了,募地发出一声长叹。 凤鸣与他心意相通,反握住他的大掌,转头看着他,咬了咬牙,满怀期待地央求道,[我真的是应该走一趟的,你不要反对好么?] 容恬不作声,浓眉锁成一团。 [我好歹……也是西雷鸣王……] 人人神色紧张,秋蓝三个侍女站在后面,手绢在掌心被揉成一团酸菜,既怕容恬点头答应,又怕容恬摇头反对。 答应的话,鸣王难免要冒险。 反对的话,鸣王难道真的一辈子都被大王抱着护着?关在宫里当宠妾一样养着?! 这个丞相,提的主意真让人两难。 [容恬……] 容恬深深看着他,良久才道。[前面两个理由也就算了。听了第三个理由,我就知道你会心动。就算我硬是反对,让你不能成行,你心里也就不快活了。哎,谁能受得了天天看见你漂亮的小脸愁眉苦脸?]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不插话]的协议。 凤鸣瞳孔顿时发亮,[那么说你是答应让我去了?] 容恬苦苦笑道,[我拦得了么?] 凤鸣惊喜地叫了一声,灿烂笑容绽了一脸,孩子般雀跃地将容恬抱了满怀。 容恬伸手反抱了兴高采烈的凤鸣。看向烈中流,眼光无奈又苦涩,摇头叹道,[丞相啊丞相,本王算是服了你了。] 烈中流脸上毫无骄傲神色,只是淡淡问,[大王不打算反悔了?] [本王能反悔么?]容恬叹气之后,随即正容道,[但是丞相记住了,是你将凤鸣派出去的,日后,你也要让他平平安安回到本王的身边。除了一丝差错,本王决不饶你。] [明白了。]烈中流躬身,不卑不亢道,[我尽力而为。] 容恬一愕。 没想到他如此严肃的警告,却换来烈中流一句[尽力而为]。 不过转念一想,以天下乱局,要烈中流保证凤鸣绝对的安全,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烈中流就算说[鸣王绝对不会出事],也不过是个空头保证,还不如[尽力而为]实在。 他处事本来就有极大气度,既然接受了凤鸣要冒险的事实,也不再执意纠缠,盯着烈中流,以为深长道,[那本王,就盼着丞相真的尽力而为了。] 艳阳当空,直射碧绿水池,波光荡漾。 蝶飞苗圃,燕唱深檐。 由烈中流第一次正式主持的军事会议,终于敲下了最后一记重音。 军事会议结束,大家各自离去,自己去准备自己的事。 容恬凤鸣带着容虎烈儿子岩等人会主将府,烈中流身为计划的总策划者,事情更多,会议结束就立即消失了。 只有千林负责留守,不需要作临行的准备,反而一时无事,正打算出去巡查一下城防,跨出院门时猛一转头,原来卫秋娘刚巧和他同路,赶紧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师傅。] 卫秋娘美是美,可惜很不喜欢笑,对千林点了点头,淡淡问:[去巡视城防么?] [是] [正好,我也想到出走走,我们一道吧。] 两人便一道走。 千林因为她是师傅,不能不执弟子之礼,谨慎地落后卫秋娘半步。 卫秋娘既是师傅,又是女子,她不开口,千林也不好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闷闷走了半条街,气氛越来越尴尬。 千林闲得发慌,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研究卫秋娘的背影上。 从后面打量,卫秋娘身形纤柔,双肩斜落,正正式式的美人肩,如果不穿麾甲,实在叫人难以猜想这是一个城池的副将。 但举手投足间,虽然温柔轻婉,有暗藏一种凛然萧瑟之风,让人不敢亵渎。 这种气度,不只到是否遗传自声名赫赫的卫大将军。 [你怎么想?]卫秋娘的声音污染传来。 [啊?]正在胡思乱想的千林吓了一跳,[我……我没想……] [关于丞相邀鸣王游历各国的事,你怎么想?] 听清楚问题,千林怦怦乱跳的心总算稍微平静。 原来文的是这个。 千林思忖了一会儿,答道,[丞相要鸣王到不同的国家去,所做的三件事情,确实很有意义,但是我觉得……]他犹豫地停了下来。 卫秋娘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我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人。] [是。]千林大胆道,[这件事毕竟需要鸣王冒险,丞相想得有些不周到了。这三件事情里面,最让鸣王新东的当然是第三件事。但从实际到利益的角度来说,第三件反而没有第一件、第二件事重要。而收集典籍人才,推广均恩令,完全可以让其他人去做,不需要鸣王冒这么大的风险。要知道,别人除了事还没什么,万一鸣王有个三长两短,大王一定会发疯的。] 卫秋娘脚步不变,还是漫漫沿着巷子往前走,道,[你觉得第三件事并不重要?] 千林本想说[是],但是又觉得不妥。卫秋娘的语气,明显认为它的看法不对。 卫秋娘道,[你家丞相要鸣王冒险,是因为他的目的正是要让鸣王好好的去冒个大险。] 千林一愣。 不是为了三件事才迫不得已让鸣王冒险么?!怎么冒险成了目的了? 冒险就冒险,还要好好的冒险,而且是个大险?! 卫秋娘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满脸疑惑,用依旧冰冷的语气道,[西雷鸣王,是西雷王的致命之处。要对付西雷王,首先要对付西雷鸣王。这是各国早就形成的想法。就因为这样,鸣王才会不断遭到追捕陷害。你们丞相这样做,就是要让你家大王这个致命之处,不再是致命之处。] [不再是致命之处?]千林喃喃,猛然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脑海里什么东西,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就像伤口,一直捂着,容易流脓恶化。让它露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晒,更甚者,忍着疼,施以辛辣的猛药,使它结疤,变成粗粗的茧子,日后反而会比寻常的肌肤更耐损磨。]卫秋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两军对阵,自己最脆弱的破绽,一定是敌人最希望寻找,然后进行攻击的地方。不要想着怎么隐藏这个弱点,应该想想怎么在敌人攻击之前,用这个弱点迷惑敌人,使用种种计策让弱点转为优势,进而使敌人大吃一惊,碎不及防。] 千林被烈中流选中档卫秋娘的徒弟,当然极有天分,仔细听着,脑子立即开始急速运转,双眼发光地咀嚼着每个字,[不要想着怎么隐藏,而是用它迷惑敌人……] [沙场对阵,强弱无定,若弱转强,可搏杀旱敌于一刹。]卫秋娘徐徐念罢,目视千林,吁出一口气,[你记住了,这就是卫氏兵法的第一条。] 容恬一行人回到主将府,烈儿因为身负解决永殷王族的重任,匆匆回自己小院准备明日的出行。 子岩本来就被命令跟随容恬,自然不离容恬左右。 容虎被烈中流制定整理凤鸣的萧家财产,也需要和凤鸣沟通,便也跟着他们到了容恬暂居的小院。 秋蓝等侍女不敢擅离,一并跟了过来。 七个人跨进厅里,凤鸣打个手势,众人各自找位置坐下,都偷偷去看坐在中间的容恬。 [你不要生气了。]凤鸣伸手过去,覆在容恬掌上。 容恬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想起凤鸣要去冒险,心里难受的像猫抓似的,对凤鸣强笑道,[我并不是生气。你真的很想去这一趟,我心里也明白。] 凤鸣的手覆在他掌上,又暖又软。 容恬把他的手握紧了,有张开大掌,定睛去看。 白皙的手指又长又美,五根白玉般,一点瑕疵都没有。 眼前这小人儿越张越俊美诱人,连被雨淋一下都觉得心疼,怎么舍得让他在变幻莫测的危局中冒险?! 真实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找烈中流反悔,偏偏又不能这样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容恬心里难受。 但这样卿卿我我,明天大王怎么出发啊?! [大王,]容虎大着胆子开口道,[鸣王既然要出发,我们是不是先做一些准备?] 子岩也犹豫地劝道,[大王也要出发往绍北……] [本王随时可以出发,不必另行准备什么。]容恬被他们提醒,转头沉声道,[倒是凤鸣,既然要走,凡事都要准备妥当。秋蓝、秋月、秋星,你们随侍从在旁,凤鸣一切贴身衣物,吃穿伺候,务必尽心尽力。] 秋蓝连忙站起来,代她们三个应道,[奴婢遵命。鸣王一切事情,我们都亲手操办,决不让别人近鸣王的身。] [至于护卫方面……] [丞相要我整理鸣王各地的财产,也是需要经过各国的。]容虎道,[既然如此,我就陪在鸣王身边,一边护卫鸣王,一边整理各项产业。] 容恬点头,又嘱咐道,[立即发信,将罗登负责的萧家大船队召回附近的阿曼江码头,萧家另有一组高手,原本是专门为周游各地的富商保镖的,命他们立即放弃所有生意,全部赶回来护卫凤鸣。]强哼一声,[丞相不是说了要大张旗鼓,前呼后拥么?沿路吩咐下去,有大河处,就坐萧家最华丽的大船,前后要有数十条大船护卫,到了没有大河处,弃船登岸,必须有大队马车接应。不必心疼钱,只管摆出排场,处处都要显出王侯气度。] 凤鸣本来就不心疼钱,见容恬渐渐抛开愁容,为他用心谋划怎样出游,而且听起来又大船又车队,非常有趣,不禁眼睛兴奋的一眨一眨。 容恬瞧他的模样,又担心又好气,对他解释道,[排场越大,就越能引起各国的注意。你的身份,潜入他国若被发现,反而容易遭人暗算,不如光明正大的去,打出你萧家少主的招牌。希望能让各国权贵衡量一下萧圣师的份量,至少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把你怎样。依我看,大规模的调动军队来对付你,那应该不会。] 凤鸣认真地听他说了,乖乖点头。 容恬的想法和烈中流是一致的。 凤鸣大摇大摆的出现,除非相当敌对的国家如离国,否则一般的国家,绝对不敢对凤鸣不利。 谁敢背负杀害凤鸣的罪名啊?! 如果凤鸣在自己的地盘上死了,立即要应付一个失去爱人暴跳如雷的容恬、一个剑术超凡入圣的萧纵、再加上一个毒死人不偿命的摇曳夫人,那不是把自己脖子往刀尖上送么? 容恬看他似懂非懂的点头,样子实在笨的可爱,笑着抚了他脸蛋一下,叮咛道,[你别以为那些权贵有所忌讳,就可以万事放心了。明枪不成,就有暗箭,你出了这个越重城,给我放乖一点,随时随地身边都要有一群高手侍卫护着,不要好奇心一起,就被人傻乎乎独自骗了出去,当小兔子卖了都不知道。] 凤鸣坐在他隔壁的椅子上,非常配合的让他抚摸自己的嫩脸,笑道,[我才没有那么笨呢,你别太小看我了。这一次出去,让你好好知道本鸣王德本事。] 他轻快的笑声一起,沉闷的空气顿时舒缓了不少。 众人本来都正襟危坐,现在稍微轻松了一点。 子岩道,[大王不要担心,丞相不是鲁莽的人,他既然敢让鸣王这样出游各国,必定前思后想过很久,觉得有把握才这样做的。] 烈儿也道,[有大王和萧圣师这两块大招牌在,又有我哥亲自护着,萧家高手团团包围,鸣王不会有事的,大王请放心吧。等我处理了永殷的事情后,也会立即赶上鸣王的车驾,过一过周游列国,招摇过市的瘾。] 凤鸣立即大乐,[烈儿你要快点过来,有你在事情一定更加有趣。] 正说着,忽然一阵帕塔帕塔的脚步声传来。 声音到了近处,更为响亮,不知谁的脚步这么重,仿佛要把地砖踩裂一般。 众人不约而同转头看门外,都[咦]了一声。 脚步明明只是一个人,同时出现在门外的身影却有两个。 一般的又高又大,如铁塔伫立,一左一右,宛如凭空站出了两尊门神,竟然是烈中石和烈斗那对有趣的主仆。 烈中石右肩上,还趴着蜷起尾巴正在打盹的小秋。 他胸实肩宽,比寻常人至少大了两圈,小秋趴在上面,位置刚好,一点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秋蓝记挂着烈中石晕倒的事,见了他,首先笑问道,[大个子,你醒过来了?] [为什么他是大个子?我的个子不是比他更大么?]烈斗不平道。 烈中石横他一眼,[既然小姑娘说我是大个子,当然是我个子比较大。] [胡说,明明我比你大。] [你哪里比我大了?] [我哪里都比你大!] 眼看两人又要瞪眼吵架,众人大喊不妙,刚才已经领教过一次了,这两位吵起来可是没完没了,夹缠不清的,声音又大的令人头疼。 总不能有让小秋咬烈儿一手的血,把烈中石吓晕吧? 烈儿鬼主意最多,大咳一声,不慌不忙道,[两位不要吵,你们个子谁大我不管,不过说起男子汉气概么,我觉得烈中石比较像男子汉。] 烈斗一愕,当即挥着宽大的红袖子叫起来,[你你你……你说他比我更像男子汉?] [当然,]烈儿一脸认真道,[女人呱噪,男人沉默,向来如此。以你们到这里说话的字数来算么,你已经说了四十七个字,而烈中石只说了二十七个字,你比他整整多出二十个字。可见你比他呱噪,他比你更像男人。] 烈斗当即傻眼。 他和烈中石从小吵到大,每次务必力争胜利,至于女人比男人呱噪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来没有研究过。 烈中石听了烈儿夸奖,脸上笑开了花,冲着烈斗道,[有道理!有道理!女人呱噪,男人沉默,我比较像男子汉,这次有说话字数可以算,你不认输也不行了吧?]直把烈儿因为平生第一知己。 [不对。]烈儿板着脸道,[本来你是比较男子汉,不过你刚刚开口说了一句,足足有四十个字,四十加二十七,就是六十七个字,比烈斗的四十七个字多了二十个字,所以现在烈斗比你更有男子汉气概。] 烈斗大喜,正要得意洋洋自夸一下,嘴唇一动,忽然想起那个[字数决定男子汉气概]的规则,顿时闭紧嘴巴,嘿嘿傻笑。 [你们如果再呱噪,那就真的变成女人了。记住哦。]烈儿慢条斯理警告后,转过头,对凤鸣促狭地吐吐舌头。 他这样一说,烈中石和烈斗果然不敢再说话。 众人暗中偷笑,这两个人真是傻的可爱。 凤鸣笑了一会,却又想起另一件事,问道,[对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丞相找我们么?] 烈中石点点头,刚要说话,又怕被说成呱噪的女人,指指嘴巴,又拼命摇头摆脑。 秋月掩嘴笑道,[真糟糕,不该动嘴的时候偏动嘴,该说话的时候,偏偏又不肯说了。烈儿都是你惹得祸。] [怕什么,不能说,可以写啊。]秋星站起来,拿了笔墨过来,铺在桌上,对烈中石道,[丞相有什么话,你写下来吧。] 烈中石只要不是对上烈斗,一向是很老实听话的,见秋星要他写,果然乖乖走了过去,拿起笔就写。 众人都凑过去看他写什么,看到一半,秋月笑起来,[天啊,这两个人要跟着鸣王一起去周游列国,这下可热闹了。] 烈中石拼命点头,意思是你猜对了。 烈中流命令他们两人过来,竟然是让他们跟随凤鸣到各国去的。 容恬知道这两位大嗓门的莽汉虽然看起来糊里糊涂,乱七八糟,但他们懂得利用地道耍的自己手下精兵团团转,又能无声无息解决了两个小队,悄然占领副将府,其实自有他们一套本事,见凤鸣身边又添两个高手,心里也稍微轻松一点。 烈儿知他心意,笑嘻嘻道,[丞相连自己唯一的亲弟弟也派出来了,一定会竭力保全鸣王。大王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烈中石听见烈儿这么说,听下写到一半的笔,大大点头,还用力拍胸脯,一副有我在不用怕的样子。 烈斗在旁边发出不屑的哼声。 秋蓝连忙道,[而且有烈斗保护鸣王,更加万无一失了。] 烈斗顿时列嘴笑起来。 凤鸣非常喜欢这两个大汉子,知道烈中流派他们跟着自己一道去,高兴的连连点头,[这下可有趣了!] [那么小秋也去么?] 小秋异常警觉,见有人唤它,[啾]一声,倏地在烈中石肩上站立起来,张着小脑袋到处望,目光最后停在秋月处,扑棱扑棱打尾巴。 秋星惊喜道,[哎呀,秋月,它知道你在叫它呢!] 秋月更加得意,柔声道,[小秋小秋快过来,姐姐喂你果子吃。] 小秋摇摇尾巴,偏着脑袋瞅她,却没有挪动身子。 秋月大为扫兴。 秋星娇憨地劝道,[不怕的,我们一起上路走,等变成熟人,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秋月这才高兴起来。 凤鸣一行人马,添加了两人一貂,看来又要热闹上十分。 众人谈笑了一轮,原本为凤鸣要去冒险而沉闷不安的气氛大为减弱。 秋蓝抬头一看天色,惊道,[糟了!说着说着,竟然忘了该吃午饭。] 大家抬头,果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忽然一阵奇怪的[啪啪]声传来。 原来烈中石用手拍打着肚子,又拼命用手指嘴巴。他本来呱噪,经烈儿这么一作弄,又变得一个字都不肯说。 秋蓝明白道,[你也饿了吧?] 烈中石赶紧点头。 烈斗也在旁边点头,他也饿了。 [你们和我一起去准备午饭,好不好?]秋蓝像哄小朋友一样耐心道,[准备饭菜的时候,你们可以比别人早点品尝哦。] 两人都非常高兴,当即齐心一直地大大点头。 完结 众人谈笑了一轮,原本为凤鸣要去冒险而沉闷不安的气氛大为减弱。 秋蓝抬头一看天色,惊道,“糟了!说着说着,竟忘了该吃午饭。” 大家抬头,果然己经过了午饭时间。 忽然一阵奇怪的“啪啪”声传来。 原来烈中石用手拍打着肚子,又拼命用手指嘴巴。他本来大呱噪,经烈儿这么一作弄,又变得一个字都不肯说。 秋蓝明白道,“你也饿了吧?” 烈中石赶紧点头。 烈斗也在旁边点头,他也饿了。 “你们和我一起去准备午饭,好不好?”秋蓝像哄小朋友一样耐心道,“准备饭菜的时候,你们可以比别人早点品尝哦。” 两人都非常高兴,当即齐心一致地大大点头。 容恬笑着低头问凤鸣,“你竟然不觉得饿吗?” 凤鸣挠挠头,又笑着摇了摇头。暗付道,眼前我们贴得这样近,谈笑私语,怎样亲密都不为过。离别那刻,却不加会怎么难过心疼。 一边想着,一边抓住容恬的袖子,紧紧拽了。 秋蓝领着秋月秋星去准备己经迟了的午饭,烈中石肩上负着小秋,和烈斗也跟了去。 容虎藉机告辞,对容恬拱手道,“属下要赶紧去发急信,派人连夜送出,和萧家的船队还有高手团联系,这样鸣王出发时各处才能接应周到。” 子岩也道,“属下自己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容虎那边事情多,我一道去帮帮他。” 两人一起离了小院。 容恬便转头去看烈儿。 烈儿顿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吐吐舌头道,“属下自己也有事,办完了再来向大王报告。”冲凤鸣露齿一笑,“鸣王不要担心,尽管亲热,接下来的时间保证没人打搅。” 凤鸣脸蛋腾地红了,不等他说话,烈儿早一溜烟跑了。 众人各自避得无影无踪,屋子留给了容恬风鸣独处。 两人本来就盼着私下说两句,见大家知情识趣,都暗喜众人体贴。 等屋中众人离开,只剩了彼此,瞬间仿佛万籁俱静,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虽然都是极熟悉的眼耳口鼻,印在眼底,却一时凝住似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 谁也不愿开口,打破这一刻奇妙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容恬拍拍大腿,强笑道,“不要直勾勾盯着本王看啦,想亲热就过来吧。瞧,给你的专属座位空着呢。” 凤鸣早想过去,只是不好意思,听容恬这么一说,佯装威胁道,“我长高了不少,重了很多呢。你要是腿骨被我坐断了,可不要怪我。” 一边说,一边欢欢喜喜地挨了过去。 容恬就势把他搂了,用唇蹭他弹指可破的俊脸。凤鸣确实长了个子,小腿现在比一年前更长更结实,幸亏容恬本来就够高,胸膛肩膀又宽,抱着他仍不勉强。 两人一个抱一个搂,肌肤相触,彼此体温都传递过来。 静默片刻,心底甜丝丝的,又满是不舍。 容恬叹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西雷王,也不想一统天下,我们会不会过得更快活点?” 凤鸣蹙眉想了一会,反道,“如果你不是西雷王,也不想一统天下,就不会有这样的豪气和霸气,也不会有今日的容恬。那样的话,我会不会没那么喜欢你?” 容恬一怔,英气勃勃的眸中掠过深深感动,用指头摩擎意中人淡色的唇,沉声道,“凤鸣,我不想你为了我冒险。” 凤鸣叹气,拒绝情深款款的西雷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半晌道,“我冒险,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舍不得。” 凤鸣听出容恬声音中的痛苦,这一刻,他一点也不像那个叱咤风云的西雷王,那个一心吞并天下,被永载入史册的跋丞男人。 他只是容恬。 属于凤鸣一人的容恬。 “容恬……”凤鸣沉默良久,在容恬怀里换了一个惬意的姿势,逸出一丝淡淡笑容,低声道,“有舍才有得。你要是不肯舍,就不会有得。” “有舍,才有得……”容恬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说得多容易。” 他用强健的臂膀,缓缓地,紧紧地,将情人围进胸膛。 非常静。 秋蓝等人将热饭菜留在门前,悄悄退下。 这一夜,一切都很安静。 仿佛离别前,苍天也为他们留下一片寂静,不忍打扰。 时间走得既快又慢,宛如舟行水上,悠悠而过,不知不觉中看天色,才蓦然惊讶地发现时光己度。 吃过晚饭,容恬亲自为凤鸣沐浴,拉着凤鸣到了两人的大床上,用身体最亲密的语言再三道别。 竭情尽欢,抵死缠绵,直到凤鸣瘫软在床上,媚眼如丝地求饶,容恬才放过他。 亲自看护着凤鸣沉沉睡去,容恬起床穿衣,披上一件薄披风,推开房门。 一轮皎月高挂当空,除此之外,别无星辰。 摆手挥退要跟上来的侍卫,容恬缓缓踱步,自行出了小院,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廊,到了尽头,又一个小院门出现在眼前。 跨进院门,过了天井,西雷王异常沉稳地拾阶而上。 “呀”一声,仿佛料到有贵客光临,台阶上的小门随着他的到来而轻轻开启。 容恬抬头看去,长袍布靴的烈中流含笑而立,月光下,硕长的身影越发洒脱。 “丞相。” “大王。” “丞相还没睡?” “长夜难寐啊。”烈中流笑着,微叹道,“大王睡不着,烈中流又怎么睡得着?” 对上烈中流的视线,容恬深深体察其中的睿智和深广,薄唇微扬,负手在后,转身烈中流闻弦琴而知雅意,默默紧跟其后步下阶梯。 两人在皎洁的月光里缓步。 “大王心里,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烈中流说?” 容恬闲适地迈着脚步,“确实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垂相。” “哦?”烈中流步伐保持不变,目光轻轻看着前方被影影绰绰的林木,轻声道,“大王请问,烈中流一定坦诚回答。” “丞相决定让烈夫人留守越重城时,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 烈中流蓦然止步,缓缓回头,深深看了容恬一眼。 容恬俊伟的面容波润不兴,让人看不出一丝玄妙。“呵……”烈中流哑然失笑,摇头道,“大王不愧是大王,这一招出人意料,正中我烈中流的死穴。”他连连摇头,长叹一声,清逸俊朗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唉,那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大王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他把目光投向远方,继续和容恬并肩漫步,徐徐道,“我从小博闻强记,自以为学贯古今,可是到最后,才发现最难学会的,是情爱这门人人必修的功课。古往今来,让人歌颂的爱情故事比比皆是,可惜多数是庸人之爱,王者之爱……却屈指可数。” 容恬生出好奇,“哦?垂相所言极为新鲜,请教何谓庸人之爱,何谓王者之爱。” 烈中流淡然自若,负手缓行,“庸人之爱,只想着怎么疼惜保护对方,实际上,这只是成全了自己。王者之爱,却是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却要成全对方。” “成全对方?”容恬若有所思,徐徐步行在莹白月色下,沉吟片刻后,深邃的瞳孔骤缩,肃然起敬道,“丞相不惜让烈夫人冒险留守越重城,就是为了成全烈夫人?” “对。让她完成自己的志向,守卫自己深爱的土地,为她选择合适的弟子,使她完成让卫氏兵法流传下去的重任。”提起自家夫人,烈中流眼中流露出浓浓柔情,“秋娘自幼受卫家家训,个性刚烈勇毅,对其祖光辉事迹非常向往。她身为弱质女子,能在她父亲死后得到越重城副将一职,付出的努力,比我们寻常男子要多上十倍。不瞒大王,如果我硬要迫她随我去东凡,只要我略施手段,最后一定可以达到目的。但这样一来,她就再也不是那个英姿飒爽,傲气凛然的卫秋娘了。烈中流怎么能这么自私,只为了自己一时的安心,就埋没了自己心爱的人?” 容恬一时无语。 半晌,方叹道,“丞相对夫人用情之深,让人感触不尽。” 烈中流微笑着看向他,回道,“大王对鸣王之情,难道不深吗?否则,大王也不会点头答应鸣王出行了。最重要的人即将离开自己的视线,仿佛随时会陷于危机,那种噬心担优的滋味,我们俩算是同病相怜。” 容恬苦笑,“我真的好想把凤鸣关在一个小屋子里,等天下一统了,再放他出来。我陪他到处玩,他要什么,便给他什么,他要怎样,便可以怎样。如此该有多好。” “再好的结局,也不如过程动人。”烈中流道,“一把华丽的宝刀,是用于沙场,饮敌热血好呢?还是悬挂在宫室内好?” “如果宝刀用于沙场,遇上更强的兵刀,折断了,岂不令人心痛?” “悬挂在宫室内,外鞘耀眼,内里却会腐锈。如此悲哀,还不如折断。”烈中流诚恳道,“鸣王还只是一棵幼苗,他需要稍离大王的荫护,接触阳光和水分,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容恬眸子深处流露出激烈的挣扎,好一会,瞳孔终于恢复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毅然和隐忍,深呼一口气,点头道,“凤鸣,他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唇角缓缓逸出一丝浅笑,似乎沉浸在将来与凤鸣双双叱咤天下的期待中。 烈中流深深看着他,扬唇微笑,油然道,“大王以王者之爱,成全鸣王。请受烈中流代鸣王一拜。”双手一并,低头长揖至地。 “成全我们的,乃是丞相。”容恬正容道,“丞相,请受容恬一拜。” 两人相互对揖到地,良久不起。 无瑕月光,洒在两个宽阔的肩膀上。 一礼施毕,直起身来,面对面看入对方眼睛深处,大生知己之感,不由同时仰天长笑。 白天生出的不快和芥蒂,全部都烟消云散…… (11完) 第一章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颊上,带来懒洋洋舒适的暖和感觉。 凤鸣睁开眼,半梦半醒地体会著昨夜腰间仍残留的一丝酥麻,用目光慢慢在房中搜寻。 只一会,西雷王的脸端端正正印入眼底。 「你在偷看我?」 「什麼偷看?本王是光明正大的看。」容恬伸出一指,点中他的鼻尖。 他和凤鸣盖著同一床锦被,翻身侧躺,支起一臂托著头,打量著凤鸣。 凤鸣把他点中自己鼻尖的手轻轻拍开,「你一晚没睡?」 「谁说的?本王天天都比你这个小懒虫起得早。」 「容恬。」 「嗯?」 「你的眼睛里面都是血丝。」凤鸣学他的样子,伸出食指点在他形状无可挑剔的鼻子上,佯装得意道,「当面撒谎,被我拆穿了吧?」 堂堂西雷王的鼻子,恐怕也只有他敢这样随便说指就指。 就像小白兔伸爪子欺负森林里的狮子王一样。 容恬无可奈何地把他白皙的手抓在自己手里,皱眉道,「你今天怎麼变聪明了?」 「还是舍不得我吗?」凤鸣就势靠进他怀里。 容恬的体温,不论什麼时候都比他高。 暖烘烘的。 凤鸣忽然低声道,「我想起从前,我以太子身份出使繁佳,临走之前你连脸都不露,害我伤心得不得了。到了现在,才知道分别的时候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不然更伤心。」 「傻瓜。」容恬笑起来,宠溺地看著他,「我办完事情就来找你,不用多久就可以相见,伤心什麼?」 凤鸣轻轻「嗯」了一声,趴在容恬怀里,不再做声。 两人看著窗外阳光渐趋灿烂,天地缓缓苏醒,外面隐隐传来人声脚步,都暗知相处的时间无多,恨不得一秒可以变成一天,一天又变一年,两人在床上相拥,彷佛只要凝住不动,眼前这时光便不会被惊动,永远停在此刻。 但心愿只是心愿,不一会,脚步声已经停在门前。 几名侍女熟悉的声音柔柔传来,「大王,鸣王,我们进来伺候了。」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阳光从另一个方向倾洩进来,屋内大亮,一切似乎都被打破了,不再是凝定不变的。 容恬毕竟放得开,毅然放开凤鸣,从床上下来,笑道,「子岩准备好了没有?」 「子岩在!」子岩的身影出现在房门,一身远行的装扮,腿上长带绑得扎扎实实,一丝不苟,腰间藏著一把短剑,背上一个简单包袱,全身上下精神爽利,对容恬禀报道,「大王,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上路了。」 凤鸣心内骤震。 他到这个时代後虽然和容恬聚少离多,但大多数分别都是猝不及防,根本没机会体验彼此面对面分别的心情。 不管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到了此刻,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是如此难受。 秋蓝递上为容恬准备的衣饰,「大王,这是寻常买卖山货的商人打扮。奴婢为大王穿上吧。」 容恬点头,秋月也走了过来,和秋蓝一道伺候容恬穿衣。 凤鸣看著他站在那里,淡淡然任两名侍女伺候,身形高大俊伟,举手投足都从容镇定,流露出天下只属容恬独有的气度胆魄,心越跳越沉。 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多麼需要容恬。 只要有容恬在身边,他什麼都不用怕,不用担心。 容恬如果不在身边,就算再多人陪在左右,也是无用。 「看得眼睛都挪不开了?」容恬转头一瞥,刚好瞧到凤鸣凝视自己,知道他心里担心,故意和他谈笑。 凤鸣怔了一会,才对著容恬笑了笑,暗吸一口长气,振作起精神,跳下床伸个懒腰,精神地嚷道,「秋星来,选套够漂亮够好看的衣服给本鸣王换上。这次周游列国,我可是要大模大样摆足架子,显出气势才行。」 「是,鸣王!」秋星赶紧也过来伺候。 两人更衣完毕,各人都已经赶了过来。 容虎烈儿前脚进门,烈中流後脚就领著烈中石和烈斗两个爱吵嘴的大个子到了。 凤鸣奇怪地问烈中流,「怎麼不见烈夫人?」 烈中流笑眯眯道,「她早就盼望有一个聪明的徒弟,昨天好不容易得到了,当然要立即开始谆谆教导。」 「不错,千林今天天还未亮就被烈夫人从被窝里抓走了呢。」容虎道。 烈儿嘿嘿笑起来,「是被揪著耳朵走的,他师傅一边走还一边数落他,身为卫氏兵法传人怎麼可以睡懒觉。千林胆敢睡懒觉,他这次惨了。」 「你少冤枉千林,当时明明天还没有亮,他一向都是按照规矩起床的。」 「可是在他师傅眼里,天亮之前一个时辰就必须起床。哈哈,从此以後千林就可怜了。」 凤鸣吐吐舌头。 天亮之前一个时辰必须起床?幸亏他天资没有千林好,没被选做卫氏兵法传人,不然以後就没有懒觉可睡了。 这种残忍的把人从被窝里拽起来的酷刑,倒让人想起东凡的十三军佐军亭。 「大王准备好了吗?」烈中流看向容恬。 容恬伸开手,潇洒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向烈中流展示他身上穿好的衣服,「丞相觉得怎样?」 烈中流仔细扫了一眼,点头道,「嗯,轻装简行,买卖山货的商人正好经常在这一带出没,购买山货後又进入昭北卖山货,这副行头应该没有破绽。」 容恬笑道,「既然丞相都看不出破绽,那就没问题了。」 凤鸣挠头。 他们两个昨天才大眼瞪小眼,今天怎麼就变哥俩好了? 烈中流视线转到子岩身上,欣赏地道,「看子岩穿这一身,比起他穿甲胄来又是另一副模样。」 「丞相,其实我们子岩也长得不错吧?个头大,肩膀宽,胸膛肉也够厚,你想不想也摸两把?」烈儿凑过来搭著子岩肩膀,用卖猪肉的口气笑著说。 子岩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客气地甩开,笑骂道,「去你的!」 「嗯,是不错。」烈中流看著烈儿道,「不过本丞相最喜欢的,还是烈儿你。」 他分明调戏的口气让众人大哗。 秋月秋星顿时一起叫起来,「我们要去告状!我们去告诉烈夫人!一定要告诉烈夫人!」 凤鸣见他们闹得高兴,在一旁呵呵直笑,暗忖,他们都怕我和容恬分别会伤心,故意说笑来哄我快活。 又感慨又感动。 他到这古老世界时间已经不短,每过一天,便每成熟一点。从前看了众人行为,都有不解,到了现在,已经渐渐明白过来,更是觉得眼前这群人和自己亲密无间,彷佛亲人一般。 就算只为了他们,也要让天下太平安逸。 众人笑罢,子岩看看天色,对容恬道,「大王,我们是不是应该……」话未说完,停了下来,斜眼去看凤鸣的脸色。 凤鸣猛一咬牙,露出笑容,「当然应该走了,这个时候出发还可以赶一段路,难道你们还打算晚上出门吗?」 屋里安静下来。 半晌,烈中流问,「大王要不要再和凤鸣私下谈一会?」 众人便纷纷挪动脚步,打算退出去,让凤鸣再和容恬单独相处一会。 「不用了。」凤鸣摇头,见众人都愣住看他,跺脚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这麼拖拖拉拉算什麼?男子汉大丈夫,说走就走,干嘛还要私下谈一会?」 话音未落,容恬大掌一伸,拽著他的衣襟把他横扯过来,低头狠狠亲了一口,笑道,「不错,还没有出门,就拿出萧家少主的气势来了。先说好,男子汉大丈夫,我走了你可不许哭哭啼啼。好好保重自己,我走了。」 昂起头来,往四周环扫,目中电光神射,沉声道,「本王走了!」 众人被他威严震慑,拱手齐道,「大王保重!」 容虎道,「让我们送大王出门……」 「哪来这麼多虚礼?你们给本王好好看顾凤鸣就行了。丞相也请保重。」容恬对烈中流一拱手,得到烈中流含笑回礼。容恬放下手来,低喝一声,「子岩,出发!」 容恬傲然长笑,大步跨出房门。 子岩精神抖擞跟在他身後,一道去了。 第二章 容恬出发了,越重城里两王只剩一王。 凤鸣生怕众人担心,不肯露出伤感,只扮作一心一意期待周游列国。 容虎等早瞧出他怏怏不乐,偷偷跑去请教丞相怎么办,烈中流不以为然道:“既然下了决定要这样做,就要吃这些苦头。又想潇潇洒洒走遍天下,搏一个风流聪颖、不依赖大王的美名,又不想离开你家大王的庇护,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你们鸣王当初和太后争论大王娶王后的事情,不是有一句很厉害的话吗?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要他现在拿这句话想想自己的事情就好。” 秋月听了容虎的转陈,气得咬牙切齿,瞪眼道:“想不到这个人这么没心肝,人家心疼鸣王还来不及,他倒说些风凉话。” 秋星点头附合道:“对,一早就知道他是个没情义的人,不过有些聪明罢了。” 烈儿却道:“我倒觉得丞相这些话说得有道理。” 秋月和秋星顿时不满地瞪视烈儿。 秋蓝生怕他们吵起来,赶紧调解道:“鸣王现在心情已经不好了,你们如果还吵嘴,让鸣王知道了,他更难过呢。” 她这么一说,各人都不好再往下吵。 烈儿闷了一会,起身道:“我去看看鸣王。” 凤鸣正待在房里,像很想找些事情来做,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似的,隐约听见房外有人声,像是烈儿,赶紧探头出去,舒了一口气道:“都到哪去了?我一个人好无聊。” 众人一起进了里屋,容恬不在,比平日更无拘束,进门就各自找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了。秋月挨着床边坐下,看见床头放着一个包袱,拿起来看了一眼,噗嗤笑出来,“鸣王自己动手包的吗?包袱不是这样弄的呢,这个样子,背起来也不舒服呀。” 秋星和她形影不离,就着从她肩后看过去,也笑道:“果然很有要出去远行的感觉呢。” 凤鸣讪笑道:“很难看吗?我觉得自己弄得还不错啊。” 他和容恬在一起时总是神采飞扬,活蹦乱跳,现在容恬才一离开,魂魄好像被带走了三分,虽然笑还是笑,只是总有点闷闷的。秋蓝看着只觉得心疼,柔声道:“鸣王又不是一般百姓,难道出门还背包袱吗?衣裳什么的事情,自然有我们几个管着。” 凤鸣摇头,“不是我的东西,是容恬留下来的,我闲着没事,就把它们找块布包起来,免得灰尘弄脏了。” “鸣王,我是过来告辞的。”烈儿忽然蹦出一句。 凤鸣吃了一惊,“这么快?” 烈儿道:“事情要紧,早点办妥,也可以早点安心。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立即就上路。” 凤鸣上下打量他,眼里满是不舍,低声道:“如果出了意外,你别管其他,先把自己照顾好。” 烈儿哂道:“除了永逸,永殷王族里面都是一群废物,能出什么意外?鸣王放心,包你很快就可以听见好消息。”朝凤鸣一拱手,转头向容虎点了点头,随意道:“哥,我走了。鸣王交给你。对了,如果接到我要钱款的信函,可一定要立即把所需的钱款给我派人送过来。” “放心吧,丞相已经下令,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容虎警告,“不过这些都是鸣王的家财,你可不许乱花。” “谁乱花?难道我自己就没有钱?就算我没有,永逸总不会让我挨饿。”烈儿做个鬼脸,大摇大摆地去了。 凤鸣追出去大门送他,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大叹道:“现在连烈儿都离开了,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去周游列国啊?” 容虎专责负责这事,最清楚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去和罗登联系,除了船队外,也需要等萧家高手团的人赶来,有了足够的安全保障,鸣王才可以动身。” “那就是要很久了?” “最快也要四五天吧。” “四五天?”凤鸣做个哭脸,“容恬不在,烈儿不在,连子岩都跟着容恬走了。我会像当初被关在太子殿里面一样无聊死。” 容虎皱眉道,“怎么会无聊?鸣王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四五天时间恐怕还挺紧呢。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准备,鸣王,我先下去了。” 凤鸣一把拉住他,奇道:“你刚刚说我有什么事情要做?” “丞相没有和你说吗?” “说什……” “鸣王。”秋月在后面小心地戳戳凤鸣的脊梁,“鸣王看前面,那两个活宝来了。” 凤鸣抬头看去。 果然,烈中石和烈斗那两个巨大的身影,又出现在视野中。 烈中石是为烈中流传口信来的。 “大哥说,鸣王在开始周游列国之前,必须首先做一些很简单的事情。” 烈中石跟着凤鸣等回到屋里,一字一句把烈中流的话重复出来,“鸣王在这些国家,一定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会就很多事情向鸣王提出问题。鸣王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想好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要临时无话可说,或者回答得错漏百出,徒然惹人笑话。” 这家伙声如洪钟,就算是平常说话,也嚷嚷得屋顶直簌簌掉灰。 凤鸣大为赞同,点头道:“嗯,丞相考虑得周到,我最怕那些脑筋急转弯的问题。” 尤其是那不小心答错就会引起国际纠纷的敏感问题。 他年轻脆弱的心脏可禁不起这么折腾。 秋蓝蹙眉道:“可是我们怎知道别人会问什么?”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烈中石憨憨地咧嘴笑,“大哥已经准备好了问题,鸣王拿纸笔出来记下,一个一个想答案就好。” 凤鸣大喜,烈中流果然讲义气,连问题都不用他动脑筋,一早就准备好了。连忙要秋月取来纸笔,沾了墨,摆出一副准备努力的模样等烈中石说题目。 “那么,我就开始说了哦,你要全部记下来哦。” “行!” “问题第一条,西雷容恬已经不在位,鸣王这次是以何种身份到他国去?鸣王这个称号,是否需要删去?要知道,鸣王是容恬所赐的封号,容恬的王位既然已经失去,这个鸣王的称号也就没有实际意义了。” “嗯,这个我明白。如果他们这样问,我就说…… “先不急。”烈中石五大三粗,却很善于模仿他人语气动作,手一摆,学着烈中流的神态道:“鸣王先把所有的问题抄下来,再慢慢思考。” “嗯嗯,也好。” “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 “第四个……” “第……” 两个时辰后…… “还有多少?”秋月打个哈欠,问旁边和她一起打哈欠的秋星。 “谁知道呢?”秋星坐在一旁发愣,“妈呀,这个烈中石是怪物吗?这么多问题,怎么可能全部记住?” 站在书桌前烈中石依然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地背诵着,“第九十七个问题,单林不属大陆,独为一岛,西雷王对此国的策略会否与他国不同?” 凤鸣早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变成如霜打的麦子,烈中流真不是人啊,居然来这么一说,难道打算趁着容恬不在就恶整他吗? 本以为烈中石口头传话,问题最多也就十个八个,谁想到居然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桌面上横七竖八都是写得满满的问题,整理起来一定比一本习题册还厚。 写完第九十七个问题,烈中石的声音又响起来,“第九十八个”…… 还有?凤鸣猛然打个抖。 秋蓝看着他可怜,写在纸上的字也越来越凌乱,柔声道:“鸣王累了,接下来的奴婢代鸣王写吧。” 接过凤鸣手里的笔,一笔一划端正地写下问题。 秋星端了热茶过来,请凤鸣休息一下。秋月忍不住问,“喂,丞相一共给鸣王出了多少题目啊?” 凤鸣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 以烈中流的乖僻,不会准备一本百科全书厚的问题给他吧? 那么不等游历各国,他在这屋里就可以寿终正寝了。 烈中石老老实实答道:“一百个。” “呼……”凤鸣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成千上万。 “但是……” 还有但是?可怜鸣王松弛的神经又绷紧起来。 “……大哥说写下问题之后,后天就要初步查问答案。所以鸣王今天就要开始好好思考怎么回答。” 查问答案? 哦,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有问必有答嘛。 何况还有两个白天和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想答案,要是想不出来,至少可以问问容虎秋蓝等人。应该不算作弊吧,嘿嘿。 一百个问题总算抄下写下来,烈中流显然还给了烈中石别的差事,背完了题目就匆匆忙忙忙带着烈斗和小秋走了。 桌上残留着东一张西一张写满问题的薄帛。 秋月秋星围上去看,都皱眉苦笑,“现在鸣王再也不用烦恼无聊了。” “一百个问题的答案,光是写,恐怕都要写到手断掉。” “是啊。而且鸣王写字还很慢呢。” 凤鸣看着那堆问题大挠其头,一百个问题已经让人头疼,一百个牵涉政治的敏感问题更让人头疼上十倍,挠了半天,以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咬牙 道:“哼,写就写。本鸣王就要出去闯荡江湖了,还惧怕区区几个小问题?秋月秋星,笔墨伺候。”一撩衣角,在书桌前坐下,摆开架势,果 然开始认真思索怎么回答。 容恬已走,爱玩的烈儿也离开越重城,再没有人来打扰发奋用功的凤鸣。 凤鸣拿着墨汁淋漓的笔,绞尽脑汁回答问题,愁眉苦脸寻思如何对答,各国关系错综复杂,他又一知半解,一个问题往往要想上很久。 不过偶尔灵光一闪,顿时恍然,落笔疾书,露出满足喜悦的笑容。 果然人的求生能力是逼出来的,容恬离他越远,他懒惰的小脑瓜越能开动起来。 傍晚时分,容虎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回来了,跨进屋里,第一眼就看见凤鸣埋头苦干,不由夸道,“鸣王好用功。丞相布置的功课很多吧?” “容虎你来的正好,。”凤鸣放下笔,兴高采烈一把抓了他到书桌前,指着刚刚写好的一张答案说,“过来看看我这个关于东凡王献国的说法 行不行。” 容虎拿起来看,上面墨迹斑斑,还反射着点点亮光,显然是刚刚写好尚未干透的。 “东凡王献东凡给容恬,有三个原因。”容虎边看边念道,“第一个原因,是东凡发生了罕见的瘟疫,兵力无法自保;第二个原因,是东凡权 贵阶级内部分为两派,国师鹿丹担心死后无人可以压制篡夺王位威胁东凡王的逆反者;第三个原因……” “第三个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好容恬和我的实力啦。”凤鸣对自己这个回答全面的答案非常满意,得意地昂起头。 容虎点头道,“兵力、权贵,加上接掌者的威信,也算答的有条有理。” 秋月姊妹在一旁一个劲为凤鸣鼓气,“鸣王真的很厉害呢,连午饭也是在书桌上边写边吃的,到现在已经回答了十三个问题了。” “还说呢。”秋蓝摇头道:“连墨汁都差点滴到热汤里面去了。鸣王呀,不用功的时候眼角都不瞥笔墨一下,一下子忽然用功起来,竟然连吃 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可不管,今天晚上不许再趴在书桌上吃。好好的吃完了再用功。” 凤鸣拗不过她,晚餐果然被抓到后面的饭厅吃了,饭后又赶回来秉烛夜思,直到几名侍女再三催促才乖乖去睡。 这样忙了两昼一夜,凤鸣连带这几名侍女忙得昏天黑地,总算大功告成。 “完成啦!万岁!” 写完第一百题的答案,凤鸣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张着两只红红的眼睛在房内乱转圈圈,兴奋不已。 秋蓝抿唇笑道,“老天爷,总算写完了。不过丞相还未看过,不知道能否过关呢。” 凤鸣一本正经道:“这些可是本王呕心沥血写的,不得八十分至少也有六十分吧。等丞相来了,一页页看过答案,至少也给我一个勤劳奖。” “鸣王快看!那两个活宝又来了!”秋月忽然指着窗外大叫,“小秋,小秋,过来玩!” 肩膀上负着小秋的烈中石和烈斗一起来了。小秋和秋月等见过几次,渐渐亲密了,听见她们呼唤,啾地叫了一声,从烈中石肩膀跳下来,蹬着 窗台,准确无误地投入秋月伸出的双掌中,晃着大尾巴和她们打招呼。 “烈中石,我已经把一百道题都回答出来了!”凤鸣忙了这么久,现在的心情就宛如写好了一篇自己很满意的作文等着老师打分。见到烈中石 进来,拉了他道:“走,我和你一起去见丞相,看看他对我的答案满不满意。” 烈斗摇头嚷嚷道:“不用去啦!不用去啦!” 凤鸣一愣,“为什么不用去?” “大少爷说了,如果进门就闻到墨汁的味道,那么你只要给我们看一道题的答案就可以了。” “啊?只看一题?”秋月讶道,“是哪一题?” 烈中石绝对是个质量上佳的传话机,烈中流要他传达的话字字都铭记在心,一板一眼地道,“第十三题,东凡王为何献国?” “东凡国为何献国?哦哦,我知道,你等一下。”凤鸣扑去桌面,双手翻着厚厚的纱帛,不一会高举着其中一张,“找到了,就是这个!关于 东凡王献国的原因。” 谁料烈中石只瞥了一眼,便道:“完全答错了。” 凤鸣呆住,“错了?” 还完全? 不会吧,至少也给个及格吧? 秋星替凤鸣不平道:“大个子不要乱说,你看都没有看,怎么就说鸣王完全答错了?” “对对!你根本就没有看嘛。” 烈中石耸肩,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大哥说这题只要答两个字,他写了这么多字,当然是错了啦。” “哪两个字?”秋蓝好奇地问。 烈斗一直站在旁边,正闷得发慌,赶紧抢在烈中石前面道,“那两个字就是天命。” “天命?”凤鸣又开始挠头。 好……玄妙的回答啊。 不愧是烈中流想到的答案。 为什么是天命啊? “大哥要我传达的我已经说完了,我走了啊。”烈中石道。 凤鸣赶紧问:“丞相就没有说其他的吗?” “有,大哥说他很忙,鸣王不要去打搅他。” “啊?” 还打算找烈中流问清楚的呢。 秋月对小秋恋恋不舍,一边逗着小秋道:“把小秋留下来陪我们玩吧。” 话未落地,小秋仿佛明白她说什么,啾啾大叫,像害怕被抛下似的,猛然跳上烈中石肩膀,小爪子死死抓着烈中石的衣服,一副死也不要留下来的样子。 秋月秋星一阵懊恼叹气。 送走了烈中石等。凤鸣回来看见桌上一堆乱糟糟的“丰功伟绩”,又不免沮丧。 难得努力发奋,如果容恬在,不知会怎么夸奖他呢。偏偏烈中流连看都不看,叫人过来传个话,凭一个答案就否决了。 好残忍的老师啊…… 秋蓝见他怏怏不乐,道:“鸣王,我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鸣王不要难过,不管怎样,丞相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鸣王可一点也没有偷懒,我们都可以作证呢。”秋月秋星在旁边叽叽喳喳。 容虎恰好这个时候过来,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对,奇道:“怎么了?” 秋蓝低声道:“丞相真是的,鸣王辛辛苦苦写的东西,既然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说自己很忙,要鸣王别去打搅他。”便把烈中石过来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容虎听后,沉吟一会道:“大王说过,丞相处事筹谋,深合剑术之道,而且喜欢剑走偏锋。天命……嗯,天命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实际上蕴含着很深的道理。鸣王不如仔细思索一下丞相的话。” 凤鸣正在椅子上发呆,听容虎这样说,才回过神来,默默点头道:“天命……” 出发在即,容恬又不在身边。他这次,可一定要好好开动脑筋领会烈中流的指示才行了。 接下来几天,果然烈中流都没有出现。 凤鸣听从容虎的建议,仔细把烈中流给的一百个题目都重新认真看了,深思“天命”二字的意思,既然非常乖的没有到处乱跑,连秋蓝也笑说 “丞相比大王更让鸣王听话呢。” 不知不觉中,周游列国的伟大计划,已经迫在眉睫。 五日后,派出去的人已经带回了口信。 罗登率领的萧家大船队四天后在离越重城最近的码头恭候,届时萧家高手团也会赶到,为他们天下闻名的少主保驾护航。 “大日子总算到了!” 容虎得了消息,赶过来向凤鸣禀报,“丞相已经知道带回来的消息了。丞相说,山中有一条捷径,可以让我们四天就到达和罗登约定好的码头。” 秋月惊呼道,“那不是今天就出发吗?” “对,今天就出发。” 万众期待又忐忑不安跨国大游历,终于要开始了! 众人一阵激动的哗然。 凤鸣想到要出发环游各国,也不觉精神大振,双眼发亮道:“好啊!行李秋蓝她们都准备好了,我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去见过丞相就可以告辞。不过如果见面,丞相问起天命的意思可怎么办?他最喜欢问我问题了……”他蹙眉道,“我想了这几天,隐隐约约好有点明白,不过要说出来,似乎又不知道怎么说。” “鸣王大可放心!”容虎笑道:“我刚才也和丞相说你会去和他告辞,丞相说不用了。天命的其中一个意思,就是要鸣王放手大干,不要畏手畏脚。成败自有天命,凡事不要过于担心。至于其他的意思,就等鸣王在这次游历之中自己领会了。” 凤鸣诧异地问:“丞相是说我们直接走人就可以,连告辞都不需要了吗?” “对。” 这时,烈中石带着小秋和烈斗来了。 这两大一小形影不离,出现一起出现,离开必然一起离开,宛如连体儿一样。 此刻两人肩上都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形状大小一致无异,就是颜色不同而已,烈中石背上的包袱布是黑色的,烈斗的是红色的,倒正好 和他的衣服配得天衣无缝。 烈斗见了凤鸣,果然也道:“我们大少爷说了,鸣王今天就出发吧,不需要告别了,反正很快就会相见。” 凤鸣仿佛小孩子第一次出远门,总希望有个大家长送一送,确定烈中流真的打算见都不见就把他“扫地出门”,不免有些茫然。 烈中石一直偷偷瞧他表情,忽然傻笑道,“大哥说,如果鸣王露出难过的模样,就和鸣王说……” “说什么?”凤鸣猛然抬起头。 “大哥要我和鸣王说,鸣王只要踏出越重城一步,就是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鸣王任何的依赖之心都必须剿杀殆尽,因为跟随鸣王的每个人的生死,都依赖着鸣王。鸣王明白吗?” 凤鸣恍然大悟,点头道:“明白!明白!” 烈中流说的没错,他之所以很想临走前再见烈中流,实在是顽强的依赖心理作祟。大概是被容恬保护得太久的缘故吧,总要见到比自己更能拿主意的人才觉得安心。出了越重城,可就要反过来了,不再是他依赖别人,而是所有人依赖他。 他要对所有跟随者的生死负责。 这,还真是……责任重大啊。 “既然不需要过去丞相那边告辞,那么鸣王,我们出发吧。” 凤鸣严肃地点点头,露出坚毅的表情,目光缓缓转向直通门外的碎石道:“儿郎们,朝阿曼江--出发!”澎湃激情下,竟用十足的京腔剧,吼得像模像样。 「啊!」瞳儿从西雷大王的龙床上大叫一声,猛然坐立起来,额上一阵森寒。 他用颤抖的手摸了摸额头,冷冰冰的,这个手掌都沾满了他的冷汗。 凌乱慌张的脚步声到了门口。 「大王?大王可安好?」 瞳儿失魂落魄了片刻,才认出那是从小在瞳府看著自己长大,现在己是他贴身心腹的章叔,呼出一口气道,「进来吧,现在什麼时候了?」 「启卜禀大王,天已经大亮了。」章叔拖著老态龙锺的身躯,将大王寝宫内的纱窗一一拉开,灿烂的阳光彷佛无数明亮的弓箭猛然射入宫内,刺得瞳儿一时眼前模糊,伸手挡住阳光。 章叔就著光,用混浊的眼睛打量瞳儿的脸色,「大王,大王又做恶梦了?」 瞳儿点点头,今日的睡觉不宁,使他往日神采飞扬的脸色失了几分血色,忽然用暴躁的语气道「那些御医个个都是白吃饭的,一点用也没有,开了这麼多安神方子,怎麼就不见一丁点的功效?本王还是夜夜恶梦,哼。如果今晚还做恶梦,本王一定要斩了姓楚的御医头儿。」 「大王,这万万不可。」章叔说了一句,慢吞吞地道:「那可是楚老将军的近亲侄儿,你如果杀了他,一定大大得罪楚老将军。」 瞳儿不耐烦地哼道,「我已经是大王了,还收拾不了一个老头?楚孝那个老不死的,年纪一大把,早就应该交出军权,回家吃饭去。偏偏还每天半死不活地过来上朝,本王派去军中的亲信将领,一个个被他明升暗降,手中根本没多少可指挥的军马。我看他根本是存心和本王作对!」眼中凶光闪。 「大王已经是大王了,还怕将来对付不了一个楚孝?」章叔对这个小主子是从小照顾到大的,不管瞳儿多麼怒气冲冲,他却依然慢条斯理地,缓缓道:「将来的事情,将来自然能办。现在大王却不可以和楚将军大臣们起冲突啊,万一容恬回师攻城,还要倚靠这些人去对付容恬呢。等对付了容恬,大王再对付他们也不迟,现在妄动干戈,对大王不利啊。」 也许是他慢悠悠的语调缓和了瞳儿的情绪,瞳儿静静听著他的话,也慢慢熄了火气,低头想了一会,叹道:「好,本王就先对付了容恬,再一个一个收拾他们。」狠辣之色掠过年轻的脸颊。 隔了一会,他又对章叔低声道「章叔,最近本王夜夜恶梦,心绪很乱,每天都梦见杀戮场面,容恬持剑向我刺来,一剑刺穿了心肺,居然还把心挑了出来,挂在剑上...........你觉得容恬会反攻西雷吗?若是反攻,他...又哪里兵马攻我这麼一个大国?」 他几乎是仰视著容恬长大的,甚至还跟著容恬学过一段日子剑术,对於容恬的本事非常清楚。 这个被他夺取了王位的前西雷王,对他来说比任何人都可怕,自从知道容恬未死之後,他未曾安稳过一天日子。 早知道当了大王也会这样日夜担惊受怕,处处受群臣羁绊,还不如从前可以肆意放纵的瞳公子,就不该听从那个姓余的家伙教唆,和鹿丹合谋捕捉凤鸣,谋取容恬的王位。 真是悔不当初。 他母亲是西雷公主,父亲又是瞳家人,货真价实的高贵算统。 从他懂事开始,家族中就已有人对他说,他这位公子,将来也是有机会继承西雷王位的。因为,他比西雷王宫中那位太子,实在是优秀太多了。 当时他还不明白什麼是王位,什麼是继承权,但是有一句话他却记牢了--他比太子,要优秀得多。 太子? 安荷? 安荷哪能和他比? 安荷胆小、懦弱、卑微、蠢、笨,天下间所有的缺点似乎安荷都有;那个藏在西雷王宫深处的可怜虫,连他的亲娘,王后,都不喜欢他。 安荷唯一可以夸奖的,也许就是那张脸蛋。但是,自从瞳儿偶然看见安荷被容恬压在身下的画面後,惊讶之馀,他忽然发现,就算是张漂亮的脸,也实在算不上什麼优点。 被摄政王玩弄的太子,算什麼东西? 西雷的王权,却要落到这样下贱的家伙手中? 任何西雷人都不愿意有这样的大王。 因此,当瞳儿将在花园独自散步的安荷推入水中时,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 淹死一个安荷,在他眼里,和捏死一只臭虫没什麼不同。 而这只臭虫,在应该属於瞳儿的王宫中里,已经晃来晃去太久了,久到令瞳儿忍不住伸手,送他一个痛痛快快的意外。 没人应该在乎一只臭虫。 但天下的事,无常得近乎可笑。 安荷救回来,活像变了另一个人。 原本对安荷很坏的容恬,对安荷越来越好,而原本对他很不错的容恬,又离他越来越远。 瞳儿本来打算,安荷一死,自己就是太子了。 等他登上王位,容恬还是最重要的大臣,有容恬这个能干的人帮他,他能当一代名君。他欣赏容恬,崇拜容恬,尊敬容恬。 结果,事情全部乱了套。 安荷没死,救回来了,不但如此,还越来越受人爱戴。容恬疼他,群臣夸他"睿智",他出使繁佳,本来应该被繁佳公主撕成八大块,结果却是,安荷带著繁佳公主回来了,还化解了两国一触即发的大战。 再聪明的人遇上这些事,也会越来越糊涂。 瞳儿一天比一天糊涂,到了最後,喀嚓!晴天一个霹雳,打在他糊涂的脑袋上---安荷不是太子,安荷也不叫安荷,应该叫凤鸣。 最可笑的事情在後面。 他预想中的重臣,良臣,那个应该辅助他当一代名君的容恬,原来才是正主。 「大王後悔了?」章叔低声问。 瞳儿默然无言。 後悔?太晚了。 谁叫他伸手,轻轻推了那个原本就该死的安荷一把? 谁叫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落入一个该死小侍女眼中? 谁让那小宫女,竟然就是安荷的旧情人? 谁让这个可怕的秘密,竟不知为何传入了远在东凡的鹿丹耳中? 当鹿丹的密信被采青送到他手上,瞳儿惊得浑身冷汗直冒。 别的不说,企图谋害太子,就算是太子的替身,那也是死罪。 那个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鹿丹国师,给了他两个选择。 或者,和鹿丹配合,让鹿丹得到凤鸣;或者,他当年干的事在容恬眼前暴露。 如果当年的安荷只是一只臭虫,那麼现在的凤鸣,则是容恬心尖上碰都碰不得宝贝。当年他试图杀死安荷,也就是凤鸣的事情,如果传到容恬耳中,会有什麼下场? 瞳儿当然不会选择自首和死亡。 他出身如此高贵,他如此优秀,还那般年轻。 既然错恨难返,就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他狠下心,写了一道回信给鹿丹,答应配合鹿丹,设下计中计,诈骗捕抓容恬最心爱的凤鸣,只要鹿丹可以保证不洩露他的秘密。 一切,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到如今他已经睡在容恬过去曾经安睡的龙床上,却夜夜恶梦,心惊肉跳。 那个设下计中计,天下最歹毒的美丽男人已经死了,却只剩下他,这个迫不得已,当初为求自保的从犯,日夜受著唯恐被容恬报复的煎熬。 这是什麼世道? 「大王後悔了吗?」章叔用更加低沈音调,又问了一次。 瞳儿冷冷道:「本王还有後悔的机会吗?」 「大王明白就好。」章叔忽然拚命咳嗽了一阵,痛苦地按住胸膛,半天才回过来,有气无力地道:「这王宫中人人都可以反悔,只有大王,是绝对不能生出悔意的。容恬谁都可以饶恕,但他会饶过大王你吗?」 瞳儿听了,点头道:「我明白。」他的眼睛还是和过去一样年轻,但现在,却多了一种从前不曾有的冷然。 "还有一事,老仆想和大王说。" "什麼事?" "关於大王最近的恶梦......" 嗯? 「御医连续用药,一点效果也没有,老仆看,似乎不像是病。」 瞳儿听出不对,皱眉道,「不像病,那像什麼?」 「会不会....有人暗中谋害大王?或咒、或毒......」 「谁敢这样大逆?」瞳儿大怒,猛然站起,狠戾之色掠过眸底,恨道:「他们竟敢....」 「大王不要急,老仆也只是猜测.....」 正说著,外面几个伺候的侍女捧著热水、衣裳、新袜等跨过门槛,瞳儿一眼看到,怒吼道,「谁叫你们进来的?都给本王滚出去!来人啊,所有擅入本王寝宫者,一律拖出去乱杖打死!侍卫何在?来人!来人!」 几个侍女祸从天降,吓得浑身发抖,丢了手中东西,个个匍匐在地,哭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瞳儿哪里肯听,一迭声叫来侍卫,责令拖出去杖毙。 章叔在旁边轻声道「大王何必动怒?侍女莽撞,责打几下就好了,贸然杖毙,唯恐王宫中人生出怨恨。」 瞳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思忖片刻,却又猛一咬牙,恶狠狠道:「本王发落不了那些大臣,难道连几个小侍女也发落不了?侍女从从不过草芥一样的东西,不值得为他们费心思。不过你刚才说到的事情,本王却觉得大有可能。」脸色一变,沈声道「章叔,本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这件事关乎本王性命,交你亲自去查。」 被委以重任,章叔还是那副迟钝的样子,慢悠悠道:「这件事情,老仆是否要和瞳将军商量一下?」 「不必了。」瞳儿武断地截住他的话,叹了一口气,「自从本王决定和离王合作对付容恬後,叔叔的态度越来越奇怪。这次难得的机会袭击容恬,叔叔忽然提出要亲自伏击,本王已经觉得有古怪。果然,不但没有伏击成功,还折损这麼多人马。全军覆没,主帅却安然无事地回来了,这怎麼可能?我看他根本就是暗中和容恬............」不知道想到什麼,盘旋脑中多日的疑问本来就要冲口而出,蓦然煞住。 瞳儿攥起拳头,在偌大的大王寝宫来回踱了两圈,猛然放下拳头,彷佛已经放松了很多,「算了,反正你别管,先把本王做恶梦的事情查了再说。如果本王的恶梦是有人故意害的,本王一定要将那人碎屍万段。」顿了顿,略带不安地问:「最近有容恬的消息吗?」 没有。 「容恬离开被火烧毁的营地後,就完全没有了踪迹?」 "是。"章叔道:「不过,我们已经遵照大王吩咐,尽可能四处派出探子,相信很快就可以知道容恬在哪。」 瞳儿默立片刻,忽然露出惊惧之色,颤声道:「章叔,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潜入了西琴?」 「大王不要自乱。」章叔看著瞳儿受惊的脸,刹那间,彷佛在眼帘中的还是那个刚刚失去亲娘的小公子,昏黄老眼逸出怜爱,不禁用小时候哄他入睡般的音调,温柔地道:「大王是西雷公主的亲生儿子,是王族尊贵的血脉。大王何必惧怕容恬,您和容恬一样,身上流著王族的血。容恬逆天而为,不肯娶王后,还密谋拟制均恩令,妄图动摇西雷国本,就算地下的各位先王,也会弃容恬而选择大王您的。」 瞳儿听他宽慰,渐渐安静下来。 他惊惧之色慢慢消去,吐气低声道:「不错,就算各位先王,也不会怪本王..........」如做错事情被大人赦免的孩子般,露出完全释然的表情。 只有这麼一瞬,才能从他身上,找回从前那位跋扈任性的瞳少爷的影子。 外面的侍女受罚的哭喊声已经渐渐下去,过不多时,掌刑的侍卫过来禀报,「大王,擅入大王寝宫的侍女已经全部杖毙。」 「死了就拖出去埋掉,废话什麼?」瞳儿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唇角逸出一丝不在意的笑容,「叫他们再从民间选一些样貌好的过来。等一下,还有年轻的男孩子,今晚弄几个乖巧的过来。」 可爱的面孔,纯真的眸子,稚嫩的身体,说不定,可以驱赶那些可怕的恶梦。 「吩咐下去,本王今夜不睡寝宫,把太子殿打扫乾净,本王要睡那。傻站著干什麼?还不快点去办?」 「是!是!谨遵王令。」 瞳儿看著战战兢兢去办事的侍从背影,唇角扬一个扭曲的弧度。 太子殿,他今晚要在那个地方,用那些稚嫩温顺的身体,好好发洩一下无处可处的怒气。 当年,容恬按住安荷,不,是那个凤鸣,该死的鸣王,按住凤鸣赤裸的身体,来来回回抽插穿刺的地方,就是太子殿。 凤鸣,你这只早就该被弄死的一万年的臭虫。 日後若被本王活捉到你,一定会把你带到太子殿。 在那个你春风得意过的地方,本王会把你当成天下最下贱的淫货,狠狠的蹂躏折磨,直到你哀求痛哭,悲惨的死去! 一只臭虫,怎麼可以得到天下所有人的爱慕、欣赏、欢呼? 可恨! 第三章 当满船的音乐将凤鸣送回前途叵测的征途之时,一份均恩令的拓本,正静静摆放在与此相隔千里的小城来仪的离国行宫案头。 若言独自坐在案前,彷佛要从眼前这张薄薄的,沾满墨迹的布帛上发掘一些更深的东西似的,久久凝视著臣子进呈的这份文书。 这是容恬的「礼物」。 这份容恬送给天下王侯的「大礼」已经在离国几个重要的小镇,甚至离国都城里同,神秘莫测地出现了。 这张贴在小巷的墙上,或彷佛被主人不小心遗忘般,遗落再小酒馆里,被那些下等的民夫奴隶捡到,一旦捡到者中有一人识字,则诵读给其他人听,引得那些贱民们个个惊呼羡慕,扰乱人心。 卓然镇守里同,奉若言的王令,严臿传入均恩令者, 连同诵读者和聚集讨论者,一律处以严苛的肉刑,才略为平静。 「均恩令......」若言深深盯著摆在案头的文书,口里淡淡读出文书第一行的三个大字,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 儿臂粗的烛光遍插屋内,照出大门处和窗前大幅大幅垂下紫红丝帘,将若言如刀削般的稜角分明,刚毅森冷的脸,印得清清楚楚。 不及不徐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是谁在外面?」 「妙光奉王令,从里同至来仪拜见王兄。」 「哦是王妹」若言把目光从均恩令上挪开,投向门外,「进来吧,来仪和里同相距遥远,没想到你这麼快就到了?虽然是本王传你,其实也不必星夜兼程。」 「早点见到王兄,也早点安心,王兄醒来後立刻潜入永逸和容恬交手,事後连都城里同都不回,,直奔繁佳害得妹妹我好担心呢!」妙光跨进屋内,任左右侍女将身上连著球帽的大斗篷脱去,摒退众人,独自走到若言所在的软席旁,目光往下一瞥,浅笑道:「原来王兄手中已经有了这个,我还特意带了一份过来打算让王兄看的。」 若言拍拍身边的空位,要她坐下,「容恬的这个均恩令你觉得如何?」 「容恬城府极深,手段老辣,他这一招出人意料,本来是很不错的。」 「嗯,」若言听妙光开头一句,就知道先赞後贬,必需还有後续,笑问道:「然而呢?」 妙光怋唇一笑,脱去鹿皮小靴,穿著没有一丝污垢的洁白丝袜踏上软席,慵懒娇媚地与若言挨著肩膀坐著,脸上逸出一丝天真的狡黠,「然而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兄会有齐天洪福,这麼快就苏醒过来,所以这一个不错的招,就变成很错的招了。」 若言莞尔,强健有力的手掌在妹妹脸上宠溺轻轻一拍,不易察觉地吊了一下嘴角。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容恬的这个道均恩令将成为他得到天下最有利的武器,天下的贱民如此多,人人内心都有卑贱不敢说出的妄想,这个荒谬的法令,对那些血统劣质的下等人来说,无疑於大旱甘露,足以使他们背叛自己的国家相容恬效忠,但」若言语气一转,冷笑道「容恬现在连自己的王位都保不住,他这样的丧家之犬所发的法令,要推广开来,而且让天下人相信,需要一段很长时间。」 「王兄自然不会给容恬这个酝酿的时间。」 若言目中神光电闪,忽然挥手将案头的均恩令不屑地扫落地上,仰天笑道:「对付容恬这招奇兵,最有用的办法莫过於以快打慢,等本王若言吞并繁家,阿曼将下游肥沃土地尽归本王掌握,到时候以离国精悍之兵,两国肥卧地域之粮,邻近小国哪个敢不看本王的脸色行事?」 浓黑的剑眉笔直地挑起,绽出让人不敢轻忽的霸气。 妙光仰头看他豪气大发,思绪暗萦,一声轻微的叹息若有若无地逸出红唇。 若言眼神一移,沉声问,「王妹为何叹气?」 「没什麼......」妙光也不知道自己竟叹息出声,恍惚回神,片刻已经镇定下来,低声道:「王兄的计谋当然极好但百年来十一国你我纷争,却从来没有真正大国吞并的事情发生,繁佳一旦正式灭亡,其他各国可能会对我们离国大为忌惮,我只恐怕他们会联合起来对付王兄你。」 「这个不必担心。」若言从容道,「容恬王位被夺,现在必然正在头疼如何夺回自己的王位,本王已经派人前去和容瞳打交道,提供种种对付容恬工程的计谋,不管他们将来谁赢谁输,西雷实力都将会大打折扣无法和我离国对抗容恬这个威胁既除,其他小国更不在话下。 」 曲指数道,「同国大王新丧,内乱将起,东凡兵力被天花瘟疫损耗,不值一提,博间、北旗、宴亭、朴戎各国,掌权者都是昏庸之辈,只会互相扯对方後腿,只要他们不懂得联合兵力抗击,本王有办法将他们一个一个收拾了。」用漫不经心地口气侃侃数罢,若言伸手挑起妙光尖尖的下巴,看入她的眼睛,道「可这些并不是你叹息的原因。」 「王兄......」 「对本王说实话。」 妙光微愕,半晌低下头去,幽幽道:「只是听王兄提及均恩令这道奇招,不像容恬这样天生会继承王位的人会想出来的事情,令妙光想起一个不想想起的人罢了。」 若言淡笑著问「是鸣王吗?」 他语气极轻松,妙光却细不可觉得微颤了一下娇躯,点了点头。 若言叹道:「王妹实在不应该仍然为当日阿曼江私纵鸣王一事内疚」能令天下惊慑的手,温柔地抚在妙光低垂的头上轻声道:「相反,我醒来之後,回想前事,常常觉得王妹做得,对,如果你当时没有放走鸣王,本王大怒闯至营帐,必杀鸣王。」 妙光蓦然抬头,吃惊地看著若言,颤声道:「是妙光无知若非如此,王兄不会因怒乱神,被容恬一箭重创,以致昏迷多时。」 「胜败乃兵家常事,呵,这句话还是鸣王教本王说的呢男子汉出生入死,中敌人一箭有什麼要紧?容恬还曾被本王射得像个刺蝟呢,可惜此人命大,竟被媚姬所救。」 妙光听他语气,当真没有一丝怨恨愤怒,心理暖融融的看著若言的眼神越发亲暱,眼角微湿。 两兄妹在软席上相互偎依,半晌不曾开口。 良久,妙光的声音响起,「王妹这次来还有新的消息要告诉王兄,天下最近都在传言,鸣王被萧圣师认定为亲生儿子继承萧家产业,他将游历各国,巡察萧家产业。」 若言自从得到龙天死讯,马不停蹄到这个位於离国和繁佳交界的小城来仪,与离国大军会合後,立即谋划如何一口将繁佳吃掉,忙得翻天覆地,关於凤鸣要出游各国的事却是第一次听说,默然片刻,忽然逸出微笑,「他胆子倒大了,容恬陪在他身边吗?他带多少人马?」 妙光摇头道:「我们没有容恬的消息,我猜想,大概容恬要夺回王位,又不希望让凤鸣卷入战争,所以自己在西雷边境密谋,另一边却让鸣王以萧家少主的身分去各国避祸,鸣王身分敏感,兼有萧圣师和容恬两大靠山,我看各小国表面上都会对他恭恭敬敬。」 「让鸣王去各国避祸?如果真的想避祸,最安全的方法莫过於躲在容恬身後」若言沉吟良久,眼中射出慑人光芒「容恬既舍得让他出来各国冒险,其中大有蹊跷,立即派人查探有关鸣王的一切消息。」 妙光答应下来,思忖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如果王凶再次擒得鸣王,会怎样处置他?」 若言哑然失笑,「你是怕我杀了他吗?放心落到本王手里他说不定会想自尽呢,本王怎麼会让他这麼便宜遂愿。」 妙光是若言唯一的亲妹妹,对自己的哥哥相当了解,仔细听若言提及凤鸣的语气,如道喜怒难测的离王此刻说的是真话,抓到凤鸣未必加害,稍微安心了一点,踏下软席对著若言跪奏道:「机会难得,妙光想求王兄恩典,答允让妙光潜入各国,伺机活擒鸣王,以赎阿曼江私放鸣王之罪。」 若言唯一沉默,半晌展容道:「本王现在忙於繁佳诸事,实在走不开,好,就让你去办罢,凡事都要小心,一旦繁佳不在天下各国对我离国的态度将大为改变,局势比从前更加叵测危险,王兄我送你一个人,陪你同行,路上可以帮你不少忙。」 妙光温柔聪慧,一听就明白是谁,低声笑道「繁佳之事恐有大战,王兄身边正需要能人,他跟我去了,王兄怎麼办呢?」 若言哈哈笑道,「有本王在,数十万精兵弹指即发,难道对付不小一个小小繁佳?去吧。」 「是,谨尊王命。」 妙光柔柔欠身,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後若言道‘等一下。」 妙光回过身来「王兄还有什麼吩咐?」 若言移动高大的身躯,踏下软席,直至妙光身下前半尺才停下,居高临下凝视著亲妹的脸,缓缓叮嘱道:「阿曼江私纵鸣王之事,从今日开始一切揭过不要再提,但本王绝不允许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一次。」 妙光直迎上若言的视线,片刻後低头盈盈拜倒,语气无比平静「王兄放心。」 妙光背影消失在门外,若言挺直在华丽空旷行宫内,默默不语,忽然扬声道,「来人,传思蔷。」 片刻後,打扮得毫无瑕疵的思蔷跨入门中,抬头看见若言站在厅中,宽厚笔挺,充满压迫力的背影就在眼前,赶紧跪下道「思蔷奉王令,前来伺候。」 「起来吧‘若言背对著他,思蔷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离王淡淡命令道「到软席上,躺下吧。」 「是。」思蔷站起来小心翼翼走到软席边躺下一直垂著眼丝毫不敢看那个传闻中残暴可怕的离王一眼。 他不是离国人,而是离国大军压境繁佳後,那些还怀著苟安奢望的繁佳大臣送来讨好若言的娈童。 看他同一批送来著娈童共有十二人,都是容貌姣好未经人事的处子,别说男人,连女人都未见识过。 第一次集体拜见离王时,虽然跪著不敢抬头,他还是敏感地察觉离王的视线从一开始就定在他身上,使他如针毡般淌了一身冷汗。 但奇怪的是,从那一天後,离王却从未召唤过他伺候同伴偶尔有被召唤过去伺候都是血淋淋抬回来,後庭 创口惨不忍睹。 听说伺候男人,第一伺候後庭难免受伤,毕竟自己只是草芥般的玩物,权贵中没有人会怜惜,哪里管你是不是第一次只要尽兴就好。 而离王若言,正是传说中极可怕的魔王。 「你在发抖。」 头顶上声音骤然传来,吓得思墙猛一个冷颤。 这即将把他的祖国撕得支离破碎的离王,竟已经无声无息到了他身边,就坐在软席一端,深邃不可测度的黑瞳正犀利地打量著他。 「大......大王......」 一根修长尊贵的指忽然点在他唇上,低沉命令「不许咬本王今晚不想看见你的血,闭上眼。」 思蔷颤栗著松开咬住下唇的皓齿,听天由命地闭上眼。 等待著大难临头的时候,却听到那个充满霸气的声音问「思蔷,这麼多送来的娈童之中,本王指记住了你一个的名字你知道为什麼吗?」 思蔷怯生生道:「思蔷不知道。」 「别睁开眼,你敢睁开,本王就剐了它们出来。」若无其事地警告了一句,若言语气又变得柔和,浅浅笑起来「那是因为你有些地方,很像一个人。」 思蔷不敢开口问像谁,只遵从王令,紧紧闭著眼睛。 若言似乎在对他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幽幽道:「那个人闭著眼睛装睡的时候,很像你现在这样,只要我轻轻一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用手一抚思蔷肩膀,果然思蔷浑身一阵颤抖。 「你在装睡吗?装又装得不像,怎麼能瞒得过本王?这微微颤抖,好像一只著了凉的小猫,可你的爪子,却又那麼尖,一挥之间,毁我数万离国大军。」 若言的指尖在思蔷嫩滑的下巴来回摩挲,偶尔猛用指甲刺入吹弹可破的肌肤,虽不见血,也疼得思蔷双眉紧锁,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思蔷被他警告在前,双眼连一条缝都不敢睁开,只能仰躺在软席上任他玩弄,忽然又听若言极温柔地道:「别怕,你虽然现在怕我,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把其他人都忘个乾净,你眼里心理,只可以有我,我若言要的东西,从没有不到手的你懂吗?」 他语气异常温柔宠溺,彷佛正和心上人亲暱私语,语气中仍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思蔷听得一愣,三分惊诧,还有四分,竟说不出是什麼滋味。 正思忖间,唇上一阵温热,两片极软热的东西覆在他原本吓得青紫的薄唇。 思蔷呆了好一会,才醒悟起来那是什麼。 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麼冲动起来,既忘了离王的严令,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跳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一双漆黑如星的阴冷鹰目。 霎时,思蔷彷佛被这双瞳仁慑去魂魄似的,浑身动弹不得「你睁开眼睛了。」若言毫无起伏的一句话,宛如一记重锤击在思蔷天门,震得他终於回神过来,一脸惊恐地看著若言眸中满是哀求之色。 若言面无表情地打量著他,空气寒冷凝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去来。 就在思蔷以为自己必定会被剐目处刑时,头顶上掌握他生死的魔王却微微一扯唇,逸出一丝浅淡至极的笑容「算了,本王今日心情很好,饶过你这小东西一次。」 说罢,不在理会思蔷,转身取过案头一本由都城里同专呈过来的奏折,静静看起来。 房中异常安静,连呼吸似乎都消声匿迹。 奏折上写得是最近离国西边土地的收成和天气,并没有什麼有趣的事,若言看著看著,刚毅分明的脸却又忽然不自禁逸出一丝笑意。 那个胆小起来像小白兔,胆大起来却胜过豹子胆的小家伙居然跑出来了周游天下了。 自从容恬的永逸大营被偷袭後,若言还以为容恬会把他一直藏起来呢。 这下可好,他自己大摇大摆暴露行踪。 西雷鸣王,多日不见,你比从前,一定更加丰神俊朗,光彩照人了吧? 第四章 永殷境内。 阿曼江。 这条在大陆上流域最广,仅主流和两大支流就横贯同国、永殷、繁佳、昭北四个国家的大江,似乎和凤鸣有不解之缘。 至今为止,凤鸣半生中曾经经历过的最大的战争,就发生在阿曼江边。此役重创离国若言的元气,更从此在鸣王这个耀眼的头衔上,增加了一顶名为“兵法大家”的高帽。 但同样也是在阿曼江边,鹿丹巧施连环计成功,把凤鸣从容恬身边夺走送往东凡,最终导致了容恬失去西雷王权和东凡的天花瘟疫。两个国家,同时受到空前的重创。 正因为这些,阿曼江江水在脚下流淌的淙淙歌声,听在凤鸣耳中,便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如今,他正乘坐著号称天下最豪华的萧家大船,沿阿曼江主流直上,进行他史无前例的伟大游历。 不过在他和一干不堪騒扰的侍女的强烈要求下,吵闹得人人眼冒金星的乐团演奏已经取消,取而代之的,是秋月秋星的私人表演。 「鸣王根本就没有听人家唱嘛!」一曲既了,秋月抱怨的娇声传入凤鸣耳中。 肩膀被秋星不满地摇了两下,凤鸣才恍然转头,笑道:「我有听啊,唱得很好听,像黄莺一样,不,是比黄莺更好听。来来,奖励你一个果子。」随手拿起旁边果盘里的一个青色果子,扔给秋月。 初春,阿曼江水流充沛。大船虽然是逆流而上,但由於船身设计宽大,异常平稳。凤鸣和秋蓝等几人都出来甲板透气,大家或站或坐,眺望两岸江景。 手边小桌和甲板的地毯上都放置了果盘热茶,罗登果然没有对众人说谎,连盛装水果的盘子和茶具,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美景宜人。 潺潺流动的江水看过去,是寂静如画的山林,初春清风徐徐吹来,山林独有的清新树木香味便幽幽钻入鼻尖。 秋蓝在又软又厚的蓝毯上半跪半坐,低头专心致志地捏著针线为凤鸣制新的披风,听了秋月的抱怨,抬头微笑道:「鸣王一定是在想大王了。」 「哪有?」凤鸣俊脸微红,走回来蹭掉靴子,也学秋蓝的样子在毯上坐下,「我是在想,我那个古怪老爹给我提的那个要求要怎样交差。」 「少主请小心说话。」旁边一个硬梆梆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语气森严得吓人一跳。 凤鸣和秋蓝同时愕然抬头,跳入眼帘的是洛云那张不苟言笑,变得有几分严厉的年轻脸庞。 洛云冷冷道:「主人乃天下剑法大家,德高望重,所到之处,人人尊崇敬仰。少主身为主人承认的儿子,萧家产业的继承人,怎麼可以用这种不尊重的语气提起主人?」 这个洛云自从被洛宁安排为凤鸣的替身後,就常常贴身跟随凤鸣,黏人程度几乎和容虎一样,可惜态度和容虎相比,相差了十万八千倍。 也不知道凤鸣哪个地方碍著他的眼,整天板著一张脸,要不就默作声待在一边,如果开口,不然就是冷不防冒出一句刺人的话。 凤鸣一句话不慎,被人家抓到小辫子,苦著脸暗忖道,剑法确实是不错,不过德高望重这四个字,就有待研究了。 不过身为人子,又是在仰慕萧纵的萧家属下前面,确实要特别注意点,只好低声下气认错道:「是我不对,我更正。」转头对秋蓝一脸正经道,「我刚才在想的是我爹给我提的那个要求。」 秋蓝等人跟在凤鸣身边多时,对凤鸣唯恐哄得不够,把她们的鸣王看得比什麼都娇贵,因此个个对洛云的恶劣态度看不过眼,几天下来,三大侍女早就养成完全无视洛云存在的默契,一旦凤鸣被洛云弄得尴尬了,个个争著露出笑脸哄凤鸣高兴,都问:「鸣王的爹爹给鸣王提了什麼要求?怎麼我们都没听过?」 凤鸣道:「他要我在一年之内开拓一条运送双亮沙的航道。」 秋月咦道:「居然要开航道。萧家航运起家,一定已经有不少航道了,难道还缺这麼一条不成?果然挺古怪的要求。」 她故意提起“古怪”两个字,果然听见洛云在旁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秋星假装没听见洛云的哼声,没话找话地问:「难不成以萧圣师的本事,也开不成这一条航道?他可是天下剑法大家,德高望重,所到之处,人人尊崇敬仰的。」 「不怕啦。鸣王那麼聪明,就算是萧圣师办不成的事,我们鸣王也能办成。」秋蓝道:「不然萧圣师怎会把萧家这麼大的产业交给鸣王呢?他既然肯承认鸣王是他的儿子,又交出航海图等等,就表示他相信鸣王的能力嘛。」 秋月一迭点头,意有所指道:「所以嘛,萧家上下,包括船只、物业、房子、还有人都归鸣王管了,鸣王才是最棒的。」两姐妹孪生同心,说到“人”时,故意顿了顿,眼睛都往洛云身上一瞥。 秋蓝掩嘴笑道:「那是自然。」 说起斗气,洛云怎麼比得过从小在西雷王宫长大的三个大侍女? 洛云虽然脸色铁青,克制功夫却好得吓人,出奇地没有动气,依然直挺地站在旁边,连视线都没有偏移一丝。 凤鸣反而有些过意不去,笑骂道:「女孩子就喜欢叽叽喳喳,我说一句,你们一人说上三句,就成了九句,口渴吗?全部去喝水润润嗓子吧。」 秋蓝柔柔地道,「我不渴。」继续低头缝披风下襬上的垂边。 秋月却真的觉得渴了,白王般的手伸过去取了杯子,自己喝了一杯,又倒了另一杯,过来笑盈盈餵了凤鸣一口。 秋星却问:「鸣王接著往下说啊,那个运送双亮沙的事?到底怎麼样?」 「有什麼怎样?一年之内,必须开拓一条航道啊。我看著这条阿曼江,就想到水,想到水,就想到航道,所以刚才正在发愁这件事怎麼办?」 「那现在想好了没有?」秋月放好了杯子,挨过来侧坐在凤鸣身後,一边轻轻帮他揉肩膀,一边好奇地问。 凤鸣顿时露出苦恼的可爱表情,「目前为止,我只知道那个双亮沙是岛国单林出产的东西,而且似乎很不好运。除此之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哪里能想出什麼好办法?」 秋星笑道,「这个还不简单?萧家的船队不是很厉害吗?我们问罗登,他一定知道。」站起来朝船那边招手唤道:「罗登,罗登大管家,你快点过来!」 罗登原本是紧跟凤鸣身边的,刚好船队有其他管事过来请教事情,他到一旁去吩咐,这会秋星一叫,赶紧走了过来,问:「秋星姑娘,找我什麼事?」虽然同属萧家一门,但船队和高手团的气质真是截然相反,罗登无论什麼时候都是笑嘻嘻非常和蔼,以洛宁为代表的高手团则是什麼时候都好像人家欠了他十万八千两黄金似的。 秋星把事情说了一次,罗登道:「原本是这个,主人曾经有口信,确实也说到此事。」转头对凤鸣笑道,「少主原来在为这个烦恼,如果是基本情况的话,属下倒也许也以帮上一点忙。」随手点了一个手下的名字,吩咐道:「你去把我舱房里的大地图拿来。」 一会地图取了过来。 罗登把地图铺开,规规矩矩脱了靴子,也穿著洁白的布袜上来,微笑道,「请让属下先给少主讲一讲双亮沙航道的的地理情况。」 秋蓝正全神贯注为凤鸣缝制新披风,自忖这种事并不要自己出马,安分继续拉自己的线。洛云更加不会过去凑热闹。 凤鸣和秋月秋星主动过去充当模范学生,恰好和罗登一起,四人各占了地图的一边,团团低头看地图研究地形。 「启禀少主,单林是一个岛国。」 「这个我们知道。」秋月心直口快地道。 「单林这个岛国外形狭长,和我们这片大陆遥遥相对,从北旗、博间、同国、西雷的临海出发,都可以到达单林。不过,到单林的距离最短的仍然是。。。。。」 「同国。」秋星猛然发现自己截断了罗登的讲解,不好意思地笑笑,指指地图道,「这里画得很清楚嘛,同国和西雷的海岸离单林最近。」 秋蓝抬起头来,“同国?不就是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吗?” 秋月做个鬼脸,神态娇憨地道:“鸣王还没有下决定哦,他说要看了通过的情况再说。不过话说回来,鸣王前天晚上真的好威风哦,站在船头上对这大家把腰杆一挺,说我这次游历是为了天下的一统大业,而不是为了送死。真是想起来都让人觉得激动。” 旁边又传来一个隐约可闻的不削哼声。 显然是洛云发出。 凤鸣尴尬道:“你们不要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好不好?老是打断人家说话,小心罗登一发火卷了地图走人不教了。” “属下不敢。”罗登好脾气地笑着往下讲解,“横桓在单林和大陆之间的海峡,名叫……” “莫东海峡”秋月被凤鸣瞪了一眼,娇笑着掩嘴道:“哎呀我知错,下次绝对不敢打断了。” “从大陆出发,经过莫东海峡,到达单林西北岸,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 “嗯嗯,那么我们就走莫东海峡吧,直线过去,又快又便捷。”凤鸣边听边点头,忽然发觉罗登没作声,抬起眼问,“有问题吗?哦,我知道了,是不是目前的航船无法度过莫东海峡?”(凤于九天吧)如果是这样,他可能需要想办法制作一些够大能够航海的船才行。 罗登摇头道,“如果仅仅是要度过莫东海峡,我们萧家大海船完全可以做到,从前曾试过从西雷或者同国出发,成功到达单林。” “噢?”凤鸣傻兮兮挠头道,“已经成功了?那为什么还要我去开拓一条新的?” 难道萧圣师那个怪老头总算对他有一点父爱,故意挑了一个已经解决的事情作为继承产业的条件,好补偿一下他生儿不养儿的内疚之心? 罗登叹道,“船虽然成功到达单林,但是在花费了大量黄金购买了满船的双亮沙后,却在归途中被海盗劫取了。莫东海峡是海盗的地盘,据说其中大海盗就有四五股,小海盗更是不计其数,要从这片海域中平安地满载而归,几乎不可能。” 凤鸣顿时傻眼。 就是说嘛,但凭他对萧纵那么一点点的认识,天下闻名的萧圣师绝对不是一个会内疚的人。 海盗也! 秋月被唬了一跳,忐忑不安地问:“难道那些海盗连萧家的船队也敢打劫?” 罗登苦笑道,[萧家船队势力最大的地方,是各国的内陆江河。而那些海盗生于海,长于海,每天都和风浪狂啸搏斗,几乎天生就知道怎么利用变幻莫测的海洋置对手于死地,莫东海峡各处的暗礁浅滩,水流变化,他们了如指掌,我们船队中的人,毕竟大部分是内陆人,说道大海的航行和海上搏斗,怎么可能和海盗相比?] “难道萧家船队的双亮沙被海盗抢了,萧圣师就这么算了不成?”秋星眨着晶莹的大眼珠问。 说起这个,罗登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露出不堪回首的表情,[莫东海峡的海盗出了名的残忍,劫了双亮沙也就算了,居然连人也不肯放过,将我们那艘大船上的人屠杀殆尽,一个也没有放过,一个半月之后,没有一点生气的大船顺水漂流到博间海岸边,我们才得到消息。哎,当时船上的情景,真是惨绝人寰……]他咬了咬牙,继续说下去,[主人得知后大怒,立即招徕当时萧家最大最结实的大船,准备各种食物器具,亲自出海,发誓要杀尽可恶的海盗。]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大家正听到紧张处,催道:“后来呢?” 连秋蓝也被吸引过来,抬起头听罗登接下去怎么讲。 洛云虽然表情不变,不过耳朵已经竖了起来,显然也在听罗登说话。 罗登表情透出一丝诡异,压低声音道:[后来大船归来,是我亲自在岸边迎接的。随船去的萧家下属一共有一百七十七人,回来的时候,船上却只剩下主人一个。大船里里外外,满布血迹和各种千奇百怪的痕迹,似乎被猛烈地攻击过。] 秋月忍不住问:“那大船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呢?” 罗登道:[主人下船之后,对此事,闭口不言,我们哪里敢问?不过从此之后,再没有人提起运送双亮沙一事。] 不用问,不可一世的萧纵在这件事情上,多少是吃了点亏得。 说不定他也差点北海道宰掉,不过最终凭着举世无双的剑术逃了一条命。 凤鸣倒吸一口凉气。 他圣玛玛丽亚的,萧纵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居然派给他干? 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真理,就是当什么也别当变态的儿子! 罗登又道:“双亮沙是铸造锐利武器的珍贵原料,对于各国来说都非常急需,只要能够运过来,多贵的价钱都有人肯买。但是迄今为止,除了极少数的一袋两袋外,仍没有人有这个本事运一船回来。” 容虎这时候也早就过来了,见鸣王等正在听得专心致志,便独自一人抱膝坐在船栏上,实际上也在听罗登说有关双亮沙的事。 萧纵要求凤鸣开拓双亮沙航道的事他早就知道,虽然想着回有些难度,去没猜到困难的连萧纵本人都没有心思尝试。 他经常在外围容恬干各种军事方面的事情,这方面比秋月秋蓝等人考虑起来要缜密,此时开口提出一个疑点道:[莫东海峡海盗如此猖狂,那么萧家的船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能成功抵达单林呢?] 罗登朝他竖起一个拇指,意思夸他问的一矢中的。解释道:“双亮沙在大陆虽然贵比黄金,在单林却遍地皆是,实际上他们的沙滩就是双亮沙沙滩。不过根据规矩,采购双亮沙的商船必须和单林官府购买,具体上来说,一斤黄金,可以买到二十斤双亮沙,这个定价当然非常苛刻,但只要能够运回来,我们可以把一斤双亮沙以一斤黄金的价格卖出去,转手就翻了十九倍的利。” 罗登口中的一斤,相当于现代计算的零点七三公斤。 但不管怎样,十九倍的利润,在哪个时代都是能让商人们疯狂的好买卖。 “我们出海的大船是特意制造的,不但大,而且航行速度极快,罕有船可以追上。出发往单林的时候,携带的黄金是一百斤,并不阻碍船速。随船的又都是机灵好手,只要在航船时觉得有丝毫不对劲,全力加速,应该可以摆脱海盗。但归程的时候,一百斤黄金变成了两千斤双亮沙。”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大船负载如此巨重,根本难以逃脱海盗的追击。 罗登说完,甲板上一阵沉默。 凤鸣更是垂头丧气,自己好好欣赏江景,聊什么不好,居然发神经扯起了双亮沙航道来,晴天给自己打了个大大的霹雳,再泼一盆透心凉的冰水。 洛云一直没有发言,此刻忽然冷笑着问:“一年之期,转眼即到,请问鸣王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名副其实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秋月俏眼狠瞪洛云一下,瞧凤鸣可怜巴巴的沮丧样子也知道他现在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抬头看看前面,故意惊叫一声,引开众人注意力,跳起来依栏远指道:“那边有个码头呢,好热闹。罗大管家,拿是什么地方?” 罗登也正觉得气氛国与尴尬,连忙答道,[那是永殷境内一个著名的大码头,名叫芬城码头,许多商人买卖都在这里交换货物,我们萧家的货船更是经常在这里上下卸货。上岸再过去一点芬城,虽比不上永殷都城,去也十分繁华。]又讨好地笑了笑。 “反正再得到消息之前,我们不会进入同国境内,所以目前时间非常充裕。大家要不要到芬城去逛逛?” [当然要!]秋星秋月一听有的玩,立即欢呼雀跃,两人飞跑到凤鸣身边,一左一右抱住凤鸣的胳膊便撒娇摇晃,“鸣王,去嘛,去嘛,整天呆在船上,人都闷坏了!” 凤鸣蹙眉,看向容虎道:[真的可以去吗?] 在两大派系“齐心合力”的看守下,这么一艘华丽舒适的大船无端成了最完美的囚笼。三大侍女,秋蓝、秋星、秋月,还有三大护卫,容虎、洛云、罗登,这六块狗皮膏药白天寸步不离,外加每边十个,一共二十个精悍彪壮的大汉团团守卫,简直就是一铁壁铜墙,让凤鸣欲哭无泪——不明白的人看了,准以为他是过于嚣张跋扈,耻高气扬,所以得罪人多,天下刺客都找他麻烦,导致这种必须随时保护自己小命的可悲处境。 就算到了晚上,二十个精锐护卫被打发在外间,三大侍女被他一一赶去旁边的房间睡觉,仍有容虎和洛云其中之一留守在他的床头。 睡觉时又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凤鸣很不自在,他多次发出抗议,容虎却道:“大王本来说连鸣王洗澡方便的时候都要我们看着呢,现在这样,属下已经宽松很多了。鸣王再有意见,属下只能按照大王的吩咐严格去办了。”一句话堵得凤鸣不敢再要求。 所以现在每逢夜深人静,睁开双眼,跳进眼帘的不是容虎,就是洛云那张冰冷没表情,眼神却常常变得复杂的扑克脸。 这种相当于国际首席重犯的待遇下,那下铁石心肠的保镖们肯让他下船去玩? 凤鸣可怜巴巴地看着容虎。 容虎被他的表情逗得忍不住唇角逸出轻笑,无可奈何地道:[去芬城玩耍可以,但是一定要护卫们贴身紧随,而且鸣王要保证不会在中途惹人和麻烦。] “当然,当然!”秋月索性替凤鸣点头答应,机灵麻利地举起手道:“而且鸣王还会保证不中途掉队,不偷偷离开我们的视线,一定从头到尾奉公守法。” 凤鸣虽然为双亮沙的破烂任务弄得一头焦,此刻也不禁杯秋月逗乐了,在她嫩滑的小脸上拧了一把,笑骂道:“什么中途掉队,偷偷离开?好像我整天出状况似的。” 跟随他多时的人,包括秋月秋星秋蓝容虎,都一致对他露出同样的表情——你确实整天出状况…… 既然容虎点头,老好人罗登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众人转头去看洛云。 这家伙处处和凤鸣唱对台,保不定会出面阻止。 洛云站在一旁,见人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冷声问:“干什么?” [那个……]凤鸣咽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我应该可以去芬城逛逛吧?你看,罗登也说时间安排上没有问题,而且这个码头还是我们萧家船运的一个重要转运点。” 不知道为什么,洛云虽然年纪比他轻,身上却又一种他不敢轻视的森冷气势。 刚刚见面的时候觉得他老爹洛宁比他有气势,-但这些天下来,如果再仔细点看,有时候却又觉得洛云比较够气势。 而且是隐藏在表面的森冷之下的,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凛冽气势。 不过除了他之外,三大侍女对此都不认同。她们压根就觉得洛云是仗势欺人,不懂尊卑。 洛云淡淡瞥了凤鸣一眼,似乎不想和凤鸣对视,目光一触即漫不经心地别往他处,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道:[要去哪里是少主的事,我们做属下的,哪有资格插嘴。] 凤鸣大喜。 要是洛云的老爹,那个凶巴巴的洛宁也是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趁着洛宁在另外一艘船上,无法发表意见,众人赶紧做好下船游玩的准备。 罗登收拾起地图,派人去吩咐掌舵者靠岸,又命人在船尾船头两处打船旗,通知其他同行的船只也一一靠岸。 凤鸣杯秋月秋星几乎绑架似的抓进房里换了一套专门游玩用的便装,出来的时候发现秋蓝还坐着低头缝线,问:“秋蓝,你不去吗?” 秋蓝[恩]了一声,[一会就好,就差几针了。] 刚好秋月走出来,看见这样,一把将秋蓝手中的披风抢了,往地毯上一扔,[既然只差几针了,等回来再弄好了。快走快走,免得夜长梦多。] 秋蓝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什么夜长梦多?鸣王教你的好话,你就都用在玩上面了。”被秋月这么一捣乱,也没了原来的恬静心思,只好站起来匆匆换了衣裳。 随着几下轻微的颠簸,木船和码头年代久远的大杨木里边轻轻碰撞,发出[崆崆]的声音。 大船一靠岸,众人好像放飞鸟儿一样急不可待地跨过桥板,踏足平地。 秋月略一站稳,闭起双目感觉了一下,呼出一口气道:“果然坐船不能坐太久,虽然舒服,但是到了平地,还像在船上似的,整个人摇摇晃晃,起起伏伏。] [我也是呢,晃啊晃啊晃啊,人都晕了。]秋星道。 芬城码头非常热闹。 大概一年之计在于春,最近天气又特别好,大家都赶着这时候送货赶货。码头上人头涌动,商人们站在一边彼此商量买卖,来来往往扛货上下船的船工忙得浑身大汗,不少人干活干的兴起,脱了上身衣裳,露出赤裸的胸膛。 小贩叫卖声充盈于耳。 但离码头十丈远的岸边,却是一片沿岸草地,春天草芽初出,那片绿嫩的令人见之心喜,上面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或趴或躺,正在那里玩耍,旁边还有几匹小马驹跟着妈妈低头休闲地吃草喝水。 凤鸣正兴致盎然地四处张望,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忽然小跑着朝他们过来,未到跟前,已经被前头一排相貌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萧家高手挡了去路。 罗登扬声道:“让他过来吧。”低声对身边的凤鸣道,[这是芬城码头的码头掌吏,专门负责码头货物的抽税和治安。我们萧家是他的老主顾,每年给永殷王族上供不少税银呢。他知道少主过来,一定会好好招待。] 凤鸣下船的本意是到处玩,一想到要接受官方款待,闹那些门面上的功夫,大不耐烦,嘀咕道:“他怎么知道我们是谁?” 罗登忍着笑,朝后面一指道:“少主请看我们那些豪华的大船上挂着什么旗号?瞎子也知道萧家少主就在船上,而且我好歹也算萧家船队的总管事,由我陪在身边送上岸的,不是萧家少主是谁呢?” 容虎也道:“鸣王要巡查天下各处萧家产业的消息,已经无人不知了。再猜不到就是傻子。” 三言两语之间,那中年男人已经到了前面,未语先笑,胖墩墩的脸颊被笑容挤得层层迭迭,却也显得和蔼可亲,朝着凤鸣一拱手,深深躬身下去,唱歌一样抑扬顿挫地道:[芬城码头掌吏泰蚕,拜见萧家少主。萧鸣王大驾光临,小码头顿时光辉灿烂。请,请。] 凤鸣打的是萧家旗号,最盛名遐迩的又是鸣王这个称号,泰蚕也算聪明,竟然主动创造出一个新称号[萧鸣王],听得众人忍俊不禁。 凤鸣朗声笑着拱手回礼,“泰掌吏太客气了。我还年轻,新掌萧家,很多地方都需要指点。码头方面的种种事务,若有不懂得地方,请泰掌吏不吝赐教。” 养移气,居移体。 他等闲出入王宫,接触的尽是权贵大臣,言行举止自然而然身居气度,这番话说得温存儒雅,和萧家人一贯高高在上,冷漠阴森截然相反,却有其不怒之威的尊贵从容,让泰蚕不禁一愕,心道,都说这年轻人俊美聪明,将西雷王和离王都迷得团团转,不惜为他血战阿曼江,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男子,难得连脾气也这般好,说不定今日之事有望成功…… 一边笑道:[不敢,不敢。难得萧鸣王驾到,不知是否可以给个面子让本官……] 罗登总管船队,和他是老熟人,赶紧贴过去低声道,“我们少主不喜欢拘束,想去芬城逛逛。” 泰蚕极为伶俐,听他一说,已经明白过来,心道这样更好进行计划,立即将已经含在嘴里的“安排酒宴”吞回肚子里,笑呵呵道:“让本官带路,领贵宾去参观一下离从不远的芬城。现在是初春,芬城特有的游子花已经盛开,处处飘香,芬城就是因为此花而得名。” 凤鸣本来担心会被抓去摆官样文章,此刻见泰蚕知情识趣,大为高兴,点头含笑道:[这样就麻烦泰蚕掌吏了。] [请,请,]泰蚕笑得如同一个弥勒佛,转身领路。 芬城码头前有一条青石块铺成的半丈宽的大路,众人走上码头,萧家的四五辆马车已经停在大路上,每辆上面都钉着萧家的金子招牌。 凤鸣大为惊奇,回身看罗登,“我们船上还准备了马车?” 罗登道,“何必船上准备。每处大码头都有我们萧家的驻点,常年预备有马车和快马,方便使用。这些都是属下下船时就命人调来的,可惜时间太急,一时之间只能调到六辆,看来少主需要和我们同乘一辆了。” 凤鸣知道萧家钱多,只是没想到萧家的运作系统竟然比寻常王族还有效率。即使容恬巡游,能够随时随地这样供应也只有西雷境内而已,出了西雷,便不会这样便利。 后面又是一声轻哼。 不需回头,所有人都知道一定还是洛云。 出于安全考虑,马车的驾驭者一律不用外人,全部由凤鸣身边的二十个贴身侍卫中选人驾车。带侍卫在内,总共三十来个人登车,每辆车都装了五六个人,都挤在一起,倒非常热闹,尤其凤鸣这车,带着三个侍女,秋星秋月又特别兴奋,莺声笑语乱成一团,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飘出窗外。 高手驾车,又平又稳又快。 芬城里芬城码头本来就不远,不过一刻钟,马车已经到达芬城门口,停了下来。 凤鸣一下车,首先就嗅到了一股清香,赞道,“好香。” 秋月露出向往的表情道:「花这麼香,酒也一定很香。」 秋星往她耳朵上用力一扯,取笑道:「你这小酒鬼,肚子里酒虫痒了?」 「我才不是酒鬼呢,只是好奇罢了 入得城来,香气更为明显。」 却香而不腻,两旁都种著游子树,初春正式游子花开季节,满树满树都是白或黄的小花朵。 秋月喜欢这股香气,随手摘了一朵别在头上,嚷嚷道:「让你们都香喷喷的,」又摘了两朵半开的花蕾,在秋星和秋兰头上分别插了。 泰蚕是个很好的导游,边陪凤鸣漫步,边回头笑著对秋月秋星道:「凡是到芬城来的人,必饮游子酒,这酒只有这里出产,路过此地不喝上一杯就实在太可惜了。」 凤鸣也被他说得心痒,豪性大发道:「那我们今天可一定要嚐一下,不过这种花为什麼会被叫做游子花呢?」 以香气闻名,应该叫做香花或是什麼芬花比较切实吧?虽然俗了点。 「哈哈,就知道鸣王会问游子花的来历,但是这个来历等我们边喝游子酒边说才有意思。」说到这,泰蚕驻步,指著前面道:「让我们在那里喝上一杯怎样?」 众人抬头,都是一愣。 泰蚕大小也算是个官,请人喝酒怎说也应该上点档次吧? 但他指头前方,只是一个勉强可以成为小茅棚的摊子,两三个木桌,加上七八条木凳,一个弯腰驼背,一脸风霜的老婆婆。 这也算是酒家? 泰蚕见众人发愣,又是呵呵一笑,「芬城最道地的游子酒就数这一家,他们家每年做酒只做一百罈,卖光就没有了,不是芬城老熟人,都不会卖呢。」说罢首先以身作则,大步走了过去。 凤鸣等将信将疑,勉强跟了过去,挑选一张比较乾净的桌子,和几名侍女、容虎、罗登、洛云,连同身为主人的泰蚕团团坐下,四方形的木桌,东南西北,正好两人坐了一边,整整齐齐。 其他侍卫当然是自行找地方安置自己,或站或坐,有的偷偷取了银针,在小摊里各处插上两针试验毒性,但凡送到凤鸣这桌的东西,最少都经过两三个人的检查试验确定无毒後才拿过去。 不一会,烫好的游子酒送了上来,颜色果然和泰蚕说的一般无异,红润晶莹。 凤鸣狐疑地试了一下口,猛然闭上眼睛。 秋月好奇心最重,忍不住问,「味道怎样?」 秋星秋月也瞪大眼睛看他的反应。 凤鸣缓缓睁开眼睛,蓦然间顾盼神飞,用夸张的语气大叫道:「好喝,实在太好喝了,我竟然不知道该怎麼形容甜丝丝的,带著酒味,可是甜润之间,又好像有点淡淡的微咸。。。。。。」 泰蚕笑问:「是不是有点眼泪的感觉?」 「对!对!‘凤鸣拍案道:’确实就是眼泪的感觉,不过这麼香甜的眼泪,实在闻所未闻。」 秋月早忍不住捧起了自己前面的一杯嚐了一口,一小口下去,顿时动容,咕噜咕噜捧杯喝了整整一杯,回身大叫道:「店家添酒,要多多的,大杯子满上!」 秋蓝笑道:「这酒鬼发酒疯了。」端起来在嘴啜了点,眉头也是一挑「不得了,果然像鸣王说的那样好喝。」 顿时喝了的人都大声叫好。 凤鸣叫洛云也喝,洛云挑著剑眉淡淡道:「都喝醉了,有刺客来怎麼办?‘一句话扫得凤鸣讪讪无言,去劝容虎,容虎也不肯稍碰。 其馀二十个护卫也个个滴酒不沾。 果然铜墙铁壁。 凤鸣乐得大喝特喝,连灌三杯,口齿不清道:「打包个两三箱,我要回去做人情。“和容恬卿卿我我的时候喝上两口也不错。 「这个。。。。。。此酒不能带走。」 「呃?」凤鸣怔了片刻,搔头道:「哦,因为这个酒是独家的,非熟人不卖对不对?嗯。。。。。。我只买一瓶,就一瓶行不行?」 泰蚕知道他误会了,苦笑著解释道’不是店家不卖,而是此酒非常特别,在城中可以存放两三年之久,一但出了芬城地域,立刻就会变酸,非常难喝。」 大家听了都非常惊讶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凤鸣死劲盯著杯子里色泽殷红的佳酿。 怎样也看不出来啊。 「呵呵,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一下,游子花的来历了。‘泰蚕清清嗓子,侃侃讲起故事来「传说芬城从前有个老妇人,名叫离嫂,年轻守寡,种花维生,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一个遗腹子,名叫游子。」 酒再香甜,也寡喝无味,泰蚕有故事下酒,大家当然大为欢迎,一边喝酒,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他讲故事。 「游子长到十六岁,那年初春,游子决定出城谋生,告别母亲後,从此在也没有回来。离母日日盼儿子归来终於死在自家的花圃中,埋骨之处,长出了第一棵游子树,年年初春绽放一树游子花,香飘十里,似乎是离嫂在呼唤游子一般。」 泰蚕停下,原本热闹欢快的桌子立即被寂静笼罩。 这个故事,实在短得离谱,悲得过分。 亲如母子,生离死别,在这乱世是常见的事,恰恰因为司空见惯,这个简单而没有任何渲染的故事,才在芬城飘飞的游子花香气,和游子酒的殷红中,这般突如其来痛触人心。 唇间的酒,瞬间似乎真的成了泪,压在舌下,久久不能吞嚥。 良久,罗登叹道「来了芬城许多次,每次听见这个故事,仍好像第一次听见一样感到难过。尤其是初春,这股游子花的香味,简直让人心碎。」 洛云不知道想到什麼,脸上一阵黯然。 「据说游子树是离嫂所变,她一心一意要等游子归来,游子花是她的思念,游子酒就是她哭成泪般的眼泪。所以游子树一旦移出芬城,便立即枯萎死去,游子酒带去外地,也会变酸。」泰蚕加上了最後一句注解。 凤鸣心里一阵酸甜苦辣翻滚。 他幼年就成了孤儿,这边萧纵摇曳又和他不够亲密,此刻说起游子慈母,第一时间想起的倒是太后。 响起看太后分别前,太后还在为均恩令之事生气,更加觉得内疚。 此刻心情难以向人言,酒劲上来,不说什麼,又觉得抑郁难压,不禁带著醉意猛然站起来,捏杯念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抱得三春晖。」 这是现代中文教育相当流行的一首,凤鸣小学语文老师的最爱,所以抓著全班同学,人人都要背熟才可以下课。 当年在西雷王宫面对太后时,凤鸣曾经应一时感慨念过一次,有了那次的事情,现在思念太后吟读出来又多了一股真切的味道。 一诗诵毕,「啪啪」两记极有力的掌声忽起。 凤鸣愕然回头,发现鼓掌的人都不是自己人,反而一个男子站在小摊外,见凤鸣看他,放下鼓掌的双手,叹笑道:「在下木飒,偶经此地,忽然听见公子吟读短诗,情意深深,令人感叹赞服,忍不住击掌而乐。惊吓公子,实在该死。」 这人穿著一袭普通蓝袍,神态却比帝王裘袍还尊贵淡然,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只在腰带上插著一把纸扇。容色儒雅温和眸正瞳黑,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谈吐和缓温柔,令人生出好感。 凤鸣见到这样的人物,当然大为喜爱,一愕之後笑道:「真不好意思,我只是喝了酒,胡乱说上两句,木兄见笑了,不如进来一起喝上两杯?」 话音未落,容虎和洛云警告的哼哼几乎同时响起,意思当然既明确又简单——事关安全,请不要和奇怪陌生人来往。 木飒本想点头答允,听见桌上两个男人同时示意,立即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此人聪明异常,当即谢绝凤鸣,「在下还要赶路,只能多谢公子好意,若是将来有缘,也许可以相见。请教公子大名?」 「呃?我叫凤鸣。」 那木飒也不知道是何来历听见凤鸣回答,竟毫无诧色,对凤鸣的态度也无丝毫改变,似乎眼前的人有再大来头,也不能叫他有少许动容,只是淡淡笑道:「原来是西雷鸣王,萧家少主,大名如雷贯耳,可惜今日无缘,日後鸣王若到北旗,域上空闲,寒家来坐一坐。」彬彬有礼,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凤鸣连忙大叫道:「喂喂,你还没说你家在哪里呢!」 木飒竟不再多言,飘然离去。 凤鸣对於这种闲云野鹤似的风流人物最没抵抗力,这人风度魅力,三言两语间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足以和鹿丹媲美。 呆呆看他背影消失,叹道,「可惜,可惜」再说下去,难免有怪罪容虎和洛云的意思,只能闭嘴,闷闷把杯中酒喝了,重新坐下。 泰蚕这次请凤鸣过来喝酒,原是有用意的,本来慢火炖乌龟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偏偏凤鸣喝酒思太后,诗兴大发,引来一个奇怪的木虫,害得他原本要说得话没有接下去。 现在见凤鸣坐下来,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连忙道:「萧鸣王,萧少爷,其实这个游子酒。。。。。。」 「嗯?还有故事吗?」 「不不」泰蚕满心搜括词句,都觉得不妥,最後放弃似的叹道「算了我就直说了吧,鸣王在上,请先受我泰蚕一个大礼」站起来双手高举过头,双膝一跪,果然同凤鸣行了一个大礼。 凤鸣喝得半醉,半天没有清醒过来,拼命眨眼睛,懵懵懂懂道:「这是要干什麼?」 「萧公子!请你救我妹夫一命!”泰蚕一发悲声,笑咪咪的弥勒佛脸顿时挤成一张皱皮苦瓜脸,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对凤鸣道:「不敢瞒您,其实自从您要巡游各国的消息传来,我就天天日日烧香拜佛,乞求您能在我芬城码头停一停,救就我的妹夫。自从他出了事,所有能求的人,我都求遍了,一点用处都没有。萧公子,你心肠好,求求你,救救我妹夫一命吧。我只有一个妹子,刚满十八,已经有孕在身。这位酿酒游子酒的老太太,就是我妹夫的母亲。她只有我妹夫一个独子,和离嫂一样,也是年轻守寡,拉拔大一个孩子。。。。。。」 他一边说,摆摊子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已经过来了,也是和他一样,双膝扑通跪道,膝行到凤鸣面前,嚎啕大哭道「求求您,大发慈悲,大大发慈悲吧!」顿首触地,撞得碰碰有声。不知是否想起自己的儿子,哭得凄厉酸楚,因为人老声音过於嘶哑,更显得撕心裂肺。 片刻间,原来谈笑吃酒的小摊,变成一片哭号地狱。 凤鸣吃得甜润可口的游子酒,被这麼一哭,美酒变成一身冷汗,从背脊地淌下了大半。 他对著跪倒在脚下的老妇人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去扶她起来「老人家,你先起来, 有什麼问题先起来再说。」 秋蓝秋月一样吓懵了,这个时候也都醒了过来,一个个去扶那个可怜的母亲。 好不容易扶了起来,刚一松手,那老婆婆又猛地跪倒,依旧用额头触地,撞得头上血流不止,口 里「荷荷」悲哭,却说不出什麼来。 她额头上献血飞溅,有一滴滴在凤鸣新靴上,红得怵目惊心。 凤鸣没由来一阵心寒,又急得直跺脚,「您老人家别急,您老人家别急。」 容虎冷静道,「鸣王,你先别急」亲自将老婆婆扶了起来,要秋蓝等将她扶好,不要再让她跪下 去,转过身来沉著脸对仍然跪著的泰蚕道:「我们鸣王最不喜欢这些跪阿拜的,你有什麼事情,站 起来再说。再弄这一套,我可要请鸣王回船了。」 也许是受老妇人哭声的刺激,泰蚕一时触动情肠,也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他比老妇人机灵,听容虎这样说,知道事情要慢慢说清楚果然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带著哭腔道,「萧鸣王您不要见怪,我们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妹夫是个老实人,酿的一手好酒,本来一家和乐,虽然没什麼钱,小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这是典型的故事开头。 後来不用说,一定是有不测之风云,祸事从天降。 对於这一点,从前最爱看漫画小说电视剧的凤鸣是最清楚的了,嗯了一声,蹙眉道:「後来怎麼了?」 泰蚕动了动唇,还没发出什麼声音,异兆忽生。 第五章 上 “鸣王当心!”容虎的狂叫骤然闯入耳内,和洛云同时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来势将凤鸣扑倒。 凤鸣被涌来的大力扑得一个趔趄,晕头转向间听见一阵奇怪的撞击声和大的离奇的重物坠地声,接着噌噌噌噌,兵器出鞘声不绝于耳。 “啊!”女孩的惊叫忽起。 凤鸣身前站着容虎洛云,视线被遮挡得十分严实,听见声音顿时大吃一惊,唯恐秋蓝等有失,从两人身后探头出来叫道,“秋蓝你们快过来!” 头一探出去,不由一楞。 外面侍卫们如临大敌,早抽刀拔剑冲上来将这丈来宽的地方团团围住,更有五六人将泰蚕和那个老婆婆用剑指着监视起来。 秋蓝三个女孩站在剑光闪烁中,一脸惊恐,目光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刚才凤鸣安坐的桌子已经被砸成几块,杯碗酒壶碎了一地,满店飘荡浓郁的酒香。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躺在破碎的木桌残骸上面,四肢和脖子都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小店上方的破茅顶敞开一个大洞。 不用说,这个奇怪的男人是从天而降,砸破小店的屋顶摔下来的。 洛云惊惕地看了周围一眼,才跨出来,半蹲下探了探那人鼻息,简单地道,“死了。” 秋蓝惊魂未定,颤声道,“是刺客吗?” “如果是刺客,那他也太笨了。”容虎皱眉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走出小店,在外面仰头看了片刻,回来道,“小店依附着一栋三层楼高的大客栈,这人恐怕是从上面摔下来,刚好砸到了小店屋顶。幸亏小店茅顶破旧,上有小洞,我们才能发现上面蓦地一闪似有东西坠下。这人死了就死了。却差点砸到鸣王。” 洛云翻弄了死者一遍,下结论道:“这人是被殴打后扔下来摔死的。” “不知什么这么凶恶,连当地的官兵也敢虐杀。”容虎奇道。 既然不是刺客,周围侍卫们的刀剑也纷纷收回。 凤鸣走了出来,蹙眉道:“看他身上穿着,是芬城守驻当地的官兵?”把视线转向泰蚕。 泰蚕是当地人,应该会清楚。 泰蚕也算倒楣,为了救他妹夫千方百计谋划好的哀兵之策,接连遇上挫折,第一次被木飒那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家伙打断也就罢了,第二次居然撞上个“天外飞尸”,实在流年不利,刚才被侍卫们团团围住差点被杀,到现在还吓得脸青唇白,见凤鸣看他,嘴唇抖了抖,正要哆哆嗦 嗦说话,洛云冷冷截道:“死个把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少主管这些干什么?” 容虎也道:“这里死了人,毕竟是是非之地,鸣王身份贵重,不宜久留,不如先回船再说吧。” 罗登也这样说。 人多力量大,凤鸣无奈,只好答应,容虎遵他的指示,把泰蚕两人都一同带回船上。 众人出城,上了马车,秋月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原先插在秋蓝头上半开喜人的游子花,正在黯然枯萎,速度快的令人惊诧。 秋月秋星将自己头上的游子花摘下来。果然也一样,女孩们只能将花都抛出车窗外,不由感叹。 因此,归路更添了一层愁绪。 一趟快快乐乐的芬城游玩,最后变得不欢而回,秋蓝一群女孩亲眼目睹有人在自己面前摔死,上船后直到黄昏还是怯怯的,平日的说笑声都没了。凤鸣也郁郁不乐,想起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命人把泰蚕叫了过来,道:“你妹夫的事情今天还没有说完,后来怎么了?” 泰蚕没想到凤鸣经过今日之事后,还会关心他妹夫的事,心中大为感激,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赶紧回答道:“我妹夫酿得一手好酒,芬城中人人知道,慢慢攒钱开了一家小酒馆,生意也不错……唉,明说了吧,今天容虎将军说的那个三层楼高的大客栈,一个月前还是我妹夫的产业。” 凤鸣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地眨眨大眼睛。 不过也难怪,他也正奇怪,泰蚕怎么说也算是个官,怎么会把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嫁给一个穷小店的酿酒郎,原来他妹夫不久前还拥有一个大客栈。 三层高的大客栈,应该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芬城富翁吧, “那么今天那个小店……” “这事说起来,真叫人又气又恨。” 泰蚕叹了一声,刚要继续,凤鸣截道:“你别老跪着,我低头看着脖子好酸,起来坐着说话不好吗?” 把泰蚕扶起,命秋月端了热茶上来。 芬城码头掌吏这个官职虽小,却是代代沿袭的,泰蚕从小跟着祖父父亲,甚至自己当官后迎送过不少声名赫赫的人物,却从没见过凤鸣这样的,贵气怡然,又稚嫩单纯,待人接物温和之极,却不让人觉得有丝毫虚伪。 他被凤鸣用手一扶,微微愕然,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偷偷打量凤鸣两眼,谢过秋月奉上的茶,才接着道:“我妹夫本来开了客栈,妹子又怀有身孕,日子本来过得很好。不料三个月前,祸事忽临,上头忽然下令,说是闻得我妹夫酿的一手好游子酒,命我妹夫贡上都城。但游子酒离开芬城酒会变酸,酒水送到都城,全部变酸。”说到这里,泰蚕声音里有隐隐带了哭音,道:“因此我妹夫被关了起来,产业也被没收,连有孕的妹妹和她婆婆一起都被赶出家门。妹妹身子不方便,只能让婆婆外面的破棚子里卖点剩下的游子酒度日。” “居然有这么混帐的事?”凤鸣听见这样不平的事情,大为愤概,呼呼喘气了一会,忽然想起烈中流给他的“教训”,凡事不可逞气胡来,按捺自己平静一点,思索着道:“如果关在芬城监狱,你身上有官职,应该也可以为妹夫走动一下,喊冤要求澄清吧。” “怎么可能不去喊冤?”泰蚕叹道:“这段日子我见人求人,见神求神,来往永殷的各位官员我都求过了,几次亲自去给掌管此事的乐庭将军磕头,求他饶我妹夫一条性命,可怜我妹夫并无心犯错,实在是游子酒有此特性,芬城人人皆知。” 凤鸣想起今天出城的时候,游子花无端枯萎,知道泰蚕说的是实话,点了点头,又问,“乐庭将军是什么人?” “他是大王亲自任命,掌管我们这一带的大将军,手上有生杀大权。我妹夫是杀是放,都在将军一念之间。”泰蚕清清略为沙哑的嗓子道,“我去了几次将军府,几乎把累世祖上积聚的财宝送上,大将军才开答应稍稍开恩。” 凤鸣问,“他答应放你妹夫?”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泰蚕苦笑道,“我妹夫本来己经要以欺蔑朝廷大罪处斩,大将军开恩,答允再运一次游子酒到都城,如果依然发酸,还是要斩的。我妹夫是家里唯一支柱,杀我妹夫一人,和杀他一家子有什么不同呢?” 凤鸣皱眉,这算哪门子的开恩?如果游子酒就是这种特性,送多少次也是酸的。 泰蚕知道他想什么,叹道,“虽然不能把人救出来,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我只想利用这点时间,看看能否求一个大人物帮帮忙,放我妹夫一条生路。唉,这世道,小民生死不过草芥,只要有权势显赫者开口,一句话就救了一条人命。”说罢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凤鸣,不用说,凤鸣就是那个理想的“权势显赫者”了。 凤鸣倒不觉得自己怎么显赫。他萧家少主的身份,最多只能调动调动黄金和大船,至于鸣王这个称号是西雷王给的,现在西雷被瞳儿占了,恐怕西雷人碰上他都不会怎么给他面子,何况永殷? 不过游子酒这个奇怪的现象说不定里面有化学道理。 可惜他不是化学家,手头也没试验仪器,不然也许真的可以看看能不能帮忙。 泰蚕见他默不作声,恐怕是不愿帮忙,鼻子一酸,哭道:“若是连鸣王也不肯伸手,我妹子一辈子就完了。鸣王你发发慈悲,看在她们婆媳和未出生的孩子份上,可怜可怜吧。我给你磕头了……”从椅上站起来,膝盖又是一弯。 这次凤鸣早有准备,一把扶住了,皱眉道:“你不要着急,我没有说不帮忙。你妹夫这事确实很冤枉,这个……这个……唉,好吧,我尽量帮你想办法。” 泰蚕得他这一句话,顿时小黑豆眼大亮,激动的道:“那么一切就拜托鸣王了!妹夫若逃出一命,鸣王就是他再生父母。” 再三拜谢,抹着眼泪拖着肥胖的身躯快步去了,显然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另一个房里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婆婆。 凤鸣一时心软答应下来,其实如何救一点把握也没有,送走泰蚕,转回室内坐下,对众人苦恼道:“你们都听见了,现在怎么办好?” 洛云一向待在一边冷眼旁观,没有必要绝不开口,这次罕见的第一个发言,却是泼了凤鸣一头冷水,道:“人家死活和我们无关,少主惹这个麻烦干什么?而且那个泰蚕,一看就知道是个狡猾的家伙,绝不单纯。” 凤鸣脾气温和,和洛云相处多日,已经习惯他的冷言冷语,耐心道:“人命关天,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如果没有侠义心肠,岂不可惜了你一身好武功?” 洛云懂事之日就开始苦练剑术,除了洛宁亲自教授外,高手团中不少前辈也对他倾囊相授,个个教他杀人要快准狠,无情冷酷,不可犹豫,却从没人和他说过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凤鸣语气虽然温和,实际外绵内针,仔细听过去,其实句句都在教训。洛云一楞,暗忖,想不到这呆小子也有言辞这么锋利的时候。半晌,冷冷吐出一句:“侠义可不是我们萧家的家训。” 凤鸣淡淡道,“有我一日当家作主,这就是萧家的家训。” 洛云转过来瞅着他,目光仿佛寒针一样,完全是杀手似的无情。凤鸣平静地和他对视,心里却咚咚咚咚大敲小鼓,不安地想,萧家人个个沾染了我老爹的乖僻,惹得洛云狠了,他晚上看护我的时候会不会趁我睡觉不防,来个一剑穿心?哎呀不好,今天晚上一定要容虎也陪着我安全点,秋蓝那边只好委屈她独守空房了。秋蓝独守空房,一定不会向我抱怨,不过和容虎独处时,也许会拗容虎的耳朵泄愤…… 想到容虎被拗耳朵的模样,居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看在别人眼里,只当他根本不惧洛云阴沉的眼神,所以无惊无恐,从容含笑以对。 连容虎也心里暗道,鸣王比起从前来,果然长进不少,再不是当初第一次出便繁佳时的胆怯少年了。 如果他知道凤鸣此刻脑子里转什么念头,说不定会晕倒过去。 “鸣王说的对,人命关天,如果可以救,我们不妨伸一把手,也算功德。”容虎思忖了一会,有条不紊地道:“不过洛云刚刚说泰蚕狡猾,属下也有这样的看法。别的不说,既然他这么疼爱自己的妹子,当然会救济她们婆媳,何至于要摆个破棚子卖酒?我看那个破棚子大概是拿来讨鸣王同情的。” 罗登点头赞同道:“确实像泰蚕这个人的作为。他这个人我打过多次交道,不是个坏人,就是喜欢和人家玩心思,拐着弯办事。大概先是藉游子花游子酒把少主引过去,然后再藉破棚老人引发少主的同情,好求少主开恩,插手此事。” “原来是这样。”凤鸣恍然大悟,却不怎么生气,只是苦笑着道,“不过他这个方法确实不错,我喝了游子酒听了那个故事之后,再看见那个可怜的老婆婆,然后听见他妹夫的不平事,确实心情郁愤,对他妹夫的遭遇大为同情。这个人如果是个将军,一定善于攻心之计。” 秋月轻声道:“一定是他听说我们鸣王心肠好,所以才想出这些主意。” “虽然用了心计,但他也没有害人之心,算了吧。”凤鸣大方地摆手,忽用奇怪的语气问:“如果我们没有在芬城下船,岂不浪费他一番布置?” 罗登笑道,“少主多虑了。芬城码头是萧家船运一个大点,路过此处,少主多数会停下。而且就算没有停下又怎样呢?他不过准备一个破棚子罢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果然如此。 凤鸣笑了一会,蹙眉道:“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他的妹夫救出来呢?我已经答应下来,就算只为了那个可怜的老人家,也应该尽力而为。就算是报答那几杯美味的游子酒吧。” 正在沉吟,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禀少主!”萧家高手团中的冉青推门进来,禀报道,“永殷乐庭将军得知少主经过他管辖的地带,特来递帖拜访。”他也是洛宁安排在凤鸣身边贴身的十大高手之一。 “啊?”凤鸣一愕。 真是说人人来,说鬼鬼到。 不过永殷的将军过来拜访他干什么?难道嫌他敢管永殷的闲事,故意过来警告的? 凤鸣问:“已经来了吗?” “回禀少主,乐庭将军已经到码头了,正在登船。” 罗登建议道:“这也算是永殷一方掌握重兵的权贵,少主应该亲自迎接,以示敬重。” 凤鸣点头,“好,我们出去接他。”等一下还要和他谈泰蚕妹夫的事情呢,算先拉拢拉拢关系也是必要的。 凤鸣领着众人出到外面,远远看见码头上停着十几匹骏马,依稀看见骏马上都是一色永殷军制辔头马鞍。 一行人正在跨过船板登船。 “贵客登船,不曾远迎,恕罪恕罪!”凤鸣朗声一笑,带着众人一同迎到船头,笑言道:“大将军到来,我这小船顿时蓬荜生辉。”这几句是电视剧里面常用的古代外交辞令,这里正巧用上。 乐庭大概在三十五六左右,长得高大威武,身上穿着一袭玄青长袍,并没有身着甲胄,只有腰间挂着一柄宝剑,显得精干俐落,一看就知道是沙场的干将。他领着五六个亲卫登船,到了凤鸣面前,哈哈大笑,声若洪钟道:“鸣王谦虚得过分了,这也叫小船?那么什么样的才算大船呢?” 顿了顿,上下打量凤鸣一番,目光炯炯有神,赞道,“少年英雄,果然不同凡响。总听人家传言西雷鸣王如何如何,今天一见,真是英气逼人,令人印象深刻。” 凤鸣拿出西雷鸣王和萧家少主应有的态度,微笑道:“英气逼人?呵,我正想用这样的形容词赞美将军呢,想不到被将军先用了。” 乐庭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乐庭,暗自奇怪。 听了泰蚕妹夫的事情后,他自然而然把乐庭想像成猪头肥肠,不讲道理的家伙,现在一看,才知道对方绝不是想像中的人物。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做出邀请的手势,“乐将军,请进去再谈。” 萧家大船号称天下最豪华,绝对不是夸口。 大厅比寻常人家客厅还大,布置得美仑美奂,紫翠交辉。乐庭和凤鸣并肩进去,分主客一一坐下,由侍女流水般奉上热茶美点。 “萧家大船名不虚传,真是气派。啧啧,即使大王坐驾,也不过如此。”乐庭打量厅内一番,首先夸奖了一番,才含笑对凤鸣道:“鸣王不要怪乐庭不请自来,实在是因为西雷鸣王的名气太大了,这次出游各国的事情又闹得天下皆知,害本将好奇心大起,极想亲眼看看名震天下的人物。得知鸣王在芬城码头暂时停靠,赶紧吩咐备马,趁夜赶来一见,免得错过机会。” “不敢当。能见到大名鼎鼎的乐庭将军,才是我的荣幸。”也算是容恬容虎等人教导有功,凤鸣被调教到现在,对于类似的普通官方会面己经应付有余,顺口捧了乐庭一句。 双方边饮好茶,边吃美点,聊了一会天气之类的无聊话题。乐庭看来是个豪爽人,说话坦白直接,正合了凤鸣脾胃。 虽然两人言谈甚欢,但凤鸣还不敢过于莽撞,直接谈及泰蚕妹夫的事。 毕竟这个是别人职权范围内的事,如果贸然被问,谁都会不高兴。一个不小心,要是让乐庭不快,游说乐庭放过那个无辜酿酒者的事情也就告吹了。 先闲聊培养一下感情为好。 谈过天气、点心、歌舞等等没营养的话题,凤鸣寻思了半天,忽然想起今天遇上的那个男人。如此人物,一定不是普通人,说不定乐庭认识,便对乐庭请教道,“恕我冒昧,想向乐庭将军打听一个人。” “哦?什么人?” 凤鸣将那人的身高相貌形容,举止言谈形容了一番,语带仰慕叹道:“可惜当时没有时间深谈,他来去匆匆,只说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叫木飒,将来如果我去北旗,欢迎我去他家做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唉,北旗好歹也是一个国家,谁知道有多少个木飒呢?”非常惋惜地摇了两下头。 乐庭听了他这样说,低头思忖半日,喃喃道:“竟能让见识多广的鸣王一见难忘,可见此人必定有过人之处,不是寻常之辈。嗯……木飒?北旗杜姓大族中,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物。不过听凤鸣叙述形容,我又觉得有点印象……” 凤鸣听他一会说“似乎没有”,一会又“有点印象”,更加糊涂。 乐庭把木飒二字在嘴中念了两遍,食指沾了一些茶水,在小桌上比划着写,动作忽然一停,蓦然仰头大笑道:“哈哈,这位公子真是脾气不改,专爱出这些哑谜。我说怎么觉得听那个形容穿戴,言行谈吐,觉得有点熟呢。” 凤鸣大喜,问,“将军也认识木公子?” 乐庭笑得连大船都几乎微微震动,摆手哂道:“什么木公子?鸣王被捉弄了。这位公子名叫杜风,确实出身高贵,乃是北旗王族的分支。此人才华横溢,喜爱游山玩水,游历天下,因为其人才风流,华贵儒雅,又有才学,和各国不少权贵交好。就只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喜欢和人打哑谜。” 凤鸣“哦?”了一声,学乐庭的样子沾茶水在桌面上写了木飒两个字,将“立”字两点合并做一点,拆开后分别组字,果然是杜风,愣了一会,呵呵笑道:“果然有趣。原来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不要帝王。” 木飒这个名字不见经传,但杜风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西雷王宫中那些容恬专门指派给他的老夫子中,就曾经有一人对他提过这个名字。 凤鸣至今仍记得老夫子一字一顿,抑扬顿挫教授的滑稽样子。 “若说交友之广,举止之从容,气质之尊贵,风度之无可挑剔,各国朝堂之上,自然首数我们西雷之王,而朝堂之下,飘然天下者中,莫过于北旗的杜风公子,世称不要帝王。”老夫子说这句话时,三番四次用眼神暗示--鸣王您有人家一半就不错了。 那时候的凤鸣整天考虑怎么偷偷瞒着容恬把白云牵出去,放纵快活地骑上几个小时,哪里有闲功夫培养自己的从容举止、尊贵气质,更不用谈无可挑剔的风度,不过,他对那个“不要帝王”的称号却颇感兴趣,举手发问:“为什么叫不要帝王?是他放弃了王位,不肯当大王,宁愿浪迹天涯吗?哇,好潇洒!” 老夫子看他傻兮兮的模样,大叹无奈,提早下课,临走也没有回答凤鸣的问题。 凤鸣自有办法,下课就跑去问烈儿。 烈儿听了,狂笑道,“什么不肯当帝王,这里面有个风流故事,尘大臣严谨古板,不好意思说,所以赶紧放学溜走了。” 凤鸣听了,更是好奇,逼着烈儿全盘吐出。 烈儿告诉他道:“这个鼎鼎有名的杜公子,只是北旗王族旁枝,并没有王位继承权,不过家里也很尊贵外加有钱就是了。他模样长得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喜欢到处走动,而且对女孩子非常怜惜,每到一个地方,必勾引不少贵族小姐的芳心,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女人爱他,却没有一人恨他的。” 凤鸣不耐道:“快说快说,不许打岔。” “据说他一次经过昭北,只在昭北王宫逗留了两三日,就将昭北公主的芳心勾引走了,公主从此对他日思夜想。刚巧同国大王子年满十五,同国大王想找媳妇,看上昭北这位公主,写了国书,说希望让儿子迎娶公主。鸣王想想,杜风再英俊,也不能和王位拉上边,那位王子却大有可能成为将来同国的国君,两者相较下,多数女子会选择王子。不料昭北公主死活不肯,闹得要死要活,还写了首诗,命使者带回给同国的大王子。” “哇?还写诗?”凤鸣睁着大眼睛,听得十分津津有味。 “这首诗才有趣呢。”烈儿宛如在台上表演,表情十足地走起台步,声音高低起伏地背道:“清风抚柳柳自伤,伤尽泪干仍相盼,恕妾辞却双好意,不要帝王要杜郎。” 秋蓝等当时也在旁,听了大觉有趣,拍掌笑道:“不要帝王要杜郎,这个诗写得好玩,那昭北公主真是直接了当够坦白的。居然能勾引这样的女人芳心,杜风一定个很有趣的人。” 烈儿嘻嘻道:“这诗后来传遍天下,越传越神,天下人从此就把他称为不要帝王了。” 凤鸣当时就一直在想那个让昭北公主连王后都不想当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回想白日见到的木飒,哦,不,是杜风,才觉气质这种东西真是想学都学不来,那般清澈柔和的眼神,只要朝你看上一眼,就让你忍不住生出好感。 尘滩老师说他风度无可挑剔,果然不谬。 凤鸣一边回想,一边更加捶心后悔,懊恼道:“早知道是他,绝不该让他走。听说这个人是闲云野鹤,踪迹飘忽,极难碰上的。”又疑惑道:“他来芬城干什么?难道这里也有什么绝色美人、多情公主?” 乐庭却忽沉声道:“恕我交浅言深,鸣王此言不妥。” “哦?” “鸣王这样说,足见鸣王看错此人。”乐庭正色道:“杜公子为人风流,只是他的本性,无知世人仅仅凭此,就将他当成一个轻浮好色之徒。其实杜风公子正直刚毅,忠耿豪迈,实在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奇男子。” 这一说引得凤鸣好奇心大起,一时把泰蚕妹夫的事都差点忘了,忙问:“将军和杜公子是朋友吗?” “我哪有那种福气。”乐庭道:“可是我听过不少关于他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从德高望重的人口里传出来的,应该不假。” 凤鸣眼睛大亮,“将军快讲,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我这个人口齿不太伶俐,讲故事不生动……” “就讲一个?” 第五章 下 第五章 “嗯……”乐庭犹豫一会,看看凤鸣一副热切渴望的表情,似乎不忍拒绝,点头道:“好,就讲一个,要是听得无趣,请鸣王不要见怪。” “当然不怪” 乐庭果然清清嗓子,思忖片刻,缓缓道:“据说当年宴亭二王子征南,曾私自带了几个随从去林中打猎,射中一只大鹿后,架火烹烤,刚刚烤好,忽然听见一个人道,好香,好香,可以一同吃吗?征南见那人虽然穿着一般,但长相俊美,气质华贵,一见之下非常喜欢,便邀他一同吃鹿肉。” 凤鸣笑道:“一听长相俊美,气质华贵,就知道是那个杜风公子。” 乐庭叹道:“我就知道我不会讲故事,一点悬念也没有。” 吓得凤鸣以为他要不讲,赶紧道歉道:“是我插嘴不好,将军快点往下讲。” “那个人确实就是杜风公子。他受了征南王子邀请,坐到火旁,征南王子递给他鹿肉,他也不客气,拿过就啃,吃完之后,对征南王子只道了一声谢,就这样走了。” 凤鸣虽然再三想忍,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他那次告诉了征南王子什么假名字?” 乐庭微笑答道,“他什么都没有和征南王子说,更没有留下姓名,吃饱就走了。” 凤鸣心道,那倒比这次更彻底,他这次说木飒两个字,还算给面子的了。只不知是冲着西雷,还是冲着萧家给的面子。 “三年之后,宴亭与离国之间边境发生纠纷。因为离国势大,得罪不起,宴亭王迫不得已下令,派遣征南王子代表自己前往离国,向离王赔罪。杜风公子当时身在昭北,得知消息,立即动身前往宴亭,据说连续骑死了十二匹马,日夜兼程,终于在征南王子出发前,赶到了宴亭。” 秋月在凤鸣身后伺候,也竖着耳朵听故事,想到离国若言的可怕,打个冷颤,未免流露出一丝惧怕,低声道:“他一定是来阻止征南王子的。” 乐庭摇头,沉声道:“他见了征南王子,只说了一句,我陪你。至于如何得知消息,如何赶路,路上如何焦急担心,一字未提。” 他讲故事虽然不善利用表情技巧,但这个简短的故事已经具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众人听他说出“我陪你”三字,都觉得心中热血一股上冲。 那淡若云霞,儒雅从容的年轻公子,竟这般生死豪气,热血衷肠。 “那后来呢?”秋月拽紧了手中的小锦帕,不无担忧地问。 乐庭道,“后来使者团到达离国都城,离王果然蓄意为难,将征南王子召入王宫,当着众大臣的脸,问征南王子道,宴亭想和离国和解吗?征南王子说,想。离王若言说,你这次来真的有诚意?征南王子说,有。离王若言听了,命人拿出三个装满酒的一模一样的金杯,对征南王子说,这里有一杯是毒酒,如果你有诚意,选一杯喝了吧。” 忽然一声低呼,却是听得满脸紧张的秋星不小心发出的。 秋蓝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么征南王子喝了吗?” 乐庭道:“征南王子还未说话,杜风公子已经走了向前,随意拿起盘中金杯,毫不犹豫地把酒喝了下去。” 凤鸣叹道,“他胆子也真大。不过幸好,三选一的毒酒,竟然被他赌对了。” 杜风公子没有赌。乐庭说到这里,眸中也隐隐流溢出憧憬敬佩的目光,道,“他喝了第一杯酒,放下酒杯,又拿起了第二杯。” “什么?”听故事的人几乎齐声大叫,纷纷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那个杜风是笨蛋吗? “杜风公子喝干三杯酒,离王也觉得很诧异,问他,你怎么胆敢三杯都喝?” “杜风公子面色平常地答道,我猜三杯都是无毒之酒,此地就是离国王宫,离王要杀我们,何必浪费毒酒,一个眼色就行。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向天下证明,离王并非是连求和使者也不肯放过的狠毒之人。” “离王听了,仰头大笑,笑罢又问,如果你猜错了呢?” “杜风公子道,为友而死,正是大丈夫之志。说罢转身,一同携了征南王子之手,长笑踏歌,出宫扬长而去,在场的大臣侍卫竟个个呆住,没有一人阻拦。” 乐庭说完故事停下,大厅说安静得落针可闻。 人人都为杜风风流洒脱所震,遥想当日其长笑携友出宫之慷慨勇毅,无不感赞交加。 半晌,凤鸣才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征南王子真是有福气的人,竟能交上这等朋友。”想起今天失之交臂,几乎悔断肠子。 乐庭问:“我对这位杜风公子也是仰慕多年,不知道鸣王是在哪里碰见他的?” 凤鸣实话实说道,“就在芬城。” “原来鸣王今天去了芬城。”乐庭看他表情,猜他因为错过杜风而懊恼,故意转换话题,笑道:“若是去芬城,定要品尝当地特有的游子酒,那股香味是什么酒也比不上的。王宫里面什么珍贵佳酿和游子酒一比,简直不算一回事。” 提起游子酒,凤鸣蓦然一震,哎呀,怎么差点把最要紧的事情给忘了? 还有一个无辜可怜的未来父亲等着他搭救呢。 凤鸣本来烦恼无法提及泰蚕妹夫的事,听乐庭一说,立即打蛇随棍上,道:“听说游子酒只要离开芬城地域就会变酸,所以根本无法运到外地,对吗?若是永殷都城那么遥远的地方,就算勉强运过去也只是白费。” 说完安静下来,认真观察乐庭的反应。 “呵,”乐庭把手中热茶放下,哑然失笑道:“鸣王一定是见过泰蚕布置过的破棚子,听过他的哭诉了吧?” 他这么直接,倒大山凤鸣一方意外。 凤鸣问:“将军怎么知道?” 乐庭摇头笑道:“泰蚕这个破棚子的招数用过不少次了。本将军上次巡查芬城,也被他使过这么一招,怎么会不知道?我看那个老太太哭得那般伤心,也是大为不忍,所以才下令推迟处斩她儿子的日期,再送一次游子酒去都城。唉,其实送不送都是一样的结果,不过是拖拖日子罢了。” 他这样说,凤鸣更加奇怪,道:“将军既然也觉得他妹夫是无辜的,为什么不放了他呢?” “要是能放,本将军早就放了。”乐庭忽然大叹,环顾左右道:“说起这个,就想喝酒。不知道本将军有没有福气尝尝萧圣师珍藏的好酒?” “当然。”凤鸣吩咐,“快拿酒来。”转头对乐庭道,“我这儿的酒,虽然比不上游子酒,不过也算上品吧。” 若论察言观色,凤鸣一干人中,以罗登最为厉害。听了凤鸣回答,赶紧站起来吩咐外面的侍从取好酒来,又笑道:“饮酒作乐,有美景下酒,那才有趣。今天月亮正好,少主何不邀将军在甲板下赏月畅饮?至于其余贵客,由小的奉陪,一同观赏歌舞,可好?” 凤鸣暗赞罗登聪明,点头道,“好,就是不知道大将军意下如何?” 乐庭毫无异议,“那样最好。” 当即留下一群跟随而来的下属,和凤鸣等人上了甲板。 外面江风宜人,明月高挂。 侍女们摆好软垫和美酒美食默默离去,只余容虎等一干侍卫站在甲板稍远处,钉子一样侍立守护。 乐庭坐下,饮了一杯热酒,露出轻松神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说话方便多了。我乐庭是个厮杀汉子,说话最讨厌绕弯,就直话直说吧。鸣王可知道自己被泰蚕利用了?” “被泰蚕利用?”凤鸣愣住,惊讶地问,“难道他妹夫的事是假的?” “泰蚕这个人虽然狡猾,但是其母死得很早,所以极为钟爱唯一的妹子。自从他妹夫出事后。泰蚕确实想了很多办法求人搭救,所以这件事,也不能说是假的。”乐庭转了另一种口气,沉声问:“但是鸣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求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人肯伸手救他妹夫一命?” 凤鸣倒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闻言愕道,“是哦,怎么都没有人肯救他一命?”情不自禁伸手挠头。 不防备之下,暴露本来的傻乎乎面目。 乐庭还是第一次见识,天下闻名的鸣王片刻之中,从老成沉隐的俊朗睿智变化为坦率天真,气质改变之快令人惊讶,不禁莞尔,随即容色一整道:“鸣王有所不知,泰蚕妹夫这件虽然是小事,但是只要权贵插手,便是永殷国天大的事情。” 凤鸣更加惊讶,“永殷国天大的事情?”挠头的手也停了下来,“大将军不会是吓唬我吧?先说明一下,我胆子可是很小的。”神态十分可爱。 “看来鸣王并不了解永殷目前的内情呢。”乐庭解说道,“我永殷王有三位王子,从前最得宠爱的是大王子永逸殿下,但是不久前,永逸殿下太子位因为被废,所以目前的太子是二王子永全殿下。” 凤鸣听他的口气,似乎要开始说永殷的内情,赶紧非常配合地装出好学的模样,点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 永逸失去太子位,正是容恬那家伙搞的鬼,烈儿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不过现在烈儿和永逸如胶似漆,也算永逸在经过选夕选熊掌的痛苦抉择之后,得到了应得的甜头。 如果乐庭知道永逸失去太子位是怎么回事,会不会立即拔剑要了他的小命,以报效永殷国恩? 凤鸣一边心里打着小算盘,一边轻描淡写应道:“永全王子我听说过,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现在当了太子,一定比从前更积极参与国事,” 乐庭叹道,“坏就坏在这积极二字之上面。” “怎么回事?” “一切的问题都从永全殿下成为太子开始说始。自从大王正式宣布,改立永全殿下为太子后,殿下一改从前作风,开始大肆收揽手中权力,试图掌控军政大权。” 凤鸣很不明白地问:“永殷迟早是他的,还用得着这样吗?” 乐庭反问:“西雷容瞳不是已被公认的继承人吗?为什么却要忽然起兵,夺取西雷王位?” 一句话说得凤鸣哑口无言。 权势王位,向来都让人丧失心智。 “现在大至都城,小至芬城这样的小城,都被卷入了王族各党纷争之中。”乐庭道:“上面王族权贵内斗,下面各地的官吏各自依附太子殿下和三王子殿下,当然也互相倾轧,斗个你死我活。鸣王不是永殷人,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对永殷各地的影响有多大,单我管辖的这一带,最近就出了好几件官兵斗殴至死的事件。有什么办法?这里驻守的官兵将领,旧的多数是三王子永城殿下举荐,新的却全是永全殿下调派过来,双方好像有几辈子的仇恨似的,见面就分外眼红。我不想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尽量弹压安抚,结果呢?今天还是又发生了一桩。” 凤鸣听瞠目结舌,同时想起今天在芬城遇上那个“天外飞尸”,不用说也是卷入斗争的受害者。 这样官方斗殴,还闹到死人,那些驻守的官兵都不怕乐庭这个顶头上司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各有派系,乐庭抓这边必然得罪那边,抓那边必然得罪这边,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管理地方的将军,别说永逸太子殿下,就连三王子也是得罪不起的,这种情况下,保持中立,不闻不问,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沉吟半晌,还是感到困惑地问,“那和泰蚕的妹夫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妹夫是永全或者永城王子的人?” “他妹夫只是普通人,人家要修理的泰蚕,先从他妹夫下手打击而已。”乐庭直言相告,“泰家向来对三王子效忠,提出运送游子酒取都城进贡的人,却是永全殿下那边的人。所以只要鸣王插手这件事,等于插手两位王子的内斗之中。” 凤鸣这才恍然。 难怪泰蚕急成这个样子。但是即使知道泰蚕有所隐瞒,凤鸣却无法怪泰蚕分毫,给泰蚕天大的胆子,泰蚕也不敢一见面就把事情往永殷王族的内斗上扯,所以从头到尾,只能哭诉冤枉,而不提这些错综复杂的根源。 “他们两兄弟斗得这样明显,难道不怕被人知道?” 乐庭冷笑道,“知道又如何?哪一国王族没有内斗?大王年纪已大,多数国事交给了几位王子。从前有永逸殿下做太子,两位殿下都稍忌惮点,现在永逸殿下不在过问政事,两位殿下彼此不服,当然会越斗越凶。”说罢,低声道,“其实我这次过来,也是得到消息,知道泰蚕找上了鸣王求情。唯恐鸣王不知事情深浅,贸然插手,惹来麻烦。” 凤鸣回忆起白天被活活摔死在面前的男人,深为永殷发生的内斗惊心,小小芬城就闹成这样,整个国家不知还有多少人正为此无辜丧命。 烈中流说的对,哪次权贵争斗,没有无辜者的献血流淌。 像泰蚕的妹夫,就是被无辜牵连,但谁敢帮忙,无疑间接地表示支持三王子永城,日后被永全知道了,必然会遭来永全的憎恨。 难怪哪个权贵都不肯伸手救即将因为游子酒而被杀的无辜百姓一命。 政治最可怕的地方,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凭你一个不管无心还是有意的小动作,就给你硬安上党派政见之类的帽子。 越往下想,脊背越凉,凤鸣压低声音对乐庭感激道:“多谢将军坦言相告,我对这些竟一无所知。只是不知道将军对于永全永城两位殿下,比较倾向哪位?” 乐庭脸上鄙视之色一闪而过,淡淡笑道:“可以不选吗?本将军是由大王直接选派过来的,当年推荐我的,其实是永逸殿下。永逸殿下曾经有信过来,说日后若是遇上鸣王,要我照顾一二。” 凤鸣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算他是永逸方面的人,怪不得不肯卷入这场斗争,而且还热情地赶来向他说明情况。 这样一来,对乐庭更觉亲近。 凤鸣蹙眉道:“多谢将军特意赶来提醒,这种永殷王族内斗的事,我也确实不想卷入。”话锋一转,却续道,“可是,我已经答应帮泰蚕这个忙。先不说一诺胜千金,只论一条人命何等珍贵,我也不该为不想惹麻烦而袖手旁观。大丈夫立世,怎么可以畏难不前,弃弱者于不顾?这个人既然是无辜的,我便一定要救。” 乐庭原本听他说不想卷入,这是人之常情,觉得事情如此处理最好,正在微微点头,谁知凤鸣后面一句却吐出“一定要救”的定论,而且绝无回旋,斩钉截铁。 这下轮到乐庭愕然,抬头目视凤鸣。 面前的年轻人从容静坐,手里捏着小小的酒杯,月下肌肤晶莹如玉,温润儒雅中,竟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高贵。乐庭心里一诧,暗道,这鸣王看似柔弱,没想到却有这样刚毅侠义的一面。 他本来是为了永逸的书信,只打算过来提醒一下,算是尽了责任。此刻却不禁对凤鸣大为敬佩,当即对凤鸣敬了一大杯,灌喉而下后,豪气大发,道:“鸣王非我永殷人,也这样爱惜永殷一个小百姓的性命,我又怎能没有一点胆色?好,反正我这些日子鸟气也受够了,索性豁出去!今夜回来,我就下令将泰蚕妹夫放了,让他们一家团聚,日后永全殿下若知道了怪罪下来,就让我一人承担好了。” “绝对不可!”凤鸣连忙摆手道:“将军放过他一人,等于放弃中立,站到三王子一边,永全如果知道一定会记恨将军。他现在是太子,谁知道会利用什么罪名来陷害将军呢?救一人又害一人,不是上策,不如……不如……”他不如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法,尴尬地笑了笑,“……让我想一想……”又开始大挠其头。 他的计划本来很简单,就是说服乐庭,证明泰蚕的妹夫是冤枉的,请乐庭放过泰蚕的妹夫。 到了现在,才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比想像中复杂十倍。 现在乐庭确实是答应放人了,但如此热心肠,肯不趋炎附势而保持中立的将军,凤鸣又怎么忍心害他卷入危险的党派斗争? 既要救人,又不能让乐庭得罪两方权贵,凤鸣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高难度的问题。 不由想到容恬。 那家伙诡计多端,如果他在,说不定唇角一扬,就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混帐,混帐!现在应该集中精神想办法救人,怎么想起容恬来了?凤鸣暗骂自己一声,扯回差点飞走的注意力,边问乐庭道,“处死泰蚕妹夫的命令,到底是哪里下达的?” “命令是由都城检查贡品的官员发来的,根据永殷律令,如果贡品出了纰漏,他们有权下令处死上贡者。我因为泰蚕求情,已经拖延了一段时间,并且要求再给一次运送贡品的机会,算是勉尽心力。”乐庭道,“大概他们知道的我一向态度,并没有把我当成三王子方面的人,所以算给个面子,答应再送一次游子酒看看。不过这样的面子只会给一次,第二次就没有商量了。这个叫朝安的酿酒商一旦被杀,我作为地方管理大将,还必须有一道关于此人被处死的罪名和罪证文件上呈到都城。而将来,凭这份由我亲自点头批准的文件,大有可能会将事情牵连到身为犯人亲戚的泰蚕身上。泰蚕如果被处罪下狱,芬城码头掌吏这个肥缺,也许会落到永全太子手下的身上。” 朝安就是泰蚕的妹夫。 凤鸣瞪眼道:“原来到最后,是为了谋取芬城码头掌吏这个官职?” 乐庭反问:“不然鸣王以为他们想要什么?一个三层高的破烂客栈吗?码头掌吏这个职位是世袭的,泰蚕做事小心谨慎,无法下手,不知道谁想出这么阴损的主意。” 凤鸣大翻白眼。 天啊! 谁来教教他怎么在这个混乱的政治乱局里面救人吧! 容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掩藏高大的身形,和子岩一道跨进沉浸在细润春雨中的飘香楼。 楼中客人不多,只坐满三四成,多半占了临窗好位,悠哉悠哉地观赏春雨美景。他们两人正眼都没有瞧大厅一眼,迳自上二楼,推开走廊尽头最不引人注目的一间小厅,走了进去。 无独有偶,当凤鸣在芬城喝酒赏花,那具从天而降的男尸砸破小店茅棚之时,容恬他们,也刚刚登上了昭北和永殷城边境的另一个码头--惟镇。 惟镇这个小码头,和芬城那样的繁忙大码头当然无法相比,不过由此可沿水路从永殷出入昭北,正是容恬此刻最方便的路线。 小厅中燃着淡香,桌上已经预备了四色小菜和一壶热酒,样样恰到好处。 子岩环视一周,低声赞道:“小柳儿还是老样子,做事贴心又妥当。”他跟随容恬一路疾行,虽然日夜劳累,却仍是精神奕奕,没有丝毫疲倦困乏。 来人跨入房内,随手将房门关紧,看似悠闲地渡到窗边,确定无人监视后,将窗户也关个严实,才转过身来,对端坐一旁的容恬恭敬行礼,“大王,您总算平安到了,属下正担心路上不平安呢。”抬起眼来,往容恬身上一瞅,眸中满是高兴激动。 子岩和小柳早就是熟人。大家都是一起被容恬提拔起来,暗中严加训练,以防意外时调遣的,不过两年前,容恬把心思特别细密的小柳派到永殷做内应。今天大家才重新见面,一向沉稳的子岩也忍不住高兴,笑道:“什么总算平安到了这里,好像我们多艰难才到这里似的。以大王的本事,各国之间穿梭来往,根本不算什么。” 容恬看似悠闲,其实心急如焚,赶着要早日到达东凡,微微拍拍小柳的肩膀,命他坐下,语气从容直接道:“我们在昭北的精锐已经化装成商队或船队,化整为零,从陆路和水路各自潜入永殷,借道永殷,穿越离国,直抵东凡。本王只是暂停一夜,明天清晨就要离开。你目前在永全府中做事,知道永殷各地的情况吗?” 两年不见,小柳似乎比当年在容恬身边时更为单薄,或许个子长高了点,所以更显得瘦弱,双目却异常有神,显示出内敛的自信和执着。 见容恬问他,干净俐落地答道:“永殷目前一团糟,到处乱哄哄。兵马要过永殷非常容易,永殷两位王子争权,你斗我,我斗你,斗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人会注意船队和商队多出那么几支。”顿了一顿,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担忧道,“不过大王越过永殷后,为什么不走博间、北旗,反而要选择同国?那里毕竟是敌国,万一被若言发现……” 容恬毫不在意,摆手轻笑道,“若言正在对付繁佳,大军集结繁佳边境,永殷边境和同国境内其实兵力空虚。他大军尽在,本王尚且不怕,何况他的大军还都不在?博间、北旗虽然安全,但是绕路太远了,一来一回,耗费很多时间,本王……”他本想说担心赶不及回来护卫出游各国的凤鸣,顾虑到凤鸣要建立“大智大勇”的形象,便停下不说,只是淡淡续道:“本王直接从同国过去,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嗯,凤鸣准备游历七国,现在应该也在永殷境内,如果有什么事,你要竭力保护他。” 小柳点头,正色道:“属下明白。” “永全和永城两位王子的内斗,到底情况怎样?” 小柳仔细说了一番,他在永全府邸中做事,小道消息最多,永全怎样一登上太子位就处处夺权,永城怎样联合被损害利益的大臣竭力反抗,举出不少生动的例子。容恬一边喝着温得正好的酒,一边静静听着。 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 当日设计要烈儿让永逸放弃太子位,他早就猜想到今日的结局。 目前最妙的发展,莫过于让永全和永城双方势力均衡,继续内斗下去。 凤鸣不是说过,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不过听小柳的意思,似乎永城已经处于全然挨打状态,身边的官员们也正被永全一一收拾。等那些官员被收拾的差不多,永城也就完蛋了。 永城如果完蛋,永全大权独揽,永殷便没有从前那般好控制了。 想到这里,容恬唇角又是微微一扯,轻描淡写道:“这样相斗太不公平,我们不妨来个见义勇为,锄强扶弱。小柳儿附耳过来。” 在小柳耳边轻轻叮嘱两句。 小柳听了,眼睛顿时大亮,呵呵笑道,“大王放心,这个属下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最近永全把手伸到芬城码头那边去了,像是想夺取码头掌吏一职。不妨从这里开始我们的行动。” “很好。”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属下现在就必须赶往芬城码头。属下告辞,大王保重。”小柳儿对容恬深深施了一礼,直起身来,朝子岩拱手,“子岩保重。”虽然语气和缓如常,眼眸中却溢满手足之情。 芬城码头。 阿曼江上,最华丽最引人瞩目的大船上。 凤鸣正努力开动他的小脑袋,绞尽脑汁怎么进行他见义勇为,锄强扶弱的伟大壮举。 唉,他实在太不是政治斗争的料子了,沙场上面对面的血战他或许可以接受,但这些王族权贵间杀人不见血的事,光想想就让他一阵颤抖。 不能让泰蚕的妹夫冤枉而死…… 不能让乐庭被牵连…… 不能把自己也搅和进去……否则七国游历就要变成七国共剿鸣王之战了…… 好高难度!如果容恬在该多好啊。 凤鸣愁眉苦脸,一连斟了几杯酒仰头喝下,愣愣看着被月光反射得明晃晃的桌面,光线入眼,有那么瞬间视线仿佛有些模糊,看不清东西。 “看不清……”凤鸣痴呆似的喃喃片刻,不知想到什么,骤然浑身一震,澄清无垢的漆黑眼睛炯然一亮,猛然把手往大腿上一拍,狂叫道,“我想到了!” “鸣王想到什么了?”乐庭赶紧问。 凤鸣却不忙回答乐庭,先扬声把容虎叫了过来,问,“泰蚕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下层的船舱里面,和那位老婆婆在一起。” “你叫泰蚕过来。” 容虎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泰蚕被带了过来。他看见乐庭在旁,脸色一阵苍白,显然心虚自己隐瞒的事情被凤鸣知道,胆怯地行礼道:“鸣王有什么吩咐?” 凤鸣看他一眼,嘿嘿笑骂道:“你这个家伙,不用装了,那些太子王子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你胆子也真大,既然想把我拖进这个漩涡里。” 泰蚕扑通一下跪倒,颤抖着:“鸣王恕罪,我也是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求救无门。” “怎么不去求你的后台三王子?” 泰蚕委屈地答道:“永全殿下现在是太子,把永城殿下打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我们这些被怀疑和永城殿下有关系的小官个个都受迫害,永城殿下哪里能顾得过来?我当这个小官,最多只是收一点来往商人的礼物,从来没有害过人,更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天啊,怎么就得罪了永全殿下?只……只求鸣王施恩!” “泰蚕,我先问你,”凤鸣沉吟半晌,认真地问:“你求我救你妹夫,是为了你妹妹,还是为了你的性命,满足你更大的野心?你是不是原本打算把我扯进来,如果我插手要救你妹夫,等于我做出了支持永城的姿态,间接成为增加永城实力的筹码?” 如果换了三年前的凤鸣,他绝说不出这番话来。 但经历过多少事情后,用血换来的教训告诉他人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容恬不在,他就算不愿意,也必须仔细揣测所有人可能产生的阴暗心理。 一定要磨练出坚硬的心灵盔甲,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众多亲信,平安结束这次七国旅程。 泰蚕大恐,失声道:“鸣王想到哪里去了?我一个小官,当初效忠永城殿下也只是想找个靠山,安生做好这个小官就满足了,哪有什么野心?我妹夫危在旦夕,我如果还想着升官发财,那还是个人吗?” 他声音微颤,隐有被凤鸣猜疑误解的气愤。 凤鸣听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就好了。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大概的方法,可以两全其美,大家都平安。” 泰蚕大喜,激动地问,“请问鸣王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我要请乐庭将军遵照上面传达的命令,这今天内就将你妹夫处斩。” 此言一出,泰蚕乐庭两人都完全愣住。 泰蚕僵了半天,胖脸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这……这是什么好主意?鸣王不是拿我开心呢?” “我是说正经的,谁开玩笑?”凤鸣正色道,“这样做,首先可以保乐庭将军不会遭到永全记恨。将军按照上头命令行事,杀人不是将军自己的意思,三王子永城对此心里明白,应该也不会怪你。” 乐庭皱眉道,“但是这样一来,无辜者还是要死啊。” 这鸣王刚刚还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救那个无辜的人,这么快就抛之脑后了? “我只说处斩,又没有说一定要斩死。” 乐庭隐约猜到一点,恍然道,“鸣王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假装遵照命令杀了朝安,暗中却将他放走?”随即又摇头,皱眉道,“这个主意知易行难,向来为了恫吓不法者,处死囚犯都是当众进行。前两年有死囚千金买通狱卒,用别人代替自己受刑,被揭发出来,所以现在死囚上法场之前,会再三验明正身。此事牵涉芬城码头掌吏一职的归属,我担心整个过程都有永全太子方面的人监视,未必这么容易骗过对方。” 泰蚕也拚命点头,神情紧张地劝道,“法场不是一般地方,分别有官员验身和验尸,换人,装死,假死这些招数,绝不可能隐得过那些法场老手。” 凤鸣显然极有信心,神采飞扬道:“换人装死都是老招数,当然瞒不过去。我们这次就给那些法场老手玩点新的。” “玩点新的?” 凤鸣扫视面前两人一眼,忽然抿唇,逸出一丝可爱的狡黠笑容。 他活像准备恶作剧的大孩子,身子倾前少许,压低声音问,“你们玩过魔术没有?” 第十二部完 後记 例行欢呼! 呜啦呜啦,第十二本顺利结束!手舞足蹈转圈中~~ 果然不出所料,第十二章比第十一本好写多了,看来还是出去玩比较有趣,也比较有写的感觉。 这次总算把两个几乎成了连体婴的恩爱「王」给分开了,小别胜新婚总是甜蜜的,何况容恬稍微看少一点,凤鸣可以捣蛋的机会就多了,嘿嘿嘿,加上若言在一旁虎视眈眈,光想想未来的混乱就觉得兴奋阿......呃,作者也可以兴奋的嘛...... 好了,现在沉重一下,只是一下下。 这次第十二本的《凤于九天》封面换人了——这个大家也发现了吧...... 写好最後一个字後超级兴奋,赶紧跑去告诉龙,结果却是被告知,某小柳子的封面可能......或许......那个......这个...... 弄当时真是愕了很久(就像凤鸣那种傻样),不过听了大概意思之後,虽然觉得很可惜,一方面却又很为柳柳高兴我是作者,希望有自己完全的作品,作为画者,柳柳想要有自己独立创作的同人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阿,而且她还是那做事就要一心一意的人,祝她早日达成心愿,一切顺顺利利。 我想读者们应该都是挺惋惜这套书的封面没有继续由柳柳来画,不过柳柳终於也要开始她个人风格的独立征途了所以大家和弄弄一样,支持柳柳的决定。 另一方面,对於封面的新画者——碧连天组合(这个名字好有趣哦~~呵呵),也请大家多多体谅,多多支持。《凤于九天》前面已经出了不少集,多多少少会先入为主,在这种情况下,新画者的压力比接一般小说的封面稿要大上很多倍,听说碧连天接到这个画《凤于九天》小说封面的是任务时小小心脏 也受到了冲击...... 对了,报告一个好消息。 《凤于九天》要出漫画版了哦!超级兴奋! 听说2007年就会出来了,可以看见英俊的容恬和凤鸣,两眼放光中~~ 我特意去问了,画漫画的就是刚才的碧莲天组合哦,她们的画很优美,场景又大又华丽,刚好是弄最喜欢的类型。 其实自己的书被改成漫画,看的时候感觉很新奇的。从前弄弄只有番外被画漫画,总觉得《凤于九天》没这样的可能,因为太长了,谁有那个时间和毅力画阿?没想到......抹眼泪......感动......(某人在旁边插嘴:其实是因为你看过她们画的h图,所以起了色心吧?) 超级期待!漫画漫画快出来! 冷汗,这次的後记居然写得这麼长,希望不会因为字数过多被要求删减...... 最後,亲吻我可爱的读者们! 我爱你们! 风度翩翩心地善良勤劳勇敢的天使小攻弄宝宝 第十二部完 第一章 (上) 一连几天的小雨。 春雨绵绵,下起来细而密实,雨水不冰不冷,人就算站在雨中,也只觉得彷佛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湿润的衣裳,而不会觉得难受。 江水涨了一两分,水面上被细雨打出小点点,远望过去,宛如谁在江面上罩了一幅透明的、有著均匀淡纹的锦帛。 一切都充满著春的感觉。 连绵春雨来得无声无息,也停得无声无息。一个空气清新无比的清晨,众人起个大早,惊讶地发现湿漉漉的天气已经过去,太阳从山後冉冉升起,金光万丈,照得人心胸大畅。 凤鸣精心策划的魔术表演,已经到了即将登场的关键时刻了。 「准备得怎?样?」 萧家大船的大客厅里,最近成了凤鸣等商议秘密的重地。外面萧家二十名高手团团护卫,在进一层是容恬二十名精锐把关,最里面则由容虎和洛云两个大头负责看守。至於参与秘议的,除了凤鸣之外,自然还有即将大难临头的泰蚕,和永殷将军乐庭。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有了最近几天的亲密相处,乐庭和凤鸣等人越混越熟,连最开始的那一点生疏都全然抛开,现在已经到了和凤鸣等人称兄道弟的程度。乐庭把过来时头上戴著来掩饰面目的大黑斗笠拿下来,边扇风边道,「处决台下面的洞已经挖好了,绝对可以藏得下一个人。木箱子我也命人钉好,处决当日随时可以使用。」 凤鸣连忙摆手道,「木箱子千万不要准备好。变魔术就要让观众看得迷惑,如果我们一早准备好木箱子,说不定有人猜测木箱子里面有古怪。依我看只需要准备一堆木条,到时候现场制作木箱,以表示将军大公无私,什?手段都没有用。」 乐庭想了想,抬头哈哈笑道,「也对。本将军果然大公无私,连箱子也是现场做的,瞧永全殿下手下那些小狗们怎?纳闷去,哈哈,哈哈。」 「那?你妹夫那边……」凤鸣转头去看泰蚕。 泰蚕绝处逢生,对凤鸣生出一百二十分的感激,现在凤鸣说一他绝不会说二,一听凤鸣问话,赶紧?勤回答道,「我已经按照萧鸣王的吩咐装成伤心过度病倒在床,然後昨天拖著病躯去牢中探望了我妹夫最後一面。萧鸣王所说的话我已经全部告诉他了。」 「你有仔细说吧?这个台词很重要哦,一点也不能错的,不然我们的魔术表演就塌台了。」凤鸣认真地再三叮嘱。 「萧鸣王放心吧,这事关系我妹夫的性命,我怎?敢乱来?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来回叮嘱他的,他背了好几次,完全熟练了,我才离开的。」 「那就好,那就好。」凤鸣吐出一口气。 累啊! 什?事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魔术也不例外。 别看他现在似乎胸有成竹,其实上这些人中最担心的也许就是他。 因为後果严重嘛。 其他的魔术表演失败,最多让报纸媒体取笑一下,下次表扬没人捧场罢了。他们可不一样,只要稍有破绽,被别人生出疑心,萧家被牵扯入永殷内斗也就算了,更直接的後果则是牵连乐庭这个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热心肠将军。 法场劫人等於藐视王法,处罚一律是死罪,万一被人识破,泰蚕和乐庭,甚至其他知情人,都会赔上性命。 至於那个可怜的酿酒商,更是必死无疑。 乐庭倒是从沙场上?杀过来的人,胆子比一般人大,这样刺激的游戏反而让他比平日更高兴,神采飞扬道,「如今一切准备妥当。处决的公告三天前本将军已经命人四处贴出去了,处决台设在芬城城门。犯人在芬城中也算有名气的酿酒商,而且又是一桩明眼看得出来的冤案,来看的人一定非常多。」 「有这?多现场的人证,将来可以证明乐庭将军确实处死了我妹夫。」 「苍天保佑,无辜者最终可以活出一条性命。」秋蓝在旁边双掌合什,闭目喃喃了一句,睁开眼睛祈道,「但愿人人平安,鸣王这次又积下一次阴德。」 凤鸣转头对她笑道,「这和积德有什?关系?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是为了积德啦。」 秋蓝正色道,「鸣王救的人越多,就越有福泽,可别小看了这些福泽。日後万一遇上灾厄,说不定苍天见怜,就为了这些前事照看鸣王呢。」 凤鸣被她严肃的语气说得一愕,又好笑又好气。 秋星嘻嘻笑起来,「鸣王别理会她。秋蓝这几天说闷,跑去船上的藏书库里找书看,什?书不好找,却找了一本什?福泽录,看了之後就发痴了,一天到晚什?行善,什?福泽的。」 凤鸣这才明白过来,对秋蓝道,「过两天等我有空了,你也把那书给我看看,反正闲著也是闲著,可以一起讨论著玩。」 秋蓝微弱地抗议道,「这才不是玩的呢。」 凤鸣怜爱地摸她脸蛋一把,不再和她争这个,回过身去扫视泰蚕和乐庭,静了半晌,俊脸上收敛了笑意,露出少见的凝重表情,「行动之前,大家再仔细想想,没有问题了吧?」 乐庭晒道,「我们已经思前想後几天了,能预想到的问题已经想到了,鸣王不要太担心。」 泰蚕是文官,比较胆小,低著头再三想了,才道,「好像真的已经都想周全了。」 「那就好。」凤鸣问,「处决定在什?时候?」 「今天午时。」 「好!」凤鸣沉默了一会,蓦然喝了一声,声音大得连自己也吃了一惊。他左右看看,从坐垫上跳起来,双目霍霍有神,仰头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变活人魔术即将正式登场,大家都准备去吧。不要担心,放手去做,本鸣王此计必成!」 乐庭开始见他问东问西,颇有点胆怯,现在却豪气大发,才放下心来,顿时也站起来朗声道,「本将军现在立即回去,午时亲自到达芬城城门处决台,担任这次处决的监斩官。」 泰蚕拱手道,「那我也要赶回去装病了。处决的时候我还要装伤心过度晕倒,现在回家先在脸上抹点白粉,多练习练习再说。」 两人一道辞行。 凤鸣把他们送出客厅,大步走了回来,看著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几个贴身侍女,摊开手问,「我刚才的态度怎样?」 「很好啊。」秋星第一个回答。 秋月道,「很坚决,一看就知道鸣王的计策一定成功。」 秋蓝也道,「鸣王刚才跳起来的样子很威风呢。」 凤鸣长呼出一口气,「我还是装不出容恬那种自信满满的威风样子,唉,真怕画虎不成变小狗。其实我下决定的时候手都在发抖,背上全部是冷汗。」举手抹抹额头,果然都是冷汗。 「奴婢帮鸣王擦擦。」秋月取了乾净毛巾过来,一边帮他擦背,一边叹道,「鸣王要是害怕,就不要管这事好了。奴婢也知道那个犯人可怜,但是现在一搅上鸣王,却变成鸣王可怜了,天天苦思冥想怎?救人,怎?变魔术……我们奉大王之命,在路上看顾鸣王,只盼望鸣王路上越少事情越好。现在却无端卷入这些事情里面了。」 秋星从後面推秋月一把,取笑道,「今天中午事情就完了,你还唠叨什?呀?鸣王开始说要变魔术的时候,你不是还拍手叫有趣的吗?」 「有趣是有趣,不过害怕的时候还是会害怕的嘛。劝一下都不行吗?」 凤鸣见她们姐妹又开始斗嘴,宠溺地笑道,「好啦好啦,我还在淌冷汗呢,你们就吵起来了。不过秋月说的对,这种事就是又有趣又害怕,其实感觉挺刺激。」 秋蓝笑著插了一句,「其实我也早就想劝鸣王了。这七国游历才刚刚开始呢,後面不知道有多少风险,能不惹事最好不要惹。」 凤鸣大挠其头,露出傻兮兮的苦恼表情,「唉,我都听糊涂了。你们三个一下子说拯救无辜者是大大的好事,一下子又说最好不要管,不要惹事。能不能给我一个坚定一点的立场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三个侍女也露出苦恼的表情,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奴婢们也很烦恼啊!又不忍看见无辜者受难,又希望鸣王平平安安,不要出任何意外。难道这样想也有错吗?」 「所以奴婢想著无辜者的时候,就夸奖鸣王心底善良,救人一命……」 「但是想到鸣王自己的时候呢,又埋怨鸣王老是忘记自己的危险处境,只想著帮别人。」 「这样想是人之常情,立场不够坚定,又怎?能怪奴婢?」 「好啦好啦!是我说错话了,不是你们立场不坚定,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凤鸣听她们软声莺语连连,一个头变得有两个头大,赶紧举手投降,转头找外援,偏偏容虎不知道到隔壁做什?去了,目光只好落在洛云身上,求救似的道,「不如洛云你来发表一下看法。」 洛云坐在一旁,怀中抱剑,挨著墙壁闭目养神。他睁开眼睛不耐地瞥了凤鸣一眼,冷冷道,「害怕就别插手,插手就别害怕。少主又害怕又要插手,令人费解。」 凤鸣搓著手,非常苦闷地道,「虽然害怕,但是不插手不行啊。」 洛云不屑地问,「为什?不行?」 「因为逃避不是办法,只有不断面对令你畏惧的事物,才能锻炼出足够的胆魄和勇气。」 洛云目中神光霍然一跳,缓缓转头盯著凤鸣。 凤鸣早换了一个表情,笑嘻嘻看著他问,「我这句话说得对吧?」 「也不算错。」 凤鸣笑容更大,又友好地问,「那?这句话能不能让你对我的印象稍微改观,以後对我不要这?冷冰冰呢?你也知道,我们日夜相处嘛,总是黑著脸,看著心情压抑呢。」 「不能。」洛云懒洋洋站起来,「我不过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属下,少主何必费这种心思?属下想出去晒晒太阳,稍刻便回。」 不等凤鸣答应,迳直提著剑走了出去。 凤鸣瞪著他的背影消失,又开始苦恼万分地挠头,「为什?我说了那?多动人的话,可他就是对我黑著脸啊?我这个少主真的那?失败吗?」 秋月赶紧柔声劝道,「鸣王不要烦恼,他这个人是天生的黑面神,不,他一定是天生脸就有毛病,不会笑的。这和鸣王无关。」 秋星则非常困惑,「鸣王为什?总是想让洛云对你改观呢?这个人比石头还硬,一点都不像能争取的样子。」 「可是鸣王还是需要争取啊,将来如果真的要进入同国,就那好像到了敌国一样,处处危机。所以在到达那里之前,必须先解决内部问题,让萧家高手团这边的人对鸣王另眼相看,忠心保护鸣王才行。」秋蓝有板有眼地答道,「否则万一又出现上船第一天的事情,自己人两边对峙,那可如何是好?」 「秋蓝好厉害哦,我怎?都没有想到。」秋星惊讶地赞道。 秋月嗤笑道,「她这些都是听容虎说的啦,我才不信她自己会想到。」 凤鸣懊恼地道,「亏你们还那?高兴的斗嘴,也不帮我想想办法。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仅仅是为了萧家高手团的军心而笼络他……」 「那是为了什??」 「总觉得他有一份亲切感……」 三个侍女面面相觑。 亲切感?那个洛云?鸣王你看人的眼光好像一直没什?长进…… 容虎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见凤鸣小脸皱得苦瓜一般,奇道,「鸣王怎?了?救人的事刚才不是已经全部预备妥当了吗?」 「救人的事是预备妥当了,我现在哭丧著脸,是因为我花了一个晚上才想出来的名言锦句居然打动不了洛云的心。」凤鸣叹了一声,打起精神问,「你刚刚到哪去了?」 「哦,我去见罗登了。」容虎也有事要向凤鸣请示,「处决在即,不管成功与否,萧家都有必要摆出一个不牵涉入内的姿态,我们的船最好在处决前离开芬城码头,继续往前。」 凤鸣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叫罗登现在就开船走人,不过那样变魔术我就看不到了呀。」 「我们可以把船开到前面停下,用小船载人,悄悄回去芬城,躲在人群中看处决的精彩过程。」容虎说完後,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涉及鸣王的安全,离开大船潜入人群毕竟危险,这样的事情还需要和萧家随行的护卫们打个招呼才行。如果他们不答应,恐怕下船有点困难。」 凤鸣耸肩,转头对秋星苦笑道,「看,现在知道为什?要争取洛云了吧?现在我去哪里都需要请示他的。」 秋月哼道,「他不过是鸣王的属下,有什?好得意的?鸣王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去和他说。」果然站起来,提著裙边大步去了。 不过片刻,秋月得意洋洋地回来,宣布道,「洛云说他没有意见,鸣王要去看,他只负责随同护卫。只要鸣王看热闹时不要惹事就行。」 凤鸣大为高兴,著实夸奖了秋月两句。 忽然脚下一个颠簸,震动传来。 「大船开动了。」容虎平静地道,「等到了前面没有人烟之处,再停船潜回芬城。」 &&&&&&&&&& 乐庭离开芬城码头,不引人注目地骑上马,缓缓朝南边的黄沙大道而去。 行了大概半里,远离了繁忙的芬城码头,路人渐渐稀少,他正要策马扬鞭,加急赶回自己的将军府,好做最後的准备,却忽然察觉有异。 前方两辆看似平常的马车迎面驶来,除此之外,马车旁还有六名护卫骑马侍守在旁。两辆车并排而行,加上骑马的侍卫一字排开,刚好把前路完全挡住。所有人的眼睛都沉默地盯著越来越靠近的乐庭。 不需多言,这些人绝对是冲著他来的。 难道事情有变? 乐庭心内震惊,一边放缓了马步,装作风沙迷了眼,举手揉眼,趁机回头看身後,暗暗叫苦。 身後两骑也正缓缓逼来。 双方越行越近,乐庭一人单骑,渐渐被前後夹逼到中间,只能勒马停下,冷哼一声,「大道通天下,众人行走之处。哪一位如此嚣张,竟连路也不让别人走?难道是想抢劫不成?」 此刻双方都已经停下,马车里沉默片刻,传出一个悦耳的男音,问,「请问阁下,可是乐庭将军?」 乐庭因为是秘密前来和凤鸣会面,出门前精心乔装打扮过一番,不但身上衣服全部换成平民装扮,脸上还刻意贴了络腮胡子,头上戴著黑色大斗笠,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人认了出来。 乐庭心里又是一惊,边想办法脱身,边问,「阁下何人?」 车中人笑道,「要知道我是谁,请将军上车一叙。」 乐庭四周看看。 换了平时,他随身带著亲卫团,哪会在乎这?几个人。可惜今天为了事情机密,只身外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带。 如今双拳难敌四手,附近又非常荒僻,动起手来,说不定?首腐烂了都无人发现,岂不死得窝囊? 他左想右想,无可奈何,如今只能暂时虚与委蛇,於是下马。 旁边几个高大的男人一直虎视眈眈盯著他,见他下马,上前把他腰间的宝剑给取了,搜查全身,确定没有兵器,才掀开帘子,让乐庭上去。 乐庭气得牙痒痒,硬著头皮上了马车,抬头一看,不由一愣。 马车里坐著一个纤细单薄的陌生少年,看模样似乎只有十九二十,眉目清秀,目光却深邃澄亮。身上衣饰都是寻常打扮,面前摆著一个小方几,上面放著几碟平常的糕点。 糕点虽然平常,可那装载糕点的碟子,却依稀可以看出边缘有淡绿色,正是极为名贵的绿痕碟。 乐庭知道此刻不宜露怯,冷冷打量对面这个优哉游哉的少年一眼,「阁下好大的胆子,劫持将官,是死罪。你知道吗?」 马车上的人,其实正是小柳。他已经二十出头,但身量模样却属於烈儿一类,怎?长都一副少年相,只是他比烈儿又显得淡然恬静一点。 他自从和容恬相会後,遵从容恬的指示赶到芬城,本打算稍做停留,想办法救出泰蚕的妹夫,以免泰蚕受到牵连,以至於三王子永城的势力进一步被削弱。 没想到刚刚抵达,立即得知乐庭已经发出公告要在今天处决犯人。 小柳大为惊讶,乐庭向来摆出的立场是毫不偏袒,就算最终会处决泰蚕的妹夫,却不应该这样急於下手。 没想到这样一个中立派也会倒向永全王子这边。 没办法之下,他只能派人暗中监视乐庭的将军府,趁著乐庭单独一人,把乐庭截留下来。 由於事情太忽然,如今人虽然截下来了,但要怎?行事,却还没有想出什?好办法。 他心里暗自著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听见乐庭质问,淡淡一笑,「劫持将官?我可没有这?大的胆子,小柳奉命而来,不过是请将军上上马车,问一下事情,说不上劫持吧。」 「哦?你奉谁的命?」 「将军请看。」小柳把腰带上的令牌摘下来,递给乐庭。 他潜伏在永全身边,在永全的太子府中做事,还能拿出什?令牌?当然就是永全太子府的令牌。 乐庭垂眼一看,脸上几乎变色,低声道,「太子府?」 「正是。」小柳笑著,舒服地倚在车厢的嵌绒厢壁上,道,「芬城最近事情多,永全殿下命我过来照看一二。」 他这当然是信口胡扯。 见过容恬之後,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去都城在永全那边下功夫。小柳想著人杀了事情就难办了,索性先带著令牌过来,把人救下,再去永全面前周旋。 他本来是随口一句,本意是让乐庭不至於怀疑他本来的居心。没想到却正好把乐庭吓出一身冷汗。 一听是太子府过来的人,乐庭脊背顿时发凉。 真是怕黑偏遇鬼。 没想到永全对这小小的芬城掌吏一职如此重视,居然派遣亲信过来。而且不但仅仅是秘密观刑,还与以往不同的在处决前出面。 难道…… 难道他们已经识破了鸣王的大变活人魔术?! 想到这里,乐庭更是冷汗潺潺。 此事如果?露,犯人和泰蚕必死无疑,连自己也无可幸免。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但自己正妻和三个小妾,还有孩子们都还在将军府里,永全对自己的亲兄弟尚且赶尽杀绝,何况自己? 狭小车厢内,乐庭越想越急,越想越困惑。 鸣王之计巧妙到了极点,而且尚未动手,诸事应该不致於露出破绽,太子府那边又是怎?得悉了? 如果不是太子府的人得了消息,又怎?会那?巧,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他截留在这里? 他为将多年,又在朝廷上当了那?多年的官,尽管心里愁得几乎尽碎,面上却不露出半点,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原来是太子府的柳公子。都城路途遥远,柳公子一路辛苦了,公子不辞辛苦前来,有何赐教?」 「是为了那个叫朝安的酿酒商之事。」 「原来是那件事。」乐庭仔细斟酌自己的一字一句,徐徐道,「这事请柳公子回报永全殿下,此事已经处置妥当。犯人今日就会被处斩,本将军亲自监斩,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小柳就是头疼朝安今天就会被处决,如此一来,不就等於无法达成容恬布置的任务了吗?皱眉道,「将军处置得是不是太急了点?」 「什??」乐庭狐疑地瞥小柳一眼。 从永全的角度来说,他的人应该恨不得早点弄死朝安,牵连泰蚕才对。 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今天的计划? 若是如此,则所有参与者的性命危在旦夕。 乐庭心里蓦然抽紧,勉强镇定地问,「柳公子为什?说本将处置得太急呢?此犯人向大王贡送发酸的游子酒,蔑视王威,无礼之极,早就应该处死。永全殿下不是曾经来书,说要尽快办理此事,不要再拖延的吗?本将也只是奉殿下之命行事而已。」 这一番话处处显得为永全著想,向永全效忠,倒堵得小柳一滞。 小柳何尝不知道永全盯著芬城掌吏这个肥缺。 偏偏他现在是以太子府中人的身份出现,怎?能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用若有若无的目光扫了乐庭一眼,心里恨不得一脚踢死面前这个永殷有名的虎将。 还虎将呢?呸,一样是趋炎附势之徒! 本来摆出一个不偏袒任何一方的中立姿态,现在恐怕是看著永全的势力日渐膨胀,所以连忙不顾廉耻地巴结永全,以处死泰蚕无辜的妹夫来献媚永殷太子。 最可恨的是,他还不得不夸奖这个该死的草菅人命的家伙。 「将军对永全殿下真是忠心耿耿。」小柳咬著牙,勉强一笑,「将军这番苦心,日後我一定当面禀告殿下。不过我说将军处置得太急,也是有道理的。要知道,泰家在芬城毕竟已经当了几代的官,要处罚他家的亲戚,多少也稍等一些日子。动手太急了,容易惹人非议,这对殿下的声誉恐怕不好啊。」 乐庭听了,顿时暗中松了一口气。 搞什?,把老子半路劫上车,居然是为了这个。 还以为你看穿了今天处决的蹊跷呢。 乐庭心里忧虑一去,顿时大为从容,摆摆手,做出义正词严的样子,沉声道,「这方面请永全殿下放心。这件案子已经滞留多时,现在处置也该是时候了。无论从罪证、论罪的程序,还是处决的程序来说,都完全按照永殷律法而行。没有人可以在这件事上面说永全殿下半字的不是。」 小柳道,「永全殿下的意思,还是希望稍缓几天。」 如果放在从前,乐庭当然乐得点头答应,他也不想处死无辜的犯人。 可是现在由鸣王一手策划的魔术计划实施已经提上日程,处决台下面的地洞也已经挖好,万一今天不把事情干完,说不定就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乐庭态度坚决地道,「公告三天前就出去了,人人都知道今天是处决的日子。若是忽然推迟,恐怕惹人非议。柳公子请体察,本将军实实在在是为永全殿下著想,这事越早了结,对永全殿下越有利。」 乐庭一口一个为永全殿下著想,说得大义凛然,小柳气得乾瞪眼,偏偏找不到要他住手的理由。 继续劝下去,定会惹起乐庭疑心,他好不容易才潜伏入永全的太子府,为了这?一件小事暴露身份,那可大为不值。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换了另外一人,说不定就此作罢,不再提起。 但小柳身子单薄,心志刚毅却远超常人,自尊极强。他多时未见容恬,好不容易见了容恬一面,当面接下这个任务。虽说不是什?重要的事情,却因为是亲口答应大王的,怎样也要办到才行。 正踌躇中,猛然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冒出来,晴天霹雳般在脑海中轰然一闪。 乐庭孤身出外被抓,芬城无人知悉。身边这几个人,又都是死忠於自己的,绝不会把今日之事?露半分。 不如神不知鬼不觉,一刀把乐庭宰了! 等午时一到,监斩官不露面,犯人自然不会被处决。泰蚕的妹夫没有正式被处死,也就无法利用这次死罪案件牵连泰蚕。 至少在朝廷派来新的将军前,芬城码头掌吏一职无法变更。 小柳默默想了一会,偷偷拿眼睛瞅乐庭一下,心里算计道,那酿酒商无辜牵扯到两位王子的争斗中,本来和此人无冤无仇。现在这家伙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硬要杀酿酒商,只是为了讨好永全。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杀了又何妨? 想到这里,眼中杀机闪过,唇角却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有条不紊地道,「将军说的对,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如此,请将军先行回府,酿酒商朝安的案件,就照将军说的办理就好。」 乐庭哪里猜到他心里转了这?多花花肠子。 这也难怪,任他想破脑子,也不可能想到小柳竟是容恬那边派来的奸细。目前他所作所为都对永全有利,小柳随便放过他也是应该的。 听了小柳的话,乐庭不疑有他,笑道,「那样最好。很快要到午时,本将军要快点赶去处决地点,这边就请柳公子将事情报告给永全殿下了,告辞。」朝小柳一拱手,转身下了马车。 脚步刚刚落地,身後一声尖啸声忽然从马车里传出来。 乐庭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柳那几名围在马车旁的心腹早已面目狰狞的扑了过来,乱拳直轰过来。乐庭毫无防备,鼻子上首先就著了一下,顿时目眩眼花。他吃了一惊,依仗著沙场上练来的本能仓皇後退,挥臂挡开又一拳,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 他的剑在上马车时就被搜走了。 这一迟疑,腰腹又挨了几记重拳,疼得他蜷缩起来,又惊又怒,喝道,「你们要干什??」 心思急转道,这样撕破面子狠下痛手,不用说是自己和鸣王的计划已经被知悉了!否则太子府的人何必如此?可恨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里露出破绽。 最糟糕的是,鸣王和泰蚕等尚且不知此事。若他们依计行事,恐怕也会落入毒手。 不行! 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失陷在太子府的人手里才行! 想到这里,不顾背後的袭击,猛然扑向前,把挡在前面的两个壮汉推开,豁出去扯直了嗓子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我是永殷将军乐……」 话还没有说完,後脑被人狠敲一记,软软瘫倒在深黄色的泥地上。 马车的帘子掀开来。 「弄好了吗?」 「禀公子,他昏死了。」一个手下用脚尖踢踢乐庭毫无动静的身躯,不屑地笑道,「这家伙刚才还想喊人救命呢,呵呵,这地方遍地黄沙,鬼都没一个,谁听得见他喊啊?」 另一人问,「公子,要杀了他吗?」从腰间拔除短匕。 他们都是杀惯人的凶徒,小柳久经辛苦笼络降服的,个个凶悍不怕死,只要小柳一开口,割断一个将军的喉管,就和杀只鸡没什?区别。 小柳本想点头,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刚刚监视他从将军府出去,到过什?地方?」 「这家伙鬼鬼祟祟,去了芬城码头,也不知道钻了什?暗道,一眨眼就不见了。害我们差点以为跟踪被他发现,甩了我们呢。半个时辰之後,又发现他从芬城码头的大路上冒出来。」 芬城码头? 根据消息,载有鸣王的萧家大船,不是正停留在芬城码头吗?难道…… 小柳想到这里,暗暗吃了一惊,低头看著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乐庭。 难道这恶毒的家伙为了讨好永全,还想对鸣王下手不成? 想想也有道理,处死一个小小的酿酒商,对於永全来说并不是多大的功劳。但如果害死了西雷王最心爱的鸣王,西雷现在的大王容瞳一定会对永全深为感激,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哼,此贼居然如此可恶! 小柳盯著瘫软的乐庭,眸中射出恶狠狠的目光。 本想下令杀了他,回心一想,又转了念头,冷冷道,「暂且绑起来,记得堵住他的嘴。等办完泰蚕的事,本公子还要好好拷问他一下。今日之事,无论何人问起,不得有丝毫?露,知道了吗?」 众手下哄然应是。 第一章 (下) 凤鸣换了最最不起眼的衣裳,左边容虎,右边洛云的挤在人群之中,努力往处决台的方向探头。 游子酒出游子城就变酸,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朝安这件案子,自然也就是人所共知的冤案。 今日人犯即将被斩,芬城中人,十个有九个都赶到了城门看热闹。 “可怜啊……” 唉,听说是得罪了什么什么王子。“ “闭嘴!你不想活了吗?轻点声。” 午时未到,人们一边感慨,一边窃窃私语。 “如今日子怎么过啊?这么个老实人也落个被处死的下场。可怜哟,还有个老娘呢。” “是啊,真可怜,他老婆还大着肚子呢。” 凤鸣在人们的低语中艰难地前进,靠着容虎和洛云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模样,终于到达了比较靠近处决台的前方。 处决台是木头临时搭建的两级矮台,上面一级很大,摆放了多张座位,还有几张铺了绸缎的桌子,看来是供监斩官和其他官员坐的,下面一级则空荡荡的,是正式处决犯人的地方,台中放置着一个厚厚的木头桩子--那是砍头的时候要犯人跪下来,垫着头用的。 当然,凤鸣他们的计划中绝对不会用到这个木头桩子。 任凭凤鸣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把一个活人的头砍下来,然后再装回去。 说到魔术,他最多最多只能算是个看过几次电视魔术表演的三脚猫角色。 因此,这次计划是否成功,第一要看众人配合是否到位,第二,就是看老天是否赏脸了…… “夫君!夫君啊……”催人肝肠的抽泣声在处决台旁一直没有停止过。 朝安的妻子,也就是泰蚕的妹妹,头发凌乱的半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陪她一起哭的除了老婆婆,还有目前正“重病”的泰蚕。 “妹子……妹子……你不要哭了。你还有身孕啊,国法难违,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要想开一点……”泰蚕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粉,涂得脸上鬼一样苍白,现在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哭声比他妹妹还大,捶胸顿足道,“都怨哥哥啊,当初不该为你挑这门亲事,什么好姻缘啊,现在要当寡妇了,可怜我那外甥还没出世……” 这一哭,哭得风云变色,人人侧目,个个感叹。 凤鸣明知道他是演戏,也不禁看得目瞪口呆,这演技……也太炉火纯青了吧? “鸣王,犯人到了。”容虎的声音从耳边压低了传来。 凤鸣伸长脖子去看,果然一行人从城门出来,正朝处决台走来。都穿着寻常兵服,手持长枪,只有中间一个人穿着囚服,瘦骨伶仃,双手被反绑着,走一步顿一下,有气无力,仿佛魂魄不全。 “来了!来了!” “快要杀头了吧?” 人群见到犯人,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时辰已经接近午时,一连几天细雨过后,今天的太阳出奇的大。 “怎么乐庭还不出现?”凤鸣看着空置的监斩官一席,困惑地喃喃道。 容虎也正觉得奇怪,“不错,他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吧?” “也许是。” “不。”洛云警惕地观察周围的万头涌动,眸子冰冷地窥视四方,惜字如金,“出事了。” 凤鸣听他说得笃定,心里咯噔一下,苍白了脸,强笑道,“不会吧?我们的计划……很周全的。” 容虎不满洛云吓唬凤鸣,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出事了?” “这是杀手的直觉。”洛云答了一句,不理会容虎的目光,转过头,扫了凤鸣一眼,“少主不是喜欢面对畏惧的事物来磨练胆魄和勇气吗?这次机会来了。” 凤鸣本来已经够紧张,被他一说,更加忐忑不安,结结巴巴道,“我的意思是……是……天啊,如果秘密泄露,周围跃出永殷大军,我们这边只有二十个护卫,会不会变成二十团肉酱啊?” 他的个性本来就不大懂得收敛内心想法,长相又俊美得过头,浓密的眉毛一眨,不由自主就成了一副被威吓过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洛云没想到一句话把他吓成这样,又好笑又好气,冷冷扫他一眼,用没有温度的语调道,“泄露就泄露,萧家怕过谁?谁要伤你,可以,先从我洛云身上踏过去吧。” 他语气虽然不好,话里的要保护凤鸣的意思却很明白。 凤鸣大为感动,抓住洛云的手,用力一握,露出笑脸,轻声道,“谢谢。” 洛云一愕,低头嫌恶地看了看被凤鸣握住的手,甩了一下,居然没能甩开。这里人山人海,不宜动作太大,惹人注意,只能作罢,尴尬地随凤鸣握住自己的手。 正在这时,容虎忽道,“来了!” 果然,一辆马车从城门那边绕过来,在几乘轻骑的护卫下,缓缓朝着处决台驶了过来。 乐庭是这一带最高级别的行政长官,他发了公告午时将在这里亲自监斩犯人,按照永殷法令,在午时这段时间内,是不允许有其他的车骑靠近处决台的。 这个规矩人人知道。 凤鸣双目眨都不眨的看着马车过来,确定它在处决台边停下,才大大吐出一口气。敢这样大模大样过来处决台的,除了乐庭还有谁? 早在处决台附近等候的将军府侍从们早就等乐庭等得发急,见到马车过来,也赶紧过去接待。 凤鸣远远看着那些将军府的人赶过去马车前,似乎僵了一下,像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正疑惑事情怎么样了,马车的帘子突然掀开,里面仪态庄重的走出一个人来。 跳入眼帘的全不是期待中的乐庭身影,竟然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少年。 凤鸣一个恍惚,还以为自己没有看清楚,连忙揉揉眼睛,定睛细看时,脸上已经变色,一颗心直往下坠。 真的不是乐庭。 难道真如洛云所言,出事了…… “太子府特使到!众人下跪行礼!” 惊疑不定中,一声高声唱诺骤起,像一个雷猛然窜进耳朵,炸得凤鸣三魂不见了七魄。 百姓们听见宣告,纷纷胆怯地下跪恭迎太子特使。 乐庭呢?乐庭哪里去了? 凤鸣还在震惊中,愣愣站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鹤立鸡群。洛云在身边猛然一拽,把他拽在地上,算是躲过了被人发现的危险。 “拜见特使!太子大福!” 众人参错不齐,结结巴巴地跟着带头的官员念了一遍,才三三两两从地上爬起来。 凤鸣跟着他们爬起来,还瞪着眼睛直喘粗气。 特使? 乐庭毫无音讯,这个节骨眼上,却钻出一个太子府的特使来? 难道事不机密,走漏了消息…… 棋差一着这四个可怕的紫烟,电光火石间宛如闪电般,在他苍白的脑海中撕开一道血红的口子。 处决台边上刚才还哭得起劲的泰蚕显然也察觉出不妙,现在也正变成了锯嘴葫芦,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太子府特使。 怎么回事? 局势暧昧不明,几个参与密谋的人目光在半空中交碰,稍一接触,霎时别开,惟恐被旁人看破。 心如擂鼓。 悬心之际,事不关己的旁观百姓们,却都在台下偷偷打量陌生的年轻来使。 “太子府特使怎么来了?” “这么个年轻公子,能当太子府特使?我看不像啊……” “呸,你算什么东西,人家多少是个特使,轮到你指画说什么像不像?” 午时已到,闻风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万头涌动。侍卫们惟恐凤鸣有失,在人群中渐渐朝他们三人靠拢,手都摸着身上藏着的兵器。 摩肩擦踵之中,杀机安生。 洛云也深知此时如果出事,局势定会危恶到极点,却仍是脸色如常,道,“好戏上场,主角却临时被换了。这个魔术现在到底怎么办,变还是不变,请少主快下决定。”他自小在萧家高手团里混,养出一身好胆格,离生死刀口越近,反而越心平气和,说话的语调竟然比平常还温和了几分。 凤鸣被他提醒,接连想到计划败露的后果,确是一阵手脚发麻。 “这……这……”凤鸣愣了半天,死命盯着台上那个本应该由乐庭安坐的主监斩官空位,咽了一口唾沫,“这可怎么办?” 都是自己思虑不周,过于自负。若今日容虎、洛云、泰蚕、乐庭等人有失,都是他凤鸣的罪过。 变什么魔术呀? 现在可好,变来变去,倒把监斩官给变跑了。 全天下最烂的魔术莫过于此! “这个太子府特使来得真奇怪。”旁边的容虎嘀咕了一声。 “我也知道奇怪,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凤鸣沉声道,“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办才好?天啊,如果这个什么特使跑来监斩,难不成我们要跳出去劫法场?唉,我……都是我……” “这个人,明明就是小柳。”容虎一直盯着站在台上威风八面的太子府特使。 小柳比从前更瘦了,一错眼,还真的认不出来。 足足两年没有见面,原来他被大王派到永殷来了。 凤鸣正在魂魄惊骇之时,耳力不足,倒听走了调,听容虎一说,强忍着心底的惧怕,仍义愤填膺地摇头,“溜?往哪儿溜?不行,计划是我订的,要他们提早处死犯人是我提出的,现在溜走,不等于是我害死了那个无辜者吗?” “鸣王,那个人是小柳。”容虎一边瞅着小柳,一边压低声音。 “什么?”凤鸣一愣,眸里火花霍然一跳,“容虎你和他打过交道?”绝处逢生般,赶紧低声问,“能不能想办法搞定这件事?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烈儿不是说永殷官员最爱贪污吗?”俊脸上满是惊喜交加。 “他根本就是我们的人。” “什么?” “是我们的人。” “他他他……这个太子府特使……你再说一次?” “他是大王安插过去永殷的人。” 凤鸣瞪着容虎来来回回打量几次,终于确定容虎说得不是戏言,僵了半天,猛然吐出长长一口气。 双膝软得差点瘫倒。 “自己人?” “对。” “自己人?” “嘘,鸣王噤声,小心惹人侧目。” “哦,对,对……自己人,我的老天爷……”凤鸣压低声音,又吐纳了几个来回,绷紧的神经才一条一条疼痛般的松开。 果然,柳暗花明。 天啊天啊,可见上天对于他变的魔术还是基本上支持的。 谢谢你啊老天爷! 他偏头,心情依然激动地去看身旁的容虎。 真不知道这是应该扑上去抱住容虎大亲一口好,还是往容虎的翘臀上狠踢一脚好,可惜目前情况下,他两种举动都不能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满地白容虎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早说,想吓死本王吗?” 容虎不卑不亢地解释,“属下也是刚刚才知道。” “接下来怎么办?”洛云插入道。 “呼,原来是虚惊一场。”凤鸣定了定神,努力找回自信道,“接下来当然是按计划行事。好事多磨,放心,既然是我们的人,一定会帮助我们完成计划。嘿,没想到容恬居然这么厉害,实在太好了。” 最危急的难关自行破解,而且一点不费功夫,凤鸣不由恢复刚开始时的顾盼生辉模样。 洛云却忽道,“我可看不出来,这位太子府特使打算帮我们完成计划。” “呃?”凤鸣一愕。 洛云又道,“我看他是压根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呃?”凤鸣缓缓看向处决台,眼神开始变得有几分心虚。 不会吧?难道这个容恬安插的棋子,居然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他不会是真的奉命过来杀掉朝安的吧。 完蛋了…… 在凤鸣大叫完蛋的时候,容虎却已经当机立断,挤到处决台边上,猫着腰杆钻过去,一把拽住惶惶不安的泰蚕,贴在他耳边迅速命令,“快点扑倒台上向那个太子府特使哭诉,然后……” ☆☆☆☆☆☆☆☆☆☆☆☆☆☆ 处决台上,小柳也郁闷个半死。 他打晕了乐庭,本来是打算不露面的。但是想了一会,又觉得有点不安。处决公告已下,主监斩官不在,还有一个副监斩官,万一那些一心巴结永全的狗官丧心病狂,不等乐庭出现就下令杀了朝安,他做的这些功夫岂不全部白费了? 为了确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他只好亲自过来一趟。 “柳公子,请用茶。” 乐庭大将军亲自处死犯人,芬城大大小小的官吏当然全部到齐。不料现在乐庭大将军不见踪影,比乐庭大将军来头更大的太子府特使却到了。 热茶奉上后,接着就是各种谄媚之辞。 “嘿嘿,这么大的太阳,柳公子不辞劳苦千里而来,真是忠心王事啊。” “久闻柳公子公正廉明,极得永全殿下器重……” 小柳脸上勉强带着一丝微笑,打断众人的话,目视左右问,“怎么还不见监斩官乐庭将军?” “这个……”乐庭的副将也正嘀咕自家大将军不知到哪里去了,抬头看看填色,答道,“将军大概是被军务缠身了,应该很快就到。” 小柳暗中冷笑。 你家将军现在被绑成粽子一样压在我马车的座椅下面,恐怕这辈子也到不了了。 另外一个官员谄笑道,“柳公子这次是专程过来看处决犯人的吗?其实案件早就清清楚楚了,乐庭大将军若是不到,公子以太子府特使的身份,也大可以监斩的。” 这案子的底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这么样说,明显就是讨好小柳,向太子永全效忠。 小柳心里哼道,本公子就是怕你们私自杀了朝安,才过来站在大太阳底下挨晒的。脸上板起,装出一副执意为公的肃容道,“这事万万不可。殿下仁爱慈和,最最遵守法度。主监斩官不在,却要我这个太子府的人去擅自处决犯人,将来传出去,不是会荼毒了殿下的名声吗?” 那官员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一脸羞愧。 当即没人再敢提起代乐庭监斩的事情,有的暗忖,这个柳公子其实想杀朝安想的要命,否则也不会巴巴赶来了,偏偏又要装公正廉明…… 有的又心想:他是要等乐庭将军来了,由乐庭将军监斩。这案子谁都知道是大冤案,万一将来这件事翻案,被追究责任的也是乐庭将军。嘿,别看这小子年轻,倒颇有心计。 台上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小柳却一个劲看着天色。 永殷法令,处决人犯只能在午时,午时之后,乐庭又不出现,依照法律,犯人就会被带回牢中。 其实乐庭没有按时出现,小柳可以提出现在就把犯人带回牢中。 不过他是太子府的人,怎么可以提出这种回护太子敌人的建议?目前唯一可行的,就是只有忧闷的待在台上晒太阳,直到午时结束,那样子自然有官员会提出犯人应该暂关回大牢的建议。 只是……要在台上接收众人的阿谀整整一个时辰,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酷刑。 正感大不耐烦,刚刚才听下去的哭声忽然蓦然大响。 “冤枉啊!冤枉啊!”泰蚕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连滚带爬,扑上处决台,“大人明鉴!我妹夫真的是冤枉的!可怜我妹妹还有身孕,将来孤儿寡母,那可怎么办好啊?您……您您开恩啊……” 没想到他那么庞大臃肿的身形,行动速度却出奇的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泰蚕已经抱住小柳的腿,嚎啕大哭。 若是旁人,早被士兵们拉开赶走。 但泰蚕好歹也当了多年的芬城掌吏,士兵们都知道他也算是个官员,不敢造次,其他同台的官员又碍于都是同僚,不好意思太凶狠,只是纷纷摇头,半真半假的叹着劝告,“泰兄赶快起来吧,有话慢慢说,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泰兄,你心里难过我明白,但是你妹夫的事情,真的是国法无情啊。” “有话好说,泰兄快松手,这位可是太子府特使……” 小柳被他抱着小腿,挪动不得,尴尬愕然之余,也不禁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心想,我正式过来救你的。可恨此刻不能明言,只能冷着脸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公子无礼?什么冤枉?乐庭将军依照法令判罪的,你是说这里面有什么徇私吗?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点松手!”一边弯下腰,去扳他抱住自己小腿的手。 泰蚕就等这个机会,见他弯腰,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小柳耳边低声道,“容虎请小柳下去见面。” 低语入耳,小柳如遭雷击,顿时一僵。 这人……竟知道自己的身份? 容虎? 今天的事,怎么容虎也掺和进来了? 泰蚕赶紧加了一句,“鸣王也在台下。”装模作样呜呜哭了几声,身边几个官员担心小柳大怒,终于大着胆子过来拉他,泰蚕趁机半推半就地被人扶了下台,照旧边抹眼泪边去安慰他的妹妹。 小柳看着泰蚕下去,震惊过后,神色渐渐恢复过来。 众官以为他被泰蚕惊吓了,纷纷安抚,忙问,“柳公子无恙吧?”又责备泰蚕无礼。 小柳心不在焉地听着身边众人喋喋不休,目光不断往台下人群中扫视,猛地目光一闪,停了下来。 果然,容虎就在台下。 虽然换了衣裳,化过妆,但在有心察看之下,一向精细过人的小柳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容虎也发现小柳已经看见自己,轻轻打个手势。 小柳心里明白,转身打个哈欠,“这里……哪里可以方便?” 立即有官员笑道,“公子内急吗?城门口就有方便的地方,还算干净,下官为公子引路如何?” “不必。”小柳既然是太子府特使,自然可以大摆架子,摆手道,“这种事要那么多人跟着干什么?”问清楚方向,领了身边两名亲信下台。 到了城门那边,拐进幽静处,容虎早就等在那里了。见小柳现身,用力拍了他肩膀一记以示高兴,急忙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我,我也有很多事想问你,但是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时间快来不及了。你先拿着这个。”把一张纸条递给小柳。 小柳接了,大致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狐疑地问,“这是什么?” “鸣王决意要救朝安一命。这是我们这次救人计划的台词。幸亏鸣王机灵,今天把这个随身带了出来。”容虎简单解释了一句,凝重地对小柳道,“上面划了横线的,是你要立即记住的台词,千万小心,一句也不能错。” “什么?” “没办法。”容虎叹道,“本来我们已经和乐庭商量好,他监斩的时候会依计而行,没想到他会忽然失踪,现在派人去找他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让你来替代他的角色。你等一下把这些台词背熟,然后上台去,代替乐庭做这个监斩官。以你现在的身份,完全有资格替代乐庭成为监斩官。小柳,这个角色非常重要,能不能救出朝安就看这一次了,嗯?你干什么一脸古怪的表情?” “呃,容虎……” “有话以后再说吧,午时过后,鸣王的计划就要全部作废了。”容虎抬头看看天色,露出一丝焦虑,“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所有该说的话给记住,时间不多……我也知道这实在难为你。” “你刚刚说这个计划已经和乐庭商量好了?” “对。可是真要命,这个关键时刻,却谁都不知道乐庭跑哪去了,要是他……” “我知道” “……可以及时赶到,那么当然更好……嗯?小柳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小柳看着容虎,“我知道乐庭在哪。” “小柳你知道?”容虎一愣之后,满脸堆上兴奋的喜色,“太好了!太好了!他在哪?多久可以赶到?” “在我的马车上。” “马车?他在你的马车上面干什么? “具体来说……”小柳挤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是塞在我马车的座位下面。” ☆☆☆☆☆☆☆☆☆☆☆☆☆☆ 非参与其中的人,不能了解这次看似普通的处决有多么混乱。 得知乐庭的下落后,容虎用有生以来最快最敏捷的速度把这个喜讯报告给几乎急死的凤鸣,然后同样也用有生以来最快最敏捷的速度,从小柳的马车座位底下把乐庭翻了出来,掏掉乐庭嘴里的臭抹布,往乐庭脸上直接泼了一杯水,顺便打了两记重重的巴掌,总算把昏迷到此刻的乐庭弄醒了。 “这个太子府特使是个好人,基于义愤,过来帮我们的,也是变魔术中的一个步骤。这个……反正就是--呃,随机应变吧。”用最简单的话向乐庭说明目前的诡异局势后,跟着要做的当然是继续按部就班实施凤鸣伟大的计划。 还昏昏沉沉的大将军被不引人注意的带到了城门外偏僻的拐角处,送上马背。 片刻后,在午时结束之前,失踪的大将军乐庭,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城门拐角出现,仿佛经历过漫长的跋涉似的,在万众的期待下登场。 “看!快看!” “将军来了!” “真的!乐庭将军到了。” “哇!这次可真的要杀人了!” 乐庭的身形一出现,台上台下顿时一阵喧哗。 原本沉闷的气氛立即为之热烈。 呼……本以为大变活人计划的泰蚕总算送了一口气,愣愣看着乐庭骑马到了处决台前,头重脚轻地下马,被众将军府的侍卫簇拥上台,总算想起自己的任务,赶紧“哇”一声,又开始扮演悲痛欲绝的“大哥”这一角色,“妹夫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走了,剩下我妹子孤儿寡母,那可怎么办啊?咳咳咳咳……”不时插上几声剧烈的咳嗽,以加深众人对他身染“重病”的印象。 台上,刚刚抵达的乐庭将军当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将军到哪里去了啊?” “禀告大将军,太子府特使柳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哎呀,将军的脸怎么了?流血了!” 面对各位殷勤的副将和下属官员,刚刚才被殴打了一顿,然后弄醒过来的乐庭还真有点难以招架,听人问起自己的脸,不自然地哼了一声,眼角余光扫过在一旁扮无辜的小柳,只能闷声回答,“本将今早骑马出府,那死畜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人立惊嘶,害本将摔了个狠的。” “哦……原来是马……”众官顿时恍然。 当然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问乐庭他只是摔下马,为什么脸上会出现两个明显的巴掌印。 小柳在一旁几乎笑断肠子,却不能露出端倪,只能抿着唇端茶解渴。 到底有人看出他嘴边那丝笑意,都纷纷暗自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都说太子府的人是一心一意要弄死朝安,果然不错。瞧乐庭将军一回来,犯人死定了,那位柳公子一个劲的眯眼笑呢。 副将请示道,“时间不多了,请问将军,今日是否还要处死犯人?” “当然!”乐庭二话不说,立即点头。 不然再耽搁几天,魔术变不成,老子都要被折腾死啦! “来人啊!带犯人上台!” 随着台上一声高喝,旁边的犯人亲属顿时哭声震天。 台下也是一阵骚动。 杀人啦!看来朝安这个可怜人今天真的要被冤杀了! 凤鸣混在人群中,也是一阵颤栗。 他是兴奋得颤栗了。 真让人感动得想流泪了,本鸣王精心策划的,本世代第一次,也注定是最伟大的大变活人魔术,在历尽百般艰难,遇到谁都没有想像过的曲折之后,终于,终于,终于……开幕啦! 第二章 “禀报将军!犯人带到!” 穿着破烂囚服的朝安,蓬头垢面地被两个士兵拎上处决台。 众官在高台上已经按照品级坐好,只有小柳身份特殊,所以另外加了一张椅子坐在乐庭旁边,俨然像是正副监斩官之外的第三位监斩官。 乐庭被打晕,在马车上醒过来,骑马出来露面,应付下属们的殷勤问候,其实到现在还有点迷糊。 见到台下犯人押到,一旁泰蚕和他妹妹哭得声嘶力竭,直言看了半晌,蓦然一凛,暗自警惕道,筹划多日,好不容易熬到此刻,绝不可以露了陷。 好戏要开场了! 振作起精神,盯着下方似乎快瘫成一团的朝安,拿出大将军的气势,冷冽地道,“犯人抬起头来,报上姓名!” “小……小民……朝安……”朝安跪在下面,半天才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他这可不完全是演技。 昨天泰蚕赶来牢中探望,悄悄和他说了许多话,千叮万嘱今日要依计行事。虽然泰蚕再三保证,这个计策是由天下出名聪颖的鸣王想出来的,一定可以救他性命,但是说老实话,如此大胆的计策,闻所未闻,从来没有人使过。万一不成功,那他朝安今天可是死定了…… 生死大事,想到这里,谁的声音能不颤抖? “朝安,你蔑视王族,贡奉发酸的游子酒给大王,此罪应万死。本将军今日奉王令处决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我……”朝安双手发抖,趴在木台上。 台下观看的百姓都知道他无辜,人人唏嘘,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 只听见朝安断断续续道,“我冤……我冤枉……” “大胆!”乐庭蓦然暴喝,瞪目道,“你罪证确凿,送给大王的酒都是发酸的,还敢说冤枉?如此犯上狂徒,怎能不杀,本将军问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凤鸣站在人群之中,听得心潮澎湃,几乎手舞足蹈。 太顺利了!太顺利了! 本来泰蚕的出众表现就已经很值得表扬了,想不到连乐庭也如此投入,刚才一声暴喝,真是有板有眼,入戏三分。 他兴奋了半天,忽然觉得不对,怎么那么安静? 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应该轮到朝安说到那句最重要的台词了啊! 凤鸣抬头看向台上。 不仅他一人,其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朝安身上。 “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端坐在上面的乐庭眉头一皱,微微生出不妙的预兆,清咳一声,“本将军在问你话!” 拜托你快点说下面的台词啊! 朝安却一直匍匐在台上,他脸朝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旁边一个士兵走过去,将他翻过来,看清楚他的脸色,蓦然惊叫道,“呀!发癫了!” 朝安双眼瞪直,口吐白沫。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发癫!是发癫!” “可怜哦!吓都吓死了,发癫也好,免得被砍头的时候还清醒……” 事情急转直下,刚刚还在一个劲兴奋的凤鸣顿时僵硬。 发癫? 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天啊!泰蚕这个猪头,你怎么不告诉我朝安有类似羊癫疯这种一受强烈刺激就发作的怪病? 完蛋了。 主角忽然报废,这出惊天动地的戏还怎么唱下去? 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泰蚕那头也是愕然得忘记了继续大哭,整个人几乎歪到。 救命啊!怎么妹夫的病这个时候发了? 这这……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是真的要命! “犯人忽然发癫了,问他也是白问。”副监斩官看清楚情况,侧身对乐庭一拱手,微笑着请示,“将军,时辰将过,又有太子府特使在旁,此事不宜再拖了。是否现在就处决犯人?” 乐庭暗暗叫苦。 搞什么啊?早不发晚不发,你至少说完了关键台词再发啊,亏本将军花费这么多的功夫搭救你。 “这个……再等一等吧,犯人临死前交待几句话,是法场上向来给的恩典,嗯嗯……那个……也表示一下王法有情嘛……” 副监斩官见乐庭支支吾吾,大为不解。 乐将军今天怎么了?错过处决时间,摔得灰头土脸的出现,脸上还顶着两个巴掌印,现在居然开始语无伦次了。 不会摔坏脑子吧? 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了,可不想继续晒下去,这个犯人,本来就早也死晚也死的,何必再浪费时间? “柳公子,你看……”副监斩官把目光移向小柳。 小柳虽然不清楚计划是什么,但现在当然是全力支持乐庭,做出全然不插手的超然姿态,淡淡道,“本使只是旁观,一切由乐将军定夺就是了。” 有他这个太子府特使支持,才又争取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下面看守的士兵们花了好一会功夫,总算为朝安止住抽搐。半晌后,朝安终于缓过气来,慢慢恢复神志,只是人还是浑身发软,只能由士兵从两旁牵着,才不至于趴倒。 乐庭赶紧问,“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众人都紧张地顶着朝安,偌大的城门前,万头攒动中,居然蓦然一阵极压迫人的安静。 “我……我……”朝安沉重地喘息着,艰难地蠕动了唇半天,才吐出几个不成音的单字。 凤鸣已经挤到最前面,刚好可以看清楚台上朝安的脸,心里暗叫糟糕。 他虽然已经停止了发作,但是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很有可能已经把需要说的台词给忘个一干二净了。 “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乐庭再问一句,擦擦额头上的汗。 再问下去,连傻瓜都会知道里面有古怪了。 有哪个监斩官会一而再,再而三,拼命追问死囚最后要说什么的?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将军,犯人已经无话可说,可见是认罪了。”副监斩官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我看,不如就……” “冤枉啊!冤枉啊!我有话说!”一个凄厉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朝下看去,原本一直在处决台旁哭泣的朝安之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处决台上,扑通一下,就跪在自己夫君身边,仰头叫道,“大将军,民妇夫君确有冤情,请大将军明察!冤枉,冤枉啊!” 她身怀六甲,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昂首之间,双目血红,带了一股悲愤之极的煞气,两旁士兵原本要拉她下去,被她恶狠狠一瞪,竟不敢动手。 “大将军,你今日杀了我无辜的夫君,日后上苍有灵,必要你偿这笔命债!” “大胆!无知妇人!”乐庭这出戏已经唱到没有台词可唱,这时候朝安的老婆上来撑场面,真是如大旱逢甘露,精神顿时抖擞起来,双目凛然有神,佯装咆哮大怒道,“此犯大逆不道,本来就该死!何来的冤枉?你你你……你居然还敢诅咒本将军?要不是看在你已有身孕的份上,一定严加惩罚。来人啊!把她给本将军拖下台去!” 士兵们答应一声,讪讪挪了过来。 凤鸣本来在台下大哭计划失败,正考虑是否要奋不顾身来个劫法场行动,没想到朝安的老婆竟然跳了出来。 事情起伏跌宕,看得他瞠目结舌,大呼精彩。 身为参与者之一,朝夫人当然知道原本夫君应该说什么台词。 朝安之妻在被拖下台前,哭声震天,咒骂声响遍半个芬城,“乐庭!你杀害无辜,不得好死!我夫君今日顶天立地而死,鲜血洒在芬城大地,冤情上天可闻,终有一日,要你血债血偿!冤枉!冤枉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处决人犯是常有的事,但这等不怕死,在处决台上恶言诅咒监斩官,却真是闻所未闻。 凤鸣确实几乎跳起来大叫万岁。 上帝保佑!这句最最重要的关键台词,总算被朝安的妻子说出来了。 乐庭等这句台词仿佛等了一个世纪,激动得眼泪都几乎出来了,但是现在绝对不是流泪的时候,而是要立即装出震惊到极点,暴怒地咆哮,“混账!你……你竟敢说出这等恶毒的诅咒?难道本将军就因为你几句恫吓,而不敢处死朝安?”顿了一顿,露出犹豫的表情,忐忑不安看向旁边的副监斩官,低声道,“这事……你看如何处置?”这么明显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太露骨,希望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旁边的副监斩官必他更忐忑不安,哪有功夫去看他的表情是否露骨,法场以死者之名诅咒监斩官,这个妇人真是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件确实是冤案,说不定朝安死后,真的…… 天下众多血誓中,以牵连死人的誓言最为恶毒。这种东西,连受神庇佑的君王们都害怕,何况一般人? 想到自己也是监斩官之一,副监斩官冷汗涔涔而下,“这个……这……这……” 他“这”了半天,迟疑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要推迟处决犯人?” 乐庭断然道,“不行。犯人按律例应处死,我们身为永殷官员,怎么可以因为害怕诅咒而放过他?照这样下去,从此以后每个死囚都来诅咒一下,就通通放过吗?” 这段大义凛然的话,完全是和凤鸣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琢磨出来的。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朝安吗?首先就要所有人都相信,乐庭对朝安绝没有一分同情。 “可是……可是……”现在轮到副监斩官哭丧着脸了,“那妇人的诅咒,恐怕……其实此案……” “将军。”一直站在乐庭身后的亲兵之一,忽然跨出一步,低声道,“属下有一个办法,既可以处死犯人,又可以不受诅咒。” “哦?什么办法?” “那诅咒不是说,犯人顶天立地而死,鲜血洒在芬城大地,冤情上天可闻吗?”那个亲兵也是凤鸣计划中的一环,早就把自己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刚才变故迭起,他差点以为轮不到自己出场呢,现在当然发挥演技,露出阴森的笑容道,“将军只要不让犯人顶天立地,不让犯人血撒大地,岂不就可以躲过诅咒了?” 不等乐庭说话,吓得浑身汗毛直竖的副监斩官赶紧点头,夸道,“好,这个办法好。只是……”皱眉道,“怎么可以不让犯人顶天立地,血撒大地?” 乐庭心里大乐,暗暗叫好。 他的台词,现在居然有人替他说了。不知情的副监斩官傻乎乎当了他的助手,效果更加逼真。 “这个容易,”亲兵想了一会,谄媚地答道,“我们把他装进箱子里面,再把箱子高吊起来,他脚不触地,头上无天,不就是无法顶天立地吗?” “那么不血撒大地呢?难道要把他的血都收起来?砍头时血液飞溅,难道没有血滴下来……” “呵呵,这个更简单。我们不砍他的头,烧死他就好了。” 副监斩官眼睛一亮,“对对!烧死他!哈哈,这个计策大妙!”想起自己既可以完成监斩任务,又不用担心诅咒,得意忘形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副的,还有个正的在旁边,赶紧收敛了喜色,小心翼翼请示乐庭,“将军的意思……” “嗯,这个主意不错。”乐庭首先表态,装模作样偏头去看隔壁的小柳,“柳公子的意思……” 小柳冷眼看乐庭和他的亲兵搞鬼,把个副监斩官玩弄得晕头转向,肚子笑得一阵阵抽搐,扬手道,“我还是那一句,这里事全凭将军顶多,我一点也不插手。” “那好。”乐庭提高声调,朗声下令,“来人啊!” “在!” “派人立即准备木条,给本将军钉一个能够放人的木箱子出来。记得,在木条里外涂上火油,烧起来痛快点!” 下面众兵齐声答应,飞奔着去寻木条,钉箱子,涂火油。 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下进行。 旁观的百姓愣愣看着,有几个聪明的已经猜到这箱子是干什么用的,倒抽一口清凉气。 乐将军竟要把犯人活生生烧死? 一阵乒乒乓乓后,木箱子已经做好,五六个高大的士兵吭哧吭哧抬了木箱子过来,禀报道,“将军,箱子已经准备好了,火油也已经涂好了。” 旁边的副监斩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将军,我看那犯人的身上,是不是也要涂点火油……” 乐庭看他惟恐朝安烧得不够透彻,暗觉可笑,点头道,“当然,火旺一点,犯人的鲜血也早点烧尽。来人啊,给犯人身上也泼上火油。对了,把他的嘴堵住,免得等一下又口出诅咒。” “将军,犯人已经不大能开口了,我看要堵的话,还是堵他妻子的口比较妥当。”副监斩官又低声道。 “嗯。”乐庭应了一声,“两个的嘴都堵上。” 这个可不能怪他,本来的计划是朝安说出诅咒,然后堵住朝安的嘴嘛。否则木箱子悬空点燃,里面的犯人一声不吭,岂不惹人起疑。 为了计划顺利实施,而且事后不被怀疑,他和鸣王,泰蚕可是反复考虑了多次,再三修正了计划的。 不多时,朝安和他的妻子的嘴巴已经被堵上。 朝安的身上也被泼了半桶火油。 即将吊起大箱子的粗缆,也已经准备好了,粗缆浸了水,和木箱子接口的地方还包裹了大量铁片,免得木箱还没有烧掉,吊它的缆绳就断了。 “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兵士禀报之后,偌大空地,又蓦地死寂一般。 众多不知情的百姓眼中都露出惊恐。杀人他们不是没有看过,不过把一个无辜的人活活烧死…… 只有乐庭依然神态平常,表现得异常冷血,毫不犹豫地下令道,“把犯人关进木箱去。准备火把!” “是!”士兵们拖起全身无力,只能颤抖的朝安,把他当众塞入木箱里。 木箱子被钉死的砰砰声回荡在城门前,在场观看的人一阵心寒。 副监斩官却只在关心那个诅咒快点解除,小声道,“将军,我们还是快点把箱子吊起来烧掉吧。” “不急。”乐庭淡淡道,“让他们再把箱子钉紧一点。” 开玩笑,当然不可以立即吊箱子。 计划正走到最关键的一步,变活人还是变死人就看此刻了。 在士兵们钉箱子的声音的掩护下,此刻处决台下藏着的心腹正按照原定计划,橇开箱子的底部,把朝安从箱子里面救出去,然后再往箱子里面塞一具和朝安穿着同样衣服,身形差不多的尸体。 之后,还要把箱子底部撬开的木条全部钉回去。 否则,当木箱吊起来后,下面有个大洞,岂不是成了大笑话。? 现在当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嗯……将军,应该钉得差不多了吧?” “再钉一会,还有点松呢。” “……” …… “将军,你看……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他们已经钉了很久了……” “不钉严实不行啊。不然火烧起来,犯人吃疼挣扎,撞开木条摔出来怎么办?万一血溅在地上,恐怕你我都会受到诅咒啊,对不对?” “这……这……” “耐心一点,就快钉好了。我也是为了我们两人的日后着想。” 下面乒乒乓乓,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汗流浃背的士兵们才接到乐庭的命令,停下动作。 “吊起来!”乐庭下令。 众士兵扯动粗缆,把木箱摇摇晃晃的吊了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点火!” 冷酷的命令一下,在场的人几乎全部打了个冷颤。 箱子内外都淋了火油,火苗稍一靠近,“蓬”的一声,整个木箱顿时成了一个大火球。众人看得心惊胆颤,箱子里面忽然传来沉闷的几声,似乎有人在里面扑打挣扎。 “人!是人在里面敲箱子!”百姓中猛然有人指着箱子尖叫。 人人一阵心悸,惊恐万分地看着半空中的木箱。 太可怕了! “听!听!真的有声音!” “天啊,他在里面擂箱子呢!”尖叫声连连想起。 目睹火光熊熊的刑场,几个胆小的已经晕倒了。 犯人家属,泰蚕,他妹妹,还有朝安的老母亲更不用说,从箱子点燃的那刻开始就“悲愤晕厥”了。 小柳本来悠哉游哉冷眼看戏,听见箱子里面的动静,倏然一惊,难道人到底还是烧死了?不然里面怎么会有人挣扎? 难不成为救一人,又烧死另一人? 斜眼去看乐庭,乐庭确是满面安然,毫不惊惧。 不一会,木箱已经烧个八成,底部不看继续负重,猛然裂开一个大洞,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直掉下来,砸在处决台上,顿时火星四迸。 不用说,那当然就是犯人被泼了火油,烧得无法辨认的尸体了。 百姓们惊叫逃避,连台上有的官员都不忍看了,以袖遮面。 乐庭看着那尸体,一颗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打个哈欠,站了起来,含笑对着面无血色的副监斩官道,“犯人已经确定被处死,诅咒也消除了,快点回去洗澡吃顿好的吧。”仰头哈哈一笑,朝身后失魂落魄观刑的众官一拱手,大摇大摆,下台上马,被亲兵们簇拥着去了。 观看了这场可怕处死的百姓们也纷纷摇头叹息散去,洛云和容虎依然一左一右,夹着中间的凤鸣,把他带出处决台前。后面二十位高手乔装成百姓,隐成阵势的分布在他们前后左右。 众人连忙赶回偏僻的藏小船地点,划船回到大船上。 秋蓝等正等得焦急万分,看他们回来,赶紧在甲板上迎了,连声追问,“到底怎样?,人救出来了没有?魔术变得成功吗?” 凤鸣被她们团团簇拥起来。 “鸣王,你怎么不说话?” “难道失败了?” “哎呀,鸣王你脸色怎么这样?鸣王你别吓我,你快点说话啊!” “鸣王,救不出来你也已经尽力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自己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 凤鸣痴痴站了半天,缓缓握手成拳,扫视了秋蓝等人一圈,沉声道,“我明白了。” “鸣王,你明白了什么?”秋月惴惴不安地小声问。 “我明白了,”凤鸣又沉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再缓缓扫视众人一圈,嘴一咧,脸上的笑容绽放到了极点,兴奋不已地大吼,“原来我是有魔术师潜质的!而且是最有天分最绝顶的那一种世界级大师!哈哈哈,我是一流的魔术大师!”得意忘形之余,抱住秋蓝大亲一口,哈哈笑道,“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魔术,秋蓝你们没去看真可惜。秋月,秋星不要伤心,本鸣王亲吻一下脸蛋来安慰你们……” 秋月秋星尖叫着躲开,羞红了脸笑骂道,“鸣王高兴得发疯了,这样乱抱乱亲的,难道不怕大王知道了罚你?” “上天保佑,”秋蓝合掌,念念有词,感谢上苍,“鸣王又救了一个无辜的人,老天爷啊,你要记住我们鸣王做的善事,一定要保佑鸣王这样的好人一路上无灾无难……” 第三章 当晚,大船停泊在离芬城码头十五里外。 虽然如此偏僻,但到了夜里,悄悄摸上来的客人却一个连着一个。 最早上来的当然就是白天那场精彩魔术的主角--朝安。 “鸣王!”被搀扶上来的朝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乱草般的头发也经过了梳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见到凤鸣,朝安悲呜着唤了一声,双膝立即跪了下来,颤栗着感激道,“鸣王救命大恩,朝安实在……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 他的妻子一手搀扶着他,也随着夫君跪倒在凤鸣面前,哽咽道,“鸣王的恩德,我们夫妻永远都不会忘记。” 凤鸣用最灿烂的笑容欢迎他们,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放心吧,有我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你们只要安心休养就好。” 看见他们平安登船,凤鸣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惊天魔术的最大成果就摆在面前,将被无辜处死的人现在逃过一劫,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这一切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挽救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花怒放? 秋蓝等虽然没有见过朝安和他的妻子,但这些日来天天听凤鸣乐庭等密谋如何救他,感觉上仿佛早就认识了,此刻第一次见到,都觉得无比亲切,赶紧搀扶他们起来。 “快起来吧,鸣王早就盼着你们了。” 秋月一手挽了朝夫人,怜爱地打量了她身怀六甲的身子一番,柔声道,“你的夫君总算平安了,这些日子,姐姐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朝夫人自从夫君出事后,没有一刻不担忧绝望,坐困愁城,备受煎熬,却还要强自支撑,安慰婆婆,此中辛酸苦楚,实在难以让旁人知悉。今日夫君终于逃出生天,听见秋月这么一句劝慰,鼻头一酸,居然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泰蚕是随他们一起上船的,站在旁边看着他妹妹妹夫,也是热泪盈眶,假装风沙入眼,拭了拭眼角,强笑着对他妹妹道,“妹夫已经救出来了,应该笑才是,还哭什么?这一切都是鸣王的恩德。”对着凤鸣,又是深深一揖。 凤鸣拉了他起来,不许他再千恩万谢,要众人都入席,坐好之后,等大家情绪都平复一点了,才问起泰蚕以后的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泰蚕叹道,“经过这么一场事,这个官我是当不下去的了,幸亏我家世代为官,还算积攒了几个小钱,从此一家人离开永殷,过点平淡的日子好了。” 逃出生天的朝安也在一边擦了激动的眼泪,附和道,“一切都听姐夫的。我什么都不会,只有酿酒这么一门手艺,以后到了新地方,仍旧酿酒为生好了。养活老娘,还有老婆孩子,”幸福地瞅了一眼妻子的大肚子,“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好好长大成人。” 虽然是老生常谈,但从这刚刚在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的人嘴里说来,感觉特别深刻。 凤鸣点头道,“不错,有孩子,就有将来,就有希望。”说到这,却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和容恬。别人说“孩子”也就算了,自己和容恬却是不可能生孩子,容恬如果要找其他的女人生,自己九成九不会点头。 胡思乱想了半晌,猛然想到采锵,又觉得自己和容恬也算有一个“儿子”,不过这个儿子却不是容恬的……说到底,好像也不能算是自己的。 这笔帐怎么算好呢? 泰蚕等见他说到一般,就开始独自思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秋蓝等却早就习惯了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八成是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戳他背心一下,娇笑道,“鸣王又发呆了。快点罚酒一杯。” “哦?”凤鸣被她一戳,清醒过来,失笑道,“果然发呆了,该罚该罚,不过我酒量不好,这样吧,让容虎替我喝这一杯。”端起酒杯,狡猾地将责任转嫁到容虎头上。 秋蓝当然大为不依,连秋月秋星都大喊不公平。 此时好酒好菜都端了上来,加上三个娇媚侍女笑语嫣然,原本有些伤叹感慨的气氛顿时变得活泼生动,不但凤鸣,连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泰蚕等人都活跃起来,端杯痛饮,真正的开始庆祝这次伟大的“魔术”胜利。 酒过三巡,又一个主要人物登场。 乐庭到了。 这个也是泰蚕一家的大恩人,众人都涌出来到甲板上迎接。乐庭换了便装,到船上才取下盖头的面纱,和众人见了面,一同进了大厅,在专门为他预备的席位上坐下,哈哈大笑,“本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本以为没什么事能让我吓破胆子了,没想到今天却尝到了心跳快停止的滋味。哈哈,有趣,有趣!痛快!痛快!闻名不如见面,鸣王出手,果然非同凡响!”朝凤鸣举杯道,“为了我这心跳快停止的滋味,鸣王至少要连喝三杯。” 秋蓝极有先见之明,在凤鸣还没有回答之前就脆生生道,“乐庭将军这三杯酒意义重大,鸣王绝不可以要人代喝。” “哈哈哈!”乐庭笑道,“连鸣王身边的侍女也如此可人!这酒当然不可以代喝。” 秋月吐吐可爱的小舌头,轻笑道,“乐庭将军不知道,鸣王是最会赖酒的。” 凤鸣只能苦笑,看看左右几个没良心的侍女,“你们是诚心让我喝醉吧?好!喝就喝!”拿起杯来,生了豪气,果然连饮三杯。喝完之后,脸已经红了大半。 乐庭敬了酒,又慨然道,“鸣王这个魔术真是变得精采绝伦,跌宕起伏,连我这个本来知道一切的人都深觉变幻无穷,大为刺激,尤其是后面这个太子府特使的出现,更使整个计划天衣无缝。有他在,太子纵使对我有所猜疑,也绝不能再说什么了,鸣王想得真周到。不过此事早点和本将打个招呼就好,实在不必假戏真做,把本将打晕过去。老实说,开始本将还差点真的以为消息走漏了呢,几乎骇出一身冷汗。事后知道是变魔术的其中一个步骤,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嘿嘿,这个……这个嘛……”凤鸣强笑,实在有些尴尬,回头压低了声音问坐在身边的容虎,“你把他从马车里放出来时没说清楚其中误会吗?” 容虎也压低了声音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有说两句话的时间,只能含糊地说。何况我怎能在他面前破坏鸣王你算无遗策的伟大形象。” 容虎的幽默感总体现在凤鸣哭笑不得的时候。 凤鸣无话可说。 看来他“算无遗策”的魔术大师形象是肯定要保持的了,只能向乐庭解释,“其实变魔术最高级的,就是连参与其中的人也会被吓到……” 幸亏乐庭大度,对被打晕塞在马车座位底下的“魔术步骤”并不怎么介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赞同道,“不错,诡辩莫测,才是最高深的魔术。其实,兵法又何尝不是如此。若鸣王领兵上阵,定会成为一代名将。哦,不知道那位基于义愤的太子府特使,今晚可会到场,和我们饮上几杯?” “基……基于义愤?”凤鸣正想挠头,被身后的容虎轻轻戳了一下背心,才稍微反应过来,看来容虎当时对乐庭的解释,果然很“含糊”,只能答道,“嘿嘿,是激于义愤。他答应了过来的,可能有事耽搁了吧。”又回头压低了声音不确定的问容虎,“是答应了过来吧?”他其实和小柳不熟,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话说回来,像他们这样先合作而后认识,而且合作的还是一个这么“庞大精密的魔术计划”,居然还能成功,也算是历史上少有的默契典范了。 容虎点头答道,“他答应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凤鸣这才放心地嗯了一下。 洛云一直坐在他旁边,早就清楚他心里没底,事事都要问容虎,不由暗叹摇头。这样一个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心里慌张冒失的家伙,怎么能当萧家的少主? 宴会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今天精彩的魔术,说到火烧木笼,各有各的描绘,秋蓝等侍女虽然已经听过凤鸣说的,当再听旁人说来,仍然止不住惊呼失色,深觉其中惊心动魄。 既然是庆功宴,当然各种好东西都端了上来。萧家少主用的各色物品本来就是上上之选,凤鸣又一个劲的说“今天是庆祝,什么都要用好的”,结果晚宴之中端上来的,全是山珍海外,更由秋蓝这个一级大厨亲自操刀,珍稀之料加大厨妙手,就犹如天生丽质的绝色经世上最棒的化妆师精心打点过,色香味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泰蚕等当然惊叹不绝,连乐庭这个享受惯了的一方大将尝了一筷后,都不禁眉毛飞扬,连声叫好,“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永殷王宫里面那些御厨要是尝到这个,岂不是要羞愧而死?天下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番话赞得秋蓝喜上眉梢,连说不敢。 气氛越发欢乐热烈,秋月早有准备,问凤鸣道,“歌舞已经预备好了,现在就演吗?” 凤鸣点头,秋月离开,吩咐众人去了。 凤鸣对乐庭笑道,“乐将军,我这里不但有好吃的,还有好的歌舞,等一下让你大开眼界,以报答将军这次慷慨相助。” “不!不!我们是互相帮助而已!怎敢受鸣王报答二字。”乐庭连连摆手,却又故意愁眉苦脸道,“可是尝过鸣王的美食后,如果要乐庭忍住不欣赏鸣王的歌舞,那么回家之后,我会一年都睡不着的。” 凤鸣想不到这个大将还这么会说笑,不由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道箫音,就从这笑声中缓缓传入了众人耳中。 天外之音,来得清幽婉转。 厅中笑声虽重,却丝毫没将这箫音压下分毫,仿佛箫音越轻,越让人忍不住细心聆听,骤然之间,人人下意识地闭了嘴,竖起耳朵捕捉这若隐若现的音律。 虽然突如其来,却丝毫不见勉强突兀。轻回低转,如泣如诉,转折之时,越显动人。 大船泊于大江之上,岸边皆是山林,清风徐徐入窗,入鼻清新。箫声之下,唯有潺潺江水应和,却是出奇的融洽无比。 箫音轻奏一曲,令人惊讶的是其中并无激越之音,缓缓吹奏,仅可用空灵二字形容,从头到尾,不过简简单单几个音符,但却因如此,而益发婉转使人心动。 曲到尾音,缓缓变轻。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凝神捕捉那飘渺的音律,似饮了一杯绝世佳酿后,仍贪婪不舍地回味舌底最后一缕残香。 终于,连那似飘渺的余韵也逝去了。 众人不约而同呼出了一口长气,都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乐庭回过神后,咂舌惊叹,佩服地看着凤鸣,真心真意的道,“遇上鸣王,才知道什么是世上最高级的享受。美食已经叫人惊叹,但若能天天聆听这样的仙乐,要我每顿吃草根树皮也愿意。” 泰蚕也听得如痴如醉,赞道,“今天才懂得什么是至圣之乐,不知道何等人,可以吹奏出这样动人的曲子。可否请鸣王叫她出来,让泰蚕面谢?” 乐庭当即叫好,“我也真的很想见见。”恳求地看着凤鸣。 凤鸣也被那曲子震动得无与伦比,没料到自己手下能人辈出,人才应有尽有,里面还藏着一个音乐大师,当即喜不自禁地点头道,“当然要见。”抬头见秋蓝从外面进来,笑着夸奖道,“好一个秋蓝,你怎么藏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起来?难为你排演出这么精彩的节目,比我的魔术还精采绝伦。好!快点把吹箫的人领来给我们看看!” “鸣王说的是刚才的箫音吗?”秋蓝一脸莫名其妙,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困惑,“我怎么知道是谁吹的箫?我也正奇怪呢,好端端的,哪里飘过来的声音,当真好听到了极点,害我都要屏息来听。我们准备的歌舞都还没有呈上呢。” 所有人都愣住。 洛云当惯杀手的人,警惕性最好。眼神凛然,站起来沉声道,“箫声就算不是从船上发出的,也应该离船不远。不速之客来了,我去瞧瞧,容虎你留下护卫。” 事关凤鸣安全,容虎这个时候当然和他合作无间,点头应是,已经持剑在手。 凤鸣却刚刚被那曲声迷得如痴如醉,对吹奏者非常好奇,也跟着洛云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说不定真的在附近。” 洛云俊眉微蹙,冷着脸还没有说话,乐庭也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希望没有走远。” 他一站起来,连泰蚕他们也忍不住了,一同起来,“我也可以去看看吗?” 只有大腹便便的朝夫人拽了一下丈夫,低声道,“你凑什么热闹?已经听了箫曲,就应该知足啦。” 朝安向夫人温柔地笑笑,“见一见,有什么要紧?你要不想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朝夫人羞涩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我只是在旁边看看,行不行?”凤鸣和洛云商量,“不会碍你的事啦。” 洛云懒得理睬凤鸣,只拿眼睛瞅着容虎,“你说呢?” 他不把凤鸣放在眼里的态度,顿时激怒秋蓝等侍女。容虎还未说话,秋月挑衅道,“鸣王要看谁就看谁,有什么大不了了。难道到了厅外,你就不能保护鸣王吗?” 秋蓝也点头,“就是。” 容虎实在有一些怕老婆的,秋蓝一开口,再反对就太勉强了,沉吟着点头道,“鸣王看归看,不过不能离开我身边三尺范围。” 凤鸣大喜,当即答应。 众人立即一起出了大厅,秋月视此为对洛云抗争的极大胜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忍不住娇哼了一声。 到了外面,甲板上却空无一人。 早有萧家守护外面的侍卫冲过来禀报,“上下各层都搜过了,并没有外人,不过我们已经加强了防备,其他几条大船立即调遣上来,团团护卫主船。”又猜测道,“箫声似乎是从江面上传来的。” 凤鸣等人听了,纷纷移步到甲板,朝江面张望。 月光印在江面上,波光滢滢,哪有什么吹箫人。 大家伸着脖子找了半天,连箫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更不要说吹箫者,不由都有些失望。 秋月胡乱估计道,“说不定是神仙吹的,上天一定知道鸣王今天救了大家一命,所以要身边过来吹曲子来表扬鸣王。” 她这个天真的意见当然没有多少人采纳,连一向支持她的秋星都没有附和,众人不好直言反驳,只能装作不在意的忽略。洛云却很不给面子地“噗”地笑了出来,一笑即敛,表情比平素的更冰冷。 秋月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在嘲笑自己,气得直咬牙。不过她话一出口,也明白自己的想法比较傻,这个时候挑衅,到后来被笑话的一定还是自己,只好强自忍了不作声。 既然找不到神奇的演奏者,大家只好回到客厅。 但经此一事,准备好的歌舞也无心欣赏了。 无论多精彩的歌舞,都不能和刚才这飘渺神秘的一曲相比。 只好吃菜饮酒。 但再好吃的菜,也很快吃饱了,只剩饮酒。 泰蚕酒量一般,朝安刚刚从牢狱中捡回小命,朝夫人大腹便便,容虎和洛云身负护卫之责,凤鸣更不善饮,算来算去,只有乐庭一人劝酒。 独饮有什么趣,不一会,连乐庭也觉得不大有意思了。 那突如其来,又隐去无踪的箫音,似乎给这个应该狂欢的庆功会留下了一丝难明的遗憾。 却绝不会有人责怪这一曲来得不巧。 “鸣王,快子时了。”秋蓝在凤鸣身边悄悄报上时辰。 可小柳还没到。 凤鸣不由为他担心,容虎却对小柳异常有信心,微笑道,“不妨,小柳聪明得很,想必是有事要事先处理好。” 众人再等一会,却仍不见人影。朝夫人有孕在身,已经微打哈欠,熬不住了。 凤鸣瞧在眼里,明白应该散了,和泰蚕商量道,“你妹妹身体不便,我看你们还是先走吧。” 泰蚕本来想见一见那位太子府特使,多谢他的救命大恩再走,但已经到了子时,也不知道小柳什么时候到。 他早准备了所有财物,约好了船夫,准备叩谢恩人后立即举家逃亡,拖到现在,不由开始担心预定的船夫会不会不见他们赶去,已经悄悄溜了。听凤鸣这么一说,当然表示同意,请凤鸣代为向“特使大人”表达谢意,再三道,“如此大恩,只有下辈子当牛马来报答。” 随行前又领一家人向凤鸣乐庭等再次磕头,依依不舍地去了。 眼看他们上了小船,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乐庭叹道,“本将也该走了,可惜今天见不到那位太子府特使。” 凤鸣讶道,“将军不再等一下?说不定他一会就来了。” 乐庭苦笑道,“我到底是永殷的将军,偷偷摸摸过来,还要偷偷摸摸回去呢,要是到了天亮,要隐藏踪迹就不容易了。何况自从在路上被那位柳公子截住打晕,我已经上了一课,不敢再孤身到处走动。不瞒鸣王,我的心腹侍从们已经在岸边滴了大半夜的露水了,我可不想让他们等下去。” 凤鸣这才明白,哑然失笑,“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敢留将军了,后会有期。” 乐庭拱手相拜,沉声道,“后会有期!” 依旧蒙了脸,解了小船的缰绳,告辞而去。 第四章(上) 凤鸣送走众人,自己也觉得疲倦,回到客厅伸伸懒腰,不由开始打大哈欠。 秋蓝劝道,“鸣王今晚饮了不少,也该睡了。” “还不是你们害的?”凤鸣斜了她们一眼,半睁着眼睛呻吟,“我也想睡啊,可是小柳不是说了来吗?” “小柳我来等就是了。”容虎和小柳很熟,倒不怎么在意,答道,“他就算过来,也只是大家说话聊天而已。不过他现在身份特殊,也是稍露面就要离开的。要是鸣王真的那么想见他一面,等他来了,我叫醒鸣王怎样?” 凤鸣正困得直如小鸡啄米,点头答应了。 秋月等人把他扶到里面,为他更衣,把他照顾得舒舒服服,送上软绵绵大床。他酒量连容恬的零头都比不上,一喝就醉,早就被酒意弄得头昏眼花,头才挨枕,立即沉入梦乡。 秋月等见了,都抿唇偷笑,吹熄房内烛火,只留角落最后一点亮,悄悄退到外间。 今晚轮到洛云守夜,只他一个留在床边,也不塘下,侧挨着床柱,抱剑卫寐。 凤鸣带醉入眠,睡得分外香甜,缓缓入梦,似乎是个好梦,容恬当然在其中,两人在一起,却又没做什么,只是对望着,柔柔的笑。 他看着容恬的脸,心满意足地傻笑,笑着笑着,像有点悦耳的声音传来,却怎样也听不真切。 他又努力仔细去听,听了半天,猛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晚宴上听见的箫声吗? 顿时惊醒过来。 眼睛才一睁开,洛云已从床边矫豹一般弹跳起来。 洛云神色清醒无比,看着凤鸣问,“你也听到了?” 凤鸣惊喜起来,“原来我没有做梦,真的是箫音。”赶紧坐起来穿鞋披衣。 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扰人清梦而又受欢迎? 似乎所有人都被那箫声惊醒了,不一会秋月已经冲了进来,嚷嚷道,“鸣王快来看,那个吹箫的在江面上。这次总算被我瞧见了。” 拉着凤鸣就往外跑,她才不管要不要向洛云情诗。 一堆人跑到甲板上,往江面远眺。 果然,大船不远处漂着一叶小舟,也不见船夫,只有一道颀长潇洒的身影,背对众人,持箫而立。 天已微亮,蒙蒙灰白中,江雾飘渺,笼罩得这背影显得越发神秘引人,却又给人一丝熟悉的亲切感。 静听一曲吹毕,持箫人缓缓回头,目光向上,直迎大船上凤鸣充满喜悦好奇的漆黑眼瞳,徐徐道,“在下也知道不该扰人清梦,但这样美丽的山川日出景色,鸣王如果错过,岂不可惜?”薄唇轻扬,漾出一个无比温和好看的笑容。 凤鸣看清来人,早就兴奋起来,闻言哈哈大笑,隔船拱手,朗声道,“怪不得天下的女子都为杜风公子痴迷,光这份浪漫就没人比得上。嗯,日出景色果然很美。不过我可不是那些容易被公子所迷惑的可怜女子。”说着露出肃容,摆出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本鸣王还记得公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骗了我,说了个假名字,什么……什么木飒。嘿嘿,你如果不上船来和我好好聊天,当成赔礼,我可不会善罢甘休啊。” 杜风没猜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微微一愕,又展开更为畅快的笑容,边笑边叹,“这样说来,我不登船也不行了。”把箫插入腰间,操舟靠近,昂然登船。 上了船,未到凤鸣面前,却被五六个萧家侍卫围住了。 凤鸣是知道他们有多凶狠,赶紧大声道,“是我要他上船的!他可是北旗的杜风啊!喂喂,不要帝王你们听过没有?” 一把声音却冷冷钻进耳里,“管他是谁,就算来的是真帝王,我们也要搜个干净,何况是个假货?” 不用转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身边的洛云。 在萧家高手中,似乎还是洛云说话比较算数,果然把杜风上下搜查个干净,带着他过来禀报,“只有一根箫,没带兵器。” 凤鸣暗忖只要有洛云在,恐怕以后都不大容易交朋友了,偏又不敢骂他,只好自己向杜风赔礼道歉,“杜风公子不要生气,这个……这个实在是,呵呵,必要手续……” “只是小事,再说,鸣王身份贵重,确实应该小心一点。”杜风脸色如常,笑容还是那般好看,语气温和地加了一句,“我朋友满天下,还是第一次被人围住搜身。” 凤鸣尴尬无比,只好转移话题,当作惊奇地咦了一声,问,“难道当日公子为了宴亭王子与离国若言对峙,进宫的时候竟然没有被搜身吗?” 杜风明白他在转移话题,也不想他继续尴尬,轻轻一笑,温言解释道,“若言怎会搜我的身,他恨不得我带兵刃入宫呢,刚好让他有杀人的藉口。不过兵器都是凶物,不合我的性情,我向来不带的,朋友们都知道。” 凤鸣“哦”了一声,算是明白。又瞅洛云一下,心道,学学吧,不是凶巴巴整天拿着剑扮酷就行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没兵器都可以天南地北的闯荡,这才真是有本事,怪不得把昭北的公主给迷得连王后都不要当。佩服之余,拱手道,”请入厅里,奉茶聊天。” 杜风悠然应诺,当下大家都朝客厅走去。 秋月留在最后,却闭了眼睛站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 秋蓝原本已经走了几步,见她不动,转了回来,奇怪地戳戳她,“你怎么了?” 秋月掀掀眼皮,一脸感激地道,“我在答谢上苍,他总算让我如愿以偿,使我亲眼见到了不要帝王。” 秋蓝大讶,“你什么时候许下这个愿望的?我竟不知道?” “很早以前啦,还以为不可能实现的呢。”秋月完全的心满意足。 “不要帝王和你没什么关系嘛。许愿也该许个有用的,例如找个如意夫君,或者永远貌美如花之类的。” “我也有许啊。” “啊?”秋蓝蹙眉道,“那你到底向上苍许过多少个愿望?” “嗯……”秋月努力回想,最后不确定地道,“记不得了,几百个总有吧。秋蓝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 “秋蓝?”秋月又唤了一声。 秋蓝合掌,开始念念有词,无比虔诚,“万能的天神啊,求你原谅秋月的贫心吧,不要惩罚她,她只是一时糊涂……” ☆☆☆☆☆☆☆☆☆☆☆☆☆☆☆☆ 入厅安席坐下,秋星亲自烹茶伺候。 杜风双手接了她递过来的热茶,含笑谢了,点漆的眸子朝她一瞅,秋星顿时脸红过耳,茶碗一离手,立即逃似的溜走了。 连凤鸣也看得有趣。 “早就听说过公子的大名。”凤鸣做个手势,请杜风边饮边聊。 杜风反问,“是那个不要帝王的大名吗?” 这个人看似温和,但言辞率直而不尖刻,很讨人喜欢。 凤鸣点头,“不错,不要帝王,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吗?”杜风轻叹一声,忽问,“鸣王可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凤鸣倒从来没想过这个,微微一愕,问,“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回忆仿佛让杜风并不好受,沉吟片刻,才用极低的语气答道,“这位公主,名叫长柳,是一位多情美丽的女子。她写诗拒绝同国大王子的婚约后,被她的父王,也就是昭北王怒而囚禁。她的母后再三劝说女儿答应婚事,长柳依然不允。” 此刻“贪心”的秋月和“为秋月贪心而担心”的秋蓝已经悄悄走了进来,分别在凤鸣身后乖乖坐下,随时伺候。听到这里,也起了好奇心,秋蓝最为心软,忍不住插话,柔声问,“难道那位昭北公主,到现在还被她的父王关着吗?” 杜风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两位侍女才稍放了放心,同道,“总算放了。” 杜风逸出一丝苦笑,继续说道,“王族与王族的联姻,向来是保持王权的重要方式。昭北王怎能如此拒绝同国大王的联姻美意,他将长柳囚禁起来,却无法使长柳公主点头答应婚事,所以,昭北王决定,将自己的二女儿津柳公主嫁到同国。” 原来事情还没完…… “但是这位津柳公主,和她的姐姐一样,也已经有了意中人……”杜风说到这里,已看到秋月秋蓝瞪大眼睛打量自己,顿了顿,朝她们从容一笑,解释道,“津柳公主的意中人另有其人,并不是在下。据说是一个昭北宫中地位低微的年轻侍卫。” 两个姑娘这才轻轻“哦”了一声,算是释去嫌疑。 别说她们,其实凤鸣心里也很怀疑呢。 “津柳公主知道父王要把自己嫁去同国,也抵死不从。昭北王知道她的心意,命大臣将那名侍卫诱到船上,捆住手脚,扔下江心,活活淹死了。” 话音未落,三声娇呼骤起,都藏了无尽诧异悲叹之意。 其中两声自然发自凤鸣背后的秋月秋蓝,第三声却从帘后传来。原来秋星一溜烟逃走,却并没有走远,一直藏在帘后偷听他们说话。 凤鸣心里也觉感慨,这种惨事,还是少让秋蓝她们听才好,否则不知会哭成怎样,转头柔声吩咐,“你们去弄点吃的过来。” 秋月却极为关心那昭北公主的遭遇,颤声问,“那后来怎样呢?” 杜风听凤鸣要她们去拿东西,已经知道凤鸣的心意,并没有回答,反而目视凤鸣。 此人体察人心,见微知著的本事,确实不凡。 凤鸣暗赞他够体贴,但秋月既然已经开口询问,此刻就算把她们遣开,日后还是会追问的,叹了一声,向杜风道,“公子请说下去,我也很想知道,那位公主后来怎样了。” 这片刻沉默之际,秋星也从帘后走了出来,无声无息跪坐在秋月身边,一同静听。 杜风继续说了下去。 “昭北王本以为杀了女儿的意中人,女儿死心之后,就会安心去当同国的王子妃,他猜错了。津柳公主知道此事,当晚……就自尽了。” 听众们对这个结果其实已经猜到几成,当此刻听杜风确实说来,仍觉心脏微颤,份外不忍。 “女儿自尽,昭北王不但心疼,而且也很苦恼。昭北应诺同国的婚书已经送了出去,但二公主自尽,谁出嫁呢?别无选择下,他又决定,把自己最小的三女儿素柳公主嫁去同国。” “啊?” “啊?” “啊?” 杜风此言一出,众人均震。 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实在出人意料,本来已经够伤人的悲剧,还要变得更伤人吗? 凤鸣总算明白提起“不要帝王”四字时,杜风为何会出现如此黯然的表情了。 秋月咬牙道,“那个昭北网,真的是那些公主的亲生父亲吗?就算女儿不值钱,也不应这样糟踏啊。” “那……那个小公主,后来嫁去同国了吗?”秋蓝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没有。”杜风笑得非常苦涩,垂下温和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的地板,低沉答道,“昭北只有三位公主,二公主已死,只剩下不肯应允婚事的大公主,和一位年纪不足十三的三公主。三公主年幼胆小,知道自己即将嫁去远方,日夜啼哭,她的哭声传遍了整座昭北王宫,传到了被囚禁的大公主长柳耳中。” “啊?”秋月轻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猜道,“那长柳公主……” “她应允了婚事,如今,已是同国大王子的王子妃。”杜风说完这句,全厅俱死寂一片。 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清风抚柳柳自伤,伤尽泪干仍相盼,恕妾辞却双好意,不要帝王要杜郎。”杜风缓缓低吟,“不要帝王,真的可以不要帝王吗?”他长叹一声,述不尽感叹悲凉,抬头看向凤鸣,“现在,鸣王知道不要帝王这四字,对于在下来说,是怎样的一番滋味了吧?” 凤鸣大觉惭愧,连忙拱手道歉,“是我错了,公子不要见怪。” 杜风淡淡涩笑,不再说话。 秋月却问,“可是……公子为什么不把那位公主救出去呢?” 杜风闻言,目光向她移去。 那目光虽然温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竟使秋月不敢正视,把脸微微别过,怯怯道,“既然……既然公子和长柳公主……又怎么忍心……” “姑娘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昭北呢?” 秋月眼睛一亮,“你去了?那……”一亮过后,眸光又黯淡下来。 结果当然不用问,否则现在那位公主也不可能是同国的王子妃了。 杜风淡淡道,“我在昭北,多少也有一些朋友,接到消息后,我用尽方法进入了昭北王宫,找到了长柳。我原本想带她走的。” 秋蓝呼吸也紧张起来,“被昭北王发现了吗?” 杜风温柔地看着她,答道,“如果被发现,杜风这个人早就死了。” “可是……” “我终于见到长柳,提出要带她离开。”沉浸在回忆中,杜风清逸的眉间,锁起一丝无奈怅然,“但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听了杜风的语气,又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尾,不管是谁,都知道这个绝不会是一个好问题。 凤鸣蹙起眉问,“长柳公主到底问了你什么问题?” “她问我,”杜风叹气,良久,方一字一顿回忆道,“你能带我走,你可以带走我的三昧,带走每一个可能被送去同国联姻的昭北贵女吗?” 这段记忆在他脑中必已重温了上千次,从他口中说来,直将长柳公主的无奈哀绝描绘得淋漓尽致,凤鸣等一干听众,只觉得听此一言,仿佛被人在心口上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他们看着杜风,虽想宽慰他几句,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都没用。 一阵沉默后,秋星骤然粗粗地喘喘息了一下,茫然站起来,小声道,“茶凉了,我去换吧。”取过杜风和凤鸣的茶碗,似乎要从这股压抑的气氛中逃掉一样。 “所以,长柳公主最后还是……嫁到了同国?”秋蓝低低地开口。 她并不期待杜风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早就知道了。 凤鸣因为和容恬的关系,最怕这种生死离别的故事,听到着哩,不由把自己和杜风相比,心道若是要我和容恬这样分离,还不如死了干净, 心里大痛。回过神来,又忽然想起自己是主人,哭了一定惹人笑话,赶紧用力眨眨眼睛,把里面一层薄薄的湿雾给眨掉,努力振作起精神安慰道,“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再伤心也是无用。不过正好,我们这艘船正打算去同国,不如……”话未说完,忽然发现杜风朝他轻轻一笑,表情既变得有点歉意,不由奇怪,顿住了,探询着问,“公子是不是想和我一道去同国?说不定可以见到长柳公主。” 当然,前提是同国那位信誓旦旦要为父王报仇的王子,没有一见面就叫人马把自己看成十块八块。 杜风唇角微扬,又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叹着气,对凤鸣坦言道,“我和鸣王相见如故,不想相瞒。本来芬城惊鸿一瞥,就此别过,我是打算从永殷直下繁佳,去看看繁佳现在的局势的,那里也有许多杜风的好友。鸣王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中途折回,故意追上鸣王的大船?” 凤鸣一愣。 他还以为和杜风够有缘呢,这样都能碰上。原来杜风是故意追过来的,说不定昨天晚上吹箫也是故意的呢。 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跟了容恬几年,凤鸣还是没把容恬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学到手,遇到不明白的事,当即就露出傻愣愣的可爱表情,蹙起眉,疑惑地看着杜风,虚心请教道,“对啊,为什么呢?” 洛云冷眼瞅着他,心下打算,如果这位“萧家少主”敢在杜风这个“外人”面前做出傻兮兮挠头这种蠢动作,他一定会用剑柄去狠敲凤鸣的脑壳。 秋月最为敏感,当即察觉洛云对凤鸣射出的锐利眼神,不由警告地瞥洛云一眼,死小子,表情放恭敬点! 杜风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激流暗涌,目光仍放在凤鸣处,坦白道,“因为我接到了长柳公主的亲笔信。” “什么?” “长柳公主!” “亲笔信?” “……!” 几个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根本听不清楚谁在说什么。刚才那个结局悲惨的故事,仿佛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难怪他们几个会如此兴奋。叫了一声之后,秋月首先兴致勃勃地猜测,“公主是不是要你去同国接他? 一声嗤笑冒了出来。 不用问,也知道是洛云那个死小子。 秋月怒视洛云。 秋蓝也柔声问,“杜公子可以告诉我们,长柳公主信中写了什么吗?其实……这个公子和长柳公主的私事,我们本不该问的。”脸颊隐约泛起一丝红晕,让人又怜又爱。 凤鸣也非常好奇,用渴望的表情看着杜风,“长柳公主的信能使公子放弃原本去繁佳的计划,转而过来追我的大船。那么信中的内容,应该和我们有关系吧?” 杜风点头道,“大有关系。” “哦?” “长柳在信中说,她远离故国,一人独在异乡,常常触景伤情,无法入睡,以致憔悴入病。” 秋蓝哎呀一声,低低道,“病了?那可怎么得了?” 杜风端正的脸庞逸出一丝难忍的心痛,皱眉强压着,沉声道,“当我接到她的信的时候,就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她要求我为她做什么,我都会立即抛开一切,不顾后果地去达成她的心愿。” 秋月挣着大眼睛,非常期待地问,“长柳公主是不是要你立即去同国接她走呢?”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可见在秋月心中,实在是恨不得这一对可怜的情人快点结束目前的悲惨状况。 杜风感激地瞥她一眼,叹道,“如果真是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大不了被同国追杀罢了,我杜风又怕什么?但长柳……长柳她……”轻轻咬住唇,不再吭声。 虽然没说下去,但他要说的人人都明白。 当日为了保护亲妹而违心出嫁的长柳公主,怎么会在成为同国王子妃之后,抛弃一切和杜风私奔?这势必会联络为其他人,而且她的亲妹妹会首当其冲。 “长柳在信中,求我三件事。”杜风淡淡道, “第一,她病了,夜不能寐,憔悴以致重病。她说她不想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因为只要她一死,她的丈夫很可能会为了得到姻亲的助力,而再次向昭北王提亲,娶走她的三妹。她不希望她的妹妹像她一样痛苦。长柳要我为她寻一味良药,医治她的病。” 凤鸣头疼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长柳公主摆明是心病啊,我看你就是那副良药了。”用手指了指杜风。 这个话倒是大得人心,至少话一出口,在场的秋月秋蓝和已经把热茶端回来的秋星,都一致用力点头表示赞成,连容虎和洛云都不明显的颔首。 杜风不为所动,徐徐道,“长柳重病的起因,是因为无法入睡。她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安神舒心的圣药。这也是我来见鸣王的原因。” “哎呀,世上哪里有什么真的安神舒心的药?我看你还是别害羞了,快点……啊?你说什么?”凤鸣这时候才把杜风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张大嘴巴,原本指着杜风的手指转向自己鼻子,“我?我有她要的药?什么什么圣药?” “使得,只有鸣王有。这个药,就是和东凡天地环几乎齐名的安神石。” “安神石?”凤鸣把这个古怪的名字喃喃念了两遍,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回头去看容虎,“嗯,这个东西你听过吗?” “嗯。” “你真的听过?”凤鸣眼睛一亮,“是萧家宝库里的?” “嗯。”容虎简单应了一个字。 “快拿出来。” 相比于凤鸣的兴奋,容虎却安坐不动如山,“鸣王。” “干嘛?” “安神石是天下闻名的宝物。” “宝物又怎样?” 容虎瞅了杜风一眼,认真地对凤鸣答道,“很贵的。” 话未出口,下面就挨了非常愤怒的一脚。 别过脸去,踢他的竟是秋蓝。 秋蓝踢他一脚后,小声骂道,“人家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宝物贵不贵?” 杜风此时已经长身而起,没有一丝愤恨不满,反而满脸肃容,正色道,“杜风虽非富可敌国,但家中还有不少产业珍玩,接信之时,我已传令下属立即回国将家产悉数变卖。只要鸣王开出价钱,杜风愿倾家荡产来买。只是田地变卖需要时间,换成黄金运送过来也需要一个月左右,鸣王如果信得过杜风,可否先将安神石送去同国,一个半月后,杜风亲自将交换的金银送上。” 他这样一说,让凤鸣大为尴尬,连忙也跟着起来,双手扶着杜风请他重新安坐,笑道,“公子千万不要这样,更不要变卖房产。安神石的作用本来就是安神,放在宝库里岂不可惜?宝物只有在能发挥作用的地方,才能算得上是宝物。”一边转头问容虎,“对了,安神石现在在哪呢?” 唉,再次领略他那个猖狂老爹有多少宝贝。 下次有空一定要容虎把宝库清单给他仔细瞧瞧,免得这种丑事再来一次。 容虎看凤鸣的意思,已经知道这个出手大方,一点也不知道谨慎持家的鸣王又要当冤大头了。 其实听了长柳公主之事,谁都会生出同情之心。但大王命他过来代管萧家家产,本来就隐隐约约有对凤鸣大手大脚的忧虑,将来打仗用兵,军饷军粮,重建城市,处处都要钱,像凤鸣这样乱给人怎么行? 正闷不吭声,又被人悄悄踢了一脚。 不用问,一定还是秋蓝。 容虎抬头,看见秋蓝也是一脸哀求,皱眉道,“安神石是天下仅有一件的宝物,鸣王这样轻易给人,恐怕不是很妥。” 秋月愤愤不平道,“鸣王的东西,鸣王爱给谁就给谁。” 旁边一人又道,“萧家财大气粗,豁达慷慨,天下闻名。萧家少主要送人东西,别说一件,就算送一百件,一千件,又算得什么?少主想给谁,就给谁,轮不到你容虎管。”语气冷淡尖锐,居然是洛云。 他不是容恬方面的人,当然不会担心将来容恬用兵需要军饷的事。 在他看来,萧家少主连送一件东西给人,都要经过下属同意,那才够丢人的。 秋月不料他居然会开口为自己说话,大为惊讶,回头用大眼睛盯着洛云直打量。 杜风眼看凤鸣尴尬,也觉不安,沉思片刻,毅然抬头道,“这样吧,鸣王不必将安神石给我,只要借用就行。长柳病一好,我会请她立即将安神石归还鸣王。我所许诺的金银会依期送上,就当是借用安神石的谢礼。这样如何?”双目神光炯然,看向容虎。 他已明白,现在拿到安神石的唯一障碍,只剩容虎。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容虎也觉得无趣,何况身边众人似乎都站杜风那边去了,尤其是他心爱的老婆秋蓝。今天不点头,恐怕接下来几个月都会被秋蓝怨恨,凤鸣被他驳回,也没面子。低头想道,萧家宝物成千上万,也不缺这么一个,何苦让鸣王在外人面前尴尬。默然片刻,沉声道,“我虽然负责暂管萧家财产,但真正的主人还是鸣王。鸣王说怎样就怎样吧。” 秋月秋星大喜,都欢呼一声。 凤鸣呵呵笑道,“真的我说怎样就怎样?那么我就说了啊。”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转身对杜风绽放春风般笑脸,“公子不要再垂头丧气了,快点给下属下令,要他们停止出卖家产。” 其实杜风从头到尾,虽有哀伤和深思的抑郁,却一直恰到好处的保持着翩翩风度。绝没有凤鸣所说的垂头丧气的颓态。 杜风听了凤鸣的话,只是轻轻把头摇了一下,“杜风不可以无功受禄,何况安神石又是……” “先别说安神石。”凤鸣敛了笑,忽然正容道,“先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凤鸣当朋友?” 杜风微愕,随即点头笑道,“如果没有把鸣王当朋友,我就不会登船了。” 凤鸣听他回答,大为高兴,嚷道,“那好!情侣有定情信物,我们当朋友的也应该有个定友信物。安神石就是我的信物!”正说得兴奋,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赶紧回头一把扯过容虎,压低声音道,“糟糕,我忘记问安神石具体在哪了?不会在什么萧家宴亭宝物那么遥远的地方吧?拜托你告诉我它就在船上。” 容虎一笑,还以为凤鸣那么紧张,又出了什么事了。 “回禀鸣王,安神石就在船上放宝物的舱房里。” “真的?” 容虎解释道,“鸣王忘记了吗?萧家少主要乘船出游各国,罗登准备得十分周到,把各地仓库最贵重的宝物都送到船上,以供少主随时使用,安神石就是其中之一。属下昨天才查过册子。” 凤鸣大喜,“还不快点去拿来?”放开容虎。 秋月秋蓝等立即热心地押着容虎去了。 不到片刻,兴奋的脚步声传来,安神石已经被取了出来。容虎将东西交给凤鸣,凤鸣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皱眉道,“也没有什么看透,和普通石头差不多,就是黑了一点。” 秋蓝抿嘴道,“等你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知道它有多好了。真是宝贝,仅仅拿在手里,就已经觉得心里又舒服又宁静。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的?说不定是神仙住的山上的东西呢。” “管它呢。”凤鸣打量了这个黑乎乎的石头一会,眼角看见杜风也盯着它看,赶紧把安神石递到他手里,“接着,这可是我们的信物。”又忽然瞪大眼睛道,“对了,我有信物给你,你有什么信物给我呢?” 杜风瞧他机灵活泼的样子,深深凝视他片刻,伸手到腰间,把那玉箫取了下来,道,“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这箫跟了我十年,应该也够资格当个信物了吧。” 凤鸣等人领教杜风出神入化的箫音多时,此刻才真正有机会在近处把他的箫看清楚。 此箫颜色与普通玉箫大有不同,绿得沉郁厚重,而且竟不像普通的碧玉一样微有反光,以致没有一点通透之感,却奇怪地使人觉得异常心动。一只从未见过的飞禽盘绕箫身而上,仰头挥翅,似在长鸣不已,雕工精美绝伦,栩栩如生。 即使不识货的人,一看之下,也会察觉这东西大不寻常。 凤鸣正要伸手,居然有人比他更快,眼前一花,就把玉箫取走了。 他愕然,抬头一看,原来是洛云。 洛云面色如常,拿着那把能吹奏出仙音一样箫曲的玉箫,丝毫不显惊叹赞美之意,冷淡看着它,就和看一只死兔子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可比看死兔子认真多了,将玉箫翻来覆去,前后摩挲,放在鼻间闻了一下,似乎还不满意,竟伸出舌尖,在箫身上一舔。 秋月低声骂道,“好脏!”正要骂他,被容虎拉住小臂。 “他在验毒。”容虎低声道。 果然,洛云摆弄够了,将玉箫递给凤鸣,“没事。” 凤鸣接过玉箫,爱不释手,摸着箫身上淡淡的凸痕,只觉入手的箫比想像中沉重不少,也不知道是什么玉做的,一定相当罕见,高兴了半晌,忽然又觉得不妥,对杜风道,“这个箫太名贵了,又是你身边带了多年的,我怎么可以拿?不行,你还是给我别的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恋恋不舍地把玉箫递了回去。 杜风似觉有趣地扬唇笑了笑,反问,“难道安神石就不名贵吗?就因为是带在身边多年的,才用来做信物,又算什么呢?”不肯接凤鸣递过来的玉箫。 凤鸣听他说得有理,心下叹服,把玉箫呐呐收了回去,其实他心里极喜爱这东西,赶紧珍而重之地在自己腰带上系好了,摆个帅气的姿势,有点惴惴地问杜风道,“怎样?还看得过去吧? 杜风微笑,“就像在你身上已经佩了十几年似的。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你是弄箫高手。” 两人相视一会,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交换了信物,算是完成一件大事,两人又都坐下来继续聊。秋星喜气洋洋地溜出去再为他们换第三轮的热茶,秋月秋蓝和容虎洛云仍然同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 “你刚刚说,长柳公主有三个条件……”凤鸣先提起话头,拿眼睛瞅杜风。 果然,杜风刚才精神焕发的脸,微微一黯。 “安神石,只是其中之一,那是最重要的。其他两个……”杜风对于这些倒没有一般富家公子的忸怩尴尬,淡然道,“第二,她说,想要一盆文兰。” “文兰?” 又一个没听过的名字,凤鸣习惯性又转头去看容虎。 容虎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这个。 “文兰是一种极稀有的兰花,听说种植不易,恐怕世上没有多少人见过。”杜风缓缓说了一句,似又想起往事,微微笑了一笑,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当初为什么要告诉她世上有这种兰花呢?我和她说,她身上有一种香气,和文兰的香气一样,让人闻了之后,再闻什么都不觉香了。和她相遇后,世间所有的女子在我眼里,都既不美,也不香了。” 秋星等听了,心下恻然。 杜风却道,“其实我从来没见过文兰,当然也没闻过。初见长柳时,恰好是昭北王族祈祷风调雨顺的水祭,我受邀去见昭北的一位贵族好友,到了阿曼江边,头一抬,她就站在我面前,静静凝望着江面。我情不自禁开口,说下了这句谎言。殿下,您知道自己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吗?和文兰一样的香气。” 这人有一种行云流水描绘过往的天赋,听他一番言语,几乎在座众人都重温了一遍当日两人那迷离绝美的初遇。 想及此后的长柳远嫁,怎叫人不为他们伤痛? 好不容易活络起来的气氛,顿时又转为沉寂。 凤鸣身为主人,不得不担当起调节气氛的重任,“那个……文兰到底长什么样啊?” 杜风摇头,“自从说了这句谎言后,我就很想找一棵文兰,送给长柳,以弥补我欺骗她的过失。但我遍游天下,只听见有人说过世间确实有这样一种兰花,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它。唉,撒每一个谎都会找来宝应,我的报应不是来了吗?长柳的信中说,她独处同国,很想有一棵文兰陪伴。到了这个时候,我怎么忍心告诉她,我从来没有见过文兰,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梦想中的兰花?”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了。 不但他头疼,连凤鸣等人也陪着他头疼。 长柳公主已经够可怜了,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再给她一记痛击。谁忍心告诉她,她和杜风的初遇,掺了一个谎言呢?即使杜风完全无心伤害她,他也是一时见了佳人,难以自制罢了。 “你们呢?知不知道?”凤鸣环视身边其他人。 几个侍女和他一样,连听都没有听过文兰这种东西,以致苦恼地摇头。容虎看来也不知道,思索半天,迟疑地提出建议,“如果悬赏寻找,也许知道的人会说。” “对啊!如果真的有人有,我们花钱买过来就是了!”凤鸣立即赞同。 杜风轻笑,“这法子我已经试过了,来的都是假的。那些所谓的文兰,不过是用别的兰花伪造的,不然就是在荒山找一些罕见的会开花的草。为了钱,世人真是什么都敢做。” “哦?”秋蓝不明白了,“公子怎么知道那些是假的?没见过的兰花,谁可以分辨出来呢?” “对哦!”凤鸣眼睛忽然大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建议道,“这种兰花这么罕见,那就好办了。大不了我们找另外一种罕见的香味独特的花送给长柳公主吧,反正她没有见过。”就算有那么一点欺骗成分,但说什么也比告诉她真相要好吧? “对啊对啊!鸣王真聪明!”秋蓝赶紧表示赞同。 她刚才问的的问题,本来就暗藏了这个意思,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罢了。还是鸣王比较直接。 “虽然没见过,书上却有记载。”杜风含笑凝视秋蓝一眼。他的眼神无论看什么人,都显得专注而情深,目光如星,直看得人心怦通怦通直跳,连秋蓝这个已为人妇的侍女都大呼不得了,不要帝王果然魅力惊人。秋蓝悄悄抚着狂跳的心窝,只听杜风继续淡淡答道,“记载中,文兰开的花是黑色的。虽然是黑色,但极其艳丽,香气淡,但非常好闻,若隐若现,直如美人之娇媚。” 凤鸣和秋月等面面相觑。 哇,什么兰花啊? 黑色的花,又怎么会艳丽呢?还有香气,连具体点的形容都没有,若隐若现的就算了,什么样的香气能够“如美人之娇媚”啊? 杜风看的什么书呢?是不是记载得有误?他们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小心地掩饰着投向潇洒无比的杜风公子。 容虎插话道,“有关文兰的记载,我在书上也见过,基本都是这样说,杜公子所言无误。这样的记载,在《杂物记》和《行述收集》中都有。” 凤鸣塌下肩膀。 这两本书他也知道,大大有名,读书的人多数都会看的,当年在西雷王宫被容恬关起来读书时,这两本就是必读书本之列。不过他没有容虎勤奋,装装样子翻几页就扔开了,不然说不定今天说起文兰他也会知道一二。 现在先不去懊悔当日没有好好读书啦。 最重要的问题是,长柳公主八成也应该看过这两本,八成也知道文兰什么样子。就算真想假冒?又去哪找什么黑得国色天香,香得如美人娇媚的怪物花出来呢? 假冒一计顿时落空。 怎么办呢? 客厅又是一阵无力的寂静。 “咳。” 寂静。 “咳咳……” “洛云!”秋月终于忍不住瞪住在一边满脸冷漠的洛云,“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洛云其实向来安静,但在这片令人压抑的寂静中,他偶尔的轻咳就变得引人注目了。 洛云对秋月的怒视毫无反应,冷淡地瞥秋月一眼,转而看向凤鸣,“少主。” “嗯?”凤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 “嗯?”好一会后,凤鸣才反应过来,霍然跳起来,看怪物一样看着洛云,“什么?你知道?” 关于文兰的情报,从谁口里说出来都不奇怪。 但是,洛云!和兰花! ……两者实在毫无共通之处。 不过,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 “你知道哪里有文兰?” “洛云,你怎么会知道文兰?” “快说文兰在哪里?” “……” 杜风和凤鸣还没怎么动作,娘子军们就已经把洛云围住了。 “喂!死小子,快说话啊!我们问你呢。”看见洛云不为所动,似乎打算冷笑旁观的样子,秋月真恨不得像秋蓝踢容虎一样,狠狠给洛云几脚。 但只是想想罢了,洛云可不是容虎。洛云的眼神永远又冷又狠,秋蓝知道他腰间的剑一定喝过不少人的血。 随便踢,说不定自己漂亮的脚会变成两截…… “洛云,球你告诉我们吧。杜公子很可怜呢。”秋蓝的软语相求,对洛云也没什么效果。 凤鸣叹气,只好走了过来,硬着头皮,嘿嘿装笑,低声下气地问,“洛云啊,你不是说知道文兰的事吗?请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给你作揖了。”说罢,果然对洛云深深一揖。 他知道洛云向来瞧不起自己。这次还要求他,一定会更加被鄙视。 用膝盖想也知道洛云一定又会有什么刻薄话嘲讽他。 不过算了,不就是几句嘲讽吗?为了杜风这个朋友,还有苦命的长柳公主,被人刻薄几句算什么?何况……洛云多少也算是萧家一分子,这个是内部纷争而已。 出奇的,洛云却并没有说什么要命的刻薄话。 第四章 (下) “属下不敢。”他抬头看了凤鸣一眼,站起来扶了凤鸣,不肯受他的礼,沉声道,“属下确实知道哪里有文兰,要我告诉少主也不难。只请少主回答我一个问题。” 又是回答问题? 凤鸣脸部隐隐抽搐。 他这个可怜的回答问题的学生命,到离开烈中流之后还要继续吗? “你问吧……”相当无力的语气。 希望不是什么天下大局啊,政治危机啊之类要命的问题。 “派出去探查同国消息的探子已经回来了,同国王子仍然在放话,要取决少主性命为同国大王报仇,并且已经集合人手,在国界处等候,事到如今,少主究竟如何决定?是命令大船直入同国,和同国王子面对面较量一番,还是避开同国,夹起尾巴逃走?” “呃……”凤鸣张大嘴巴,看看左右侍卫侍女。 洛云真的没说什么要命的刻薄话--他问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够狠…… “洛云!你别太过分了!”凤鸣还没怎么反应,容虎已经霍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洛云面前与他对峙,“鸣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轮不到你洛云管。”这句话,和洛云不久前说的另一句实在很像。 凤鸣皱眉。 果然,容恬派系的人马,始终还是会和萧家派系的人马冲突起来。 杜风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争端微觉惊讶,但他为人谨慎不冒昧,静静站了起来,旁观事态发展。 洛云若有若无地扬起一丝冷笑,道,“属下怎敢管少主的去处?不过少主当日答应查探之后会下决定,现在探子已经回来,同国情况果如先前所料。此时探询少主意向,非常合理。” “你这是要挟!” “笑话,谁敢要挟萧家少主?”洛云还是冷笑,“他若是怕了,大可以不去,哼。” “你哼什么?”秋月也发火了,目露火光地瞪着洛云,“他是你的少主,你敢对他无礼?” 洛云扫凤鸣一眼,沉声道,沉声道,“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当萧家的少主?” “你说什么?你太过分了!你给我闭嘴!”这次连秋星也愤怒了。 双方争执愈加激烈,秋蓝见洛云眼光又朝凤鸣凶狠地扫过来,一个箭步向前,英勇地将凤鸣护在自己身后。 他们,都护着他。 凤鸣的心,却骤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刺痛他的不知道是秋蓝的动作,还是洛云那句“贪生怕死的懦夫”。 “胆小鬼!”洛云轻描淡写,吐出三个字。 “你闭嘴!” “洛云!”容虎大吼,“萧家家规你知道不知道?辱骂少主是可以处死的!” “处死我又怎样?他可以变得像一个真正的萧家人一样吗?” 洛云鄙夷的语气,像鞭子一样抽得凤鸣浑身一震。 穿过容虎高大的背影,他仍可以看见洛云轻蔑的表情。 那种轻蔑从骨头散发出来,充满了洛云的愤怒和不屑。 不能全怪洛云。 或许自己这个少主,真的让萧家人极度失望。毕竟,那时多少庞大的财富和势力,需要多少世代的积累才能成就。 这一切,却落在绝不想接受这些的自己手中。 “你胡说,不许你骂鸣王!鸣王是……” “是最好的,最厉害的,最聪明的?”洛云不疾不徐地反问,“你敢说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你……”不料洛云也有这般口才,让秋月气愤得娇美的嗓子完全走了调,她颤抖着说了几个“你”,眼眶都红了。 凤鸣极端难过。 他发现,秋月他们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忠心耿耿,一心保护他的侍卫侍女们为他挺身而出,为他驳斥洛云的痛骂,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难过。 他到底算什么鸣王? 看着为了保护他的侍女,和对他失望透顶的下属洛云相对时,凤鸣史无前例地痛恨自己的怕死和胆小。 凭什么?让秋蓝她们这些娇柔的女孩,陪他这个没用的鸣王,受这种委屈? 不应该…… 容虎眼神一沉,威慑力十足,“你明知道同国危险……” “我去。” 已经开始充满火药味的敌对低吼中,忽然插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如此轻微的声音,让大家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谁在发言。 “鸣王?” “啊?鸣王你……” “不行的!” “我去。”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容虎和洛云吸引,听到凤鸣的话后转过头来。 “我决定去同国。”凤鸣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他决定得这么突然,连洛云都觉得奇怪,沉默一会后,道,“你想好才说。萧家人说出的话,从来不会反悔。” “我下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再说,不去也不行。 凤鸣环视客厅内几乎为他拔弓张弩的众人,忍住几乎从脸上逸出的苦涩。 能不去吗? 萧纵老爹的命令明摆在那了,高手团的剑随时出鞘,即使支持他的丞相烈中流,让他出来的初衷,也是希望他面对风雨。 既然逃不过,就应该站直了迎接。 容恬,换了是你,一定不会为这种事情烦恼。 你永远,都是挺直了身躯,用不屑又从容的高贵姿态对待所有的危机。 希望我能不让你丢脸。 “不就是去一趟同国吗?用不着这样看着我。”凤鸣扫视对自己满脸关切的侍女们一眼,朝她们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鸣……鸣王……” “听说同国的海边,风景很美丽。” 不能再逃避了。 秋蓝,你们把我夸奖得如此好,真心地认为我是一个完美的鸣王。 我希望能成为那样完美的鸣王。 至少应该努力一次。 “我已经下了决定,把你的手从剑柄上一开。洛云,坐回你的位置,没什么可争论的了。”凤鸣直直迎上洛云怀疑的目光。 他昂起头,此刻,即使仅仅为了那些保护他的娇小的侍女们,他也必须表现出身为西雷鸣王和萧家少主的骄傲。 凤鸣用他所能表现的最沉稳,最决然的语气,缓缓道,“同国有危险,难道比离国还危险?我去过博间、繁佳、东凡、离国,凭什么不敢去同国?我去。容虎。” “在!” “起锚,我们去同国。” 其他人都不知如何反应。 一切异常安静。 隔了半天,凤鸣才发觉哪里不对劲,“容虎,你怎么不去下令起锚?” “鸣王,”容虎压低声音道,“我们约了和小柳在这里等。” 哦,这个倒忘了。 凤鸣闷了片刻,又抬头和洛云目光对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哪里能找到文兰了吧?” 在洛云面前摆了一趟慷慨从容的款,让洛云这个一直瞧不起他的下属小小惊讶之后,凤鸣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比刚才缓和了。 洛云总算给他这个少主一次面子,听命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手也离了剑柄,不过表情不变,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简单地给他答案,“萧家没有。” 凤鸣皱眉,也学他的腔调,冷冷问,“萧家没有?那谁有?” “少主的母亲有。” “啊?” 虽然明白刚刚做出毅然果敢的姿态后,应该保持鸣王和少主的尊严,露出愕然或傻瓜似的表情是非常不适宜的。 不过听了洛云的回答后,凤鸣还是立即被打回原型,露出了傻兮兮的表情。 他的老娘,永远有很多“意外惊喜”留给他。 “摇曳夫人种了很多。”洛云瞥了一眼,反问,“少主难道不知道夫人对奇花异草的种植很有造诣吗?” 凤鸣无言。 知道个大头鬼啊? 他那个亲爱的老娘,把相聚的短短时间,都放在毒他和容恬的身上去了! 这什么世界啊? 没有足够的时间感叹,杜风的声音钻入耳中,“多谢鸣王,如今,总算知道文兰的下落了。” 此人涵养真是当世无双的搞,容虎洛云等当着他的面上演一场火爆对骂,中间还夹着几位侍女尖叫愤骂,看完这样精彩的表演后,他还照样云淡风轻,脸上好奇、诧异、玩味的表情一丝不漏。 简直就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多亏如此,不然凤鸣还不知道该如何尴尬地和他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他对杜风的知情识趣万分感谢,忙道,“我立即给我娘写信,请她派人送一棵文兰到船上来。” 虽然他不知道摇曳夫人今在何处,不过萧纵一定知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萧纵在哪,不过罗登一定知道。所以问题只要抛给罗登就行了。 凤鸣不再看着洛云,转脸对着杜风,尽量笑得亲切淡然,“让杜兄见笑了,大家住在一切,总有些小吵小闹的。哦,不如请杜兄在这里多住几日,等文兰送到,杜兄就可以带着安神石和文兰一起随我们去同国见长柳公主了。杜兄意下如何?” 既然已经是朋友,公子公子的也太生疏了,凤鸣自动把公子改成杜兄。 没想到杜兄没点头。 他微微一叹气,“我还没说长柳的第三个要求。” “哦?”凤鸣轻拍後脑,“我倒忘了还有第三个要求,希望不会太难达成。” 老天保佑,如果还是要什?东西的话,千万不要是什?文兰之类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这第三个要求,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杜风观察入微,一看凤鸣的表情,就知道他小肚肠?面正担心什?,首先告诉凤鸣道,“她没有再问我要什?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杜风道,“她要求我不要去见她。” 众人的肩膀又垮下一半。 什?要求嘛? 唉,果然痴情难缠,谁也过不去的关。 三个要求之中,恐怕这个要求,才是最让杜风伤心的。除了洛云之外,一干人等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到杜风身上。 杜风却仍是哀而不伤的潇洒样子,浅笑著,似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真不知道该感谢这个要求,还是痛恨这个要求。见而不见,都同样不快活。但她既然如此相求,我又怎?能再让她失望。” “那我帮你把文兰带给她。”凤鸣沉吟後道。 反正他去同国是去定了,顺便帮杜风把文兰带给长柳,刚好也可以亲眼瞧瞧那位为爱受苦的公主,算是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只希望公主的夫君,也就是同国的大王子不要一见面就宰了自己。 这打算正合杜风之意,当即拱手,”如此,多谢了。”正式向凤鸣行了一礼,事关长柳,所以这个礼行得非常郑重。 凤鸣扶了他起来,又道,“那安神石……” “文兰稍迟送到不妨,但安神石关系到长柳的病,我会另外派人立即连夜从陆路赶往同国,入宫将安神石送给长柳。”杜风道,“同国那?,也有我一些朋友,他们可以入宫见到长柳。” 若论交友之广,朋友之多,这位名震天下的帝王,实在没谁可以比得上。 这样做非常周到,因为凤鸣即使到达同国,也未必可以把救命的安神石送到长柳面前,这件事,交给同国内部的人做最妥当不过。 凤鸣点了点头,“好,那?就说定了。我这就给我娘写信,希望文兰在我们进入同国国境前送到。” 杜风忽然沉声道,“我要走了。” “什??这?快?”凤鸣想不到他忽然说走,非常不舍,劝道,“多留几天吧,反正你去繁佳的计划已经耽搁了。” 杜风对长柳的一往情深虽然已经表现地明明白白,但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能够留在船上,对於秋月等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三位侍女的表情几乎同出一辙的难过。 “公子不妨留下,鸣王很喜欢和公子聊天呢。” “是啊,至少等船到了同国国境再走不迟。” “公子,难道有什?地方急著去吗?依奴婢看,不如就待在船上,也好尽快知道长柳公主得到安神石和文兰之後的事。” “对呀对呀!我们鸣王一定会亲手把文兰送给公主得,公主收到礼物後的一言一行,我们都会转述给公子听哦。只要公子肯留下来……” 杜风听几名口齿伶俐的侍女七嘴八舌宽慰劝告,仍是原先那副挥洒自如的神态,淡淡一笑,目光一巡,已经和众人眼睛触了一触,让大家都安静下来,才露出微含苦涩的笑容,反问道,“到了离她那?近的地方,我真的可以忍住不把她从同国王宫中带走吗?每靠近同国一步,抛弃所有相思之痛,不顾後果携长柳私奔的念头就膨胀一分,杜风恐怕没有那份自控力。我很害怕。” 这真是世上最令人无力的理由。 杜风一个怅然若失的回答,连秋月这么梦幻型的人都不得不立即闭嘴。 如此后果严重的事可不是说著玩的,如果杜风到时候真的无法自制,强行带走长柳,除了这对有情人可能会被千刀万剐之外,恐怕同国和昭北会立即开战。 战争! 没人敢轻启战端--容恬若言之流,当然是例外。 “所以,我现在就要下船。”杜风说罢,吐出悠长的一口气,目光转向凤鸣,“既然是朋友,日后我还会来找你。” “希望你快点来。”凤鸣喃喃道,见杜风由始至终无论哀愁难过,都显得淡然从容,如果自己总是扭扭捏捏,未免惹人笑话,当即振作起来,露出笑容,“你真的要立即就走?好,我送你。” 凤鸣领著众人,亲送杜风到甲板。 到了甲板,天色已经大白,不禁让凤鸣感慨光阴似箭。 不要帝王,真的名不虚传。 凤鸣对著杜风笑叹,“虽然只是片刻相会,我却觉得我们好像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了。” 杜风绝没有鹿丹那般美貌,没有容恬的霸气,却另有一种温婉淡然的风度。假如套用当日老师的话,那就是“可以用五个字形形容不要帝王,谦、侠、义、德、和。” 最后一个和字,最为一矢中的。 和他在一起只有一种感觉,舒服。 如果在江流潺潺的路途中,能有这样一个见识广博,谈吐有趣的良伴,实在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 可惜,没有那样的福分。 杜风来时的小舟还在,就系在大船旁边。 “我们何时还会见面?”凤鸣看著下属们解缆拉小舟过来,知道分别在即,不禁问杜风。 杜风淡蹙了眉,随即哑然失笑,“幸亏西雷王不在,不然看见鸣王这般模样,恐怕会醋意大发呢。杜风真是罪过。唉,我是不是真如世人所说,天生就是到处留情的无情浪子呢?长柳在同国受苦,我却仍有为遇到值得交心的好友而感觉到欣喜。” 凤鸣赶紧纠正,“遇到知音当然会高兴,你不要为了这个责备自己。你看,虽然容恬不再我挺难过的,但是遇到你我还是会感觉高兴啊。”不过我的命比较好,容恬和长柳不同,他很快就会来和我会合。 杜风不知在想什么,沉思不语。 小舟缆绳已经解开,萧家属下拉了小舟过来,虽然可以让杜风登舟离开。不过这个时候,当然没有人不识趣地跟他说这个。 杜风沉思一会,忽然用温柔的眼神看著凤鸣,那股柔和的目光中带著一丝亲切的好奇,“鸣王是不是不会吹箫?“啊?这个?”凤鸣红了红脸,“是的。” 所以说你的玉箫留在我这,真的挺浪费…… “告诉鸣王一个秘密,好吗?”杜风忽然压低了声音。 他的声音本来悦耳清朗,此刻压低后,不但不难听,反而有一种蛊惑的低沉磁性。 凤鸣对秘密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何况是杜风的秘密,好奇心顿时冒了出来,也兴奋地低声问,“什么秘密?” 两人虽说压低了声音,但凤鸣身边几人都可以听见。 秋月等更加把耳朵竖了起来。 “我其实也不大会吹。” 凤鸣扫杜风一眼,“我不信。” “我从不欺骗我的朋友。”杜风认真地说,“箫音动人,是因为此玉箫非常特别,音质优美,即使仅仅吹奏单音,也令人心动。” “真的?”凤鸣半信半疑。杜风这样一说,他顿时就心痒了,本来打算只带不吹,装装样子的,如果随便就可以吹得这么好听,那就不妨吹吹了。 一边想,一边把玉箫从腰间抽了出来,放在嘴边,按照记忆中杜风吹箫的姿势摆了摆,“是这样吗?”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个模样有多可爱,秋月秋蓝等忍俊不禁,连杜风也扬唇微笑。 “手稍微抬高一点。”杜风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循循教导道,“不需要太用力,吹箫要用神。把气沉下丹田,吹的时候集中一点,缓缓吹出。鸣王喝茶的时候吹过茶的热雾没有?吹箫也如吹茶,就看那一点气韵。” 不知是凤鸣有天分,还是名师出高徒。杜风略为指导,凤鸣就著一吹,果然发出一缕箫音,当真如杜风所说,音质优美异常。当然,和杜风相比虽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对于第一次吹出箫音的凤鸣来说,已经大大超过期望值。 秋蓝等侍女不必说,当然是立即鼓掌叫好,“真好听!鸣王好厉害!” 连容虎也赞了一句,“是很好听。” 夸得凤鸣眉飞色舞。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自量力的人,吹了两三声,一边笑著,一边答谢杜风,又道,“我知道你刚才是谦虚了,什么随便吹吹也可以像你吹的那样好。依我看,我要练好多年才可以吹得像你那仙曲一样。” 这样一闹,离别的沉郁气氛顿时被冲淡不少。杜风静听凤鸣又摆弄了玉箫一会,方道,“我也该走了。” 凤鸣大悟,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难过,才又多留这么一会。心里更加不舍,又暗暗称奇,这人又不是容恬,他要走了,我怎么会像和容恬分开那么难过。 眨巴眨巴眼睛,唉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你要走了。挥手叫过属下,小舟已经备好。 众人眼巴巴看着杜风下船,就等着小舟飘开那一刻,都觉得心里难受。 容虎却突然咦了一声,朝另外一条大船处挥手,扬声道,“放行!不必拦着,那是我们等的人!” 大家都被他吓了一跳,伸长脖子去看,原来又是一条小舟,只比杜风的小舟略大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被护卫凤鸣主船的的其他大船拦住了去路。 容虎一边要那大船放行,一边对凤鸣禀报,“鸣王,是小柳。” 凤鸣点了点头,眺望过去,小舟上一个人正和萧家的人交涉,身形果然隐约像是昨日见到的小柳。 洛云知道来者算是自己人,也挥手命属下们放行。 不一会,就看见小柳的小舟穿过其他大船,朝着他们过来了。 “哦。”凤鸣忽然想起这边送客还未完成,赶紧低头去寻,果然杜风仍在船上,似乎也转头去看小柳那处,发觉凤鸣瞧他,轻松笑道,“鸣王也是交友广天下的人,这边未走,那边又来一个。也好,这样才不会寂寞。”不待凤鸣答话,朝众人拱手,拿起身边细长的竹桨在水中轻晃。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小舟却倏然荡离大船,朝与小柳来时的相反方向划去。 凤鸣等翘首相送,虽然惋惜,但那抹洒脱身影,却终于越飘越远,悠然到了目光所能及的边际。 当杜风身影淡去之时,正是小柳正式踏足船上的一刻。凤鸣惆怅目送了杜风,惊觉转身,一个细长高挑的身影直跳入眼帘。 容虎罕见的喜洋洋,介绍道,“鸣王,这个就是小柳。” 小柳穿着灰色上衣,下面一条直至脚踝的布裤,十分贴合他的身形,腰间整整齐齐束了一条带子,外披一件淡色灰斗篷。这颜色虽不抢眼,穿在他身上,却恰到好处,显得谨慎而沉静。 小柳见凤鸣打量他,露齿一笑,抱歉道,“小柳该死,竟让鸣王等候了。”缓缓行了个礼。 秋蓝等虽然一直在王宫伺候,但对于容恬隐藏起来的实力并不清楚。她们也是第一次和小柳这样靠近,都仔细端详这位为“惊天魔术”立下奇功的太子府特使。 凤鸣对他很有好感,等他行了礼,高兴地一把携了他的手,上看下看,奇道,“咦,怎么我觉得他很眼熟?” 不过记忆里,又应该是第一次正式碰面啊--昨天表演“魔术”时那么台上台下的遥远碰面除外。 容虎问,“是不是和大王有点像?” 他这样一说,大家又都去瞅小柳,秋星第一个叫唤起来,“果然!是有点像大王呢。” 凤鸣笑道,“我说呢,怪不得那么熟。”江上风大,一边笑,一边领着他们进客厅。大家又都坐下,小柳当仁不让,被安排到了刚才杜风坐的位置。 “呃……今天的事……多谢小柳拔刀相助,如果不是你,那就糟糕了。”毕竟第一次见面,凤鸣和小柳还不熟,说起话来也不如和容虎烈儿那么亲密,凤鸣想了半天,才想到应该先表示感谢,又忍不住问,“不过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刑场呢?” 小柳笑起来相当文静,却不令人觉得羞涩别扭,非常自然,听了凤鸣问话,便侃侃把自己见容恬的事说了。 凤鸣一听他见了容恬,兴奋得不能自制,频频插话问,“他那么赶路,人瘦了没有?唉,我也在永殷,早知道就和他约了在芬城码头先碰个面就好了。那他说了什么时候来找我没有?” 小柳被他打断,一点也不介意,答道,“大王说要先去了东凡,才可以来找鸣王。” 凤鸣如被人打了一拳般,低低哀叫一声,顿时又变得无精打采。秋蓝等赶紧安慰“大王很快就会来了”、“东凡离这里也不远啊”、“可能不等鸣王到同国,大王就已经赶回来了”云云。 只有秋月一边劝,一边还用眼角观察隔壁。那个死小子洛云一向抓到机会就冷哼嗤笑个不停,现在鸣王闹小孩子脾气,他怎么就如此安静了? 小柳又继续说他的事,说到他为了救朝安日夜赶来,居然在途中阴差阳错把乐庭给逮了,容虎大笑起来,一掌拍在大腿上,“我就说你怎么把乐庭塞马车座下了呢?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 秋月扯扯秋蓝的袖子,朝秋蓝做鬼脸。 容虎一定和小柳相当亲密,不然怎么小柳一来,容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活泼了不少。 凤鸣沮丧通常不超过三分钟,垂头丧气了一会,听着小柳诉说经过,渐渐也精神起来,在一旁拍掌叹道,“想不到我的第一次魔术变得如此惊险刺激,不过幸亏你没有真的吧乐庭杀人灭口,不然我们救一个朝安,却又害了一个乐庭,那就糟糕极了。” 秋蓝等都点头称是。 小柳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口干舌燥,饮了一口茶,沉默一会,忽然开口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想向鸣王请教。” 他说得态度很认证,凤鸣心脏怦通一跳。 问题?又是问题…… 不会吧…… 凤鸣心虚地问,“什么问题?” 小柳诚恳地看着凤鸣,“我多少也可以猜到,昨日刑场之上,那个木箱里面的犯人,多数是吊到空中前就被换走了。但是……”他蹙眉道,“既然犯人被换走了,为什么木箱燃烧时,里面还会发出令人惊恐的扑打挣扎之声?难道鸣王把朝安换走,却找了个替代的犯人放进去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这么残忍?”凤鸣挺直了脊梁回答,但是,他随即又疑惑地顿了一下,喃喃道,“不过也对啊,里面为什么会有扑打挣扎之声?里面不是明明没人吗?”越想越不妙,边惊疑不定的转头去看容虎。 容虎的脸色和他一样,沉声答道,“换人之事是乐庭将军负责的。我记得商议的时候,只说了预先在刑场木台下面挖藏人的大洞,现场钉木箱,借把木箱钉死的时间将犯人从下面带走藏起来,并没有用其他犯人去顶替的事。不过……” 不过乐庭是个沙场上打过仗的将军,杀个把人对他来说又算什么?用死牢里面的罪犯来顶替一下,使“魔术”更逼真,这种事恐怕乐庭真的做得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想到一起去了。 气氛顿时凝滞。 凤鸣心下大凛。 若是如此,即使被用来顶替的是本来就应处斩的罪犯,他也难以心安。痛快一刀,和活活被烧死的痛苦比起来,那是天差地别。 太残忍了! “我知道。”一个冷淡如冰的声音悠悠传入众人耳中。 秋月正忐忑不安地想着这种事有多可怕,闻言猛跳起来,怒目看向发言者,叉腰娇吼道,“你知道你知道,你又知道什么?告诉你,这次我们可不会接受什么问题,你别想用这个来要挟鸣王!”说罢还恶狠狠哼了一声。 刚才洛云藉故要挟凤鸣答应去同国的事情,还没和洛云算帐呢。 众女义愤填膺,一致同仇敌忾地瞪着洛云。 凤鸣问,“你知道里面是谁吗? “一只老鼠。” “呃?” “他们把朝安救出来之后,顺便在木箱里面放了一只芬城特有的硕大老鼠。”洛云板着死人脸,仿佛一点也不知道他在说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其实俊美如他,如果经常笑笑,一定极讨女孩子欢心。 “不对。”秋蓝想得仔细,怀疑地说,“就算再大的老鼠,也弄不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洛云用冷冷淡淡的声音道,“老鼠的尾巴上绑了一根绳子,绳子上栓了两块响木。火烧起来,老鼠上窜下跳,带着响木磕磕碰碰,多大的动静都能弄出来。” 众人细心一想,果然如此,顿时心下大定。 凤鸣第一个放松下来,大笑道,“好!好一个大老鼠!逼真细腻,难怪这个魔术变得如此成功。” 秋月却瞅着洛云不放,嗤道,“我们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是你想出来的吗?”秋蓝探头问洛云。 秋月又是一声嗤笑,摆手道,“别笑话了,他能想得出来?我用一根手指跟你打赌,他没这个脑筋。八成是他的那些萧家高手们打探回来的。” 话音刚落,猛听见噌一声,寒光微闪。 洛云的剑已经出鞘,递到秋月面前。 众人大惊,秋月更是唬得浑身僵硬,连脸上的嗤笑都凝固了,屏住呼吸,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简直吓得连哭都不敢哭。 洛云道,“和你打赌,顺便借你剑,砍你的一根指头。” 他这样说,当然承认这个主意是他给乐庭出的了。 但到了此时,揭开谜底又有什么用处,宝剑森寒光芒,就在秋月白皙的颈下。 剑尖触着她嫩滑的肌肤,似乎稍用力就会刺进去。 秋星也吓得嘴唇无色,一样结结巴巴,勉强笑道,“洛云,秋月……她只是说着玩的。她……她她说笑的!” 洛云一如既往,干巴巴道,“我不说笑。” 容虎小柳脸色都已变了,双双默然站起,手按在剑柄上,只等凤鸣示意。 凤鸣心里七上八下。动手不行,谁伤了都不好,他当然心疼秋月,但是洛云好歹也是萧家人,而且是萧家很有影响力的人,难道未到同国就要开始两派火拼了?那他干嘛还要同意去同国送死啊?不就是为了不火拼才点头的吗? 惨了…… 搞什么?刚才还是好好的大家坐着聊天,为什么忽然就拔剑了?该死的是谁先提起什么老鼠的事的? “秋月,你你……你快道歉,说……说以后不和他说笑了吧。”秋星求不动洛云,改而对秋月下功夫。 凤鸣也赶紧来缓和气氛,“是啊,洛云你别生气,秋月是无心得罪你的,放下剑有话好说,我要秋月给你赔礼道歉可以吧?” 这么一会时间,秋月已经比刚才镇定了一点,她本来吓得直发抖,听了秋星凤鸣的话,不知为何,却咬了咬下唇,忽然伸长了脖子,盯着洛云的眼睛,倔强道,“我我……我,哼,我不说!你要杀就杀,我不信你敢动手。” 凤鸣简直没眼看了。 秋月啊,萧家都是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这个时候来个惨不忍睹的回答? 看见眼前寒光闪动,秋月“啊!”尖叫一声,闭起眼睛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早就想杀我了!”眼泪扑簌簌滑下脸蛋。 秋蓝秋星也是齐声大叫。 三女几乎同时的尖叫声中,却似乎听见又是一声“噌”,脖子倒没怎么疼得厉害? 难道洛云的剑真的那么快,连疼都不会疼? 秋月半惊半疑地睁开眼睛,竟发现秋星秋蓝还闭着眼睛,一副快晕倒的样子。凤鸣傻傻站着,小柳和容虎却一副松弛下来的表情。 洛云的剑已经入鞘,比起平日,他此刻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柔和,甚至是愉快的了。他打量了差点魂飞魄散的秋月两眼,薄唇微掀,似笑非笑,很久,才淡淡吐了一句,“你是我见过哭相最糟糕的女人。” 说罢,却不知为何,把他冷淡的脸,微微别了过去一点。 似乎,不愿意旁人,瞅见他此刻眸中的颜色。 第五章 上 拔剑事件过去,总算大家又都坐下来。 但局势和刚才谈笑风生当然大有差别。 秋蓝秋星手捧着热茶,犹自抖个不停,秋月除了发抖之外,还带着那么一点劫后余生的愤怒,当然,洛云最后说的那句话也让她生气。 什么叫哭相最糟糕? 要不是那混蛋有剑在手,秋月姑娘又年轻貌美不想早夭,恐怕秋月早就飞扑上去赏蔚家这个狂徒几个耳光了。 凤鸣欲做出疑惑的表情,偏头看看洛云,又看看秋月。 剩下小柳和容虎,见到大家这样的状态,也提不起什么聊天的兴致。小柳喝干一碗茶,看看窗外天色,就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凤鸣等这才回过神来。 “这么快就走?” “这有一些大王吩咐的事,要趁着这次过来芬城地方,快点办完。我这次来,事前并为向永殷太子报备,还是快点回去才好。”说着,朝风鸣泰然自若地行礼告别,就着风鸣扶着他起来的空档,低声道,“鸣王不要送了,天已经大亮,虽然是在江上,也难免惹人注目。我自行离开即可。” 风鸣暗夸他做事细心,真的和容括很像。 唉,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学到容恬这个层次呢? 于是从人都没送,派了容虎当代表,将小柳送到甲板,悄然离开。 客人们总算都离开了,风鸣立即大伸懒腰,还连打了两个哈欠。 秋蓝就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鸣王要不要进去歇一会?天大亮了,小柳一走,容虎就会下令起锚。睡一会再起来吃东西,好不好?” 凤鸣懒洋洋眯着眼睛,点点头,顿时被几名侍女送进房伺候躺下。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仍旧是洛云抱着剑坐他床头。 凤鸣本来就睡了一觉,并不真的累,口供稍微眯了一会,已经不倦了,睁开眼睛,又瞅见洛云就在眼前,反正无事,便仔细看洛云。 洛云的精力比他充沛多了,昨晚守了凤鸣一夜,此刻半冧倚在床头,感觉到凤鸣少许动静,竟然立即惊觉,睁开眼睛,正巧碰上凤鸣的目光,不耐的问。“你看什么”? 难以想像,这个年纪和凤鸣相近的少年,眼神中能呈现如此哧人的冰冷表情。 凤鸣被他一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闭上眼睛,不一会,又宛如想惹老虎的兔子一样,不怕死的睁开眼,继续打量洛云。 他在萧家,到底受了些什么训练呢? 对于洛云,凤鸣总有一分异常的好奇。 “你不会困吗?””......“ “洛云?””......“ “......“”洛云,喂” 凤鸣锲而不舍的低语,让闭目养神的洛云不得不睁开眼睛。“少主到底有什么吩咐?”“没有......”洛云横他一眼,刚闭上眼睛,凤鸣的声音又往他耳腊里钻了。 “喂,聊一会吧,我闷了。” “我是保护你的,不是给你解闷的。”像是故意为了表示对凤鸣的不耐烦,洛云抱着剑翻了个身,用背对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少主。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隔了一会,凤鸣又打破了沉默,“你今天干嘛欺负秋月?” “谁欺负她了?”洛云这次回话的速度,超乎想像的快。“你啊”“我没有”“用剑抵着一个姑娘家的喉咙,不是欺负是什么?”回答她的,是长时间的沉默。“洛云?”“-------”“洛云,喂,洛云------”这样骚扰他,他不会拿剑抵着我的脖子吧?“洛------”僵硬的背影倏然一动,吓得凤鸣立即闭嘴。 惨了,难道恼羞成怒?人家不过聊聊,沟通沟通感情嘛。 凤鸣警戒地蹬着他,直到他站起身,紧紧捏着剑,头也不回地走出舱房,凤鸣才松了一口气。 好可怕。 这个人的气势,真的和她老爹有得一拼。唉,自己这个萧家少主可有得头疼了。 凤鸣在大船上鸡飞狗跳之时,一叶轻舟顺阿曼江而下,抵达了离芬城不足十里的一处僻静的静泊口。 杜风刚刚踏足实地,两旁的草丛间立即闪出几名打扮成永殷平民的男人,朝杜风微一躬身,“公子来得好快,请随我入内,公主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转身领着杜风往草丛深处走。 这里甚为荒凉,泊口也早被永殷人弃用多年,越往里面去,草高过人,密密麻麻,能将一个成年男子身形完全掩住。杜风在这荒草之中,仍然举走悠然,不到片刻,眼前荒草之中,竟突然出现一个小帐篷。帐篷虽小,但由精牛皮缝合而成,垂角处帖着一层密密金铂,每片金铂上陷约显出各式图案,似乎逐一经过打磨雕刻,精致华贵,绝非寻常人家可以拥用。 对于这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帐篷,杜风却没显出丝毫诧异。领路的人到了帐篷帘前,似乎不敢继续进入,转身对着杜风又是一躬,低身道,“属下不敢擅入,公子自己请吧。”杜风颔首,自行掀开帘子,一投目,首先触及的,便是一个静静屹立在帐中的娇弱背影。 “公主。” “你回来了。”背对着他的女子似乎正在独自沉思,听见他的声音,猛震一下,瞬间又平复下来,转过身来,明亮的眸子看着他,低声问,“事情都办妥了?” 站在帐中的,赫然是若言最心爱的妹子,他的得力助手,妙光公主。 杜风露出他的招牌式的温和笑容,点了点头。 看着他的笑容,妙光却心里微觉发冷,余浪,你害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来厉害了,天下间,还有谁是你害不到的吗?“ 余浪受了她的夸奖,却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微微一躬身,淡然答道,“只要是为了离国,余浪可以害任何人。” “任何人?”妙光目光骤然犀利,又立即消去,变的如少女般天真单纯,抿嘴笑道,“王兄听了这个,一定会很高兴。” 她不想再顺着这个活题谈下去,请这位被王兄暗藏多年的重要人物坐下,自已也陪同坐下来,问道,“你真的把玉萧送到了鸣王手中?” “当然。”余浪回答后,眼光扫过来,似漫不经心地往妙身上一晃,便默默收回了视线,淡笑着问,“公主担心属下做事不牢靠?” “不,我只是想,鸣这个人笨笨的,确实容易上当 但容恬敢放他出来,一定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厉害角色。例如那个容虎,就是个很谨慎的人,你骗鸣王容易却怎么骗得过他们呢?” “原来公主担心的是这个。”余浪顿了一下,施施然把和凤鸣等相会的过程说了一遍,道“我原本还想着怎么能使他们不起疑心,而把玉箫送到鸣王手中,不料老天助我,鸣王居然自己开口和我索要信物,我看他,也很喜欢那玉箫。果然,解下递给他,他就欢欢喜喜的要了。‘他侃侃而谈,语气绶和温柔,旁人若不知道,只怕还以为他在回忆和一名故交问心的友谊,谁知道此人用心竟如此狠毒 余浪边说边用眼角仔细观察妙光的神色,未了,低声加了一句,“我离开的时候,特意指导鸣王如何吹箫,他天资也算不错,虽然初学,箫音倒颇可入耳。”妙光肩膀微不可察地轻震,“他,他已经用过那玉箫了?” “是,依我看,他如此喜欢那玉箫,一定会日夜不离身的带着它,常常练着吹奏,制作玉萧的沉玉玉质极松极脆,很容易剥落成粉。他用嘴去吹,不知不觉,那些粉未就会跑到他的喉咙里。。。。。。。” “够了,”妙光蓦地冷然低喝。余浪毫不惊讶她的冷冽,停了下来,问,“公主在生气吗?”妙光一声低喝之后,已经知道不妥,反而笑的比原来更灿烂,“哪里!我只是为王兄高兴,这事的详细经过,我看,还是应让王兄第一个知道为好,我做妹妹的,可不敢抢王兄的先。” 原来如此,公主也不必为大王高兴的太早。“余浪看向妙光,眼神异常柔和,“沉玉粉原本无毒,只有遇到文兰。” “那。。。。。安神石呢?” “在属下手中。” 妙光伸出晶莹美丽的玉掌,“拿来” 余浪沉默。“怎么?”妙光见他不动,脸色不喜。“不是说在你手中吗?” 余浪迎上她的眼睛,用一向的温和语气道,“这件东西,还是放在属下手中比较好。” “放肆”妙光怒喝一声,摆出离国公主的架子,冷哼道,“你好大胆子,竟敢这样和我说话,放在你手上比较好?这是谁的说的?” “大王说的。”余浪轻描淡写的四个字,直如一箭射在妙光身上,她不敢置信地呆了片刻低声问,“你说什么?” “这是大王说的。“虽然祭出的王牌把妙光的傲气顿时打落大半,余浪却一点也不显得得意,他的态度,比方才更温柔,更恭敬,他轻轻叹了一声,仿佛不心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因此用最低沉,最诚恳的语调,“大王密令,安神石,必须保管在我的手中,不能转交任何人,尤其是公主你,” 他看着妙光半青半白的脸,又低叹了一声,道,“公主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向大王求证,” “我怎会不信你?”妙光咬了咬下唇,皓齿间挤出两个极轻的一句话,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笑容,似把所有的事都抛开一样,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王兄说的不错,留在你手中确实比较好。反正这次,鸣王是逃无可逃了,多亏了你。”她朝余浪一笑,挥手道,“下去吧,我要立即给王兄写信,告诉他计划已给成功。” 遣退余浪,妙光铺开写信专用的上等丝帛,凝思片刻,蘸墨下笔。一口气写了三四行,当写到“鸣王已中计”时手却不知为何蓦然一抖,墨污了丝帛一小片空处。 妙光呆看那墨污片刻,忽然抛了笔,也不顾那写到一半的书信,就地一坐,抱着双膝,抽噎着,压抑着,用不敢让任何人听见的细微声音,哭泣起来。 博国国境, 含归城中,一座处于僻静小巷的三流客栈。 子岩从床上睁开眼睛,警觉地转头,向左边看去。靠在另一边的木床上,只有凌乱的被褥,本应该熟睡于床上的人,却不见踪迹。子岩坐起身,从枕下把不离身的短剑取也来挂在腰上,下床穿靴,顺着房门绕下楼梯来到客栈简陋的天井。 夜晚的含归,沉溺在温柔的漆黑中,这个时分,寻常人家的烛火多已熄灭,眺望过去城内偶余的几点火光,直如天上的星星般显眼。 “大王。”子岩步入天井,在那抹高大的身影后停下,低声道,“明一还要赶路,大王需要多休息。” 夜幕下,容适的身影,似乎比白日更雄伟强壮,王者的轮廓,被夜色静静包裹着,子岩即使本身身村高挑,但总不禁用仰望的角度打量容恬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脸,是凤鸣最爱欣赏的英俊不羁。 子岩懂得容恬的心事,“大王,在为鸣王担忧吗?” 不知道丞相与大王一夜长谈,到低说了些什么使固执的大王答应让鸣王放手而为,不过自大王让鸣王一人出游七国后,这一路上,身为帖身待卫,与大王形影不离的子岩,轻易就察觉了大王的不安担忧。 每天不要命的赶路,共同市恐怕,也只是为了到达东凡后早日赶到鸣王身边而已,怎样的思念,可以使总是有着锐利眼神,心肠比钢铁还硬的大王忧心忡忡,无法入眠?子岩觉的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只有热恋中的人,才能明白这种滋味吧? 自己太冷静了,冷静到不适合热恋。 “本王,总觉得有些不妥,”容适从沉思中回复,英俊的脸神情肃穆,“似乎有什么地方忽略了。本王忽略了什么呢?” “大王说的......是东凡?还是鸣王?还是越重城?” “东凡有丞相,越重有卫秋娘和于林,都不足虑,凤鸣的出游惊动天下,反而是最大的目标。”射出犀利光芒的双目半眯起来,容恬反复思索着,“容虎做事小心谨慎,萧家高手众多,别人要伤到他,除非出动军队,否则不可能得手,刺杀,偷袭,都不可能,要把他骗走容虎也不答应,至于下毒,本王已经再三吩咐,任何递到他手里的东西,都必须先经验毒。” 子岩的眸子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声音低沉地道,“这个大王已经想过很多遍了,鸣王在层层保护下,谁也伤不到,大王,只管放心吧,” “心神不宁。” “大王?” “本王心神不宁,总觉得什么地方会出纰漏。”容适的语气沉了下去,“子岩。” “在。” “人马到达博间,最难走的路已经过去了,本王会亲自率领他们到东凡与丞相会合,子岩,你立即从这里回转,去找凤鸣。” 子岩微愕之际,立即领命,低头道,“属下遵命,不过,属下见到鸣王,要不要替大王传什么话呢?” “你和他说,”容适顿了一顿,寒气逼人的黑眸,渐渐融入一缕温柔,变得和暧淡远。默默沉吟,唇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细微保蕴,悦耳的声音,愈发低沉了,仿佛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就张着亮晶晶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一样。 “要他千万小心,最可怕的陷阱,往往都瞧不出破绽,不要大意了。” “是,属下一定转告鸣王。” “和他说,好好的......等我。” 萧家船队大张旗鼓,沿阿曼江逆流而上,直向同国进发。 在华丽的船上待久了也会无聊,除了偶尔遇上风景优美的岸边抛锚下岸玩玩之外,其他时间多半都是穷极无聊的状况。 这种时候,练习吹奏玉萧便成了凤鸣最新的乐趣。 萧家本来就有乐师随般,其中也有一个吹箫的,凤鸣为了练心,特意命人请了这位临时师傅过来,一阵日子下来,吹得更可入耳了。杜风所送的玉萧对他来说是一件珍贵的礼物,他碰都不肯让人碰一下,每次吹完,总要秋蓝备好干净的湿巾,亲自擦拭,仔细系回腰上。 秋蓝好几次笑他,“宫里多少好东西,也不见鸣震波王这么摆弄,今天杜公子送一支玉箫就宝贝成这样,要让大王知道,说不定会吃醋呢,” 凤鸣和她他们玩笑惯了,跟着她们一起傻笑,还摆出思索的样子,“你说容恬会吃杜风的醋呢?还是玉箫的醋?” 遇上风清月明的夜晚,凤鸣就在饭后吹上一个简单的曲子,自娱娱人。 论吹奏的技艺,当然仍然远比不上玉箫的原主人,但以凤鸣修长俊逸的身形,身穿下摆宽大的长衣,肩裹秋月亲手缝制的披风,在月下迎风待箫站立,那矫若玉山孤松的丰姿,已经足以让所有观众,尤其是秋月等惊叹赞颂。 “鸣王好厉害。” “果然还是鸣王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我看鸣王吹得比杜风公子还好了。” “秋星,你夸人也太过头了吧?” “呵呵......” 渐渐,就连向来不屑于这种颓废无聊事的洛云,也不知于何时无声无息地倚在甲板的围栏上。 洛云总是默默地凝视江面,仿佛没把那群总是寻找欢乐,笑个不停的男女放在眼里。“鸣王歇一会吧。吹箫很累的呢,我做了八宝红豆糕,快过来尝尝好不好吃,。” “对了,秋蓝,我觉得小羊腿,还是昨晚那样炖炖比较好吃,” “秋星是个馋嘴猫。” “才不!告诉你,馋嘴猫是烈儿,不过烈儿不在,就轮到秋月啦!” 但笑声总是飘过来,其中一把清脆的嗓音,笑起来如崭新的银铃,简直比杜风吹奏的玉箫更像仙乐。 “秋星,又说我的坏话,看我揪你耳朵......” 常常令他,忍不住竖起耳朵,在众人的笑声中捕捉。 由于同国王子对萧家少主的敌对态度,越靠近同国,萧家高手团的动作就越频繁,不断派出探子打听同国境内情况。 船上的护卫更加森严,洛云和容虎等两派人马破天荒的配合,完全一致地接连否决凤鸣好几次提出的停船靠岸下去逛逛的命令。 理由很简单,他们到来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到了同国,同国仇视凤鸣的人极可能已经派出杀手,随时随地寻找刺杀凤鸣的机会。 连靠岸玩耍的机会都被剥夺,这下可真的越来越无聊了。吹箫也不能从早到晚的吹,三名最明白凤鸣心事的待女当仁不让为凤鸣筹划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可是有趣的玩意早就一一玩过了,最后提出有用建议的,居然是洛云。处事向来公道的容虎当即表示赞成,“鸣王也该练心一下剑术了。” 秋蓝也跟着容虎点头,“练练也有好处,本事大一点总是好的,谁知道在同国会出什么事呢,鸣王剑术练好了,就算万一遇上什么危险也可以自保。” 凤鸣正闷的发慌,无可无不可,当即点头答应,不过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发现这个点头的后果,真的颇为严重。 一直在其他大船上统领萧家杀手团高手们的洛宁,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过来求见凤鸣。这人看来和他的剑一样直接,登上甲板,看了正振作起来做准备运动的凤鸣一眼,就提出了他的要求,“属下斗胆,请少主允许洛云陪少主练剑。” 这个要求让在场的容恬派人马和凤鸣本人都打了个哆嗦。 和洛云练剑? 听说萧家的杀手都不怎么会剑下留情的连训练也是一向如是。比起洛云来,大家从心底里觉得容虎是个更好的选择。 感觉到从人的沉默,洛宁眉毛都没有挑一下地问,“少主看不起萧家的剑术吗?洛云的剑法虽然远比不上老主人,但他从少练剑,根基还是打的紧实的,” 棉中带刺的话,配合起洛宁阴沉的脸,典型是萧家冷血无情的凤格,凤鸣很自然地连想起他亲生老爹一声不吭拔剑就刺的坏习惯。谁敢“斗胆”拒绝? 面对天下闻明的萧家杀手团老大,秋蓝也被震得不敢乱开口,情急中拉了容虎的袖子一把,睁着惶恐的眼睛低声道,“快帮忙。” 容虎本待跨出一步,想了想,却又按捺住了,眼睛看向没有任何示意的洛云。秋蓝又急促地扯他一下,并且哀怨地看他一眼,容虎却牢牢站稳了。 虽然常代表容恬派系和洛云发生争执,但是评借高手的反应,容虎直觉地确定洛云对于凤鸣并非只有厌恶和不屑。 这人也许将来会成为鸣王在萧家的真正助力,加入鸣王可以收服他的话再说,容虎知道自己是无法在练心时对鸣王狠心的,倒是洛云,可以期待。思索的时间其实很短,不管秋蓝等待女脸色多难看,慢慢成长起来,渐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凤鸣聪明的点头,“呃-----好。” “多谢少主。”洛宁一击成功,随即抽身。 对凤鸣随意但是严肃地躬身为礼后,转头看一眼洛云,摆出父亲的样子,“好好陪少主练剑,”施施然后离开主船。 有那么一瞬,容虎发誓他从洛宁眼神中瞧出了什么但感觉一现即逝,没有比例中项他足够的时间琢磨 隔了很久,脸色难看的待女们终于意识到鸣王练剑的对手已经不可更改了,不得不振作起来,重新长开令凤鸣心情好一点的笑脸,为她们心爱的鸣王做各种准备 “鸣王,换上这个好吗?”秋月从自己的舱房取来一套黑色的练武服,和秋星一同伺候凤鸣穿上,“这是奴婢新做的呢,倒真巧,居然派上用场了,鸣王你瞧,上面绣着你上次说的三月春,这花瓣绣得像不像?”她指着凤鸣上衣下摆处的刺绣问 “嗯,好漂亮。” “鸣王,玉萧先放下吧,别不小心弄坏了,”秋蓝在凤鸣腰间取下宝贝用手娟包好了,放在自己怀里。 “鸣王,先喝一小口水。” 三名侍女小心殷勤地宠溺地伺候着凤鸣,仿佛他等一下要去和恶魔对阵,相比之下,更突显洛云站在一旁像个无动于衷的木头。 容虎当然不敢让他们用真剑练习,亲自从仓库里挑了两把木剑,掂量了一会,给了一把洛云,把另一把递给换好练武服的凤鸣,低声道,“洛云的剑很快,鸣王如果能练到不被他的剑尖触到,那就很好了。” 凤鸣点了点头。 三名侍女紧张地站在一旁看,侍卫们虽然没有围过来,但多数眼睛都往这边瞅。 大江之上日朗风清,洛云早就在甲板中央等着了,看着凤鸣走到面前,脸无表情地行了个礼,直起身来,眼神一凝,顿时浑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如果说他平日给人的感觉很冷,那么现在,就是冷到了彻底。 那是一种剑手的无情。只有从小经历严苛训练的人,眸中才会呈现凝结如冰的低温。 秋月秋星,甚至秋蓝,几乎于同一刻倒抽一口气,感觉心窝一跳。 霎那间☆,洛云的剑已经动了。 凤鸣早有准备,却仍在剑尖差点触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容恬昔日的训练总算或多或少留下一点底子,他几乎全靠本能地退了一步,倾斜着肩膀卸过剑尖,顺势向左跨出一步,持剑的手往上一格,反挑洛云肋下。 “笃”。 木剑交击的钝声响了一下。 洛云挡住了刺向肋下的一剑,眼神稍露诧异。凤鸣似乎没有他想像中的没用。 凤鸣反击奏效,当然赶紧打铁趁热,神色一沉,击肋不成,剑尖转下,以剑的侧边硬碰洛云的剑尖。这是容恬苦心教导他的一招,不过实战的时候总不敢拿出来试用,因为只要力度和角度掌握不好,剑身没有恰到好处撞上敌人的剑尖,那自己吃的苦头可就大了。 这一次刚好可以拿来试用。 “笃”。 又一声钝响。 凤鸣大喜,在东凡王宫内恶斗实战一场后,自己果然有进步,竟能准确无误挡到洛云的剑尖。正高兴中,腕上木剑忽然一滑,再也感觉不到和他相抵的剑尖,这就如正全身力气挨住墙壁的人忽然发现墙壁不见了一样,失去支撑,重心当即不稳,向前一冲。 糟糕,这次又要丢脸啦! 心内大呼还没有结束,脑后风声骤起,洛云木剑下沉后往上斜挑,重扫在他右边腋下。 火辣辣的狂痛传达到脑门顶处。 凤鸣持剑的右手几乎痛得麻痹,木剑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俊逸的脸满是痛苦。 “啊!” “鸣王!” 惊叫声顿时四起,容虎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凤鸣和洛云之间。侍女们争先恐后冲到凤鸣身边,怜惜地扶起他。 “疼不疼?”“伤到哪里了?” “没事,”凤鸣努力倒抽着凉气,“不疼的……” 当然绝对不可能不疼,洛云果然和容虎不能比,一上场就没留余地。虽然用的是木剑,但毕竟尖处很利,凤鸣腋下的新练武服已经被剑尖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 可想而知那是多强烈的钝痛。 “我看看。”秋蓝把衣襟小心翼翼揭开,查看被伤到的地方。 看见凤鸣右腋下白皙幼嫩的肌肤此刻红得几乎渗血,三名侍女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秋星难过地用小手抚摸,“疼吗?奴婢拿热毛巾敷一下好吗?” 秋月怒极,霍地转头就瞪着洛云,“你这是练剑还是要他的命?”洛云并无追击,收回木剑静立一旁。听见秋月的怒斥,只用亮如点漆的眸子冷瞄她一下,压根就不答话。 秋月眼睛瞪得更大,待要冲过去,却被秋星一把拽住,皱眉道,“和这种人吵什么?先把鸣王扶进去再说。” 凤鸣苦笑道,“我能走……” 她们哪管这个,齐心合力把凤鸣搬进舱房,为他脱了靴子,扶他在床上躺下。秋星又脚不沾地端了热水进来,因为要敷伤口,秋蓝秋月七手八脚帮凤鸣脱了练武服。 凤鸣拗不过她们,只能由她们摆布,侧着脸翻了一下床边的练武服,真的破了一个口子,对秋月颇为过意不去,喃喃道,“崭新的衣服,只穿一会就破了。秋星,你等一下帮我补一下吧。” 秋星应了一声。 秋月却把练武服一把扯了过来,又心疼又难过地低声骂道,“鸣王这脾气什么时候改?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这时候还去管衣服?一件练武服算得上什么,我明日再帮你做两件就是了。” 凤鸣知道这些侍女最见不得自己身上有伤,担心她们万一哇的一起哭出来,那可比再挨洛云一剑还惨,赶紧挤出笑去哄,“我不是可惜上面的三月花吗?难得绣得这么好。早知道就不穿这个去练了,嘿嘿。” 秋月见他说得傻气,也不知哭好还是笑好,眼角处影子一晃,,洛云这个冷血的家伙居然也跟了进来,顿时怒气上升,“你进来干什么?还嫌打得不够重吗?”未经思索,手一扬,就把练武服铺头盖脸地朝洛云狠摔过去。 洛云眼也不眨,举手就把扔过来的“暗器”接了,不作声地瞅着秋月。 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冷酷无情,加上有用剑抵着秋月脖子的前科,众人瞧见他瞅着秋月的眼神,神经都纠了起来。 连秋月也被他瞅得头皮发麻,不禁害怕,心惴惴然地看着他。 “鸣王!” 幸好,容虎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而且还显得挺精神,像遇见了什么喜事。 “鸣王,”打破房里的沉默,容虎快步走了进来,精神奕奕地禀报,“子岩来了!” 这个意外的消息完全把洛云导致的气氛给活络了。 凤鸣首先跳了起来,“子岩?”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接着因为扯动了伤口而惨呼了一声,秋蓝等人慌忙来馋他时,他又已经振奋起来了,跑向舱房的时候简直活蹦乱跳,看清楚刚刚登上甲板的人果然就是子岩,立即冲过去,两手搭住子岩的肩膀上下审视,“真的是子岩!”顿一顿,喜洋洋地问,“容恬呢?” “大王命属下向鸣王问好。”一路风霜地日夜兼程赶来,子岩晒黑了一点,越发显得精悍能干,微笑着道,“大王不放心鸣王,要属下先赶过来,他处理了东凡的事情,随后就到。” 手舞足蹈的凤鸣脸色一僵,顿时耷拉☆了脑袋。 “我也猜到他没有这么快过来。”好半天,他才把头抬了起来,不过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点笑容,拍拍子岩的肩膀,邀他和自己一道往舱房走,“你来了也不错,别管容恬,咱们好好做咱们的事情就好,这可是丞相交代的……”对于容恬派系的人来说,子岩的到来无疑是一件好事。 晚上,秋蓝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私房小菜,她这个顶级厨师贯注心血而成的佳肴,当然色香味俱全。 吃饭的时候,由秋月安排席位,只摆了六个。 于是,凤鸣、秋月、秋星、秋蓝、容虎、子岩都入席,就将六个席位都占满了,独剩下洛云一个。 他今日伤了凤鸣,连素日待人最温和的秋蓝都看他不顺眼。他也不介意被排挤,照样将剑解了,抱在怀里,随意找个角落待着。 子岩下午听容虎把和萧家杀手团会合的前后事情都听了个大概,也猜到其中缘由,便聪明的保持沉默。 反而是凤鸣总觉得过意不去,对秋月道,“怎么少了一个位置?” “少了吗?奴婢数了啊,不是六个吗?”秋月横那可恶的家伙一眼,睁着纯洁的大眼睛装傻,“我可没看见第七个。” “秋星……” “奴婢也没有看见谁啊?”两节煤真是同心同德。 凤鸣想翻白眼。 你们怎么比我还幼稚?这么大了还玩这种小圈子游戏…… “洛云,”知道侍女们的脾气也不好惹,凤鸣转而对洛云打招呼,“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好不……” “我不饿。” “呃……” 不是饿不饿的问题,如果让萧家众人看见我们这样欺负你,也许会加剧内部矛盾…… 洛云才不管凤鸣心里想什么,忽然沉声道,“少主。” “嗯?” “白天那件练武服,还是新的。”“对啊,破了个洞……” “就这样扔了吗?” “是有点浪费……”尤其上面还有秋月的针线。 “扔了又怎样?”秋月对洛云的冷腔冷调份外觉得刺耳,忍不住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挑衅般地扬起头☆,“不是你说萧家财大气粗吗?一件衣服值什么?一天扔一件也轮不到你管。你舍不得,尽管捡了去穿,我们鸣王嘛,可从不穿有补丁的衣裳。” 众人头皮又不禁一阵发麻。 这个秋月,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洛云目光扫过来,容虎和子岩心有灵犀,情不自禁朝秋月挪了一点,免得动起手来护不住她洛云却只是哼了一声,竟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隔了一会,才被饭菜的香气唤起胃口。 “嘿,来,吃饭……” 没有了洛云,气氛真的好了不少,虽然凤鸣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不过尝了秋蓝新发明的马铃薯烧芋头之后,也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子岩成了整个闲聊的中心,话题自然离不开容恬。他在众人追问下,把离开越重城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叙述了一遍。 刚刚说完容恬担心凤鸣有什么闪失,容虎倒先笑了,“大王真的过于小心,就算我不中用,可萧家杀手团也不是空有虚名的,若让人在他们保护下伤了萧家少主,萧家的脸哪里搁去?” 秋蓝为他今天居然眼看凤鸣被迫答应和洛云练剑,仍有些微恼,抿唇道,“今天不是伤到了吗?腋下红了那么大一块。那个洛云真是……” 话音未落,门口一个人影钻了进来,居然又是洛云。 真是说神神到,说鬼鬼到。 顿时大家都闭了嘴。 洛云毫无所觉似的,进了门,声音平板地禀道,“又有探子回来了,少主要不要亲自见一见?” 凤鸣想了一会就摇头,“没什么新情报吧?如果没有就不要见了。”想起自己也许刚到同国就会被同国的大军围起来暴打,不禁把脸皱了起来。 希望见到同国庆离王子的时候,他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向他说明自己并不是杀害他父王的凶手。 但愿这人讲道理…… 第五章 下 洛云也不说什么,直接出去吩咐了。 子岩已经吃个大半饱,见凤鸣愁眉苦脸,放了筷,关切地道,“鸣王为了同国王子的敌视而烦恼吗?属下一路上也听到了同国的消息,这次途中,还碰巧遇见了负责打探各地情报的绵涯,他正要赶往繁佳呢。依属下看,同国的局势虽险,但危机并不大。”他的谨慎比得上容虎,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精神一振。 凤鸣赶紧把头凑了过来,不耻下问,“这怎么说?” “同国现在正在分崩离析的边缘。鸣王不晓得吗?” 子岩略为惊讶地看凤鸣一眼,从容不迫地分析道,“同国大王庆鼎在时,王权当然在他手上,但他的亲弟,也就是同国太子的王叔庆彰,在国内也极有势力。大王庆鼎不在,王叔庆彰就掌握实权,俨然是另一个同王。” 凤鸣心里暗道,正确的名词应该是摄政王。不过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断子岩的话,继续乖乖地听。 “如今,庆鼎虽然死了,但同国太子却无法登基。” “啊?为什么?”秋月和秋星用娇滴滴的诧异的语调,同时问了同一句问题。 “因为目前同国的大权几乎都在他的亲叔叔庆彰掌握中。而庆彰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哥哥庆鼎已经死亡。大王既然没有死亡,太子当然不可能登基。只要太子无法登基,就无法从自己的叔叔手里取回王权。” 秋蓝脸色茫然,“可是庆鼎明明已经死了,各国都这么传言,他怎么可能不承认?” 子岩笑着反问,“传言只能是传言,同国太子庆离有什么确切的证明呢?” 凤鸣露出思索的表情,隔了一会,猛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大喝道,“我明白了!” 秋月忙问,“鸣王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同国的王子为什么一直叫嚣要杀我为父报仇了。”凤鸣一边整理思路,一边用极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见解公布出来,“只有确定庆鼎已死,庆离才可以继承他父王的王位。所以现在庆离最想做的,就是要所有人承认他的父王确实死了。庆鼎既然被害,那么一定有害他的凶手。他找不到真的凶手,就先认定是我啦,谁叫我名气大呢?而且比较好陷害。他口口声声对外说我是凶手,要杀我报仇,实际上就是摆出一个父亲确实被害的姿态。可恶!没人性!就算明知道我是冤枉的,他八成也会对我下手!他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王位!无耻!唉,本来还打算见到他可以好好解释我不是凶手呢……” 子岩见他愤愤不平,想起容恬说凤鸣哪个神态都那么可爱,倒忍不住扬了扬唇,安然道,“鸣王先不要气愤。庆离纵然是希望藉鸣王的性命来达成目的,有一个人却绝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凤鸣呆了一下,圆眼睛眨了眨,随即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错,庆彰不会让他这样做。 首先,这样一来,同国会同时开罪容恬和萧家,其次,假如让庆离用为父报仇的理由害了凤鸣,那岂非公开承认庆鼎已死?庆彰将不得不立即把权力还给登基的侄子。 想到这里,凤鸣心内大定,双目亮闪闪地轻笑道,“嘻,同国国内现在应该庆彰势力比较大吧。” 子岩暗夸他领悟力不错,点头道,“所以这次同国之行,鸣王只需要利用他们叔侄之间的冲突,尽可以游刃有余。庆彰握着同国大部分兵权,只要庆彰肯保护鸣王,保管鸣王不会有任何危险。” “好!”凤鸣用力鼓掌,眉飞色舞,“好!哈哈!我就知道事情有转机的!嘿嘿。” 三个侍女早听得眼睛放光,赶紧也一起凑合,努力鼓掌欢呼。外面守卫的侍卫们听见里面忽然喧闹得不堪,都无奈地摇头,这鸣王,不知又弄什么新鲜花样。 几人欢呼高兴了一会才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凤鸣和秋蓝等才发现容虎和子岩一直安坐如山。 容虎的脸色,居然还有几分凝重。 “容虎?” “这虽然是同国王族内的私事,但应该也不属于绝密。绵涯即然可以侦知,为什么我们却一直不知道?”容虎沉声道:“如果早些知道,以何必鸣王优愁了这么些天?” 子岩道,“属下对此也很奇怪。” 这个倒是一个不会忽略的大问题。对诡计不敏感的待女们,也立即集中了精神。“自从上了船后派出的都是萧家的探子,我们的消息,都通过萧家才知道。”容虎绶绶到, 绵涯被丞相烈中流派出去收集情报,没有绵涯这个容适派系的探子头目在凤鸣身边情报等倚靠萧家提供,原本无可厚非。 但是很难相信萧家的情报网会如此的无能。 要知道做杀手买卖,首先需要精确无误的情报,否则怎能细致地安排刺杀一击即中, 秋星惊道,“难道是洛云故事隐瞒情报?” “不应该。”真没想到,为洛云说话的居然是秋月这个大对头,秋月沉思到“我记得说庆离要将鸣王碎尸万段这个消息的不是洛云,是洛宁。“看见各人都古怪的盯着她打量秋月脸颊微红,嘟起小嘴,“你们干嘛这个看我?人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可没有打算帮那个死小子说好话” “他们父子都喜欢欺负鸣王,不是一样的嘛?”秋星嘀咕了一句。 “无论是洛云还是洛宁,都是萧家的重要人物,如果他们真的暗中对鸣王弄鬼,后果也许会很可怕”容虎沉默了一会,皱眉道,“可这种习惯杀人的高手通常最不屑的就是背后的险谋,这实在不像他们父子会做的事,” 子岩没想到刚刚到达就遇到这样重大的事,仔细琢磨了一会,沉声道“先不要自疑,如果是他们要害鸣王,恐怕鸣王早就没命了,现在倒是要仔细查一查萧家负责情报的人。” “这个我会去查。”容虎接道。 子岩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合作已久,一个眼神往往已足以沟通。 子岩站起来,伸个懒腰道,“萧家情报状况,容虎你去查,如今看我要立即往同国去一趟。” 凤鸣一惊,站起来,不舍到,“你才刚来怎么立即要走?” 子岩眯起双眼精光炯然,“绵涯已经去了繁佳,我们这里还缺乏确切真实的情报,这样下去,启不危险?属下必须先行一步,在鸣王到达同国之前,为鸣王做一个好探子,事情似乎并不简单,鸣王在船上要小心了。” 秋月急迫道,“你留在船上万一真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啊。” 子岩笑道,“如果萧家杀手团的指挥洛宁真要在大船上取鸣王性命,以他们的人数和功夫,多我一个也阻止不了,我在这里也只是陪葬而已,何况我认为隐瞒情报的并非是他,此人成名多年,他的为人我也听说过,不该如此,而且他又为什么要杀鸣王呢?一切都只是猜测,放心好了,照现在看来,就算有危险也应该在同国境内,毕竟鸣王是萧圣师公开承认的亲儿,谁敢随便动他?想动他,也只敢借刀杀人,不会自己动手。” 凤鸣听他语气淡然坚定,知道他已下定决心,凝视他道,“子岩,同国情况这么混乱,你可千万要小,你和我不同,我身边有很多待卫,你可只有一人。” 子岩露齿一笑,皓齿如雪,“鸣王放心吧,属下对同国很熟,常年大王就将我们这些人藏在同国海边,我们这常在单林海峡附近水战呢,如果在同国真出了状况,属下就朝海边逃,包管他们捞不着属下一根发,” 他这般从容自若,将紧张的气氛大为缓和,凤鸣被他说的笑起来,道,“喔,说起单林海峡,又想起一件头痛事,我还要开拓双亮沙的航线,那里不是很多海盗--------” “那些海盗的事,属下到了同国之后也会为鸣王打听,”子岩截住他的话头,属下这就出发,属下会尽量在鸣王的大船进入同国国境前赶回。“ 走到容虎身旁,低声和他商议了几句,又转头深深凝视了凤鸣一眼,刚毅的轮廓泛起一丝信心十足的微笑,“大王嘱咐,要鸣王千万好好等他回来,鸣王保重了。“转身,人一闪,背影消失在房门边。 室内只剩五人。 容虎也不闲着,筹谋片刻抬头道,“属下去问问萧家的情报由何人负责。”不等凤鸣点头,自行雷厉风行的去了。 秋蓝看着容虎离开,转头瞧瞧秋月秋星,娇嫩的脸比平日肃清了十二分,低声道,“从今日开始,鸣王入睡的时候不能在让洛云一人守着了,” 秋月秋星一脸毅然地点头,都是一副拼死也要保护鸣王的俏丽模样。 只是秋月又认真地门口“但我仍不信洛云会想谋害鸣王,他那人......” “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而且我看洛云也不像这样的恶人,虽然样子凶巴巴的”“不过还是要防范,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但原子岩和容虎没有看错他们,”“我们三个仍像住常那样轮夜,但不是在外间守着,要和洛云一样守在鸣王床前才行。” 凤鸣孤疑地看看他三个仔细商议正事的待女,过于认真的三人凑在一起,连头都几乎挤一块去了。 天啊...... 不过一顿欢迎子岩的温馨晚饭,结果他身边的待从和待女忽然就佝上紧了发条一样行动起来了,如临大敌的气氛好压抑,丞相啊,果然如你所言这次出游状况多多,日日新鲜。可是,我真的会在重重保护中成长为梦想中顶天立地的大树吗?目前好像还是被保护的小草的成分偏多---------凤鸣喟然长安。桌上,此刻,秋蓝亲手烹饪的菜储尚有余温。萧家名扬天下的奢侈大船,仍在温柔月下,缓缓朝同国的方向前进。 繁佳,境内。 同一轮明月下,庞大华丽的车队,在冗长的离国精锐重重护卫下,也正缓缓朝繁佳都城方向进发, 其中最大的一辆马车,由十六匹神骏无比的高头大马牵引,蹄步一致地踏着均匀的节秦。 马车用镏金装饰,华丽慑人,黑色的垂幔上铺着金线,将马车四周层叠包裹,迎凤飘着同样也属黑色的流藓 数不清的脚步,默默踏在黄土上。 车前,车后数不清的护卫。 数不尽的盔甲,磨利的剑和枪,在月光下闪耀阴寒。 黑夜的感觉如此浓重,大军行进中,竟无人敢随意喧哗或者交谈。 沉默的大军缓慢地推移,黑金交错,华丽而阴沉的马车是这一行中妖异诡秘的焦点,它本身似乎就拥有邪恶的霸王般的冰冷各残忍,能让任何第一眼看见它的人心惊,手脚发麻。 彷佛里面藏着一位魔王。 也许,确实藏着一位魔王。这辆马车,从来仪出发,已经快到达繁佳的都城。 在它这段短占的旅途中,隔着黑色的垂幔,已经有不少屠杀的命令,传达下来,并且被撤底执行。 在失去了繁佳王族的最后一点血脉三公主,失去了繁佳所谓的大王龙天后,繁佳这一个国家史无前例的虚弱。热血飞溅在黄土上,片刻就会失去温度,所有敢于公开反对离国军队进驻都城的繁佳大臣和贵族,绝大部分已经永远闭上了他们的嘴。 “大......大王......”泫然若泣的求铙声,从黑色的垂幔里逸出一丝,也是片刻,就消散在风中。 那是思蔷的哭声如被剥干净的羔羊一样仰躺著张开双腿,思蔷的眼里倒映着神一样不可违逆的强悍男人。 又一下毫无怜惜的挺身,几乎把他的身内部惯穿了。 娇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思蔷哭叫着,用冰冷的白哲的手腕抚摸着让他痛不欲生的王者,“大王-----” 他摸到了大王的脖子,不可思议,坚硬如铁,长期练习剑术的男人,肌肉线条优美强韧,思蔷哭叫抱住他,他知道,他是自己一生中见过最强的男人,足令所有男宠神魂巅倒的强, 对比于思蔷的呻吟哭叫不能自己,若言的眼神清醒异常。 “放开。”若言摔开思蔷环住自己脖子的手,就著插入的姿势把身下的人强翻过来,让他趴跪著背对自己。 火热的凶器因为姿势的改变,一中气插到最深处。 思蔷泪流满面的尖叫起来。被前几次发泄的男人的**占在红肿的双丘和大腿根部,刺上太阳穴的锐痛和可怕的快感让他突然一阵经挚,再也支持不住地颓然趴倒。 没发泄够的若言没让他有休息的机会,双手捞起他转绵绵的腰,继续着激烈的动作。双腿向后张到最大,思蔷似乎已经昏迷了,偶尔抽动一下,像被人从恶梦中猛然扯了一把。身后抽插的节奏,却越来越快。“嗯--------呜-----”强烈到说不出话来的痛苦终于让思蔷恢复了知觉,微微掀起眼脸的瞬间,四肢突然再度强烈的经挚“啊!” 彷佛什么在体内爆炸了,差点烫坏他。但同时,又出奇的充盈了他。 封闭的马车里每一寸都迷漫着男性嚣张的麝香味。若言端正的脸逸出一丝发泄后的满足,却仅如昙花一现,抽出释放了精力的凶狠的**,他松手,无动于衷的让思蔷倒在毛毯上。由始自终,没有一丝笑容。甚至于连眼神,都是冷冽的。“大王-----”思蔷在毛毯上简单地翻边过身没有理会身白浊的污迹美丽的眸子游离着寻找到那个把他折腾到半死的强壮男人。被柔躏后的沙哑声音,无比惹人爱怜,“刚才------” “再敢在本王临幸你的时候开口说话,本王就割了你的舌头。“刚刚在他休内宣泄过的若言,看他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还有,不许再用你的手,抱住本王。“ 他站起来,修长挺拔的身躯,在空间有限的马车内更显得充满压迫感。 听到无情的警告,思蔷咬住下唇,躺在原地,抬起头,凝视着用准备好的干净软巾擦拭自己下体的大王。若言根本没理会他,自顾自的穿回长衣。他不是凤鸣...... 如果是那个机灵倔强的鸣王,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范?恬不知耻,抱着他的脖子,像个下贱的娼妓一样哭着呻吟? 不管模样有多像,也许闭上眼睛的时候,真有那么几分神态想似,但骨子里,鸣王永远只有一个。 若言厌恶地转过身,重新坐回几案前,不再看赤裸妩媚的新宠一眼。 假如抱着的是那个人,假如刚才哭叫着,用双手紧紧圈着他脖子的,是那个人......“禀大王,有急信!”马车外传来的高声禀报,打断了他的假如。 信是妙光写来的,若言把妹子从远方送来的急信展开,在烛光下,一行一行的,缓慢地,阅读。 鸣王已经中计,或不可得。或,不日,可得。 这一句,他读了三四次,极缓,仿佛嚼一颗滋味无比香甜的橄榄。那总是凝结着残忍和冷漠的脸,隐隐有了一丝涟漪般的弧度,这奇异的弧度,让他线条钢毅的脸,阔然出现巨大的变化。 思蔷缩在一边,红肿的双眸瞪的大大,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般凝视若言瞬间绽放浅淡温柔的俊容。 不可能! 无法相信,离王……也有这样的表情。 他总以为,自己前些日子本不应拥有却意外拥有的,已是这个男人生命中最感性的一刻。 原来,不是。 “思蔷,过来。”察觉到一直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若言放下妙光的信,淡淡唤道。 大概是心情太好,男宠靠近他的时候,他竟抚住那若不禁风的腰肢,允许还未净身的男孩颤栗着依偎在自己身侧。 若言轻描淡写地吩咐,“闭上眼睛。” 这语气,已经和刚才严禁思蔷做爱时触碰他的命令天差地别。 思蔷顺从地闭上眼睛,微微仰头。 他把呼吸都屏住了,期待地等着,他知道,大王会吻他。 而且,极温柔。 他悄悄捏着小拳头,紧张得快晕过去,几乎想要用牙齿把下唇咬破。 大王…… 热气,慢慢地,贴近。 当王者霸道又充满激情的唇覆盖上他时,思蔷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 这明显是一个充满柔情的吻,舌尖探入到他的喉咙深处,贪婪地舔吸,缠绵得仿佛永远不肯放开他。 没什么比这个更令思蔷想放声大哭。 前所未有的霸气,前所未有的怜惜。大王甚至用强壮的双臂抱住了他,把他拥在怀里,不让他呼吸地加深狂吻。 不要紧的。 无法呼吸,不要紧的。 这个男人的气息,足以让他忘记呼吸,甚至他自己。死在这个山一样强大的男人怀里,已是一种无上荣耀。 大王,我的大王…… 斗胆反抱着深深吻他的若言,思蔷动情地做着今生不敢奢想的美梦。 “凤鸣……” 若言一个低低的充满渴望的呻吟,把他从美梦的云端一把拽了下来。 一息间,思蔷已经浑身僵硬。 “凤鸣,我的鸣王……凤鸣……” 每一个叹息都是一把刀,割得思蔷恨不得寻死的痛。 他不但连人从美梦的云端狠狠拽下来,他还觉得,他又一次被,摔碎了。 =========================== 凤于九天13惊天魔术完 后记 大家好! 亲亲~~ 呵,累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凤于九天》进行到第十三本,从开篇到现在,感谢大家陪弄弄走出如此漫长的日子。有人和我说,似乎太长了。嗯,我不知道…… 期间虽然受到许多打击,不过我想,还是有始有终吧。爱情是一个需要毅力的过程,写作,同样如此。我要完成这个故事,不管最终如何。我要完成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不但属于读者,也属于我自己。 我渴望可以完成,不管它需要多长时间,或者到最后,带给我什么。 感谢一直支持《凤于九天》的大家,我不知应该说什么来表达这种感激涕零的心情。 没有读者支持的故事是孤独的,如果是长篇,那简直是无法形容的沮丧和折磨。 我坚信可以支撑过去,因为有你们在这里。 谢谢! 风弄 第一章 与同国相隔一个海峡的国家单林,正是盛产「双亮沙」的地方。 而在同国探查消息的子岩,为了替凤鸣处理双亮沙航线的问题,不惜以身试险, 却发现在单林海峡中出没的海盗,竟隐隐有其背后主导者,而且,似乎还不是陌生人! 那个骄傲霸道,不择手段,不可忍受别人的轻忽,而且睚眦必报的人, 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刺伤他的右肩。不管怎样,子岩无所畏惧。 但子岩却万万猜想不到,那海盗王子的心思,岂是这么简单…… 答应杜风要送给长柳公主的文兰还未到,凤鸣却已经要深入同国—— 一个谣传他是策划谋杀同国君主庆离凶手的国家。 谁知才刚刚踏上同国陆地,赫然便见与同国太子王位相争的王叔庆彰亲自接风! 而且,态度还那么「亲切」……? 第一章 东凡都城,平昔。 对于烈中流而言,再次踏足平昔,就如再次踏足一个以为永远不会遗忘的梦。 梦境,如此真实。 世事并非总是如棋,黑白分明,非是即非。就如平昔,如王宫中那曾经威严悚人而今大门紧闭的天地宫,谁能说清那到底是一个噩梦,还是一个美梦? 烈中流手持容恬的密令到达平昔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重启天地宫的大门。这栋留给他沉重回忆的宫殿阴森依然,彷佛还能隐隐听见祭师们毫无生气的诵读声。但澄净碧蓝的天地湖,已经不在。 澄净如天地湖的鹿丹,也已经不在。 毁灭天地湖的是鸣王。毁灭鹿丹的,又是谁呢? 久久矗立在湖水不复美丽的天地湖前,烈中流目视偌大石宫的尽头,黯然无言。 「中流,我在天地宫前的台阶上,遇见了一个人。」 他还记得那天。 鹿丹从冰冷的石阶上走回同样冰冷的小房,对他说的那句话。 淡淡的,轻轻的,一句话。 鹿丹总是不动声色,他的美,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美,很少人可以猜到他在想什么,很多人想知道,这样美丽的人,如果微笑的话,会美成什么样子。可惜他很少笑,连和他在天地宫的小房里同住一年的烈中流也很少看见他的笑容。 那天鹿丹回来,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同样也是不动声色。 但烈中流知道,他遇上了一个人。 鹿丹的语气那么淡,短短一句话,说得如此漫不经心,宛如被禁闭在天地宫中穷极无聊的喃喃自语,但烈中流浑身上下的神经,却敏感地陡然扯直。 从那一刻起,烈中流每看鹿丹一眼,都被一股巨大的悲哀狠狠包裹。 他已经预见了鹿丹的将来,就如鹿丹,预见了东凡的命运。 他的好友是天生的战士,鹿丹的人生就如一场永恒不止的战役,他会为他遇上的人付出一切,直到死亡。 不死不休,这是鹿丹的命运。 也是,鹿丹的爱情。 鹿丹,鹿丹,你知道烈中流在为你流泪吗?站在天地湖前,烈中流畅快地让眼泪滑下脸庞,独自祭奠他逝去的好友。 鹿丹被东凡王储印用王令从天地宫调离的那一天,曾经在小房中对他说,「中流,区区的天地宫关不住你,等我的好消息。总有一天,我要毁了天地宫,到那时,不管你在哪里,答应我一定要回来,为我做个见证。」 鹿丹成为东凡国师后不久,被作为人质关押在天地宫长达一年的烈中流,被悄无声息地释放。 回忆太多,令人痛恨的清晰。 烈中流低头,看着自己的眼泪滴入脚下的湖泊。 天地宫已经被毁,东凡落入容恬手中,名存实亡,而鹿丹一心一意保护的储印,也已化为白骨。 俱往矣。 烈中流仰面长叹,终于举袖抹干沾满两颊的泪水,动作毅然而极慢,彷佛要借此把所有的往事和悲痛一抹而尽。 在天地湖前默立了一天一夜后,他终于从天地宫缓缓步出,出现在大门外众人焦虑不安的视野中。 「丞相出来了!」 「丞相。」 高文池点头道,「正是。单林的大王和王子,还有几个重要的权臣都略有提及。不过单林地处海外,中间又隔着个海盗出没频繁的单林海峡,消息难以互通,要知道单林的情况很难。鹿丹国师撰写的十二卷评论中,单林这一卷是最薄的。」 「回去之后,文池立即把单林那一卷找出来给我,越快越好。」 高文池微微诧异。 烈中流温和地看着他,「文池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哦,不是。」高文池笑着请教,「我本来猜想丞相要我拿的,若不是有关东凡的卷册,就应该是西雷的,没想到竟是单林。恕属下好奇心旺盛,十二国中,丞相为什么单单对一个远在海外的单林最感兴趣呢?」 烈中流认真倾听了他的问题,露出微笑,一派从容自若的轻松洒脱地分析道,「西雷的局势,有谁比大王更清楚呢?这方面,我们自己资源丰富,不必急于参考鹿丹的意见。至于东凡,鹿丹曾为东凡国师,他的意见必定中肯切中要害。可惜自天花瘟疫之后,东凡重臣尤其是大将有的病死,有的重伤,大王也换了人,东凡权贵和所掌握的势力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鹿丹的评论针对从前旧人,作用大减,只能做个临时参考,也不用急在一时。」 这个被容恬亲自拜为丞相的男人,除天生具有潇洒从容的气度外,也深懂驭人之术。面对这些跟随容恬多年,如今被安插在东凡独当一面的亲信,采用平易近人,实言相告的沟通方式,毫无高高在上,无从猜测的陌生距离,使众人大生好感,以后一起工作的阻力顿时减到最低。 如果说容恬懂得驾驭人心是出自天性,那么烈中流就是一个从后天学习中经过无数探讨研究,锤炼出高深用人造诣的典范。 与此刻的他相比,那个装疯卖傻、跳江寻死,夜中号啕大哭于越重城下的烈中流,才更接近他的本性。 鹿丹…… 和鹿丹的一年相处,使他改变了很多,懂得了很多。 高文池也是聪明人,听了烈中流的话,顿时领悟。确实,西雷和东凡这两卷,目前参考价值都不大。 不过,烈中流对他的问题,实际上只回答了一半。 「可为什么丞相会对单林的事格外留意呢?」高文池问。 烈中流目光移到他脸上,淡淡微笑。 高文池被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看得不自然起来,有些尴尬地问,「是不是属下太多事了?」 「不。」烈中流笑容亲切,语调温和,「文池有锲而不舍,喜欢追究到底的好习惯,我很高兴。」夸奖了高文池一句后,才悠然答道,「十二国中,我独挑单林的卷册先看,是因为目前最令我担心的,就是单林那个消息封闭的岛国。」 掐指算算时间,若无意外,鸣王招摇过江的豪华船队应该快进入同国了。 同国是和单林最接近的国家,中间仅隔了一道海峡。 按照萧圣师将萧家产业交给鸣王时所定下的条件,那个浑身上下充满孩子气,却总能在危急时刻做出惊天动地大事的鸣王,将会不得不为了开拓双亮沙航线,和单林权贵们,还有那些猖獗凶狠的海盗们,好好打打交道。 那一定是极有趣的事。 而且…… 期待光芒从眼中流溢出的瞬间,烈中流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唇角诡异的吊起一个微笑后,似乎越想越乐,竟最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高文池没想过刚刚还一本正经,颇为庄重的丞相会如何之间发笑,前后判若两人,疑惑地打量这烈中流,奇怪地问,「丞相想到什么,为何忽然发笑?」 「我想到当鸣王进入同国时,将会送到我给他的大礼。他拆开礼物后,不知会有怎样的表情。」 高文池不明所以,只能顺着猜道,「丞相送给鸣王的礼物,当然对鸣王大有用处。鸣王一定会很高兴和感激。」 「不一定大有用处。」烈中流笑得坏坏地,意味深长地道,「但我敢保证,鸣王的同国之旅,会因为这个变得更好玩。」 阿曼江中上游。 一队气势恢弘的三层高大船,一字排开抛锚停驻在江上,即使在这个开阔的江面,也几乎占去了四分之一的地方。若在狭小的江湾转口,恐怕光一艘这样的大船停驻,就能阻碍其他船只的顺畅通行。 平日要看见一艘这样的大船并不容易,此刻,却一次性就出现了五艘之多。 如此招摇的大船队,任何人看一眼,只要他稍微对目前各国消息稍微灵通,就可以立即猜出这船队的主人是谁。 谁? 除了那个天下闻名的,传说中被西雷王几乎宠到天上,传说中无所不能,连离王若言都吃了他暗亏的西雷鸣王,还有谁呢? 烈中流一点也没有猜错,凤鸣的船队如无意外,确实到了应该进入同国国境的时候,再往上一百五十里,恰好是同国和永殷边境的交接点,一个属于同国的名叫方敌的港口小城。 那将是凤鸣众人进入同国的第一站。 但,只是「如无意外」。 现在,却刚好有至少两个意外,迫使凤鸣下令船队暂时抛锚停止航行,顺便让大家欣赏一下阿曼江边美丽动人的起伏山峦。 第一个意外,性质非常严肃。 「萧家的情报明显出了问题。现在我们只能信任我们自己的情报,在子岩的消息没有返回之前,船队不能贸然进入同国。」 这是容虎说的。 而且说得非常正确。 他们真的很有必要停下几天,等待子岩的消息。 第二个意外,性质就非常浪漫了。 负责和老主人萧纵,也就是凤鸣那个脾气恶劣的老爹保持联系的罗登,为凤鸣带回了令人沮丧的消息。 摇曳夫人带着采锵刚刚离开了原来的地方,现在变得爱孙如命的萧纵也跟着急追而去。因此,凤鸣索要文兰的亲笔信没能按时递到摇曳夫人手中。 凤鸣听了这个消息,把秋蓝等几个侍女找了过来,问,「怎么办?」 秋蓝等当然众口一词,「听鸣王做主。」三双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凤鸣。 凤鸣当即就做主了,「反正要等子岩,我们再接再厉,把文兰弄到手再走。」 文兰的事,可是他拍胸膛答应杜风搞定的,还许诺亲自送到长柳公主手中。也不知道长柳公主有没有接到这个消息,要是接到了,长柳公主八成一心等待着。万一凤鸣到了同国,又不小心见到长柳公主,那个命运不幸的忧伤公主问起文兰的下落,叫凤鸣怎么回答? 光想想就知道那个场景会多么丢脸。而且还辜负了杜风的信任。 凤鸣可不想把这么一件浪漫的事情给搞砸。 他再次下令,要罗登赶紧派人追查摇曳夫人到底把他的儿子拐到了哪个山沟去,再次送去索要文兰的信,打算等文兰送到后,万事妥当后再行启程。 对于在此停留,做事以安全为第一优先考虑的容虎当然全力赞成,三名大侍女只要能够陪着凤鸣,也绝无异议。 「眼看就要进入同国了,这个时候下令停船,洛宁那老小子不会又杀过来吧?」 最需要担心的,当然是萧家下属们,尤其是洛宁等有影响力的萧家人的反应。 面临这个有可能爆发的危机,凤鸣思前想后,提出了他的办法。 「争取洛云?」容虎眼眶睁了睁,露出冷静思索的表情,踌躇道,「如果有他帮忙,当然会很好。只是……这个人虽然这一向都对鸣王贴身保护,但对鸣王的态度,却绝算不上恭敬。恐怕很难争取。」 凤鸣对洛云的事却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笑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最近他陪我练剑,虽然每次下手很重,不过我依稀可以察觉到他确实是存心逼我用功。对我有这番苦心,可见他心底不错。」 他一边说,站在他身后的侍女们大翻白眼。 洛云和容恬、容虎、烈儿等不同,和鸣王动手从不知道「留情」两个字怎么写,每次下手都重得要死,鸣王那被人爱怜犹来不及的身子在他看来,就和普通粗汉没什么两样。 偏偏鸣王被洛云打出了倔性,居然这么多天,天天拖着浑身伤和他对练,说是「我也不想让自己属下看扁了。」 出乎意料,容虎竟然赞同,「不错,对练的时候洛云确实很努力。他也很细心,发现鸣王转身时容易下盘不稳,所以这几天特意在练习时游走在鸣王身边。」 「你也这么觉得?」凤鸣道,「那么就这么决定了,秋蓝,把洛云找来。」 秋蓝未说话,秋月抢道,「我刚才在甲板上看见他,我去找吧。」 转身出来,正巧看见洛云巡视完甲板,正往这边走来。秋月朝他扬了扬手绢,洛云径直过来停下,「干嘛?」 见到他冷冰冰的脸,秋月一股无名火升起,也把脸沉了下来,「什么干嘛?鸣王找你呢?跑哪里去了?」 洛云听了,转身朝里面走。 秋月没料到他说走就走,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洛云回头瞪她一眼,俊脸黑中泛了一丝红,动动唇,似要发火,却又忍了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得秋月一阵心悸。 秋月这才发觉扯着他袖子的动作大为暧昧,赶紧用力甩开,垂下头半羞半恼道,「我可警告你,你进去之后,鸣王对你说话,你要恭敬一点,他是你们萧家少主,将来……嗯……如果又……哎?我还没说完呢!」 抬起头,刚巧看见洛云背影在门帘处一闪就没了。秋月气得连跺了两下脚,只好追着进去了。 洛云进门就问,「少主找我?」 「洛云,你来了?」凤鸣朝不大有信心的容虎使个眼色,露出好看的笑脸,「有一件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把需要停留的两个理由仔细告诉洛云,问,「你觉得怎样?」 洛云一直默默听着凤鸣侃侃而谈,见凤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闪亮闪亮,虽然有几分傻气,但这种眼神在别人身上却是极难看到的。 老主人做事从来都是独断独行,那种天下谁敢异议的潇洒作风是洛云从小的向往。萧家少主如今这般不济事,他本想讥讽两句,目光触及凤鸣颈跟处一道瘀红的轻伤,思忖片刻,把话吞了回去,淡淡道,「少主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暂时停船,等事情办妥再走。」 「好。」 「什么?」不但凤鸣,连其他人也想不到这么顺当。秋月更是惊喜地看着他,凤鸣问,「你也觉得应该停留?」 「嗯。」洛云应了一声。 「容虎你看!」凤鸣兴高采烈地回头对容虎挤眉弄眼,「我就说了洛云有觉悟吧?」 开始准备的一道套说辞居然都省了。 他又回头看看洛云,去不经意瞥见洛云脸上转瞬即逝的落寞表情,凝住笑容,愕然一会,张了张口,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道,洛云这样深明大义,但也许会为日后要和萧家其他不同意见的人闹矛盾,例如他老爹洛宁。万一争吵起来,洛云应该会继续站到正义的一方吧?这也够让他为难的。 凤鸣不知道,其实就算他不打算停留,洛云也会尽量找办法拖延进入同国。 凤鸣也不知道,对于同国此行的危险,洛云嗅出的危险,要比他们强烈得多。 凤鸣更不知道,此刻,洛云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的,是一道熟悉而倔强的柔弱身影…… 而他,很快就要和这个令人难忘的身影,相会于充满迷雾的同国。 虽然洛云的态度比较奇怪,但他肯点头,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凤鸣当即下令停船,等待子岂的消息和文兰。这个停船令一下达,船队就在阿曼江上停留了整整六天。 「嗯,这之好像……。」 「怎样?」 「像是一处都没错。」 「哈!」甲板上又响起熟悉的快乐笑声,秋月得意的声音直飘到江面上,「我就说嘛!鸣王最聪明了。」 秋蓝原本提着笔准备改错处,像老师对照答案改试卷一样,展开凤鸣刚刚默写出来的卷子,对照着小木几上铺开的一份帛卷,再三凝神看了两遍,才把沾足了墨的笔放下,朝凤鸣微偏着头柔笑道,「真的难为了鸣王,同国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官,你居然真的全记下来,还把他们该干什么都给默出来了。要换了我,别说记住,连看都看花眼了。」 「真的一个都没错吗?」凤鸣俊美的脸露出喜意,松了一口气道,「总算全记住了,我正担心到了同国出丑呢。那的官吏名称等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西雷完全不一样,到了地方上,要是什么都不懂,那可就丢脸了。真好,不枉我辛苦了两个晚上背这玩意。」接过秋星送上来的白巾,擦了一把脸。 现已不能算是初春了。 越往东南方走,天气渐热,连凤鸣都开始换上单衣,清爽的丝绸料子裁剪成宽大舒适的样式,只在腰间松松地系了一条颜色鲜艳的带子,连长发也只用一根布条简单地束起,这个模样,有几分令人想起东凡的宫廷晚装。 清风徐来,江面异常平静。 极度眺望,远处水天一线,彷佛长龙一样的阿曼江笼罩在金黄色的晚霞之中。江水荡荡悠悠地流动,擦着船队厚重的边沿往下游悠然而去。 假如没有人打搅的话,一切都那么和谐,美好。 「少主,属下有事请教。」 打搅他们的是洛宁。此人涵养已算不错,船队停留了六天后,他才再次等上主船,要求和凤鸣对话。 「原来是你。」知道过来的是洛宁,凤鸣收敛了笑,命秋月她们撤去碗筷,严阵以待。 他可没忘记上次洛宁这固「属下」过来打搅了那么一小会,就给他弄了一个「陪洛云练剑」,不对,是「洛云陪他练剑」的差事。 现在每天超过两个时辰的鼻青脸肿,拳打脚踢,有大半要感谢洛宁的小小要求。 「有什么事吗?」凤鸣问。 「属下想问一下少主,打算什么时候起锚航行?」 果然是这个问题。 容虎站在洛宁身后,向凤鸣打个眼色。 大家待一起久了,默契日增,凤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一下,对洛宁心平气和地道,「洛宁主管请放心,同国我一定会去,不过目前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接到母亲和子岩的回信后,立即启程。」 「摇曳夫人行踪不明,那个叫子岩这些天来都没有消息,这样等下去,不知要耽搁多久。」洛宁直视凤鸣一,语调没有多大起伏地道,「少主这次的出游已经惊动各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关注船队的动向。如今同国边境就百五十里外,一日就可抵达。这时候停驻不前,会让人误会少主不敢进入同国,对我萧家的名声,会造成严重打击。」 又是萧家名声。 「你说的不错。」凤鸣含笑,站着倾听。 早就猜洛宁会出现,用萧家名声逼他启程。不过经过多次和容虎秋蓝等心腹商议后,大家都觉得凤鸣现在越来越软弱的少主形象应该努力塑造得更光辉一点。 容恬派系和萧家派系的斗争已经骑虎难下,被夹在中间的凤鸣如果不再强硬一点,迟早会被夹成一块天下最俊美的肉饼。 强硬表态,首先要做的,就是对以洛宁为首的萧家高手团绝不畏惧,坚持抵抗。 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和洛宁翻脸,简单点说,就是别被洛宁唬到。 「少主竟然知道属下说的不,就请少主下令起锚。」 凤鸣还是微笑。 事前秋月秋星这两个有份帮忙策划的侍女再三叮嘱。「鸣王对着萧家那些家伙的时候一定要微笑,因为鸣王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天下最没心肝的人也不忍心对微笑的鸣天生气。」 「少主难道不敢回答属下的问话?向来沈敛的洛宁微觉不耐烦地道。 他一生以身为萧家的一份而自豪,视天下权贵如掌中之物,热血快意,冷酷无情,将萧纵的目中无人学到了九成九。哪想到今天要和一个乳臭未干的萧家少主耗费时间和耐性? 「我不起锚。」 「少主,你刚才才说…。」 「我刚才说,你说的不错,是指从你的角度看,确实应该起锚。」凤鸣的唇形接近完美,微微抿着逸一丝笑意,确实极为好看,「不过从我的角度看,不应该起锚。」 洛宁脸色一冷,沈声道,「请少主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凤鸣扔出一句经典回答。 「少主!」 听见洛宁的一声低吼,凤鸣命令自己保持平静的眼神,继续微笑。 「洛总管,先别动怒,有话好说。」凤鸣举起双手,摊开手掌,表示毫无敌对的意思。 洛宁看着他,没说话。 「我是不是萧家少主?」凤鸣继续保持微笑,向洛宁提问。 脸颊好酸。 天知道要长期保持一个完美的有风度的微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 「萧家船队是不是我的? 「是。」 「我有没有权利下令停航?」 「有。」洛宁也不是好惹的,答了一个字后,紧接着道,「可是少主这样做,萧家会被天下耻笑,而萧家的每一个人,都会为有这样一个少主而羞愧。」 「每一个人吗?」 「对,每一个萧家人。」 凤鸣好脾气地问,「洛云呢?」 洛宁一愕之后,脸色更沈郁,冷哼道,「洛云当然也会。」 「那就好了。凤鸣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回答,双手合掌一击,发出清亮的响声,笑容顷时灿栏,转头道,「洛云。」 洛云一直站在房门内侧,看起来毫无介入的打算,直到听见凤鸣叫他,才跨出一步,清冷地道,「洛云在。」 「洛云,」洛宁不等凤鸣开口,仗着在萧家的老辈分以及洛云的特殊关系,沈声命道,「你来告诉少主,船队在这里整整停泊了六日,少主又不肯清楚说明什么时候启程,对此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必惧怕,尽管实话实说,我们萧家人不说违心之语。」 萧家为凤鸣所挑的十大护卫以洛云为首,隐隐代表萧家高手中青年一代的意愿。他的表态确实能打压凤鸣在萧家众人心目中的地位。 要知道,凤鸣这个少主本来就和凭空从地下冒出来没什么两样,在萧家,凤鸣缺乏资历和赢得萧家上下尊重的高超剑术。 他有的只是萧纵这个老爹的承认。 可以预估的是,当凤鸣的意愿一次又一次和萧家众人的意愿冲突而且无法赢得支持后,这个少主头衔上的光环,终有一日会被彻底磨灭。 「属下觉得,少主有权决定萧家的任何事。」 「你说什么?」洛宁难以置信地看着洛云,愤怒和疑惑升腾而起,瞳孔骤缩。 洛云怎么可能会帮那小子说话? 凤鸣等早料到洛云的回答,看见洛宁此刻表情,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众人你给我抛个眼神,我给你提提眉毛,都觉得有几分得意。 怒火烧过之后,洛宁神志稍为清醒,现在少主的事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反而是洛云的事要先处理。 「少主,启程之事容后再谈。」凤鸣等未及答复,洛宁冷冷朝洛云说了一句,「你跟我来。」转身率先开甲板。 大船下层多半是存放东西的房间,也有一些是侍卫们四五人一间的睡房。洛宁走到下面,随便挑了一间较为隐蔽的,走了进去。 洛云表情冷漠地跟在后面。 木门关了起来。 转过身,炯然有神的漆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洛宁把比剑还犀利的目光停留在洛云年轻的脸上。 「绝好的机会,你竟然帮他说话。」走了一段路停下后,洛宁燃烧的怒火已经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杀手的冷静,「他有多么无能浮躁,你都亲眼目睹。这样一个人,却是萧家少主,我只可惜萧家百年英名,要全部毁在他手中。」每个低沈抑郁,这些话在他心中,看来已经藏了不少时候。 「不管我们是否愿意,他已经是萧家少主,不断在萧家上下面前贬低他,又有什么好处?」洛云冷冷反问。 「老主人还在!」洛宁眼中精光霍然跳动,笃定地道,「只要老主入改变心意,随时可以把他的东西收回来,交给值得交付的人。他停了一下,看着眼前已经和他一般高大的洛云,目光变得温暖了一点,低声道,「当所有的萧家人都瞧不起他时,老主人自会明白他不值得拥有萧家的一切,那个时候,洛云,老主人会想起你。」 「呵,」洛云苦笑,「想起我?」 他低下眼,缓缓抚摸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 从自己懂事那日起,他就开始练剑。他当时还很小,那宝剑如此长,又这样的重,他连拿起它都觉得吃力。 可娘一直和他说,他是天生拿剑的。 云儿,好好练吧,终有一天,你会是你爹爹的骄傲…。。 娘一直鼓励他,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看他练剑,亲自察看他的进步。 娘站在一旁,用激动的眸子看着他,看着他渐渐拿稳了剑,慢慢成为萧家年轻一代的最强的剑客。 想起娘忧伤期盼的眼睛,洛云的眼神也变得落寞,「老主人永远不会想起我,那只是娘的痴心妄想而已。」 「洛云,你娘他……」 「容虎前几日忽然来找我。」洛云截断对方的话,缓缓道,「他问我,萧家的探子屡次前往同国打探,为何每次带回来的只有同国王子庆离的消息,而王叔庆彰的消息就丝毫也没有。」 「容虎有何资格质问你?你为什么不让他去问被派回来的探子?」 洛云冷笑,「因为我自己也疑惑。」 「洛云?」 「我特意把这次派回来的探子留下,仔细询问了一番。他一口咬要他传递的消息就只有这几句,多一句也没有。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奉命如此。不过,谁能让萧家探子如此听命呢? 洛宁听他的语气越来越不恭敬,拧起浓眉,「你这是在怀疑谁?」 洛云脸上现出倔强神色,没直接回答洛宁尖锐的问题,只是继续说自己的话,「同国庆彰和庆离争夺王权,王叔势大。这消息对于少主了解同国现在局势非常重要,事关少主安危,是谁竟敢隐瞒这样的消息?命令探子不许泄露实情的,又会是谁?」 洛宁气极反笑,「少主,少主,我们为你费尽苦心,你却一口一个少主,你当真把那个无能的小子奉若神明了吗?」 「只有我娘,才有这样大的本事,对吗?」洛云虽是提问,语气却已笃定,总是没有表情的脸,掠过一丝无奈的怜悯,低声道,「娘这些年主管收集各国情报,那些探子当然都她的话。舅舅,你和说实话,娘现在是否人在同国?」 如果凤鸣此刻在场,一定会大吃惊。 洛云和洛宁在凤鸣等人面前向来父子相称,怎么忽然之间,洛云又唤洛宁做舅舅? 洛宁却对这个称呼不觉诧异,只是心里自叹息。 洛云这孩子从小寡言少语,专心练剑,不爱理会身边的事,今天却为了那个所谓的少主质问自己,虽然言辞无礼,但此刻脸上的神态,却像极了年轻时倔强的妹妹。 「你娘确实早就到了同国。」坦言相告后,洛宁轻叹一声,试着解释道,「洛云,你娘这样做,都是为了你,老天对你太不公平。那凤鸣连你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又凭什么得到所有的东西?」 「就凭他是摇曳夫人的儿子,就凭我的娘不是摇曳,而是萧纵永远不会爱上的——洛芊芊。」 洛芊芊。 洛云轻轻地,用极温柔的语气,念出那个名字。 秋月她们永远也想象不到,洛云也能有这样充满柔情的语调。 那是,他亲娘的名字。 他孤独、苦命、倔强的亲娘。 「娘既亲自赶到同国,又嘱咐探子封锁消息,其后定有狠辣手段对付少主。这也是我不愿少主太早进入同国的原因。」 洛宁沈声问,「难道你要帮他?」 「有我在少主身边,必不会让她得手。」 洛云抬头,迎上洛宁的视线。 他的目光平静如蓝天下的大海,深蕴着说不清的感情,洛宁清楚地知道这冷漠的孩子已经下了决定。 洛宁看着这孩子出、长大,他深深了解面前这个人的腁气。 洛云很少表态。可一旦表态,就绝无更改。 这是他亲娘从血里传给他的,一往无回的刚烈。 沉默之后,洛宁叹息,再次认真地问道,「你真要一个同父异母的无能之辈,和你的亲娘作对?」 「你错了。」洛云道,「我这样做,是为了娘。」 不管那个天天在甲板上和侍女们调笑的青年是否真的无能,不管萧家的产业会被告挥霍败坏到何种程序,他绝对不能被杀。 那是摇曳的孩子。 再无能,也是摇曳的亲生儿子。 而摇曳,正是萧纵最深爱的女人。 假如凤鸣死在娘的手上,被娘痴心苦恋一生的萧纵,会毫不恻隐地亲手取走娘的性命。 即使洛云对女人和女人间的烧心嫉恨只是一知半解,他却清楚地知道——男人,会为深爱的女人做出多么疯残忍的事…。。 洛云和洛宁在房中沈郁窒息地摊牌时,他们为之争论的「无能之辈」、「连洛云一根指头也比不上」的少主凤鸣,正和一干侍女坐在一起,为被洛宁拎走的洛云担心。 「鸣王不用担心,我猜他不会中板洛宁那个黑脸大叔怎样。」 「是。再说,他们毕竟是父子,最多就是打骂一下,绝对…。绝对不会拔剑刺几个窟窿的。」 「刺几个窟窿?」秋星打个寒颤,「秋月,你安慰人的时候,声音也抖得太厉害了吧?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倒叫人家汗毛直竖。」 秋蓝是女孩们中最镇定的一个,对坐着蹙眉的凤鸣道,「鸣王如果担心,不妨派个人下去看看,我觉得秋月说的对,毕竟是父子,顶多就是骂两句算了。容虎,你说是吗?」 自从洛云被洛宁带走后,众人再没有兴致玩乐,索性回了客厅各找位置坐下。 容虎就坐在凤鸣的左边,也是一脸严肃地沈思着。 秋月看容虎这般沉默,竟有几分恐惧,颤声问,「容虎,难道连你也觉得他会出什么事?」 仔细想想也对,萧家杀手团出了名的六亲不认。 这次洛云当众违逆总总管的意思,为鸣王说话,一定没好果子吃。 听说杀手内部处置叛徒,重则处死,轻的也要挑断手筋脚筋。 想到这里,顿时花容变色。 「秋月你不用吓成这样,我不说话,不是因为担心洛云的安全,而是因为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容虎被秋蓝狠扭一下小臂,才发现秋火脸色白得如纸,解释了一句,说出他沈思的原因,「洛云当初答应鸣王,实在是答应得太轻易了。洛云一向不喜欢鸣王,为什么会忽然帮起我们来?要知道,他这一句话,不但大大落了他父亲的面子,也使萧家其它人在一段时期内,无法再逼鸣王启程。」 众人不约而同点头,都是满脸不解。 洛云这个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受欢迎的角色,脾气臭,脸色沈,说话不是冷哼就是冷笑。 他为什么会忽然正义起来,乖乖听从「少主」的吩咐呢? 半晌,凤鸣打破沉默,略有一丝兴奋地试探着问,「会不会是他被我锲而不舍的平易近人精神感动了?」 听了这个,容虎和秋月秋一概表情古怪地瞅他一眼,拒绝响应。 只有秋蓝比较体贴,中气非常不足地应道,「嗯……。。可能吧……和鸣王相处久了,说不定……」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露出期待表情看向门那边。秋月更是焦急,忽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冲过去抓帘子。 帘子往上抓,看清刚刚到达门口的男人的脸,才变得轻松的表情立即不翼而飞,脸上挂满失望,「原来是你。有什么事吗?」 过来的人是冉青,萧家为凤鸣特选的大侍卫之一。 「秋月姑娘,请代为禀告少主,有一个人靠近船队,自称从同国过来,受一个名叫子岩的人差遣,送一封书信来请少主亲阅。」 「子岩终于有消息了!」容处霍然站起,来到门边,「信在哪里?」 冉青把信递给容虎,「书信已经验过毒,送信的人现在被看守在主船甲板上,随时可以传他过来问话。」 容处一手接了信,自己也小心再验了一下毒,转身递给凤鸣。 「子岩来的?这小子动作真快。」凤鸣等人这一向都常为子岩担心,毕竟同国现在庄该波涛暗涌,子岩孤身一人,实在是非常危险。 知道他有消息回来,心里总算宽慰一些。 秋星催道,「鸣王,快看看子岩写些什么。」 大家都凑到拿书信的凤鸣身边。 凤鸣赶紧拆开,展信细读,边看边随口告诉其它道,「子岩说他已经到了同国,并且找到绵涯安插在同国的内应,同国的情况大致和绵涯说的一样,目前没有大的变动,庆彰和庆离在为大王庆鼎到底是死是活而争论,王公大臣们也分成两派,支持庆彰的分别有……。哇,名单这么长?同国的官吏好多啊……。」 子岩的信整整写了三张薄绢,前面都是关于同国宫廷一些打听得来的情报,还说了一下边境处小城方敌的守备情况,无甚异常。 看到第三页的结尾时,凤鸣却惊讶地「啊」了一声。 旁人都他吓了一跳,容虎凝神道,「怎么,子岩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凤鸣双手捧着绢信喃喃道,「子岩说他去海边查探,想为我将来开拓双亮沙航线稍做准备,还正巧遇上萧家的一个海上商队。」 「那很好啊。」秋星柔声道。 「他打算向商队出示我给他的萧家印符,借用几艘大船和一些经验老道的船员,先认着在单林海峡附近踩一踩点。」 「嗯?好像也挺好的嘛。」 「可是……」凤鸣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向容虎,用十二万分希望得到否定的表情,苦笑着问,「他说的单林海峡,不会正好是那个……呃,有可怕海盗出没,连我老爹萧纵也吃了大亏的单林海峡吧?」 第二章 上 峻崖高耸,浪涛拍岸。 子岩如同一座被风雨侵蚀百年而仍然屹立的雕像般,静静站在一处崖角上,直面大海。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超过三个时辰,却连小指头都没有动过一下,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他早已养成在观测敌情时不动如山的习惯。 眼底的大海平静温柔,但子岩凝视着目光不能触及的海上遥远之处,深深明白那里藏匿着凶顽危险的敌人。 单林海峡的海盗,凶残暴戾,天下皆惧。 他们像一把藏在深黑色水底的无形之剑,锋利冰冷地割占着这片重要的海域,任何商船,渔船,其至是王族的大船,只要进入这片海域,就等于把自己送到海盗的手掌中,是否会被袭击,只能看上天的眷顾有多深,或者海盗的心情如何。 这使运送双亮沙获得的高额利润中,永远带上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恐惧。 也使双亮沙的价格永远高至天价。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开拓一条贯通这片大陆和单林岛国的双亮沙航线,谈何容易?萧圣师给鸣王出的,确实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而且…… 看着面深不可测的海面,子岩的目光毅然强悍,默默刺入水中,彷佛要把水面下混沌的一切也看个清楚。 离开凤鸣之前,子岩已经打好了主意。他到了同国,必须为凤鸣办好两件事,第一,为凤鸣查探同国真实情况,避免凤鸣容虎对同国局势一无所知的局面继续下去;第二,就是先行处理双亮沙航线问题。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海盗的可怕。 他奉大王密令在这一片海域练习水战的时候,曾经和大大小小的海盗斗不下二十余次。 但让他最终了解海盗可怕之处的,是那一个被偷袭的夜晚。 静谧美丽的夜晚,海比任何一刻都温柔,才把骤然从四面八方掩上船的海船脸孔衬得如此狰狞。以子岩沈静无畏的天性,第一次被那双鹰般的细长眼睛盯上时,心底竟也微微打了一个突。 多次和海盗交手,几次小胜下来,使子岩自以为对单林海盗的实力和伎俩多少有些了解。但在那次仅得以单独身免的恶战后,他才幡然领悟,自己从前遇上的不过是单林海盗中的小角色而已。 无声无息的潜近,悄然不知的埋伏,利用海水和风势,在黑暗中同时指挥属下从各处进攻船只,井然有序,各有分工。这股具有高度效率,作风狠戾的海盗,才是肆虐海域的最强大力量。 单林贺狄,这个男人,同时兼备单林王族和海盗的身份,说出来虽然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来,又不得不深深佩服此人目光远大,手段狠辣。 单林海峡如果没有可怕的海盗,单林海滩遍地都是,毫不足惜的双亮沙,怎会成为天下他国拼尽黄金而欲求不得的无上珍宝? 双亮沙一路飙升的高价,使单林王族成为了世间最富有的王族,隔着海峡,他们可以一边依仗海峡和海盗的屏蔽冷眼旁观大陆各国互相残杀,一边极尽奢华地享受各国为了换取双亮沙而双手奉献的财富。 子岩远眺海面的黑眸沉着凝着。 鸣王这次的对手,绝不简单。 迎面抚来的海风带着微腥,不时撩拨子岩额前的几缕黑发。他终于从转身下来,崖下一个内弯十数丈的小型泊口处,几艘萧家小型海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看见子岩过来,萧家几名负责船队的老手纷纷靠拢过来。 「各船分开,依这四条航线出发。」子岩伸手入怀,掏出海图,就地铺开,指着上面已经描绘好的航海线路沈声道,「其它货物全部卸下,除了少量清水和粮食,只放置两箱金银。」 一个老水手看了看海图,不安地道,「我们这几艘不是大海船,清水粮食储备不多,别说这里到处都是海盗,是无风无浪,要横过单林海峡也不容易,而且又要分开航…。」 「船队绝对不了单林,你们分四路出发,启帆时就将带去的金银散在各舱房内。只要察觉海盗踪迹,不要和他们缠斗,立即弃船用小快艇逃命。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谨记受袭的时间和方位,回来后向我报告。」 几个负责带船的萧家下属都是久历风霜之辈,当即明白过来,脸色都微微变了。有人低声问,「海盗绝不好惹,这事情不小。是不是要等少主到了同国,再请少主定夺?」 子岩面色冷静,「我身上有鸣王给予的萧家印记,有权调动船队。你们照令行事就是。」 他态度坚决,众人只好应是。 众船傍晚出发,凌晨之际,小快艇开始出现在视野中,萧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矢出去会遇见海盗,派上船的都是不怕死的好手,每一快艇靠泊,便去向子岩报告,船照指定航线出发,迎风还是逆风,何时发现海盗踪迹,遵照子岩开始的嘱咐,众人弃船时特意抬头观测了一下天象,以确定自身方位。 至于那几艘小型海船,当然已经落人海盗魔掌。不过萧家家大业大,又有子岩一切由他负责,暂时也没有人为这个烦恼。 子岩早有准备,找了笔墨,一一纪录,每个人他都亲自过问,海盗船只大小,船速快慢,人数多少,事无大小,问得异常仔细。 四条航线受袭并非同时,小艇回来有早有晚,他问清一个,又回了一艘,如此忙碌询问,直到日上中天,才算住了笔。 萧家这船队领头者姓冉名虎,和凤鸣身边的萧家十大侍卫之一的冉青是叔侄关系,虽然名字里有一个虎字,人却谨慎随和,自子岩现身,出示凤鸣的萧家少主印记之后,一直以来都算挺配合。 他和子岩一起做完种种纪录,朝子岩亲手绘制的单林海峡海图上一瞥,道,「你对单林海峡很熟悉?」 「单林海峡的海盗看似处处处猖獗,海船时刻会遇上袭击,其实不然。你看,」子岩提笔,在海图上按照各船的遇袭地点逐一勾勒曲线,画成一条弧线,「在此线之外,船只大可算得上安全,但只要一进入此线,就会惊动海盗。」 冉虎一点就透,接道,「这片海域内一定布有大量海盗的暗哨,监视出现的船只。」 子岩点头。 他命令船只探索的四条航线,并不是随便画出来的。 自从来到海边,他就在努力回忆当初和海盗们交战的情景。直觉告诉他,海盗组织看似散乱,各有头目首领,但内里必有关联。用萧家几条海船作为代价去试探这几个地方,就为了证实他的这个猜想。 如今证实了自己想得不错,反而更觉情况严。 冉虎看他端正的脸庞绷得紧紧,笑着拍拍这个年纪自己侄儿差不多的年轻将军肩膀,劝道,「不要太着急。单林的海盗出了名的难对付,他们在海上横行霸道惯了,只是靠够凶狠和够熟悉的大海情况。日后我们萧家尽起大船,满载顶尖高手,就算遇上海盗,也绝不会打不过。大海茫,遇上就遇上了,关键是碰面时谁实力够大。这些海盗有大股有小股,我们未必就会遇上最大股的海盗。」 他的话没任何效果,子岩一边听着,一边仍旧默默盯着海图端详,等他说完了,道,「你看这里。」又提起笔,在刚才自己所画弧线靠近单林方向的地方,又轻点了几点,画完之后,抬头看着冉虎的反应。 冉虎能够负责统领一支船队,当然对海图极为熟悉,定睛看了一会,疑惑地看着子岩,「小岛?」 子岩点头,答道,「这些分布在单海和单林海峡的小岛屿,两个是寻常海图上都有标志的,人人都知道。其它的,是我当年在这附近办事时发现的。冉总管比照着我们四艘海船受袭的时间和地点再看一下,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冉虎听他说得慎重,也起了警惕之心,拿起子岩的记录,和海图一一对照着,认真看起来。 冉虎资历虽然算老,但却仍比不罗登这样的老总管。当年萧纵出海力战海盗,最后独自一人挫败而回,罗登等因为萧纵严令,对此事噤若寒蝉,当然更不会告诉没有参与其事,负责其它船队的冉虎。 加上冉虎的船队虽说是海船,却多数在博间附近内海海域来往,所以对单林海盗的认识,反而不如子岩。 良久之后,他放下手中记录的卷子。脸色虽然没有大变,目光却已与方才不同。 子岩不等他说话,再度提笔在海图上描画了三处,「这三处,是我当年侦查到的急流暗漩,这些暗流随季节变化,不明情况的海船万一遇上,极可能遭遇不幸。」 冉虎目光一跳,死盯着经过修改的海图,声音非常低沈,「这一道阻碍我们航船的监视线,与海中的岛屿相呼应,又充分利用了暗流为天然屏障,向西南伸到遥远难以横渡的单海,摆明这片海域完全在海盗的控制之中,而且…。。」他呼呼喘了几口粗气,皱紧了眉,迎上子岩平静的视线,「他们并不是各自分帮分派,随意行动,而是统一听命于一个大首领?」 心中巨震。 海盗纵使难缠,却只能算是乌合之众。但如果这这样有心计选择岛屿为藏援基地,又与大海地势呼应的监视网是海盗在一个统一的指挥下建造出来的,那么他们所要面对的,就是一股强大至可成为海军的力。 冉虎被子岩点醒,大致明白过来,表情也变得凝重,「如果真是如此,即使以萧家的大船队和高手,遇上他们也难以讨好。」他指着海图上第二条航线道,「我本来觉得这条航线应该最容易突破,有足够的人手,船队浩大,加上清水粮食兵器充足,遇上监视的海盗我们也可一捕。但现才知道错了,海盗们只要一见不妥,大可以立即发信号到最靠近的岛屿,上面的援兵大船陆续开来,我们会陷于被围的险境,惟一的出路是东北,但那等着我们的能是会吞噬大船的可怕暗流……可恨!这些海盗是什么时候弄出这么一道监视线来的?」 想到日后还需要合作,子岩直接利落,坦言相告,「这道监视线,从前还没有完善,留有几个破绽,我刚才标出的几条航线就是,我以前曾经从这些地方破入,成功到达单林附近的海域。但经过今次试探,很明显这些破碇已经被海盗发觉而且弥补了。」 他虽然发现海盗力量比自己离开前更强大,情况比想象中更糟,却天性不惧困难,毫无退缩之意。 冉虎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太相信。单盗肆虐百年,至少有四五股不同的势力,从没听过他们会听命于谁,难道有人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他们一一降伏?降伏之后,却又隐秘不宣,到底什么人才能做出这样的的事来?」 什么人……。 一双深沈犀利的眼睛瞬间闪过子岩脑海。 那个男人的目光让他极不舒服,每当回忆起来,就像毛刺毫无预兆地轻札一下,不疼,但是又难以忽略。 凭子岩对那只冷酷眼睛的感觉,他敢肯定这人在天下十一个中名气不大,却定是极厉害的人物,不将此人摆平,鸣王绝对无法开拓沙航线,完成萧圣师给他的任务。 只是,心慈手软的鸣王,怎能对付得了这个人? 冉虎自知道海盗的真实实力后,忧心忡忡,他做事比较谨慎,沉默良久,方道,「我们先把这里的情况报告少主,看少主有什么主意吧。目前实在不适宜再鲁莽行动,而且我们的海船已经丢了四艘,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二。」 子岩道,「海船是丢了四艘,我们却并非做不出事情。」 他说话平静,语中却带了几分绝不让步的沈毅,颇有一点容恬的冷然霸气。 冉虎略为惊诧地看他一,暗忖,不愧是西雷王的下属,胆气比得上我们萧家杀手团了,问,你有什么打算?」 子岩道,「海盗数百年来反咱为政,逍遥惯了,目前应该只是遇上一个力量比他们更强大的人,不得不降伏归顺而已。一旦这个统一的领袖消失,被整合起来的海盗一定会人心离乱,四分五裂,那个时候,监视网亦不复存在,我们可以趁机将他们逐个击破,开通航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策略目前正好适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好!这句话说得精辟。」 子岩眸底溢出一丝笑意,「这话是听鸣王说的。冉总管日后见到你家少少,一定可以听到更多精辟的话。」 「哦?听你这么一说,更我渴望早日见到少主了。哈,当初谁想到天下有名的鸣王,会是老主人的亲子呢?」冉虎一笑之后,回归正题,「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我们并不知道海盗的领袖是谁?其次,就算知道,又如何使他消失呢?」 「我有办法。」 「嗯?」 子岩从怀中掏出一封束好的书信,递给冉虎,「请冉总管派人把此信尽快送达,说不定我们可以赶在鸣王到达之前,把这件事情办好。」 冉虎接过书信一看,上面写的却是「单林二王子贺狄亲收」的字样,奇道,「怎么这竟然还和单林的王子有关?」 「冉总管不用多问,尽快把这封书信送达就好。海盗虽然猖獗,但是对一些按时交纳钱财的借道渔船会给予放行,只要给足够的金银,他们不会不答应捎带一个送信人到达单林。」 子岩说完,终于微微露出一个笑脸。 他知道这封信可能带来怎样的后果。很奇怪,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他觉得自己了解那个男人。 骄傲,霸道,不择手段,不可忍受别人的轻忽,而且――――睚眦必报。 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刺伤他的右肩。 不管怎,子岩无所畏惧。 后果如可也不会使他担忧,他太清楚这条航线的重要性,一年之期眼看就到,他见识过萧圣师的的无情,他知道大王绝不会让萧圣师碰鸣王一根头发。 除此之外,大王正是最需要萧家财富支持的时候。 必须用最快最直接的方法,打通航道,不管这方法多么愚蠢、不可思议,即使仅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希望。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子岩黑得发亮的眼睛,即使在他灿烂日光下也没被掩盖丝毫光芒。 他不知道,就是这样轻轻的,如阳光般自信淡然的微笑,在那个被偷袭的夜晚,深深印在那双充满嚣张欲望,不屑世间一切法规道德的眸内。从无一刻,被淡忘。 虽然洛云的态度比较奇怪,但他肯点头,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凤鸣当即下令停船,等待子岂的消息和文兰。这个停船令一下达,船队就在阿曼江上停留了整整六天。 「嗯,这之好像……。」 「怎样?」 「像是一处都没错。」 「哈!」甲板上又响起熟悉的快乐笑声,秋月得意的声音直飘到江面上,「我就说嘛!鸣王最聪明了。」 秋蓝原本提着笔准备改错处,像老师对照答案改试卷一样,展开凤鸣刚刚默写出来的卷子,对照着小木几上铺开的一份帛卷,再三凝神看了两遍,才把沾足了墨的笔放下,朝凤鸣微偏着头柔笑道,「真的难为了鸣王,同国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官,你居然真的全记下来,还把他们该干什么都给默出来了。要换了我,别说记住,连看都看花眼了。」 「真的一个都没错吗?」凤鸣俊美的脸露出喜意,松了一口气道,「总算全记住了,我正担心到了同国出丑呢。那的官吏名称等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西雷完全不一样,到了地方上,要是什么都不懂,那可就丢脸了。真好,不枉我辛苦了两个晚上背这玩意。」接过秋星送上来的白巾,擦了一把脸。 现已不能算是初春了。 越往东南方走,天气渐热,连凤鸣都开始换上单衣,清爽的丝绸料子裁剪成宽大舒适的样式,只在腰间松松地系了一条颜色鲜艳的带子,连长发也只用一根布条简单地束起,这个模样,有几分令人想起东凡的宫廷晚装。 清风徐来,江面异常平静。 极度眺望,远处水天一线,彷佛长龙一样的阿曼江笼罩在金黄色的晚霞之中。江水荡荡悠悠地流动,擦着船队厚重的边沿往下游悠然而去。 假如没有人打搅的话,一切都那么和谐,美好。 「少主,属下有事请教。」 打搅他们的是洛宁。此人涵养已算不错,船队停留了六天后,他才再次等上主船,要求和凤鸣对话。 「原来是你。」知道过来的是洛宁,凤鸣收敛了笑,命秋月她们撤去碗筷,严阵以待。 他可没忘记上次洛宁这固「属下」过来打搅了那么一小会,就给他弄了一个「陪洛云练剑」,不对,是「洛云陪他练剑」的差事。 现在每天超过两个时辰的鼻青脸肿,拳打脚踢,有大半要感谢洛宁的小小要求。 「有什么事吗?」凤鸣问。 「属下想问一下少主,打算什么时候起锚航行?」 果然是这个问题。 容虎站在洛宁身后,向凤鸣打个眼色。 大家待一起久了,默契日增,凤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一下,对洛宁心平气和地道,「洛宁主管请放心,同国我一定会去,不过目前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接到母亲和子岩的回信后,立即启程。」 「摇曳夫人行踪不明,那个叫子岩这些天来都没有消息,这样等下去,不知要耽搁多久。」洛宁直视凤鸣一,语调没有多大起伏地道,「少主这次的出游已经惊动各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关注船队的动向。如今同国边境就百五十里外,一日就可抵达。这时候停驻不前,会让人误会少主不敢进入同国,对我萧家的名声,会造成严重打击。」 又是萧家名声。 「你说的不错。」凤鸣含笑,站着倾听。 早就猜洛宁会出现,用萧家名声逼他启程。不过经过多次和容虎秋蓝等心腹商议后,大家都觉得凤鸣现在越来越软弱的少主形象应该努力塑造得更光辉一点。 容恬派系和萧家派系的斗争已经骑虎难下,被夹在中间的凤鸣如果不再强硬一点,迟早会被夹成一块天下最俊美的肉饼。 强硬表态,首先要做的,就是对以洛宁为首的萧家高手团绝不畏惧,坚持抵抗。 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和洛宁翻脸,简单点说,就是别被洛宁唬到。 「少主竟然知道属下说的不,就请少主下令起锚。」 凤鸣还是微笑。 事前秋月秋星这两个有份帮忙策划的侍女再三叮嘱。「鸣王对着萧家那些家伙的时候一定要微笑,因为鸣王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天下最没心肝的人也不忍心对微笑的鸣天生气。」 「少主难道不敢回答属下的问话?向来沈敛的洛宁微觉不耐烦地道。 他一生以身为萧家的一份而自豪,视天下权贵如掌中之物,热血快意,冷酷无情,将萧纵的目中无人学到了九成九。哪想到今天要和一个乳臭未干的萧家少主耗费时间和耐性? 「我不起锚。」 「少主,你刚才才说…。」 「我刚才说,你说的不错,是指从你的角度看,确实应该起锚。」凤鸣的唇形接近完美,微微抿着逸一丝笑意,确实极为好看,「不过从我的角度看,不应该起锚。」 洛宁脸色一冷,沈声道,「请少主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凤鸣扔出一句经典回答。 「少主!」 听见洛宁的一声低吼,凤鸣命令自己保持平静的眼神,继续微笑。 「洛总管,先别动怒,有话好说。」凤鸣举起双手,摊开手掌,表示毫无敌对的意思。 洛宁看着他,没说话。 「我是不是萧家少主?」凤鸣继续保持微笑,向洛宁提问。 脸颊好酸。 天知道要长期保持一个完美的有风度的微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 「萧家船队是不是我的? 「是。」 「我有没有权利下令停航?」 「有。」洛宁也不是好惹的,答了一个字后,紧接着道,「可是少主这样做,萧家会被天下耻笑,而萧家的每一个人,都会为有这样一个少主而羞愧。」 「每一个人吗?」 「对,每一个萧家人。」 凤鸣好脾气地问,「洛云呢?」 洛宁一愕之后,脸色更沈郁,冷哼道,「洛云当然也会。」 「那就好了。凤鸣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回答,双手合掌一击,发出清亮的响声,笑容顷时灿栏,转头道,「洛云。」 洛云一直站在房门内侧,看起来毫无介入的打算,直到听见凤鸣叫他,才跨出一步,清冷地道,「洛云在。」 「洛云,」洛宁不等凤鸣开口,仗着在萧家的老辈分以及洛云的特殊关系,沈声命道,「你来告诉少主,船队在这里整整停泊了六日,少主又不肯清楚说明什么时候启程,对此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必惧怕,尽管实话实说,我们萧家人不说违心之语。」 萧家为凤鸣所挑的十大护卫以洛云为首,隐隐代表萧家高手中青年一代的意愿。他的表态确实能打压凤鸣在萧家众人心目中的地位。 要知道,凤鸣这个少主本来就和凭空从地下冒出来没什么两样,在萧家,凤鸣缺乏资历和赢得萧家上下尊重的高超剑术。 他有的只是萧纵这个老爹的承认。 可以预估的是,当凤鸣的意愿一次又一次和萧家众人的意愿冲突而且无法赢得支持后,这个少主头衔上的光环,终有一日会被彻底磨灭。 「属下觉得,少主有权决定萧家的任何事。」 「你说什么?」洛宁难以置信地看着洛云,愤怒和疑惑升腾而起,瞳孔骤缩。 洛云怎么可能会帮那小子说话? 凤鸣等早料到洛云的回答,看见洛宁此刻表情,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众人你给我抛个眼神,我给你提提眉毛,都觉得有几分得意。 怒火烧过之后,洛宁神志稍为清醒,现在少主的事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反而是洛云的事要先处理。 「少主,启程之事容后再谈。」凤鸣等未及答复,洛宁冷冷朝洛云说了一句,「你跟我来。」转身率先开甲板。 大船下层多半是存放东西的房间,也有一些是侍卫们四五人一间的睡房。洛宁走到下面,随便挑了一间较为隐蔽的,走了进去。 洛云表情冷漠地跟在后面。 木门关了起来。 转过身,炯然有神的漆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洛宁把比剑还犀利的目光停留在洛云年轻的脸上。 「绝好的机会,你竟然帮他说话。」走了一段路停下后,洛宁燃烧的怒火已经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杀手的冷静,「他有多么无能浮躁,你都亲眼目睹。这样一个人,却是萧家少主,我只可惜萧家百年英名,要全部毁在他手中。」每个低沈抑郁,这些话在他心中,看来已经藏了不少时候。 「不管我们是否愿意,他已经是萧家少主,不断在萧家上下面前贬低他,又有什么好处?」洛云冷冷反问。 「老主人还在!」洛宁眼中精光霍然跳动,笃定地道,「只要老主入改变心意,随时可以把他的东西收回来,交给值得交付的人。他停了一下,看着眼前已经和他一般高大的洛云,目光变得温暖了一点,低声道,「当所有的萧家人都瞧不起他时,老主人自会明白他不值得拥有萧家的一切,那个时候,洛云,老主人会想起你。」 「呵,」洛云苦笑,「想起我?」 他低下眼,缓缓抚摸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 从自己懂事那日起,他就开始练剑。他当时还很小,那宝剑如此长,又这样的重,他连拿起它都觉得吃力。 可娘一直和他说,他是天生拿剑的。 云儿,好好练吧,终有一天,你会是你爹爹的骄傲…。。 娘一直鼓励他,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看他练剑,亲自察看他的进步。 娘站在一旁,用激动的眸子看着他,看着他渐渐拿稳了剑,慢慢成为萧家年轻一代的最强的剑客。 想起娘忧伤期盼的眼睛,洛云的眼神也变得落寞,「老主人永远不会想起我,那只是娘的痴心妄想而已。」 「洛云,你娘他……」 「容虎前几日忽然来找我。」洛云截断对方的话,缓缓道,「他问我,萧家的探子屡次前往同国打探,为何每次带回来的只有同国王子庆离的消息,而王叔庆彰的消息就丝毫也没有。」 「容虎有何资格质问你?你为什么不让他去问被派回来的探子?」 洛云冷笑,「因为我自己也疑惑。」 「洛云?」 「我特意把这次派回来的探子留下,仔细询问了一番。他一口咬要他传递的消息就只有这几句,多一句也没有。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奉命如此。不过,谁能让萧家探子如此听命呢? 第二章 下 洛宁听他的语气越来越不恭敬,拧起浓眉,「你这是在怀疑谁?」 洛云脸上现出倔强神色,没直接回答洛宁尖锐的问题,只是继续说自己的话,「同国庆彰和庆离争夺王权,王叔势大。这消息对于少主了解同国现在局势非常重要,事关少主安危,是谁竟敢隐瞒这样的消息?命令探子不许泄露实情的,又会是谁?」 洛宁气极反笑,「少主,少主,我们为你费尽苦心,你却一口一个少主,你当真把那个无能的小子奉若神明了吗?」 「只有我娘,才有这样大的本事,对吗?」洛云虽是提问,语气却已笃定,总是没有表情的脸,掠过一丝无奈的怜悯,低声道,「娘这些年主管收集各国情报,那些探子当然都她的话。舅舅,你和说实话,娘现在是否人在同国?」 如果凤鸣此刻在场,一定会大吃惊。 洛云和洛宁在凤鸣等人面前向来父子相称,怎么忽然之间,洛云又唤洛宁做舅舅? 洛宁却对这个称呼不觉诧异,只是心里自叹息。 洛云这孩子从小寡言少语,专心练剑,不爱理会身边的事,今天却为了那个所谓的少主质问自己,虽然言辞无礼,但此刻脸上的神态,却像极了年轻时倔强的妹妹。 「你娘确实早就到了同国。」坦言相告后,洛宁轻叹一声,试着解释道,「洛云,你娘这样做,都是为了你,老天对你太不公平。那凤鸣连你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又凭什么得到所有的东西?」 「就凭他是摇曳夫人的儿子,就凭我的娘不是摇曳,而是萧纵永远不会爱上的——洛芊芊。」 洛芊芊。 洛云轻轻地,用极温柔的语气,念出那个名字。 秋月她们永远也想象不到,洛云也能有这样充满柔情的语调。 那是,他亲娘的名字。 他孤独、苦命、倔强的亲娘。 「娘既亲自赶到同国,又嘱咐探子封锁消息,其后定有狠辣手段对付少主。这也是我不愿少主太早进入同国的原因。」 洛宁沈声问,「难道你要帮他?」 「有我在少主身边,必不会让她得手。」 洛云抬头,迎上洛宁的视线。 他的目光平静如蓝天下的大海,深蕴着说不清的感情,洛宁清楚地知道这冷漠的孩子已经下了决定。 洛宁看着这孩子出、长大,他深深了解面前这个人的腁气。 洛云很少表态。可一旦表态,就绝无更改。 这是他亲娘从血里传给他的,一往无回的刚烈。 沉默之后,洛宁叹息,再次认真地问道,「你真要一个同父异母的无能之辈,和你的亲娘作对?」 「你错了。」洛云道,「我这样做,是为了娘。」 不管那个天天在甲板上和侍女们调笑的青年是否真的无能,不管萧家的产业会被告挥霍败坏到何种程序,他绝对不能被杀。 那是摇曳的孩子。 再无能,也是摇曳的亲生儿子。 而摇曳,正是萧纵最深爱的女人。 假如凤鸣死在娘的手上,被娘痴心苦恋一生的萧纵,会毫不恻隐地亲手取走娘的性命。 即使洛云对女人和女人间的烧心嫉恨只是一知半解,他却清楚地知道——男人,会为深爱的女人做出多么疯残忍的事…。。 洛云和洛宁在房中沈郁窒息地摊牌时,他们为之争论的「无能之辈」、「连洛云一根指头也比不上」的少主凤鸣,正和一干侍女坐在一起,为被洛宁拎走的洛云担心。 「鸣王不用担心,我猜他不会中板洛宁那个黑脸大叔怎样。」 「是。再说,他们毕竟是父子,最多就是打骂一下,绝对…。绝对不会拔剑刺几个窟窿的。」 「刺几个窟窿?」秋星打个寒颤,「秋月,你安慰人的时候,声音也抖得太厉害了吧?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倒叫人家汗毛直竖。」 秋蓝是女孩们中最镇定的一个,对坐着蹙眉的凤鸣道,「鸣王如果担心,不妨派个人下去看看,我觉得秋月说的对,毕竟是父子,顶多就是骂两句算了。容虎,你说是吗?」 自从洛云被洛宁带走后,众人再没有兴致玩乐,索性回了客厅各找位置坐下。 容虎就坐在凤鸣的左边,也是一脸严肃地沈思着。 秋月看容虎这般沉默,竟有几分恐惧,颤声问,「容虎,难道连你也觉得他会出什么事?」 仔细想想也对,萧家杀手团出了名的六亲不认。 这次洛云当众违逆总总管的意思,为鸣王说话,一定没好果子吃。 听说杀手内部处置叛徒,重则处死,轻的也要挑断手筋脚筋。 想到这里,顿时花容变色。 「秋月你不用吓成这样,我不说话,不是因为担心洛云的安全,而是因为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容虎被秋蓝狠扭一下小臂,才发现秋火脸色白得如纸,解释了一句,说出他沈思的原因,「洛云当初答应鸣王,实在是答应得太轻易了。洛云一向不喜欢鸣王,为什么会忽然帮起我们来?要知道,他这一句话,不但大大落了他父亲的面子,也使萧家其它人在一段时期内,无法再逼鸣王启程。」 众人不约而同点头,都是满脸不解。 洛云这个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受欢迎的角色,脾气臭,脸色沈,说话不是冷哼就是冷笑。 他为什么会忽然正义起来,乖乖听从「少主」的吩咐呢? 半晌,凤鸣打破沉默,略有一丝兴奋地试探着问,「会不会是他被我锲而不舍的平易近人精神感动了?」 听了这个,容虎和秋月秋一概表情古怪地瞅他一眼,拒绝响应。 只有秋蓝比较体贴,中气非常不足地应道,「嗯……。。可能吧……和鸣王相处久了,说不定……」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露出期待表情看向门那边。秋月更是焦急,忽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冲过去抓帘子。 帘子往上抓,看清刚刚到达门口的男人的脸,才变得轻松的表情立即不翼而飞,脸上挂满失望,「原来是你。有什么事吗?」 过来的人是冉青,萧家为凤鸣特选的大侍卫之一。 「秋月姑娘,请代为禀告少主,有一个人靠近船队,自称从同国过来,受一个名叫子岩的人差遣,送一封书信来请少主亲阅。」 「子岩终于有消息了!」容处霍然站起,来到门边,「信在哪里?」 冉青把信递给容虎,「书信已经验过毒,送信的人现在被看守在主船甲板上,随时可以传他过来问话。」 容处一手接了信,自己也小心再验了一下毒,转身递给凤鸣。 「子岩来的?这小子动作真快。」凤鸣等人这一向都常为子岩担心,毕竟同国现在庄该波涛暗涌,子岩孤身一人,实在是非常危险。 知道他有消息回来,心里总算宽慰一些。 秋星催道,「鸣王,快看看子岩写些什么。」 大家都凑到拿书信的凤鸣身边。 凤鸣赶紧拆开,展信细读,边看边随口告诉其它道,「子岩说他已经到了同国,并且找到绵涯安插在同国的内应,同国的情况大致和绵涯说的一样,目前没有大的变动,庆彰和庆离在为大王庆鼎到底是死是活而争论,王公大臣们也分成两派,支持庆彰的分别有……。哇,名单这么长?同国的官吏好多啊……。」 子岩的信整整写了三张薄绢,前面都是关于同国宫廷一些打听得来的情报,还说了一下边境处小城方敌的守备情况,无甚异常。 看到第三页的结尾时,凤鸣却惊讶地「啊」了一声。 旁人都他吓了一跳,容虎凝神道,「怎么,子岩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凤鸣双手捧着绢信喃喃道,「子岩说他去海边查探,想为我将来开拓双亮沙航线稍做准备,还正巧遇上萧家的一个海上商队。」 「那很好啊。」秋星柔声道。 「他打算向商队出示我给他的萧家印符,借用几艘大船和一些经验老道的船员,先认着在单林海峡附近踩一踩点。」 「嗯?好像也挺好的嘛。」 「可是……」凤鸣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向容虎,用十二万分希望得到否定的表情,苦笑着问,「他说的单林海峡,不会正好是那个……呃,有可怕海盗出没,连我老爹萧纵也吃了大亏的单林海峡吧?」 怎么能忘呢? 记忆,从来都不是听人使唤的玩意。 他是单林最有花天酒地天分的王族,他的另一个天分,是在让人神魂颠倒的花天酒地中保持绝对的清醒。 而欲醉未醉的时刻,他不曾忘记过那个叫子岩的男人分亮。 为什么? 那样平平的胸,那么算不上娇美的脸庞,那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微笑,也许还算不上是个微笑,也许仅仅是离去前的警告、挑衅,或不屑。 「王子…。。」伏在松软大毛垫上的美人宛如细蛇一样缓缓缠上来,吹气如兰。 贺狄调笑着抚着她丰满的胸部,接着,却只把她轻轻推到一边,独自提杯慢饮。 同国新送来的处子美是美极,可惜没有太多新鲜之处,不过几天,他又该死的想起了那个一去不回头的家伙。 美人幽怨地看他一眼,目光恰好被贺狄扫到,吓得她立即低头不敢动弹。 贺狄没理会她,目光转到左边另一个跪着伺候的美人身上,她也是同国送来的礼物,刚成为贺狄的美姬不久。 贺狄邪气地提起唇,一手拎着她的胸襟,把她跌跌撞撞地按到自己胸前,让她精致的脸蛋贴着自己敞开衣襟下的胸膛,笑着闲聊似的问,「你们大王子最近送过来的黄金数量少了两成,怎么,他王子府的小银库都被他的王叔接管了?」 美人胆怯地抬了一下眼,细声细语,「奴婢怎么知道庆离大王子的事?奴婢被送给王子您,就只知道您,不知道其它王子的事了。 「小嘴真甜。」贺狄漫不经心地捏了她的脸蛋一把,心里却无由来一阵焦躁。 海那边大战乱即将开始,他这一年来趁着时机收拾整顿海盗收归己用,东起莫东海峡,南至辽阔单海的边缘,整片被世人统称为单林海峡的海域,已经牢牢被他掌握在手中。 单林王族这边,仅有一个没多大作为的大哥算是王位继承人,勉强在名头上胜他一筹。 难干的事情干得差不多,享尽各国美女娈童后,他却觉得越来越不满足。 是不是太久没有生事了呢?还是缺了血的腥味? 贺狄在大软垫上换个惬意的姿势,按捺着自己不去想那具恐怕已经深深刻在脑中的躯体。 精干的男性身躯,应该没有任何值得垂涎的地方,却挥之不去,让人浮躁。 当日他潜在船下,仰头偷窥靠栏远眺的他时,就该下定决心生擒他。怎么会,在好不容易制住他后,优哉游哉地用剑挑破他的上衣,仅仅满足于调弄两颗可爱的红豆,而让他寻到逃跑的机会? 那一夜之后,贺狄一边抓紧收服各股大小海盗,一边严查子岩的来处,他为可以逃过各处暗哨来到这不应该被闯入的海淢?贺狄由此发现了监视网中诸般漏洞,雷厉风行修正,加强了整片海域的进一步监视控制。 任凭子岩再聪明,也万万不会猜到,如今海盗俨然成一体系的监视网,自己就是直接促成其日趋完善的最大原因。 贺狄自问自己对于单林海峡的监视掌握绝无纰漏,只要那个让他想得眼睛冒火的男人再出现,一定可以被察觉并且迅速捕获。 他看过那个男人的眼睛,他懂得那双眼睛,绝不会因为一次黑夜的偷袭而畏缩地躲避保命。 子岩,一定会再来的。 令人挫败的是,那个男人,竟如此机露。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可恶! 不过,如今,总算又有一些有趣的事可以稍微让他动弹一下筋骨了。几天前,他接到下属报告,有四艘小型商船图不经允许穿过监视网,但都是远远瞧见海盗踪迹,竟不经一战,立即弃船逃生,甲板船舱上散布些许金银,显然是为了让海盗们争抢金银而争取更多逃生时间。 有趣,同一天,出现在海域之内,同样是小型海船,同样的伎俩。 更有趣的是,对方选择的四个突破点,颇让人深思。 这在别人看来不足一提的小事,却让贺狄陡然警觉,同时,一股异常的兴奋难耐蔓延全身。 会是谁? 还能有谁? 经历了无数次希望之后的失望,他深深藏起心中的焦灼。 他必须比从前更有耐心。 他派了最能干的下属空流调查此事,耐心地在美女蜜酒中,等待下属的消息。 而这一次的耐心,似乎得到了回报。 「王子,似乎有新的商船准备穿越单林海峡,不但如此,打探得来的消息,他们似乎是想开拓一条稳定航线,贯通西雷和单林,以便采买运送我们单林的双亮沙。」 「哼,好大的胃口。」贺狄舒服地靠在高高锦枕上,冷笑,「单林海峡是我的地盘,他们想过就过吗?双亮沙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是谁那么不自量力?」 「他们的船只上有萧家旗号,而且早就有传闻,说萧家少主接受萧家上一代主人萧纵的命令,要开这条航线。」 「萧家少主?就是那个被西雷王宠得过了头的鸣王吧?」 「正是,而且听说他即将抵达同国,极有可能是为此事而来。此人名声虽大,但未必有多厉害。可是……王子还记得当年那个跳海逃走的男人吗?」 贺狄的眼睛骤然闪过锐利光莣。 「哪个?」轻描淡写的语气。 他的喉咙,却一阵阵发紧。 抚摸着身边美人长发的五指缓缓收拢,让美人吃疼地发出一声低低娇呼。 「那个叫子岩的。」属下禀报道,「他也在那群人里。」 空流曾经跟随贺狄偷袭子岩,熟知子岩的样貌。而且,王子自从他逃脱后,还特意命令绘了一幅「逃犯」的画像。 「是吗?」 「确实如此,我敢肯定是他。」 「哦?」贺狄轻轻的,似乎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声。 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似乎无动于衷的一声,是早在他心内盘旋多时的欲望的宣泄,如一个庞大的海洋,终于,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一道小口。 最初的迸发似毫不起眼,但后果,却永远会出乎世人所料的震撼。 贺狄在轻轻的应了那一声后,继续保持了他的耐心。 对于子岩,那个交手其实只在瞬间,影子却像在心中存在了万年的对手,贺狄彷佛早就练就了与他对阵的熟悉。 他的耐心,在子岩请冉虎派人送来的书信到达后,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展开书信,贺狄看过后,命侍女端宴会上才会使用的纯金大酒杯,畅饮了一大杯后,从大软毛垫上端坐起来,显得天性冷酷无情的薄唇极缓的上扬,「空流,你知道这封信里说的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 「他约我十日之后,挑一个地方决战。」贺狄笑得十分欢快。 空流吃惊后,微怒道,「这人真是不知死活,愚蠢至极。」 「他才不蠢。」贺狄摇头,「此人剑法高明,若真的豁出性命,拚死和我一战,也许真能把我杀死。只要杀死我,海盗们必然分裂,双亮沙航道开拓就再也不成问题,这是挑战我最好的后。他以单林二王子的称呼来送达书信,正是为了逼我答应决战,要是不答应,他必定会将此事四处传播,使我背上怯懦的名声。他是想藉此先削弱我在海盗中的影响力。其实他想的也不算错,这人很了解海盗只认强者为首的霸道贼性。」 空流经他分析,点头认同,但又道,「这人对王子在海盗中的威信一定没有深入认识,不然就会知道无论王子怎么答复,都不会动摇王子在海盗中的地位,不过,属下对王子的剑法深有信心,即使王子应战,戦死当场的也只可能是这个狂妄的小子。」 贺狄五官端正,甚至可称得上非常英俊,但眼睛细长,为他增添不少邪气。唇边带笑更得邪恶,同时却有具有一股强烈吸吲人的魅力,让身边美人都暗暗动心。 「这封挑战书,王子打算如何应对?」 贺狄高深莫测地微笑,重新躺回舒服的层层锦枕中。 「遂其心愿,未免让他瞧我不起,这封挑战书,我就当没见过。」 「没见过?」空流愕然。 以王子睚眦必报的性情,这种反应可真不可思议。 「空流,从今开始,用尽一切办法打探萧家少主的动静。」 「这…。。」在贺狄身边跟随多年的空流,深知王子不喜欢多事的下属,吐出一个字后立即收回,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派人收拾大船,准备行装,召集精兵,一律配最好的武器,船上多多载上双亮沙。」 贺狄的命令又让空流愕了一下。他应了之后,小心地探问,「王子打算去哪里?」 「他为了开拓双亮沙航线,不惜约我生死相搏,已经是一大错误。」贺狄微笑着把身边一名美人召过来,扯开自己上衣,露出右肩上的伤痕,命她匍匐下来用尖来回轻舔旧伤痕。一边享受着肌肤被美伺候的销魂感觉,一边回忆剑如闪电,刺伤他肩膀的那个人,闭着眼,最后命道,「立即送信给同国大王子庆离,告诉他,本王子惊闻他父王的事情,深感哀痛,即将亲自到同国慰问。」 那彪勇刚强的男人,原来将那个所谓的鸣王看得如此重。 只要箝制住鸣王,就等于箝制住了他。 拥有那样正直硬朗眼神的男人,总会为了某个重要的东西牺牲自己。而善用别人的牺牲,也是贺狄极重要的天分之一。 就如子岩万万猜想不到海盗的监视网因他而进一步完善般,子岩也万万猜想不到,他打定主意毅然死战,挑战贺狄,一举挫散已经形成坚固团体的海盗的策略,竟使凤鸣本来就多灾多难的同国之旅,又增添了一层诡异的变数。 第三章 萧家的大船队,终于晴空万里的天气下起锚。 起锚的原因,并非是凤鸣一直等待的好消息来了。 唉,坏消息倒一个接着一个。 首先是关于文兰,那位可怜的萧家下属东奔西跑,终于将凤鸣给摇曳夫人请求赐予文兰的书信交到摇曳夫人手上,也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摇曳夫人的回信带了回来。 摇曳夫人的风格一向很直接,回信上面寥寥几字,把她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简直和她当初写给萧纵的逼婚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子无礼,为娘的文兰辛苦种得,让你随便送人吗? 满怀希望的凤鸣和众女眼睛发亮的打开信笺,看完这明白得不能再明白的回信,顿时眼神呆滞。 很明显,这位爱得凤鸣老爹要死要活的摇曳夫人,对自己儿子的爱绝比不上对老公的万分之一。 凤鸣听这个语气,八成再写信也讨不来文兰,想起对杜风信誓旦旦,现在竟然拿不出东西,不由坐困愁城。 其次要命的,是子岩的信。子岩这家伙真是可恶,老老实实查探同国情况也就算了,怎么却独自去惹那些海盗? 罗登对凤鸣所说的单林海盗的厉害,到现在都凤鸣心惊肉跳,他越想越不安,唯恐子岩在同国出事。 船队停泊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等文兰和子岩的消息。现在文兰是等不来了,子岩又可能会有危险,凤鸣哪里还坐得住?接了摇曳夫人信后,凤鸣呆了半天,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命人把罗登唤来,下令道,「立即起锚,我们到同国去。」 「是不是太匆忙了?」没想到第一个出言阻止的,竟是洛云。 众人都觉得愕然,几道目光交错停在洛云身上。秋月更睁着大眼睛,奇怪地打量他。 闻讯而来的洛宁跨进房门时刚好听见洛云的话,立即肃然接口道,「少主已经有所决定,属下自当遵照行事。」回头吩咐身边一名侍卫。「去,告诉其它船只准备起锚。」回头时,目光从洛云脸上扫过,眸中另含深意。 洛云冷目迎上,又看看凤鸣一脸焦灼的表情,知道起锚势在必行,自己虽然知卜同国一定有凶险埋伏,但涉及母亲,绝不可对凤鸣泄露丝毫,只能僵着一张俊脸,不再开口。 容虎对于文兰的事情,却没有凤鸣和侍女们那么在意。既然摇曳夫人不给,那也是不能勉强的事情,烦恼又有什么用。但子岩信中说要先行探海盗,却让他非常忧心。他和子岩相熟,深知子岩个性,这人遇到极难办的事,永远都是有十分只说五分,有五分只说一分,他口中轻飘飘一句「试探」,说不定会极为危险。 在子岩回信已到,他们已经大概了解同国局势的情况下,凤鸣按捺不住要立即起锚去同国,容虎心中有大半是赞同的。 既然洛云不语,洛宁极力赞成,容虎也希望成行,萧家抛下阿曼江多日的重锚,终于在萧家众人齐心合力的拽拉中,缓缓露出了水面。 停泊了这么多日后,大船终于缓缓开动。 一启程,悠闲多日的侍女们立即忙碌起来,再过一百五十哩,船只就会进入同国境内,谁都知道此行一定有危险,因为光是那个希望藉助干掉鸣王来换取父王「死亡证书」的同国庆离就够让人头疼了。 不过目前秋蓝等忙的还不是这个,一百五十里,还意味着她们只有不太多的时间为鸣王准备进入同国第一个站点方敌的衣服。 挑选衣物、沐浴,逐层穿戴,佩饰,梳发,都需要绝对的一丝不茍。 即使凤鸣这次打的萧家少主而非西雷鸣王的旗号,但在侍女中,他在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都代表着西雷和西雷王。 络绎不绝的将热水拎来倒入大木桶,凤鸣简直是被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女剥光了塞到桶里面去的。 哗啦!人刚刚入水,三四瓶的珍贵香料倾倒进来。轻烟袅袅中,顿添丝丝极好闻的香气。 「别急……」凤鸣从桶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坐好,闻到熟悉的香气,正是容恬最喜欢的,不免怏怏不乐,「弄这么香干什么?容恬又不在。哎呀!」蓦地惨叫一声。 秋月惶然道,「对不起,是奴婢搓得重了,鸣王很疼吗?」 秋星是唯一站背后伺候的,把凤鸣背上的瘀看得清楚,边为凤鸣在背伤上轻轻揉按,边气愤地道,「都是那个可恶的洛云,每次练剑都好像拚命一样,把鸣王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腋下的划伤还没好,背又被他拍伤了,真是狠心无情的家伙!」 凤鸣反驳道,「除了洛云,我看还没别人会这样陪我认真练。」 凤鸣早起就被洛云「请」了去练剑,背上再添新伤,不过,洛云下手虽不留情,但在他这股不留情的气势下,反而也迫出凤鸣的狠劲来,使出浑身招数来和洛云对招。开始总是两三招就挨一下,现在已可以和洛云对上十来剑了。 这样一来一往,剑术竟有小进。 凤鸣怕疼是怕疼,但绝不是笨蛋,明白自己剑术有所进步,全得益于洛云的的努力,从这方面来说,洛云还是为他着想的。 「我现剑术好多了,都是洛云的功劳。你们以后不要在背后说他坏话。」 「鸣王的剑术真的有好吗?」秋星看着秋月问。 秋月不知心烦什么,蹙眉道,「我又不是剑术高手,你以后问容虎吧。」 秋蓝却想到别的去了,开口疑惑地说,「对了,我今天看洛云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似乎好眼熟。」 秋星嘻笑起来,「什么眼熟?那根本就是秋月做给鸣王的。上次洛云练剑,把鸣王的新衣服划破了,秋月不是发火把它扔到洛云头上吗?他这个呆子,竟自己拿去穿了。」 秋月沈下脸道,「这事起来就生气,有什么好笑的?」此时凤鸣已经洗得干净了,便低声道,「鸣王请出来吧。」将凤鸣请出澡桶。 秋星见她闹脾气,在她背后对着秋蓝吐舌头,赶紧去拿准备好的衣裳过来伺候凤鸣更衣。 整整大半个时辰,凤鸣身上的衣裳和各色饰物才算整理妥当。 他人长得俊俏,身形颀长,秋星为他挑了纯白里衣,外罩黑缎金边长服,宽大袖口直垂下来,几近脚边,中间一条突显腲段的垂流苏腰带,上面坠着朱红宝石,华美绝伦,衬着沐浴后清爽透亮的肌肤,绝对的俊逸不凡,神采飞扬。 秋蓝等每次辛苦伺候,最能品尝到劳动果实的是这种时刻。亲眼看见鸣王被她们打扮得人见人爱,真是说不出的自豪。 正在赞美兼寻找哪怕一丝的完美之处时,喧闹声忽然传了进来,「我们来啦!我礼来啦!」 其实说话的声只有一个,不过太过洪亮,即使只是一人的声音,却比十个人一起大叫还吵, 伴着大嗓门的,还有既响又粗的脚步声。 本来脸色不太好的秋月露出喜色,脱口唤道,「小秋!」朝门外伸出手去。 只听见小秋「啾!」地叫一声,也不知从哪里骤然钻了出来,毛茸茸地跳入秋月掌中,顺着秋月的宽袖子就往里钻,只剩一条大尾巴在外面摆呀摆,挠得秋月呵呵直笑。 两道巨影出现在门外,「送礼来,我们送礼来了!」 只凭那等呱噪,无人不知来的是烈中石和烈斗那一对活宝。 秋月被小秋逗得高兴,对他们俩也亲切起来,朝他们绽放一个欢迎的笑容,「你们怎么忽然过来了?三船上好玩东西多吗?让你们一直待在那里不回来了?」 两人刚上船时本陪在凤鸣身边,不过这一对爱吵嚷,吵起来噪门还特可怕,凤鸣也就算了,秋星等侍女分外受不了,找个法子把他们骗了去另外一艘船上,讨个清静。 秋月本想留下小秋的,无奈小秋对主人忠心耿耿,誓死不从。 烈中石和烈斗两人向来不讲究礼节,一起进了门向凤鸣随便打个招呼,各找位置大模大样坐下。烈中石个头大,但他武功却走轻巧一,坐得挺自然。烈斗却不同,这大个头的家伙走路连地板都隆隆发震,穿着那一千零一件大红袍朝椅上一坐,木椅顿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吱」声,让所大人都担心那木椅会四分五裂。 秋星好奇地问,「大个子,你给我们鸣王送什么礼物?」 「当然是好东西!」 「不会是在别的船上偷的吧?」秋月问。 烈中石和烈斗大叫起来,一脸愤慨,指天画地说自己绝不偷东西,直到秋月道歉说只是说笑,烈中石才悻悻解释道,「礼物是大哥要我们给鸣王的。」 凤鸣惊道,「你们有丞相的消息?」 他自从越重城出发后,一直没有烈中流的音讯,难道他有和弟弟联系的独特方法? 烈中石道,「礼物是我们从越重出发的时候大哥给的。大哥说…。。」 「说等鸣王进入同国的边境,就给鸣王」烈斗插嘴。 烈中石不满烈斗插他的话,对烈斗怒目相视。烈斗和他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哪里怕他?也是瞪着牛眼回视他。 凤鸣生怕他们又来一场夹缠不清的吵架,赶紧转开话题,问,「丞相要你们把什么给我?」 烈中石道,「我没有打开看,不过轻飘飘的,一定不是什么重东西。」他单手抱着一个绵缎包裹的东西,看来就是那份礼物。依稀从外形判断,里面应该是个接近方形的匣子。凤鸣伸手去接,他却不给,笑嘻嘻摇头道,「大哥说了,要等到了同国边境才行。」 烈中流做事一向古怪,众人也不以为奇。反正很快就会到达同国,索性大家坐下饮一下茶,谜底很快就会揭开。 也是天公作美,天气好,江风阵阵,越往上去,江面越发开阔,最宽处竟达数十丈,船工们将帆尽展,吃足风,大船逆流而上,速度也颇为惊人。 众人在厅中仔细品了一会茶,听见外面宣布似的吆喝道,「见碑啦!」熟练的拖长的调子。 大家都明白了望的人定然是看见矗立在岸边高大的标志性边境石碑了。 「到同国了。」秋蓝轻轻吁了一口气。 凤鸣笑着对烈中石道,「喂,你现在该把礼物给我了吧? 烈中石笑呵呵把东西递给他,「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一路上背着很辛苦呢。 烈斗在旁边斜眼,「懒人。」 烈中石出奇的没理会他。 凤鸣接了过去,放在桌上,把外面的锦缎松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果然是一个匣子。 人人都好奇那个稀奇古怪的丞相这次送了什么好东西过来,全把头凑过去看。 匣外并没有一般礼物会附上的书信,凤鸣也不觉得有什么,仔细看了看,木匣上面就一个简单的银搭扣。他伏下身,挑开搭扣,把上面的盖子掀开来,顿时怪叫一声,往外蹦开两米。 几个侍女目光触及,也是花容失色,连连惊叫。 「怎么了?」容虎从外面猛冲进来,一脸警惕地环视众人,扫到烈中石和烈斗时,两座巨塔同时做出自己是无辜的表情,手指往桌上的匣子戳戳。 容虎视线停在桌上匣中,奇道,「这不是庆鼎的人头吗?怎么会在这里? 鳯鸣从前就曾经见过这个精制过的人头,这次会被吓到,有九成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一惊过后,脸色逐渐恢复过来,慢慢走回桌边,吐着气道,「我的妈,心脏病都被他吓出来了。」 这人头开始被三公主带到媚姬住处改建的驻军营地,作为讨好容恬的礼物,留在营地中。后来若言偷袭营地,一把火烧了大多数重要的木式建筑,这人头却因为被安放在充当小储藏房的地穴中而得以幸免。 容恬重回营地后,将这东西也带在身边,一行人被烈中流领去越重城,东西自然也到了越重。 大概是因为营地被袭时,地穴也曾经遭到翻查的离国士兵破坏,不知是容恬还是烈中流把装人头的木匣又重新换了一个,否则从前那个匣子让凤鸣吃够了苦头,一见到怎会不十二万分警惕? 秋蓝惊魂未定,哆嗦道,「丞相真是的,怎么送这种可怕的东西给鸣王?」 秋星咋着胆子看了一眼,「真丑,扔掉好了。」 「怎么可以扔掉?」凤鸣勉强镇定下来,绕着桌子一圈,「他指定要过了同国边境才交给我,这东西将来一定有用处。」沈吟了一会,问烈中石道,「你大哥有没有说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烈中石把大脑袋晃了晃,「他没说啊。」 烈斗拚命点头,在一旁表示确实如此。 凤鸣苦笑道,「这分明又来考我嘛?」用力挠了挠头,转着眼睛苦思冥想,「丞相把这个给我,一定是有大用处的。但有什么用处呢?我总不能把这个当礼物送给同国王子吧?他八成不会感谢我的,收到这个礼物,他更有理由把我当成谋害他父王的凶手,调动军队把我团团包围,一刀卡嚓掉…。。」把清淡优雅的眉毛皱成一团。 烈中石两人对于这种事向来不会出主意,看见凤鸣发愁的模样,倒是觉得非常好玩,在一旁看得意兴盎然。 秋蓝等见了那个精制过,至今还栩栩如生的人头,魂魄尚未完全归位,也说不出什么。 容虎略想了想,刚要开口,洛云的声音却赶在他之,从外面侧厅传了过来,「看见方敌码头了。」声音渐近,显然是一边走一边说的。 很快门帘被拉开,洛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他看似还有别的东西要禀报,说话之前却猛然嗅到一股草药和腐烂的干制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从小混在杀手堆里,对于这种制作腐烂人头的味道分外敏感,顿时目闪精光,视线停在桌上打开上盖的木匣上,走了过来。 看清楚匣中的是什么,脸色一沈,「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容虎听他稍带训斥的语气,微有不满。 烈中石表功似的报告道,「这是大哥要我带给鸣王的,一路上保管得常妥当,一点也没弄坏。」 「也没有给别人看过一次。」烈斗在旁边插嘴。 凤鸣看见洛云看着自己,无奈地摊开手,「一言难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它在船上。先不管它是怎么来的,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同国地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办?」 容虎看他又开始挠头,沈声道,「鸣王先不要烦恼,庆鼎的人头在我们这里一事极为秘密,没人会泄露出去。」把眼扫了一下洛云。 此时船速已经缓慢下来,船身偶尔有振荡碰撞的轻微感觉,显然正在准备靠岸。 外面脚步声来回不断,显然船上的人们正在降帆转舵。呼啦啦的号角从甲板上飘向天空,直到遥远的天际彷佛也可以听闻。 洛云没理会他的目光,自管把匣子里的人头看够了,赞了一声,「制得精致,好手艺。」自行把木匣关上,重新用锦缎包里好了,回头目视容处。 容虎续道,「不如这份大礼先放在属下这里,至于如何处置,鸣王日后再想。」 房内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凤鸣。 大船发出一声触撞声,剧烈晃动一下之后静止下来,大家都知道已经靠岸。 凤鸣心里明白,这表示自己和手下一干人等已经抵达属于同国势力范围,这船上有庆鼎人头之事一旦稍露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有可能被成千上万的同国士兵团团包围,当成谋杀他们大王的罪魁祸首,凤鸣简直有点头皮麻。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少主,」罗登从外面步伐矫健地小跑进来,一脸惊讶又透着得意的表情,进门便笑道,「少主快请下船,你一定猜不到谁在码头迎接。」 凤鸣听他说得郑重其事,眼睛一亮道,「是子岩吗?」 罗登摇头,「这个人比子岩重要多了,有此人亲自来迎,包管少主在同国安全万分,少主快请下船,不要让来人久等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猜不到什么人物会在码头迎接,按照他们和同国的关系,不被人恶狠狠赶就不错了,谁还敢大张旗鼓过来迎接? 凤鸣朝桌上匣子使个眼色,要容虎把那个可能会惹事的大麻烦礼物收起来,挺直腰杆,带领众人出门。 器宇轩昂地到了甲板上,目光越过船只木栏,看往码头上排列得整整齐齐,似乎来头不小的迎接队伍,凤鸣身躯微震,不敢相信地失声叫出来,「什么?同国王叔居然亲自来迎接我?」 确实没错。 码头上方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深下浅,中间一个龙飞凤舞般的「同」字,四周衬以银边,不正是同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同王之弟庆彰的旗帜吗? 天啊,他们可从没想过进入同国的第一天,就和同国的王族直接碰面…。。 ******* 东凡都城,平昔。 在城头看着容恬英姿飒爽地领着一万精兵进入城门,烈中流虽然表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各国都在加强警惕的情况下,要带着这么多人马平安跨越数国秘密到达这里,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这批急需的精兵到达后,他筹备中的大计才能展开其中最重的一环———练兵。 哪个国家打仗不需要大量的兵员呢?自有下属准备好接引众人,容恬交待一句,随即去见烈中流。 「大王。」 经过子日夜兼程的赶路,容恬也消瘦了两分,脸部的轮廓显得为棱角分明。朝自己昔布置在东凡的心腹们略略点头后,他径自朝悠然独立前方的烈中流走去,到了烈中流前,将装腔作势要行礼的烈中流一把挽住手臂,爽朗地笑起来,「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丞相不要浪费时间弄这些虚礼了,本王猜想丞相到达东凡已有多日,一定有不少建树。」 「大王,容烈中流一一禀告。」 「希望禀告的时间不要太长。」容恬和他并肩走进屋内,不顾风尘仆仆,把肩上的披风摘下随手搁在椅背上,「丞相说吧,本王听着。」 「其一,是制造兵器的作坊,东凡本有兵器作坊十二处,都归军部掌管。我把十二处归为五处,所有的熟练匠人集中起来,料也集中起来,作坊数量变少,规模变大,方便控制。 「好。」容恬道,「这样一来,出产的兵器也会优良许多。」 「其二,是均恩令的颁布。我已经命人将均恩令在东凡各地抄写张贴,还派识字的人专门诵读,公开做一次均恩令的大散布。」 容恬淡然加道,「不但要再次颁布,而且尽快设立一些官吏,专责各地百有才干的人的起用。军队之中,凡是平民出身而有战功者,都要给予表彰。」 烈中流打量容恬一眼,微微扬起唇。 他本来态度严肃,今天穿戴也算整齐,很有丞相的样子。此刻朝着容恬这一笑,却显出过去的三分没正经来。 容恬见他笑得有,知道他瞧出自己心里想的,倒也不在乎,边翻看烈中流递到他手中的一迭文书,边坦然道,「本王确实恨不得立即把事情都推给丞相去做。这岂能怪本王呢?既然点头答应当这个丞相,丞相就知道自己是要受累的了。何况把凤鸣弄出去周列国的,还是丞相你。」 他提起笔,把文书上面的「三天一卢」的三字删了,添上个「两」字,交给烈中流看,「要兵打仗,首先就要让他们吃饱,还要有些余粮以备不时之需。三天一卢太少了,两天一卢吧。这个交给那个东凡小王,要他盖印发下去。」(注:卢为粮食之计量单位) 接着将各份文书一呵成看下去,却没有再有其它异议,心内倒也佩服烈中流,此人办事,真是非常周,竟再也找不到要修改的地方。 容恬暗赞一番,将看过的文书后面都签了名字,递回给烈中流。烈中流伸手来接,容恬却并不放手,直视入烈中流眼睛深处,沈声道,「这些天来,丞相辛苦了。」 烈中流被他灼灼眼神一看,似乎全身无所遁形,以他的厚脸皮功力,居然也有难以藏匿之感,不由逸出一丝苦笑,顺势把藏在心里的事情提起,缓缓道,「些许文书的事算什么辛苦?要向大王禀报坏消息,那才真的是个辛苦差事。」 容恬顿时大讶,「什么坏消息,竟让丞相也这么为难?」 烈中流叹道,「我刚刚得到了离国的消息。」 「若言?」 「自昔年龙天屠杀繁佳王族,繁佳内部已经凋零,人心离乱再无斗志,若言依仗大军威势,几乎没有遭遇到较大的抵抗,繁佳已在不久前落入离王的掌握。」 容恬松开手,让烈中流把文书拿走,神色冷峻,「繁佳的陷落早王意料之中。」 「但离军大胜后,在开拔往繁佳都城的路上,若言却下令由离国大将卓然赶赴繁佳镇守。离王本人的车队立即折返离国。」 「折返离国?」容恬深思道,「这样做也情有可原,比起繁佳,离国毕竟是若言的根基。他受伤昏迷多时,醒来之后立即奔赴永殷,随即又去繁佳,离国的官吏百姓久不见自己的大王,人心也会动乱,如果离国生出乱子,若言就有大祸了,他已经回到国都里同了吗?」 「如果他回到里同,又何需我担心?若言命令妙光公主直奔都城里同,坐镇王宫负责离国日常事务,如有重大要务,则快马飞报若言。大王,你可知道若言自己的车骑正赶去什么地方?」 容恬心生不妙之感,沉默地看向烈中流。 烈中流请他到悬挂于堂前的大地图前,指着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道,「这里。」 「天隐?」容恬俊逸非凡的脸浮现一丝敏感的疑惑。 如果不是他胸怀吞天下之志,常年钻研各国地势,还真未必能立即把这个小城的名字说出来。 这个小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若言现在极需安抚离国人心,为什么不坐镇王宫,反而选择赶往这么一个小城? 容恬伸出一指,摩挲地图上那太不起眼的小点。此城位于离国边境,几乎处于离国、永殷、博间三国的交界点上,很久之前曾经因为战乱而修葺过,随后便荒废了。若言安身于此,不但没有在里同安逸舒适,而且势必要耗费一定兵力为他护卫,这个位置对于他处理离国和繁佳的要务只能是有害无益,除非他…。 想到一个可能性,容恬脸色微变,「他在等消息?还是等人? 只能如此。 天隐独特的位置能够给若言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任何从永殷或博间过去的消息或人,都能最快到达他面前。 没什么消息能够这般诱惑离王。 那么,又有什么人,能让若言连繁佳和离国的事务都肯轻放少许,不辞劳苦地赶去天隐? 靠近永殷边界…。 「凤鸣。」容恬语气转冷,眼中杀机大盛,「他竟敢又对凤鸣下手。」 「又」说得又恨又狠,好像若言差点就要扼住他的心脏。但他随即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寻找到烈中流的脸,语调沉着地剖析道,「绵涯那边的消息报来,凤鸣应该已快进入同国。若言的目的地如果只是天隐,说明他与凤鸣相隔甚远。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大王现在知道我所说的坏消息是什么了吧?」烈中流耸肩,长叹一声,苦涩地笑了笑,「战场最可怕的坏消息,就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容恬转身回到椅旁,把沾满尘土的披风在空中一甩,重新在颈上扣上银扣,目光毅然,「本王即刻出发,赶往同国。」 等他到了同国,要把那个惹人思念的家伙狠狠抱紧,在怀中揉碎,就如同思念,轻易把西雷王的心给揉碎了一样。 抱紧了他,揉碎了他,顺势吞下咽喉,一辈子也不吐出一丝一毫。 从此以后,才能再也不,为他这般担惊受怕。 ****** 同国,在凤鸣刚刚抵达的方敌码头,迎接仪式出乎意料的隆重。 「恭迎萧家少主!」迎接队伍中,另有一支似乎是专门训练于迎接宾客的女声队,用优美悦耳又整齐一致的声音唱诺。 与此同时,响起了和唱诺声应和的乐音。 厚密的红毯从萧家大船选用上等檀木作的下船板开始,直铺到方敌码头前半部。 行列纵横有致的同国士兵神色庄严,持枪而站。 表示同国王叔庆彰大驾光临的大旗旁,是一面代表同国的国旗,左右各飘迎着十三支淡色的蓝色旌旗,共计二十六支。 在同国,这是迎接国家最高贵客人的规格。 而即使是迎接最高贵宾,也极少让位高权重的王叔亲自出马。 对于自己忽然飙升的受欢迎程度,凤鸣简直傻眼了。 「最前面穿深蓝色长衣,头戴高冠的就是同国王叔庆彰。」视力极好的容虎在船栏上远望迎接人群的最前方,把自己能够分辨出来的重要人物附耳告诉凤鸣,「他身边穿黑袍的是庄濮。此人是同国御前将,有同国第一剑手之誉,传言庆彰非常看重他。」 凤鸣默默铭记在心。 感谢这几天在阿曼江停泊时的临急抱佛脚,他现在总算能一眼就看出自己正享受着同国特等贵宾级待遇,而且也清楚御前将这个官职,在同国是个可大可小的官位,因为保护王族和都城的常规性兵马,名义上都是由御前将统领的。 同国的王叔,和同国的御前将,居然一起来一个小码头迎接他…。 凤鸣心中有鬼,压低声音问容虎,「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庆鼎的人头在我们船上,打算把我们请下去,一举抓住卡嚓掉?」 洛云满是不屑的声音插了进来,「少主如果害怕,大可不必下船,立即起锚原路返回,以他们这少许人马,要围攻我们的船队,胜算不大。」 他虽然语带不屑,话里却是难得的真为凤鸣着想。 自从知道母亲插手同国之事后,他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凤鸣在同国晃悠的。 「怎么可以不下船?」看着下面隆重到诡异的盛大欢迎,凤鸣心里虽惊,却勉力不露之言表,随和笑道,「我丢脸也就算,容恬的脸却是绝不可以丢的,传令登岸。」 鼓起勇气,率先向船梯走去。 「少主有令!登——岸!」 「收船旗!」 拖长了的,一声接一声中气十足的嘹亮唱报,伴随着凤鸣努力调整得更从容镇的步伐。 「报!少主登岸」 「少主登岸!」 从中层甲板落到下层,跨过连接大船和方敌的下船板,早已引起起各国权贵强烈好奇心的西雷鸣王,终于出现在迎接着的视线正前方。 被美婢状汉簇拥而出的凤鸣举止从容,容貌俊美,沐浴后的肌肤白中透出红润,在艳阳直射下,呈现一种罕见的柔雅贵气。 他身上的华服美饰,均经过眼光挑剔,务求尽善尽美的三大侍女悉心,与他曲线优美的颀长身段配合得天衣无缝。 尤其是他头上的金冠,呈半月形,中间镶嵌一颗晶莹透亮的黑玄玉,四周以金线盘成细细金龙。这是被秋蓝从装满萧家宝物的库房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原本是昔年一名朴戎权贵请求萧纵收自己儿子为徒时进献的宝物,其中又藏了称颂萧纵这天下第一宗师的意思,暗示物主虽非这片大陆任何一个国家的君王,却拥有可与一国之君相比的尊贵。 凤鸣明白自己一举一动尽在别人探视研究的视线中,举手投足矜持自重,努力给人留下顾盼生辉,绝不胆怯的印象。从船上到船下,从远至近,视线角度的变化,进一步加深了对同国众的视觉冲击。 泰然自若地步下下船板,行至离庆彰一行十尺左右的距离止步,他先用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打量了庆彰片刻,极有风度地拱手,朗声道,「同国王叔屈尊来迎,让凤鸣既出意外,又大感汗颜,」 接着,又露出他特有的坦率笑容问道,「我萧家一位总管得知同国王叔亲临,大喜过望,对我说,王叔既来,少主在同国绝对可以安枕无忧,不知道他有没有说错?」 他这样直接发问,态度又好竹令人无法着恼,倒把前来迎接的庆彰等人问得一愣。 庆彰尚未答话,旁边的御前将庄濮露出笑容,反问道,「萧家少主觉得自己在同国会遭到不测吗?不知萧家少主做了什么虚心事,人未下船,已经在为自己的安全担心?」此话绵带针,暗指凤鸣参与了谋害同国大王庆鼎的阴谋,十分厉害。 如果表错态,庄濮只要伸伸手指,此刻后面排队排得非常好看的同国迎宾军说不定就会齐扑过来,给他来个血肉横,一塌糊涂。 更令人担心的是,他们既然知道在这里准备好迎接他,也就难保他们没有在附近那些看不清虚实的旧城墙和荒林里面「准备」众多人马。 绝对不可以示弱! 总在情非得已的关头才努力压榨自身潜能的凤鸣,知道自己到了另一个关键时刻,两个黑宝石似的瞳子盯着庄濮,又是一番无所畏惧的认真打量,末了,忽然轻轻举起右手打个手势,命令身后众人不要跟随。 他深吸一口气,悠然举步,独自往前走到庄濮面前不过一臂之遥的地方,与庄濮平静对视,礼貌地问,「御前将觉得我有应该心虚的地方吗?」 姿态说不出的潇洒随性。 在这样的近距离,更可以看清楚他俊美柔和的轮廓,和一尘不染的清澈双眸。 以他久经容恬合众人之力调教出来的风度魅力,配合他个人所独有的坦然率真,俨然也算是一种极佳的心理战武器——也许还非常适合「近身交战」。 鸣王杀害了同国大王,同国人要为大王报仇的传闻在场众人个个都清楚,他此刻敢赤手空拳站到庄濮这个著名剑客一拔剑就能刺到的地方,连庄濮这个御前将也有些措手不及。 愕然之后,庄濮微微泛黄的晶亮瞳孔逸出一丝佩服之色,正容道,「鸣王果然有胆魄,庄濮刚才无礼了,请鸣王恕罪。」 「哈哈啥!只是说笑罢了,庄将军何必认真?」一直在旁目不转睛盯着凤鸣细看的王叔庆彰,终于用一串略显虚假的笑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是同国大王庆鼎唯一的弟弟,说是大王子庆离的王叔,其实不过才三十几岁,但因为酒色过度,饮食又不知节制,导致脸色终日苍白无光,而且大腹便便,身材臃肿,十足一副酒色之徒的样子。 笑了几声后,见众人视线都朝他转来,转而对凤鸣道,「鸣王大驾光临敝国,不胜荣幸。本王叔代表同国欢迎鸣王,已在城内准备微薄洒水,鸣王不会不赏光吧?来来来,请鸣王和本王叔同乘,好一道欣赏我们同国小城方敌的景致。」 不等凤鸣回答,竟一手挽起凤鸣的胳膊。 后面的迎宾军从中间分开,让开一条道来,道路尽头,赫然是一辆刻有同国王族标记的华丽马车,那自然就是庆彰的私人座驾了。 庄濮不不疾不徐地问,「王叔的护卫队中都是同国最顶级的高手,绝对可以确保鸣王到达接风宴前的安全,还是……鸣王另有隐衷,不能与王叔共乘?」 容虎等一干侍卫脸色微变,立即互打眼色,谋求应急之策。 别的不说,若马车中已藏有刺客,鸣王岂不小命难保?可恨这种时候,身为侍卫又万万不能出言反对,那是对同国王叔极大的侮辱,也加重了鸣王的嫌疑。 而且情报中说明要杀死鸣王为父报仇的同国大王子庆离,身为庆离对手的王叔庆彰应该是站在鸣王这边的才对。 所以,现在绝不能破坏鸣王和庆彰还算友好的关系! 凤鸣也是暗暗叫苦。他哪里猜到庆彰会这么直截了当,立即就和他哥俩好上呢?现在一只手被人家非常亲切的挽住,而他合好在不久前还非常英雄的表示不怕独自面对同国人,现在如果立即甩手不肯同乘,狐狸尾巴岂不是立即露了出来? 不对啊!他哪里是狐狸,庆鼎本不是他杀的。 顶多是头自动送上门当替罪羔羊的猪罢了。 「鸣王请。」 「嗯……请、请,王叔请。」凤鸣满脸笑容,无奈地看一眼后面脸色难看的侍卫们,装作欣然地和庆彰携手而行。 「鸣王!」凤鸣硬着头皮来到庆彰的私人专车前时,容虎及时从后面赶来,不理会庆彰诧异中带点恼怒的表情,微笑着对凤鸣道,「鸣王忘记了摇曳夫人的吩咐吗?乘坐马车需换透气的布鞋。」 凤鸣哪会不猜不到他在装神弄鬼,当然一百分配合,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拍拍额道,「对啊,竟一时忘了娘的规矩,多亏你提醒。」转头对庆彰道歉,「王叔稍候,家规森严,我不敢违背。」 庆彰就算没有见过摇曳夫人,也应该听过摇曳夫人性格古怪的传言,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 「属下伺候鸣王换鞋。」容虎跪下,从怀里掏出一双崭新的布鞋,也不知道是不是秋蓝新做给他的,装模作样帮凤鸣把脚上精美的长靴脱下。 有这一会拖延的工夫,洛云也已经过来,手里捧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匆忙弄来的坐垫,道,「少主专用的坐垫已经拿来了,要属下帮少主放在马车上吗?」他平时就不茍言笑,现在摆出严谨办事的样,更加正经八百。 凤鸣当然顺水推舟,又转过头去,非常礼貌地询问庆彰的意思。 权贵中娇生惯养的多的是,出行用自己专用东西的也极常见,例如同国王子妃长柳公主从昭北远嫁到同国,每次出门就必要带上自己的专用脚踏,否则绝不肯迈出大门一步。凤鸣身为鸣王兼萧家少主,有自己心爱的专用坐垫也是情有可原。庆彰当然不能不点头。 洛云一得允许,当即捧着凤鸣的「专用坐垫」上了庆彰的马车,一会之后,下来尽忠守职地禀报,「少主,坐垫已经摆好了。」 凤鸣「嗯」了一声,心里当然清楚洛云已经把庆彰这个专用马车里,凡是可以藏刺客藏兵器的地方都搜遍了。 这时,容虎拖拖拉拉的「换鞋行动」才宣告结束,站起来道,「鞋已经换好,鸣王可以登车了。」 恰在这时,秋蓝领着秋月、秋星,一人手上捧着一个小方盘,上面各放置着热茶和几碟干果蜜饯过来,朝着凤鸣屈膝行礼,道,「鸣王要奴婢为王叔准备的永殷特产橘茶,和各色干果蜜饯,都已准备好了。王叔和鸣王一边观赏路边景色,一边吃点热茶小食,让奴婢们伺候着可好?」 这群侍卫侍女应变之快,简直让凤鸣叹绝。 片刻之间,他们就完成了拖延时间,搜索马车的任务,现在还积极的要在马车里面一口气塞进三个凤鸣的保护神。 不等凤鸣再次探问庆彰的意思,这位同国王叔已经打量三个侍女娇嫩欲滴的俏丽脸蛋嘿嘿笑了起来,「好!好!马车上虽备有茶水,恐怕没有你们这些小美人泡出来的好喝,上来伺候吧。鸣王请。」和凤鸣手挽着手,一道上了马车。 容虎等侍卫和庆彰的护卫队站在一起,雄姿英发伴在马车前后。 秋蓝等当然立即捧着东西跟了上车,幸好庆彰的马车极大,坐了五个人,竟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第四章 很显然,庆彰并没有在马车上把凤鸣干掉的打算。 他没有在马车里藏任何刺客和兵器,也没有拒绝让秋蓝等侍女随车伺候,上车后,他还非常高兴地品尝了所谓的永殷特产橘茶。 「嗯,果然橘香浓郁,满口余甘。」 凤鸣和他面对面坐着,一直充满好奇地打量这个据说已经其兄长的大半王权收归己手的同国王叔,忍不住开口请教,「王叔事务繁忙,为什么竟不惜离开同国都城,来到方敌和我会面呢?」 庆彰饮完一杯橘茶,似乎意犹未尽,示意秋蓝再倒一杯后,才回过脸来,「不亲自亲过来不放心啊。」 「哦?怎么讲?」 「鸣王也该听过我同国大王下落不明的消息吧?」 「有的。」 「那么,同国大王子庆离疑心鸣王杀害了他的父王,发誓如果鸣王敢到同国,必要鸣王偿命的传闻,鸣王多多少少也听郅了一些吧。」 自从凤鸣踏足同国,看见同国士兵那些寒光闪闪的长枪时,他的演技就再次不得不赶鸭子地被拿出来锤炼了。 一想到他的成败关系着容恬、烈中流、容处、萧家上下,等等等等,再不怎么炉火纯青的演技,也会被逼迫得炉火纯青。 一听庆彰的话,凤鸣立即义正词严,微带不满地道,「难道连王叔也相信那个谣言?我如果谋害了同国大王,竟还敢到同国来?天下没有这样不怕死的傻子吧?我猜庆离王子也只是一时被小人迷惑而已,我相信不用多久,他就能醒悟过来了。」只要容虎暂时保管的那颗人头没有被他发现的话…。。 庆彰见他说得这样严肃,失笑起来,连连摆手,「我当然绝不相信鸣王会做出这种泯灭天良的事,而且我也不相信王兄已经死了…。」 凤鸣心忖,你当然不相信,如果连你都「相信」庆鼎死了,你的侄儿庆离就要登基为王,夺走你手上的权力了。 「……。庆离年纪,容易受人怂恿。我生怕他一时胡涂做出傻事,贸然袭击鸣王,所以才在得到鸣王船队靠同国的消息后,立即赶来这里,就是为了在鸣王抵达同国的第一刻与鸣王会面,保证鸣王的安全。一来,是为了保护鸣王,二来,也是为了我那个不懂事的侄子——万一他真的害死了鸣王,又怎么面对萧家和西雷王的报呢?唉,自从王兄行踪不明,庆离的脾气就一天坏过一天,对我这个王叔也越来越不尊敬,但他毕竟是我兄长唯一的骨肉,若让他做出天大错事,日后王兄回来,我可怎么和王兄交待?」 这番话说得至情至性,配合他心宽体胖的身材和满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倒也很让人信服。 秋蓝平常在凤鸣身边,听着同国各种局势变化,早明白庆彰一心是要夺取王权,但此刻也不禁有些被他的表演打动,双手递上第二杯橘茶,趁着庆彰接过的瞬间,特意满怀敬仰地瞅了庆彰一眼,算给他一个表演安慰奖。 秋月秋星知道现在绝不是可以随便说话的时候,默默在马车中朝庆彰屈膝行了一礼,以示感激庆彰对凤鸣的维,垂头坐回原处。 凤鸣当然也非常合作地流露出感激的眼神。 「鸣王,」庆彰道,「我有一人固不情之请,希望鸣王答允。」 凤鸣心里咯登一下,不动声色地道,「王叔请说。」 「庆离对于鸣王之恨,只是受了小人挑唆而致。我恳请鸣王不要放在心上。。…」 「那个当然。」 「……。我还恳请鸣王将来到达同泽后,能够答允和庆离见上一面,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这个…。。」 「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同泽兵马在我控制之中。」庆彰连忙道,「我可用项上人头保证鸣王的安全,有我在,庆离绝不敢动鸣王一根头发。而只要鸣王有胆量和庆离对上一面,就足以使庆离身边的人也相信鸣王是无辜的。那时候庆离一人难成大事,即使不幡然醒悟,也无法做出多大的危害来。」 凤鸣默默开动脑筋,整理里面的关系。 庆离要杀他,是因为要藉他的性命来宣告庆鼎死亡的消息,好登基为王。为了这个,庆彰就绝寺不会允许庆离得手,所以,庆彰应该会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才对。 而且,就算没有庆离的因素,庆彰也犯不着害他。 平白无故得罪容恬和萧家,岂是好玩的? 咽,这家伙说话虽然有些不尽不实,但其中一部分还是真的。 他一边在心里打小算盘,一边嗫嚅道,「王叔的大恩,凤鸣真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庆彰唇角忽然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嘿笑道,「要报答还不简单?只要鸣王答应我两个条件,就算把我的大恩都报答尽了。」 「啊?」凤鸣当即傻眼。 有没有搞错? 你老人家也太直接了吧? 「只是两个小小的条件而已,保证为鸣王做起来毫不吃力。 「呃……。不知道是什么小小的条件?」 「第一嘛…。。我希望鸣王日后能把在芬城码头上下的货,换到方敌来。」 看着庆彰的贪婪白脸,凤鸣立即明白过来。 萧家是天下最大的船运商,芬城是一个常用的大码头,货物上下都需要给予当地政府一定的税金,如果将芬城的货全运方敌去,那么同国每年就可从萧家获取大量的税金。 这个可比一笔过分的索贿好,因为码头税金是年年都有的。 这个庆彰,居然是要和永殷抢税金生意呢。反应还真快,他必定已经得到芬城码掌吏泰蚕失踪的消息,知道芬城码头运作不稳,随即想到这个萧家不算有害,但是对于自己的收入绝对有利,兼之让凤鸣可以轻松点头的条件。 好家伙!他如果生在现代,绝对是顶尖的业务员。 「其实,我们方敌也是一个不错的码头,虽然残旧了点,但只要打宽道路,把码头再加扩张修葺,会比芬城码头更好使用。」 凤鸣当然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产生分,二话不说点头道,「我会让属下去处理,只要适合在方敌上下的货,以后一律在方敌上下货。」 「好!鸣王真是痛快之人!」庆彰胖脸笑开了花,在凤鸣肩上亲热地狠拍一记。 「第二个条件……」 「第二件事更简单,」庆彰开门见山,亲切殷勤地端详凤鸣,道,「久闻鸣王俊美过人,我本想坊间流言,不过夸大之词。今日一见,竟比传言中更有神采。所以我欲把同国最好的画师招来,要他为鸣王画一幅画像,当然,鸣王的风姿,天下恐怕没有哪支画笔可以完全重现,但只要能昼出一半神韵,也已堪称绝品。庆彰若可将此画悬于宅中,也是一大幸事,不知鸣王可否答应?」 凤鸣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的俊美到了这种出神入化的地步,居然要同国王叔不惜用大恩来换取一张画像。 也不知道所谓坊间流言是怎么说的,不会是「貌美无脑」、「有长想没脑门」之类的评语吧? 他一脸尴尬道,「王叔过于赞誉了,我…。。嘿……我长得也挺普通的…。。要专门找最好的画师来,还要挂在王叔府中,恐怕太费周折了…。。」 「鸣王太自谦了。鸣王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像在各国已经卖到天价?稍微像点样子的都要卖到二十金一张,如果画师笔力够深,又真的曾经亲观察过鸣王,能画得有七八分神似,更能卖得数百金。」 「什么?」凤鸣目瞪口呆。 诧异声中,一直转动的车轮终于停下,一个看起来似乎属于庆彰亲卫身份的男人在车外款款禀报。 「摆宴处已到,恭请王叔、鸣王下车。」 洛云容虎等众侍卫随在车后一同过来,在凤鸣下车前就已派了几名机灵的侍卫入厅中「为少主布置惯用的餐具」。在凤鸣坐下吃东西之前,自然所有可以查的地方都被他们彻底查过了。 接风宴充满了同国独特的气氛,偌大的厅堂四个方向放置了比人还高的大香炉,里面各燃着十来支千的熏香,地上铺满锦枕,方便权贵边吃边聊之余,还可以轻松悠哉地斜躺下小睡片刻,每席旁边都放置了随时更换的温水和干净布巾,以便随时洗手抹脸。 宴会中人并不多,主要的也就凤鸣、庆彰和庄濮而已。这位同国的御前将似乎不大爱说话,大部分时间充当了旁听的角色。反而庆彰谈与甚好,整顿饭在感慨王兄对自己的爱护,顺便也对侄儿庆离的不肖表示一下痛心疾首,更多的是凤鸣的称颂赞美。 凤鸣一边含笑倾听,偶尔风度翩翩地对答,一边却在心中大打哈欠。 为什么同国宴会上会放让人睡觉的锦枕,他现在总算明白了。 可惜自己实在没勇气就这么趴下去大睡一场。 「萧家誉满天下,想不到鸣王如此年轻,就能管理得头头是道,真是罕见的俊才啊!哈哈哈!」 「王叔过奖了。」 「那个方敌码头的事情,请鸣王千万记得。」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嘴巴不断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的庆彰终于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凤鸣简直眼睛一亮,赶紧抓住机会,挤出一个关切的表情,「王叔累了吗?今天劳王叔迎接,凤鸣内心实在愧疚,不敢再让王叔作陪,特请告辞。」说罢拱拱,站了起来。 庆彰对他倒也真的很有主人精神,打着大大的哈欠,也赶紧站起来施礼,又问,「鸣王准备在哪里下塌?」 容虎对凤鸣打个眼色。 凤鸣微笑着回答,「我身边的待卫太多了,若在城中留宿,很容易骚扰了百姓。还是回船上比较好。」 你老人家不会打算邀请我留宿吧? 就算我答应,我身边这两个年轻力壮,责任心超强的帅哥也不会答应的。 不料庆彰只是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并不勉强,居然还很体谅地点头道,「回船也好,护卫容易些。鸣王身子矜贵,小心些没坏处。鸣王是否打算到同泽去?」 「当然。」 同泽是同国的首都,凤鸣和烈中流商量好的具体行程中,同泽是必去的一个大站。 「那太好了,我与鸣王同路。」庆彰显然心中早有计划,和凤鸣商量道,「我的大船也泊在方敌码头,明天一早,请让我的船随同萧家船队一起出发,逆流而上,直达韩若。到了韩若,弃船登岸,再走四天左右,就能抵达同泽了。」 庄濮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开,「阿曼江是萧家的地头,船上又有众多萧家高手,水里的安全就不用我担心了。我另领一支人马在岸边跟随船队,互为呼应。到了韩若,便一起会合,由我和鸣王身边的侍卫团共同在路上护送王叔和鸣王,如此王叔和鸣王的安全将有绝对保障,如何?」 洛云和容虎负责保护凤鸣安全,对于去同泽的路线已经反复研究过几次,沿阿曼江直达韩若,然后上岸走大路,是最轻松而且最安全的道路。 庄濮身为同国御前将,最重要的职责是保护同国王族,当然也是高级保镖中的精英,想的与洛云容虎不谋而合。 容虎和洛云互换一个眼色,都觉得这个想法还算可以接受。 凤鸣现在已经成为庆彰和庆离角力的一大焦点,如果庆彰让凤鸣在同国出事,不但满目无光,同时也向臣子们暴露了他无法掌控同国现况的弱点。 嗯,这群家伙现是生怕凤鸣真的被庆离宰掉啊。 「能得王叔同行,当然是最好不过。」凤鸣一副欣然地道。 「如此就说定了。」 一场接风宴下来,宾主两欢,约定明日清晨在码头会合出癹。 凤鸣终于从枯燥的宴会中脱身出来,上了马车就脱了缰的马,大呼自由,容虎和洛云二话不说也钻了进来,贴身保护凤鸣之余,也利于互相交流意见。 「庆彰执意要和鸣王一路,你觉得怎样?」 「看他的意思,倒真的是一心护住少主的周全。」 凤鸣插话道,「现在他不保护我也不行,形势逼人嘛,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句话今天很彻底的应验了。」 能够和庆彰结成同盟,庆离的势力入被削弱。对于一直被庆离指名道姓要宰掉的凤鸣来说,这真是个好消息。 当然,对于庆离就未必了。 「就算庆彰愿意保护鸣王,也难保他手下没有庆离的人,现在不管他是真是假,这一路上绝不能有所松懈,无论水上陆路,都必须加强保护。」 「对,就这么办。」 庆彰亲自将凤鸣送到大门,携手又说了几句殷勤话,目送凤鸣的马车在团团护卫中远处,才转身回房。 进入在匆忙间也被布置得美仑美奂的奢侈睡房中,庆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挥退了众女侍。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他亲自把房门掩上,眼神忽地在黑暗中一闪,灼灼有神,竟已无丝毫倦意。 「夫人?夫人?」庆彰点燃一支细烛,走到绣廉低垂的床边,压低嗓门问道,「夫人,你还在吗?」 一只白如透玉的手忽然从帐中伸出,美得惊心动魄。那手彷佛看得见似的一把抓到庆衣襟,使个巧劲。庆彰轻轻唉哟一声,就被掀得滚入软帐中,里面昏暗难以视物,若有若无的幽香迎面而来,惹得他一阵心痒难熬。 「王叔回来了?」一把人酥软的低音在帐中宛如音乐般响起,起承转折,听得人意马心猿。 庆彰声音中微带讨好,「我已经见到了鸣王。」 黑暗中寂静了片刻,又听见那悦耳女声洋洋吐了一个子,「哦。」 「果然如夫人所言,他很容易相信人,我在宴会上不断赞他种种功绩,又再三表示不会允许庆离伤害他,在他心里,应该已经觉得我不希望他出任何事情。临走之前,他也已经答应和我一同去同泽。」 庆彰耳朵边轻一热,彷佛有谁在他耳后吹了一口仙气。他把手往后一捞,竟大出意料地捞到了一只软若无骨的柔夷,顿时大喜。 这美人最会使若即若离的伎俩,看似对他有情,却总不肯轻易让他触碰。今夜肯让他大占便宜,当然是对他努力用功的嘉奖了。 「王叔谨记,在到达同泽,让他和庆离见面之前,绝不能让他对你起任何疑心。」 庆彰轻轻把玩手中柔夷,自信满满地道,「芊芊夫人放心,本王叔岂是会露出马脚的人,鸣王嫩丁,再来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这次我还特地把御前将庄濮带了过来,此人对我的计划一无所知,还以为我真的是为了同国的安定而执意保护鸣王,一定会把路上的保护做得滴水不漏,有他打掩护,任鸣王的侍卫们再聪明也看不出不对劲。」 他低下头,在散发着女人清香的小臂上用力地亲了一口,发出啧啧赞美后,又道,「经过从方敌到同泽的十几天同行,他们会越来越相信我对鸣王绝无恶意,这样,等到达同泽之后,由我安排庆离和鸣王的会面,他们的注意力会完全放在防范庆离的身上。」 那女子略带讥讽地道「恭喜王叔,大事若成,同国的王位上坐的就是王叔你了。」 庆彰小小得意地笑道,「我恭喜夫人才是,贵公司有望继承萧家,所得不是更胜于一个小小同国的王位吗?只盼事成之后,夫人不要忘记当初答应本王叔的条件。」 手中把玩的柔夷忽然一把抽了回去,再也摸不着了。 庆彰也不恼火,舔舔嘴角淫笑道,「世间传闻,说不但西雷王迷恋鸣王,连离王也迷鸣王迷得神魂颠倒。依我看,那个鸣王虽然也挺耐看,但真正玩起来,还是像夫这样的绝美少妇最让人满意,既有风情,又有风韵…。。」 「等王叔成功铲除那贱货的儿子之后,再想这些吧。」女子声音一转,变得低沈阴冷。「现在我只担心庆离那个无用之人。我们苦心为他制造种优势,又打算为他暗中诱开小子的两路保镖,怕只怕他仍有可能错过下手的机会。这个废物一向做事拿不定主意,万一他下手前又犹豫不决,白白错过机会,我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绝不可能。」庆彰胸有成竹地道,「他已被裳衣迷得神志全失,又一直吸食裳衣给他配的迷药。现在,只要有我那乖宝贝裳衣的一句话,即使要庆离去跳海,这混小子也会照办不误。何况,她只是要他去为父报仇而已。当然,报这个仇,日后可是要用他的小命来偿的,哈哈哈哈!我把他处死以堵西雷王和萧家之口后,最多给他一个风光大葬,表达一下我这个叔叔的哀痛之心好了。」 夜色下,方敌沈浸在温婉明亮的月光下。 岸边茂密草丛中的春虫,远近和应地低鸣着。 萧家大船在码头边静静停泊,没有烛光在窗前闪动,船舱中的人们似已熟睡,只有负责值夜的侍卫,四、五人分为一组,在船上各层默默交错巡查。 在同国,由各方势力织就,用以对付凤鸣的网,第一根线,已经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缓缓抽紧了。 同国都城,同泽。 大王子庆离的住所,就在位于同国王宫东边不到十里的同安院,这里占地颇大,四周筑着高半丈的红墙,里面种植了各种罕见的植物,室内装饰得相当奢华。因为这里是历代同国君主赐予长子居住的地方,也被同国人称为「大王子院」。 庆离本人住的,当然就是「大王子院」中心那间最为宽敞通风的大睡房。和大睡房相连,来回最方便的北秀居,三个月刚刚大肆装修过一番,让最近备受大王子宠爱的美人裳衣住了进来。 这日已经到了晌午,庆离却仍窝在睡房中,和裳衣狎玩。 「嘘,让人家静心想一下嘛。」 「好、好,不吵你。」庆离斜靠在裳衣身后,手绕往前,握住美人盈盈细腰,宠溺地看着她蹙眉深思的美态。 此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容貌动人之外,性格温顺,极会逢迎讨好,而且还略通求卜和医术。她因为父母双亡而被卖入同安院,初次相见就让庆离惊为天人,大加宠爱,直以为这是上天为补偿他失去父王消息而给予他的补偿。 「殿,裳衣看好了。」 「哦?怎样?」 「这一卜相,显的是大吉之兆。」裳衣轻声轻语地解释着,彷佛娇怯不堪劳累,就劫躺入庆离怀中,「殿下登基是上天注定的,任何人都阻拦不了。但…。」 庆离瞧见她脸上有担忧之色,关切地问,「但怎样?」 「但卜相中好像还藏着一点障碍,登基之事,似需要做成一件大事才行。」 庆离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变故呢?原来如此,这件大事,自然就是要报我父王的大仇。多亏你那一天点醒了我,否则我到现在还会被王叔的事弄得一筹莫展呢。只要我杀了那个什么鸣王,一来为父王报仇雪恨,二来也让足以让大臣和百姓们相信父王已经被害,三……。」 「三嘛,当然是可以得到现任西雷王的支持了。」裳衣轻笑一声,朝后慵懒地抛了一个媚眼,「殿下这般英明,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大臣们会宁愿奉承庆彰,也不来侍奉您。」 「他们迟早会后悔的。」庆离眼中掠过恶毒的光芒,不一会,又色迷迷地笑起来,手指顺着腰带缝隙,滑入裳衣的亵衣内,问,「你上次配的那些药丸,还有没有?」 裳衣蹙眉,不依地扭动身躯,「如婢不要吲。每次王子吃了那些药就特别雄壮,奴婢迟早会被王子弄死的。」抱怨了几句,却又眉含春色地解开腰间挂着的香袋,从里面取出两颗墨绿色的药丸,递给庆离。 庆离大喜,拿着药丸,竟不打算分两次吃,命左右侍女立即端水过来送药。 忽然,门外传来禀报,「殿下,长柳王妃求见。」 「她来干什么?」庆离顿感心烦,皱眉道,「我正忙着,没空见她。」 回头看看裳衣,已自觉解了半边衣襟,更是美不胜收,诱得庆离一陈心痒。嘿嘿笑了两声,拿起玉杯正要喝水服药,房门忽然咿呀一声被推开了。 门外艳阳直射进来。裳衣被惊了一跳,从床下霍然坐起,直瞪着门外。 庆离好事被破坏,更是大怒,喝问道,「谁!」洒进来的阳光刺得他好一会看东西都是花白一片,隔了一会,才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穿着正服,全身上下打扮得严严谨谨的华丽少妇,身后跟着四、五个侍女。 他愣了一会,悻悻道,「哼,原来是好。」 裳衣已经清醒过来,立即从床上下来,跪在床边,垂头颤声道,「奴婢拜见王妃。」 长柳闯入房,早已把房中境况看得一清二楚,瞧见裳衣衣襟半开,心内更是恼怒,沉着脸不理会她的请安,向庆离冷淡地行了一个礼道,「拜见殿下。」 「你这是拜见?我已经说了没空,你竟敢闯进来,昭北的公主都是这般不懂规矩的吗?」庆离哼了一声,看见心爱的裳衣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不禁心疼,一把将裳衣扶了起来,一面怒瞪自己的正妻,「这么急着闯进来,有什么要紧事?」 长柳公主当初拒绝父王为他提请的婚事,事情传遍天下,杜风不要帝王的名声当然大躁,却让他脸面大失。 虽然长柳最终嫁入同国,庆离却一直不喜爱这个有公主名号的妻子。 「妾身已经再三求见,殿下却屡次不肯接见。」长柳垂在腿侧的右手默默握拳。藉以平静自己的心情,低声问,「请殿下,同安院后侧那荒废已久的几处房舍,最近有陌生人频频出入,而且他们通常身携兵刃,你知道吗?」 「知道。」庆离毫不在意,冷然道,「那都是一些愿意为我效力的高手,是我要他们暂住那里的。」 「殿下要他们为殿下效什么力?」 「你管不着。」 「是要他们为殿下暗杀西雷鸣王吗?」长柳端庄的脸孔浮现一丝讥笑,彷佛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把想说的话大胆说出来,正色道,「西雷鸣王是何等人物,他深受西雷上下爱戴,现在又是萧家少主。殿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有胆量明目张胆地出游各国?因为不管是谁杀了他,都逃不过容恬和萧家的报复。这样做不是自寻死路吗?」 庆离见她竟越来越大胆,暴喝道,「你知道什么?无知妇人!王者大事,岂到你放肆议论?」 长柳以公主之尊嫁入同国,虽然不受庆离喜爱,但毕竟是正妻,还未曾受过庆离如此重叱,惊愕之下,不再和自己的夫君对骂,转移视线,瞪着站着一旁看似弱不禁风的裳衣道,「这都是你这个下贱女子教唆殿下的吧?你好大胆子,竟敢迷惑殿下…。。」 「你才好大的胆子!」庆离一把搂住裳衣,发觉裳衣簌簌发抖,更是怒不可遏,指着长柳鼻子骂道,「你给我滚出去,嫉妒恶毒,不可救药!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 他连吼几声,侍卫从外面飞扑进来,向长柳靠去。 长柳啪一声,甩手给了最靠近的一个侍卫一个响亮的耳光,威严地站在原地,一副凛然不可冒犯的样子。盯着庆离好一会,张开颤抖的苍白玉唇道,「不用你们动手,本王妃自己会走。」 狠狠瞪了裳衣一眼,转身跨出门外。 她身后的几名侍女,也忙跟在她身后离去。 庆离看着她的背影,犹不解恨,朝左右侍卫吼道,「滚!」飞起一脚,把房门狠狠踢上,却忽得一下子站不稳,往后一个趔趄。 「殿下!」裳衣及时在后面扶住他,娇声道,「殿下千要不要气坏身子。」 庆离回头,看见美人面容,心情好了少许,任由裳衣将自己扶回床边,为自己揉按胸口,叹道,「我真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为我挑一个这么可恨的妻子。日后我若登上王位,第一件事就是废了她,将你立为王后。」 「裳衣不敢奢望做王后。」裳衣轻轻道,「裳衣只愿殿下早日为大王报仇,杀死鸣王,只要殿下成为同国大王,那将是所有同国百姓的福气。」 「那是当然」被美人宽慰两句,庆离心情又转好不少,裳衣按在胸口的小手又轻又软,引得庆离心跳加快。色迷迷的笑容,又慢慢从脸上漾了出来,「嗯?刚才的两颗药丸掉哪去了?你去把它们找出来,我们好好乐上一桨。。。。」 ********** 长柳加快步伐,回到自己的寝房,挥退跟随的侍女,身边只留下从昭忠带来的最亲近的年长侍女师敏。 知道门关上后,她再也忍不住,伏在锦床上大哭起来。 师敏在昭北从小伺候这位长公,已有多,看长柳如同亲妹一般。她圶一旁看得心疼,温言劝道,「痛哭伤身,公主要爱惜身子。」 长柳含泪悲愤道,「何必爱惜身子?天下又有谁爱惜我?父王逼我嫁到同国,是为了两国结盟,在这乱局中多个保障。可如今庆离不知死活,竟要暗杀鸣王。如果他不幸得手,我身为正妻,怎能不受波及?我若被皮及,保不定昭北也会遭殃,鸣王身后的势力,是可以随意开罪的吗?」 师敏也明白长柳心中惶然,陪着一同抹泪,边哭边小声道,「公主说的是,但殿下从前虽然胡闹,也不是这么胡涂的人,为什么这次竟如此固执,听不进人家一句话呢?」 「都在那个女人身上!」长柳翻身坐起,拿手绢缓缓把眼角泪痕抹了抹,眼中厉光暗闪,「自从这个不明来历的女人出现,庆离就变得厉害了,专横跋扈,骄傲自大,不听人言,一心一意宠爱那个女。」 「我看那个女人来历大不简单,不但媚惑殿,而且她给殿下吃的那些药,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公主没瞧见吗?殿下今天的眼神脸色,都比往常更为糟糕。」 长柳眼睛红肿地冷笑一声,「哼,活该。」 师敏叹道,「都这个时候了,公主何必斗气。问题出在那个妖女身上,恐怕得解决那个妖女才行。」 「那女人小心得很,三个月来,片刻不离,她又极懂药理,竟是难以对付。而庆离呢,说也不听,劝也不信,竟口口声声说那贱人给的是良药补药。」长柳想起这一段时间与庆离见面,都是极不愉快的经历,更觉自己一凋零,错嫁于人,不禁又举手抹泪。 「公主。」师敏走到窗边,看过四周无人,收拢了窗子,回到床边,低声道,「公主当初嫁来这里,本就不是自己的意思。现在何不趁着还有机会,逃回昭北?到时候就算鸣王被庆离王子所杀,庄少天下人也知道公主是极力反对过的。」 长柳眼光霍然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下来,摇头凄然道,「我本来是为了昭北百姓嫁过来的,弃夫而止,损毁我昭北王族名誉,也让父王无法对同国交待。更可怕的是,万一庆离真的得逞,藉此登上王位,岂不由于我而为昭北立下一个大敌?即使明后得到王位的是庆彰,为了同国王放的名誉,他恐怕也不会轻易原谅昭北国。」 师敏略一思索,也知道这个建议实在上并不可行,皱眉想了多时,声请转而变沈,「那……现在只能公主立即修书一封,由亲信快马赶赴昭忠,呈送大王,让大王出面干预。」 「来不及了,同泽到昭北紫林一往一返,耗时甚多。而且父王远在他国,庆离又食药昏聩,未必有用。」 「公主?」 「我绝不能让庆离得手。」 师敏瞧见长柳脸上的毅然,似已下了决定,惊道,「公主要怎么做?」 长柳冷笑道,「我要亲自修书,命人秘密送给鸣王,将庆离的事件,全都告诉他。我不但要告诉他庆离意图杀他,我还会充当他的探子,为他刺探庆离的计划。」 她狠咬一下下唇,转头看着师敏,端容泛起一丝无奈的微笑,「听闻西雷鸣王为人极重情意,他受我这个人情,应该不会不报答,如此,不管局势变得多么复杂,至少我这个苦命人,在同国还能有一个值得倚靠的盟友。」 第五章 上 永殷,芬城码头。 打扮成寻常小商贩,不引人注目地登上芬城码头,烈儿特意打量弓久流大为减少的码头。 从前这个时候,正是商人们最积极赚钱的日子,货物来,往,能把整个芬城码头挤得密密麻麻,最繁忙的时候,靠岸上下货物的船甚至要轮着排队才能进入码头。 现在至少比往日少了三四成。 烈儿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永逸拆看乐庭送来的信时,他就懒洋洋靠在永逸身边一起看。小酒商朝安含冤入狱,匪夷所思的临刑诅呪,惨绝人寰的处决场面,震动一方,人心惶惶。 谁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冤案?有脑子的人,只要有别的法子,都会尽量不挑芬城码头靠岸。 看着面前脸上都带着微微不安的匆匆行人,烈儿藏在大沿草帽下的俏脸,忍不住逸出一个狡黠得意的笑容的。 果然如丞相所言,只要大王不在,鸣王就能弄出点令人叫绝的精彩事来。 也亏鸣王厉害,竟能想出这么一个「魔术」。 救下一个小小朝安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不明内情的永殷百姓因为这件事,对永全这位太子的凶残暴戾看得一清二楚,还严重打击了芬城码头的经济。 现在泰蚕拍拍屁股走人,芬城码头掌吏却再也不算什么大肥缺,新任官员还必须花费大量心思安抚商人们,用膝盖猜也知道永全一定会为此暴跳如雷。 「竹席!新竹席!」 「糯米糕,卖糯米糕啦!便宜又好吃,新鲜的糯米糕。」 「豆汤……」 码头商人变少,通常在这里叫卖的小贩们只能拚命扯直了嗓子多喊两下,企盼能卖多一点,挣回一点买米钱。 烈儿掏钱买了一个糯米糕,悠闲地边逛边吃。 永逸终于接到永殷恩准,将越重城划入永逸管辖之下,永逸当日就启程赶往越重城和卫秋娘、千林等会合去了。烈儿独自去同国追上鳯鸣,今天在芬城歇脚,明日清晨坐船直上。 这样一个人独自逛街的机会千载难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上一次一个人跑出玩是什么时候了。反正约好的船明早才到,看着面前摆着各式各样小玩意的小摊,烈儿不想立即去找客栈,沿着码头逛了一下,吃完香甜松软的糯米糕,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忽然想起永逸说过,芬城最有名的是游子酒,今天既然来了,怎么可以不尝一尝?听说这酒出城就变味,只有亲自到此地才能喝到。 想到这里,便朝芬城码头前的大道那边走去。 刚走两步,前面的人流忽然变了方方,似乎都朝他这边涌来。人人脸色兴奋,喊道,「来了!来了!」 「开始卖了!」 「快快,晚了就买不到了!」 一个背上背着个大包袱的商人气喘吁吁地直跑过来,经过烈儿面前时,那大包袱几乎擦到烈儿的鼻子。烈儿一手拎住那大包袱,把商人扯得硬停下来,「大哥,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赶着去哪啊?」 「当然是赶着挣钱!」商人被人扯停下来,满面不耐地,猛一瞅见大沿草帽下那张秀美俊气的脸,不由一愣,脸色顿时和善起来,说话像倒豆子似的快快说道,「小兄弟你不知道,前面那有好东西卖呢。卖价便宜,才七个钱一个,拿到货物再转手卖出去,能挣四五倍的利,这个芬城如何没什么好货了,偏巧不知哪冒出来这个一个新奇玩意,人人抢着买啊。每天都是一出来就被人买空了,哎呀,我也要去了,你要来你也来吧。大概想到货物要被人卖光了,赶紧掉头又开始往人流涌动的方向跑。 原来是抢货源。 这也难怪,芬城本来就是一个货物集散地,大商人运大宗货物过来,小商人挑着要货再转卖去各个城镇。 又好又便宜的货,当然人人争抢。 烈儿对这个兴趣不大,无趣地瘪瘪嘴,看着那商人大腹便便的身躯跑得汗如雨下,顺口在后面问了一句,什么货卖得那么好啊?改日遇上鸣王,不妨让萧家也做一些这种买卖。 商人也不回头,扔下一个回答,「西雷鸣王。」 「什么?」烈儿脸色一变,以为自己听错了,扯着嗓子在后面追喊,「卖什么货?你再说一次?」 前面的人越来越多,那商人挤在其中,好像没有听见烈儿声音。 烈儿皱眉,索性随手一抓,把身边又一个奔跔着过去的人拽住,恶狠狠问,「你们过去买的什么货?说!」 那人只是个寻常商贩,莫名其妙被人拽住,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长得不错,但目露凶光,面目狰狞,打个哆嗦立即有问必答,老老实实道,「我说我说,是西雷鸣王。 「什么西雷鸣王?」烈儿声音又提了两个调,把眼睛瞪得更圆。 「是是是…。。是……。」 「是什么?快说。」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西……西西……。」 烈儿翻个白眼,这人不经吓,居然一吓就结巴。懒得等他结巴完毕,干脆放了他,也跟着人流方向跑过去。 他个头没有容虎魁梧,但却最善于近身博击,这些寻常商贩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在人群里面压挤闪冲,只听见身边「哎呀」「哎呀」几声叫唤,人已穿过重重人潮,挤到最前面去了。 到了最前面,才看见被人群包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用木头临时搭建起来的大摊子,四五个彪悍大汉正弯腰打开一个一个大木箱,旁边一个长得非常丑陋凶恶的男人手里挥着鞭子嚷嚷,「别挤别挤!再过来弄坏了老子的摊子,老子要抽人啦!放心,今天货够多,人人都有,价钱不变,还是七个钱一个!要买的站好啦,守规矩才能买,不守规矩的都给老子滚阿曼江里面去!」 他这么一吼,等着抢购货物的商人们都老实了不少,站在最前面的纷纷转头去唠叨后面的,「挤什么?挤什么?还没开始卖呢。」 烈儿静站在前面细看拆箱子的大汉们。不一会,大木箱拆开,他们从里面捧出很多泥偶,一个一个摆在摊子上。 「来啦,买啊买啊,一个一个来,轮着报数给钱。」 拿鞭子的男人一喊,周围的人群更骚动起朲,叫声此起彼伏,「我要十个!十个!」 「二十个!来二十个西雷鸣王!」 放货的大口袋张得大大都往前凑,数十双递钱的手前前后后伸到摊子前面,大概见人太多了,又有几个大汉跑了过来,在摊前收钱给货。 真的一片热火朝天。 烈儿手急眼快,也掏了七个钱出来,「买一个。」 他站在最前面,买的比叩人方便多了。手上的钱立即被取走了,一个泥偶塞了过来。他拿在手上仔细看,那「西雷鸣王」竟做得非常精致,内里是泥,外面涂了一层滑腻的色粉,模依人的肤色,脸孔处还抺了点点不明显的淡红,更叫人惊讶的事,这泥偶的脸描得栩栩如生,极似鸣王本人。 泥偶有手有脚,外面穿着蓝色长袍,腰间系着白色带子,俨然是鸣王平日里最爱穿的宽松长衣。 咋一看,就宛如一个缩小了的鸣王在自己掌中。 「买啦!买啦!慢慢来,今天货够多!别挤坏老子的摊子!」抢着买的人太多了,后面人挤人,冲得摊子左侧歪了大半。那男人骂了一声,举起鞭子朝人群猛抽两下,立即有人惨叫起来。 「再挤给我滚!有赚钱生意给你们做,硬要乱挤吃鞭子。贱!」男人骂了两句,人潮总算控制了一点。他身边的大汉们流水不息地收钱,往空袋子里面放贷。 「要买趁早啊!西雷鸣王卖得便宜啦,七个钱一个,买回去要摸就摸,要搂就搂,有钱人家少爷小姐人人爱啦!」 「三十个!」 「一百个!一百个!我要一百个!」 男人笑骂道,「好你个老小子,要一百个?行,给你一百个!大柱,给他一百!」 烈儿站在前面,后面的人也一直往他那里挤。烈儿哪是容易被挤走的,手肘轻往后使个巧劲,后面就传来一声「唉哟」的惨叫。他拿着手里的泥偶端详一会,忽觉得不妥,掀开泥偶身上的简单衣服一看,两腿之间道有男人的器官,而且做得分外细致,微一发愣后,滔天怒火轰得烧上头顶。 这不是寻常摆设,而是通常在私闺密房中供人亵玩的玩具! 烈儿险些气炸了肺,暗中抬头看那挥鞭子的男人,记住那人长相,手里紧攥着泥偶,咬了咬牙,转身挤出人群。 买的人太多,货物供不应求,不到一个时辰,整整二十多个大箱的货物就被商人们抢购一空。买到的小心翼翼地拎着大麻袋「西雷鸣王」,兴高采烈的离开,准备到四处城镇兜售,买不到的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开。 不一会摊前人流渐散,忙出一身大汗的汉子们抓紧了时间数钱,把钱都交到拿鞭子男人那,有的忙挪空箱,有的忙着把几个碰坏的泥偶扔到江里去,众人嘻嘻哈哈,拿着一起去喝酒快活。 烈儿把脸藏在大草帽下,见他们动身,往茶桌上扔了几个钱,站起来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追纵密查是他的老本行,对于这些三大五粗的笨东西,烈儿更是绰绰有余。他早把找客栈的事情忘个一乾二净,暗中缀着那人,听着那些男人都叫领头的叫「雄哥」。 一行人赚了钱去花天酒地,到了城中一家酒楼痛饮,又拉了几个女子一起玩乐,烈儿在隔壁也要了一个小包厢,听到他们说的都是粗俗不堪的言辞,不像有什么大来头,他叫住酒楼伙计,给了他五个小钱,问,「隔壁这么吵嚷,是什么人?」 伙计收了他的赏公,答得特别仔细,「那边厢房是雄哥他们一伙。唉,其实就是芬城的地痞流氓,平日就是胡作非为,但上酒楼的时候不多。真是奇怪,他们最近倒富起来了,也不知道谁给他出个主意,把那个什么西雷鸣王做成泥偶来卖,竟是人人都喜欢,个个都抢着买,他自然就赚了几个钱,现在天天到酒楼来,还叫一些不正经的女子过来陪酒,唉…。」 烈儿听见那「西雷鸣王的泥偶」就青筋暗抽,淡笑道,「没想到那种东西,竟然也有人抢着买。」让大王知道,一定把买主都生吞了不可。 可见世人皆不怕死。 烈儿当年在永殷宫里当密探,第一要务就是不露声色,现在这本领练得炉火纯青,他满肚子火气,酒楼伙计一丝也瞧不出来,眉飞色舞对烈儿道,「当然要抢着买。有的人是自己喜欢,买回去私藏着。商人们买了,是四处去兜售的。开始只有这里的商人来买,现在越来越达的地方都有人来,芬城码头自泰蚕大人走了之后,全靠西雷鸣王才又有了一些生气。我听说有的人在这里七个钱买一个,要到了饶会,能够卖到一千两百个钱一个。唉哟,毕竟是都城的贵族公子,贵族小姐,真是有钱啊!雄哥他们总算做了一回不错的事。」 他讲得兴起,一边帮烈儿倒酒,一边弯下身子天低了声音道,「您别以为那是给孩子玩的,大人们喜欢呢。脱了衣服才最漂亮,唉,您说,那真正的鸣王,身子是不是也这么漂亮呢?」 烈儿心里怒火一拱拱,差点一掌把伙计的脸打成猪头,暗忖自己独自在芬城,绝不能随便露形,咬着牙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连我都忍不住想买一个了。」 「那您可就要等到明天了。」伙计谄谀地笑着,「每天的货都是一出来就卖光了呢。」 「明天大早我的船就到了。」烈儿再扔给他十个小钱,「我想那个雄哥不会不给自己留几个,他家里应该还有吧。我重金买过来就是。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伙计又得了赏钱,笑得更热情,点头不迭道,「知道,知道!人人都知道雄哥家在哪。」立即把雄哥的地址仔畄奉上,连从酒楼怎么过去,抄哪一条小路更方便些,怎么辨认雄哥的家宅,都认真告诉了烈儿。 烈儿得了地址,指着桌上未动的酒菜道,「我本来是等朋友的,现在他却还没到。我下去看看,酒菜先放着,你不要给我收了。」 下了楼,心里筹划道,这事不是雄哥这样的小流氓可以做出来的,就算他有那么一点脑子想到这个坏主意,又怎么能知道鸣王的长相和打扮? 泥偶虽小,但做工异常精致,栩栩如生,曲线优美诱人,制作这个的作坊一定有大师级人物主持。 这样的东西才卖七个钱一个,岂不亏本?谁会不惜成本,这样侮辱亵渎鸣王呢? 假如这东西流传天下,必定会危及鸣王和西雷的荣誉,对于将来大王的大事造成极坏影响。 烈儿越想,越觉得不妥。他纵使急着赶去同国和鸣王会合,这事却不能不过问,但贸然行事,一旦自己出了什么事,在这芬城连个援手都没有,可千万莽撞不得。 他边走边想,按照那伙计说的寻人少的杂巷穿梭,不一会就看见一座门前摆着不少大石环的宅子。如那伙计所言,雄哥的宅子比旁边的寻常民宅墙壁高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否那个雄哥得罪人太多,担心仇人过来寻仇,所以故意砌高了。 烈儿唯恐里面有埋伏,在外面街角监视了一会,只见一、两个女人进出,猜想不是雄哥的家眷,就是宅里的丫头。 他又绕到宅子后面看了一圈,整个宅子和永殷普通民宅差不多,后面也有一个小侧门。烈儿想了想,不从侧门进去,反而攀墙而肻,到了宅内后院,悄悄蹑到窗边偷窥。 宅中除了一个老头,其它都是妇孺,总共只有七、八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学过武功。烈儿隐藏踪迹,在宅内听众人动静,发现这里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聊的都是锅碗瓢盆之类的琐碎事。他当了多年密探,鼻子对于危险分外敏感,只要这些人中稍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能让他立即惊觉,直到此刻,他才确定至少此宅中并无埋伏,这些人也确实是雄哥的家人,而非有人设下的陷阱。 烈儿唯恐不够缜密,又将宅子来回查了两遍,他身手敏捷,宅中人竟都没察觉家里被人大模大样察看过一番。 既然如此,么要追查泥偶的来历,大可从拷问雄哥下手。 想定之后,烈儿重返酒楼,隔壁那些人完全不知道煞星就在咫尺,大吃大喝过一场,仍余兴未消,吆喝着要砍妓们唱曲。 烈儿却不着急,知道他们享乐过后终会散去各自回家,那雄哥今天饮了很多,又肆意和歌妓们享乐过,大醉自然会疏于防备,靡乐又会使人心志脆弱,对于准备拷问他的烈儿来说,都算有利条件。 他一边侧耳倾听隔房中动静,一边自斟自饮,天色渐暗下来,总算听见隔壁一人带着酒意嚷道,「也该回家了……」 「回什么家?这里有酒有美人,比家好。」 「你是怕回家晚被老婆打吧?」 众人发出一阵难听的哄笑。 烈儿听见那雄哥的声音,「好了,酒也喝够了,美人也玩够了!帮老子卖那么一会西雷鸣王,就捞了大把钱外加一顿好酒好菜,还想要老子请们吃到明天不成?一群贪心得要挨雷劈的小混蛋!都给老子滚蛋!伙计,算帐!」 外面的伙计扯长了声音应了一声。 隔壁厢房歌声停了,依稀听见砍妓们谢赏钱,众人大概喝碎了,起来时东倒西歪,拉凳蹭桌,弄得杯碗乒乓乓响个不停。 烈儿徐徐放下酒杯,抿了抿唇,一抹无情的冷笑从唇边泛上。他站起来朝房走去,却猛地脚步一斜,眼看要摔到。烈儿大惊,伸手往旁边墙壁扶去,意图撑起身子,不料手虽然触墙,小臂却似麻痹了一般,一点力也使不出来,像两根棉花撑着墙似的。他整个人无法借力,只能看着自己朝侧边倒,下腹恰好撞在桌角上,疼得眼冒金星,「咚」一声瘫在地上。 大事不妙! 烈儿倒在地上,感觉浑身四肢都没了知觉,心里又惊又疑。难道那雄哥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一个小小芬城的流氓,又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和鸣王的人作对? 烈儿一边苦苦思索,一边三番四次竭力翻动身体,他现在仰面朝天,不好借力,要是可以翻个身,说不定可以慢慢扶着桌椅站起来。可怕的是,无论怎么努力,他竟连翻身都做不到,越是挣札,身上越是无力,到后来连动一动手腕都像搬山似的困难。 这是什么毒药,竟如此可怕? 隔壁的喧闹声现在已渐渐低下去,隐约听见他们打赏了伙计,离开隔壁的厢房。烈儿料想着那个雄哥片刻后就会过来,得意洋洋地审讯自己,没想到听外面的动静,一行醉醺醺的男人经过自己厢房门口,居然没有停下脚下,彷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存在似的,步履蹒跚地下了酒楼,越去越远,一会就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 下毒的竟不是他们? 就算不是他们,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烈儿此刻动弹不得,想起临行前永逸千叮万嘱,要他「不要顽皮,不要惹事,最重要是不要多管闲事」,结果如今变成一摊栏泥横在酒楼厢房里,不禁苦笑。 也怪自己太蠢。 平时护卫鸣王安全,到了陌生地方,凡鸣王会触碰之物,首先就是查毒。自己到雄哥的宅子去查探,去而复返,一心监视旁边厢房动静,怎么就没想到面前的酒菜可能会被人动过手脚。 烈儿心里一沈,不祥之感更深。 不管方是谁,能巧借各种形势,如此娴熟地利用别人的心理缺口,当真不可小视。 刷…… 门帘忽然被掀开了,这轻微的动静,让烈儿已经接直的神经骤然紧到最高点。 他仰躺在地,视线倒没有受,循声斜看上去,把掀帘走进来的第一人看得清清楚楚,竟是刚才那个为了赏钱奉承了他好一阵的酒楼伙计,不过现在脸上阿谀媚之色尽去,目光反而显出一派阴狠老成。 伙计进了房,对着地上的烈儿扫了一眼,毫不诧异这只肥羊直挺挺躺在地上,转身一手托着门帘,用异常恭敬的声调低声道,「这个就是刚才查问雄哥的人,可惜,不是公子等的西雷王。不过他既然追究西雷鸣王的泥偶,应该是与西雷王有关的人。」 随着他小心翼翼地解释,又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从门后转了进来。 来人身上穿着简单的长衣,肩上披着一席永殷人人惯用的深色披风,却说不出的潇洒俊逸,脸上总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悠然入房,看清地上的烈儿,似乎微大诧异,不过片刻,脸上微笑更深了,露出一口洁白皓齿,「虽不是西雷王,却是一个比西雷王更叫我欢喜的人。」对那伙计夸道,「你办得很好。」 伙计原本忐忑不安,生怕没有完成任务,没想到居然被夸奖了,当即心头大定。见主人缓步走向俘虏,也许是要审门,连忙趋前两步,想把烈儿从地上拽起来。 却被他的主人阻止。 「别弄伤了他,我自己来。」一双修饰得毫无瑕疵的手伸了过来,将瘫软无力的烈儿从地上轻轻抱起,温柔体贴的悦耳声音道,「我布下这个局,原来是想看能不能把经过这里的西雷王诱来的,没想撞郅网里的是你,你怎么也到了这里?对了,你赶着去和什么人会合,所以要经过芬城这个大码头换船,是吗?芙蕖?」 他说得如此温柔,笑得如此宠溺,任何人都会有入沐春风的感觉。 烈儿手脚无力瘫在他怀里,却惊骇得几乎晕死过去。 「你怎么不和说话?」头顶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一点不耐烦也没有,隔了一会,彷佛恍然般,轻声道,「我明白了,如今你不叫芙蕖,我该叫你烈儿了,对吧?还是……。你跟了永逸那个靠山,所以对我变心了?」 边说着,伸出一指轻轻点着烈儿的下巴,让他将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烈儿千不愿万不愿,无奈身上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不得不被拧了过去。他原本紧闭着眼睛,此刻猛然睁开,瞪着头顶上那张斯文俊气的脸,颤抖着牙齿嘶声道,「余浪,你有种就杀了我。」 这般力竭声嘶叫出来,传入他人耳中,却不过是低微虚弱的一声。 余浪眼中满是柔情,叹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双臂一展,往里一收,把烈儿在怀里打横抱得更紧。 烈儿无法反抗地被他抱着,仰面看着头上的酒楼天花板不断地移动,又惊又惧,「你…。。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余浪听他的声音,虚弱得微如耳语,却满是惊骇恐惧,好笑又好气地低头瞅着他,当然是把你带去我住的地方,你如今这个模样,放你走,你连爬都爬不动吧。」 烈儿肉在砧板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上若有一丝力气,必然从这人怀里跃起一头撞死。 自己怎么会蠢成这样? 这样遍地撒网,固守陷阱,叫人瞧不出破绽的毒计,除了这个表面温柔,内里狠辣可怕的男人,还有谁使得出来? 芬城是通往同国,追随鸣王的一大要径,赶去和鸣王会合的人,十之八九会在这里落脚一、两个晚上。 余浪必是随意挑了一个当地流氓地痞,每天白送他们「西雷鸣王」泥偶,说不定交换的唯一条件,就是他们每天卖完之后到酒楼豪饮作乐。 雄哥他们这群毫不知内情的卖偶人和他们的家人,成了最好的演戏道具,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里面藏着凶险,才能骗过所有人。 只要和鸣王有关的人,必然会追查此事,而且要追查货源,必要从雄哥身上下手,跟踪雄哥到了酒楼,有什么比在隔壁包厢监视更为方便? 任追查的人怎么小心,都会把注意力放在雄哥之流身上,谁想到真正的危险,却在这个不起眼的包厢里? 「用不着害怕,你又何必怕我?」余浪的声音传入耳中,怜惜地道,「瞧,不过一会工夫,你又流了一身冷汗。」 烈儿额上背上满是冷汗,闭上眼睛,不说一字。 拖拖沓沓的马蹄声越传越近,到了身前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自己被轻轻放进了马车,帘子放下来,遮蔽了月光和街道上嘈杂的声音,就像被神灵的手轻轻一指,抛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第五章 下 阿曼江上,萧家一行五只大船,又多了一艘属于同国王叔庆彰的王族大船。 虽然不能和萧家威震天下的大航船相比。但庆彰的坐驾高两层,甲板最宽一层纵深十五六丈,已经算得上相当庞大和豪华了。 同行的几天,庆彰受到凤鸣礼貌上的邀请,经常过船和凤鸣闲聊。他虽贵为同国大权在握的权贵,却出奇地配合凤鸣的种种人身保护规则,命令身边跟随的心腹不许佩戴武器,过船时还欣然受萧家侍卫们的搜身,庆彰甚至允许洛云搜自己的身,大是一副「我绝对没有伤害鸣王的任何企图」的姿态。 确实,庆彰等人连武器都没有,还被搜身,加上有凤鸣众侍卫在,他们要对凤鸣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都是不可能的。 这种态度大受洛云和容虎的欢迎,因为对于他们的工作来说再方便不过。经了这么几天,众人对庆彰的敌意再不如当初第一次相见时那么浓烈。 因为庆彰经常过来,凤鸣生怕烈中石和烈斗两个活宝不小心说出「你们大王的头在鸣王这里」的话,叫他们在这段旅程中千万不要随便跑过来参加聊天。他们倒也听话,果真乖乖回三船去了——那上面有一个大仓房放满了萧家 宝物,兵器尤多,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天堂。 这一天晌过后,庆彰如常过来。 刚巧,本来在陆上一路护航的庄濮也到江面上来向庆彰做三日一次的情况汇报,凤鸣便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 秋蓝负责安排宴席事宜,考虑到客人是同国人,夜晚天气又应该不错,贴心地把宴会地点设在甲板上,先将甲板打扫干净,上铺一硕大宽阔的地毯,然后按照同国习俗,在上面零散设席。 凤鸣暗中叮咛,「一定要记得像他们同国那样多多放枕头,万一庆彰又唠唠叨叨,我也好躺下来睡个小觉。」 秋蓝笑道,「还没开宴呢,鸣王就想着睡了。放心吧,枕头早准备好了,特意挑又大又软的,包管睡起来舒服。」 至于菜肴,由秋蓝一手打理,远非寻常的王族厨师可比。庆彰吃得津津有味,再三夸奖,如果可以,他说不定会立即下订金把秋蓝招去给他当大厨,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庄濮也吃得眉飞色舞,尝到秋蓝拿手的「油闷豆腐」后,几乎舌头都咬下来了。 也难怪,豆腐这东西,可是凤鸣这个三流师傅亲自传授后,秋蓝凭借个人天分努力揣摩做法,千辛万苦才制出来的,恐怕当今天下,也只有秋蓝一人会做而已。 洛云和容虎照例宛如左右门神,一边一个坐在凤鸣后方。 吃饱喝足,又是例行的聊天。庆彰谈兴往往最好,凤鸣最担心的就是这位口水比阿曼江还多的王叔一聊起来就天南地北不知结束。不过幸好,今晚大概因为在席的还有一位庄濮将军,庆彰挑了一个比较有趣的话题——兵法。 「说到兵法,最令人神往者,无过于当年驰骋天下的永殷名将卫潜。」庄濮对花天酒地没兴趣,不过当将军的对兵法是肯定有兴趣的。 此言一出,人人赞同。 卫潜将军的威名,确实无人敢不认同。 庄濮今夜小饮了两杯,脸色不红反白,模倒比往日平易近人不少,谈起卫潜,不由惋惜叹气,「可惜永殷王族不会用人,如此绝世良将,竟然不知爱惜,最后将卫潜后代抛而不用。而卫家兵法,从此失传。至此以后,凡是为将者只畏一提起这个,无不叹息。」 庆彰点头道,「是啊,庄将军也是良将,感触自然更深。」 凤鸣知道自己酒量太浅,不敢喝酒,饭后命秋星另取一杯热茶过来置于面前,悠闲地斜倚在高枕下听庄濮说话,也跟着庆彰说了一声「是啊」,头后后转,和容虎打个眼色,轻轻窃笑一下。 卫潜的兵法,现在正被千林认真学习呢,而且还有个卫秋娘当师傅。这就好比此有上佳根骨的武学奇才得到了天下第一秘籍,还跟了一个好得不得了的师傅,将来一出山,岂不吓死天下人? 想想就觉得够满足啊。 一切都多亏了烈中流那个调皮捣蛋的丞相。 凤鸣想过烈中流,随即难以自抑地想起另一个人来。 不不不,千万不能想,一想就没完没了了,万一被他知道,恐怕要笑话自己没志气,像娘们一样依依不舍,相思不断。 不要想! 不要想……… 「鸣王?」 「………。。」 「鸣王?」 背上微微一疼,原来是身后的洛云以极快的手法轻戳了他一下,凤鸣才从自己的小心思里面脱身出来,抬头微笑着看向庆彰,「一时看渔火笼着江面轻雾,竟然走了神。王叔刚才在问什么?」 他斜靠软枕,长发轻轻垂下,悠闲自得,姿态异常优美,此时含笑一问,眼睛在夜空下灼灼发亮,实在非常俊美诱人。 连心里本来只想着洛芊芊那个神秘美人的庆彰也不由心脏猛撞一下,暗觉西雷王的眼光也算不错。他回过神来,清了一下嗓门,温言道,「我是想请问鸣王,兵书上常说,打仗最重要的是粮草,没有粮草,是打仗时遇上的最糟糕的事情。嗯,我打一个比方啊,假如现在鸣王是一位将军,带领着数万人,或者数十万人的军队在远征途中,而粮草快不够了,鸣王会怎么办?」 庆彰顿了一顿,友善地看着他,「我在同泽时,常常听闻鸣王之睿智,对于很多问题见解过人。 凤鸣心里暗暗瘪嘴。 我又不是将军,卫潜的兵法也不是教给我,我这么一个可怜兮兮的平凡大学生,为什么总是命苦的当这种被提问的对象? 偏偏这老小子又给我戴高帽,唉,怎么想出一个过人的见解呢? 此刻自己身份是西雷鸣王兼萧家少主,如果回答不出来,丢的就是两家的脸,河况烈中流知道了也会觉得他没出息。 心里一边嘀咕,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闲适模样,假装思索着问,「途中缺粮,可以向路过的村庄购买吗?」 庄濮对这种军事性难题的兴趣浓厚,从庆彰一开始提这个假设,他就显出很注意的神态,此刻摆手哂道,「如此庞大的军队,就算有村庄可以购粮,购到的粮食一定也不够用。」 凤鸣心道,我猜也是这样,这么好解决你们也不问我这个「睿智」鸣王了。 他脸带微笑,目光徐徐转到庆彰脸上,轻声道,「在说出我的答案之前,想先请王叔说说你的办法。」 庆彰想不到会问回自己身上,哑然失笑道,「我从没领兵打扙,怎么知道什么办法?依我看,这么多人在途中缺粮,一定是要退兵的了,饿着肚子打仗,岂不输定了?」 「话不能这么说,其实行军缺粮,一般只是半月一月的事情,因为迟早会到达大得可以供应足够粮食的城镇。」庄濮说起这个头头有道,正容道,「但最难办的是,军中一旦缺粮,必然军心大乱,别半个月,即使只是三、四天,也难熬过去。士兵们一天没吃饱,就有可能闹出事来。只要撑过这一段日子,就能熬过去。」 「哦?」凤鸣轻轻发出一个声音,一副虚心交流的模样,「请庄濮将军说说,如果将军在征途中遇上这种事,会如何处置?」 他提问的态度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又不予人他什么也不懂的感觉,显得胸有成的。 只有容虎这个贴身侍从比较了解他,知道鸣王看起来似乎很有把握,说不定肚子里空空如也。 庄濮正打算对这个发表自己的见解,在席位上坐直了身子,认真答道,「如果遇上这种情况,首先,必须勒令粮官将士兵们每日的食粮减少,这样储备的粮食,可以多用上几天。」 「嗯,」凤鸣点点头,「有道理。」 「其次,要监视军中是否有人带领鼓噪,命人严惩鼓噪者,以免有趁作乱。」 凤鸣称职地扮演主人的角色,继续点头道,「这个是必要的,军中作乱非常可怕,不过,光是严惩压制,可能还不够。」 「当然。」庄濮笑道,「当将军的,一定要体察军心,我怎么可能只管压制?同时,我也会传令各营,说明缺粮情况,并且承诺大战之后厚加赏金。这样几步同做,士兵们也许会和我同甘苦,熬过这段缺粮的时间。」 谈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一分得意,豪气大发地回忆道,「当年征战惊隼岛,我就曾经遇上这种事。海战缺粮,比陆战缺粮更为可怕,根本就不可能遇上村庄补给。但我就凭着这三条,稳定了军心,当时的粮食,就算每人只吃半饱,也只够吃上十天,幸亏第八天,我们就遇上了大王派来的粮船。」他手握军权,庆彰对他十分看重,不失时机地捧道,「庄将军惊隼岛一战,真是精采绝伦。若没有庄将军出马,惊隼岛恐怕至今仍被海盗占据。缺粮一事,我当年在都城也听说过,情况一定相当危急,唉,这也只有将军可以处理得如此妥当。不但没被缺粮所拖累,还大胜而归。即卫潜在世,也不过如此。」 「不敢。」庄濮肃容道,「庄濮哪有能耐和卫潜大将军相比。只不知鸣王遇到缺粮,会如何解决?」视线停在凤鸣身上。 凤鸣暗翻白眼。 我又不带兵打仗,十万八千年都不可能遇上这种倒霉事的啦! 不过众人视线现在交错落在自己身上,不说津津有味等着答案的庆彰和一脸认真的庄濮,光是秋蓝几个侍女对他信心百倍的目光,他就没法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来。 可见下辈子再投胎,绝不要一出场就被人套上「睿智」这个头衔,说什么也要装成个笨的,免得成天被抓来发表「高见」。 他能说的,刚才都被庄濮说了,想来想去,连补充的余地都没有。可恨又不能把容虎抓过来代他回答。 凤鸣保持脸上自信满满的微笑,伸手去拿面前的小茶杯。故意摆出优雅到无以复加的喝茶姿势来拖延时间。 不知道的人看他那架势,只以为必有惊人之论。谁知道他正绞尽脑汁想着等一下怎么交差? 这次又死定了。 就算不死,至少丢脸也丢定了。 如果容恬在身边,必不会让自己这么丢脸。不,就算只有烈中流在此,也一定有办法搭救自己。烈中流这个家伙的脑子,简直比得上诸葛亮,刘备的福气真是好啊,至少诸葛亮从没出什么馊主意要刘备去各国巡游…。。 嗯?三国? 凤鸣心里一动,隐隐约约像抓到什么,赶紧进一步开动大脑的马达,三国里面一定有谁缺过粮吧? 「鸣王?」 虽然鸣王的姿态优美从容,不过这杯小小的茶,也喝得太久了吧? 「对于这种军情大事,鸣王必有过人见解,可否赐教?」 庄濮话音落地之时,凤鸣白晳长指中的小杯终于稳稳落在桌上。 「我并没有什么过人见解。不过,」凤鸣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如灿星,彷佛燃起无限斗志,「倒是想起了一个关于缺粮的故事。」 这句是谦虚之词,换了谁都知道他是要开始发表「高见」了。 庆彰热情地道,「鸣王请快说,我好奇得不得了了。」 庄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凤鸣不再斜靠在枕上,缓缓坐直臼朵,眼睛徐徐扫视一圈,暗忖表演前的气氛已经调调解好了,才开始声音低沈清晰地讲述这个,好像救命稻草一样瞬间从记忆中翻出来的故事。 「从前有一位将军,他领军远征,途中缺粮。情况,嗯,就如庆彰王叔和庄濮将军所说的一样,路上村庄的补给远远不足,而他必须带领全军,熬过这一段日子。」 凤鸣又用专注的目光看他们一眼。 庄濮和庆彰都算好听众,默默点头,表示明白,而没有发言打破凤鸣讲故事的大好气氛。 「这位将知道缺粮的消息后,非常焦虑。行军中缺粮,一旦处理不慎,动乱立起。而且,他又不愿就此退兵。他日夜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众人的注意力更为集中。 说到行军打仗兵法云云,凤鸣不算懂行,但说到讲故事,凤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要知道,当初他刚到西雷,第一次试图和「兽性大发」的容恬沟通,讲的就是一千零一夜。 只不过那个「禽兽」不像面前的两个同国权贵是一个好听众。 说到快入正题时,凤鸣刻意停顿一下,好吊他们胃口,差不多了,才继续才说下去,「将军把军中的粮官叫入营中,问他营中还有多少天的粮食,粮官说,粮食……。」 惨了,三国里写是多少天来着? 十天还是十五天? 还是一个月? 「鸣王,」庆彰以为他又在卖关子,忍不住问,「粮食到底还有多少天?」 「嗯……」凤鸣把牙一咬。管他呢!反正这里的人没看过三国,我说多少天就多少天。 露出一个风雅温和的微笑,侃侃续道,「粮官回答,粮食只够吃十天。将军听了之后,想了想,对粮官说,你回去之后把给士兵们勺食的勺子,从大勺换成小勺。」 众人都是一愕。 他们料想凤鸣定有奇计说出来,想不到和庄濮刚刚才发表过的如出一辙,竟然就是简单的节省粮食,让士兵们半饿肚子,不禁大为失望。 凤鸣看他们那样子,连忙解释道,「我还没说完。」 接着道,「那粮官对将军忠心耿耿,一听这命令,对将军进言,这样做,士兵会哗变的。将军踌躇满志地回答,不要担心,你尽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如果哗变,我自然有办法化解。那粮官听了,就遵照将军的命令,将大勺改成小勺,每天依旧发给每个士兵一勺饭,让本来一勺能吃饱的士兵,现在只能吃个半饱。」 庄濮叹道,「这样做,确实会哗变啊。只不知那位将军,有什么高招化解危机。」 故事说到这里,又有悬念出现,众人听得更加入神。 「士兵看见吃饭的大勺忽然无缘无故变成小勺,自己每都要挨饿,果然哗变,粮官惊闻,立即入帅帐禀报将军,将军!将军!不好了,士兵们哗变了!」凤鸣模仿那粮官嗓音,声音猛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在夜空下划破水面,真是惟妙惟肖。 众人都是一凛。 秋星更是打个哆嗦,悄悄往秋月的身边靠。 庆彰听得入迷,也是一惊,探问道,「是不是此时救济的粮食已到?」 他毕竟不是带兵的人,换了是庄濮,就绝不会问出这种没水平的问题,如果救济粮车到了,那位将军就只能算是命好,而不能算是有奇谋的统帅了。 凤鸣摇摇头,否决庆彰的猜想,他静默了一会,把脸转向平静的宛如沈睡中的阿曼江,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将军听了粮官的禀报,站起来对粮官行了一礼,对他恳切地说,粮草短缺,士兵哗变在即,我今日事情危急,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以解这次危难。」 所有人都好奇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身后一声轻微的叹气,却忽然吸引了凤鸣的注意。 难道……。洛云竟猜出了答案? 想当年,他看到三国这一段的时候,可是大大吃了一惊。若让凤鸣自己来猜,一千年也绝猜不到曹操会怎么解决这次危机。 而洛云不但猜到,而且会发出这样的叹息,可见他这个人心里,并不如平日所见那样泠酷无情,毫无人性。 「粮官问,将军说笑了,我身上哪有将军可以用来平息哗变的东西?将军要借什么?」 凤鸣暗中思索,嘴上仍在说他的故事,「将军说,我想借你的头颅一用,悬挂在军营大门,来安定士兵们的心。」 他说的时候语气平静,众人却听得心头一沈。 秋月秋星发出低微的惊叫,赶紧捂住了小嘴,眼中惊惶不安。 庆彰和庄濮脸色微变,但他们毕竟是操生杀大权的权贵,很快就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方法。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能猜想到了。」凤鸣摊开手道,「将军杀了粮官,命人把粮官的头颅悬挂在大营门上,告诉士兵们,粮官贪污了粮食,已经被英明的将军正法,士兵们知道之后,都痛骂粮官,但对于军中缺粮,人人要挨几天饿这件事情,都表示可以忍受,没有哗变。靠着粮官的一条命,将军的军队度过了最难熬的缺粮时段,最终打了胜仗。」 故事说完,凤鸣长长舒了一口气,「我说完了。」目视众人各不相同的表情。 甲板上一片沉默。 很久之后,庄濮才叹了一声,「这样的奇谋,果然非凡,既制止了士兵们哗变,又定了人心,不是鸣王说出来,任我怎想也想不到这样的法子,看来我那三条,只是一般庸俗之将所用的方法罢了。鸣王的过人见解,我今天总算是领教到了。」 「这不是我的见解,」凤鸣断然道,「只是一个故事罢了。」 庄濮意外地看着凤鸣,「难道鸣王还有另外更巧妙的方法吗?」 「我哪有什么巧妙方法?」凤鸣笑了笑,坦然摇头,干脆来个实话实说,如果换了我当将军,遇到缺粮,最多也只能按照庄将军的三条去做。刚才那个故事里的方法,是我绝不会用到的。」 庄濮明白过来,听了这个故事后,他对凤鸣的态度好了很多,诚恳地道,「鸣王心地善良,但要知道领兵打仗,和寻常不同,总要有人犠牲,一旦哗变,死的士兵更多。犠牲一个粮官和犠牲成千上万的士兵,当将军的必要有所抉择。有的计谋,心里虽然不忍,要用的时候,还是必须用的。」 凤鸣苦笑道,「所以我绝不适合领兵打仗。」 他语气温和,内里却铿锵有声,清晰果断。人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衬着背后佛分不清岸和水面的阿曼江,一时显出几分平日难得一见的刚正不屈。 洛云詑异地听他说出这话,灼灼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低头陷入沈思。 秋月等更是被自家鸣王气势折服,仰慕目光一个劲鸣王投递过来。 「哈哈哈!」庆彰的招牌笑声又响了起来。 他抚掌大笑,边笑站起来,「鸣王的故事果然精彩,等回到同泽,我也要把这个故说给别人听听。天不早了,今夜听剽一个好故事,本王叔心满意足,不敢再打扰鸣王休息,先告辞了。」 凤鸣送了一口气,知道这个该死的「军事话题提问节目」总算勉强过关,连忙站起来送别。 庄濮自然也不多留,和庆彰一同告辞。 将两人送上小船,身边只剩几名心腹。 秋月秋星一声欢呼,围到凤鸣身边,大夸特夸,「鸣王真是了不起,一个故事把他们两个都听愣了。」 「鸣王对着个庄将军说自己绍不会那样做时,真是帅呆了!」 秋蓝虽没开腔,也在一旁不断点头。 连容虎都走过来,低声道,「鸣王今日所说的故事,让人思不已。我本来担心鸣王会被他们为难,还打算插话打断,找机会让鸣王脱身呢,幸亏没有鲁莽。」 「我也只是一时半刻忽然想起来这个……」凤鸣解释也没用,只能继被他们灌迷汤,一边听着秋月等人的娇欢呼,一边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回房休息。 洛云一字不发,默默跟在后面。 第六章 此时夜色更,天上似有薄云,把刚才还亮灿灿的月儿不时隐起大半,随着云层的飘过,两岸和阿曼江漆黑成一片不清晰的景象,连山峦起伏的曲线也难以看清了。 秋蓝等跟着凤鸣入内房,为他更衣,众侍女手脚麻利,不一会将他照顾得妥妥当当,伺候他睡下。 这晚容虎不当值,却是秋蓝应该留在外屋随时等候凤鸣传唤的日子,凤鸣揣摩他们成亲不久,不想坏了人家夫妻好事,于是把秋蓝打发走,留下秋月伺候。 秋月听了,看看秋蓝,目光又转到理应留守凤鸣房中的洛云身上,脸色怪怪的,似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最高兴的是容虎,虽然没笑出来,不过眼睛快活得很,秋月一点头,冲秋月说一声「多谢」,便把秋蓝领跑了。 凤鸣看着两人背影,笑着摇头,「果然食色性也。」 还没说完,被秋月伸出白白软软的小手按进被窝里,「好晚了,鸣王快睡吧,明天起来黑着眼圈,不怕被同国王叔笑话吗?」 洛云似看出秋月不乐意,冷着脸道,「我出去巡视一下。」走了出去。 凤鸣躺下,让秋月仔细地帮他掖好薄被,柔声劝道,「其实他人很好,何必整天对他板着脸?」 秋月诧道,「我对他板着脸?鸣王你看仔细一点吧,对我板着脸的是他呢。」别过眼睛,小嘴微嘟地埋怨道,「好端端的,你和我提他干什么?可不要学秋星的坏榜,尽说不正经的话,你也该好好睡啦。」 手脚麻利地布置好,把床头烛灯吹熄,只留下房门口一盏发出微光的小灯,溜到外房去了。 凤鸣一个人躺在床上,趁着周围没人,放肆地大大叹了一口气。 真不该!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庆彰他们聊天的时候跑去喝茶。 现在可好,喝了浓茶,人竟比白天还清醒,睡意全无。 他竟然……。又开始想那家伙了……… 容恬…。。可恶的西雷王…。 容恬,你现在在干什么?昭北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你见过昭北的公主没有,我倒是遇见了不要帝王杜风,还从他嘴里听见了昭北公主的故事。 我,还学会了吹箫…… 凤鸣在床上不耐地翻个身,薄被和床垫摩擦着,发出轻的簌簌的声音。 别想了……。。 他一点也想思念,无论单思还是相思,那滋味都让人胸口堵得慌。 安静的夜晚最糟,就像此时此刻,宛如床是空的,连自己都不存在般,泠冰冰的吓人。 凤鸣真有点害怕,身体一定早习惯了容恬的抚摸,才会叫嚣得如此厉害。 脸颊、脖子、胸口、下腰…………。。每一个地方,对容恬都记忆犹深,都空荡荡地期待着,如同下一刻那双充满魔力的手就会覆盖在上面,温柔悉心地一遍一遍爱抚。 是这样的吗? 凤鸣轻轻地,把手指按在自己脸颊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很滑嫩,觉得有一丁点高兴,大概容恬抚摸的时候,也会觉得舒服。 他又把掌覆在脸上,闭着眼睛,想象抚摸自己的是那个威武不凡的西雷王。 容恬的眼睛在黑暗会放光,凤鸣忽然想自己好像从没有在这方面和容恬好好交流,他觉容恬在漆黑中看着他的目光非常动人,他极喜欢容恬那时候的目光,像猛兽之王偶尔流露着温柔的眼眸,那种柔情注定很少人有幸看见。 凤鸣有些遗憾,和容恬在一起时,怎么从没提起这个。 「如果你在,我会说很多、很多的,甜言蜜语。」他对着空气说,吐出一句藏在肺腑深处的话。 语气亲昵,甚至带着浓浓的埋怨似的撒娇。 凤鸣小小吃了一惊。 嗯………我居然犯单相思了。 但下一刻,他又放肆起来,狠狠地想,单相思就单相思,不,说不定他也正想我呢,那就是相思。 压抑了很久的思念泛滥到胸口,又涨又疼,此刻,他迫切地希望容恬在身边。 他终于了解,自己原来苦苦忍着,却一直一直,都在不断地想他。 他依稀明白,为什么容恬说分离的时候,会想得发疼,他现在浑身也在发疼,疼得自己怎么用手摩挲也平复不了。 凤鸣紧闭着眼,呼吸急促起来,好一会,他忽然诧异地发现自己正在做什么,手抚摸的地方令他脸红耳赤,而身体的反应却激烈异常。他并不是没有安慰过自己,但却鲜少用这么迫切的心态。 一定是被容恬这个大变态教坏了! 凤鸣心情复杂地骂了一声,红着脸,又动了动。 要是容恬在………多好。 他颤抖着安慰着自己的身体,却越觉得心酸。反正没人,黑洞洞的舱房里,什么鸣王什么萧家少主都是狗屁! 容恬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可怜又倒霉的凤鸣而已……。 容恬!容恬! 他加快了动作,丝毫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多么动人,也许已经忍了很久,身体很快就剧烈的颤抖,凤鸣拚命后仰了头,对着空气轻轻叫了一声「容恬」,长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后,缓缓放松了绷直到弓起的身子。 手上都是滑腻的体液。 他默默地哭出来。 丢脸,哭了…………。 寂寞藏在心里,不能现形的酸楚弥漫上来围紧了他,凤鸣咬着下唇,把头缩在薄薄的被子里,把自己蜷成一团,压着自己的哭声。 他唯恐外屋里守着的秋月听见,她若听见了,必然跑进来问怎么了,要是猜到,说不定会把其它人都叫上,大家对他安慰上几天几夜。 才不要! 他可是,西雷的鸣王,萧家的少主,站在西雷王身边昂头挺胸的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凤鸣猜想只有一小会,被子里觉得憋气了,他把头轻轻探出去,眼睛睁开一丝缝,骤然间,眼睛瞪得几乎要掉下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巨大的惊愕中,挟带着巨大的丑事被人发现的恐惧,凤鸣声音瞬间轻而尖锐到不成调子。 房子唯一剩余的灯光昏暗闪烁,从后面射来,只照出床前人的轮廓,但那身影,一看就知道是洛云。 他,难道看见? 还是听见了? 洛云一声不吭,在这样的灯光下,他抱剑坐在床头的姿势,比一座不动的塑像还沉着。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凤鸣心虚地打量洛云,其实打量不到什么,光从后面射来,根本看不清洛云的脸色。 「刚才。」洛云借字如金地,吐了两个字。 刚才?哪个刚才?凤鸣觉得心好像被人捏在手里,别人也就算了,洛云这家伙,恐怕…………。 他等着判刑似的,等着洛云说什么,不过好一会,洛云都没开口。 凤鸣窝在被子里暗忖,他似乎不知道。 因为洛云这个人,是最喜欢对他冷嘲热讽的,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凤鸣暗中松了一口气,忽然簌一声,一个东西扔在他枕。他愣了一会,伸手去摸,软软的。 布料? 「擦一擦。」 「呃?」 「你不擦干净吗?」洛云平淡地问。 凤鸣大脑「蹬」一下亮起红灯,几乎羞死过去。 洛云扔过来,原来是一块干净的毛巾……。。 凤鸣脸烧得彷佛贴上了烤炉,好半天,才慷慨就义般的腾出手,把干净的毛巾做贼似的快速拖入被里,快速擦干净了,赶紧扔出来。接着把头也缩回被子里,再次当了鸵鸟。 再次死定了! 洛云本来已经够看不起他,竟还被洛云发自己一边……。一边那个……。。一边哭着叫容恬的名字……。 「你………」凤鸣慢慢把头又探出来,背对着坐在床边的洛云,低声问,「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告诉别人什么?」 听见洛云这话,凤鸣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一会后,凤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一个枕头拿在手里,用脸颊靠着,「洛云,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想………」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一阵剧烈的碰撞把他的话骤然打断了。 匡!格拉,匡! 轰! 可怕的轰隆声接二连三响起,大船彷佛撞上了什么,震动摇晃地差点把凤鸣从床上摔下来。 尖叫声骤起,划破夜空。 房中的小灯倾侧翻倒,被压住灯芯,完全熄灭了。 顿时漆黑一片。 凤鸣?忙翻身起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洛云从床头一跃而起,硬拽着他下床,顺手往他头上扔了一件外袍,冷喝道,「穿上。」 凤鸣完全清醒过来,把外袍胡乱套上,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一个冷冰冰东西塞到他手上,凤鸣略一摸,已知道那是自己的配剑,当即握住,嗤一下,把剑从鞘里抽了出来。 轰!崆崆崆!崆! 骤然又几声巨响,大船再度猛烈摇晃,彷佛舵手来不及掌握方向,全船在大江上狠狠了一个方向,所有人都失控般地差点摔倒。 男人们又惊又怒的吼叫,和女孩们惊恐的尖叫一起传了过来。 一切不过发生在数息之间。 「少主留在这里!」洛云高喝一声,冲到舱房门处。 凤鸣持剑也往外冲,被洛云一把拦着,毫无商量地把他重又推了回去,喝道,「待着!」 「鸣王!」容虎人随声到,带着数十个高手持剑脚步凌乱地冲了过来。 轰鸣声连续不断,到处是山崩地裂般的剧烈摇晃,所有人都跌跌撞撞,勉力围到凤鸣身边。 「出了什么事?」 「船队被偷袭!」容虎简单答道,「定是谋划好的陷阱,水中放了不知道多少擂木,他们顺流,我们的大船恐怕支持不住了。 「秋蓝她们呢?」 「已经藏好了。」 「谁这么大胆敢对萧家船队动手?」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 又一下剧烈的晃动,震得人人都要努力扶着身边的东西站稳。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转。 下一瞬间,一切却死一般地安静下来。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互相对视一眼,反射性的把凤鸣团团包围起来,各自把好位置。 轰! 更巨大的冲击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再度来袭,大船发出颤抖似的哀鸣,众人心惊胆跳地察觉到脚下的地板正在缓缓倾斜。 凤鸣一个趔趄,向旁边栽倒,洛云手急眼快,把他横腰捞住。 凤鸣感激地瞅了他一眼,往后看道,「我们出去。」 容虎道,「洛宁和其它侍卫正在外面护卫,鸣王极有可能是对方的目标,不宜露面。」 凤鸣摇头,低声道,「护卫什么?船底一定破了,迟早会渗水。这不是一般强盗,对方一定有精通水仗的头领!」拔出剑,朝舱房疾走。 众人随护卫在。 从灯光昏暗的房间冲到甲板,杀声浪涛般涌入耳中,甲板上来回穿梭着持剑的侍卫和水手,正抵挡着铺天盖地的箭雨。 月亮被云层遮蔽,阿曼江两岸死寂一片,对衬出的,是阿曼江上吼叫和厮杀声混成一团的萧家船队。 凤鸣冲上混乱不堪的甲板,第一眼看见的是,上游处一字排开灯火通明的数十条大船。 和萧家大船相比,这些大船的船形截然不同,层级不多,船身细长,此刻船上各色旗帜飘舞,迅速变动,显然正在发出某种指令,让人生出正在被对方一步一步加迫攻击的危急感。 「那是什么信号?」 「不认得!」察觉凤鸣出现在甲板上,所有船上的高手朝凤鸣所在地蜂拥过来,一向笑容满面的罗登露出强悍本色,双手抡着长刀,边打飞射向自己的黑箭边冲到凤鸣右侧,恶狠狠瞪着对面一派悠闲的敌船,「这不是航道上船只通用的旗号。」 「谁在攻击我们?」 「对方没有亮出名号。」 箭雨带着狂风呼啸而来,每个人说话都必须狂扯着嗓门。凤鸣焦急地环视周围,萧家所有副船都陷入和主船一样危急的境地,正被水流下破坏力惊人的擂木持续撞击着,他们脚下的这片阿曼江水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擂木区。上游的敌船占尽地利,一边有条不紊地放擂木顺流撞击大船,一边好整以暇地用弓箭压制萧家众人。 混帐!萧家的船不是天下一,无人能敌的吗? 怎么忽然之间就被打懵了? 「庆彰的船呢?」凤鸣大声问。 不等别人回答,他的目光已经寻找到庆彰的船只。那艘个头和外形和萧家船队回然有异的王族大船也遭到了攻击,敌人的箭两也压制着他们,但瞧他们的船震动的幅度,似乎大船所在地方并不是擂木集中处,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 「靠岸啊!」 「来不及了!」 「少主,江边两端擂木更密集,还未靠岸船就会被撞沈!」 一轮箭雨再度毫不留情地袭来。 身边的冉青闷哼一声,把骤然刺入左胸的弓箭连血带肉硬拔了出来,在微弱的月光下瞥了一下,拧起浓眉道,「箭道很短,箭杆上阻羽却很长,怪不得穿肉不会太入,没伤到心肺。咦,看来也们不想射死我们……」声音忽低下去,身体往外一栽,又摇摇晃晃爬了起来,用剑撑着地板,颤抖着骂起来,「他……。他奶奶的,这箭头有迷药。」 洛云见冉青站都站不稳,脸色微变,命人把他扶到更易于避箭的地方圣,道,「恐怕他们是要活抓。」 容虎迅速瞄瞄了凤鸣一眼。 凤鸣打个寒颤,勉了笑道,「我也不是那么好活抓的。」握着剑,咬牙喝道,「放快艇!」 他虽然胆子小,却非没见过世面。 当年在东凡王宫里一战比这更血光冲天,叫他充分认识到绝境处豁出去才有生路的真理。 不拚命,恐怕只有完蛋。 「少主,大船恐怕很快就会……。。」 凤鸣在狂风箭雨中竭力大吼,「别的不要管!放快艇,先制止他们继续往下游放擂木!只要大船不沈就好办。」 「少主,这里危险,你先撤……。。」 刹那间,和容恬在东凡同生共死的慷慨激情彷劓又迸发了! 「撤什么?给我放快艇!射出火箭攻击敌船,掩护大船。」 他说的几个命令,其实只是寻常船只遇到攻击时会采取的反击方法,并不算什么弓得的奇谋妙计,不过遭到突如其来的袭击,大船自身犹被撞得天昏地暗,快艇也被箭阵压制得动弹不得。此时此刻,他这个少主却表露出了临危不惧的气魄,令一向小瞧他的萧家众人都不禁?神一震。 顿时杀声轰然,人人拚死,众人或抡剑或挥舞大盾牌,一直无法冲出箭雨袭击的快艇终于纷纷穿飞水面。 「坚守船头!」凤鸣一把拽住正护卫他右侧的罗登,命道「你是船队够资格的老手,去亲自掌舵,拚死也要掌住大船不要继续丁横。」朝着罗登耳朵边用力嚷道,「让船头直对敌船!」确定罗登已经清楚他的命令,才将他放开,挥手要他立即执行。 「容虎!」 「属下在!」 「你……。」凤鸣额头冒汗,迅速扫视着一片眼前的一片混乱,掌心全是冷汗,「你带领箭术好的人,给我狠狠反击。」咬牙道,「射他们船上打信号的旗手。」 自家船队被压制得无法反抗的景象让他又急又窝囊。 他毕竟是这些正奋不顾身冲击的萧家人口中的少主。 不管这个敌船是从哪钻出来的,他可真是彻底击中了船队的命门,完全不做近身攻击,竟稳稳占据上游,以擂木和箭阵来前锋,这种情况下,萧家最引以为豪的高手团简直无用武之地。 谁都知道萧家高手最擅长的是剑! 「属下领命!可是鸣王你……。」 「洛云会护着我。」 劈头盖脸的箭雨终于有所减弱。刚才悍不畏死的快艇冲击到了敌船附近,火箭拉红连三,连珠似的凌厉狂射向敌船。在难得争取到近身博击的情况下,萧家的高手终于发挥了功力。 相比于敌方的箭雨,萧家人数虽少,却都重在质量,通常都是一矢中的。惨叫声从面快艇上频频传来,攻击萧家大船的黑箭大为减少。 凤鸣索性从掩护的大盾下出来,凝视前方处的博击。 灯火通明的敌船甲板上人影晃动,不用问也知道一些萧家高手已经冲上了敌船,不过纵使武功高强,如此寡不敌众,也维持不了多久。 趁着珍贵的喘息之机,大船迟缓地动了动,罗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重掌船舵,正慢慢把倾斜的大船调整船头。 「其它各船也放出快艇了。」洛云片刻不离凤鸣身边,此时留在凤鸣身边的,还有七、八个萧家高手。 他所说的凤鸣也已经看见。萧家虽然受袭,但这群高手都是袭击别人的祖宗,只要稍有喘息,哪会不懂得扑过去反击的道理? 凤鸣盯着前方,沈声道,「看!」 一声短促的号角声后,前方敌船前后帆忽然同时升起,其整齐一致迅速令人震惊。 萧家众人惊疑未定,几乎一眨眼之间,一排敌船放飞似的,顺流朝他们凶狠地直冲下来。 来船借着风势水流扑面直闯,活像一片迅速靠近的火海。 同一时间,凤鸣清晰地看见敌船两边竖起档箭板,将左右靠近的萧家快艇的火箭十之八九挡在外面。六、七艘已经靠近的快艇竟被极速敌船滑开的水流掀翻。 众人脸色巨变。 如果大船被撞沈,这里的人多数不能活命,谁能在阿曼江的激流中躲过那些可怕擂木的攻击? 凤鸣再也来不及思索,豁出一切高叫道,「罗,直过船头,不要躲!给我撞!」 他对于水战最了不起的了解也就是看过两遍「黄海大战」的故事片,对于自己的命令是否对头,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既然靠岸已经来不及,要撞就撞个狠的好了! 是谁说过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有赚这句话的? 今天撞一条不亏,撞两条有赚! 宋等大船船头完全打直,敌船已经带着灼热的火光扑到了面前,惊骇之中,两艘敌船一前一后直接和萧家主船撞上。 轰然刻响伴随着天昏地暗的晃动而来,所有人都站不住脚东倒西歪,木板碎裂的声音令人心悸,萧家大船侧面一块大木栏板竟被撞得粉碎,阿曼江泪涌起的波涛劈天盖地打过来,冲得甲板上散落凌乱的箭四散开来。 凤鸣从甲板上腾跳起来,知道自己押对了宝,对方应该是船头有撞角的专业战船,萧家大船太大,没那么容易被撞沈,对方的撞角反而容易嵌入大船体内。 两船交碰,反而是最有利于萧家高手的交战。 未等凤鸣说话,憋了一肚子气的萧家高手已经吼叫着跳过两船相连处冲到对面,杀手团惯于使用的棋索,飞刀满天乱飞,簌簌刷刷的奇声怪响不绝于耳。 「杀啊!」 「奶奶的,竟然是海盗!」罗登的怒吼响遍整个江面。 船已经被撞,他也不需要再掌舵,当然冲上去杀个痛快。只是没想到这个平日笑容和蔼的人骂起脏话来也威风十足。 萧家凤鸣正伸脖子观察贞,听见也愣了一下,咬牙切齿,「海盗不是在海里的吗?怎么跑?曼江来了?」 他赶着要跳过围板,却在后面被洛云一把扯了回来,骂道,「少主过去干什么?」 凤鸣被这满目火光厮杀刺激得热算沸腾,哪有平日一分一豪的风流俊逸,挥着宝剑,红着眼喝问,「我是萧家少主,你要我在一边凉快吗?」 洛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竟被喝得一愣,凤鸣一个转身又再次往栏板跳去,洛云这次果断地跟了过去。 江水汹汹冲进甲板,萧家快艇看见主船被撞,又纷纷冲向船下,容虎登上已经摇摇欲坠的第三层平台,居高临下,领着侍卫们中箭术最好的一箭一个地射。 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们用箭压制对方了。 凤鸣毕竟曾经见过大场面,被出血性,剑也不是拿在手里当玩具的,跳到敌船,首先就往厮杀得满身鲜血的罗登身边靠,从左侧一剑解决了罗登两个敌人之一。 罗登转头,发现是他,吓了一跳,「少主快点回去!」 这一闪神,没顾及后方一个敌人长剑直刺过来,发现时已经闪躲不及,正提算挺腰受那么一剑,洛云及时赶快,一脚踢飞那海盗,瞅他一,道,「罗总管继续,少主由我护着!」 不用多言,似乎危急之时默契天成。 凤鸣被洛云等精锐护卫在中心,竟俨然成一了个抢救团,哪处纠缠处的萧家人被围,就飞扑过去营救。 三艘撞到一起,两敌一萧的船上处处都是生死搏击。对方胜在人数众多,而且开始时已用带有麻药的箭射伤不少凤鸣的人马。使凤鸣那边兵力不足;但萧家人勇悍不惧,个个武功高强,加上容虎在高处强弓相助,渐占上风。。 凤鸣这时已经杀得筋疲力?,抬头看看江面,又是一凛。 他现在才发自己的主船是唯一被撞上的,宽大的江面上其余萧家船只以及庆彰的船只,依然在敌船远距离攻击,众人正拚死抵抗,火箭混着黑箭满天飞,不少大帆正熊熊燃烧,幸亏船只有涂防火的涂料,不然早烧毁了。 岸边火箭也不断射向敌船,看来庄濮的陆地队伍已经知晓并且赶来支持,可惜江面太宽,庄濮一时也无能为力。 敌人选择这个水急江宽的地方偷袭,实在非常厉害! 而上游之处,一艘比其它敌船稍大的战船默默停在那里,显然,这才是敌方真正的主船,这般优哉游哉,完全是一副欣赏占据的可恶行径。 洛云整场战役中和凤鸣寸步不离,杀得一头一脸都是鲜血,看见凤鸣看着前方,视线也追着过去,沈声道,「瞧这个模样,似乎还有后着。少主,我们怎么办?」 他话出了口,才微微一怔,恐怕自己猜都猜不到会有向凤鸣讨主意的亠天。 凤鸣却没有在意,打量着敌方高深莫测的主船,皱眉道,「我不知道。」 萧家航运天下无人敢惹,这名头多半是靠杀手团赚回来的,从来没人敢动萧家船队,多半也是害怕萧圣师震怒之后的报复。 其实萧家船队,主要是半商船半战船的性质,比起他国王族大船当然胜上一筹,但和常年打水仗的专业型海盗相比,却是输了那么一筹。 何况这次偷袭,实在毫无预兆。 凤鸣又压低声音道,「如果他们再次强攻,恐怕我们的大船会熬不住散架,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所大贝用强弓导引飞索连接船只,竭力冲上敌船,对方远距水战比我们厉害,斗武功,也许我们还有生路,船上的女孩们不会武功,希望你护着她们一点。」 洛云握手的剑骤然紧了一紧,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两人交谈之时,身后甲板上的战役已慢慢结束,两条撞上来的船只上的敌人或死或被擒,已无反抗力量。众人从血泊中挣札起来,不禁都自发向凤鸣靠过来,看见江面上的情况,人人心里明白,都握紧了剑默然不语。 江面上其它几艘大船的竭力抵抗还在继续,萧家主船上,却彷佛被墓地一样的绝境所笼。 嘟………。。 嘹亮而诡异的号角,忽然从前方的敌船上凄厉地响了起来。号角声划破被云层遮挡了一切星月之光的夜空,彷佛谁忽然拉开天幕,从里面释放出邪恶危险的千万看不见的生灵。 众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闪烁如鬼火的敌船。 他们筋疲力竭,几乎每船都遭到重大损害,主船差点沉没。敌方虽有几艘战船被彻底扫灭,却仍有未参战的新生力量。 强弱悬殊,谁都看得出来。 只要第二轮强烈冲击再开始,接下来必然就是萧家大败的惨况。 容虎已从上面下来,拿着夺取不少敌人性命的弓箭站在凤鸣身边,沈声道「全部人都上快艇,我领着侍卫往前直,扰乱敌船,争取时间。鸣王你的快艇尽快靠岸,我们会帮你拖着敌人。」 凤鸣迎风而立,轻道,「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话?」抿唇笑了一下。 他虽然在笑,可想到生死在即,手仍忍不住微微发颤,这时候,到底容恬是在身边好,还是不在身边好呢? 容恬不在身边,可以免此一劫,是件好事。 但他如果正站在身边,摸摸自己的脸颊,握着自己的手,说两句没正经的情话,倒也不错……。。 正想着,发颤的手竟忽被人用力地握住了。 凤鸣一惊,低下头看,居然是洛云。 他一手持剑,和凤鸣并排站在残破不堪的船栏前,静静凝视此刻毫无动静的敌方主船,耳听着那怪异如催命符般的号角声,脸色平静如常,像浑然不知他正牵着他这段日子最喜欢冷嘲热讽的人的手一般。 同一时间,万众瞩目的神秘海盗主船上,空流毕恭毕敬地走入大舱房,向横躺在白色长毛软垫上,正懒洋洋喝着酒的单林二王子――贺狄禀报。 「王子,我们损失了四艘战船,最少也死了四百七十名精锐。」 「四百七十名精锐?」 「不错。」空流点头,言辞中肯地道,「看来西雷鸣王也并非徒有虚名。如此情势之下,换了谁也会开船逃逸,如果他真的选择逃跑,那么我方顺流追击下,萧家必然大败。可他却胆敢不逃,反而调转船头直撞上来,害我们两艘战船连船带人尽毁。」嗟叹这种,也不禁流逸出一丝敬佩。 他哪里猜到,凤鸣当时头脑已经发热,心里根本没有什么策略战术,虽一的考虑就是撞一艘不亏,接二艘有赚? 「呵,萧家高手,果然厉害,所以我说,和他们打水战,绝不要被他们有近身搏击的机会。空流记住了?」 「是。」空流顿了一顿,略带疑问地道,「王子,眼看萧家船队即将大败,这个时候收兵,真的合适吗?」 贺狄露出混着揶揄的笑,施施然反问,「再打下去,我们可以活抓到西雷鸣王吗?」 空流面带难色,道,「恐怕不容易,萧家人悍勇不怕死,要杀死他们容易,但要生擒他们的少主……。何况擂木乱箭之下,万一大船真的沈了,难保能够留下他的性命。」 「那就收兵。」贺狄笑得彷佛看到猎物的野兽,犀利光芒闪过墨绿色的眼瞳,「我要的是可以要挟那个男人的东西,杀死他全力保护的人,岂不是逼绝了他?太无趣了。」 空流当然知道他说指的「那个男人」是谁,小心地欢了一口气,「王子花了这么多心思准备这次伏击,消耗了战船和数百精英,却这样空手而归。那人如果有一点良心,也该为王子的苦心感动了。」 「谁稀罕他的感动?」贺狄冷笑起来,扬起优美嚣张的薄唇,「何况,我并不打算空手而归。」 「王子打算继续攻击?」 「不。吹号,叫他们都停止攻击。」贺狄从软垫站起来,旁若无人地伸个懒腰,挑眉笑道,「走,和我见见那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西雷鸣去。」。 「是。」空流跟在贺狄身后,亦步亦趋,不禁好奇地问,「王子打算对那个西雷鸣王说什么?」 「既然不能活抓到鸣王来要挟那个男人……。。」贺狄狰狞笑了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恶狠狠道,「本王子就直接去要挟那个西雷鸣王好了!」 「………。。」 十四部完 第一章 文案: 在西雷卫士与萧家高手团的层层保护下,对凤鸣的保护似乎已经是固若金汤, 谁知不但遭遇了袭击,还几乎危及了凤鸣性命!? 而偷袭萧家船队的祸首,正是单林二王子贺狄! 容恬不在身边,敌人却已经攻破了船杀将过来,正在危急存亡之秋之时, 应该是敌人的一方却率先释出了“善意”!? 暗夜袭击,大船都快撞沉了,衣服上的血都还没干透,居然说是“好意”? 血流成河,几乎毁了整个萧家豪华船队的一战,居然说是“演习”? 骗鬼啊! 可递上来的两国友好合约,却偏偏看不出一点点破绽…… 在邪佞王子的邪恶计划下,可怜的子岩,正一步步踏上被送入狼口的命运…… 第一章 夜。 离国,天隐。 颓败的城墙上长满了青苔。 春天到了,可以嗅得到。 此刻,天隐春季的夜晚,空气中除了有篝火燃烧时木料发出的霹雳霹雳声,还隐隐约约飘荡着野草抽芽的味道。 王,看完了那封书信没有呢? 思蔷坐在横亘在地的半边石块上,两条好看的腿挂在半空,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王帐。 事隔将近五十年,战火的洗礼依然在这个小城留有痕迹。这样杂草遍地,废墟横延的荒凉黑暗中,凭空多出象征着离国最高至尊的华丽王帐。熊熊的,红透半天的篝火,持着剑,表情冷酷的里里外外把守的离国精锐,和这个早成废墟的城市格格不入。 这不合理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声名赫赫的西雷鸣王。 被神宠爱的人大概就是那样的吧,拥有的东西真多,据说西雷王爱他若狂,西雷的百姓也爱戴他,他的父亲是天下著名的大剑客,大富翁,即使是他的敌人,也对他有异样的敬重和向往;据说,离王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他,他却毫不留恋的逃了。 鸣王,你的双掌,握满了多少东西啊…… 想要的,不想要的,在意的,不在意的,神都因为溺爱而全赐给了你。 即使人在遥远的同国,却可以左右强悍的离王,让至高无上,不把世间任何事看在眼里的大王,为你舍弃都城金碧辉煌的王宫,心甘情愿守候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小城。 夜风偶尔吹来,钻出地面的小草发出摇曳时窣窣的轻微声音。 思蔷举起手,按着额上被风拂得痒痒的几丝黑发,彷佛知道此刻心中的想法绝不可有所透露般,谨慎地垂下厚密双睫,不让他人看清楚自己的表情。 其实,大可不必。 轮到休息的人们正围这篝火享受难得的轻松。还在当值的侍卫们个个目不斜视,来往的侍从和从王宫中被调过来伺候离王的宫女忙于各自的差事,唯恐在大王前稍出差错。 谁也没有空理会他这个娈童。 虽然这段日子,他是唯一一个侍奉过大王过夜的人,不过,似乎每个人都清楚离王的处事方法,交媾只是抒解欲望的一种方式,至于用来发泄的身体,和一件顺眼的器具没什么不同,不值得花心思讨好逢迎。 从前的主人说,只要可以讨好权贵,得到独宠,就可以为所欲为,拥有想要的一切。这个定律,对离王来说根本不管用吧。 思蔷轻轻叹了叹,忍不住再次偏过头,看着王帐顶上的锐刺发呆。 纯金制作的锐刺插在帐篷上,代表着离国最高王权,篝火的明亮被金属表面折射回来,在夜空中不时闪耀出红和金交错的光芒。 “思蔷公子,大王召你进帐。”身后传来礼貌又疏远的声音。 思蔷应了一声,跳下石块,快速朝王帐走去。 帐外的侍从为他掀开帘门,花样清爽的缎织地毯铺满了整个王帐,衬出一派仅为王者可以享有的奢华。 “大王,思蔷来了。”进了帐,立即恭敬地跪下,温顺地伏下腰,静待大王的吩咐。 “过来。” 隔着远远的上方,冷淡的两个字钻进耳里。思蔷乖巧地应了一声,移到离这个精明冷酷的男人脚边不足一尺的地方。 帐内各个角落都点着烛。 出门在外始终不比王宫,即使尊贵如最高统治者,所住的王帐也同时包含了处理政务和休息的功能,没有分割出单独的空间。面对帐门的正方,地毯上摆放着价值不菲的案几和各种书卷,另有小桌放置精致的杯皿食盆,后面挂着离王心爱的几件兵器,隔着两扇雕有蟠龙凹凸图的屏风,后面布置有软床,垂帘流苏,熏香炉旁,就是离王安寝的地方。 若言将思蔷召了过来,却似乎没什么打算吩咐的事,让思蔷来到身边后,依然在看着手上的书信。深邃的眼睛默默扫视上面传递的消息,不动如山的坐姿充满霸气,无形中给予人不可妄自打搅的压迫感。 思蔷跪在若言身边,悄悄抬起眼,打量着透出刚毅独断的轮廓。 在被送人之前,他曾经受过察言观色的训练,但是离王的心意,实在太难揣测。充满威严的脸,似乎永远都带着一丝让人心悸的邪恶和高深莫测,一个简单的表情,总藏有无限深意,让人隐隐约约惧怕,又不得不折服仰慕。 他快速地瞄了若言手中的书信一眼,把眼睛继续垂下,做出恭顺的样子。 那封书信,里面有关于鸣王的消息。 思蔷记得送信使者的模样,上次关于鸣王的消息,也是他送来的。 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柔顺地伏下身子,保持跪下的姿态,头顶沉默的王者带来的巨大压力,思蔷忍不住越想越多。 好消息吗?如果是好消息,大王会很高兴,这对思蔷多少也有好处。大王会变得温柔,插入紧窒的甬道时稍用技巧,有缓有疾,虽然做起来还是毫不留情,但毕竟像在享受,而不是无趣的发泄。 有时候,甚至会懒洋洋笑着,用指尖逗弄思蔷敏感的身子。 偶尔,还有罕见的亲吻。亲吻到让思蔷神魂颠倒,忍不住激动的啜泣。 但是,那样就意味着,一直渴望得到鸣王的大王,就快心愿达成了吧…… 一阵喘不过气来的难受涌上心脏,思蔷猛地用指尖狠狠挠了昂贵的地毯一下。 假如是坏消息……那就好了…… “呵。” 头顶上传来的不经意的笑声惊得胡思乱想中的思蔷微微一颤,强硬的指尖伸过来,挑起他的下巴,迫他对上离王透着玩味的黑眸,“随侍在本王身边,居然也学会走神了?” 思蔷怔了一会,才懂得惊惶,“思蔷……思蔷不敢……” 想继续求饶,身子却被有力的臂膀拉了起来,身不由己坐到离王怀里。属于君王的体温把他对比下显得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灼热得彷佛可以把人给烧着,脊背隔着衣裳,贴在离王结实如墙的胸膛上。 他,不敢,也不想动弹。 “想看吗?”他猜想了很久的书信,被两根手指随意夹着,递到他眼皮底下。 虽然极想知道里面的内容,但思蔷却凭借本能的直觉,立即转移视线,拚命摇头。 低沉的笑声钻进耳膜,“你倒也聪明,知道分寸。”这句话后,君王的声音却变得冷冽起来,还是悦耳低沉的说着话,却每个字都带了一丝寒意,“不像有的人,胆大妄为,让人生气。” 思蔷又是一愕,还没搞明白过来,离王已经冷冷传令,“召信使。” 信使自从今天傍晚送信到达,就一直在王帐附近饮水、吃饭,兼等待大王传唤,不敢寸步稍离。 若言一下令,立即就进来了。 “拜见大王。”跪下,低头。 离国之中,掌握最高生杀大权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案几前,怀里搂着思蔷,鹰一样锐利的眼神盯着跪在下面的信使,“在芬城弄的什么鸣王人偶,是怎么回事?” 虽然没敢抬头察看大王脸色,但不善的语气明显说明君王心情不好,使者暗叫不妙,加倍小心翼翼,“在芬城叫卖鸣王人偶,是余浪公子为了捕捉前去和鸣王会合的敌党,而设下的圈套。余浪公子冒充北旗贵族杜风,上萧家船队和鸣王见面时,并没有察觉西雷王容恬在附近。公子猜想,容恬如果离开,多半是去了东凡,因为最近东凡传来消息……” “本王知道东凡的消息。他推测容恬会经芬城这个重要的码头去和鸣王会合,本王也觉得有道理。”若言截断信使努力说明情况的解释,冰冷地笑了一声,“本王只是奇怪,余浪自认聪明绝顶,诡计百出,这次居然会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用这么丢脸的点子?本王要他尽快把鸣王弄到手。他却把心思用在制作密室闺房亵玩的人偶上,还公然叫卖,流传四方。” 话到后面,字里行间愈发满逸阴寒之气,“据说那人偶做得和凤鸣本人还极为相似,简直混帐!西雷鸣王是何等人物,怎轮到那些贱民私下狎玩意淫?那种下贱的东西,也配知道凤鸣的长相身段?” 思蔷坐在若言怀里,原本被若言用双臂搂着,此刻双臂越收越紧,如铁箍一样,勒得他骨头几乎寸断。秀美的小脸蹙眉扭曲,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知道大王已经震怒,这时候引来大王注意,无异于惹火烧身。 “大王息怒。这是余浪公子为了抓捕西雷王而设下的圈套,或许一时想不周到,未曾顾及……” “抓到了吗?” “呃……”信使知道自家大王下手狠辣,取人性命只是一举手的事,不禁打个寒颤,把头伏得更低,“这……这个……” “说。” “公子虽然没有抓到西雷王,不过……他抓到了一个叫烈儿的……” “本王对他委以重任,他花费这么多时间,却只抓了一个小小侍从。” 信使听见头顶上冷笑阵阵,胆战心惊,隔了半天,才敢低声答话,“回禀大王,余浪公子说,这个烈儿,嗯,这个人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从,但是……也挺重要……” “是对他挺重要吧?” 这话无头无脑,信使愣了一会,不知如何回话。 若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回去见余浪,要他立即把那些该死的人偶统统烧掉,不惜重金,把卖掉的都收回来,一并销毁。以后凡是牵连到鸣王的计策,必须经过本王答应,绝不许擅自做主。” “是。” “还有,”片刻的沉默后,若言再度开口,语气已经缓和,温言道,“替本王转告他,这些年在外漂泊,他所吃的苦头和对离国的功劳,本王片刻也不曾忘记。” “是,是……”信使大松一口气,赶紧伏跪得更低,“属下代公子叩谢大王厚恩。” “至于他抓到的那个小侍从,要是不舍得杀,本王也不逼他,尽管留着,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但,”若言声音蓦地一转,空气中又骤然凝结沉重的压迫和威胁,“他必须把鸣王的事给本王办得妥妥贴贴。本王的话,你都记住了?” “属下都记住了。” 若言“嗯”了一声,彷佛满意了一点,将懒洋洋的目光转向今天和信一同送来的匣子上,“这个匣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信使道,“回禀大王,这个匣子里装的是神草。此草极为珍贵,是余浪公子特意寻找来,献给大王,以便大王日后得到鸣王之后使用。” “神草?”若言眯起锐利的眼睛,“是异人曾经尝试栽种,却屡次栽种失败的那种神草?” “是。”信使在出发之前,再三被余浪传授过这东西的妙处,赶紧依样画葫芦地详细解释,“此草细如毛针,用的时候,只需取出一根,扎入后穴里面那一点上,欲望便会如火燎原。即使是天下最强悍倔强的男人,也熬不过两个时辰,定会开口哀求交媾。而一旦交媾,滋味却美妙无比,像神仙一样舒服。最妙的是,只要对同一具身体连续十二夜,每夜使上一根,每次又由同一个男人满足那具身体,从此以后,就只有用药时满足他的那个男人,能够给予他快乐。药效永不会消退。” 若言唇边,浮起一个令人心悸的微笑,“你是说,只要对鸣王用这个宝物,而本王只需每次在他哀求时好好抱他。十二夜之后,即使是容恬,也再也无法满足他?” “对。不但无法满足,而且会令他相当痛苦。只有大王的身体,才能让他快乐。” “真是有趣的东西,怪不得被称为神草。本王倒要试一下,看看是否真的这般神奇。” 思蔷一直静静听他们对话,蓦然打个冷颤。 若言低下头,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思蔷,表情却罕见的温柔。 “思蔷,你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思蔷怔了一下,茫然地摇头。 若言淡淡道,“没人可以无欲无求。每个人都会有想实现的心愿,你一定也有。” 思蔷又怔一下,亮如点漆的眼睛微微抬起,谨慎地打量若言,思索了好一会,不大敢肯定的点点头,又失落地摇摇头。 他这个怯生生又可爱的神态逗人之极,若言看着他,忽然低头,往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含住他珍珠般的耳垂。 这般亲昵的动作简直前所未有,思蔷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若言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沉稳的声音如迷药一样散发强烈的诱惑,“只要你帮本王这个忙,本王就答应你,为你实现任何一个愿望。” 不可能吧,任何一个愿望,这样的承诺…… 大王说的是真的吗? 王者绝不会违诺,尤其是身边这个! 思蔷紧张地瞪着眼睛,下意识咬住下唇,呼吸变得急促。 “愿意尝试一下吗?” 若言低沉的问话,犹如在思蔷眼前开启了一道神秘莫测的大门。他感觉到浑身都在战栗,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肺中缓缓吐出后,思蔷终于感觉身体的颤栗减轻了许多,一丝绝然的表情浮现在总是满布胆怯和退缩的小脸上。他抬起头,看着若言,点了点头。 若言笑了,“好孩子。”他放开思蔷,吩咐道,“拿着匣子,到里面来。” 思蔷顺从地过去拿了匣子。 很大的匣子,但是,很轻。 用名贵的绸子包裹,露出的匣角制作繁杂精美。 他抱着匣子,尾随着若言走到屏风后面,跪坐在睡觉的大软床垫上。 打开蓝缎,再揭开匣子,里面是一个更小的玉匣,当小玉匣打开后,露出满满一盒奇怪的细草。 诡异的墨绿色,长短如针,尖细也如针。 若言从盒中捏起一根,对思蔷道,“脱光。” 思蔷看着他手里的神草,心中微微恐惧,但却不肯放弃,咬咬牙,真的二话不说地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若言简单地做了一个手势,他温驯地摆出趴跪的姿势,翘起线条诱人的白臀。 两根修长的指头插了进来,慢慢地摸索了一会,停住,彷佛找到了目标。 “唔……”体内最敏感的那一点传来微微刺痛,思蔷轻轻呻吟了一下。 他猜想,大概是把那个针一样的草扎在那一点上了。 男人抚摸着他的背,柔声道,“只要你当个乖孩子,一个时辰内不要求饶,你就可以实现你的心愿。你可以要自由,要任何的财富,要天下最美的女人和男人,本王答应你,让你随心所欲。可是如果你忍不住,那就要受到惩罚,很可怕的惩罚。明白吗?” 信使未曾得到若言的王令,不敢离去,仍然跪在外面等候,听着令人心跳加速的哀求呻吟声由弱渐强,又由强转弱,至最后遏然而止,明白大王快出来了。 不一会,重新穿戴整齐的若言从后面转出来,带着泄欲后的一丝淫靡气息,缓缓坐在上面舒适的王座上。 打量着跪在下方的信使,离王五官深刻的俊脸,露出微妙的笑意,漫不经心道,“这神草的功效,果然令人惊讶。你回去转告余浪,本王很欣赏他的忠心。” “是,属下一定如实转告余浪公子。” “顺便,把这盒东西,带回给他。” 啪嗒一声。 装着神草的小盒,被轻轻抛在信使面前。 信使惊讶地看着眼皮底下那个小盒,完全摸不着头脑,“大王?大王的意思是……” “本王知道余浪是一片忠心,不过这个东西,本王用不着。”若言缓缓扬起唇角,剑眉深处,藏不住天生的高傲冷酷,沉沉笑道,“要把凤鸣收拾得心服口服,本王有的是办法。仅以药性制人,任意摧残凌辱,视无上珍宝如寻常碎瓦,有何乐趣可言?你带着这盒神草回去,告诉余浪,这份大礼,本王心领了。不过,东西留在他手上,用处还比较大。” “是,是。” “下去吧。” 信使磕了一个头,拿着那盒珍贵的神草,膝行退出,出了帐门之外,才敢大口喘气。 背上冷飕飕的,已经汗湿了。 而坐在王帐中的离王,桀骜凉薄的脸上,却因为预期着不久后和西雷鸣王的重逢,而逸出一丝独裁霸道的暧昧笑意。 凤鸣。 你我,终有相见之日。 第二章 同一时刻,与天隐横跨遥远空间的阿曼江面上。 西雷鸣王的脊背骤然泛起一股恶寒。 「少主,你在发抖。」藉著垂在大腿侧边紧握的手的接触,和风鸣并肩而站的洛云第一个察觉风鸣的寒意。 但是,语气里并没有带著往日的讥讽不屑。 再没有讥讽不屑的馀地,今夜,显赫百年,威名不灭的萧家遭遇了惨烈的失败。 阿曼江上,阴冷的风声和火焰燃烧时的猎猎声异常刺耳,那些仍在燃烧,并且在夜间焕发出红色火光的,正是萧家天下闻名的船队的旗帆。 一轮恶战之後,廝杀得浑身是血的众人都已经筋疲力竭。 敌方神秘莫测的主船传来诡异的号角,鸣咽凄厉如鬼魂在夜空中盘旋,当这可怕的号角声停下後,整个江面倏然死寂一片。 新一轮足以导致全军覆灭的攻击也许就在眼前。 死亡的阴影压迫著所有人沉甸甸的心脏。 空气彷佛被冻结了,一切在死寂中越发可恶的清晰。水下的擂木己经明显减少,撞击的力度也不复开始的猛烈,但是这些都无济於事。己方六艘大船,包括同国王叔庆彰的座驾,船帆及甲皮的火势都在蔓延,而被擂木撞出不少底部破洞的大船,也正被不断涌入底舱的江水逐渐侵入,缓慢地向侧边倾斜。 谁都日白,已经失去船舵控制的船队,别说要对付眼前实力犹存大半的海盗船队,即使是对付一般的战船,也难以讨得便宜。 「到底是哪里来的海盗」凤鸣领著一干视死如归的下属站在船的最前方,困惑地盯著上游的敌方主船。 容虎弃了了箭,重新手握宝剑,站在凤鸣身旁,沉重地凝视一触即发的危局,「如此厉害,恐怕是以凶残好杀闻名的单林海盗了。」 凤鸣倒抽一口凉气。 这下可真死得冤枉。 还以为最多是遇上庆离王子那个疯子,嚷嚷为父报仇什麼的罢了。 谁想到居然会莫名其妙在阿曼江上被海盗船队给打得动弹不得?凤鸣真是一万八千个不明白,他怎麼会得罪了这麼多人呢? 想起子岩,凤鸣心里又是一跳。 子岩的信里说,为了给凤鸣将来的双亮沙航线开拓道路,他将先行对付单林海盗。 现在单林海盗的船只无绿无故忽然在阿曼江偷袭萧家船队,难道说…… 「子岩!」鳯鸣低呼一声,不安地看向容虎。 容虎表情黯然。 自从罗登大喊对方是海盗後,他就已经猜到来犯的可能是单林海盗,更从单林海盗的出现,推测到子岩也许已经身遭不测。 但千钧一发的廝杀时刻,对鸣王说这些只能徒增烦恼,目前最重要的是寻找机会,把鸣王从这等险恶处境救出去。 「容虎,难道子岩他……」 「都什麼时候了?少主还在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洛云冷冷截断凤鸣的话。他年纪虽然比凤鸣略小,见过的死亡却远胜凤鸣,对於生死反而更放得开。 「少主!」一直屏息观察敌情的罗登眼睛骤然掠过警惕的犀利光芒,凝声道,「少主快看!敌人的主船动了!」 迎著前方看去,果然,那艘诡异可怕的主船正缓缓开动,甲皮上隐约有人挥动船旗向其他船只发出命令。虽然看不懂那些海盗的旗令,但大概可以看出来,其他船只正缓慢的做出回拢聚合的姿态。 罗登是船队总管,对於船只动向最清楚,詑异地吐出一声,「咦?敌方放弃进攻?」 「呃?」 风鸣等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己方败亡在即,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要收拾自己实在太容易了,怎麼敌人忽然放弃进攻? 可是敌船确实在撤回,刚才从上游直冲下来的敌船有多艘并未撞上萧家大船,而是到了萧家船队後面,形成前後包抄的局面,现在却在接到敌方主船旗令後,缓缓调整风帆|重新向主船方位靠拢。 五艘被打得残损不堪,正缓缓倾向一边的萧家大船都深疑这是诱敌之计,在这些敌船离自己不远处擦身而过时,个个戒备森严,随时堤防对方骤然攻击。 可是敌方似乎真的在撤退,整个过程中双方都保持著小心翼翼的警戒和不动声色。 海盗们固然在遵行大头领的撤退命令,至於萧家这个本来必输的一方,更不蠢八得再去挑动战火。 死一样寂静的诡异中,刚才还杀得血流成河的双方船只居然就这样在江面交错而过。 凤鸣握剑屏息,静静看著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正在发生。 原本混战的两只船队,渐渐分离成泾渭分明的两边,分处上游和下游。 容虎忽道,「鸣王,他们的主船靠过来了。」 其实人人都可以看见敌方最大的,也许还是战斗力最强的主强,正朝萧家主船移动。 萧家主船体形庞大,但是已经被两艘敌船撞得护栏彻底被毁,主帆副帆被火弓箭射中正熊熊燃烧中,船底正在进水,随时可能沉没。 两下对比,那艘并未参战,丝毫未损的敌方主船的靠近,给萧家人带来慑人的压迫感难以言喻。 凤鸣瞪著对方主船靠近,前长中窄的船形充金说明此船是专为战斗打造的攻击型战船,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心里能到的只有完整的十个子—鸣王我又要任人宰割了。 可恨! 每一次到头好像都逃不了这个九流肥皂剧的结局,被妙光抓,被博陵和三公主抓,被若言抓,被东凡抓,这次又来个什麼狗屁海盗! 从前还都是用计,这次更绝,在西雷精英和萧家杀手团的双重保护下,居然硬被打得抬不起头。 还是在萧家一向洋洋得意号称无人敢惹的阿曼江面上。 典型的自家门口被暴扁,丢脸丢到姥姥家! 对方主船一派悠然无畏的样子,大模大样开到萧家主船前面不足三米的敌方停下,顺流而下,却能倏然停止前行的动作,不啻给予凤鸣等又一个震撼。 稍微对船只懂得一点的人都明白,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绝对是一群老练的操帆手倚靠精准的船只构造才能成功做出来的。 对方在示威! 看见敌人在萧家快沉没的主船面前耀武扬威,对萧家名声视若生命的洛云俊脸阴沉,吐出两个狠狠的字,「可恶。」 「他们到底想干什麼?」凤鸣皱眉。 双方近距离接触在即纵然偶有江风拂过,也吹不走窒自般的凝重。 恶战留下的血腥味,还弥漫在江面。 倏! 骤然,众人眼前一亮,对方原本只点著两三处灯的甲板上,猛地火光大亮。 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後,才发现原来那边的甲板上四周都放置了庞大的火炉,也不知道这些海盗有什麼厉害的手段,竟能同一时刻使其点燃。 容虎在凤鸣身边,压低声音道,「久闻单林海盗极懂玩弄人心,震慑对手,凡是被他们抢劫过一次的商船,下一次再碰见他们,不管船上是否有防备力量,大多数都会不战自降,贡献出船上所有珍宝。我们现在看到的,大概就是他们吓唬人的手段之一了。」 凤鸣缓缓点头,「心理战术是很重要的。」 「他们是想要船上的珍宝吗?」身後的众高手中有人忍不住开口。 洛云刚想说话,凤鸣随口道,「若是为了珍宝,怎会使用擂木?船如果沉了,珍宝都落入江下,要捞也未必有个时间,这里毕竟不是单林海峡,同国大军随时杀到。」 洛云暗自惊讶。 刚才凤鸣发抖,他是知道的。洛云只道他这个少主在一轮血战之後,逞完三分钟血性会恢复原来胆小怯弱的本性,没想到现在还能运转大脑。 而且,这番话,也确实有些见地。 「他们出来了。」有人压低声音提醒。 顿时,人人提起十二分小心,注视前方。 对方甲板上灯火通明,看得十分清楚,众目睽睽下,舱房中门缓缓打开,两名身材高长的男子缓步走出来,一人在前,一人在後,明显是主仆身份。 那种闲庭信步般的姿态,从容得可恨。 两船迎头相对,距离很近,对方的举动被凤鸣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那两人穿著极有异个风情的衣饰,尤其是前面那个,腰带上缀满各色罕见的华贵宝石,也未佩剑,神态慵懒得彷佛刚刚才睡了一个舒服的午觉,双手负背,走到甲板尽头,面对著凤鸣等一干手握剑柄,浑身浴血的恶战幸存者。 对比之下,简真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修罗场,一个温柔乡。 两边的人各自站在船头,互相打量。 风鸣看著对面奇怪的男人,那个男人也认真打量著凤鸣,端详过後,始终带著恶意笑容的唇角戏谑地扬得更高,「西雷鸣王?萧家少主?凤鸣?」 最後两个字,宛如从舌尖淡淡摩挲出来,带著一股别有用意的玩味。 容虎和洛云大怒,眉心深敛。 凤鸣却是个在紧要关头反而能出奇制胜的活宝,反正已经肉在砧板上,破罐子不妨破摔,噗嗤一下笑出来,绽放个春风一般灿烂的笑脸,轻赞一声,「想不到这年头,连海盗头目也这麼有气势。」 现在硬拚是打不过人家的,这样紧张地握著剑只能被人笑话。 索性松了握剑的手,轻松地拱起拳,来个先礼後兵,优雅地道,「我就是凤鸣,不知道天下闻名的单林海盗大头领,可否赐教尊姓大名?」 他这样的从容镇定,让身边洛云等人大为惊讶,立即刮目相看。 要知道萧人极为骄傲,个个都是宁死不屈的好汉,他们对这样的情势尚且有胆颤之感,没有想到一向被认为无能的少主今夜会给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意外。 贺狄和空流倚仗之前的水战优势,一直震慑凤鸣派系,对於凤鸣的笑容,也微觉惊讶。 传言言家伙只凭藉西雷王皂宠爱到处招摇,只有一张脸蛋还算不错,现在看起来,并不仅如此。 只要自己随时一道指令,就可以将他置於死地的情况下,居然还没有吓得浑身发抖,跪下求饶。眼前这个风流俊美的年轻男人,在当今十一国权贵之中,也算是个上等货色了。 那个悍勇的子岩,原来要保护的是这样一个人。 子岩在夜色下倚船沉思的身影又在脑海中狠狠掠过,贺狄抿唇打量眼前的凤鸣,气定神闲,「呵呵,鸣王说笑了。我们怎可能是恶名昭彰的单林海盗?」 对上凤鸣那边绝对不相信的眼神,贺狄装模作样的轻轻拍了一下额头,「哦,是了,忘记了挂上敝国的旗号。空流,你去。」 空流当即答应一声,对後面扬声命令,「挂旗!」 「挂旗!」 不一会,鲜明的旗帜迎风升起,出现在萧家众人的视野中。 凤鸣多少被容恬指派的老师调教过一番,最少各国权贵的旗帜还是认得的,一看之下,瞠目结舌,愣了半天,「单林王子?」 「对。」贺狄点点头,忽然露出肃容,隔船向凤鸣施了一个平辈的见面礼,朗声道,「单林二王子贺狄,见过西雷鸣王兼萧家少主。」 他一行礼,随侍在後面的空流当然不能乾站著,也跟著行礼。 本来恶劣到极点的双方对峙,忽然掺入一丁点不伦不类的礼节,让所有人都摸不著头脑。 「萧家少主凤鸣,见过单林二王子。」凤鸣露出微笑,也向贺狄还了一礼。 容恬派系的高手也跟著他,敷衍地回了一礼,萧家众人却以洛云为榜样,个个直著脖子盯著贺狄,根本不为所为,手照样按在剑柄上,完全是一言不合我们再廝杀一场的架势。 凤鸣却没有令他们失望,礼尚往来地还了一礼後,挺起腰来,脸上收敛了笑容,变得无比正经,沉声道,「既然来者是单林的二王子殿下,那麼恕我直接发问了。我们和单林无仇怨,为什麼王子勿然在同国阿曼江流域对我们发动袭击?这样毫无理由的偷袭行径,难道是单林的风俗习惯不成?」 对象是单林王族,凤鸣的态度理所当然变得和对付海盗不同。 要知道,海盗来无影去无踪,杀人越货打了就跑,所以干坏事不需要考虑後果。 换了单林王族,那就不同了,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岛国也一样。今天他们即使全军覆灭,只要容恬得到消息,日後一定会报仇。 所以,根据凤鸣小脑袋的分析,估计……也许……可能……大概……会立即被对方干掉的可能性不大。 当然,要是对方王子是个疯子,那就难说了。 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呀? 唉,别的先不管。 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对方给震慑住。考虑到对方已经把己方给震得够久了,现在怎麼也要扳回一点来。 容恬从前是怎麼教的来著?呃,好像是两军对阵,兵力不足,就要以气势支撑,因为战争打的不一定是前方,还涉及後方各自的势力强大与否。两军将领的对阵交谈非常重要,历史上兵力弱的一方将领戚藉出众的口才,要对方将领考虑决战的後果,倚靠复杂的政治後果的假设,最後平安离开的例子还不少。 当初容愹教这个的时候罗罗嗦嗦了一大堆,听得凤鸣晕头转向,傻著眼问,「是不是打不过,就吓唬吓唬?」 可怜的容恬老师又好笑又好气,只能点头说,「是」。乾脆抛开战争课程,把笨学生抱上床,狠狠在另一个战场展开身体教育。 「身体教育」方面的脸红事,现在当然没空去想,不过凤鸣勉强记起来容恬教的「打不过就吓唬」。 说起吓唬,恰好凤鸣还有那麼一点资本。 「我西雷地大物博,兵力充足,一直与贵国相安无事。如今虽有小小内乱,容恬暂时没有返国,然而东凡王放已经向容恬投诚,收复西雷,也不过是短时期内就能做成的事情。至於萧家,更有无数散布各国的高手。今晚的事还牵涉同国王族。同时得罪这麼多人,王子就不考虑其中的後果吗?」凤鸣冷然哼了一声,「这次无故毁我萧家船队,连同国王族的船只也一同攻击,请王子给我一个合理的答覆。否则,今夜纵使战死此地,终有一日,会有人为我报此大仇,血洗你单林王族。」 贺狄瞧著凤鸣认真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 俊美清逸的脸蛋虽然绷起来,手上身上又是鲜血,不知为何,这位鸣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人一种血腥或残忍的感觉。 贺狄生性冷酷,出手无情,非常善於观察敌人的眼晴,鸣王的眼睛黑白分明,光华流转,水波荡漾,澄清得如没有任何瑕疵的水晶,还带著一丝困惑和愤怒,看在贺狄这个杀人无数的海盗大头领眼中,只出两个字—有趣。 对著凤鸣义正词严的质问,贺狄轻描淡写地道,「鸣王真是冤枉我了。单林只是一个小小岛国,怎敢同时开罪西雷、同国和萧家。今晚的事,我也只是一番好意。」 「好意?」 萧家主船上,人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有没有搞错啊! 「你这个都叫好意。」贺狄弯著唇角,大言不惭,「萧家少主心怀大志,要清除单林一带的海盗,开拓贯通十一国与单林的双亮沙航线,本王子听到消息,实在太高兴了。海盗的问题,一向让我王族非常头疼,双亮沙在单林遍地都是,偏偏运不出去,岂不可惜。」 打死凤鸣也不相信有什麼好意,不过头这两句,倒是听得合情合理。 如果子岩在,一定会立即揭穿贺狄的把戏。单林王族根本和海盗勾结,以提高双亮沙的价值,同时形成海面上的单林岛国的保护网络。 「我私下猜想,既然萧家少主敢於挑战单林海盗,那麼和海盗的交战,一定很有把握。萧家船队的作战能力是有名的,而我呢为了对付海盗,也曾经苦练水战。鸣王,请恕贺狄有那麼一点自大……」贺狄侃侃而谈,虽然口头谦逊,眉目间却妖异慑人,笑容也是促狭而无情的,一点请人原谅的意思都没有,淡笑著道,「对於海盗作战,我自问还是有一点经验的,兵法有云,兵书不如演战,而所有的演战之中,又以能和敌军相似的友军演练效果最佳。所以听说鸣王船队到达韩若,我才特意选了这里来给鸣王一个水战演习。」 演习? 凤鸣众人面面相覻。 如果不是顾虑形象问题,凤鸣一定会把嘴巴张到下巴快掉下来的程度。 这样血梳成河,几乎毁了整个萧家豪华船队,居然是演习? 骗鬼啊! 贺狄又道,「所以,才命令属下们改用短箭头,加长箭羽,以免伤及鸣王手下的内脏,真的造成人命伤亡,同时,为了演练出真实的战果,又吩咐属下在弓箭上抹上少许麻虊。这样一来,弓箭不会真的取人性命,但是被弓箭所伤所损耗的战斗力,也能体现出来,」说到这里,忽然转了沉痛的口吻,「可惜鸣王并不了解我这番心意,我等手下留情,鸣王却命人赶尽杀绝,我两艘船上的精锐,居然杀得一个不剩。」 凤鸣灵魂落到这块地方,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不断走南闯北,见过的奇人也算不少,但这麼厚脸皮,强词夺理的,还真是头一个。 除了瞠目结舌之外,还是瞠目结舌。 到头来,原来自己这个被偷袭的一方还犯了错? 「荒谬!」容虎沉声道,「偷袭就偷袭,天下哪有这样的演习?声招呼也不打,半夜埋伏。明明是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情,现在又要狡辩。」 一针见血,连洛云听了也心里叫好。 贺狄不以为然,「这位将军一定没和海盗打过交道。海盗最擅长的就偷袭,茫茫大海,四面八方都是陷阱。战争是最残忍无情的事情,如果鸣王的船队连面上的偷袭都不能抵挡,那我只能说,这次演习的最大得益者,正是鸣王本人。若本王子不来这一赵,说不定鸣王会直接率船队下海,以萧家船队目前这样的状态,真的和海盗硬拚,只能有去无回。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和位不妨摸著良心想想。」 众人顿时无法作声。 当然没人会真的去摸摸自己的良心。 不过,单纯从贺狄的说法出发,倒也有那麼几分歪理。 仅在大江之上,萧家就能被打入绝境,如果这是在茫茫大海中,几乎可说绝无生还的希望。 单林海盗,当真如此可怕? 凤鸣本身不是好勇斗狠之人,不过他的表现关系到容恬和萧家的面子,不得不努力奋发图强,不被对方震住,听了贺狄的强辩,露出一丝很有威严的冷笑,挑出贺狄话里的漏洞,「大海之中,恐怕用不著往水下放这麼多擂木吧?难道海里和阿曼江一样,分上游下游?王子如果单单是为了我萧家船队演练,为什麼要准备这麼致命的武器,导致我萧家船队堪堪至要沉没的险境?」 贺狄倒不知道他来这一问,啾了凤鸣一眼,忽然仰天大笑。 狂傲到了极点。 洛云冷冽地问,「答不出来,笑笑就想混过去吗?」声音达到冰点。 贺狄停了大笑,鄙夷地冷哼道,「海里虽然没有上游下游,却有很多暗流和暗礁带,比这些普通的擂木更可怕,海盗要和强大的敌人交手,首先就会诱惑或迫使敌人的船只进入暗流或者暗礁带。鸣王,你敢不敢我说,你比海盗更熟悉单林海域的情况?单林海峡哪里有会对船只造成破坏的水下魔域,你清楚吗?」 凤鸣默然。 嗄拉嗄拉…… 刺耳的声音从後方传来,那是自家主船的帆杆逐渐倾斜断裂时发出的。船上的火已经扑灭,但船只损毁严重,看来沉没是迟早的事情。 他们筋疲力尽,更多的人被弓箭上的麻药所控制,大多数靠著兵刃支撑才能站稳,战斗力十成里面去了八成。 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就在他们眼前夸夸其谈,说什麼这是一番「好意」。 当这个萧家少主,真是吃瘪吃到家了。 但保护幸存的手下,保护西雷和萧家的名声,却是凤鸣的责任。 就算为了容恬,也绝不能逞一时之强。 吓唬之後,恐怕……就是该找下台阶了。 「王子所言有理。」凤鸣轻叹一声。 身後众人见他开始义正词严指责贺狄,以为他会强硬下去,不料他却忽然冒出这麼一句。 「今夜之战,使我对单林海盗的种种看法彻底改观。虽然王子夜半偷袭的演习,让我箫家损失惨重,但对比起王子的良苦用心,以及对我等将来的好处,实在不值一提。大恩在上,请受凤鸣一礼。」拱手一鞠,长长下拜,竟真的行了一个重礼。 众人仍在发呆,凤鸣已经直起身来,又恳切地对贺狄道,「既然王子是怀著善意而来,请王子先将刚才在水中擒获的我方人手放回。至於王子不幸被我们所杀的属下,凤鸣愿意出钱抚恤,财物不值一提,就算是表达我的一点愧疚之心吧。」 刚才放出的快艇,十之八九被冲击的船只掀翻,下水的不是遇上擂木不幸殉战,就是落水被犹有馀暇的敌人生擒。凤鸣等人当然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无奈分身乏术,连自己的主船都快落入敌人手了,只能先忙著廝杀。 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正是恰到处。 他服软行礼,本来让洛云罗登等对他刚刚起了敬佩之心的萧家人心情低落,但一听少主提出放人的条件,顿时又对少主的能力有所改观。 贺狄居然爽快,一点也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们只是救人,并不打算掳人。 空流,放人。」 空流又是往後一挥手,「放人!」 甲板後面影影绰绰,很快几条小艇从贺狄的主船侧边放下,划桨向萧家主船靠拢。 快艇上的人多数是罗登的手下,毕竟有些感情,看著原以为死定了的手下们奇迹似的被放回来,连罗登这样老总筈也显得略为激动,向凤鸣请示道,「少主,我亲自过去看看。」 凤鸣一点头,他立即领著几个高手匆匆走向众小艇准备靠近的主船後栏口,等著迎接一干手下。 当然,为了避免对方使诈,罗登等人手上还是繄握兵器,只要快艇靠近,发生任何陌生面孔,立即就是毫不留情的攻杀。 过了半响,洛云在凤鸣身边低声禀报,「少主,确实都是我们的人,也都平安。」 凤鸣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洛云的好消息过後,轮到容虎在另一边附耳报告坏消息,「鸣王,主船撑不了多久了。再耗下去,我们都要游泳上岸。」 凤鸣暗下会意,观察江面情况。 趁著这麼一会功夫,萧家几艘大船,以及同国王族的船,都已经摇摇晃晃的靠到边岸。贺狄倒真的不像要赶尽杀绝的样子,最後码他的船队没有阻止凤鸣这一方的船只靠岸。 现在的情况,反而变成了只剩被撞得奇形怪状,随时会沉没的萧家主船孤零零在江面上和对方战斗力超强的主船对峙。 洛宁等萧家人靠岸後,只能远远看著双方主船在大江中心不知搞什麼鬼,又不敢贸然杀过去,大家在水面的功夫已经分出高下,现在似乎有所转机,谁知道这时候采取不适当的行动会有什麼後果呢? 所谓的萧家少主出了事情,当然是件好事,这根本就是妹妹芊芊的心愿之一。 可是洛云那个傻孩子,也在主船上,却是千万不能有什麼好歹的。 「洛总管,我们总不能待著吧?」 跟随自己待在副船上的一干高手都为江面诡异的情形悬心,萧家杀手团的人罕有这样焦急,接二连三地过来向洛宁请示是否出战。 这也难怪,萧家少主毕竟在主船上面。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却在事发时待在江边看热闹,以後怎麼见老主人的面? 洛宁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也急得浑身冒汗。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洛云安排在主船上,不然现在下令攻杀敌方,敌方就算正和主船谈判,也会立即刀口对准少主来上一刀,天衣无缝的借刀杀人。凤鸣死了,洛云也就有机会了。 「再等等。」洛宁沉默良久,冷漠地继续盯著江面的火光。 阿曼江面上,双方会谈进入新一轮议程。 单林二王子把方的说出圆的,明明干了坏事还装出一副施恩的嚣张嘴脸,偏偏敌强我弱,凤鸣这个天性率真可爱,结结实实体验了一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滋味。 勉强自己欢欣不尽地向贺狄道谢後,得到的奖品就是被生擒的属下都被救回来了。 接下来…… 「多年在海边看夜色,今天才发现,其实江上的夜景,也确实不错。」 「王子殿下。」 「嗯?」 「请王子殿下恕罪,凤鸣目前无法和殿下畅谈阿曼江的景色。」 「哦?为什麼?」 「因为,」凤鸣潇洒地耸肩,攞个手势,请贺狄欣赏萧家越来越歪的甲板,「我们的主船快沉了。」 「不妨。」贺狄狡笑著邀请,「我的船不会沉,空流,两船相靠,让我们请鸣王上船一叙。」 「遵命。」 锵!锵! 几乎在一瞬间,兵刃出鞘声不绝於耳。 不但凤鸣身边众人警觉地拔剑相向,连凤鸣本人的剑也拔了出来。 贺狄问,「鸣王这是什麼意思?」 「不想骚扰王子清净的意思。」凤鸣黑眸光芒闪耀,从容道,「不好意思,我胆子小,被人绑架得怕了。王子如果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武力邀请我过去,我会误会的。」 贺狄邪恶地扬唇,「可是,你的船要沉了。」 「不要紧。」凤鸣一字一顿道,「我会游泳。」 「我这麼诚心帮你,你却怀疑我?」 凤鸣傲然道,「王子大恩,凤鸣不敢忘记,日後必定倾报答。只要王子肯立即退走,以後西雷和萧家,包括东凡,都是单林王族的朋友。」 「退走没问题。」贺狄又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这个看起来一脸邪恶的人,居然三番两次这麼好商量,真让人惊讶。 贺狄漫不经心地道,「既然鸣王说了,以後西雷和萧家,包括东凡都是我们单林王族的朋友,那麼就请鸣王签订和约吧。」 第三章 凤鸣顿时一阵脑子发?。 和约? 不会吧?听说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和约,是非常严谨,有可能导致重大後果的东西耶! 他要在这黑漆漆的,快沉掉的破船上签国家和约? 「这个……不太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了?难道鸣王刚才说的只是随口之言,并不打算履行?」 「我的身份,并不……」 「西雷的鸣王,居然不适合代替西雷签约?还是萧家少主,对於萧家的事情不能做主?」 这?咄咄逼人,不会是什?不平等条约吧? 贺狄露出桀骜不驯的一面,也不等凤鸣点头,淡然道,「既然鸣王不肯过来我的船上,那?我就让我的人过去鸣王的船上吧。哼,我们单林一片好心,居然被处处防备,真是好难做。要不是为了我国百姓日後的太平,本王子又何必受这等屈辱。」吩咐他的手下,「空流,放下快艇,就你一人过去,让他们看看我们单林人是怎?办事的。」 空流应了一声。 下了快艇,一会就到了萧家主船後面的登船处,空流手上捧著一个盒子,罗登亲自过去领他过来。 看著这个叫空流的战将这?有勇气,单枪匹马就来了自家地盘,萧家人倒也非常?服。 如果他们知道空流从小就是混海盗的,就不会如此诧异了。 天下间放纵不羁,时时刻刻与诡异莫测的大海和死亡打交道的,就是海盗。他们堪称世间最不怕死的人。 而被贺狄从所有海盗好手中挑选并且精心栽培出来的空流,更是不怕死中的不怕死。 空流到了凤鸣身前,在众位手握利刃的高手中面不改色,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笔墨和两张己经拟定好的和约。 船上这些人中,萧家人只懂?杀和航船生意,对於政治都不怎?在行,容虎好歹跟了容恬这些年,勉强算有点根基,自告奋勇地跨前一步接过和约,恭恭敬敬转交到凤鸣手上,自己也站在凤鸣身後帮忙看两眼。 凤鸣仔细看了看,居然不是什?不平等条约。 竟然算是挺不错的平等交往合作条约,而且贺狄已经代表单林王族,上面签好字,还盖了印章。 大致内容就三条。 第一条,单林王族,和西雷王容恬以及鸣王凤鸣管辖下的势力和地区结成同盟,永远友好,互不侵犯。 第二条,开拓双亮沙航线之後,所有和双亮沙有关的利润必须双方平摊。单林的收益方,不是单林王族,而是指定了单林的王子贺狄。 第三条,贺狄还要和萧家做生意,用双亮沙分得的利润,向萧家换取大量的宫廷奢侈品,日用品和军事物资,尤其是造船斤需的沥青,更是指定每年要萧家提供若干数量。 「觉得怎样?」凤鸣瞅身边的容虎一眼。 国和约耶,签下去不能反悔的。 凤鸣好死不死第一次撞到,还真怕被对面的单林王子给不知不觉地抗了。 他签的约即使有漏洞,说不定日後容恬为了顾全他的尊严,再不愿意也要遵守。如果替容恬带来麻烦就惨了。 萧家的沥青什?的,倒是小事。 容虎凝重地看了几遍,「属下觉得,好像真的只是友好和约。」 连字里行间的歧义都似乎没有。 签这样一个约,不仅对单林有好处,对西雷和萧家也很有好处。 「那我就签了?」 「等一下。」容虎再看两眼,始终觉得不太踏实,指著上面的一条的细则问,「这上面所说的为表诚意,互派长期驻留的使者,人选可有限定?」 空流知道他担心什?,不卑不亢道,「使者当然不可能指鸣王或者西雷王这样的权贵,只要鸣王或者西雷王属下,一位对单林海峡有一定认识的将领就好了。嗯,因为海路过於辛苦,最好是年轻点的,体力要好。如果剑术不错,那就更妙了。」 凤鸣和容虎心里洛登一下,不约而同想起子岩。 要说悉单林海峡,容恬手下恐怕就数他了。 槽糕,忘记了向贺狄询问话,「有一件事,想向王子殿下请教。」 「请说。」 「我有一个手下,名叫子岩。」 贺狄被这名字在心窝灼热地烫了一下,竟有瞬间的恍神,听凤鸣接下去道,「最近他在同国海边,听说是想侦查一下单林海盗的情况,不知道王子有没有听过关於他的消息?」 贺狄忍著胸膛里无端乏起的一股酥麻感,邪意更甚,面却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哦,我像听过这个名字,子岩?嗯,确实听过这个人。」 凤鸣急切追问,「王子有他的消息?」 「听说他和单林海盗有过一两次接触,而且成功逃走了,应该平安吧?」贺狄随口胡扯,听起来像真的一样,又故意想起来什?似的,对凤鸣道,「对了,这个人看似对单林海峡颇为熟悉,没想到是鸣王的手下。以我看,常驻我方的使者,正需要这样熟悉我方海域的能手,不如就请鸣王派作为使者,如何?」 凤鸣微有狐疑,和容虎对视一眼,又猜不出贺狄葫芦里面卖的什?药。 他们哪里知道子岩和贺狄的来龙去脉? 空流却很明白自己王子的心思,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和海盗相斗,如果人手不多的话,真的十分危险。鸣王的这位属下若是长期没有消息,说不定是出了什?意外。若他被定为驻留我单林的特使,王子可以立即向单林王宫发一道急函,命令单林海军在附近海域搜索,说不定……」 大家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派子岩去单林当特使的坏处,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维持双方友好关系,千万系,千万人可以从中得益,反正终要派人去的。 想了半天,凤鸣终於点头,「好。拿笔来。」 容虎递上笔墨,自然有人为凤鸣展开两份和约,方便凤鸣签名。 「鸣王,」空流道,「既然已经约定,不妨在和约上注明特使姓名,这样,我们王子也好立即将和约送回王宫,顺便向整个单林海域发布保护特使的消息。」 後面这句对凤鸣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容虎虽然惊讶,但也觉得这样的决定,对目前行踪不明的子岩最有好处,毕竟单林在海域方面很有势力,让子岩处於单林王族的保护之下,怎?也比现在这样强上百倍。 凤鸣认真地在两份和约上签名,随身并未携带印章,用拇指沾了墨汁,按上手印充当印章。 当即容虎收起一份,空流收起一份。 等空流回到贺狄那边,呈上和约,贺狄打开,只匆匆扫了上面「特任子岩充任使者」 等空流回到贺狄那边,呈上和约,贺狄打开,只匆匆扫了上面「特任子岩充任使者」一行字,想著那个正经的男人要落入自己掌中,跟著自己回到单林,胯下居然猛地一抽,快活得恨不得对天长笑。 「和约己成,多谢鸣王。」贺狄把和约交给空流保管,对著凤鸣握拳告辞。「我们之後也要去同泽,等到了那里,再和鸣王相见吧。假以时日,鸣王一定会相信单林的诚意的。」 命人挥旗发令,带著众船,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凤鸣糊里糊涂签了一个友好协约,站在船头看著对方船只远去,心头迷迷蒙蒙。 今晚的事情诡异得叫人难以理解,怎?血战一场,船只毁得七七八八的结果,居然是签订互不侵犯的和约呢? 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去问容虎,「秋蓝她们呢?你把她们藏在哪里了?」 容虎答道,「少主放心,女孩们都?在二层内舱,属下还留了几个高手看顾,刚才也一直暗中看著,并没有敌人靠近那里。」命令身边一个手下去把几个女孩子领出去,先用快艇送到岸边的安全地带。 凤鸣点点头,稍微安心。 船上到处都是死伤者,让她们快点到岸边是最好的。 罗登一直关注单林方面的情况,亲眼看著单林船队真的离开,松了一口气,抹抹冷汗,请示道,「少主,我们也要尽快靠岸,主船撑不住了。」 洛云道,「这单林子不是什好东西,此仇我们迟早要报。」 凤鸣恍惚片刻,才开口叹息,「早知道不过如此,何必动手?死伤这?多的人命。罗登,这些?体,不管敌我,都好好安葬。如果有活著的,也不该给他们疗伤,」 冉青道,「对方的人恐怕都死了,就算有活著的,也不该给他们疗伤,一剑割了喉咙就好。谁知道他们刚才?杀时,杀了我们多少兄弟?」 「对啊,救敌是妇人之仁。」 「荒唐!」凤鸣蓦然低吼。 这位少主脾气温和,从来都是乖宝宝似的,所以才给人留下温顺怯懦的印象。这声无缘无故的低吼带怒而出,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凤鸣凝视著甲板上被冲拍上来的江水洗刷得只剩一两缕血色,低声问,「你们知道轻轻一剑,抹去的是多少人的心血吗?十月怀胎,然後一天一天的照顾,把一个人养大,要用去多少粮食,教导多少个日夜的道理?禽兽也只是在绝望的时候才会相残,何况我们是人?」 他看看甲板,大半已经沾水,吩咐道,「把剩下的快艇都放下,大家靠岸吧。主船不能动了,暂时放在这里,日後或弃或修,由罗登决断。」 罗登肃然道,「是,少主。」 「冉青。」 「在。」 「你轻视人命,罚你十不得配剑。」 冉青脸色顿变。 萧家杀手团里的高手,永远都是兵刃随身,别说十天,离开一个时辰也够难受的。 「少主……」经过今夜一役,萧家众人对凤鸣不由自主产生了和往日不同的感觉,此刻见他开口处罚,居然都不敢硬碰。冉青这个萧家年轻高手,不知是震慑於萧家门规,还是震慑於今夜与众不同的少主威严,竟宛如面对老主人一样,扑通跪下求道,「冉青该死,请少主按萧家门规处以鞭刑,求少主不要摘掉属下的兵器。 凤鸣迎著夜风,站在岌岌可危的船头,身形修长俊逸,在恶战过後的江面上,硝烟和血腥的淡淡味道依然可闻,夜色笼罩下的挺拔轮廓,为这位萧家少主平添了一份难以言语的冷静凝重。 容虎站在近处,见冉青跪下之後,凤鸣胸口猛然剧烈起伏,以为凤鸣始终心软,脸皮又薄,会饶过冉青。 不料凤鸣轻轻喘息一下,却轻声道,「你不服我的处罚,那是不想待在萧家了?」 他毕竟是萧家少主,这话语气极轻,可份量重得连洛云也情不自禁紧张起来。 这些天见凤鸣不言不语,被人抢白奚落也是笑眯眯的,脾气温和得不像话。此刻深思起来,其实论理,身为萧家少主的凤鸣确实有权发落任何人,只要老主人萧纵不反对,谁敢质疑少主的命令? 洛云尚且後怕,何况冉青。 被赶出萧家是他们最惧怕的事情,冉青顿时双唇都白了,惶然将腰间佩剑连鞘解下,平放在甲板上。 凤鸣侧目看他,松开剑身时,那双惯於拿剑的坚定的手竟在微颤。凤鸣忽然想起刚才激战时,冉青被弓箭射中,虽然没有到要害,但迷药药性还在,站在他身後和贺狄对峙,恐怕多半也是用兵器支地硬撑著。 凤鸣心下不忍,无声地动了动唇。 容虎见他刚刚建立威信,如果乱说话,顿时前功尽弃,虽然冉青有些可怜,但十天转眼就过,当即在凤鸣开口前截道,「鸣王,应该下快艇了。」 凤鸣醒觉过来,「哦」了一声,对洛云道,「冉青的兵器,暂时归你保管。十天之後再还给他吧。」硬著心肠,转身领著众人下了已经准备接送的快艇。 靠了岸,首先哭喊著扑过来的,当然是被硬护送到岸边的三个大侍女,个个脸色煞白,哭得如梨花带雨。 凤鸣被她们团团抱著一哭,刚才十分的威严,立即有九分不翼而飞,尴尬地哄道,「看起来很危险,其实不怎?危险,又不是生离死别……」 实际上,差一点就是生离死别了—如果贺狄的船队当时不是奇怪地停止了攻击的话。 还没把三姐妹给哄得安静下来,又有两个高塔一样的身影扑了上来,鬼哭狼嚎地嚷嚷,「鸣王!鸣王!你没事吧?你真的没事吧?」 「哎呀哎呀!没事就好,要是你真的死了,大哥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不,是剥我的皮!」 「为什?剥你的?剥我的!」 三个大侍女柔情的泪水抚慰还没有淋漓尽致表达,就被两个不懂风趣的大混球给搅和了,秋星一抹湿漉漉的眼睛,叉起腰杆大声娇喝,「烈中石!烈斗!你们两个的皮我都剥!」 「为什??」 烈中石非常认真地发问,「鸣王好好的,手指都没有断一根,为什?要剥我们的皮?」 秋月只在一边抹泪,出奇地对他们之间的争吵没反应,看见凤鸣平安无事,情不自禁把眼睛往凤鸣身後扫去。 但秋蓝却被列中石的口不择言给惹火了,伸出一指狠戳呆头呆脑的烈中石肩膀,「不许你诅咒鸣王。你再胡说八道,我要大王,不,要丞相狠狠责罚你!」 「不要不要!不要叫大哥罚我!」 烈中石还在徒劳地抗议,烈斗却已经松开凤鸣,跳起三丈高,对秋蓝怒目责问,「你干嘛欺负我家少爷?」 他们内讧,凤鸣正好脱身,大呼侥幸,赶紧从这堆活宝中溜掉,正好迎上总管萧家杀手团的洛宁,保持贯的黑脸,冷冷道,「少主安然无恙,属下就放心了。」 「洛总管,我……」 「鸣王!」 前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凤鸣抬头去看,同国的庆彰在一大群贴身侍卫陪伴下匆匆走来。他的座驾和其他萧家副船一样,比凤鸣的主船早靠岸。 凤鸣赶紧迎上去,问候他目前在同国最重要的保护伞,「王叔没有受惊吧!」 「还好。」 话虽如此,但看庆彰的脸色,只可用比纸还白来形容。胖胖的脸上肥肉还在心有馀悸地微颤,他身边随同大批的侍卫,连庄濮这个御前将似乎也被受到惊吓的王叔抓了过来当临时安神剂。 庄濮却是一脸愧色,对凤鸣拱手道,「惭愧。本将领兵在陆路守卫,竟没能及时发现前面江面上的埋伏。刚才见船队遭袭,距离太远,弓箭未及射程,居然只能眼睁睁看著鸣王的座驾围困。庄濮无能,请鸣王恕罪。」躬腰下拜,俨然行了一个大礼。 「不不!」凤鸣一把抓了他,拦住这个大礼,诚恳地道,「将军已经尽力,我在江面上,清楚看见将军领著人马狂射敌方。凤鸣并不是同国人,却得将军如此庇护,心里感激不尽。」 这一番对话,进一步拉近庄濮和这位年轻萧家少主的关系。 庄濮刚才确实是努力营救的,只是苦於无船只可以直接迎战,弓箭射程又不够,没料到凤鸣这?讲道理,不由大生知己之感。 他看看江面,萧家庞大华丽的主船已经沉得只剩桅杆顶端,幸亏这一带江面虽宽,却并不是最深的地段,沉没的船只还可以凭藉人力拉回岸边,对凤鸣毛遂自荐道,「本将身为同国御前将,有权调动韩若水军,鸣王的大船任其沉没,实在可惜。不如让本将向韩若水军下令,命他们帮助鸣王的手下一起用绞盘将大船拖回岸边。如果有落入江底的名贵东西,也可以命他们一并打捞。」 提起名贵物品,凤鸣顿时想起主船上常常被罗登拿出来赞叹的萧家宝库各种精藏,东西掉了就掉了,最头疼的是,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是老爹萧纵的宝贝,这次被单林贺狄耍得团团转,豪华大船艘艘破损,如果再把宝物都丢了,也不知道老爹会有什?返应。 最怕的就是他又不打招呼地一剑刺过来,给自己这个不孝子来个一刀两断。 凤鸣打个冷颤,当即对庄濮的热情表示感谢,点头道,「这样再好不过了,我也正可惜主船,还有主船上的东西……」 正巧容虎解?了吵闹的秋蓝三侍女和列家两活宝,朝凤鸣走过来。 凤鸣话说到一半,猛然看见容虎,差点噎住。 糟糕! 同国大王庆鼎的防腐人头匣子,不会还在主船里面吧? 万一被庄濮派去的同国人发现,恐怕庄濮调动军队的权利,会立即用来对付自己这个倒楣蛋。 凤鸣冷汗潺潺而下,立即转了口风,傻笑著道,「那个……那个……还是不麻烦庄濮将军……我们自己捞,嘿嘿,自己捞就好……」 庄濮愕然。 不过既然人家不要帮忙,他也不坚持,随意笑了笑,道,「无妨。日後鸣王需要帮忙话,只管开口就好。」 「好……」 应付了庄濮,凤鸣连忙把容虎鬼鬼崇崇抓到角落,「容虎,那个人头你放到哪里去了?不会真的还在主船上吧?天啊,要是漂浮起来被人捞到,那我岂不死定了?同泽还是他们的首都,说不定会被团团包围乱棍打死……」 容虎笑道,「鸣王不要多虑。匣子被封在船上的舱房里,绝不会漂走,属下会立即派善水者处理此事。」 凤鸣转忧为喜,往他肩膀拍了两下,夸奖道,「我就知道容虎办事牢靠,嘿,怪不得秋蓝那?仰慕你。」不等容虎反应过来,做个鬼脸就溜去找秋蓝她们了。 这段流域的阿曼江边,彷佛从来没这?热闹过。 一夜闹得人仰马翻。 众人休息的休息,整顿的整顿,不少人还要包扎伤口,罗登和洛宁自去清点人数,察看死伤,一干人,连著同国的庆彰等等,都在岸边闹腾良久。 等到天色微亮,大家在一片迷蒙雾一样的光下看著流水潺潺的阿曼江。 擂木和战斗後漂流在江面的杂物早被江流带往下游,昨夜的血战在温婉的阿曼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宛如压根没发生。 众人都禁生出做梦般的错觉。 「鸣王,」晨光中,庄濮和庆彰商量好之後,过来徵求凤鸣的意见,「韩若离这里并不远。不如留下部分人手看守船只和打捞物品,其他人先从陆路往韩若进发,现在出发的话,大概傍晚就可以到达韩若,这样至少晚上食宿可以解决。」 容虎此刻刚好走开,凤鸣习惯性转头,找不到容虎,就去看洛云的意思。 洛云却不像往常一样别开眼睛,?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虽然神态冷漠,毕竟还是规规矩矩地拱手作答,「请少主下令。」 秋蓝等三个侍女都在旁边伺候,见洛云这?乖,一个个都瞪著眼睛像见了鬼似的。 凤鸣也有一份诧异,挠头道,「哦,那?,洛云你挑选一些人留下,由你带领,负责搅守船只,其他的和一起著庄濮将军他们一路走吧。」 「少主,」洛云严肃地建议,「属下奉命贴身保护少主,绝不能离开少主。」 凤鸣不置可否,点头道,「那好,你挑人留下,再挑一个领头的,自己跟著我走吧。」 大家分头准备。 洛云自去挑选留下的人员,刚刚选好,打算去找凤鸣禀报,一转身,眼前猛地一个黑影罩过来,洛云从小养成一等一的反应本能,还未看清形势,首先就反射性地拔剑一横。 接触来物,却轻飘飘的没一点力道。只被剑那?一横,就发出轻轻一声,「嗤」,像衣服被弄坏时的声音。 洛云十分诧异,定神一看,剑上挑著的果然是一件衣服,手工精致,可惜刚才一剑横过去,在半空受力也很厉害,剑锋把衣服挑了一个洞,看著非常可惜。 一股怨气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引起他的警觉。 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对彷佛正在冒火星眸。 秋月瞪著表情冷淡的洛云,一肚子火气彻底烧到脑门上,也不管洛云手里的剑多?厉害,随便一动就能要了她娇贵的小命,居然胆大包天的猛冲上去,将剑上挑著的新补好的衣裳抢了,一把扔在沙地下,用脚乱踩,恨恨道,「果然是我手贱,破了就破了,犯不著好心去补。」 洛云愣了一会,眼睁睁看著她那件绣补得甚好的衣裳用布鞋底蹂躏得不成样子,忍不住拉住她,「干嘛糟塌东西?」 秋月看见他冰冷的俊脸,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冲著他道,「我糟塌我绣的衣裳,也要你管?你算什?东西,也敢管我的事?」 脚下更用力去踩那件惨不忍睹的衣裳,彷佛只有这样才能发?心里的闷气。 洛云推开她也不是,扔下她转身走开也不是,闷闷地看著她糟蹋自己绣补的衣裳出气,好一会,忽然语气平淡地问,「你是给我补的吗?」 本来动弹得厉害的秋月骤然僵住了,愣在那里,抬头瞪著洛云。 脸上那种神情到底是什?意思,谁都看不出来。 洛云见她眼睛圆亮亮的,长而密的睫毛上面隐有湿意,竟和平常有一点令人心动的不寻常,皱眉间,「你哭过?」 秋月被他一问,恍然回过神来,像猫儿被人踩到尾巴一样,浑身的毛发几乎都倒竖起来,又尴尬,又恶狠狠,跺脚道,「我哭……我就算哭了也和你没关系!」 捂著脸|居然转身跑了。 洛云这个向来冷若冰霜的萧家精锐竟被她的莫名其妙给弄傻眼了,站在半晌,弯腰拾起地上被弄得很脏的衣裳。 正在发怔,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他转身,看见容虎的脸。 容虎奇怪地看著他,「叫了你两声,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了?洛云,现在已经在同国境内,昨晚的事情不知道什?时候又会重演,我们护卫鸣王安全,可绝对不能松懈。你要提高警惕才好,否则敌人到了身後,挨了冷箭都不知道什?事呢。嗯?这是你的衣服,怎?脏兮兮的?」 洛云不动声色地把衣裳收在怀里,「是我的,不小心掉在地上弄脏了。走,我们去见少主。」 凤鸣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因为依然担心烈中石烈斗会把关於庆鼎人头的事情在庆彰等人面前说漏嘴,众人意见一致地决定把两个大活宝留在江边,和洛云挑选出来的萧家高手一起负责看管船只。 烈中石和烈斗抗议无效,他们出发前接受烈中流严令,必须听凤鸣的话,只好委委屈屈地留下。 可爱的小秋当然也留下了。 不过小秋喜欢江边,倒是非常高兴地摇晃著蓬松大尾巴在烈中石肩膀上跳来跳去,秋月不知多想单独把小秋带走,可惜小秋对主人忠心耿耿,不肯离开。 於是,这个混合多方的人马,在遭受了可怕的江面水战後,再度朝著原定的方向出发。 按照庄濮所言,傍晚时分,果然到达韩若城门。 侍从们出示同国王叔庆彰的印信,韩若守城官立即率领众属下飞扑出城门盛大欢迎。 各位贵宾级人物会到达韩若的消息,其实早就传达给了守城官,所以上等饮食和最好的住宿之地,早就经过悉心安排,一应俱全。 唯一的意外,就是王叔庆彰和西雷鸣王并非舒适的坐豪华大船到达,而是逃难似的步行而来罢了。 当夜疲惫不堪的人们稍微享用了守城官精心准备的酒宴,很快就各自散去好好休息。 有关凤鸣安全的事,容虎和洛云永远雷打不动的认真仔细,凤鸣暂住的精致行馆被彻底检查,并且里里外外都安排了西雷精锐和萧家高手。 凤鸣宴上为了应酬,不得不喝了两杯,回来的时候脚步已经有些不稳,秋蓝在身後伺候著,轻轻数落,「鸣王太不爱惜身子了,明明劳累,就不该饮酒。管那个敬酒是什麼同国的大官……」 「鸣王回来了!」留守在行馆里准备安寝事宜的秋月姐妹在远处见到凤鸣的身影,迫不及待地迎出来,兴奋得像一朵飘动的云,拥著凤鸣就往房里走,叽叽喳喳道,「怎麼去了这麼久?又喝酒了吗?今夜可不该喝酒。」 凤鸣奇道,「为什麼今夜不该喝酒?」 秋月和乎星神秘兮兮地一笑,居然不约而同道,「不告诉你。」 凤鸣和不知情的秋蓝愣愣对看了一眼,秋星发出清脆的笑声,还在卖关子,「只有我们和容虎知道,不过……」 「不过容虎也不会说的,嘻嘻。」秋月接了一句。 凤鸣摸不著头脑,被他们推到门前。 秋月顺便凶狠地瞪了被今夜被安排守护在门外洛云一眼,冷冷地警告,「今晚鸣王要好好休息,不许你进来打搅。」 开了外门,正坐在椅内的容虎站起来,也对著凤鸣不寻常地一笑,「鸣王可回来了,热水已经备好,请鸣王沐浴吧。」摆个手势,请凤鸣入内室。 转入内室,推开里面的一道门,果然,一个庞大的权贵才会使用的大浴桶出现在眼前。 室内雾气飘渺,桶里显然装满了热水。 秋月秋星这两个小东西,可真的越来越会伺候人了。 凤鸣脸上还一派懵懂地表情,身後的两姐妹娇笑著把他轻轻往前推了一步,蹲身行礼道,「奴婢告退。」 秋蓝道,「哎,我们还要伺候鸣王沐浴……」 话未说完,已经被秋月秋星捂著嘴一左一右挟持出去,两姐妹还顺便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第四章 看着眼前热气蒸腾,凤鸣心底无由来一股异样的感觉,他只是单纯,却不能算是个笨蛋,想起秋月秋星,还有容虎诡异的惊喜态度,不由自主往内心最渴望的那个方向猜测。 「容恬?」小心翼翼地,尝试性地低唤一声。 无人应答。 凤鸣带着紧绷的兴奋的窥探心情,小步小步满怀希望地往大浴桶靠近,脑里浮现的尽是容恬高大健壮的身躯藏在水下准备捉弄自己的景象。 凤鸣揣揣不安,却又故作镇定地哼着,「我知道你在这,别打算吓唬我。告诉你,我游历这么一阵,胆子大有进步,大有进步的……」 到了浴桶前,探头一看,入目的只有澄清温热的水,哪有什么西雷王? 顿时停了声音,愣愣站着。 满怀欢欣鼓舞,瞬间变得空荡荡,竟空虚悲切地吓人。他怔怔站了半晌,忍不住伸手在温水中捞了一把,心里却更加难受,用五指将预备沐浴的温水搅得哗啦哗啦作响,咬牙道,「可恶!可恶!」 「谁可恶?」 耳边传来熟悉得叫人直想哭的声音。 凤鸣极悲中骤喜,刹那间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了,茫然随着本能往后猛转,却被一双充满力量的臂膀搂住了腰部,动弹不得。 「居然趁我不在,说我可恶?」项颈处遭到袭击,被狠狠地用舌头和牙齿戏弄。 简单的动作,却足以瘫痪凤鸣的身体和四肢。 连小尾指都不听使唤了。 容恬…… 凤鸣在心里狂喜着高声大叫出来,所有的快乐到了唇边,却演变为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嗯……」 听惯了的,属于容恬的促狭笑声钻入耳道,「叫得真好听,本王奖励你,好不好?」 双手轻轻用力,把相思得快疯掉的情人转过来,面对面,覆在比所有人都娇嫩好吃的红唇上,饿极了似的细致舔食。 「嗯……嗯唔……容……鸣容恬……」 凤鸣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手软脚也软,索性整个靠在容恬怀里,把自己当成可口大餐任他享用。 终于被放开后,才有空睁着迷蒙可爱的星眸看清楚西雷王轮廓刚毅俊美的脸。 可是…… 「你……你你这个色狼!」 看清楚容恬现在的样子,被狂野的吻弄得晕头转向的鸣王殿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被容恬抱着感觉有点奇怪,尴尬之后,又开始低吼。 指着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西雷王,凤鸣心跳加速,眼冒金星,但依然记得表达一下自己坚定的纯洁立场,「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出来见人?你的衣服呢?」 容恬对于自己足以自豪的身体袒露人前,非常自在,朝装满温水,就等着有人去享用的大浴桶一指,?出正经的表情,「谁洗澡的时候会穿衣服?」 凤鸣语塞。 片刻后,又满脸通红,指着容恬大模大样袒露的器官,「洗澡这个东西会竖起来吗?」 「嗯,因为本王知道鸣王你非常想念本王这个宝贝,」容恬笑得非常促狭,「所以竖起来,让鸣王看得清楚点。」 凤鸣几乎羞得把头直接栽在地板上。 所谓狗嘴里长不出牙,就是指这种情况。 容恬看他明明想得要死,却还硬撑着装无辜,发出悦耳的笑声,双手一伸,把凤鸣抱起来扔进大浴桶,不等凤鸣叫唤着从温热舒适的水里冒出来,自己也跨入桶中,在最恰当的时机把钻出水面手人算帐的凤鸣紧紧用手臂温柔地箍了,「来,先让你看看本王给你准备的奖品。」 情色地抚摸着凤鸣的脊背,轻车熟路将已经湿漉漉的衣服全部脱下来。 凤鸣又脸红,又显得颇有点急切,还帮忙自己将自己的腰带给解了,容恬不禁又在他后颈上亲了一记,低声夸道,「真乖。」 凤鸣抿着唇,侧过脸看看容恬,眼睛里尽是全心全意的喜悦。 两人在大浴桶里,赤裸地身贴着身,竟就如此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抱了许久,缓缓的,凤鸣才用悄悄话般的言气问,「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奖品?」 容恬含笑不答,抓着凤鸣的手往自己胯下摸。 又热又硬的东西,在指尖掌心跳动得厉害,彷佛可以感觉到上面血液的狂烈脉动。 不管和容恬相处了多久,遇上交媾之事,凤鸣始终难改最初的一分羞涩,心里虽然很想很想,面上还是不肯让容恬看出自己的猴急,握着容恬的男物,凤鸣心跳得厉害,偏要逞强地朝容恬做个鬼脸。 不料粉红的舌尖刚往外一伸,立即被容恬这个一流猎手逮到了,抓紧时间二话不说就用牙齿轻轻咬住。 「呜……」凤鸣小声呜咽,直似最妖艳的呻吟。 雾气蒸腾的内室,顿时弥漫着浓稠淫靡的香艳。 容恬不舍得咬疼他,略微碰碰就放过了,舌头追着缩回去的猎物,上去缠绕吮吸,吻得凤鸣咿咿呀呀,才放他呼吸一下空气,绽开西雷王独有的霸气笑容,「怎么,喜不喜欢本王的礼物?」 因为常年拿剑而磨出薄茧的手掌,沿着凤鸣优美的腰线下滑,箝制般的握住形状直挺的分身。 「容恬!」敏感处被抓住,而且是被最有感觉的对象抓住,凤鸣发出低促而暧昧的呼唤。 容恬低声吩咐,「乖,你也抓住我的。」 凤鸣照办了,脸红耳赤地抓住了浸在温水中,凶猛狰狞的器官。 被容恬炯炯有神的黑眸带着笑意瞅着,凤鸣不知道把脸往哪里藏,干脆凑前,把下巴搭在西雷王精壮硬朗肩膀上。 不由感叹,这个人,浑身的肌肉,似乎每一次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他这样? 「鸣……嗯嗯……」细心不如容恬那样熟练,只是缓缓抚摸着,像抚摸着很心爱很珍惜的东西。 但永远掌握全局的西雷王容恬,却因为这生涩的抚摸而呼吸紊乱了。 「再重一点,照顾一下两边的小球。」变得沙哑的声音,性感地指导凤鸣的动作。 凤鸣抿着唇笑,眼睛眯起像猫咪一样,但他并没遵照容恬的指导,反而用圆润的指尖不断撩拨凶猛昂挺的顶端。 容恬被刺激得一阵粗喘,惩罚似的在凤鸣耳垂上轻咬一口,装出恶狠狠的口气,「别忘了你的那个也在本王手。」 凤鸣呵呵笑起,伸舌头在容恬唇角挑衅地舔了一下。 他才不怕容恬。 活泼的样子,让容恬也高兴起来,无可奈何地吻他一下,「鸣王越来越坏了。」掌下加大力度,狠狠揉搓凤鸣发硬的分身。 水的温度和容恬的掌心让凤鸣兴奋地不知身处何地,连自己什么时候松开容恬的男物都忘了。 「容恬……嗯鸣……啊……」半闭着漂亮的眼睛,脸上呈现他人无缘窥见的迷离表情,呻吟道,「……你真好……嗯!啊……」 淫乱的沐浴用去了小半个时辰,容恬把心满意足的凤鸣抱出浴桶,放在床上,用秋月等早准备好放一旁的干净长巾为凤鸣擦拭身上的水滴。 经过浸润的肤色泛起美好的粉红光泽,柔嫩得如同婴孩一般,令人爱不释手。直到此刻,日夜兼程来的容恬才算将一颗心重新放回胸膛,他真害怕若言已经对他的凤鸣做出了什么事情。 自从在方敌码头得到消息,知道凤鸣和同国王叔庆彰一道启程从水路朝韩若进发后,考虑到江面上碰头容易被同国人发现,容恬索性从陆路直扑韩若,意图在韩若和凤鸣碰头。 实际上,他比凤鸣还早了一个时辰到达韩若。 潜入行馆,首先就是和心腹容虎取取得联系,在容虎和秋星秋月的帮在下,要潜入内室当然易如反掌。 在凤鸣回来之前,容虎还向他报告了让他浑身冒出一身冷汗的阿曼江水战经过。 想起凤鸣就在昨天晚上差点全军覆没,死在阿曼江上,连日来风雨兼程,日夜赶路的西雷王真担心自己会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严重病倒。 幸好…… 此刻,他的心肝宝贝,就乖巧温顺的躺在他面前。 嘴角噙着甜蜜的笑,像一只吃饱了的小狐狸,或者粉红的小兔子,赤身裸体对着他,虽然羞涩,却是甜美的,只要自己一伸手,绝对是半推半就,红着脸让自己为所欲为。 「看什么?」在大浴桶中被西雷王用熟练的手技弄了两三次的凤鸣脸色绯红,连脖子都是诱人的红嫩,偏偏浑身带着情动后的慵懒,问了凝视自己的男人一句,可爱地把身子藏进被窝里,彷佛诱惑着容恬和他玩一个更有趣的游戏。 容恬自己擦了身上的水珠,帮凤鸣掖好被子,也躺上床,却自己另找了一床被子来盖。 凤鸣奇怪地探出头,「容恬?」 「嗯。」 「你……」 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好意思地沉默了。 好一会,又忍不住地问,「你不要吗?」 容恬扬起唇,惬意地微笑,「明天。我们都太累了。」 本来,确实打算把凤鸣抓到床上再狠狠发?一番的,但看看凤鸣现在心满意足的懒洋洋模样,却改变了主意。 想深一点,凤鸣才经历了一场恶战不久,长途行进後到达韩若,晚宴和饮酒都消耗了元气,两次的桶发?後,实在不宜再做更剧烈的事情。 因为鹿丹的?牲,凤鸣的身体才好不容易慢慢复原,容恬绝不允许凤鸣的元气又被耗损。 天下之大,难道还有一个肯用剩馀生命来换取凤鸣身体健康的一流大法师? 「明天?」 这和容恬的色狼的本性太不符合了。 而且,刚才容恬根本没满足…… 凤鸣疑惑地探过来,「你是不是病了?」 伸出手,摸著容恬天庭饱满的额头,热浴过後,身体还散发著丝丝热气,凤鸣摸不出什?,用用脸亲?地贴上去,「真的不要吗?」 彷佛蕴含著水的柔软肌肤,贴在容恬的肩胛处,真是既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容恬被凤鸣逗得直咬牙,伸手将凤鸣吹弹可破的脸蛋按在自己肩上,不许他再折磨自己,低声哄道,「我日夜兼程赶过来的,真的累坏了。让我先睡一下,好吗?」 凤鸣大为内疚,当即变乖,「嗯」了一声,小心道,「好,我不吵你睡觉。」又?勤地问,「你腿?不?,要不要帮你揉揉?」 容恬正忍得辛苦,还要被凤鸣如此诱惑,再有坚定毅力,也涌起一股想仰天长叹的冲动,磨了半天牙,柔声道,「你不要乱动,不要吵我睡觉就很子了。」 凤鸣的体贴毫无武之地,委屈地呜咽一声,只好缩回自己的被子里,翻身睡觉。 过了一会,却又再次翻了过来,面对著容恬这边,「嗯,今晚让你好好睡觉,不吵你。但是明天,你要让我抱著睡哦。」 容恬哑然失笑,「好。」 明天晚上,你还想睡? 夜色已深。 万籁俱静。 两人各拥一被,同居一床,舒适地入睡时,却一点也不知道,从同国都城里前来的盟友,刚刚抵达韩若城门。 容恬自己擦了身上的水珠,帮凤鸣掖好被子,也躺上床,却自己另找了一床被子来盖。 凤鸣奇怪地探出头,「容恬?」 「嗯。」 「你……」 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好意思地沉默了。 好一会,又忍不住地问,「你不要吗?」 容恬扬起唇,惬意地微笑,「明天。我们都太累了。」 本来,确实打算把凤鸣抓到床上再狠狠发?一番的,但看看凤鸣现在心满意足的懒洋洋模样,却改变了主意。 想深一点,凤鸣才经历了一场恶战不久,长途行进後到达韩若,晚宴和饮酒都消耗了元气,两次的桶发?後,实在不宜再做更剧烈的事情。 因为鹿丹的?牲,凤鸣的身体才好不容易慢慢复原,容恬绝不允许凤鸣的元气又被耗损。 天下之大,难道还有一个肯用剩馀生命来换取凤鸣身体健康的一流大法师? 「明天?」 这和容恬的色狼的本性太不符合了。 而且,刚才容恬根本没满足…… 凤鸣疑惑地探过来,「你是不是病了?」 伸出手,摸著容恬天庭饱满的额头,热浴过後,身体还散发著丝丝热气,凤鸣摸不出什?,用用脸亲?地贴上去,「真的不要吗?」 彷佛蕴含著水的柔软肌肤,贴在容恬的肩胛处,真是既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容恬被凤鸣逗得直咬牙,伸手将凤鸣吹弹可破的脸蛋按在自己肩上,不许他再折磨自己,低声哄道,「我日夜兼程赶过来的,真的累坏了。让我先睡一下,好吗?」 凤鸣大为内疚,当即变乖,「嗯」了一声,小心道,「好,我不吵你睡觉。」又?勤地问,「你腿?不?,要不要帮你揉揉?」 容恬正忍得辛苦,还要被凤鸣如此诱惑,再有坚定毅力,也涌起一股想仰天长叹的冲动,磨了半天牙,柔声道,「你不要乱动,不要吵我睡觉就很子了。」 凤鸣的体贴毫无武之地,委屈地呜咽一声,只好缩回自己的被子里,翻身睡觉。 过了一会,却又再次翻了过来,面对著容恬这边,「嗯,今晚让你好好睡觉,不吵你。但是明天,你要让我抱著睡哦。」 容恬哑然失笑,「好。」 明天晚上,你还想睡? 夜色已深。 万籁俱静。 两人各拥一被,同居一床,舒适地入睡时,却一点也不知道,从同国都城里前来的盟友,刚刚抵达韩若城门。 为了松懈凤鸣对自己的警戒心,善於玩弄虚伪手段的庆彰实际上已经对凤鸣展开一系列的亲善攻势。 同来韩若的水路上,庆彰再三以同国王叔的显赫身份,亲自登上由凤鸣控制的萧家主船,并且将御前将庄濮一同邀来,和凤鸣夜饮长谈,正是一表现他对凤鸣彻底信任,并且充满诚意的手法。 同样,在到达韩若後,庆彰继续保持这个看起来充分给予凤鸣尊敬和自由的做法,甚至在晚宴後,特意命守城为凤鸣安排单独的行馆,不让凤鸣及其身边的人感觉到任何羁绊。 由於整个高级行馆都被暂时充当萧家少主的下榻处,根据严谨的保护制度,行馆内部由容虎和洛云负责,外围则交给萧家杀手团的总管洛宁全权管理。 因此其特殊的出身和成长的环境,洛宁给人的印象永远偏向阴暗,他自己也不喜欢饮宴等欢乐的场合,护送凤鸣去晚宴和回来的过程中,洛宁一直都只在保护圈的外围跟随。 回来後,却选择了在最靠近行馆大门的前厅侧房作自己的临时住处,并且按照往随。 练好後沐浴完毕,正打算入睡,有手下到了门外禀报,「总管,有人求见少主。」 「哦?」洛宁警觉地召他进来,问道,「已经是深夜怎?这个时候来?什?人?有什?目的?」 「回总管,是个女子。她说她从很远的地方来,有要紧事要和少主面谈,至於具体是什?事情,她不肯说。」 洛宁轻蔑地一笑,「萧家少主,一女子想见就见吗?」 心中觉得无足轻重,但身为萧家杀手团的总管,洛宁习惯了凡事小心,倒不愿未问清楚就下决定|命人将那个女子带进来。 不一会,脚步声传来。 「总管,那个女的来了。」 手下领著一个浑身包裹得严实,连脸也笼罩在一片黑纱下的人进来,耳朵口鼻都掩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倒是颇为灵活。 洛宁随便扫了一眼,立即对来者有了初步判断,身材玲珑有致,一看就知道是个妙龄女子,而步伐轻盈优雅,极有教养,似乎出身不低。 那奇怪的女子进了房,看见里面只有洛宁,彷佛有些吃惊,脚步一滞,稍显不悦地问,「你不是鸣王?」 「我是萧家总管,洛宁。」萧家人待人向来高傲,除非遇到很仰慕的高人,否则一般不讲什?礼节。洛宁桀骜冷冽地坐在椅上,也不请对方坐下,打量著对方,「要见我家少主,请先报出姓名、来历、要求见少主的原因。如果真是要紧事务,我会考虑是否通知少主。」 「你……」灵活美丽的眼睛,顿时迸出怒意,但想起自己身负重任,此刻实在不宜和这等人生闲气,咬了咬雪白的贝齿,忍著气道,「洛总管,我从同泽赶来,真的有天大的事情要面见鸣王。事关重大,关系鸣王的生死,如果你从中阻挠,万一鸣王有个好歹,恐怕你担当不起。」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隐有威胁之意,水平已经相当不错。 可洛宁是何许人也,向来只有他威胁人,从来没有人威胁他,天下之大,他唯一忌惮的只有天下第一大剑师,也就是他主人萧纵而已。 听了面前女子的话,洛宁不为所动,冷笑著道,「我受老主人之托,负责少主的安全。既然你说这事关系到少主的生死,我就更要过问了。」 「你大胆!」 「我胆子向来很大。」洛宁一眼扫来,语气平静得悸人,「小姐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把你的姓名,来历,要求见我们少主的原因,一一说明。第二,立即离开,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们这里有无数高手保护少主周全,如果你胆敢再来骚扰,别怪我将你当成刺客,直接处死。」 斩钉截铁,完不把对方看在眼里的口气。 洛云说罢,淡淡看被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的女子一眼,自管端茶慢饮。 隔了一会,那女子似乎经过衡量,知道大事不能耽搁,而洛宁这个萧家总管大概也不仅仅是虚言恫吓,就这样带怒离开,只能把事情办砸。 可这件事情,却是绝不能因为些许意气之争而延误的。 再三斟酌,只能继续忍气吞声,终於开口道,「我是庆离王子妃,昭北长柳公主的贴身侍女,名叫师敏。这次公主派我来秘密求见鸣王,是为了提醒鸣王小心庆离殿下。因为殿下被妖女迷惑,丧失心志,竟四处召集高手,意图在鸣王到达同泽的时候,刺杀鸣王。」 端茶轻啜的洛宁,眼底蓦然掠过一丝凶狠的犀光,冷淡地应一声,「是吗?」 庆离的事情,其实他早就知道。 这事和他的妹妹洛芊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洛宁并不知道全盘计划,但庆离王子,却一定是妹妹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这个长柳公主派人来报信,居然撞在自己手中…… 洛宁心中冷笑,听闻这样重大的消息,依然冷漠如初,放下茶碗|问师敏道,「既然是长柳公主的侍女,可有凭证?」 师敏一愕。 她出身昭北贵族,被挑选为长柳公主的贴身侍女,自问也算经历过不少风波大事。这次以女子之身,单枪匹马从同泽到达韩若,秘密求见天下闻名的鸣王,途中种种苦头,都是在王宫中未曾尝过的。 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至少应该让眼前的区区萧家总管大惊失色,结果这个一脸死人相的家伙居然连眉毛都不挑一下? 「戚证有。我身上有一封公主的亲笔书信。」师敏也沉下脸,「但这个东西,我一定要亲自交给鸣王。」 洛宁又是声不屑的冷笑,「凡是交到我家少主手中的东西,都需经过两次验毒。你面纱不取下,凭证不拿出来,连身份都不能让我信任,就想见我家少主?呵呵,师敏小姐,你也太小看我萧家了。难道你们家的长柳公主,也随便就能让不明来路的人见面?」 「放肆!你……」 「哼,要不就拿出凭证,要不就立刻离开。」洛云沉声道,「本总管不想在一个鬼鬼崇崇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洛宁一副打算赶人的架势。 师敏瞪著他,暗付这一关迟早要过,西雷鸣王备受西雷王容恬宠爱,又是萧圣师惟一的儿子,这样重重保护,见面不易,也是应该的。 公主正在同泽日夜盼望自己的回复,怎可以轻言离开? 想了一会,把面纱取下,露出秀美的脸庞,申手进怀,把一直贴而藏的公主亲笔信笺小心翼翼取出来,咬著牙交给洛宁。 洛宁毫不客气地接了,当著师敏的面拆开,略为一看,中肯地道,「嗯,确实是昭北王族的公主印信,还有同国太子妃的印信。」 他领著萧家杀手团,可称之为天下最了解各国权贵资料的人,一般的王族印信是真是假,入目就分辨出来。 信笺是长柳公主亲自书写,字迹娟秀,上面诉说了对庆离意图谋杀凤鸣的悲愤恐惧,并且将目前庆离招募的高手有哪些等长柳侦查到的情报都详细说了。 师敏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冷哼道,「怎样?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洛宁看完书信,站了起来,「在这里等著,我要去见少主。」 「哎!」师敏讶道,「你不带我去吗?」 「等少主吩咐了再说。他见不见你,还不一定。」 随口扔下一句,洛宁把师敏留在房中,出了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心腹手下低声道,里面的女人不要让她出来,也不要让其他人和她接触。」 师敏奉长柳公主之命,只身冒险,长途跋涉,全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冷遇。不过萧圣师脾气古怪,萧家人个个不好惹这个传言,她却是听过的。深思下来,鸣王名满天下,富比国君,她这样掩面深夜求见,让别人起疑,也不奇怪。 事到如今,只能静看发展。 在房里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房门传来被人推开的声音。 师敏猛然从椅上站起来。 果然,洛宁又回来了,手上拿著一张墨迹似乎未乾的丝帛,神色也比刚才凝重了一些,沉声道,「少主已经知道了。感谢长柳公主千里送信,如此大恩,日後一定相报,庆离王子的图谋,少主已经有所准备。还有,这个请师敏小姐带回同泽,是我们少主的回函,上面有萧家的印记,可以作为少主的凭证。」 师敏接过回函,上面龙飞凤舞,字写得颇有精神,就是签名的凤鸣两字丑了一点。 也许是由心腹起草正文,再让鸣王签字作准吧。 大意也在预料之中,不外是感谢长柳公主,并且表示明白庆离干的坏事长柳公主并无关系。 萧家并非王族,而萧纵和萧家杀手团,更一向隐秘行事,师敏一个深居内宫,朝夕陪伴在长柳身边的侍女,哪能分辨出萧家少主和萧家杀手团印信之间的微小区别。 仔细分辨出印信中央那个繁复的「萧」字和偶尔见到的萧家货物和萧家商船旗号上的「萧」字大致相同,顿时信以为真,将回函用一块方形丝绸包了,郑重贴身放好,忽问「鸣王难道不要亲自和我见面?」 「这样机密的大事,绝对不能走漏风声。」洛宁冷淡地道,「韩若是同国的地盘,庆彰和庄濮的人马都在这,不管他们与庆离是否合得来,毕竟不是我们的人。你和少主会面的事,万一被人撞破,会连累到你家公主。」 师敏一听,大为敬佩。 不愧是做事细致的萧家总管。 这件事情如果走漏风声,当然後果严重,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的公主,庆离王子现在被那个狐狸精迷得丧失神志,对公主日渐厌恶,总恨不得挑出公主的毛病加以惩治。 密通鸣王的事情如果被庆离知道了,绝对会被认为是背叛的行为,难以想像气疯了的庆离会出什?可怕事情。 而王叔庆彰,因为和庆离争夺王位的关系,同样也憎恨身为庆离正妻的长柳公主。 洛宁看她的神色,已经知道这个一直待在公主身边的侍女已经完全上了他的当,为了方便日後控制,又不露声色地叮嘱道,「长柳公主身边的人,是不应该和我们少主有所接触的,只要让人发现,就会引人察觉。日後如果还有消息,不必派人远途过来,免得路上发生意外,?露我们的秘密。」 「那……」 「萧家在同泽,也有一些人。如果有消息要传递,可以找我们的人,他们自会将消息立即传给我,我会报告少主。」洛宁给了她一个联系萧家的方法。 人的名,树的影。 萧圣师名气之大,萧家组织之严密,天下谁人不晓。 对於秘密联络方面,师敏义不容辞地相信洛宁,认真记下洛宁所说的方法。 洛宁让她重复了一遍,确定她记清楚了,又道「如果少主有消息通知你们主主,又要如何和你联络?」 师敏再次对萧家总管的细心周到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实话,她伺候公主在行,欣赏各种玩乐,品尝美食,陪人聊天,为人抒解愁闷,都算高手。平常看外面的人辨事忙忙碌碌,来来回回,只道容易,这次一路上心惊胆跳,忐忑不安,又见识过洛宁这般的遇事不惊,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想著想著,连表情声音都变了许多,轻声道,「我平常偶尔会出来为公主采买一些小玩意,同安院有一个专供侍女侍从出入的後门,若要找我,可以到那里去请守门的侍卫传个信,就说找长柳公主的侍女师敏,来人可以冒充我堂兄师岳的信使。留个口讯,我就会找藉口到同泽买上等胭脂的福和门等你们的消息。」 洛宁听见她温柔的语气,皱起眉,奇怪地瞥她一眼,点头道,「明白了,师敏小姐请回吧,路上小心。」 师敏也知道自己不宜在鸣王的下榻处久留,点点头,重新用面妙掩盖了面颊,向「细心周到,办事认真」的萧家总管告辞。 想起终於将公主的托付完成,并用成功取得鸣王印信的回函,双方达成同盟,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於算是放下一半了。 洛宁看著送师敏出去的手下去而复返,从怀里取出另一个加盖自己私人印信的信笺,交给这个心腹,用极低沉的音调吩咐道,「你拿著这个,立即出发,务必亲自交给芊芊夫人。」 茫茫夜幕中,明月破云而来。 柔和的光芒随即笼罩大地。 虽然分被而睡,却睡相糟糕的凤鸣,终於还在床上裹著丝绸被子,滚著滚著,挤到了容恬怀里,乖巧安谧地蜷缩著,贪婪感受容恬熟悉的体温。 当然,关於长柳公主及深夜神秘访客,这段颇有传奇色彩的小插曲,正呼呼大睡做著情色美梦的萧家少主,一百二十个绝对的不知情。 第五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简直和凤鸣的心情一样阳光灿烂。 在容恬怀里醒来,是分别后最让凤鸣快乐的事情。 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之后,凤鸣朝容恬发送了无数个甜蜜到溺死人的笑容,并且当机立断决定撒谎,派人去找庆彰和庄濮。 「呃……嗯,就这样说吧。不好意思,我昨天喝多了,有些咳嗽,身体不舒服,嗯……那个……今天要留在行馆休养,本来约好一起逛韩若的事,只好取消,请王叔和庄濮将军谅解。」凤鸣说得如同竹筒倒豆子,想了想,还连忙附加了一句,「对了,记得和他们说,大夫给我喝了药,我需要一直睡觉,千万千万不要过来探望。」 这番大言不惭的谎话,指派了苦命的容虎去亲自向同国方面转达。 把今天该干的事情都推掉,彷佛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凤鸣转过身,兴奋地跳到倚在床头打量他的容恬身上,骄傲地昂起头,「嘿,我现在撒谎的功力大有提高吧?」 容恬失笑,「一个小谎,也值得自豪?」 凤鸣和他鼻尖对着鼻尖,简直就是自动送上门的美食,容恬当仁不让,狠狠吻了过去。 凤鸣亲密地和他吻了片刻,不知又要捣什?蛋,人往后靠。容恬哪会让他轻轻松松溜掉,大手拢着凤鸣的后脑,让乌黑柔顺的长发在五指间流泻摩挲,固定着凤鸣的头部,把这小东西亲得晕头转向,一边唇舌热烈相触,一边扭动着身体发出暧昧的呻吟。 正狼吻不止,清脆的娇笑声飘进来,「鸣王,我们进来伺候了。」 如往常一样,不待凤鸣发话,秋蓝等三大侍女端着形形色色的物品,自行推门进来,刚巧看见凤鸣像被踩到尾巴的小兔子一样,狼狈地从容恬的狼爪下躲开,却被容恬一把抓住,硬抱在怀里,依旧伸出舌头狠狠舔着粉红色的脸颊。 凤鸣尴尬万分,怒道,「有人啊!」 容恬发出沉沉的笑声,「她们又不是没看过。」 秋蓝已经身为人妇,多少胆子大了一些,抿着唇轻笑,「鸣王只管当我们不在就好了。」放下盛了热水的银盆,为凤鸣和容恬准备擦脸的湿巾。 秋月秋星也是久在淫乐无度的王宫伺候,但看见容恬这样肆无忌惮,鸣王这般活色生香,仍觉得脸红心跳,吃吃笑着,低头将细心准备的几样糕点和早上饮用的热荼都一一备好,送到床边,方便凤鸣和容恬等一下享用。 等容恬轻薄够了,凤鸣好不容易挣脱西雷王的桎梏,脸上颈上都有淡淡的红痕,并不很深,衬着保养良好及肩黑发,那一抹粉嫩幼红却无比诱人。 凤鸣怒瞪容恬一眼,「早知道就不推辞庆彰的邀请,我逛街去,让你一个人待着。」 话说得狠狠的,可看着容恬将深邃的眼睛闭上,以恬然的表情享受着秋蓝用毛巾为他细心擦脸的服务,又情不自禁凑过去,把秋蓝手里的毛巾给抢了,吐一下舌头,「让我来。」 原来打算凶恶地蹂躏那张可恶的俊脸,看看上面一丝倦意似乎还未完全消散,竟隐隐约约地泛起心疼。 容恬知道他凑过来,多半是要干些坏事,纵容地不加理会,依旧闭着双目,仰头等着。 凤鸣犹豫了一下,开始耐心地用柔软布巾擦拭容恬的眼睑,脸颊……宛如勾勒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藏在心底的思念线条,下手轻柔得自己也不相信。 不由暗骂自己没矜持,怎?忽然就想起了小别胜新婚这句肉麻的俗语。 有容恬在的地方,哪怕只是最平凡的最简单的小事,也充满了甜蜜和乐趣。 三个女孩站在一边,深觉这一刻不宜打搅,都捂着嘴含笑静立一边,互相交换着满是笑意的眼神。 等凤鸣异常认真的服务完毕,秋蓝在旁边把凤鸣手里用过的湿巾接过来,容恬睁开眼睛,眸中带着深沉的温暖笑意,低声问,「我?你吃点心好吗?」 「不好。」凤鸣嘻嘻一笑,「我?你。」 秋月秋星聪明剔透,不等吩咐,自行捧了平日容恬爱吃的两碟点心过来,凤鸣挑了一块,自己放嘴里尝了一下,「吃这个,是你爱吃的,不过好像多加了什?。」往容恬嘴里一放。 容恬咀嚼了一下,赞道,「好像加了一种香草,味道比从前的更好。说起做吃的,还是秋蓝的手艺最好。」 秋蓝端着盛清水的银杯站在一旁等待随时递上去,被容恬一夸,顿时心花朵朵开,连银杯里的水都不小心晃了两滴出来,赶紧蹲下行礼,羞涩地道,「大王谬赞了,奴婢哪里当得起?里面确实加了一种名叫仆罗的秋料,是韩若的特产。奴婢试了一下,觉得掺在糕点里应该不错,所以尝试着做了一碟。」 容恬和凤鸣重逢,心情也好得不得了,对一干侍女也份外和颜悦色,「嗯」了一声,勾勾指头。 秋蓝赶紧将银杯双手捧上,伺候他喝了一口。 容恬道,「很好吃,凤鸣,再弄一块来。」 「是,大王。」凤鸣学着秋月等人平常的语气,呵呵笑着答了一句,又挑了两三块去?容恬。 容恬力气大,食量也大,舒舒服服靠在床头,让三个侍女加一个俊美可爱的鸣王伺候着,真是享尽人间最大的福气,不一会就把秋月姐妹捧着的两碟子满满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 凤鸣命秋月再取别的来,对容恬眨眼,「是不是有我?你,所以胃口特别好?」 他笑着发问,其实相当心疼。 分离之后,容恬从越重赶去东凡,又从东凡赶到韩若,行程比他远上数倍,又要秘密潜行,以免为敌所趁,一路上也不知胡乱吃的什?东西。 等秋月又取了新的点心过来,容恬不再靠在床头,坐直了身子把凤鸣抱住,「来,换本王?你吃了。」 离别一场,西雷王狼性不减,取了点心往自己嘴里放,当着侍女们的六大只眼睛,伏下身子用嘴去?凤鸣。 「不要呜……凤鸣又羞又不忍推开他,嘴巴一张,沾着容恬津液的小点心就送了进来。 好好的早餐越吃越放荡不堪,连清水也是嘴对着嘴?过来。 凤鸣暗恨容恬可恶,日后一定被秋蓝她们在背后笑死,但要硬要把容恬踢到一边,却又绝对狠不下心,结果一碟子点心,容恬吃了一小半,?了大半。 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容虎满面春风的回来了,进门就笑道,「好消息,子岩回来了。」 凤鸣大为惊喜,从床上猛坐起来,「子岩回来了?」 定睛一看,跟在容虎后面的,真的是一直让凤鸣担心会被海盗解决掉的子岩。 虽然被海边的太阳晒得黑了一点,瘦了一点,但脸庞还是那么端正刚毅。 容虎道,「我在行馆门口遇见他的,幸亏遇上,不然他还要经过洛宁那个黑面神的同意才能进来。」 凤鸣高兴地道,「子岩,你一直没有消息,我正担心你和海盗…」 话未说完。 扑通! 从进门就一直绷着脸的子岩猛然双膝跪下。 呃?所有人都愣住了。凤鸣眨眨眼睛,呆呆地问,「你这个怎么了?」 「大王,鸣王,属下无能,竟让鸣王船队在阿曼江遭到海盗攻击,这全是属下之过!」子岩脸上刻着沉痛的内疚。 在海边等不到贺狄赴会决斗,又得到消息贺狄乘船向同国出发,子岩已经知道不妥。循路飞赶过来和鸣王会合,却在抵达韩若后,从散布在城门的庆彰手下嘴里,隐约得知那个如同晴天霹雳打在他头上的惨痛消息。 鸣王率领的萧家船队,在昨夜遭受可怕的水面攻击,敌军领袖正是单林的贺狄。 鸣王及一众手下,甚至差点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比被人在胸口戳上几十剑还痛苦,对于贺狄的忽然出现和攻击,子岩绝无迟疑猜想到其中原因,自己的挑衅激怒了这个残暴凶恶的海盗头领。 所以贺狄选择鸣王的船队,卑鄙无耻的加以偷袭! 若不是要留着性命向大王和鸣王请罪,任凭处罚,绝不允许自己犯如此大错的子岩,恨不得当时就拔剑自尽。 他的职责是遵从大王的命令,赶到东凡和鸣王会合,保护鸣王,结果,自己竟为鸣王招惹了这样的大祸! 「不是啊!那个前天晚上的阿曼江的事……」 「属下无颜再侍奉大王和鸣王,请大王处置属下吧。」子岩抽出腰间宝剑,低垂着头,双手奉上,神态毅然。 关于阿曼江水战和贺狄的事情,容恬只在昨晚凤鸣未回来之前听容虎报告一番,容虎对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就知道得不多,可以告诉容恬当然也不多。 即使容恬再厉害,也难以立即明白各种玄虚。 凤鸣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看着于岩一脸悲愤内疚的表情跪在地上,还把剑捧了出来,似乎事态严重,凤鸣赶紧详细解释,消除"误会",「子你先不要这样,阿曼江水战的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不是单林海盗,呃,本来我们也这样以为的,但是其实,他们是由单林二子子贺狄所率领的海军。」 「鸣王,还不是一样?那个贺狄…」 子岩正在请罪,内疚之中,音量当然降低,居然被凤鸣连珠炮似的发言给掩盖过去了。 「那个贺狄说这个是为了锻链一下我们萧家船队和海盗作战的能力,当然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最后的结果是非常好的啊,我们签订了双方友好和约。」 「和约?」 「对啊。正式的单林和我方的友好和约,单林王族将会帮助我开拓双亮沙航线,并且一同对抗肆虐单林海峡的海盗。有他们帮忙,我爹交待的任务就有希望完成了。」凤鸣转过头,兴奋地给容恬一个「我很厉害吧」的骄傲眼神,又转回去对子岩道,「有了双亮沙,我们的兵器制造会大为加强,对容恬的统一大业好处多多。」 「鸣王……」 「哦,对了。为了双方友好往来,加强沟通,我们还将互相派驻特使,嘿,子岩啊,我还真想不到你在单林海峡那边对付海盗如此厉害,连单林王族都听过你的名字哦。再说,你年轻,剑术高强,又非常熟悉单林海域,做事精明干练。」 一股不祥之兆,猛然刷过子岩已经被凤鸣连番赞美弄得空白的大脑。 他缓缓抬起头,看见鸣王眼中喜悦期待的光芒。 「所以,我已经在和约上注明,将派遣你作为常驻单林的特使。」 子岩捧着宝剑的双手,蓦地紧紧扣住了五指,「鸣王……派遣属下担任单林特使?」 「嗯,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凤鸣奇怪地问,「你不愿意?」 「属下不敢,鸣王的命令,属下当然遵从。」 语气平静的回答。 但,那个男人充满淫欲和邪恶的细长眼睛,彷佛就在不远处戏谑地窥视着他,令人既惧且怒。 子岩按捺着心底涌起的滔天大浪,不动声色地问,「请问鸣王,属下在单林,将负责与单林的何人联系沟通,又要在何时赴任?」 「这个啊?」凤鸣挠挠头,想了一会,喃喃地和容恬商量,「我的约是和单林的贺狄签订的,而且里面什么双亮沙利润的一半啊,什么沥青的交易啊,都指定是他的……呃,那么就是说应该让子岩主要和他联络吗?」 容恬点点头。 和约的具体内容,昨晚容恬已经在容虎那里看过。 派子岩去单林的事情,容恬也已经知道。 子岩是容恬的心腹重将,派去他处,确实有些舍不得,但单林的重要性非同一般,尤其是双亮沙航线涉及的利润,以及双亮沙对于优质兵器铸造的不可或缺性。 即使凤鸣并未指定,为了大局着想,也许容恬自己也会考虑将办事认真严谨又忠诚,足以独当一面的子岩派去单林。 凤鸣还是第一次为自己签订的和约派驻特使,在心上人面前,更有些情不自禁的顾盼生辉,说起话来多了一点中气,认真地嘱咐道,「子岩,咱们就按和约来办吧,你和单林二王子贺狄保持联系,多多沟通。对了,他这个人看起来邪邪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提防他一点,不过话说回来,他毕竟是我们重要的盟友,而且手下的海军真的相当厉害,骁勇善战,不到迫不得已,你也千万不要得罪他。呵,虚与委蛇,虚与委蛇就好。」 「属下明白。」 「至于赴的时间……。」凤鸣又摇头晃脑想了一会,才道,「我们和贺狄王子约了在同泽碰头,等到了同泽,我带你去见他吧。反正已经到了同国,同国海边又和单林的海面距离最近,恰好,我最近和同国王族的关系还挺不错,说不定可以尽快达成意向,开展萧家双亮沙航线开拓的计划。喂,容恬,我那个老爹给的日期是一年吧?」 容恬因为萧纵的这个要求,其实一直都在头疼无法解决。 现在见到一丝光明,心里也非常欣慰,以他的精明,当然知道天上不可能掉下这么大一块好吃的馅饼,这事将来必有后续,不过怎么也比不上当初的一筹莫展要好,含笑道,「是的。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了。如果此事可以办成,先生应该会你刮目相看。」 「他不要又拿剑捅我就好了。」凤鸣对上次的事情心有馀悸,喃喃抱怨一句,全然不知道面前的子岩脸上虽然一派平静,内心却正翻江倒海。 子岩本想将贺狄乃单林海盗头目的猜测说出来,但看大王和鸣王的样子,都将希望寄托在刚刚签订的和约上面。 己方人马中,以他对单林海盗的情况最为了解,即使是精明厉害的容恬,也因为没有亲自在单林海域进行过水战练习,对单林海盗的凶残猖獗没有真切的认识。 丧气一点说,在目前的局势下,纵然联合西雷、东凡、萧家三方的所有海船和高手,恐怕也不能在海面上打败贺狄统领的无敌海军。 这样的话,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让大王和鸣王欢喜落空,又对事情毫无帮助,能有什么用呢? 在子岩心中,深深将贺狄的事情当成自己的责任。 既然委派他当这个特使,他必然调动所有力量,对付贺狄,让贺狄不能阻拦鸣王开拓双亮沙航线。 「子岩,」凤鸣的声音传过来,「不要跪着了,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阿曼江水战和你无关,你起来吧,把剑也收起来,吃了早餐没有?糕点还有没有?秋星再去点过来。」 「是,鸣王。」秋星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却抿唇笑着没挪动脚。 子岩已经斟酌妥当,索性收剑站了起来,容虎常年跟随在凤鸣身边,又娶了秋蓝当老婆,知情识趣的功夫大有长进,拱手向容恬道,「大王,属下和子岩出去吃东西吧。吃完之后,属下还要带他去和洛云打打交道,以便以后进出不会被萧家那边的人拦住。再说,属下们也不敢阻碍大王和鸣王讨论军国大事。」 军国大事? 凤鸣明白过来,连脖子都红了。 「去吧。」容虎这个老实沉稳的人,居然能说出这么幽默的话,连容恬也忍不住莞尔,点点头。 容虎拍拍子岩的肩膀,领着子岩一道出去了。 等他们一出门,秋星过去将房门掩起来。 凤鸣吐出一口气,忍不住欢呼,「单林的事情解决,继续吃早餐!」 又开始大玩互喂早餐游戏,叫人脸红的淫靡喂大模大样进行,到了最后,连秋蓝都大呼吃不消,找个藉口说要准备午饭,领着秋月秋星溜之大吉。 房中终于只剩下容恬和凤鸣两人。 不知道第多少轮的热吻之后,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又偎依在一起,低声说着那些永远说不完的亲密话。 「对了。」凤鸣把腰间的玉箫取出来,献宝似的拿给容恬瞧,「我坐船来的路上,还碰见了有名的不要帝王杜风。果然风度非凡,真是个风流人物,箫吹得好极了。他还送了我这支玉箫,诺,你吹吹看。」得意地将玉箫轻轻晃着,笑着说,「其他人我都不让吹哦,不过你例外。嘻,只有你例外。」 容恬却对玉箫不屑一顅,轻轻哼了一声,「笑话!杜风算什么东西?本王要吹箫,也只吹鸣王的箫。」 凤鸣迷惑地眨眼,呆了一下之后,才领悟到他在胡说什么,当场涨红了脸,用玉箫指着容恬的鼻子道,「你……你……」 容恬看他的表情有趣,哈哈大笑,把他手里玉箫夺了,往身后随便一扔,就抱着他倒在软软的被窝上,故意问他,「你什么!本王说得不对?」 「你…你你你荒淫无道!」 「对,本王荒淫无道。」容恬眼中藏着温柔的笑意,却硬是板起脸,「淫的就是你。来,给本王乖乖躺好,不许乱动。」 「干什么?」 「吹箫。」 西雷王一边落落大方地回答,一边果断地解了鸣王的衣裳,将两条白玉似的腿打开,朝着中央那可爱的地方,温柔地伏了下去。 「呜……」凤鸣猛然喘息加速,曲线优美的脖子默默往后,用力地仰出一个甜美弧度。 带着水渍的吮吸声,淫靡得不堪入耳。 容恬见心上人腰身缓缓扭动,显然极为享受,抿唇一笑,唇舌上越发努力,又亲又吻,竭力讨讨。 舔舐敏感的内侧部分,发出令人越发羞耻的水渍声。 凤鸣哪里抵抗得了这个淫魔?不一会,双唇微张,羞涩诱人的呻吟流逸出来,断断续续催促道,「容恬……嗯呜…。容呜……容恬…。」 容恬邪恶地换了方式,窜进顶端小径的舌头,让凤鸣骤弓起纤腰,几乎要啜泣起来。 一边小动物般的呜咽,一边忍不住用雪白的脚跟,磨蹭伏在两腿中间的强壮男人。 容恬一把握住他白皙的脚踝,稍微松了松嘴,抬头调笑着问,「怎样?本王的箫吹得杜风好吧?」 凤鸣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听见他的调侃,被气个半死,又羞又急,深深几个呼吸后,鼓起勇气,凶巴巴地道,「没有吹完怎么可以逼人家下定论?快点吹完!不然本鸣王治你半途而废之罪!呜……」 还未凶完,容恬连个招呼也不打,又一口含了进去,尽情用舌狎弄。 悉心照料敏感的摺皱,顶端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口腔里激烈跳动涨大的性器传递着凤鸣的情动,令容恬也产生难以遏制的兴奋感。 他等待着最好的时机,含住有着凤鸣味道的愉悦昂扬,猛地把两腮狠狠一收。 「啊!」凤鸣发出急促喜悦的叫声,胯下涌动的欲望倾泄而出。 腰部完全酥麻了。 容恬许久未尝凤鸣道,把有着凤鸣特殊蜜味的白色精华统统咽下喉咙,抹了唇角一把,上来和凤鸣并肩靠着,低沉话语里带着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含意,「鸣王现在可以下定论了。」 凤鸣仍沉浸在令人愉悦的馀韵中,闭着眼轻轻叹息,脸颊上粉嫩一片,鲜艳的唇上染着一丝微笑,什么话也没说。 容恬看他浓密睫毛微微颤动,说不出的可爱动人,伸出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又在敏感的眼睑上打圈圈。 凤鸣「噗」地笑了,睁开清澈无瑕的眼睛,「好痒。」 容恬精神大振,君临天下般覆上修长柔韧的身躯,凝视着凤鸣,用耳语般的性感声音哄道,「来,我们做点不痒的事。」 凤鸣偏过头想了想,回答道,「不过只可以做两次哦。」 不说好条件,这条禁欲多日的大色狼一定会把自己生吞活剥的。 嗯。 凤鸣欣然配合,因为太久没在一起,容恬前奏花了不少时间,入得很缓。伞状的尖端突破秘处,黏膜被撑到最开。 饱涨的疼痛和满足感,逼得凤鸣发出哀求似的妖媚呻吟。 「还疼?」容恬停了停,低头凝视着他。 凤鸣委屈地和他对视,泫然若泣的模样,可以撩得男人失去理智,狂性大发。 「那么,不做?」容恬以退为进。 同时却坏心眼地抽出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又往里轻轻一磨。 一样是禁欲多日的身子,入口处敏感的摺皱被展开后,怎么禁得起男人用性器侧面这样慢慢的研磨。 凤鸣的呻吟顿时变了调子,伸出双手抱住容恬的脖子。 容恬邪气地笑起来,结实的腰杆缓慢来回,慢得几乎像一种折磨人的刑罚,把痛楚都磨走了,不能满足欲望的不安和空虚,却越磨越厉害。 奇怪的是,那么微小的抽动,黏膜和***摩擦发出的声音,却淫靡得清晰可闻。 「容恬……」凤鸣本能地收缩着下面,粗大灼热的男器,却始终差里面最最空虚,最最敏感的小点那么一个毫厘。 受不了这样的捉弄,名满天下,面皮很薄的鸣王终于忍不住连睫毛都氤氲出湿气,呜咽着抗议,「容恬…。不要再欺负我了……」 西雷王邪魅的微笑,动作立即加大。 猛烈得挺直腰杆,热硬的阳物彻底刺到最深处。 「啊!呜呜……」 可怕的贯穿力道,弄得凤鸣神魂颠倒,喘息得彷佛哭泣一样。 容恬身体强壮,又禁欲多日,两次足以把凤鸣修理得死去活来。不料两次之后,又开始兴致勃勃的第三次。 凤鸣被西雷王充满力量的臂膀紧紧抱着,一边脸色潮红地喘气,一边呻吟着呻吟着抗议,「你……嗯……呜唔…。容恬你…你答应过只做两次的…」 「我答应了吗?我只是嗯了一下而已。」容恬低头咬住凤鸣左胸殷红挺立的小花蕾,用牙齿轻轻拉扯,听见凤鸣发出淫靡快乐的尖叫,浅笑着松开牙齿,用粗糙舌苔反覆舔弄那个敏感的小珠,柔声道,「凤鸣,好久没和你在一起,两次怎么可够?我恨不得和你做上二十次,二百次……」 他去觅凤鸣的唇,才刚刚触到,凤鸣热情的小舌头就钻了出来,主动舔湿他的唇角。 湿漉漉又盛情的邀请,简直让容恬狂性大发,一直爱到筋疲力尽,才总算放怀过甜美的小东西。 激烈的云雨过后,两人躺在床上一起喘息,不可思议的幸福感紧紧把他们包裹在一起。 容恬伸出手臂,凤鸣顺着挨了过来,让他肆无忌惮地抚摸自己身体各处。 两人体力都消耗甚巨,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六章 大概睡了一两个时辰,容恬被香喷喷的菜香诱醒。睁开眼,转头一看,原来不远处的桌上摆好了几碟精致的菜肴,碗筷也都整齐放着。 一定是秋蓝几个侍女不敢吵醒他们,悄悄进来布置后又离开了。 怀里传轻微的动静。 容恬低头,看着凤鸣在他臂弯里动了动,良久,抬起头,迷糊地看着他。 容恬柔情满眸,「饿了吗?」 「嗯?」凤鸣揉揉眼睛,又重新伏回他怀里半趴着。 两人虽然有些饿,但又都不愿起来,就这样抱着躺在床上。 凤鸣简直把容恬当成一张高档大床单,在上面不时动一动,换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卧了小半个时辰,才呼出一口长气,睁开明亮的大眼睛,算是真正的醒过来了。 「我抱你去吃饭,好吗?」 「不饿……再躺一会。」 容恬轻笑道,「好。」 伸手爱抚凤鸣的黑发。 凤鸣在容恬怀里发了一会呆,忽然低声甜笑,「如果不管什?军国大事,统一天下,我们天天就这样玩一下躺一下,吃饭睡觉,其实也不错。」 容恬心里一疼,把凤鸣抱得更紧,往他贴着湿发的额上轻啄,沈声道,「凤鸣,是不是很辛苦?」 凤鸣沉默片刻,几乎微不可闻地叹道,「我过去,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亲手杀人。而且不止一个,杀了一个,又一个,剑上滴着血,满手都是血……」 容恬立即道,「那我们不去同泽,立即返回东凡。丞相在东凡,有他在,你绝不会有危险,更不用杀人。等我处理了外面的事,就赶回来见你。」 凤鸣缩在容恬怀里摇头。 「凤鸣,听我一次。这些事不适合你,你从来就没正式学过行军打仗,对阵沙场,对付那些狡黠奸恶的权贵,我和你不同,我自懂事那天起,就知道日后要面对什?。」 听着容恬认真而又充满柔情的劝告,凤鸣怔了片刻,轻轻咬唇,仍旧缓缓摇头。 纵欲过之后静谧暧昧的气氛中,西雷鸣王脸上的娇红一点一点褪去,恢复原来的白皙高贵,俊美的轮廓呈现出极罕见的沉默执拗,却又蒙上一层天真直白。 极近的凝视,眼前的这一幕完全刻在容恬心坎上,双臂紧了紧,把凤鸣柔软的身子抱得更用力,彷佛一辈子不肯松手。 轻轻叹了一声,问,「为什??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心疼?你离开我一天,我的心就一天悬着。」 抓着凤鸣的手,要他用修长圆润的指头触碰自己结实的胸膛。 强壮的心跳,即使隔着锻?得硬实的胸肌,仍然清晰地传递着生命的节奏。 凤鸣把手按在容恬胸前,犹如被迷路般,感受着容恬年轻富有活力的心跳。 很久。 凤鸣低声道,「我……我想和你一起……永远被后世铭记。」 「他们会铭记的,我的名字,会千秋万代和你的名字放在一起。」 「不,不是那种。」 凤鸣抬起头,坦诚迎上容恬询问的目光。 对看片刻,西雷鸣王双唇抿起,缓缓的,嘴角往上,拉出一个逸出光芒的俊美笑容,「容恬,我让你成为这片大地历史上,最幸福的君王。」 仰起的面孔,犹带一丝稚气。 凤鸣始终和出生在权贵之家,落地就高人一等的古代贵族不同,西雷鸣王和萧家少主的特殊身份,并未使他沾染上狂傲和不可一世的自大嚣傲。 但是,他有自己独特的温和的,澄清潭水般的坚定。 容恬在瞬间,竟觉得眼眶隐有热度。 他知道自己注定纠缠在战乱和阴谋的漫长一生中,能够遇见凤鸣是一种幸福,却不知道,会是这样幸福。 「凤鸣,我已经是最幸福的君王。」 「还不算。」凤鸣用指未默默数着容恬的人跳,「容虎说,王,都是世上最寂寞,最辛苦的人。因为他们的身后,永远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只能做一个保护者,王者一旦失败,他所爱的人,所要保护的人,都会遭到覆灭之灾。所以,身为王者,不管伤得多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挺身站着,面对自己的敌人,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容恬心里感叹,脸上却露出微笑,「容恬和你说的话还真多。」 「我也是王者,西雷鸣王。」 「你当然也算,不过……」 「所以你不会寂寞,也不会独自辛苦。」凤鸣身子动了一下,把耳朵靠在容恬的胸膛上,听见胸膛里怦怦加快的跳动。他轻声道,「我虽然笨笨的,而且胆子小,很怕死,但我要依丞相的话去做,不断磨练,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鸣王。」 凤鸣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出生命中份量最重的诺言。 「从此以后,我受伤了,有你。」 「你受伤了,有我。」 「容恬,你的身后,有我可以依靠。」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不量力,不过,至少丞相已经指给我一条可以试探的路。」 「无论多危险艰难,我必须坚持下去。」 这些几乎只要不竖起耳朵,就无法听清楚的话,有着让西雷王所有血管严重麻痹的力量。 容恬从未觉得如此难以形容的感激。 他发誓重回西雷之日,要举行最盛大的谢神仪式。 是神灵把凤鸣赐给了他,赐给了西雷的王。 这比将天下赐给他更珍贵。 容恬把凤鸣抱在怀里,臂弯的身体还是如此熟悉,柔软,青涩的纤细,宛如少年般的修长骨骼,散发着纯洁软净的气味。 可又多了一点什么。 就像他小心翼翼保护的幼雏第一次在他眼前展开了美丽的翅膀,这双翅膀原本就存在,开始只是缩着,现在猛然张开,却以一种让人感动惊喜的美丽震撼了世人。 许久之后,容恬低头,轻轻吻了凤鸣的额头一下。 凤鸣,」容恬道,「我们会永远被后人铭记的。」 「西雷鸣王,一直都西雷王容恬的依靠,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没改变过。」 容恬的声音,有着彷佛能安抚人心的从容和坚毅。 「你可以继续你的行程,我也会竭尽全力继续保护你。」 「别忘了,当日我已经对着西雷的山川立下誓言,天下江山,你我共享,唯有灾难,由我一人独挡。我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 「放心吧。」凤鸣微微一笑,「我也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闪失,还有,你也必须好好保重自己。」 说罢,就着最方便的姿势,轻轻吻在容恬裸露的乳头上。 容恬喉间逸出低沉的沙哑呻吟。 「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暧昧的问话在线条高贵的双唇吐出,安静的内室顿时弥漫若隐若现的淫靡甜意。 凤鸣大愧,瞪容恬一眼,「谁要补充体力啊?」 把头往丝被里钻。 容恬发出悦耳的低沉笑声,用刁布率性地围裹住腰间,遮蔽下身,下床拿起碗筷,琢磨着凤鸣的口味,挑了满满一碗菜,端到床边坐下,「来,鸣王乖乖出来你不是王者,要独当一面吗?不吃饭没力气,怎能独当一面?」 凤鸣钻出被子,兴奋地问,「我吃饱了力气够了,你让我抱吧。」 「你的腰不酸了?要满足我可是很累的哦。」 凤鸣红着脸要求,「你主动一点,坐在我身上,自己动就好了。」 容恬眯起精明的眼睛,脸颊上带着促狭的微笑,正要开口回答,门外却恰好传来容虎的声音。 「鸣王,属下要事禀报。」 容恬潜入同国的事情属于机密,外面的人不少是萧家派系的,虽然心算是自己人,但为了保护容恬的安全,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容虎等人在门外禀报,只字不提容恬。 凤鸣大叫扫兴。 正在憧憬的好事,却被容虎打断了,凤鸣懊丧地直挠头,只好扬声道,「进来吧。容虎,是什么要紧事?」 容虎进门,身后却跟着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吃饱饭休息过的子岩,另一个却也是令凤鸣有些惊喜的不速之客。 「绵涯?」凤鸣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容虎等人进门前,早就用丝被将自己的身体遮掩起来,微笑着问,「你居然也赶来了?真是及时。什么时候到的?呵,今天真热闹,大聚会耶!」 关上门后,几个侍卫不敢懈怠,首先都向大王和鸣王行礼。 绵涯施礼后,才回答凤鸣的问题,「回禀鸣王,属下是刚刚才抵达韩若的。大王派遗属下领人打探各国的情况,现在已经多少得到一些消息,根据东凡那边的报告,大王已经启程前来和鸣王会合,所以属下索性亲自来同国一赵。幸好,在这里连大王和鸣王都见到了。」 他也是风尘仆仆,黑瘦了不少。 脸上干练之色越发明显。 容恬现在最急需的就是各国情报,见了绵涯出现,心里也觉得很高兴。 容恬首先就问,「若言现在何处?」 「回禀大王据属下最后得到的消息,离王若言仍在天隐逗留。」绵涯简单地答了一句,似乎另有要事,脸色并不轻松,又道,「大王,属下回来的途中,顺道去了趟越重城。目前永逸王子已经取得永殷王的同意,正式将越重城列入管辖范围,有永逸王子照看,至少一段时间内,千林他们都不必担心永殷会对越重城大举用兵。」 「嗯,很好。」容恬彷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扫过三个侍从的脸,淡淡发问,「现在,把坏消息说出来,究竟是什么让你们脸色这样难看?」 「越重城一切安好,目前繁佳和离国的情况,也和大王先前预计的差不多。只是离王若言奇怪的逗留在天隐多日。至于属下担心的事情,也是到达韩若后,向容虎问起才发现的……」 「好了。」容恬把视线投向容虎,「容虎,你来说。」 这三人都都是容恬一手调教出来的,容虎的脸色比绵涯子岩更加难看,他怎会看不出来。 略一猜测,心里也是微微一沉。 难道烈儿出了事? 容虎神色凝重,拱手禀道,「大王,绵涯在越重城见到永逸王子。据永逸王子所言,烈儿已经出发,前往同国和我们会合。」 「啊?」凤鸣瞪着大眼睛,惊疑道,「儿什么时候出发的?我们一路上怎么没碰见?」 「属下担心的……正是这个。」 绵涯在一旁道,「永逸王子有书信托我转交给烈儿,所以属下见了容虎,就问了烈儿的消息。没想到,烈儿比属下更早离开越重城,可?在还没有和鸣王碰面。」 「连消息也没有。」 凤鸣蓦地紧张。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大家的脸色都如此难看了。 以烈儿的行动力,如果一路顺利,早该和大家会合。即使路上被意外耽搁,一定也会想办法利用绵涯的情报网或者萧家情报网,送来一点消息。 这样音信全无,彻底的失踪在越重城至韩若的路上,当真非常不妙。 容虎虽然不安,看见凤鹭得佑坏消息后脸色苍白,沉声安慰道,「鸣王不要过于担心,烈儿很机灵,就算遇上什么凶险,凭他的本事,应该可以应付过来。」 容恬命令道,「绵涯,你立即调动你的手下,打听烈儿的消息。」 西雷王的眉心也微微敛起。 他几大心腹之中,若论灵活应变,以曾在永殷王宫中潜伏多时的烈儿为最。 永殷是烈儿极熟悉的地界,又有永逸这个王族的保护作为靠山,烈儿,却偏偏在最不应该失踪的地方失踪了。 容恬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出,一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正在无声无息的发生。 烈儿忍受着浑身疲惫的感觉,缓缓掀动自己的睫毛。 虽然不能立即坐起来,四处察看周围的情况,但凭藉多年锻链出来的敏锐观察力,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人从晃动的马车上搬到了他处。 体内仍然残留着如在马中晃动的错觉,结合现在极度不适的身体,还有恍惚不清的视野,他猜想自己经被某种致人昏迷的药控制了一段日子。 也不知道被带到哪里了。 勉强支撑着,不希望自己再次丧失知觉,他努力打量自己所处的房间,薄薄的锦布所裁的垂帘,从窗子的最上方直垂到地面,被外面吹入的微风轻轻吹拂,掠起温柔的弧形,墙上彩色的绘画多数为各种花卉植物。 这是永殷富豪之家最常见的设计。 烈儿暗中放了一点心,至少,他还没有被带离永殷,仍在永逸势力范围之内。 希望永逸能够尽快知道自己被擒的消息。 「这里距离芬城,足有三百五十里。」 身后低沉的男声,让烈儿背影骤然一颤。 一双优美的掌,缓缓抚上烈儿的肩膀,让原本侧身躺在床上的烈儿,不得不随着这温和却难以抵抗的力道翻过身来。 视线,也不得不对上那双将毒辣绝情完全掩藏,此时尽是骗人的柔情和爱怜的深邃黑眸。 烈儿身心俱痛,闭上眼睛。 余浪叹气,「烈儿,你就这么恨我?」 指头摩挲失去血色的唇,烈儿犹如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然睁开眼睛,磨牙道,「别碰我。」 他急遽地喘了几下,视线变得更为锐利,盯着面前姿态优美,风度无懈可击的男人,「你在芬城设陷,要害我家大王。余浪,你……你到底为谁效命?」 烈儿自己也是资深奸细,在永殷王宫里潜伏多年,反应何等高明。 醒来后头疼欲裂,但短短的时间,他已经回想起被擒的经过,瞬间明白,狠辣和绝情,还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真面目的所有。 余浪,并不仅仅是他多年前在永殷遇见的落魄贵族余浪。 不是那个,让当时才情窦初开的他,一见钟情,几乎愿意舍弃所有追随的风流少年。 也不是那个,为了害怕得罪永殷王,不肯带他离开,为了攞脱他的纠缠,让他死心,不惜狠下辣手,对他百般折磨的余浪。 一切,只是假象。 余浪是奸细。 和他一样,是一个心怀叵测,辗转在权贵之间的奸细! 「永殷国内,权贵之中,除了永逸,恐怕没人能有本事让你这样的高手效命。如果你是永逸的人,我不会不知道。」 余浪任他猜测,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永逸这个尊贵的大王子殿下,果然对你很不错。他竟什么都肯告诉你?」 烈儿不屑地回他一笑,一字一顿道,「余浪,像你这样的人,只会糟蹋别人的真心。我和永逸之间的信任,你永远不会明白。」 他身为阶下囚,这样公然挑衅,余浪却只管云淡风轻地微笑。 「既然你不是永逸的人,我只能说,你他国潜入永殷的奸细了。只是,到底是哪一国呢?」 「你猜。」 「你是离王若言的人。」 是猜测,口气却非常笃定。 余浪笑容更盛,平和温柔,真心赞道,「烈儿,你还是那么玲珑剔透。我真是欢喜。」一撩长衣下摆,坐到床边。 优雅地伸出手,把竭力闪躲,却因为药物作用不能反抗的烈儿搂到怀里。 热唇轻轻的,在开合间擦过厚实小巧的耳垂。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是离国人。不但是离国人,还是离国贵族出身,真要按族谱来算的话,恐怕连大王,也要称呼我一声表兄。」 怀里被箝制的身体微微一震。 余浪不以为意,又侃侃道,「你一定不相信,觉得我在骗你,但凡充当奸细者,十之八九下场奇惨,若被敌方发现,只能求痛快一死。我出身如果真的这样高贵,何致于要年少时就四处漂泊,过这种日夜不安,随时可能曝尸荒野的日子。留在离国,享受美酒佳肴,被挑选出来的众多美女伺候,日日奢华玩乐,岂不更好?」 烈儿知道此人天生有一种诡异的吸引力,本来打定主意宁死不屈,绝不和他再做交流。 可听到这里,却情不自禁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暗恨自己意志不坚,又很想继续听他说下去。 咬着银牙,一声不吭。 余浪厉害非常,深谙恰到好处的巧妙,说到这里,居然打住,悠悠道,「我所说的,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反正你已经到了我手上,骗你也没任何用处。」 用柔和的力道握着烈儿的黑发,感叹道,「你觉我厉害,我又何尝不觉得你厉害。要不是你后来曾在离国失手被擒,又巧妙逃脱,我事后得到消息,加以印证,谁能猜到,我当初在永殷王宫门前遇见的,那个笑得如此天真的男孩芙蕖,竟会是西雷容恬的心腹?我们相识这些日子,到那时,才知道原来你的名字,不是芙蕖,而是烈儿。」 余浪轻轻一笑,声音异常悦耳。 烈儿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人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种种匪夷所思折辱玩弄人的手段,他当年是领教过的。真的让人痛不欲生,想当初,若不是想起自尽对不起大王容恬,又若不是真正待他好的永逸出现,自己恐怕早成一堆白骨。 可恨的是,此刻这人的怀抱,却仍那般温暖厚实,像当初一样,是被春风包裹住的感觉。 烈儿压低声音,狠狠道,「不错,我是西雷人,潜入永殷王宫,就是为我家大王刺探永殷王族的消息。不过,你如果想拷问出我家大王的事情,那就别浪费功夫了。余浪,你休想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 余浪看着他倔强的表情,失笑道,「你以为我带你到这里,是要拷问容恬的下落吗?」 烈儿不肯再和他说话,闭上双眸,重重哼了一声。 余浪道,「你独自在芬城被我擒到,己经过了不少日子,至于你大王目前的行踪,么看你恐怕也不清楚。另外一个,你伺候的西雷鸣王嘛……」 烈儿心里一跳。 知道余浪又在使最擅长的攻心之计,坚定地继续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他不上当,余浪也并未恼怒,接下去道,「……他的行踪几乎天下皆知,身边有大批西雷精锐和萧家高手守着,就自以为安全无忧。呵,真是可笑。」 这话里大有文章,烈儿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却担心起来。 难道,他要对鸣王下手? 这人诡计多端,手段狠绝,要是被他盯上,鸣王他…… 余浪将烈儿桎梏在怀里,对他身上任何动静都没有放过。烈儿五指轻轻收缩,尽管动作极其轻微,仍被余浪看在眼底。 余浪悠然自得地香了香他的脸颊,明明是轻薄的举止,由他做来,丝毫不猥琐下流,只有一种恬然的香艳。 「别想着怎样提醒那个西雷鸣王了,烈儿,明白告诉你一句。在我手里,从没人成功逃走。否则,我怎能平安到今日?」指尖描绘美丽的唇形后,随着肌肤的起伏缓缓向下,暧昧地滑到腰间。余浪贴着烈儿耳边,充满暧昧地吐出声音,「烈儿,知道吗,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失败。当日在永殷,我动了真心,为了不要妨碍我的大事,本该将你悄悄杀死,一了百了。怎知事到临头,却无法下手,只能狠狠折磨蹂躏你,让你对我死心,把你赶回永殷王身边,继续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谁知,你竟是西雷容恬的奸细,我真是看走眼了。」 喉咙里,逸出一声低沉的笑。 「为了离国能够统一天下,我千千万万离国百姓永享太平安逸,我曾经在神前发下血誓,此生此世,心里只有离国,我余浪,甘愿只当一个离国的工具,绝不让任何儿女之情伤害我的国家。可,就是你……」 他停下说话,低头看着烈儿熟悉的脸庞,总是从容微笑的脸庞蓦地掠过一丝闪电般快速的扭曲。 「烈儿……」余浪忽然张嘴,双唇含住烈儿优美颀长的后颈。 我似吮吸,上下齿却缓缓用力,让雪白的利齿,一点一点,咬入亳无抵抗的后颈肌肤中。 「鸣……」烈儿发出轻微的呻吟。 身体被连续下药这么多天,份外虚弱和不能忍痛。 余浪牙齿咬入肌肤,虽然不深,却在伤口上轻轻地反覆搅动,让他痛得不禁微微颤栗。 余浪咬了一口,似乎稍微解恨,用舌头怜意百般的舔舐遭受袭击的后颈,然后,才继续低声道,「当日如果坚定一点,杀你灭口,日后你就不能逃出离国,暗中为容恬联系上永逸。西雷和永殷两国,也就难以在我家大王抵挡阿曼江之前,迅速结成同盟,一起在阿曼江边埋伏。阿曼江一役,离国无数精锐丧命,我没想到,自己一念之差,竟让离国遭受这样的重创。只因为不舍得儿女私欲,如此多的离国士兵,为我丧命。」 烈儿听他语气越来越阴狠沉痛,暗知不妙。 而且余浪说的,也并不全是谬语。 当年的阿曼江战役,确实是他暗中联系,靠着永逸的帮忙,才成功取得永殷王族的支持,对永殷地界之内的西雷大军动向保持绝密,让若言大军在抵达阿曼江之前,无从得西雷方面的真正消息,造成西雷王仍然失踪的假象,用以蒙蔽若言。 战争的输赢之在一瞬之间,但胜利的果实,往往要在战争打响之前依靠种种形势先埋下微小的种子。 阿曼江大战,制胜的关键,当然是凤鸣和容恬心有灵犀的连环船之策。 但如果没有烈儿赢得永殷全力支持,战果是否会有变化,真是难以断定。 烈儿虽然知道不妙,胆气却还未怯,被余浪如猎物一样囚禁在怀里,坦然道,「不错,是我做的。只恨阿曼江一场大火,没有将你们离国所有精锐一举烧光,也没有把若言那个混蛋给烧死。」 余浪听了,反而笑起来,轻轻道,「烈儿,你想惹怒我,让我痛快杀了你,可没这么容易。」 烈儿一阵心寒,冷冷道,「我已经落到你手上,你想将我怎样,尽管动手,用不着客气。」 第七章 悠闲地坐在铺满绸缎高枕的巨型马车上,贺狄以游山玩水的惬意心情,优哉游哉向同国都城——同泽前进。 这异常的惬意,当然并非由于杯中珍贵的美酒,或者即使在旅途中也令人瞠目结舌的奢华享受,也不是因为同国的山川美景如画。 唯一的原因,当然是西雷鸣王傻乎乎签下的那纸和约。 阴差阳错下,那个正经的,脸上的清冷微笑会令他浑身发热的男人,已经被变化莫测 的政治送到了他的掌中。 这比要挟更叫贺狄兴奋。 这一段日子,他大笑的次数,比这些年来的更多。 有什么比这更有趣,那个叫子岩的家伙,高傲的从船上毅跳落,像出弦的箭一样不回头的热血男子,很快就要被迫遵从和约,跟他一起回到自己的地盘。 「呵呵……」贺狄邪恶地将唇角弯起弧度。 他简直,迫不及待了。 丝毫不担心西雷会毁约,贺狄从不担心自己计算出错。 西雷王容恬是个厉害的人,因为厉害,所以才不会不理智地撕毁和约。双亮沙的利润,还有双亮沙对于铸造优良武器的作用,人尽皆知。 他送上的,是一个任何国家都无法拒绝的诱饵。 对于单林而言,却只是在必须选择的国家里面,选择了一个最有潜力的大国作为盟友而已。 「空流。」 四面敞开的马车包厢和常见的马车不同,四角矗立的黄金柱子支撑着遮日蔽荫的顶篷,方便贺狄在马车移动的过程中,不被太阳直晒的同时,对四周景色一览无遗。 转过头,慵懒地呼唤旁边骑马陪同的属下,「这离同泽还有多远?」 「王子,不远,大概往前三四里,就是同泽城郊。」空流从似乎和寻常无异的低沉语调里,敏锐地察觉到主人一丝深藏的焦灼,脸上带着恭谨的笑容,「属下已经提前派人送信给同国的大王子庆离,他会派人为王子安排行馆。那些准备接待我们的使者,可能现在已经等候在城门外了。」 「庆离?哼,那个没用的家伙……」贺狄低笑一声。 过来的路上,还有一个无关紧要的收获。 某日深夜,侍卫们抓住了一个深夜在他们一行人旁骑马经过的蒙面女子。 动手的原因很简单,贺狄这次带来的人中,一半是单林侍卫,一半是海盗里面的精锐高手,侍卫也就算了,那些彪悍冷血的海盗们,却个个习惯了对出现在身边的所有人保持戒心。 一个单身上路,蒙着脸,眼神闪烁,明显紧张的女子,怎么可能不让他们疑心这是假装经过,实际上是过来查探他们的奸细? 不料抓到贺狄面前,一搜身,居然搜出极有趣的一封书信来。 落款恰好是刚刚把子岩双手奉送给自己的萧家少主凤鸣,而内容,竟然精采绝伦。 庆离那个狂妄无用的废物,整日叫嚣什么要成就大业,全然不知道贺狄之所以弃庆彰而选择他来联盟,就是因为他够愚蠢好控制。 现在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堂堂庆离王子妃,居然和西雷鸣王私下勾结,泄露自己夫君试图暗杀鸣王的秘密。 这次来同泽,可有热闹看了。 那个名叫师敏的侍女,被抓住搜出书信,几欲自尽。 想着这个小秘密将来也许可以善加利用,贺狄千年难得一遇地做了一回好人,把和萧家少主鳯鸣刚刚签好的和乔纳出来。 「不用害怕,这个秘密我一定替你家公主保守。因为我和西雷鸣王,是真正的盟友。」 和约一拿出来,无疑就是最好的凭证。 这一次,洛宁细致周到的功力再度显露无遗,尽管不认为师敏拿到凤鸣其它的签名对比,他还是在冒充凤鸣的回函签名处,模仿了凤鸣的笔迹。 凤鸣在萧家大船上待了多日,闲着无事也会被容虎督促着练字。 写好的字帖不要了,也不会随手扔到水里,偶尔也有落到洛宁手中的,而模依权贵笔迹,正好是萧家杀手团的职业习惯之一。 洛宁当日练习凤鸣笔迹的时候,真的什么也没有想过,纯粹磨练钻研技巧而已,冒充凤鸣写回函时,签名也是习惯性的,用被冒充的人的笔迹来写。 所以说职业杀手,是非常具有职业道德和习惯的。 师敏当然不疑心自己的那份是假的,她倒是挺疑心贺狄出示的那份有问题,捧着两份东西对照半天,潦草的签名似乎真的差不多。 关于印信不同,贺狄的解释也很过得去,当时凤鸣没空找印信,事情紧急,按了指印。 「那么……」 「我现在就放你走,去向长柳公主报信吧,关于我的事情,不需隐瞒,尽管向长柳公主如实禀报。」 贺狄把感激涕零的师敏放走,心情更为舒畅。 他不但把子岩弄到自己手上,他贺狄,单林的二王子以单林海神的名义发誓,那个男人在他儿边,是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余暇去管那个鸣王的死活了。 对于孤悬海外,因为双亮沙而富裕悠闲的单林而言,这片大地,越乱越好。 贺狄心情很好的走完了不算漫长的旅程,到达同泽城郊,发现迎接他们的不仅仅是庆离派来的使者,竟然连庆离也亲自来了。 看着庆离向自己绽着笑脸走来,贺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必有目的。 「太好了,终于见到单林的贺狄王子了。」 尽管脸色苍白,一看就知道纵欲过度,庆离还是保留了一些大王子的优雅风度。 双方寒暄后,庆离热情地邀请贺狄暂住自己的同安院,「一般的行馆不够雅致,只有我那里还过得去,王子如果不嫌弃,请移尊步。」 「好。」 因为贺狄的马车四面敞开,不好私谈。 庞大的人马嚣声震天的到达同安院,贺狄立即被出奇好客的庆离请入内院,向他引见自己最宠爱的美人裳衣,「裳衣,这就是我一直说的单林贺狄王子,快,过来拜见。」 「裳衣拜见贺狄殿下。」 贺狄只扫一眼,就已经明白庆离纵欲过度的鬼一样的脸色从何而来。 房门关上,寒暄话说了一番,接下来就直接多了。 「王子是爽快人,这次千里迢迢,为了我父王的事情而来,我庆离也不说废话了。实不相瞒,我那杀父仇人,西雷鸣王一行人马,今天早上已经和我那个可恶的王叔一起到了同泽。」庆离兴奋地说出自己的策划,「我和王子的联盟已有多时,也向王子送过不少黄金和美人,这次要请王子帮我一个小忙,久闻单林有一种掺入大量双亮沙,用特殊方法铸造的宝剑,锋利得可怕,是天下最厉害的兵器,寻常王族千金难寻一把,王子的随身侍卫,却人人都有配备,此事当真?」 「不错。」 「太好了!」庆离搓着手,忽然露出认真的表情,「我愿用三倍等重的黄金,向王子购买二十把这样的宝剑,如何?」 贺狄心底冷笑,悠闲地上下打量庆离,扬起唇问,「庆离大王子,是打算用这些宝剑充当刺杀鸣王的工具?」 「正是!」庆离兴奋地憧憬,「我已经筹划妥当,加上无坚不摧的宝剑,更有把握。」 贺狄仔细观察他的眼神,已经轻微涣散。 心里明白了几分,并不作声,继续看他的好戏。 「宝剑是有,但是不能现在给你。」 「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并不是盟友?我昔日送去的黄金和美女…… 「呵呵,庆离殿下不要误会,我们当然是盟友。」贺狄漫不轻心地解释,「也许你的刺客可以蒙脸,被生擒可以自尽,不会招供你出来,我们单林独有的宝剑,却是会暴露我的,这样吧,宝剑我可以让你用黄金来换,但是我在同泽的时候,你绝对不能下手。否则鸣王的尸首上,或者刺杀现场,发现有我单林的宝剑,我岂不要替王子承担这个罪名?」 这个理由非常合理,让庆离一时愣住,讪讪笑道,「嘿,还是贺狄王子想得周到,不过……」 「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在鸣王离开之前,一定会先离开,给大王子你的刺杀留下动手的时间。」 「那宝剑?」 「先给黄金,等我离开的时候,就将宝剑交给你。」 「好!」庆离哈哈大笑,向贺狄伸出苍白的掌,「就这么说定了,王子果然爽快。」 贺狄心底骂了一句找死的笨蛋,露出笑容,伸出一掌和他相握,忽然问道,「刚才大王子说,鸣王一行人今早已经到达同泽?」 「对。」庆离点头,咬牙切齿道,「同国的大仇,杀害我父王的混蛋,居然敢大模大样进入我国都城,我的王叔就在旁边陪着,待之以上宾,真是可恶!哼,他竟然还把鸣王安排住入了自己的王府,简直是找死!亏他还是我的亲叔叔,等我登基之后,定不会饶过这个辜负我父王的奸贼。」 他服食药丸已经有一段时日,最近愈发昏聩。 裳衣听他口不择言,暗自后悔最近让他吃得太多,万一棋子还没有派上用场就废了,怎么对王叔交待。 在一旁看看一直吊着嘴角桀骜不驯,浑身邪气的单林王子,温柔地挽了庆离的手臂,娇声道,「殿下啊,不要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更衣打扮赴今晚的王宫宴会呢,再说,贺狄王子殿下也需要换换衣服赴宴吧?」 庆离对于裳衣百依百顺,被她打断,一点也不生气,拍额笑道,「对,今晚还有王宫宴会,乖宝贝你先去更衣吧,要打扮得漂亮一点,珠宝尽管挑好的戴,不要被长柳那个贱人给比下去了。呵呵,贺狄王子,今夜我同国王宫举行盛大夜宴,请你一定赏脸。本来今晚是要为你在同安院专办一场洗尘宴的,无奈事情都撞在一起,几拨人马竟同在一天到达,个个身份都不可轻忽,唉……没有办法,只能全部摆在一起了。」 贺狄也不禁好奇地问,「什么几拨身份不可轻忽的人马?」 「第一拨,当然就代表单林王放的贺狄王子你了。」庆离皱着脸笑起来,一笑之后,又沈下脸,「第二拨是我那个王叔不顾同国颜面就邀请入王宫夜宴的,就是那个该死的西雷鸣王,什么萧家少主!」 「哦。」贺狄问,「还有第三拨?」 「当然,第三拨,说起来也和你一样,与我是盟友。」庆离沾沾自喜,神秘地看了看贺狄,压低声音道,「就是西雷王容瞳派遣到我同国的文书正使和文书副使。」 「哦。」贺狄随口应了一声,现任西雷王容瞳的使者?这下可更有趣了,邪气的俊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对了,先和大王子打个招呼,为了将来万一鸣王被杀,本王子不被牵涉进去,本王子会在表面上鸣王打好关系,暂时达成联盟。当然,大王子的计划,我们的人绝对不会有丝毫泄露。」 「这个……」 「大王子信不过我?」 「当然!当然信得过。」 贺狄心底鄙夷。 你就算信不过,又能拿老子怎样? 等我把子岩弄到手,带去单林,你们尽管斗个你死我活好了。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双亮沙永远价比黄金,而所有让子岩牵挂的人,死得一个不剩。 贺狄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生在王族。他的骨子里,根本就是一个天生喜欢彻底掠取的海盗。 同国,王叔庆彰的合庆王府。 噗! 凤鸣刚入嘴的一口清水全喷出来,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惊诧地转头瞪着过来报告消息的容虎,「咳咳……什么?咳……今天晚上的王宫宴会里面,会有西雷的文书使?」 秋蓝和秋月,正焦急地用酥柔小手帮凤鸣抚背顺气。 「那个什么文书使不是死了吗?」凤鸣又回过头去问容恬,皱眉道,「我记得从前第一次见你……咳咳,我的意思是,第一次被你抓去开会,好像就是讨论什么西雷文书使在离国被干掉的事情吧?」 容恬看着他还有边说边咳,把秋蓝秋月挥开,自己搂了凤鸣,亲自为他抚背,边道,「文书使是官职,负代表西雷王出使各国,是极尊贵的官位,从前的被杀了,我后来有再任命,不过瞳儿那家伙有没有换人担任,那就不知道了。」黑眸扫容虎一下。 容虎立即继续禀报,「大王从前任命的朝中高官,不是那那个叛贼罢免,就是被调到没有实权的位置,这次过来的文书正使是郝垣绛。」 「居然是那个它东西。」容恬笑起来,对眨着大眼睛的凤鸣道,「这人你也见过,就是以前总想向你请教新税制的郝税长,为人谨慎怯懦,不过出身西雷高贵大族。瞳儿这人,也并不是个笨蛋,升了郝垣绛的官职,多半是为了笼络他的家族。」 就是那个爱唠叨税收什么的老头子啊。 原来是熟人。 被容恬提醒,凤鸣顿时想了起来,受教地「哦」了一声。 容恬看他的表情实在可爱,忍不住伸出指头挠他敏感的颈项。 凤鸣愤然瞪他一眼,「不许乱动,我今晚要参加重大宴会耶!你别妨碍我预习功课!容虎,继续说。」 「是,鸣王。」看着他们两个打情骂悄,甜蜜得不象话,包括容虎在内的人们都不禁由衷感到充满信心和快乐,虽然担心弟弟烈儿至今仍消息,经历了许多风波的容虎暂时放下担忧,露出了一个温和微笑,继续说出得到的消息,「文书副使,则是苏锦超。」 「耶?」 这个名字,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难道当初在西雷王宫太不用功,学过的东西又全部忘光光?官吏的名字也忘光光?文书副使,应该也算大官吧,没理由是新提拔的,至少过去也应该是个官吧? 看着凤鸣苦思冥想地挠头,偶尔看看容虎,又不好意思发,免得被人揭露当初没有好好听课,容恬莞尔一笑,大发慈悲地不继续捉弄他,告诉他道,「这个人你确不认识,苏锦超年纪不大,比你我还小上一岁,他是瞳儿昔日在都城里的狗肉朋友,因为出身在权贵大族,整天惹是生非,欺压霸道,本王为了他欺负都城百姓的劣迹,还曾经赏过他十下鞭子。可叹这样的无能之辈,竟做了西雷的文书副使,真是丢尽我西雷颜面。」 「就算丢,也只是丢瞳儿的面子罢了。」凤鸣随便安慰一句,又问,「他那么坏,你身为大王,当时就应该处罚他啊。打了十下鞭子之后,有没有改好?」 容恬苦笑,「改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听话吗?后来一样到处欺压善良,不过他家毕竟是西雷重臣之后……」 「重臣哦?」 「鸣王,」容虎提示,「这个苏锦超的爷爷,就是苏毅,属下曾经和你提起的前任礼仪宗院使。还记得吗?」 「呃…… 看凤鸣那个傻样,绝对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古代的官职为什么这么多啊? 更过分的是,十二个国家,每个国家官吏的设置都不同耶! 秋蓝见凤鸣尴尬,赶紧过来解围,到了凤鸣身边,蹲身请示道,「时候不早了。鸣王,不如先沐浴更衣吧,毕竟是同国的王宫盛宴,穿戴可不能马虎。」 凤鸣当然知道秋蓝是过来替他设下台阶的,暗夸秋蓝体贴,立即点头,「嗯,现在就更。」 又戳戳容恬的胸膛,「本鸣王要办正事去了,今晚没空陪你,你好好待着不要乱跑,等我回来再和你说话。」 太爽了! 从前每次都是容恬让他留守,这次容恬必须保持隐秘,不能露面,总算轮到他吐气扬眉,扮演一下出门干大事的男子汉角色了。 容恬抱着他狠亲一下,「等你回来,就看不到我了。」 「什么?」凤鸣吓了一跳。 「郝垣绛虽然胆小怕事,其实也算是个聪明人,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他的家族在西雷宫廷颇有影响力,难得他到了这里,本王正好去见见他。如果可以的话,本王今晚就要找个机会和他秘谈一下。」 「嗯,容恬……」 「不要担心,我可不会蠢得潜入同国王宫。外国使臣下榻的行馆会比较容易潜入。」 凤鸣一脸担心,「你要去的,我不拦你,你把容虎子岩绵涯都带上。」 「我带绵涯,容虎和子岩不可以离开你的身边。」容恬不容拒绝地下了命令,凝视着凤鸣,认真叮嘱道,「以你的敏感身份,又有庆彰一路陪同,大概不会有人敢在同国王宫里对你下手,不过,宫廷晚宴,是个很适合刁难人的场合,你要小心。」 「刁难?他们干嘛刁难我?」 容恬拍拍他充满弹性的脸蛋,笑道,「你是西雷鸣王嘛,天下有名的睿智之人。」 去他的睿智! 就知道名气太大会倒霉。 凤鸣嘟着嘴领着几个侍女去沐浴更衣,容恬离开之前,压低声音对容虎吩咐道,「入宫之后,我们的人守内围,萧家的人守外围。」 「是,属下会和萧家的洛云先商量好。」 「西雷的两个使者都不是敢动手的人,庆离也没有胆子在他父王的宫殿之上乱动兵刃,只有那个单林的贺狄……」容恬沈声道,「这人不可轻视,虽说是盟友,绝不可让凤鸣单独和他接触。」 「是,属下明白。」 「还有,尽量让鳯鸣和庆彰待在一起,找个下手够快的高手随时盯着庆彰。」容恬唇角提起,缓缓逸出一丝无情的笑意,「要是宴会生变,立即挟制庆彰,以同国王叔的性命作为要挟,迫使同国的御前将庄濮妥协,一起护卫凤鸣离开王宫。」 「是。」 注定精彩万分的同国盛大夜宴,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八章 同国的王宫夜宴,定于酉时末正式开始。 地点是同国王宫气势最恢弘,地方最宽敞的正殿。 同国的王族和贵族阶层,对这个夜宴何等重视,从宴会举办的地点和权贵们参加的积极性,就可以看出来。 在同国目前最掌握实权的王叔庆彰亲自陪同下,凤鸣来到宴会举办地,差点被眼前的人头钻动给小小刺激了一下。 「好多人……」凤鸣蹙眉,压低声音和随侍在旁的容虎嘀咕,「怎么同国地方不大,官员这么多?」 官僚系统过于臃肿,比西雷腐朽太多了! 容虎同样压低声音禀报,「回禀鸣王,这些人之中,一些是同国王族,一些是同国官吏和世家大族成员,不过也有很多只是他们得宠的美人娈童,当然,随身侍卫更多。」顺便为凤鸣分析一下,「鸣王请记得,同国现在已经分裂为庆彰和庆离两个派系,大家见面都带侍卫的。」 呃? 凤鸣讪笑。 错怪了同国的官僚系统。 不过国家内讧分裂,也不是什么好现象。 同国王宫的正殿美仑美奂,喜用金色和银色的装饰,颇为奢华,和东凡王宫相比,富贵之气很多,但少了东凡王宫灵逸贵气的感觉。 「萧家少主,请坐此尊席。」负责引导席位的官吏向凤鸣带到为他安排的席位。 宽敞的大殿里依次摆满了矮几和坐席,一几一席,还全部配有同国宴会上最典型的特色品——一看就知道挨在上面很舒服的大软枕。 几乎有够资格参加宴会的同国权贵都来了,围绕着大殿中央一块预留作为歌舞表?场地的圆形大地毯,矮几坐席如环状般摆了好几层。 如庆彰、庆离、西雷文书使、凤鸣等人物,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里面一圈席位,也就是所谓的尊席。 凤鸣和颜悦色地谢过为他引路的官吏,坐在分派给自己的席位上,容虎子岩洛云三大又帅又彪悍的侍卫持剑跪坐在他身后,无形中为他增添不少气势。 「子岩负责察看周围,凡是鸣王的饮食,由我先试。」容虎低声和其它两个同伴商量。 洛云眼睛默默看着前方,回答容虎道,「饮食等,我先用验过,容虎再尝。」 跟着容恬,宫廷宴会凤鸣也参加得不少了,但像这次参与者众多的,还是第一次。?鸣看着几个重要人物落座后,其它地位稍低一点的贵族才开始领着自己的侍卫还有宠妾按照位次坐下。 人人都在交头接耳,使眼色,寒暄微笑。 形形色色的人和服饰,多数人肩膀上都炫耀似的戴着各种华美得令人惊叹的肩饰。 凤鸣看得十分有趣,「没想到同国的王宫宴会如此热闹。」 「今夜是难得的大国宴,这种场面寻常也难见到。」庆彰的座席就在凤鸣右侧,隔了两臂左右的距离,他正含笑对过来请安的同国官员点头,听见凤鸣的声音,偏过头来笑道,「难得有机会一睹萧家少主的风采,谁肯错过呢?要不是参加宴会必须有一定的身份,恐怕大殿已经被人挤得无法安坐了呢。」他的身后也跪坐着四名高大的护卫,身上都佩戴着武器。 庆彰说得不错。 凤鸣打量着一切,觉得有趣,他本人又何尝不是被人打量的重点目标。 天下那么大,十一国中像他一样充满神秘,有着许多传奇故事的人可不多,他和西雷王容恬,离王若言,还有东凡那个美貌绝顶的国师鹿丹之间的关系,更让无数人对他生出极强烈的好奇心。 或直接或掩饰的视线,横七竖八地交错在凤鸣身上。 窃窃私语。 「那个坐在中间的,就是西雷鸣王。」 「啧,果然气度不凡。」 「这般风流俊美,惹人心动,难怪被西雷王视若珍宝。」 「错矣。此人大不简单,绝不因其外貌而小看,别忘了,阿曼江大战,他让离国的若言也吃了大亏。东凡国师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顷刻之间,不但毁了他国圣地,竟还差点灭了一国。天下间最不可测者,恐怕就是此人。」 正式开宴的时候还差一点,大殿中仍有不少美侍在席间走动伺候,奉各位权贵之命取来各种他们在宴会过程中习惯使用的玩乐之物。 注视凤鸣的众多视线,不时被经过的娉婷身影遮挡瞬间,然后又隔着偌大的大殿空间,继续观赏坐在尊席上,年轻俊美却已经名满天下的男子。 除了容貌俊美,气质高贵外,这个西雷鸣王身上,还有一种令人惊叹的澄清剔透。 有好男色者,不禁心中灼热,和身边的狐朋狗友窃语道,「不知西雷王玩弄他的时候,是怎样一般光景。」 「说起这个,」身边人贼笑,「你可听说最近有一种叫鸣王泥偶的珍贵玩物?」 「当然听过,可恨不管出价多少,竟买不到一个。好不容易打听出来,似乎产自永殷芬城,派了手下亲自去芬城走了一趟,居然说再也不卖了。真是没用的东西。咦,难道你。。。。。。」 「呵呵,我那一个也是高价求购来,出让给你绝不可能,不过你我兄弟,好物不妨共享。」压低声音,附耳淫笑道,「制作真是一流,虽然是泥偶,面目简直一模一样,下面的身子手台极好,尤是是两腿之间那个。。。。。。嘿,我见犹怜啊。」 在尊席上顾盼生辉的鸣王压根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意淫的对象,正以西雷王宫众位老师教导出来的优雅言辞和庆彰打哈哈。 正为无趣的聊天觉得不耐烦,殿门一声震动所有人耳膜的鼓响。 接着,是充满中气的悠长宣布。 「酉时末分已到!迎,西雷王文书使、单林贺狄王子殿下、萧家凤鸣少主之晚宴,开席!」 顿时钟鸣鼓乐齐响,司仪的官员们一声声唱歌似的,拖长着语调。 「奉--菜--」 「上--酒--」 「歌--舞--」 大殿侧边所有的门骤然打开,一群打扮得国色天香的舞姬像五彩的蝴蝶群一样飘飞出来,偌大的正殿瞬间轻纱妙曼,粉香扑鼻。 乐声越发悠扬轻快,充满欢乐。 人数达到数十人的乐师团被安排在正殿南方的纱帘后面,隐约可以看见一人在敲打类似编钟的庞大乐器,更多的人手里拿着的古怪乐器,凤鸣根本不认识。 不过,确实好听。 凤鸣好奇地看着盛大的同国歌舞,目光穿过舞姬们的婀娜身姿,好奇地停在对面一个远远的席位上,「那个是谁?」 洛云已经把刚送上来,摆满几面的菜肴点心和酒水都仔细查验过了,容虎正在一样一样地尝。子岩跪坐在凤鸣稍后的地方,随着凤鸣不引人注目地在几下轻轻一指,看了看,问,「鸣王问的是那边穿黑色衣服,肩上没有佩戴饰物的那个年轻男人吗?」 「是。」 要让人知道凤鸣指的是哪个,实在太容易了。 整个大殿中,几乎人人都在笑眯眯地欣赏歌舞,不少人也已经开始取用面前的食物,饮酒作乐。 唯独那个人,却笔直地坐在几前,表情近乎心不在焉的冷漠,如此冷淡,彷佛是硬被抓来参加这次宴会的。 不仅如此,他那颇为俊美的相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没有过多华丽佩饰的简单衣着,也令他如鸜立鸡群。 子岩打量了一下,低声答道,「鸣王,这人席位在尊席之后那一层,而且单独占了一席,应该是同国的王族。」 凤鸣了解似的点了点头。 「据属下了解,同国大王共有两个弟弟,庆鼎和庆彰的母亲身份贵重,最小的弟弟却是低贱的奴婢所生,名叫武烈。武烈不受父王宠爱,母亲血统又不高贵,虽然也是王子,却死得很早。他留下一个遗腹子,起名叫武谦,传言是个很不错的人物,正直端正,对同国权贵们不顾百姓死活,终日玩乐,又自相残杀的事情,深为愤恨。」子岩猜测,「武谦很少出入宫廷。因为他手里没有多少实权,我们也不曾专门派人画过他的画像,所以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不过,大概就是他吧。」 容恬在位的时候,和同国的关系只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在情报侦查方面,注意力多数放在同国大王和掌管兵权的几个大将身上。 至于普通同国宫廷人物,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 这么低语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歌舞已经告一段落,舞姬们美目流连,向四周笑着施礼,丝带飘飞地退了下去。 大殿中央的圆形空地露了出来。 乐声停止。 本来低声交谈的人们失去遮掩的乐声,都自觉地不再说话。 被各种声音嗡嗡骚扰了半天,此刻,周围变得令人惊诧的安静。 「咳。」庆彰咳一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展露他身为同国王叔极有影响力的一面,颇有风度地举杯道,「远方贵客驾到,同国上下欢欣不已,特设此国宴,为各位贵宾洗尘。来,请共饮此杯。」 众人欣然配合,纷纷举杯。 庆离身为同国储君,一样地位尊贵,被安排坐在庆彰正对面,占了一个席位。 见到庆彰简直把他自己当成了国王一样耀武扬威,气得低哼了一声。不过他多少还有点理智,而且又已经打算对凤鸣下手,现在当然不会公开撕破脸,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等众人都放下杯子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王叔说的对,我同国和西雷打了多年的仗,国力消耗甚巨。这次西雷王慷慨大度,肯派遣文书使过来和我们谈同盟的事情,真是值得同国上下欢欣的大好事。」 转过头,举起由身边宠妾裳衣重新倒满的酒杯,对隔壁席位上的西雷来客笑道,「郝正使,苏副使,谨以此酒,遥敬你家大王身体安康。」 他口里的你家大王,当然不是容恬,而是目前占了西雷王位的容瞳。 郝垣绛年纪已长,又常年出任西雷高官,神态自有一种沈稳矜持,双手举杯礼貌地饮了,道,「多谢庆离大王子。」 副使苏锦超,也就是容恬提到的那个容瞳的狐朋狗友,年纪和容恬差不多,长得眉清目秀,就是脸色很不健康地苍白,下巴的轮廓显得有些刻薄。 容恬在位时,一直不肯提拔他,现在却忽然当上了足以代表整个西雷的文书副使,意气风发,难免过于轻狂,应了庆离这一杯后,又命侍女给自己满上,举杯回敬庆离,「我也谨以此酒,代我家大王敬庆离大王子,祝大王子早日登基。如今两国定下盟约,大王子如有需要,西雷定会助大王子一臂之力。」 「多谢!」庆离面露喜色。 庆彰却脸色微微难看,不过他这样的老狐狸,当然不会公开得罪西雷的使者,哈哈两声,带着一点长辈教导晚辈的语气,含笑道,「庆离实在该罚。乲日贵客从三处而来,你只敬一处,怎么漏了另外两处呢?」 「王叔,敬酒要慢慢来嘛。」庆离对着同样坐在尊席上的贺狄举杯,「贺狄王子,我敬你一杯,祝单林王族永放享尊贵太平。」 所有坐上尊位的权贵之中,贺狄最为放荡不羁,已经半挨在大高枕上,正有一口没一口地享用着身边宠姬送到嘴边的美酒,听了庆离当众向自己祝酒,知道这蠢材不过是在向同国权贵炫耀他的政治本钱,心里冷笑一声。 虽然心中鄙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懒洋洋地坐起来,端起酒杯饮了,「多谢大王子。」 眼角余光,却情不自禁把侧对面鸣王身后的那个男人纳入视野。 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跪坐的身姿,那男人宛如随时会一跃而起,充满爆炸力的野豹。 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充满忠诚,一丝不苟的端正和严谨。 执着,刚毅不拔,视死如归的勇悍。 这样的人,如果乳头被人用舌头轻轻挑拨,会露出怎样诱人的屈辱表情呢? 贺狄邪恶地想着,不但胯下,连喉咙都彷佛焦灼地饥渴。 「酒。」他慵懒地吐出一字。 女人纤柔白晳的小手立即捧了酒杯,殷勤地奉到他嘴边。 香醇的美酒淌入喉间,并不足以消解那份饥渴。 贺狄却一点也不性急,他享受着心底那种涌动的期待,像野兽按住挣扎的羚羊,即将低头咬住羚羊项颈前一刻,那甜美的期待,像海盗遇见了载满珍宝的商船,悄悄跟踪在茫然不知的目标后面,等待黑夜降临后,冲上去彻底占有一切的期待。 年轻俊美悍勇的男人,子岩,你是本王子的了。 贺狄唇角逸出邪魅到极点的笑容。 他爱死了子岩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呵,」贺狄缓缓道,「原来就是那个将会被派到单林的特使。鸣王,和约里的诸般事宜,越早开始越好。既然特使已经在这里,不如今夜宴后,就请你方的使者过来和空流好好商谈一下。」 「这……」 凤鸣微愕。 他不是不愿意,不过立即把子岩派去,未免太急了点吧。 正在犹豫之中,一把悦耳的女声却插了进来,有礼而柔和地问,「贺狄王子真是专心国事,这样的宴会,也把正事挂在嘴上。不知道什么和约,要急着在宴会上去谈?」 开口的,竟是庆离王子妃,长柳公主。 她当然也坐在尊席,却未和庆离同坐,自己独占了一席,身后也不带侍卫,只有四名贴身侍女陪着,其中之一,当然是最得她信任,最近刚刚返回给她带来好消息的师敏。 师敏去和鸣王联系,一路上碰到的人和事情,师敏清清楚楚向长柳公主报告过一番,其中最让长柳担心的,就是她和鸣王之间的联系居然会被第三方的贺狄发现。 这样一来,贺狄是否会走漏消息,是否真的是鸣王方面的人,就成了会牵涉到长柳自身安危的关键了。 虽然师敏再三肯定贺狄不像说谎,但长柳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验证一下贺狄和鸣王是否真的有同盟关系。 长柳温柔地向贺狄提出问题,美目却小心地向凤鸣这个取得联系的盟友递去一个友好的眼神。 凤鸣这个胡涂虫完全领会错了这个眼神,顿时头皮一紧,和身边的容虎低声道,「完蛋了,她一定是在等我答应给的文兰。怎么办?我娘不肯给耶,我去哪里变一棵给她?容虎,你千万看住她,在我没有想出办法之前,千万不要让她单独和我说话,免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唉,这次没脸见杜风了。」 其实,以庆离和凤鸣半公开化的恶劣关系,还有长柳公主的身份而言,他们两个要单独私下对话,简直就是不可能。 「王子妃说笑了,宴会当然重要,和约和使者的事情,只是顺便提起而已。」长柳的用意,贺狄一想就明,在他眼里,这个敢背着夫君和鸣王勾结的女人,比吃药吃到脑壳坏掉的庆离还有点脑髓,坦然答道,「至于王子妃所问的和约,很简单,不过是鸣王代替西雷与我国签订了双亮沙航道等协议,大家一起多赚些黄金罢了。」 即使是吊儿郎当,邪气十足的调侃语气,但以贺狄堂堂一国王子的特殊身份,以及两国和约这样大份量的话题,立即引起爆炸性的效果。 「双亮沙?」 「那可是铸造最锋利兵器必须的原料。」 「单林的双亮沙非常难得,比黄金还贵重。」 「如果让西雷取得了航道权,那我们同国……。」 「贺狄王子和我们大王子一向交好,就算和鸣王有约,单林至少会保证每年给予我们同国一样份额的双亮沙吧?」 后面几层坐席的权贵们都忘记了吃喝,不由自主交头接耳。 最里面一圈,可以清楚看见对方面目表情的尊席上的几位,却都静静坐在自己摆满美食的矮几前,各有各的表情。 郝垣绛虽然本事不大,却有足够的履历经验,知道此刻局面异常复杂,简直好比虎豹毒蛇都聚在一起,绝不宜轻举妄动。 他身边那位刚刚被容瞳委以重任出使同国,穿着服饰都经过悉心挑选,力图今晚在这重要场合里展现风采,跃跃欲试的苏锦超却忍不住了,嚣张地长笑一声,直接对凤鸣叫阵,「当真可笑。我听说今晚参加宴会的有一个什么萧家少主,还以为是谁呢,原来竟是一个叛逃我西雷的家伙。哼,大王并未命我追剿什么过气鸣王,你若只当你的萧家少主,那也罢了。但是,你竟敢在我西雷盟国境内,招摇撞骗,还欺骗单林王族,签下什么和约……」 「请问副使,」容虎在西雷宫廷多年,是认识这个苏锦超的,对他的小人得志很看不惯,冷冷截断他的狂言,问道,「你话里的招摇撞骗,欺骗,指的是什么?」 「指的就是无视西雷的国贼!」苏锦超狠狠回道,「凤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力代替西雷与他国签约。哈哈,实在荒谬!」 宽敞的大殿,宴乐的气氛顿时不翼而飞。 未被牵连入内的权贵们有的面面相觑,有的含笑看热闹。 只有庆离非常高兴,恨不得再连敬苏锦超,表达一下同仇敌忾的欢喜。 苏锦超真是好样的,可替他把想对庆彰发的恶气,都公开发出来了。 见自己吸引了全殿的注意力,苏锦超心里微微激动,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使其看起来更有气势,威胁性地冷笑,「一个被逐出西雷的人,凭什么能够代替西雷签订国约。这件事,还要请萧家少主,好好的对本副使解释一下。」 凤鸣见过的恶人多了。 不是自大,若言之流他或者会怕怕,带着水军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贺狄,也许他会忌惮几分。 这么一个半生不熟的西雷文书副使,反正又不能在大殿上对他动手,凤鸣才不怕呢。 被苏锦超诘难后,凤鸣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位置,风度翩翩中,又显得无比俊美澄净,直接迎上苏锦超敌意的眼神,装作愕然地反问道,「咦,难道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西雷王亲封的西雷鸣王,当日西雷王还专门为此颁布王令,我的权力在西雷所有官员之上。所有官员,也就是说,包括文书使。」 他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文书使,是可以代表西雷与他国签订和约的官职。我权力比也大,当然更可以代表西雷签约啦。」 郝垣绛一听,知道不妙。 争论的结果必定会牵到现任大王的继位是否合法的问题上去。 实际上这个问题正是西雷宫廷内部正乱成一团的根本原因,如果在同国的王宫宴会上把这个问题挑起来,后果可就严重了。 郝垣绛赶紧伸手,扯了身边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袖子一下,示意他闭嘴。 苏锦超哪里会这么听话,尤其他一向对郝垣绛这个没能力的老头当文书正使就不服,继续和凤鸣争锋相对。 「哼!萧家少主,你可别搞错了,封你为鸣王的,是容恬,而如今西雷王宫里面的,不是容恬,是我家大王,容瞳。」 「副使才搞错了吧?」 这次的对手实在太好对付啦! 凤鸣感激要对容瞳感激涕零,他难得遇上一个不厉害的对手。 凤鸣微笑着,泰然自若道,「容瞳当日,是以容恬战死的原因而继承西雷王位,从技术上说,容恬就是容瞳的先王了,好,我先不和你争论现在容瞳是否有资格继续当西雷王的问题,我先问你,容恬从前的王令,你们难道敢不遵守?」 本以为苏锦超会犹豫一下。 不料他居然立即点头,大声道,「敢!」 这下轮到凤鸣愣了,这家伙胆子真大,不过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苏锦超却并非真的没有脑子,敢公然对大王继位的事发表言论,环视众人一圈,抑扬顿挫的道,「各国皆知,我家大王继位,确实是从容恬身上继承,不过,相信在座各位,都看过我们大王最近颁发的王族公文吧?」 王族公文?就是大王对百官和全国百姓宣告解释的那种东西? 凤鸣天天东奔西跑,哪有心思关注什么王族公文。 不过,苏锦超很好心地给他讲解了一下,「容恬本为西雷王,受全国爱戴,不料战乱之中受伤失踪,我家大王为西雷王族血脉,本来就是合适的继承人选,那时候登基,也是合理的事情。没什么好非议的。」 这个倒也说得不错,除了忽略容恬在永殷受伤失踪,是被容瞳背叛偷袭的事实。 不过西雷势大,容瞳还坐在王位上,他国的权贵们虽然心里有底,谁肯出这个头,个个都不做事,等着看西雷副使和鸣王的较量。 凤鸣看电视上什么宴会争辩,舌辩群雄的镜头看得多了,自己还是第一次遇上,大觉好玩,抿唇笑着点头,「真不好意思,你们当时以为容恬死了,其实他还活着。既然你们大王也知道这个王位是继承自容恬,我说,咳,是不是容恬出现,你们大王就应该识趣一点,把王位还给原来的主人啊?」 他说的轻松有趣,非常直接。 有人在对面轻轻地笑了一声,虽然不响,却悦耳动听,出奇地引人注意。 谁胆子这么大,公然对现任的西雷王和文书副使不敬?不怕事后被报复吗? 凤鸣惊讶地看过去,居然是宴会开始时他注意过的那个男子,据说叫武谦的俊美青年。 「王位,本来是要还的。我们大王是尊贵之人,从不做背德之事,一举一动,都是为了维护西雷的利益,真会贪念西雷的王位?」苏锦超一语惊人。 个个瞠目结舌。 凤鸣更是瞪大眼睛,差点怀疑对面这个西雷文书副使是不是他家容恬的隐藏追随者,居然这么给面子说出这种符合容恬利益的话来? 苏锦超也非常满意这句话的效果,索性从席上站起来,骄傲地看凤鸣一眼,转折性地继续说下去,「可是,就在我们大王准备为容恬并未死去的消息发布庆贺的王令,并且打算让容恬重新回到西雷继续掌管王权的时候,却发现容恬这个前任大王,根本没有资格掌管西雷。」 「嗯?你说什么?」 「容恬没有资格掌管西雷。」苏锦超的音量,让偌大宫殿里外都听得清楚,字字掷地有声,「他身为西雷王,却背叛西雷王族,还有所有西雷贵族世家,筹划颁布什么均恩令,要破坏我西雷百年来得以屹立不倒的王族根基。这样背叛国家的大王,怎有资格重新回来登基?」 把视线居高临下地停在凤鸣脸上,苏锦超冷冷道,「萧家少主,不错,容恬曾经是西雷的大王,但他却是一个背叛西雷的大王,所以他的王令已经被我家大王全部取消,包括将你封为西雷鸣王,权力几乎与西雷王对等的那个荒谬王令。」 全殿几百号人,齐刷刷安静得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凤鸣终于明白,那个所谓的王族公文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见瞳儿也不是完全的笨到家,至少还知道作些表面功夫,对西雷全国上下解释一下,为什么本来应该死掉的前任大王容恬居然没有死掉,为什么现在的大王见到前大王大难不恐的回来,不乖乖让位,而是派人对付他。 围绕最高权力的斗争当然永远都不可能存在仁慈或者真正的情理。 不过,民心却是绝对需要争取的,其它各国的风评也是重要的。 瞳儿找了一个最完美的理由,容恬不配当西雷大王。 至于证据,铁板钉钉的就那么一个——均恩令。 均恩令等于背叛西雷,背叛西雷等于容恬不配当西雷王,容恬不配当西雷王等于容瞳才适合当西雷王。 凤鸣缓缓饮了杯里的美酒,心里默默计算这个等推公式,并且颠来倒去按照科学的计算方法,又反推了两次。 「萧家少主,本副使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请你来说说,你区区一个生意人之子,甚至连贵族都算不上,竟敢大言不惭地代表西雷与他国签约,完全不把我堂堂西雷放在眼内,是何居心?」苏锦超狞笑道,「这样侮辱我西雷君主,伐驮若说不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我将以西雷文书副使的身份,请求盟友同国立即将你逮捕处死。」 庆离顿时眼睛发亮。 实在太棒了! 这回连暗杀都省了,干脆调宫廷禁卫这个该死的鸣王给杀掉。有西雷盟国这么大的压力在,如果眼前的小子不能把事情说清楚,即使掌握大权的王叔也无法冒着和西雷翻脸的危险来维护他。 苏锦超这个年轻小伙子真是比那个只会沉默的文书正使管用多了。 「呵呵,」贺狄也看出局面危险,轻笑着插话,「西雷副使,你们西雷的家务事,本王子绝对不想插手,不过有一件事情,先说清楚。鸣王……不,萧家少主,在和我签订的和约上,只签了一个凤鸣的名字,按了个拇指印,并没有使用有鸣王字样的印信。对了,空流,和约上面的条款,限定地点是怎么说的来着?」 身后的空流立即以全殿都可以听到的声音答道,「和约里面所指的双方,一方是王子这边,另一方,是凤鸣和容恬控制之下的势力范围。如果按字面上的意思来解释,若容恬并未控制西雷,当然西雷就不能算入和约之中。」 「哦。原来是本王子误会了,都怪常年在海外岛上,不知时局变化,还以为是跟西雷签了和约呢。」贺狄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搂着身边的美人一边轻薄,一边轻描淡写地道,「现在明白了,那条双亮沙航线的利润,不是西雷的,只是萧家的,是吧?」 空流接口道,「是的,少主。」 单林王族居然奋勇出头,帮凤鸣挡了这一回合,让所有人都惊诧万分。 和约是苏锦超找凤鸣麻烦的基础,现在居然被一个彻底无赖的单林王子给反悔打翻,顿时变成苏锦超愣在一边,一时不知如何继续。 郝垣绛却松了一口气,暗自感谢西雷众神给他送来了一个可爱的单林王子,趁机招呼苏锦超快点闭嘴,老脸上挤出一点轻松的笑容,唤道,「苏副使不妨先回来坐下。这里是同国宫廷夜宴,我们还是多听听庆彰王叔和庆离大王子说话吧。」 「站住。」凤鸣开口道。 苏锦超猛然站住,回头盯着他,「怎么?萧家少主还有话说?」 「是的。」凤鸣落落大方地抬头,帅气俊美的轮廓落入众人眼底。 所有的人,同国王族、贵族、单林贺狄、西雷使者、长柳公主,包括他们的贴身侍女侍从…… 都清楚的,听见了一个从容,毫无暴戾嚣张,毫无飞扬跋扈的高傲,却充满柔和力量的男声。 凤鸣吐字清晰,优雅,「难得在这样的坦答遇上可以代表西雷大王的文书使。刚才苏副使说,因为容恬颁布了均恩令,背叛了西雷,所以再无资格重新登基。不过,凭什么说容恬的均恩令,背叛了西雷呢?」 在同国王宫最富丽堂皇的正殿里,当着几乎同国所有权贵的面,凤鸣终于向咄咄逼人的西雷使者做出第一次高精确度的还击。 这也是凤鸣生命中,第一次并非迫于无奈的,也并非是为求自保的迎战。 和被若言抓入离国导致阿曼江大战,被鹿丹逮到东凡导致东凡王宫血战,被贺狄水军在深夜偷袭不得不率领手下儿郎拚死对抗不同。 第一次,他在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情况下,选择了主动出击。 把自己再一次扔进政治论辩的漩涡。 为了容恬,还有他自己。 「容恬的均恩令,到底是否真的背叛了西雷。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以区区一个生意人之子,萧家少主的身份,当着这里许多王族和贵族的面,向苏副使你,好好的请教请教。」 凤鸣的脸上,逸出一个犹如清晨阳光里的露珠般的动人微笑。 这笑容自信得令人憧憬仰慕。 在这个自信从容的笑容背后,凤鸣却打心底地想抱着烈中流的大腿痛痛快快,淋漓尽致地哭上一场。 他不知该如何感激烈中流。 感激烈中流在越重城中为他出各种到他国可能会被人提问的题目。 感激烈中流要磨练他的苦心。 感激烈中流暗中花费无数心血,最终促成了这次既危险又刺激的多国游历。 在向苏锦超从容挑战的瞬间,他终于第一次深深感觉到,为容恬而战的心情,是如此的,无法付诸言语表达的感动。 他终于知道,什么是容恬所说的—— ——王者之爱。 第一章(上) 全场皆静。 夕阳已下,夜幕降临。 无数彩灯从殿上方垂照下来,印照各色奢糜华贵的衣饰,还有一张张神态各异,却都有些动容的脸。 偌大同国正殿上,里三层外三层,上百坐席,连同那些陪伴各自主人而来,在旁边侍奉的侍女侍从并宠姬美人,在凤鸣开口后,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一种古怪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正殿,却又使人充满叵测的期待。 谁都知道,萧家少主的一番话,现在已可视为对目前西雷之主将容恬赶下王位的做法的置疑。在王权至上的世界,这种问题永远是最危险的政治性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或有充满准备,绝不可轻易触及。 这样一来,本来意义平常的同国宫廷宴会,极有可能会成为涉及他国大政的历史性会议了! 果然,苏锦超立即犹如准备战斗的狮子一样回到殿中央的空地处,仔细打量了凤鸣一番,鄙夷一笑,「你刚才在问,容恬的均恩令是否背叛西雷?」 「不错。」 苏锦超奇怪地看了他一下,蓦然哈哈大笑。 凤鸣知道在场人多数是王公贵族,这种场合绝不可以输了气势,从容自若的等着苏锦超笑得差不多,才很有礼貌地问,「这个问题有这么好笑吗?」 「不好笑,是可笑。」苏锦超收起笑容,环视四周嘉宾,侃侃道,「均恩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必各位都知道一二吧?」 他这么一问,在场的人,十之八九都点了点头。 也不奇怪,容恬在审问瞳剑悯之后,清楚表示绝对不会放弃均恩令的推行,甚至下令将拟定的均恩令抄写多份,以各种方式散发张贴到各国。 连离国的大街小巷都络绎出现均恩令的踪迹,何况同国就在西雷旁边?这种有关政治性的隐秘流言,内容又匪夷所思,有哪个权贵会不加以注意? 所有人中,大概只有贺狄一直远在海的另一头,对此不太了解,暗中把空流招近一点,听空流附耳说了几句,眼眸深处闪了闪,笑着静待事态发展。 苏锦超对凤鸣的提问其实相当欢迎。 这可是难得的表现机会。 大笑一轮赢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后,苏锦超面带春风,斗志昂扬,清了清嗓子,「我西雷自开国之时,先王就制定了世袭官爵制和贵族挑选制,代代传承,才有一代又一代的良臣勇将出现。而均恩令,却弃西雷有尊贵血统和高雅风范的世家于不顾,竟要实行什么选拔制,甚至让下等贱民和贵族一起参加考试,从考试的人里选择出新的官吏。在座各位都是读书明理之人,请各位想想,这样的王令,谁可以接受?」最后一句,说得痛心疾首,可圈可点。 其实,关于均恩令的讨论,西雷宫廷里面不知已经举行了多少次。 为了证明自己继承西雷王位的合法性,巩固自己的王权地位,瞳儿每隔几天就要在朝堂上把均恩令的问题抛出来一次,让所有大臣都来痛骂驳斥均恩令,以求逐渐削弱容恬在西雷政局的影响。 苏锦超要投容瞳所好,当然也要跟着一起狠骂。 所以对如何痛骂均恩令,苏锦超可算做过强化练习,如同大考时碰上一道做过很多次的题目,当然信手捏来,轻松自如。 「所谓的均恩令,说来说去,就是要把尊贵的人应该享有的权利和财富,都拿给那些下等的贱民,让那些贱民把贵族世家的东西都夺走。西雷立国百年,历代大王对世家贵族们一向恩德厚重,世家贵族们也一直对王族忠心耿耿,靠着王族和贵族的精诚团结,西雷才有今日。而如今,容恬却心志昏聩,自己坐在王宫里,一边享受着忠臣们的侍奉,一边居然谋划着把那些忠诚之人赶出殿堂,让贱民们占据高位。要不是我们现在的大王容瞳发现这个阴谋,恐怕我西雷国,如今已经上下颠倒,尊卑难分了。」抑扬顿挫的说完前面的这番话后,苏锦超容色一整,站在坐在矮几旁的凤鸣面前,居高临下,直接向凤鸣发难,「此令动摇西雷国本,伤害对西雷王族最忠诚的众多贵族世家,足可令我西雷崩溃分裂。请问萧家少主,打算颁布此令者,难道还不算背叛西雷?」 他的这些话,其实在场人中不少人是赞成的。 这里在座的多半本身就出身贵族,生下来就享受奢华生活,高人一等,做官对于他们是必然的事情,一辈子不用为饱暖忧心,谁会希望自己的大王宣布这样一个和自己过不去的王令呢? 凤鸣自从苏锦超应战,开口痛骂均恩令和容恬以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装出一副乖学生的样子,好脾气地听着苏锦超表现口才。 看着苏锦超站到自己面前,气势汹汹的向自己「请问」,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半晌,从容地问,「苏副使认为,人生来有就分三五九等,有贵贱之分,对吗?」 「当然。」 「请问何为贵,何为贱?」 苏锦超不以为然地笑道,「最尊贵者,当然就是王族,贵族世家次之,下等百姓,自然都是贱民。」 子岩跪在凤鸣身后,听得暗中恼火。 他出身平民,从小被抓入军中服役,干最苦的活吃最糟的饭食,受尽贵族的气。同样为西雷军队效力,平民不管战功多高,杀敌多勇敢,永远都只能做最低等的士兵,被长官呼来喝去,还要受到肆意鞭打。而贵族子弟不管多怕死怯战,一入军队就至少是个中级将领,遇到敌人就逃,平日却在军营中嚣张跋扈,虐待平民士兵。 要不是大王容恬看重他,将他从军营里特意挑出来加以调教,恐怕他现在仍被那些猪狗不如的贵族子弟鞭打糟蹋着。 眼前这个洋洋得意,嘴里放狗屁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居然在他面前一口一个贱民,真该死! 虽然很生气,但子岩生性内敛,并不露怒色,抬头看着苏锦超在鸣王面前摇头晃脑,只将握着剑柄的五指暗中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贺狄眼力极好,看似漫不经心地调戏着身边美人,其实子岩一举一动,甚至最轻微的举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我却不这么觉得。」凤鸣以柔和的音调,微笑着道,「我觉得,每个人都是上天耗费心血而成就的生命,人是生而平等的,并无贵贱之分。」 此言一出,全殿大哗。 人无贵贱之分,生而平等,这话在现代平常到了极点,随便哪个小学生都能够明白。 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却可算是破天荒的发言。 子岩正恨苏锦超口口声声辱骂贱民,没想到凤鸣一开口却说出这两句,彷佛心窝上被人用手温暖的抚摸了一下,刹那愕然之后,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起来。 凤鸣不理会周围的哗然,继续斯条慢理地道,「一个婴孩降生,眼神澄清,如白纸一样,有无限发展的可能,怎么可以单凭他的出身,而断定他的贵贱呢?」 苏锦超显然觉得凤鸣的说法非常可笑,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怎么不能断定?他是贵族之后,就必会受到贵族的礼仪教育,长大后品德高尚,睿智可靠。他若是贱民之后,从小跟随粗鄙贱民生活,不识诗书,长大后只会行为粗鲁愚蠢。」 「如果一个贵族之后,生下来被不慎拐卖,流落到民间,长大了会如何呢?睿智可靠,还是粗鲁愚蠢。」 苏锦超哪猜到凤鸣反应这么快,顿时愣了一下。 他能当上西雷的文书副使,全靠自己的出身还有和现任西雷大王的交情,其实他本来并不是辩论高手,关于均恩令的很多批评都是在西雷朝堂上鹦鹉学舌一样的学来的,现在和凤鸣一对阵,难免就缺少急智。 凤鸣则刚好相反。 没吃过猪肉,多少也见过猪跑。他再单纯,毕竟也曾和博陵、三公主、鹿丹、祭师院一干老巫婆,甚至若言打过交道。这些人,哪个不比苏锦超厉害? 「如果一个贱民之后,因为某种原因,被人当成贵族之后来抚养,长大后又会如何呢?」凤鸣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苏锦超脸色又开始一阵青一阵紫,「这个……当然……」 「当然什么?」 郝垣绦心知要糟,暗中叹气。 这件事他本来不想管,但他身为西雷文书正使,副使在他国当众窘迫受辱,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 「萧家少主,」苏锦超还在迟疑中,郝垣绦端坐在自己席座上,咳了一声,「你刚才说的那两种情况,都非正常的情况,不可和一般贵贱齐论。本使反而觉得,萧家少主所问的问题,也并不能解释你提出的观点。天下是有秩序的,尊卑有分,所以上天才会指派王族来管理贵族,又指派贵族管理平民。若没有贵贱,怎么会有现在的一切呢?」 凤鸣偷偷咋舌。 姜果然是老的辣,这老家伙看着好像昏昏欲睡,一脸懵懂,说话居然一针见血,比苏小子厉害多了。 凤鸣也知道自己的观点和在场的大部分人观念抵触,要论辩成功非常不容易。 没办法,他毕竟不是苏秦张仪之流嘛,只盼望苏锦超比较好糊弄。 可没想到把文书正使给招惹出来了…… 唉,事到如今,不行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哈哈,」凤鸣也来个仰天大笑,笑得大家都莫名其妙后,才收敛笑容,认真地看着郝垣绦,「请问文书正使,贵族是否比平民尊贵?」 「是。」 「王族又是否比贵族尊贵呢?」 「是。」 「你们之所以反对均恩令,是因为均恩令破坏了尊卑,使平民和贵族居于同等地位,对吧?」 郝垣绦点头,「不错。」 「所以,你们认为,世间万物一定要尊卑有度,不可以有丝毫逾越,是吗?」 「是。」 「那么请问,文书使你和同国庆彰王叔比起来,谁尊谁卑?」 凤鸣忽然把同国王叔扯进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郝垣绦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同国王宫夜宴,稍一回答错误,会立即影响两国邦交。而且,自己也绝不能让西雷丢脸。 「这……」惟一的回答也只有,「本使和同国庆彰王叔同为国家重臣,也是贵族,地位相当,是平等的。」 「哦,原来是平等的。」凤鸣纯洁的看着他,「那么,同国大王和西雷大王,谁尊谁卑呢?」 全场又是一惊。 把两国大王拉进论战里,后果更不堪想像。 庆离听凤鸣提起自己父王,更是大怒,手掌往矮几上猛拍。他身边的美人裳衣唯恐坏了庆彰的计划,赶紧双手抱住庆离的手掌,妩媚地一笑,柔声道,「殿下息怒,横竖西雷的文书正使会教训他,何必动气呢?」 丰满的胸脯暧昧地擦过庆离手臂,哄得庆离转怒为喜,低笑道,「小宝贝,只有你会讨我欢心。」 长柳领着贴身侍女独自坐了一席,隔着庆离这席并不远,瞥见他们两人无耻的当众低语调笑,心生恼怒,偏偏又不能发作。 「同国大王和我西雷大王,都是一国之君主,当然也是极尊贵之人。」 「那么也就是说,是平等的了?」 「呃……不错。」 「请问文书使,如果是平等的,那么应该就是互相尊重的,对吧?」 「当然。」郝垣绦咳嗽一声,道,「我西雷大王一向尊重同国大王,所以这次才会派本使过来。」 苏锦超不耐地插话道,「萧家少主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出点真正有意义的话来。反而问了许多无聊的问题。我看你对于自己所说的不分尊卑,只是一派胡言吧。」冷笑地看着凤鸣。 这个时候,凤鸣除了刚才爆发出来的「生而平等」外,还没有其他实质性足以震撼众人的发言。 西雷鸣王睿智之名威震天下,在座的人人不管是否赞同他的观点,但对他可以大发神威都充满看好戏一样的期待。可听到现在都没能听出什么,反而十足象在拖延时间,对凤鸣的印象不免开始扣分了。 子岩也开始凝神,悄悄探指,在容虎掌中写道,是否相助? 容虎盯着大有兴师问罪之态的苏锦超,缓缓摇头。 凭他对鸣王的认识,鸣王通常在看似最可能丢脸的时候,反而最能奇兵制胜。 不管怎样,众目睽睽的压力下,凤鸣至少一直都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良好风度。 「苏副使真的要听我说吗?」 苏锦超咄咄逼人地冷笑,「那是当然,难道这里有谁不允许萧家少主开口不成?」 「那我就大胆说说我的看法了。」凤鸣向四周微微一颌首。 这长身而起的姿势经过容虎和秋蓝一众侍女静心调教,加上和容恬长期在一起养成的天然气质,衬以继承了摇曳夫人容貌的俊美脸颊,直如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浑身上下都充满引人好感的优雅。 而这优雅之中,又有另一种普通的王族权贵难以呈现的淡泊自如。 外形果然是重要的! 西雷鸣王在众人心中的分数,凭藉这么一个潇洒的动作,还有柔和淡然的表情,顿时又往上小窜一下。 「上天造万物,并非希望它们分出尊卑贵贱,而是希望它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享受上天的赠与,利用自己的天赋,快乐的度过一生。」 人人都一愣。 以为西雷鸣王,萧家少主面对西雷文书正副使咄咄逼人的诘难,长时间的忍耐后奋起反击,至少也应该有个硬朗的开端。 谁知道凤鸣开头第一句,完全是诗人般充满感情的语调,而且脸上还浮现一丝纯真的赞叹感激。 猝不及防下,本来怀着各种心思打算看好戏的听众们,不由自主随着凤鸣唇角浮现的一丝憧憬的微笑,开始接受凤鸣的洗脑。 「猴子和鱼,谁贵谁贱呢?猴子善攀山爬树,所以采摘野果,在山上自由玩耍,鱼有腮可以在水里呼吸,所以可以随着波浪闯荡江湖。」 「农夫和士兵,谁贵谁贱呢?」 「农夫耕种粮食,所以天下的王族、贵族、平民,才有饭可吃。士兵保护国家,所以国中的所有人才可以安逸的生活。」 「平民和贵族,真的有贵贱之分吗?」 凤鸣的目光,缓缓从眼前这些权臣贵族脸上扫过。 他的眼睛澄清乌黑,并无一丝愤怒不满,象一个天真的孩子寻求一个简单公平的答案,竟让不少人心中微动。 「贵族中,确实有不少人才,他们中有骁勇的将领,可以保卫疆土,保护百姓不受敌国侵害,也有不少管理国家的人才,使国家运行顺畅,司法严明,百姓的冤苦纠纷可以得到解决。」 他侃侃赞美了贵族阶级一番,忽然转到了另一方面,清朗地问,「可是如果一个国家,只有贵族而无平民,又会如何呢?」 大殿更加安静。 针落可闻。 白痴都知道,一个没有普通百姓的国家,是不可想像的。 「没有农民耕种粮食,贵族们就会饿死;没有士兵,再勇敢的将领可以独身抵挡敌国的千军万马吗?没有工匠,宴会上呈酒水和菜肴的碗碟从何而来?没有渔夫,我们吃不到鲜美的鱼虾;没有织匠,我们能穿上这么漂亮舒服的衣服吗?」 对凤鸣缓缓问出的一连串问题,惟一的答案只有沉默。 大部分权贵脸上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许多跟随在权贵之后的侍从侍女,包括跪在大殿门外等候传唤侍候的乐师舞女等,脸上都掠过不敢过于明显的赞同之色。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本来就来自民间。 虽然被挑选出来侍奉贵人,比一般平民得到更多的赏赐,吃穿也比一般百姓好得多,可从前受到的欺凌压迫,许多人并未忘记。 许久,开始顾盼生辉,现在僵木头一段般站在空地中心处的苏锦超才想起要驳斥对方的话,色厉内荏的哼了一声,「你刚才说的只是贱民们应该干的事情罢了,耕种服役等等,本来就是他们分内之事,又怎能就此抹去贵贱之分?」 凤鸣用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清澈眼神打量着他。 苏锦超被他上上下下看得非常不自在,不屑地问,「你在看什么?」 就等他这句! 凤鸣暗中表扬,苏小哥你真配合啊,我还担心你不问呢,你要是不问这一句,我这场戏就演得不够精彩了。历史证明唱双簧永远比独角戏受欢迎啊…… 虽然心里对着大场面还是会有点手脚发软,担心说话声线颤抖,让人看出破绽。不过这次他可是卯足了劲要帮容恬扳回一城,说什么也要做到最好,博一个满堂红。 嘿嘿,说不定表现好了,回去可以向容恬请功,顺便提个今晚要压在上面的小小要求…… 想到这里,心情顿时大好。 「我在看你。」凤鸣又展露一个很有魅力的和蔼笑容。他还真的看得很认真,围着苏锦超,缓缓绕了一个圈,表情清冷地叹了一声,然后才油然道,「你身上穿着平民织造的衣裳,佩戴着平民在深山中辛苦开凿出来的美玉,脚上穿着的平民缝制的靴子,每天喝着平民酿造的美酒,吃着平民耕种出来的粮食,住在平民一砖一瓦一木辛苦建造的房子里。苏副使,你所有的吃穿用度,均来自平民,没有平民,你会没有房子住,没有车子坐,没有饭吃,没有衣穿……」 他感慨了一大段,列举苏锦超的世界里失去平民这一族群的种种悲惨状况,最后提了一句问题,「平民们辛辛苦苦为苏副使提供了这么多好东西,有他们,苏副使才能象现在这样舒服度日。请问,他们到底贱在何处?」 这一问紧紧跟随在一大段诉说平民功绩的陈词之后,问得一针见血,痛快淋漓。 子岩听得心头大快,抬头看那苏锦超目瞪口呆,被问到发傻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唇角轻轻弯起一点,刚毅硬朗的脸顿时增添了一分阳光般耀目的神采。 那个男人的笑容! 贺狄心中重温过万次的笑容终于瞬间出现在眼前,豺狼般犀利的占有眼神一时忘了掩饰,直直投在跪坐着的修长身影上。 子岩顿时察觉,警告般的挑眉,对贺狄不满一瞥后,目光又似不在意地转向了鸣王的方向。 唇边那抹笑意,如梦境一样刹那闪现,刹那消失。 彷佛从未出现过。 贺狄眯起细长的眼睛。 这男人,真是……诱人的倔强…… 第一章(下) 没人注意这一对之间的暗流激荡。大部分仍被凤鸣风格迥异的辩论吸引着,虽然贵族们对于「无分尊卑」并不赞成,不过看见西雷副使被西雷鸣王几句话问到结结巴巴,脸色灰白,倒也不失为一件解闷的趣事。 「平民贱在出身。」闷了半天,苏锦超总算挤出一句话,「就算他们对贵族有些小功劳,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出身。」 这个回答,凤鸣早就猜到。 不过就算早就猜到,凤鸣也很想直接给他雪白的脸蛋来上一拳,顺便送他一字评语──猪! 虽然到了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很久,不过还是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么冥顽不灵又自命高贵的混蛋。 你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猪才贱! 可惜,宫廷宴会之上,要是来这么一下,不但西雷鸣王,萧家少主的形象全毁,连容恬的形象都会被连带破坏。 凤鸣只好保持脸部快抽搐的微笑。 「那么,请问苏副使,你认为贵族的贵,又来自哪里呢?」 苏锦超见凤鸣对自己的答案没有异议,想来这小子一定是没话挤兑我了,信心恢复不少。听见凤鸣的新问题,神情镇定了许多,把鼻孔朝天一扬,「出身。」 果然,就知道是这个没营养的答案。 凤鸣笑着继续问,「出身决定了人的贵贱,也决定了人的将来,也决定了人的子孙的将来,对吗?」 「确实如此。」 「如果一切都早已被决定,那么人生还剩下什么乐趣呢?一切只不过是按照从前人划分好的路子去走,奋斗和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凤鸣语风一转,论辩的主题顿时又抬高到另一层次。 尊卑问题,转变为人生问题。 这是即使容恬在场,也会深为惊叹的高深辩论了。 这是一个尖锐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如果说开始的尊卑问题仍让权贵们以看热闹的心态旁观,这一次,却足以让参与宴会的有识之士认真思索起来。 庆彰王叔露出聆听的专注表情,长柳公主更是神色一动,连一直只把心神放在子岩处的贺狄,也稍露诧色,以一种全新认识的眼神扫了场中央的凤鸣一下。 苏锦超对这样高深的命题显然难以招架,又是重重一哼,「你这样夹缠不清,到底要搅和到什么时候?本来应该说均恩令,你却去说尊卑之分,尊卑之分没有说清楚,又去说什么人生乐趣。哈,这样说下去,恐怕到天亮都说不出个结果来,我看你还是闭嘴吧。」 不等凤鸣开口,贺狄歪在高枕上打个哈欠,居然学着苏锦超的语调开口,「哈,本王子还以为同国风气开放,宫廷论辩可以畅快直言呢,原来还有可以不让人说话的。」 他懒洋洋的一句,已经表明立场支持凤鸣。 毕竟是一国的王子,代表着单林王族的势力,这个面子可是非常大的。 郝垣绦是聪明人,不象苏锦超那样冲动没脑子,知道无端开罪单林王族,后果难以预料,赶紧在苏锦超未有回答之前,轻轻笑道,「这里是同国宫殿,我们也只是客人,萧家少主所说所做是否应被制止,只有宫殿的主人才能做主。」 庆彰为了以后对凤鸣下手时方便行事,这段时期一定要和凤鸣保持良好关系,当然力挺凤鸣,当即响起他招牌式的哈哈笑声,挥手道,「萧家少主是有名的睿智之人,有幸聆听大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萧家少主,请,请继续往下说。」 又一声「哼」在大殿响起来。 这次不是苏锦超,而是一脸不高兴的庆离。 不过他也只能哼一下就算。没办法,谁叫他拥有举世无双锋利兵刃的「好盟友」贺狄已经发言支持凤鸣那个混蛋了呢? 就算服食了许多令思考混乱的药物,但现在,他至少还知道不能失去贺狄这个强大的靠山。 得到这么多人支持,凤鸣真是有点喜出盼外。 庆彰也就算了,毕竟大家现在交情不错。但连郝垣绦也出来打圆场,而单林王子那个看起来颇诡异的家伙也三番四次力挺他,这就比较让人感动了。 他哪里知道,贺狄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好心」,完全是针对他身后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气息的下属所发的。 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凤鸣以从容无比的优美姿态,缓缓含笑道,「生命是珍贵的。」 不再和这些立场完全不同的权贵们讨论绝对不可能讨论出个结果的尊卑问题,那和劝一群狼改吃素一样不可能。 所以凤鸣第一句开章,就聪明的挑了一个让大部分都会认同的观点。 「一个人要长大,需要经历多少风险?母亲十月怀胎时,一刻也不能疏忽,也许摔一跤,一个婴孩就再也无缘这个世界,即使出生,那么脆弱的生命,要经过多少人守护哺育,才可以平安的成长。这样经过无数心血浇灌才能养成的生命,难道不珍贵吗?难道不应该珍惜?难道要一辈子墨守成规,被限制在祖先们已经规定好的种种桎梏中?」 这种非常感性的演讲,恰好符合凤鸣天马行空又纤细敏感的天性。 开始的时候还带着点忐忑不安,慢慢说下来,竟越来越进入状态。凤鸣不知道,他的语调,玉树临风般挺立的身姿,还有脸上笼罩的淡淡光芒,都正渐渐把所有人吸引进属于他的世界。 「生命如此珍贵,每一秒都应该好好珍惜,因为时间有限,人生最长也不过百年,而在我们谈话、叹息、饮食、观看歌舞的时候,时间就一点一滴从我们指尖流淌过去了。不管在座各位怎么想,至少我是不愿意墨守成规的过一生,死板的按照自己的出身,过自己出身才能过的日子。出身好,我就吃喝玩乐,出身不好,我就低头受苦。」 「在我眼里,人生并不是一副早就由血统出身描绘好一切的老图,而应该是一张白纸。上面要画些什么,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不管将来生活是好是苦,吃穿用度是否奢华,其实都不要紧。」 「我若只想享受,大可留在萧家大屋,足不出户,每天赏玩珍宝就好了。可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既然生而为人,就该善用自己珍贵的生命,不要浪费,好好活出自己的样子,纵横天下,快意江湖,做自己爱做的事情,一直朝自己的梦想飞奔,就算梦想远不可及,就算今生无法到达,会为此耗尽生命,至少死的时候,也能含笑而终。」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经历磨难,而是当你临死前回头反思,懊恼今生碌碌无为,如蝼蚁一般逝去无痕。」 最后一个「痕」字落地无声。 凤鸣的谈吐用词和说话时的憧憬表情,呈现一种无法形容的透明感,奇异地渗入听众心房。 一时之间,宽敞的大殿沉浸在深深的寂静中。 这是难以想像的场景。 凤鸣选择了一项最有利的武器展开他温柔的攻击,那就是天下权贵们都视入猛虎的──枯燥的人生。 虽然奢华、富贵、享乐不尽,但醉生梦死中,仍能感到单调、荒芜、没有生机的人生。 「说得好。」 寂静之中,一人忽然如鹤立鸡群的长身而起,双手高持酒杯,穿越席间,大步走到凤鸣面前,审视凤鸣片刻,露出一个俊朗笑容,「昔日曾听博间太子谈及萧家少主,在博间王宫中,萧家少主说庄周梦蝶的故事,韵意深远,令人回味不已。没想到今日,武谦居然有幸亲耳听到萧家少主博论人生。」 赫然就是宴会开始前引起凤鸣注意的那个男人。 他自称武谦,可见容虎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请萧家少主满饮此杯。」武谦庄重地把酒杯双手举到凤鸣面前,黑亮深邃的瞳子深深看入凤鸣的眼底,「谨以此酒,敬萧家少主最后那一句,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经历磨难,而是当你临死前回头反思,懊恼今生碌碌无为,如蝼蚁一般逝去无痕。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去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对吗?」 凤鸣对他的风度气质也很满意,暗忖道,这人眼神充满正气,一看就和庆离那种家伙合不来,怪不得虽然是王族,却不受重用。 对武谦展颜一笑,刚要接过他酒杯,洛云却不知何时早就过来了,「恭敬」地跟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就抢先把酒杯给接了过去。 不会是要验毒吧? 这样在国宴上当众验毒,验的还是当地王族亲手敬上的酒水!太丢脸了…… 凤鸣偏过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俐落地把鼻子凑到酒杯旁嗅了嗅,又伸出舌头在杯子里沾了一下,才「恭敬」的双手把酒杯奉还给凤鸣,「少主请放心饮用。」 凤鸣知道自己拿他没办法,只能保持大度,转回来朝武谦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家母严命,任何入口饮食都必须经过洛云,让人见笑了。」 武谦颇有风度,只道,「爱子心切,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哪里可笑了?」 敬上的一杯烈酒当众下喉。 两人同时归席。 凤鸣坐回自己的矮几前,立即靠近洛云压低声音道,「下次不许这样。这可是国宴,你知道你这样做对方会多尴尬吗?」 「生命可贵,一丝疏忽都不能有。」洛云脸色千年不变的冷冰冰,同样压低声音,「属下的人生乐趣就是不让自己保护的人出任何差错。」 凤鸣一窒。 这小子,没想到口才还不错,居然懂得抓字眼。 「萧家少主的一番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却经不起推敲。」对面忽然传来斗意高昂的声音。 苏锦超刚才已经回到自己席位上,和郝垣绦并排而坐。 这混小子也不是个全然的笨蛋,借着武谦敬酒,凤鸣回座这么一会功夫,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开始伺机挑凤鸣的破绽。 「哦?请问苏副使,我的话如何经不起推敲?」 苏锦超悻悻道,「你刚才不是说,人生而平等吗?」 凤鸣暗道,你倒也不是完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嘛,这么重要的一句都被你记住了。点头,「不错。」 「那么,在萧家少主的眼里,那些贱民也有什么珍贵的生命和梦想了?」 「当然。」凤鸣正色道,「但他们只是平民,而不是什么贱民。能决定一个人是高尚还是下贱的,只能是这个人自己的行为,而不应该是这个人的出身。」 象抓到凤鸣的纰漏,苏锦超嘴角抽起,浮现一丝狡黠得意,「按你的说法,如果天下所有人,包括那些贱民,都去追求什么人生乐趣,那么耕种织造等下等事情,谁去做呢?哈哈哈,可见你刚才说的,不过是个空想罢了。难道人能饿着肚子找乐趣?」 这姓苏的小子…… 如果不是在宴会之上,众目睽睽,凤鸣简直想抱住他傻得可爱的脸狠狠亲上几下以表感谢。 真是天衣无缝的配合啊。 他正愁刚才一堆感慨不能和均恩令拉到一块,结果上天立即就把「见义勇为」的苏锦超给派来了。 借着苏锦超的话题,凤鸣精神更加抖擞,倚着矮几,舒展一下跪坐的长腿,改为惬意的斜坐,绣工精美的长裳拖曳展开在坐席上,惬意地摆出一个心平气和畅谈的模样,微笑道,「耕种织造,怎么是下等的事情?苏副使难免把世间人想得太单一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想,有不同的爱好,有不同的天赋。有的人善于管理,适合做调节纠纷的官吏;有的人善于从大局思考问题,适合做管理国家的朝臣……」 苏锦超冷笑道,「那自然有人善于种地了?」 「对。」凤鸣才不会被他的态度激怒,他正要大展拳脚推广容恬的均恩令呢。 这可是丞相交给他的重要任务之一。 凤鸣侃侃道,「有人善于种植,掌握天时和土壤的知识,适合从事耕种;有的人天生一双巧手,可以制造种种令人惊叹的碗具杯碟,就成为了杰出的工匠。各有专长,各有专工,只要可以发挥所长,不管在那一行,都可以做到最好,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哼,那是把耕种等下等活计,拿来和朝廷大臣等职并论了。」 凤鸣夷然不惧,淡淡道,「不错。职业无分贵贱,在我眼里,一个种地种得好的农民,至少比一个看见敌人就吓得落荒而逃的将军要值得尊敬。人只要有一技之长,能够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尊贵的。岂不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众人都是一愕。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确实没听过。 眼看苏锦超又开始脸红脖子粗,老成的郝垣绦心里暗暗叹气。 他当年跟随容恬任职国家税长,对鸣王的本事也知道一点,这鸣王平日看起来天真单纯,但每论及国家大政,总有惊人之言,其言谈深骇,有时候连大王都大为赞赏,苏锦超怎么能斗得过他? 可他们两人身为西雷文书正副使,不能让西雷在他国王宫中失掉颜面,郝垣绦虽然不愿意和鸣王当面冲突,也不得不再次无奈地开口。 「恕本使横插一句,」郝垣绦轻咳一声,「若按萧家少主的说法,各有专长的人,才可以做适合的事情。有管理国家才能的人,才能做国家大臣。那么请问,是否大王这个位置,也要按照你的说法,有专长才能坐?」 当! 这一记可是如晨钟暮鼓的重锤,砸得在场人士耳膜乱震。 老姜果然不可小看,郝垣绦这一招,立即把凤鸣小心开展的论辩拉到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前。 王权归属,是这个世代最最不可触及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凤鸣脸上,看他怎么反应。 凤鸣也一阵发慌,他本来打算循序渐进,通过各司其职的论调,向大家解释一下均恩令里面选拔法的正确性。 现在? 他表面镇定微笑着,其实心里七上八下,这个问题稍一不慎,恐怕立即会被以藐视同国王权的罪名砍成十七八块,但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也绝不能退缩,否则前功尽弃,日后传扬开去,容恬辛苦推行的均恩令就毁了。 该死的!要是容恬在就好了…… 不行!应该自力更生。不可以象以前那样什么都靠容恬! 暗地里帮自己打气,凤鸣眼眸深处又浮现阿曼江水战时那种豁出去般不顾生死的泠洌,做了一下深呼吸,昂起头,清晰答道,「不错。」 顿时,殿中低呼声此起彼伏。 长柳公主担忧地看着凤鸣。 凤鸣逐字逐字从容地道,「做大王是天下最艰难的一份工作,做了大王,就要日夜为国家操劳,稍有松懈,或者下错一个决定,也许就要承受国家衰败的苦果。」 郝垣绦还待开口。 长柳公主和西雷使者的坐席靠得很近,一眼瞥到,暗呼不好。她和鸣王已有秘密结盟,当然不愿意凤鸣出事,虽然极不愿意在公众场合暴露双方的关系,一直小心翼翼不表明立场,但现在情况不妙,只能冒险一试,帮帮鸣王了。 希望不会被人看出蹊跷。 「那么,」长柳在郝垣绦之前,抢先一步,朱唇轻启,矜持地道,「要做这份艰苦的工作,需要有怎样的专长呢?」 凤鸣现在又想抱住长柳公主狠亲一顿了! 真是佳人,果然知情识趣,不枉「不要帝王」杜风爱她爱到骨子里,还为了求得安神石和文兰专程登船拜访自己。 他也正担心郝垣绦那块老姜继续死缠烂打,扯到可能冒犯同国王权的论题上去面。 「当然是善观大局,善于用人!」凤鸣重重答了一句,接着道,「善于用人,犹为重要。如果国家是一盘大棋,大王就是棋手。将,要放在将的位置,相,放在相的位置,马卒等等,也需放在马卒的位置。将各有专长的人,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使他们共同为国家出力。」 「如果把不适合的人,放在不适合的位置,那么国家就无法强大,大王就成了失败的棋手。嗯,这个倒和我们海船上安排水手们的道理差不多,方向感最好的才选来掌舵,善攀的人才能专派做登帆了望,腕力大的,适合上下重锚。」贺狄懒洋洋地插了进来,助凤鸣一臂之力。 一边说着,细长的眸子一边朝子岩若有若无斜去。 本王子就不信,你这男人能忍着不把眼睛看向这边。 凤鸣对贺狄的相助非常感激,道,「确实如此。」 「所以,容恬推行均恩令,弃用世袭制,改用选拔制,」这些都是刚才空流给贺狄提供的情报,贺狄顺手捏来,「并非是要动摇西雷国本,而是为了寻找最适合的人选。只有这样,西雷才可以继续保持强大。」 看见子岩如黑宝石的瞳孔终于正面对着自己,贺狄撇唇而笑,手按在身边美人的酥胸上,指尖隔着薄薄衣料围着乳头打转。 邪气四溢。 子岩果然如他所愿,顿时想起当日在船上被贺狄剥去上衣,用剑尖轻薄肌肤的事,脖子一梗,不屑地瞪视贺狄一眼,把脸转了开去。 「正是!」 和身后的属下恨得贺狄咬牙切齿正相反。贺狄是今晚第三个凤鸣想抱着好好亲一口的乖宝贝,虽然这家伙在阿曼江上把他萧家船队打得落花流水,不过这些过错似乎都可以弥补了。 借着贺狄这股西北风,凤鸣趁势而起,挥洒自如,「容恬拟定均恩令,并非是背叛西雷,而是要让西雷继续强大。选拔制会让国家寻找到更多的人才,让真正有才能的人发挥专长,也会让更多的西雷人找到自己的天赋,让百姓生活得更充实。」 他越说越动人,顾盼生辉,「想像一下,出身和尊卑不再能禁锢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让有画才的人成为一流的画家,让双手灵巧的人成为一代巧匠,让懂建筑的大师建造出人间最美的宫殿,让怀有诗才的人成为千古风流的诗人,让真正的勇士带领军队保卫疆土,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就是均恩令的目的,选拔人才,强大西雷。要让西雷的所有人安家乐业,这难道有错吗?」 「容恬身为大王,不但爱怜对王族百年来忠诚的贵族世家,也爱怜自己的普通百姓,难道有错吗?」 「尊重上天给予每个人的天赋,采用选拔的方法找到有杰出天赋的人,让他们为国家效力,这难道是一种罪过?」 「容恬绝没有背叛西雷,他永远不会背叛西雷。」 改变开始温婉和致的风格,凤鸣一连串慷慨激昂的发言,以令人热血沸腾的语调接连提出问题,最后一锤定音。 说到一句话落地,才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异常快,需要默默深呼吸几次能安抚急促起伏的胸膛。 不过,真是太爽了! 容恬,我终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受的冤气狠狠出了一口。 真希望瞳儿那个小混蛋也在,看他怎么驳斥你的均恩令,包管他除了那套什么祖制尊卑之类的陈腔滥调,说不出别的。 环视殿内,不少人脸上动容。 更有人在低头默默思索。 「精彩!」贺狄懒洋洋的声音,在大殿空旷的上方回荡。 要把那个男人弄到手,就需要先下点功夫在这言辞大胆的鸣王身上。 贺狄是王族和海盗的结合体。 不问就抢是海盗的作风,阿曼江上已经让鸣王见识过了。 先施恩后勒索报酬,则是王族权贵的做法,贺狄打算今晚在宴会上好好使用一下。 「有开明的君主,国家才能富强。只有人民充满生机,国家才会充满生机。」贺狄不再歪着,从高枕上坐起来。他本来不正经的歪靠着,显得几分流氓气,如今跪坐起来挺起腰板,身形顿显,骨骼刚劲挺拔,而且颇有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他正在发言,就算西雷的人还有庆离要说什么,基于礼貌,也只好暂时忍着了。 贺狄笑道,「我也出身王族,从小享受荣华富贵,却越来越觉得无趣,人生要是每日都是吃喝玩乐,那真的太单调了。萧家少主说得对,最重要的不是吃穿,也不是享乐还是受苦,而是要过得精彩。」 庆彰身为主人,有让宾客感觉快乐,调节宴会气氛的义务,于是摆出好奇的样子,问道,「王子所说的精彩,到底是怎样的呢?」 贺狄神秘地笑道,「我身上,有一个最精彩的伤口。」 「哦?」 当着众人之面,贺狄随手把衣裳前襟打开,露出肩上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痕,坦然道,「不敢相瞒,本王子对自己的剑术,一向自视颇高。剑术有成后,还不曾试过受伤,没想到某一天,让本王子撞上了一个剑术也不错的男人,竟中了对方一剑。」 蜷挨在庆离身边的裳衣一脸媚态,娇声道,「哎呀,那一定很疼。」 「疼只是其中一种感觉。但剑尖刺入身体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很快意,刺激得很。」 「咦?」 「那是一种我没有经历过的精彩感,就好像找到了一个目标,沉闷的生活忽然变得新鲜。就如萧家少主所言,人生充满了乐趣。」 庆彰打哈哈道,「看来贺狄王子的目标,是不断找人比试剑法,再尝尝受伤的滋味了。」 贺狄狂傲地仰天大笑,摇头道,「不,我的目标是要把这股让我热血澎湃的感觉留住,永远留在我身边。到今天我还记得斗剑时的那一幕,别人都说美女的滋味是天下最美的滋味,我却觉得,那一刻的滋味,比抱着美女的滋味更好。」说到后面,语气渐渐诡异的低沉下去,啧啧动着唇,彷佛真在回味某种佳肴似的。 容虎一直和子岩并肩跪坐,见子岩不断握紧自己的剑柄,奇怪起来,低声道,「哪里不对劲吗?」警惕地看看四周。 子岩脸色黑如锅底,咬牙道,「没事。」 咚! 一记响亮的鼓音从殿门传来,再次震动所有人耳膜。 余音渺渺。 庆彰早就猜到似的,施施然站起来,举杯朝四周一让,「亥时已到,不敢让各位贵宾太过劳累,饮宴过甚。今日聆听众家高论,不胜欣喜。庆彰谨以此酒,谢过各位。」 大家都知道亥时是同国宫廷宴会例行的结束时间,见庆彰站起,纷纷举杯站起来。 同饮一杯。 凤鸣和身后三大侍卫都松了一口气。 这危机四伏的同国宫廷夜宴,总算结束了。 而且成绩还不错。 第二章 前呼后拥的回到合庆王府,听了一番庆彰的赞美感慨之词后,凤鸣总算可以领着洛云三个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小别院。秋月等侍女早就盼穿秋水了,看见凤鸣回来娇呼着飞迎上来,嘘寒问暖。 「鸣王,见到那个吓人的庆离大王子了吗?」 「他凶不凶?」「见到长柳公主了吗?」 「宴会人多吗?」 「……」 侍女们叽叽喳喳,凤鸣问了这个,来不及答那个,一边和秋蓝等人说话,一边被簇拥着回房。 到了屋里,才懊恼地发现容恬还没回来。 秋蓝道,「大王不是说了吗?有要紧事办,今晚未必回来。」 容虎道,「鸣王今天在宴会上大展神威,为大王争了好大的脸。」 侍女们刚刚伺候过凤鸣更衣沐浴,七手八脚之中,很多事凤鸣都未来得及说,她们还不知道宴会上论辩的事,听了容虎的话,连忙追问起来。容虎今夜负责守护凤鸣,本来就要留下的,坐在屋里反正无事,顺便把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秋蓝等这才知道凤鸣在宴会上大出风头,顿时又是一阵惊呼赞叹。 凤鸣却注意到子岩的脸色不对,「咦,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心不在焉?子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子岩的心事哪里会和凤鸣说,坚定地摇头,淡淡道,「属下很少参加宫廷宴会,大概是不习惯吧。」 门外一个萧家高手走进来,向凤鸣禀报道,「少主,有一个名叫空流的来了。他自称是单林贺狄王子的下属。」 子岩脸色悄然一变。 偏凤鸣现在对贺狄印象大好,一听就笑起来,「原来是他,一定是过来谈协议的事情的。哎呀,刚刚换下衣服,现在又要换正装。」 萧家高手却道,「少主,那人说已经夜深,不敢打搅少主休息。不过他说贺狄王子心切两家生意的事,希望能够早点把专使派过去,好好商议一下,请少主答应。」 凤鸣看看子岩。子岩心里恼火得很,暗中磨牙,见凤鸣看着他,又不能显出怒色,略一思索,朝凤鸣一拱手,冷然道,「这是属下的事情,请鸣王交给属下处理。」 这确实是他的事情,交给他也是对的。凤鸣在宴会上耗了心力,放松之下,难免疲累,捂嘴打个小小哈欠,点头道,「好,那就交给你了。」 子岩转身离开,刚到门口,忽然又听见凤鸣道,「子岩。」 子岩回过头来,凤鸣赶上去,关切地道,「贺狄虽然是我们的盟友,不过他现在住在庆离府邸中,你过去那边可能会碰上庆离。嗯,庆离对我敌意很深,你可要小心他害你。不对,我还是写一封亲笔信给贺狄好了,拜托他好好照顾你。秋月,拿笔砚过来……」 子岩心道,最该小心的不是庆离,是贺狄那毒蛇才对。 谢绝道,「鸣王不必担心,属下经常被大王派往各地办事,早就学会照顾自己了。鸣王,属下这就走了。」 向凤鸣行了个礼,毫不犹豫地离开。 子岩走后,屋里剩下容虎和几个侍女陪伴凤鸣,因为容恬的关系,最近容虎和洛云商议,常常是洛云守外,容虎守内。 凤鸣本来打算等容恬回来,撑了大半夜都不见他的身影,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秋星看着心疼道,「鸣王先去睡吧,大王也许天亮才回来呢。」 凤鸣叹了一口气,「恐怕等他回来,我才能睡得安稳。」依旧坐在烛旁,手托着腮帮愣愣地等。 时值浓春,夜半最惹人睡。 凤鸣虽然坚持要等容恬回来,不知不觉眼睛合上,渐渐的被手托着的头也半挨了桌上。秋蓝等人看了,都偷偷抿唇。秋月走过去,把亮晃的蜡烛挪到了别处,光线黯淡下来,凤鸣睡意更深了。 「鸣王?鸣王?」秋蓝小声唤了几声,见凤鸣没有动静,知道多半是睡着了,朝容虎招招手。 容虎好像猫一样无声无息走过来,把伏在桌上的凤呜轻轻抱起,小心翼翼送到了内室的床上。 凤鸣睡了不知多久,梦中迷迷糊糊,又像有东西拉扯自己头发。他懒懒挣了挣,轻轻挪动着身体,不知为何,猛地想起自己还在等着容恬,竟吓了一跳。 也不知哪生出的力气,就从梦中那么懵懵懂懂地直着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我怎么睡着了?」 睁眼一看,又「呀」的一声,笑道,「你回来了?」 昨天晚上断网对不起各位亲了~今天来补上~在吧里看到有人帖出第3章了。不知道有没有把第2章补上来的必要,但是我都有打好也~~555555~还是发吧~怎么也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打的~~ 容恬抓住他揉眼睛的手,「你这个小东西,亏我还小心的不敢吵醒你,怎么自己就坐起来了?」 「我在等你啊。」 「哦,我知道了。」容恬笑着往他额上奖励似的大亲一口,搂着他道,「听说鸣王今天在同国宫廷宴会上大展神威,再次让所有人见识了西雷鸣王的本事。」 凤鸣惊喜地咦道,「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别忘了,本王今晚专程去见的人是谁。」 凤鸣还在半梦半醒中,呆呆的眨巴一下眼睛,才想起来容恬本来要见的人是西雷老臣子郝垣绛。 郝垣绛也有参加今晚的宫廷宴会,如果容恬和他见了面,当然会知道宴会上的事。 「郝垣绛到底怎样?嗯,他现在是西雷文书使了,瞳儿有升他的官哦。不会见到你深夜潜入就大喊刺客吧?」凤鸣舒服的把容恬的胸膛当成枕头,大模大样挨在上面,后颈同时还接受容恬大掌的殷勤抚摸。 容恬志得意满地道,「正好相反。他对本王十分恭敬。」 「哦?为什么?」 容恬捏住凤鸣直挺的鼻子,调笑道,「聪明的鸣王为什么每次见到本王,都会露出这副傻傻的样子,又想偷懒不动脑筋了吗?」 凤鸣老气横生地道,「我今天已经动过很多脑筋了,为你的均恩令下了一番大大的苦功,现在休息一下也不过分吧?哎对了,我今天这么乖,是不是可以请求奖励啊?」 「当然,本王今晚会好好疼爱你。」 「反对!轮到我在上面了!」 「你腰会疼嘛,每次完事你都抱怨。」 「我机会少嘛,所以每次才会努力的做到腰疼,就像平时不能打游戏的学生,偶尔一次当然会打通宵啦。如果你经常让我做,我保证会适可而止,不做到腰疼的。」 容恬在他唇上轻咬一口,邪魅地笑,「做到腰疼都不能让本王满足,腰不疼那就更让本王索然无味了。还是本王主动比较好,至少我们两人都可以满足,对吧?」 凤鸣被他调皮的手钻入亵裤中温柔抚摸,一百二十分的舒服,斗志当即被瓦解不少,只能一边享受容恬的「伺候」,一边不满地哼一声,「暴君。」 又用膝盖顶顶容恬的大腿,催促道,「你还没把郝垣绛的事情说完呢。」 「说得太仔细了你会觉得无聊,反正都是西雷内部的事情。丞相的猜测果然一丝不差,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瞳儿那群人就会自己内讧了,西雷朝廷现在已经分裂为好几派,瞳儿和瞳儿提拔的人是一派,瞳剑悯那些将军们是一派,维护本王被瞳儿剥夺官职的是一派,这一派目前被打压得比较惨,大部分都在西雷都城中惶惶度日,不敢出门,唯恐被瞳儿找借口杀了。」 凤鸣还在可爱的眨巴眼睛,「苏锦超那白脸公子哥儿,一定是瞳儿提拔的一派的。不过郝垣绛是哪一派啊?」 「郝垣绛的一派更有趣,是摇摆不定老臣子派。」 凤鸣老实不客气,手指往伟大的西雷王容恬肩膀上戳戳,「喂,好好解释,不要一让本鸣王浪费脑筋猜啦。」 「就说了你不会有耐心听。」容恬把凤鸣搂得更紧一点,指尖探入布料之下,惬意地感觉滑腻动人的肌肤,才慢慢解释道,「郝垣绛这种老臣子,原本就在朝堂上有一定资历,他们不敢公开反抗瞳儿,态度一向摇摆,所以瞳儿处置了那些坚定拥护我的大臣后,留下这些唯唯诺诺的老臣稳定局面。」 「也对,总不能一次把所有旧臣都换掉吧,总要留下一批。」 「不过就算是这些老臣子,现在也对瞳儿越看越不顺眼,郝垣绛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瞳儿新提拔的一批大臣,都是年少轻狂,从前因为惹是生非而不受重用的贵族执彷子弟,现在忽然成了高官,态度跋扈嚣张,很不把德高望重的老臣们看在眼里。而瞳儿这个大王,却往往偏袒自己新提拔的年轻大臣。」 凤鸣大概明白了些,「哦」了一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容恬看他睡眼惺忪,知道他是硬撑着和自己聊的,怜爱地亲亲他,柔声道,「这些琐事以后再说,你先睡肥。」 隔了一会,低声道,「凤鸣,我可能会随在郝垣绛文书使团之后,秘密潜入西雷一趟。」 凤鸣骤然吓得清醒过来,瞪大眼睛,「你要潜入西雷?」 被瞳儿抓住的话,你死定的哦! 容恬沉着地点头,「和郝垣绛一番交谈,我对西雷目前的局势已经大致了解。瞳儿的力量越来越弱,听郝垣绛说,最近瞳儿的行为越来越暴戾,旧臣世家们暗中都很惊恐。如果我可以回到西雷,和过去的旧臣暗中联系,一定可以取得极佳效果。」 一想到容恬潜入西雷会有多危险,凤鸣心乱如麻。 不过他毕竟长了不少见识,知道容恬说的确实有道理,闷了半天,惩出一句,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可怜兮兮的样子,叫容恬忍不住扬唇而笑。 「容恬,我把容虎他们都派给你,还有洛云。」 「放心吧,西雷是我的属地,都城和王宫我更加熟悉,不会有任何意外。不过为了让西雷老臣一派和瞳儿新臣一派冲突加剧,制造更有利于我的形势,在潜入西雷之前,我打算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容恬又用指尖点点他可爱的鼻子,「自己动脑筋想想,丞相说你要多点动脑筋。」 「你用丞相来压我!」 「乖,想出来的话,我今晚还帮你舒舒服服吹箫如何?」 凤鸣脸红成个柿子,张着嘴瞪着容恬可恶的笑脸,半天想不出该怎么骂他,只好放弃的嘀咕了两句,「谁稀罕,你这讨厌的色狼昏君……」 嘀咕过后,却又真的认真思索起来,喃喃道,「让冲突加剧,要做什么事情呢?」 如果自己现在要加剧老臣子和新臣子的冲突,该怎么办? 看过的历史剧统统翻出来,在脑袋里过一遍。 要加深冲突,通常都需要有某某事件作为突发点吧,就像火药需要点燃一条导火线才可以爆炸一样。 怎样的导火线才可以引爆西雷老臣和瞳儿新臣的大内乱呢?借刀杀人行不行? 耶? 借……借刀杀人! 凤鸣眼睛火花蓦然一闪,难道是…… 「想出来了?」 凤鸣抬起头,再想了想,似乎又有些犹豫,挠挠腮帮,不太确定的道,「嗯……容恬,你不会打算把那个姓苏的小家伙给宰了吧?」 容恬高兴地抱住他狠狠一亲,夸道,「真聪明!我们果然想到一块去了。光想一下就觉得有趣,西雷文书使正副一对,一同出发到同国,结果年轻力壮的苏锦超却死了,反而老态龙钟的郝垣绛活着回去。瞳儿绝对会利用这次事件向郝垣绛问罪,而老臣一方也绝对会为郝垣绛喊冤,两方积怨已久,势力也都很大,严重对峙起来,我们就有机可趁了。」 意犹未尽道,「希望瞳儿再狠一点,把老臣们逼到无路可走,那他们即使再不愿意接受均恩令,也将不得不投靠到我这边来。」 「可是,这样郝垣绛很可怜,回去一定会被瞳儿仇视的,说不定瞳儿会杀了他。而且,苏锦超虽然个性可恶,罪不至死吧?」 「我的凤鸣真是心肠又好又软。」容恬亲热地和他厮磨,低沉的声音悦耳充满磁性,「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对吗?」 凤鸣愣了一下。 没想到今晚宴会上所说的话,容恬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过,虽然是即兴演讲,但当时所说的,确实是凤鸣认为正确的观点。 他认真的点点头。 容恬凝神沉思片刻,轻轻叹了一声,「郝垣绛看似老迈无用,却绝不是会被人随便害死的角色,他毕竟在官场上历练多年,瞳儿一时还不能把他怎样。这样吧,我们不杀苏锦超,把他悄悄抓过来让你打屁股好不好?他在宴会上不是一直找你麻烦,对你态度不恭吗?」 凤鸣呆住了。 他知道自己妇人之仁有时候惹人笑话,不适合政治和宫廷的阴谋环境。正因为如此,才对容恬这样体贴从容感到难以置信的温暖。 「真的?」 「当然。」 凤鸣大呼一声,热烈地抱住容恬,主动狂亲不止,又疑惑地问,「把苏锦超抓过来,比把苏锦超杀死难度大多了。容恬你真的要为了我一个傻想法选择难度更大的那个吗?」 「谁敢说我西雷鸣王的想法傻?」容恬温柔地朝他展闲笑颜,「出身不能决定尊卑,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人生应该充满生机,应该充满精彩和快乐。」 容恬淡淡地问,「凤鸣,你知道自己的这番言语,将对后世产生多大的影响吗?」 凤鸣怔怔摇头。 「你为我的均恩令诠释了一个令天下人憧憬的世界。等你在同国宴会上这番话被传扬开去,你就会知道,今夜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是多么的重要。」 「凤鸣,你今夜的说话,已经被我认定为将来治理西雷的国策。如果我能统一天下,那么,这也会成为奉行于天下的国策。」 凤鸣彻底惊呆了。 这不是……说笑吧? 他真的只是随口在宴会上说说自己的见解而已。 容恬露出充满威仪的正容,俊伟的脸庞丝毫没有说笑的痕迹。 「凤鸣,天下被分割成十一国已经有数百年历史,几百年来,历代都有杰出的王者希冀统一天下,最终却无法做到。为什么呢?是权力还不够大吗?是军队还不够强吗?还是粮草不足?敌人太强大?自从知道自己要登基为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夜深人静,容恬环抱着心爱的人儿,第一次如同对着最亲密最坚强的战友一样,低声诉述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藏在内心深处的感触。 「直到遇见你,每每听见你忽然说出的见解,我终于明白过来了。仅有强大的军队并不能统一天下,凭借强权,就算天下暂时统一,强悍的帝王一旦老迈,终归无法压制种种弊端,天下始终会再度分裂。我们缺乏的,是一种足以令天下凝聚为一体的力量。懂吗?」 他柔情万分地用唇碰触凤鸣额头前的柔软黑发。 凤鸣异常老实地回答,「不懂。」 「你就是那股力量,凤鸣。」容恬道,「你所说的话,所持的观念,对生命的珍惜和爱护,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只有一套完整的尊重生命,让天下人大部分有识之士都真心拥护,开洋精彩的国策,才能让天下永远统一。」 凤鸣乌黑的眼睛半眯起来,像在思索,半响挠头道:「可是各国的王族和权贵,决不会赞同。」 「那是当然。但王族和权贵,毕竟只是小部分人,更多的人是平民,打仗需要的士兵,还有粮草需要的农夫,都来自平民。而且,即使是王族和权贵中人,也有不少有见识充满热血的人,会赞同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当然是你的想法。」容恬咬住她的耳朵,「现在是我的国策了。」 「嗯,容恬,既然我的想法这么珍贵的话……」 「那么?」 「那么我今晚能不能快乐地抱一下你呀?多少让我的生命精彩一点嘛!」 「呜……抗议!嗯嗯容……容恬你……喂,衣服别撕坏啦是秋月新做!呜呜……」 精彩的夜晚,又开始了 第三章 深夜时分,一辆马车在同国石疲乏上缓缓停下,前后随从的待卫们骑马利落地翻身下马,并无一人在声吆喝,打破深夜的黑暗幽静。 空流下马,默默打个手势。一直等待着子岩的同安院府邸大门,无声无息地敞开了。 「王子还未睡下,专使请随我来。」 子岩不语,手轻轻按在剑柄上,昴首跨过高高的门坎,如不畏死的勇士走向已经露出獠牙的猛兽。 他当然知道,贺狄并不好对付。 他以平民的低微出身,被大王容恬从千万普通士兵中挑选出来加以栽培,若仅以剑术造诣而言,已可称为西雷中罕见的剑术高手,连瞳剑悯这样的老将都会经常败在他的剑上。 练剑就是练心,高明的剑手,必然要有个一颗可看透敌人的剑心。 但贺狄,却是一难以被看透的对手,这个出身王族却甘于和海盗暴徒为伍的王子,细长的眼睛里总闪烁着诡异莫测的光芒。 子岩有一种属于剑手的直觉,贺狄会像毒蛇一样贪婪而难缠。 心中暗自掂量着,子岩的脚步一直沉稳地跟随着空流。 庆离对贺狄的招待可算诚挚万分,将自己府邸中风景最好的小院打扫干净让出来让贺狄暂住。 从府邸大门直入,左走过一片假山池溏,通过小院门口层层待卫,在进入院内专供贵客休憩的内室时,却被负责贺狄安全的贴身待卫拦住,要求子岩解剑。 「王子身份尊贵,请专使解剑入见。」 子岩停下脚步,冷淡地扫了和他一同来的空流一眼。 空流一脸无辜地回看他,「现在同国局势复杂,我们王子又是远途而来,难免事事小心。再说,专使只是来商谈和约的,要剑何用?」 「商谈和约有必要搜身解剑?」子岩从容笑道。 「专使何必为了这种小事耽搁时间?和约对于我单林而言,只是笔赚钱的生意,可对于容恬和鸣王而言,就意义重大得多了。听说萧纵曾传下话,命令鸣王必须在一年内开拓一条双亮沙航线,以证明自己的实力,否则后果堪忧,对吧?」 子岩狠狠握紧了剑柄。 贺狄确实是一条毒蛇,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软肋。 双亮砂航线对于鸣王,是绝不可有失的大事,否则,不但鸣王难以对萧圣师交待,而且大王收复西雷时招募士兵和准备粮草的军费也将遇到困难。 「是弃和约不顾,打道回府?还是解剑入内和王子殿下面谈?请专使自择吧。」空流平淡地要挟。 强盗! 一股精光猛然在子岩乌黑的双瞳中爆亮,仿佛夜空中烟火骤然点燃,却又瞬间消隐。 泠洌的杀气冷飕飕从肌肤上刮过,空流不由暗中凝神戒备。 但子岩却如盘石般站在原处。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此刻愤怒的情绪,片刻后,连那不断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静下去。 「王子贵为我家大王和鸣王的盟友,子岩怎敢带剑冲撞?」冷淡地答了一句。 子岩将腰间的宝剑解下,交给守在贺狄门外的心腹待从,从容叮嘱道,「这是我家大王亲踢的宝剑,请小心照看。」 随着空流入了内室,帘子一掀,顿时一阵强光入眼,宛如置身另一个世界。 站在外面看,窗上厚重的多层绸帘阻挡了灯光,此刻走到里面,才发现诺大内室里外都燃着形状各异的粗大蜡烛,最粗的竟逾儿臂,室内粗略数来,大概不下四五十支。 烛光摇曳,将室内每个地方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传言说单林王族崇尚奢华,果然如此。 整个内室可能除了地板和屋顶外,可能原来所有的家具摆设都被重新布置过了,屋里没有一样具有同国特色的家具,反而在地板上暴殆天物般 铺上了几层昂贵柔软的丝绸,上面又覆以团团迭迭的锦枕软巾。 似以金银制作的细柱弯曲成美妙的弧形,像架子一样搭建在这片柔软精致的温柔乡之上,淡紫色薄纱从上而下垂到地面,随着微风轻轻浮动。 耀眼光芒,折射着闪闪亮光的丝绸和锦枕,身上穿戴珠宝的美貌待女,还有形形色色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享乐器皿。。。。。。奢侈之气扑面而来。 而袒露着上身,下体仅围着一抹白布的贺狄,正陷在这销魂蚀骨的温柔窝里,懒洋洋地打量着走进他地盘的子岩。 「西雷子岩,拜见单林贺狄王子。」 从下而上的挑起细长眼睛,贺狄的视线滑过面前绑扎结实,洗得泛白却异常干净的长布靴,修长有力的双腿,被衣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胸膛,项颈。。。。。最后,才停在那双漆黑如星,燃烧着旺盛斗志的眼眸深处。 「深夜冒味将专使请来,本王子颇有歉意。专使辛苦了。」 「王子太客气了,和约是两家大事,子岩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哦?」贺狄的声音里掺入一丝玩味,「专使说的是真的?」 「当然。」 这男人,连一本正经的时候也如此性感。 真是该死得让人想一把按倒把他弄哭。。。。。。 阴暗的心底涌动着邪恶的念头,贺狄浑身肌肉都开始发烫。狭长眼眸里,翻滚的火焰更为灼热。 「干嘛站着,请坐啊。」 坐?子岩扫一眼奢糜无度的一片丝绸软枕,怎么看都像一张随时可以淫乐的大床。不过除了这个,似乎没别的地方可以坐下。 略微考虑了一下,他也懒得废话,从容地解了长布靴踏上软绵绵的垫子,挑了一个角落盘腿坐下。 「听贵属空流说,王子殿下对双亮沙从单林运送到大陆的航线划定有所疑虑,希望在离开同国之前尽量商议确认?」 「。。。。。。」 「贺狄王子殿下?」 子岩努力保持心平气和。 被对手激怒而轻举妄动是剑手的大忌,他知道贺狄这人并非如表面上那般不理智的轻佻张狂。 可是,正和他面对面的男人摆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此刻挂在脸上不怀好意的邪笑,还有那股视自己如有趣猎物的眼神,都让人难以保持澄清如镜的心境。 将自己心窝挑唆得发痒的男人打量个够本,贺狄才收回过分的视线,漫不经心地道,「开拓航线不容易,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此事不宜太匆忙,必须慢慢开展。」 「怎样慢慢开展?」 「先由我方探测航线,等找到适当的航线再试航,如果一切顺利,后面就可以开始运送双亮沙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 「说不定。」贺狄舒服地挨在软枕堆成的靠垫上,一条强劲有力的长腿从锦被下钻出来,大大方方地袒露出海上曾被曝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大海永远是个谜,探测航线?嗯,至少要十个月吧,试航也需要四五个月,本王子尽量明年结束前把事情办好。」 「太久了。双亮沙航线必须在今年内开通。」如果超过萧纵规定的限期,那么航线的开通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贺狄嘴角噙着笑,不正经地挑起眉,审视着神态刚强的男人。 一片软玉温香之中,他却那么格格不入,即盘退而坐,腰背还是直挺如一杆永不会被风雨浸蚀的旗帜,仿佛只要他所在的地方,就会有一股干净澄清的空气将淫靡享乐之气息扫荡一空,换上另一种属于他的味道。 「双亮沙航线一旦开启,会为双方都带来庞大利润。萧家非常善于经营,诚信卓著,殿下可否尽量加快通航速度?」子岩忍受贺狄无礼的目光,端坐着正容道,「我先代我家大王和鸣王,谢过殿下了。」 「你的伤好了吗?」 子岩微滞,挑起黑眸,迎上贺狄意有所指的目光。 半晌。 「多承关心,已经好了。」 贺狄轻笑,「让我看看。」 子岩猛然沉默。 或挨或靠,衣着大胆酥胸半露的美人们像妖艳的小蛇一样围在贺狄身边听着两人对话,都心照不宣地抿唇,吃吃娇笑起来。 烛光四射的屋内,骤然蒙上一层暧味邪恶的色彩。 「怎么?专使大人害羞吗?我的伤口已经好了,」贺狄将指尖置于袒露的肩上,古铜色的皮肤中,那道疤痕并不狰狞,浅浅的颜色,像谁在上面不小心用浅色的笔抹了一个印子,「我可一点也不介意让你好好欣赏--你亲手制造的杰作。」 瞥向贺狄的黑瞳,从隐忍转为强悍无惧的犀利。 「刺伤殿下的人确实是我,殿下若要报仇,请选容我写一封亲笔信呈交鸣王,请他解除我专使一职,另选他人。」子岩淡然道,「这样,就算杀了我,殿下也不会错失一桩大好交易。」 这个叫子岩的男人神色镇定,似乎已经心有定计。 必有蹊跷。 「啧啧,好一个忠诚为国的专使,这副热血忠勇的样子,也许能让别人动容,」贺狄脸上泛起轻佻不屑的笑意,「对于我,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一直放在枕后的右手懒洋洋地抽出来,把掌中握着的卷轴捏着一角随意一撒,丝帛质地的和约轻飘飘地随风撒场开来,露出整齐细致的一行行墨字。 当着子岩的面,手臂往后舒展,恰好凑近一段火光旺盛的蜡烛。 事关重大的双亮沙航道和约,如不值钱的废物一样不被贺狄看在眼里,随意地捏着,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入火中,被烧成一堆灰烬。 子岩觉稳坚毅的轮廓曲线,蓦地绷紧。 「本王子不喜欢废话。」贺狄神态悠然,含笑的语气暗藏威胁,每个字都说得很轻,「让我看你的伤口。」 子岩一点不让地与他对视。 伸手解开扣带,打开前襟。 「不。」贺狄低笑着,「把上衣都脱了,我要好好看看。」 他喜欢这双眼睛。 胆敢直视他,并无一丝畏惧惊恐,硬朗得像两颗绝世黑玉。 甚至有想用舌头狠狠舔舐那两颗漆黑眼珠的欲望。 子岩一律沉默以对。 没有扭捏羞涩,子岩利落地把上衣脱下,扔在一旁,「你已经看到了。」没有感情起伏的清朗声音。 经过常年锻炼的身体肌肉匀称。 突显的锁骨之下,吸引贺狄的并不是靠近心窝处的愈合伤口,他被那一眼看过去过于娇嫩的淡色乳头勾去了魂魄。 像饿极了的狼忽然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募然间浑身的毛孔都紧紧收缩起来,凝聚成一个团,窒息般觊觎着天下最甜美的佳肴。 不过,高明的狼在咬住猎物之前,必会先行试毒。贺狄将身边一个美人推到子岩那处,冷笑着命令,「去,好好陪陪专使大人。」 美人呆滞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重新露出娇媚诱人的笑容,暧昧地靠近子岩。 赤裸的锁骨被红润的指尖轻触,子岩挺直的上身微微一震,反射性地将靠近过来的女人一掌推倒在软软枕山中。 「多谢殿下好意,练武之人,不喜接近女色。」对贺狄充满邪恶的注视,子岩不曾有片刻逃避,始终直直迎上。 贺狄呵呵低笑,「那……男色呢?」 「也不喜。」 「哈哈哈,专使大人,你总不会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吧?」王子的调笑声再度响起。 言辞更为露骨。 子岩清澈的眼神坚定地盯着他,神色既不鄙夷,也没有被羞辱的愤怒,沉声反问,「那又如何?」 贺狄的微笑忽然凝滞。 屋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虽然知道?b前的%ct腥司楸厝徊欢啵q哺檬鞘芘税降哪侵郑鼓艿较衷诨故谴ψ樱? 处子! 他身边的女人都是瞎子吗? 只要是男人,至少也该偷过一两次腥吧? 贺狄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目光收敛回去,忽然低沉地唤道,「空流,拿酒来!」 房门打开,空流领着两三个心腹侍从端酒进来,「殿下,酒来了。」 贺狄身边美女见酒水端来,纷纷跪坐起来伺候主人用酒,待从们把酒水递给女人们的空档,贺狄已经和最心腹的下属空流在子岩看不到的暗处悄悄打了一个手势。 空流心领神会,假装上酒完毕,躬身后退,到了子岩旁边,猛地一声暴喝, 「拿下!」 子岩一直全神警戒,却没想到贺狄比狐狸还狡猾,也没料到看似寻常的上酒之后,对方会比自己更早动手,听见耳边响起喝声,本能地跳起一掌向空流后颈切下。 空流也是久经实战的搏击好手,又动手在先,双手往上一格,架住劲道十足的掌,提膝向子岩腰腹猛撞。 子岩堪堪避过,身边贺狄的待从却已经一涌而上,人山一样硬压下来。对着空流这样的好手,一对一已经勉强,他虽然身手上佳,双拳怎可能敌得过四手? 顿时就被几个大汉狠狠反压在软垫上,按着他后脑的人手劲尤其大,让他半边脸在垫上擦得生疼,丝毫挪动不得。 目光力所能及地往上搜索,只能看见贺狄居高临下,得意到令人痛恨的浅笑。 「搜他的身,仔细点。」贺狄漫不经心地道。 立即,几只极强悍的手在子岩全身上下毫不留情的摸索搜查。 「殿下,这男人身上藏了这个。」 空流双手呈上来的,是一枚形状如鱼刺般的匕首。 贺狄接过来,见锐刃上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漆迹,放到鼻尖嗅嗅,挑眉而笑, 「专使看起来正义耿直,原来也会用毒。」 贺狄的手下听见暗器上有毒,心里痛恨子岩大胆,压背的压背,勒手的勒手,按头的按头,手劲更狠。 子岩手骨脊梁被压得格拉格拉一阵轻响,疼得眉头轻抽,咬牙一声不吭。 贺狄也不理会他是否答话,仍旧笑着,「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瓦解单林海盗?只要单林海盗成了一盘散沙,就算没有和约,你家大王和鸣王还是可以凭借实力将零散的海盗们逐一击破,称霸单林海峡,开拓双亮沙航线。哼,说不定他们将来还能把单林王族给一举灭了,像鸣王对付东凡一样,吞并我的国家?」 子岩被勒得几乎窒息,听见贺狄语气越发阴沉,大有立即向鸣王兴师问罪的意思,忍着肺部的难受,尽量平静地道,「殿下误会了。这把匕首是我平日防身所用,故而贴身收藏,并非对殿下有不轨这心。」 头顶上传来轻微的哼声。 「防身的匕首,也要在上面下毒?」 「殿下自己想想,双亮沙航线的开拓必须在一年内完成,我就算刺杀了殿下,大王和鸣王要扫平单林海峡的众多海盗,重新开拓一条航线,时间仍是不够。」子岩反问,「我为什么要放弃简单容易的和约航道,而挑一个更难以完成的事情去做?」 头顶安静下来。 贺狄似乎在思索什么邃幽暗的光芒。 良久,贺狄才嗤笑一声,「今夜本王子累了,来了,请专使到客房休息,好好招呼,不可怠慢,也不要让他跑了。」 让几个身手一流的待从们用粗绳将子岩里里外外缚得如同粽子,再让他们将表情仍算镇定的子岩押走。 贺狄挥退身边所有美人,独留下空流一人。 众人退下后的内室顿显空旷。 烛光一跳一跳,在贺狄阴冷的脸上留下晃动的影子。 「空流,你觉得如何?」 空流思索片刻,才谨慎地答道,「这男人对于王子怀有敌意是可以肯定的,可他从合庆王府到王子门外这段过程中,一直都表现得非常镇定从容。」 「就是因为太过从容,才引起我的疑心。那个匕首,是用来行刺我,还是防身而用呢?」 空流皱眉,又沉吟了一下。 「这一点,属下不敢妄言。不过,王子已经指出来,既然是防身匕首,不应该浸毒才对。」 「他打算自尽。」 随着贺狄的断定,室内温度骤降到极点。追随王子多年的空流敏感地察觉到主人身上那股令人胆颤心惊的暴戾之气已经弥漫在空气中。 「王子,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贺狄冷冷地看着刺目烛光,薄恸唇抿起一个绝不好惹的淡笑,「他应我的邀请而进入庆离的府邸,却在某一天,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莫名其妙被有毒的匕首刺死。我不但不能找萧家的麻烦,恐怕还要向萧家解释他们的专使怎么会在这里出了意外。哼,假如我怀疑庆离的话,说不定还会导致我和庆离的关系彻底破裂,这对鸣王不是更有利吗?」 「这个和约我也可以从中大赚,他估计我会接受另一个专使吧?」贺狄阴森森的目光令人心悸,「这男人认为我只是要折辱报复他那一剑,以为自己死了,我和鸣王之间的合作会更愉快。」 语气一沉,「他是打算过来送死的。」 空流释然,「既然如此,王子只要让他明白,单林绝不会接受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专使,不就行了?」 「这个本王子当然会让他好好明白。不过,凭他刚才对喜姬靠近的反应看来,这人常年沉溺练剑,根本就没接近过女色,也没尝过男风。」 空流反应出奇的大,顿时诧然,「那岂不就是处子?」 「对。」 空流神色古怪。 海盗一生与变幻莫测的老天和大海打交道,有种种绝不能触犯的禁忌。 而侵犯未经人事的人,正是海盗甚为避忌的一件事情。因为海盗们相信海神对身体洁净的男女情有独钟,会对他们处处保护,而且忌恨夺走他们纯结之身的任何人。 因此,海盗抢劫商船时奸杀掳掠,无恶不作,却一定会对挑选的下手对象先行检查是否未经人事,免得得罪海神而招惹厄运。 如此看来,如果贺狄真要和子岩共尝床弟之乐…… 「我绝不会让女人碰他,更不会让别的男人碰他,破了他的处子之身。」不等空流建议,贺狄一开口就堵死了第一条道路,「他是我的。」 空流愕然半晌,只好长叹。 「那王子只有照老规矩去做,以嬴取海神的祝福了。」 「……」 想到所谓的「老规矩」,贺狄一向潇洒的脸上,竟也蓦然拧出一丝扭曲的狼狈。 该死! 本王子怎么就遇上了全天下惟一一只不偷腥的猫? 还是只公猫!!!!!! 第四章 凤鸣耳边传来鸟儿在清晨时发出的悦耳歌声。这时代和凤鸣过去所处的时代最令人激赏处,就是自然尚未被贪婪的人类破坏,至少凤鸣就常有身陷鸟语花香中的感动。 并未经历过现代那种钢铁森林生活的都市人,恐怕很难和凤鸣有相同的感动。 「醒了?」 「嗯。」凤鸣睁开眼睛,同样的单音换了愕然的语调,「嗯?」 他正趴在容恬宽阔赤裸的胸膛上。 臀部向上,脸朝下,俨然将堂堂西雷王当成了弹性十足的立体形床垫。 对习惯趴睡的他来说,这当然没什么,不过……。「我怎么睡在这?」 容恬好笑的问,「这个你问我?」黑亮的眼珠动了一下,大手方便的抚在覆于身上的翘臀上,「大概是昨晚你这里疼,反正才睡下,你就自己说着梦话翻上来了。」 凤鸣好奇道,「我说什么梦话?」 容恬笑得更帅,「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句,什么我一定要在上面,这次轮到你在下面……。」 说到一半,凤鸣刚刚清醒过来的脸已经红了一半,伸手捣住容恬的嘴,恶狠狠道,「占了本鸣王的便宜,早上还来打趣。」装模作样吼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家伙拖出去狠揍一顿!」 不料容虎恰好巡视回来,走在门外听见凤鸣声音,以为两人已经起来谈起了正事,即刻掀帘子进来,「属下在,鸣王要拖谁出去揍?」进到屋内,情势顿时一目了然,容虎煞住脚步。 凤鸣怎知容虎说到就到,骤见他进来,压在容恬身上呆了一会,才惨叫一声,缩回捂在容恬嘴上的手,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翻身跳到容恬身边,企图用容恬挡着自己光裸的身子。 容恬含笑看他一副罪行败露的窘态。 凤鸣手忙脚乱把被子往身上乱盖,头也缩了进去,宛如一只白色会动的大布团,容恬笑眯眯抱着这团柔软白布,「看你还敢在本王面前调皮捣蛋?」 揶揄了凤鸣一句,转头对一脸尴尬的容虎道,「凤鸣今天有什么安排?」 容虎得了一个话题,窘色稍去,禀报道,「庆彰那里,有派人为鸣王安排游乐。不过昨晚是同国宴会,前几天又一直在赶路,所以今天先不安排,也不需要外出。」 这正合了容恬的意思,点头道,「让凤鸣再睡一会,这些天他太劳累了。那些无聊的宴会,也不必去得太多。你先下去吧。」 等容虎走后,凤鸣才红着脸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听见容恬说要他继续休息,凤鸣却摇头道,「我睡得很好,倒是你怪可怜的,被我压了一个晚上,胸口闷闷的一定睡不好。你好好睡觉,我趁这功夫练会字。」说罢爬起来穿亵衣,把被子帮容恬盖上。 容恬奇道,「你不是最恨练字吗?」 「洛云说了,萧家少主的字不能太难看啊,以后见不得人。我答应过他每有空就练一下字」风鸣耸肩,又做了个鬼脸,自夸道,「洛云是个比你还不错的老师哦,我跟着他练剑,剑术长进了不少,以后让你看看就知道了。」 说了两句,秋蓝等待女也准备着梳洗的东西到了,见凤鸣起来,又乖巧的说要练字,都夸鸣王有上进心,把凤鸣哄得更加高兴,换了衣服,果然就铺开细帛笔砚,秋月在一旁帮他磨墨。 容恬本来也要起床在一边陪着看,却被凤鸣坚决地赶了出去,「你昨晚潜入行馆都没睡好,快给我滚回床上去。」 容恬最近确实也非常疲劳,凤鸣态度坚决之中,眸中忍不住流露出心疼之意,看得容恬心里融融一片,重重吻了凤鸣一口,「写好了叫我来看,真的有进步,我奖你好东西。」听他的话回了床上去。 凤鸣笑道「记得你说了奖品,等一下不要食言」唤秋星过去帮容恬揉捏按摩一下肩膀,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秋蓝在屋内点起安神的熏香,出去准备自己最拿手的糕点和菜肴,等凤鸣和容恬一会食用。 天渐渐大亮,鸣儿也不再吵嚷。 春天气温宜人,人也容易静下心来。 容恬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凤鸣持笔练字。他穿着简单长袍,端坐在书桌旁,认认真真的模样,叫人看了又怜爱又想笑。 那般俊美挺拔的姿容,从骨子里流逸出风流雅致,再不是第一次在西雷王宫见面时的生涩笨拙。 眼里的,竟像画一样,美得近乎不真实。 看着聚精会神在笔墨上的凤鸣,容恬说不出的安心,加上秋星的小手缓缓揉捏着酸疼的肩膀,满脑子绷紧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闭上眼睛。 凤鸣得到众多明师指点,总算有所进步,最少写字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浮躁,现在可以平心静气写上一会。他对上容恬这个老师经常耍赖调皮,不过很奇怪,答应过洛云的事情,却肯一丝不苟的去做。 大概因为洛云为人正经,又对凤鸣这个萧家少主的自觉性缺乏信心,整天一副我不相信你可以做好的样子,所以才激起凤鸣的好强心,一定要做得更好。「嗯,写好了。」 站在书桌旁的秋月探过头来,低声笑道,「鸣王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再过几个月,也许能赶上容虎了呢。」 凤鸣苦闷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容虎的字拍马也比不上容恬,那我岂不是落后中的落后?」 秋月赶紧安慰。 凤鸣也只是发发牢骚,他的字,和他自己比起来,已经算有进步了,嘿嘿,人嘛,只要战胜自己就好。练习了一会,精神这么稍一松散,难得的平心静气立即不翼而飞。他回头去找容恬,发现容恬已经睡沉了,凑过去端详容恬的睡相。 他一走过去,恰好容恬翻了个身,被子滑到腰间,赤裸柔韧的脊背全露了出来。 凤鸣愣了一下,片刻后,唇角弯起一个恶作剧的笑意,赶紧到书桌拿起笔,沾了大笔墨汁。「鸣王?」「嘘……」 秋星刚刚才把按摩的手从容恬肩上收回来,抬头看见凤鸣拿着吸满墨汁的笔大步走过来,一脸要干坏事的样子,瞪圆了眼睛,「鸣王你要干什么?」 凤鸣贼笑一声,把中指竖在唇边要秋星噤声,忍着笑把笔尖慢慢凑到容恬光滑性感的裸背上。 软软的笔尖在紧致的肌肤上游走,不一会留下四个墨淋淋的大字――凤鸣所有。 凤鸣看着自己的大作,得意洋洋,把笔扔在一边,自己站在床边欣赏,不停地窃笑。 秋星和秋月走近一瞧,先是惊讶,后又忍不住咬唇,低声笑得捣住肚子。 恰好容虎进来,掀了帘子见到三人都盯着什么发笑,走进去一看,眼睛顿时瞪大,刚要作声,已经被凤鸣捣住了嘴巴。「不要吵,容恬刚刚才睡着。」凤鸣拼命眨眼皱鼻子,给容虎打眼色,一百二十个不许容虎禀报他家大王。 容虎良心挣扎半天,迫于无奈地梗着脖子点了一下头。 凤鸣这才把容虎放开,贼兮兮笑道,「怎样,我的字大有进步吧?你看这凤鸣的凤字,真是很有气势。嘻,没想到在人身上写字会这么有趣。」 容虎心道,等大王发现,那才真的有趣了。 想起进来的目的,连忙调转话题,认真禀报道「鸣王,庄濮将军求见。」 「庄濮?」凤鸣愣道,「他这个御前将离开都城这么久,刚刚回来不是应该挺忙吗?怎么会有空找我?他来干什么?」 「哦,他这次过来是当引见人的。有一个人很想和鸣王认识,但觉得擅自登门拜访太过冒昧,知道庄濮和鸣王有过交情,所以请他引路。」 「是谁?」 「这个人倒是很值得深交一下。」容虎笑道「就是昨晚鸣王向属下问起,后来又喝了他一杯敬酒的开谦。」 「原来是他!」凤鸣没想到武谦会来,他对这个人很有好感,知道过来的是他,也显得非常高兴,忙道,「秋星秋月快过来帮我换正装,我要去见客人。庄濮就算了,整天兵法啊兵书啊说得我心惊胆跳的。不过武谦这个人不错,看得出来并非凡品。对了,你们姐妹两个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啊,昨晚同国宴会,你们没去实在太可惜了,同国那么多权贵之中,风度姿采最出众的就属他了。」 秋星低头帮凤鸣扣腰带上的饰物,听着凤鸣这么一说,咯地一笑,「鸣王别拉秋月了,现在她可是什么美男子都不看在眼里。」「哦?」「她眼里啊,也只有那个……。唉哟……」秋星忽然低叫一声,轻骂道,「秋月你这死丫头,暗地里捏得人家胳膊好疼。」 秋月笑吟吟道,「你若不拿我开玩笑,又怎会招惹我捏你?可见鸣王说得对,自作孽,不可活」 姐妹两人对瞪了半天,双手却依然灵巧,帮凤鸣弄得漂亮整齐,交给容虎带出去见客人了。 应该说,庆彰对凤鸣确实是挺够意思的。不但让出了王府风景最优美的独立小院落给凤鸣,同时还大方的把一个大侧厅完全让给了凤鸣,以供凤鸣会见宾客所用。 对于在同国地位举足轻重白的王非来说,这可算是对宾客最真诚最高级的待遇了。 要知道这时代等级森严,丝毫不能逾越,庆彰在同国是权贵,想要踏入合庆王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见外客,洛云自然陪同凤鸣一起出来。 庄濮和武谦在侧厅内喝茶等着,看见凤鸣神采飞扬地领着容虎和洛云两个高手待卫过来。连忙起身致礼问侯。 凤鸣和他们礼貌的寒暄了两句,请他们坐下,又命待女们端上各种糕点招待客人。 由于昨晚武谦在他发表对均恩令的见解后,敢于当场院敬酒表示支持,凤鸣对开谦的兴趣显然比庄濮要大很多。 问起武谦的来意,武谦悠然一笑,「说来很奇怪,听了萧家少主一番话后,我竟一个晚上都无法入眠,脑子里就不断想着人生而平等,无分尊卑这句话。所以不等天亮,就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去敲庄濮将军家的大门,请求庄濮带我来见萧家少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其实见到了萧家少主后,到底要和萧家少主说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话既坦然又率真,凤鸣和庄濮面面相觎片刻,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大概是经历过阿曼水战后,庄濮对凤鸣有了类似「战友」般的感情,对凤鸣的态度比从前更为友善,笑完之后,对凤鸣感慨着说,「不仅武谦,其实本将军在听了萧家少主昨夜的话后,也一个晚上睡不着,不过我想的并不是那一句什么无分尊卑,而是西雷王容恬所使用的选拔法。」 凤鸣点头哦了一声,心理暗暗记下。 庄濮将容恬称为西雷王,显然对瞳儿这个冒牌西雷王挺感冒。他身为掌握兵权的同国御前将,这一点倾向也许将来可以对容恬有所帮助。 不管凤鸣是否承认,容恬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确实会比较愿意开动脑筋,并且专心致志的竭力将事情考虑得更为周到。 「好的将军,实在是太难得了。」不愧是庄濮,一开口又绕到军队的事情上去了。国为他把事情和均恩令连了起来,这次凤鸣难得地有耐心听下去。 庄濮叹道,「萧家少主所言不错,其实在平民士兵之中,也有很多有胆量有天分的将才,但碍于出身卑贱,不能被国家任用为大将,反而许多重要的军中职务,被一些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占据。我在军中多年,亲眼看过不应该输掉的战役,因为指挥的大将能力不足而输掉了。唉,白白浪费了许多同国士兵的性命。」 凤鸣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忽问,「庄将军既然有这种认识,为什么不对同国大王或者王叔建议一下改变呢?」 庄濮苦笑道,「这样的改变太危险了,所有的同国贵族都会立即视我为大敌的。何况,以西雷王的本领和魄力,都无法压制国内局势,导致眼前这样的境况……」剩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侧厅一片沉默。 武谦似乎也曾经研究过这方面的问题,片刻后,沉稳地开口道,「其实十一国中,最懂得培养将才的是东凡。」「啊?」凤鸣眨眨眼睛,「东凡?」 他对东凡当然有相当深的认识,不过说东凡培养的将才多,他可没怎么见识过。鹿丹倒是很厉害的,不过那个不能算将才吧? 武谦解释道,「东凡的将领,多数出自军家。而军家世代为将,几乎控制了整个东凡的军权,他们对于如何控制军队的知识是一代一代传承的,对挑选将领的重要性异常了解。所以,他们采用了类似均恩令这样的选拔法。」 凤鸣又吃一惊,「是吗?」他还以为均恩令的官吏选拔,是这世代的创新呢。原来东凡也有这样的人才。 庄濮中途插入加入聊天,笑道,「当然,军家权国再大,也不敢和东凡整个贵族阶层作对,他们在凭实力选拔为将和权贵世袭将军制中,采用了折衷的办法。」「这个也有折衷的办法?」凤鸣皱眉道,「难道一半是权贵,一半是凭实力上去的?」「呵呵,原来连萧家少主都猜不到,可见东凡最早的一任军令司真是个有办法的人。」武谦眼中逸出一丝敬意,「他们首先在军队中选拔最优秀的将才,不论出身是否卑贱,只要有足够才能,觉得可以为将,就收为贴身待卫。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查,更为确定这个人有才能,就正式将他的姓氏改为军,收入军家门下。这些改了姓氏的待卫,将来就会获得比一般平民士兵要高的地位,也更容易在军队中获得升职。」「也算一个办法啦。」凤鸣思索着道,「但这样改一改名字,隐瞒不了太久的。升到一般职位还可以,要升为大将,恐怕不容易。」「当然没那么容易。如果一个出身卑贱的人,却有成为大将的天赋,军家会采取更果断的措施,把他拉入自己家门,也让他挤入贵族圈子。」 凤鸣迷茫地看着武谦。 武谦笑道,「那就是把军家一名女子嫁给他。一旦和军家联姻,立即就从平民变成贵族了。这样,身份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凤鸣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当年军亭身边一群贴身待卫全部都是军什么军什么的,八成有很多是改名而来。 不过就是因为军家这种收揽人才的策略,才保持了军家在东凡军权系统中如日中天的地位,而且家族越来越庞大,人口越来越多。 但这样的家庭,家庭感情。只要想一就为了招揽有能力的将领随便把女儿嫁出去,多半没什么深厚的。想军亭那张时刻板着脸,又整天要抽人几十鞭子的怪脾气,就知道她一定从小缺乏家庭温暖。 凤鸣叹了一口气。 庄濮误会凤鸣叹气的原因保住将才,苍天却放弃了东凡,所以才会有可怕的瘟疫发生。而这一次瘟疫,却让大量东凡的优秀将领死去。 凤鸣暗中打个哆嗦。 这场可怕的瘟疫是自己和容恬一手导致的,死的东凡将兵确实不少,到现在许多人仍然以为这是天意,因为他们无法想象这样的瘟疫可以由人力控制。 可是,不管是否出于无奈,人命就是人命,对凤鸣来说,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听庄濮忽然提起,难免又难过又心虚,即转移话题道,「军家虽然爱惜将才,不过终究无法突破权贵世袭制的智库。我看,还是容恬的选拔制比较彻底,以后大家会明白他的苦心的。来来,聊了那么多,先喝点茶。」举杯敬客。 众人饮茶,又尝了下糕点,便又继续聊天。 庄濮三句不离本行,凤鸣是清楚的,在阿曼江上听庄濮说兵法曾经试过差点睡着。没想到武谦这个王族中人,对军队的事情也颇感兴趣,不过他不仅仅对如何打仗取胜表现出关注。 让凤鸣惊讶的是,武谦经常对普通士兵的悲惨状况表示同情。「就说盔甲吧。」武谦道,「打战冲锋,多数是士兵在前面冲杀,最易有伤亡。将领在后指挥,身边有众多护卫,离前线又有一段距离,敌人兵器难以伤害。可是,一般只有将领身上才能穿盔甲,士兵只能以肉身与敌搏斗。」 凤鸣愣然。 他到了这时代,向来都是锦衣玉食,样样有人伺候,身边侍卫众多。容恬唯恐他出意外,恨不得把他依护得里三层外三层,西雷王宫里就藏有多件容恬送他的珍贵盔甲,每一件都质地上佳,秋蓝等也亲手帮他用皮甲缝制过几套。 怎么?难道需要冲锋陷陈,冒着箭雨冲杀的士兵,竟连盔甲都没有? 和他接触的一般都是高级将领,容虎这等身份的,虽然在容恬面前是个小侍从,出去恐怕也是个大人物,绵涯那种可以当上大王贴身侍卫的,一定也有盔甲。 说起这个,凤鸣才知道自己实在和普通百姓生活相差太远了,一点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萧家高手也是不穿盔甲的。 他把头转向洛云。 洛云明白他的意思,冷冷道,「我们萧家人,向来不用那种束手束脚的东西,穿上了还怎么做事?」不无自豪之意。 凤鸣一想也对,萧家钱多多,当然买得起盔甲,不过如果杀手穿着一身重盔去杀人,岂不笑死人了? 看来只有问容虎了。 他又把目光转向容虎。 容虎正色道,「确实如此,一般的士兵不可能给他们配备盔甲。做将领的当然想爱护士兵,减少士兵的损伤,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制作盔甲耗费的材料和所用人工都非常昂贵,国家军队如此庞大,军费多半要用在粮草上面,不能全用去买盔甲,能够帮所有将领都配上一副好盔甲就算不错了。大王登基之后曾对此下过王令,将很大一笔赋税用在增添盔甲上面,所以连最低级的将领都可以穿上盔甲。有的国家太穷,连低级将领都穿不上。」 凤鸣默默感叹。 亏他刚才还为鸟语花香赞美这个时代有多好,现在霍然明白过来。这样的等级特权制度,能够享受到所谓好生活的只有极少的权贵,一般的百姓不知活得多么凄惨。连被征集入伍为国效力,应该得到国家爱护珍惜的士兵都这么不值钱,更不用说普通耕种的百姓了。 凤鸣偷瞧一眼武谦,又心道,容虎说武谦的母亲出身低微,看来情报是对的,也许就因为母亲身份的关系,才让武谦比一般王族更贴近百姓,更显得人性化。可惜他在王族中不受重视,不然同国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唉,这人如果能和那个不讲道理的庆离王子换个位置该多好。…… 想到这里,对武谦的好感又有所增加。 凤鸣蹙眉道,「这个盔甲的事,牵涉到千万士兵的性命,难道就没有改善的办法?」 庄濮大大叹气,「能有办法的话,早就办了。将军打仗最怕的就是失去大量士兵,没兵还打什么仗呢?可是购买盔甲太过昂贵,士兵人数众多,谁肯花那么多钱呢?如果全同国的权贵都像武谦这样就好了,他竟把自己府邸中的东西卖了大半,连王族供给他的年金都用上,给普通士兵购买了盔甲。」 凤鸣震惊的看着武谦。 武谦勉强笑道,「为了这件事,我已经被王族中人骂为傻瓜了。不过就算把我自己都卖掉,恐怕用处也不大,这些钱能制出的盔甲,还不够给一支地方军队的士兵配齐。」 庄濮和他交情应该很不错,安慰他道,「能像你这样就很不错了,别说是你,就算是大王也做不到把所有士兵都配上盔甲啊。你看看十一国,哪一个国家的士兵能够全配盔甲的?要是有一个国家可以做到,那一国的兵力就足以统一天下了。」 凤鸣心里猛然一跳。 庄濮看见他的表情,还以为他为武谦的举动惊讶,沉声解释道,「萧家少主不要见怪,武谦是性情中人,这样做也是有前因的,他外公和几个舅舅曾是同国士兵,都死在战场上了。最后一个舅舅死后,消息从前线传来,他的母亲看过书信之后,当场就断了气,所以……。」重重叹了一声。 武谦惨然笑道,「还提来干什么?王族和平民,为何从出身就分了尊贵和卑贱呢?我母亲侍奉大王得孕,生下了我,在旁人看来是天大的幸运,但她在宫中依然因为出身卑微而受尽别的妃子欺辱,到死也没快乐过一天。」目光转到凤鸣处,轻轻道,「这些事萦绕我心头多年,所以昨夜听了萧家少主的话后,才会生出这么多感慨。」 现在,凤鸣总算对他的心情有了大致的了解。 想起他的身世,确实比自己可怜。凤鸣就算是个孤儿,至少现在有了容恬,而且身边还有容虎秋蓝洛云等人陪伴。 大部份日子都算是快乐的吧? 凤鸣不欲再勾起武谦的伤心事,发挥主人的风度,又请大家用了一回点心,问道,「都说制一副盔甲非常昂贵,到底有多难呢?」「这个就要看所用何物,是哪种盔甲,还有就是看哪位师傅制作的。」 凤鸣露出疑惑的眼神,「材料不同我可以明白,盔甲的类型不同,我也可以明白,不过这和哪位师傅有什么关系?」 庄濮笑起来,「原来萧家少主对这个并不内行。师傅的制作非常要紧,有好的材料,还需有好的师傅才行,相同的铁质,要打造出坚固的盔甲,所用的工艺大有讲究。不过每一个师傅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活,而且不外传,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说光是如何将锤炼铁器的炉热控制在极高温度,就牵涉到造炉用的泥土来自何方等等琐碎事情。」 这么复杂?……。 凤鸣差点又要开始挠头,手刚稍动一下,旁边的洛云不动声色地一把按住,警告地横他一眼。 凤鸣委委屈屈地眨巴一下眼睛,只好忍住挠头,继续扮演风流惆傥,举止优雅的萧家少主。「这样说来,高明的铸造师傅还真的很难得啊。」 武谦却道,「是很难得,不过,如果萧家少主想了解一下盔甲的铸造工艺,还是不难的。敞国有名的兵器大师翁横就住在同泽郊外,若萧家少主有兴趣,不妨择日一同过去看看。」 凤鸣刚要点头,洛云已经冷冰冰的开腔,「抱歉,我们少主最近身体不适,不能到处走动。」 在安全方面,容虎和洛云越来越有默契,简直是心有灵犀一致反对凤鸣溜出去。 容虎不顾凤鸣抗议的幽怨眼神,立即也道,「庆彰王叔已经派人为我们安排专门的游乐活动了,未必有那个时间。」 武谦和庄濮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过来。 不过这无可厚非,凤鸣身份毕竟太过敏感,而且同泽现在什么势力的人都有,奸细密探不知多少。他们两人倒是很不愿意凤鸣在这里出什么意外的,这会给同国带来很严重的后果,便不再作声。 三人又坐了一会,宾客言谈甚欢。 凤鸣越和武谦交谈,越觉得武谦这人非常平易近人,说话也直接爽利。 谈了将近一个时辰,庄濮提出自己还有公务尚未处理,向凤鸣告辞,武谦只好一起离开。凤鸣亲自送他们到合庆王府大门,对武谦道,「庄濮将军公务繁忙,我就不强求了,不过你要是有空,不妨常常过来,和你聊天很有趣。」 武谦笑道,「正有此意。」 凤鸣目送两人骑马离去,想起容恬,赶紧带着容虎和洛云往回跑。 到了里屋门外,洛云主动停住了脚步,不再迈前。 凤鸣回头,奇怪地问,「最近你怎么都不过来近身守卫?」 洛云道,「这段日子我先守外面,里面让容虎负责。」 容恬的事情,洛云已经知道了,洛云一直跟在凤鸣身边,要一直隐瞒容恬的存在也不可能,经过凤鸣和容恬的沟通,他们派了容虎去告知洛云。 所以,现在萧家的人里面,知道容恬和凤鸣在一起的只有洛云。 有他掩护,干什么都容易点,不然容恬在这里潜入潜出,太容易被其他人发觉了。 没有了外人在,凤鸣终于可以自由的挠头,打量着洛云,喃喃道,「我本来很单纯的想着你不进来,是为了我和容恬可以相处,不过洛云,我现在看起来,好像你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吧?」 洛云看不惯他挠头的傻样,皱眉把他的手抓下来,「什么这个理由那个理由?如果少主命令属下进去贴身守卫,那属下立即和容虎调换就是了。」 「最近秋月也是怪怪的……。」 话音未落,洛云脸色一沉,「少主你说什么?」 吓得凤鸣叫道,「我什么也没说。」抱头鼠窜入了房内。 一进去,发现容恬已经醒了,穿了一袭黑色绣金边的长袍坐在书桌旁看他今天新写的字,腰问松松的,连腰带都没系,显得充满威严又出奇的佣懒性感。 凤鸣欢乐地叫了一声,跳到书桌面前,「我回来了!」眼睛闪闪发亮地忙着请功,「我的字写得比从前好多了吧?」 容恬好笑地看着眼前七扭八歪的字,「嗯,是好了不少。」 「奖励呢?」 「早准备好了,手伸出来。」 凤鸣伸出雪白手掌。 容恬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忽然露出一个恶狠狠的报复面孔,把他抓到床上,剥开外衣。 「干什么?干什么?」凤鸣一阵乱嚷,背上忽然一凉脱了下来。 容恬有力的大掌忽然消失了。 凤鸣在床上翻个身,侧头去看,骇然发现容恬拿着一支笔头黑黑的笔过来,哪里还不知道坏事败露,怪叫一声,跳起来就往门外跑。 容恬一把抓住光裸着的漂亮脊背的小猎物,呵呵笑道,「给本王趴下。嗯就写――容恬专用――好了。」 凤鸣抗议道,「一定是秋月秋星出卖了我,不然你怎么知道自己背上写了什么?」容恬一手拿着笔,一手把他抓回床上,笑眯眯威胁道,「快点趴好,不然在你脸上画一只大王八,或者画一颗西瓜也可以。」 凤鸣怎么会肯乖乖趴下,当然是抵死不从。 他最近剑术已经大有进步,力气也大了,用力扭来扭去,连容恬也难以一直用单手抓住。容恬只好弃了笔,双手把他抱住,兴致起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凤鸣的呀呀抗议叫嚷中,把凤鸣全身衣物都给剥个干净。 「喂!现在是大白天啊!」 「白天好,可以看清楚点。」 凤鸣边示威边做鬼脸,又问,「看什么清楚点?」 容恬露出森白整齐的牙齿,「牙印。」把凤鸣翻过来压在床上,分开纤细修长的大腿,不由分说把脸凑到了两腿之间。 凤鸣骇然,刚要警告,猛地一声惨叫,「好疼!」 大腿内侧已经被容恬咬了一口。 容恬咬过之后,却又去舔,「真的很疼?」 敏感的肌肤,先是咬到发疼,接着又被温热的舌舔舐,凤鸣顿时被舔得浑身发颤,低吟道,「容恬……你……你住手……不,你住口!住口……」 他倒也纠正得很有道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住手的问题了。 可惜这话虽然有道理而且义正词严,却实在不成语调,咿咿呀呀还还夹着压抑不住的呻吟,容恬舌尖所触之处,雪白滑腻的肌肤阵阵微颤,宛如乞求更热烈的爱怜,那和凤鸣曾分开多时的色狼怎肯放过这顿美餐? 「本王饿了。」 容恬双手紧紧抵住他双腿内侧,执拗地舔舐,越舔越上,舌头卷上一旁的肉囊狠狠一扫,凤鸣尖喘着挥身都抽起来,比被刚才那一咬还要激动。 胯下漂亮的器官司已经精神地挺直了。 容恬狡猾地轻轻咬住最顶端的地方,坏笑道,「本来说只要写上容恬专用四个字就好,你偏偏不肯。现在罪加一等,再敢反抗,我就把这下流的东西咬下来。」 牙齿轻轻用力,凤鸣呜咽着猛抖一下,腰身酥麻得直瘫下去。 被咬住的铃口,却淫靡地渗出大滴的透明体液。他呼呼喘气,脸红扑扑,眉目间都涌上春意。 往窗外一看,大好的晴天。 虽然白求恩昼宣淫听说是古代帝王亡国的特征之一,不过反正西雷目前已经被瞳儿占了,又逃不过容恬的「狼口」,还是享受一下好了。 想着,用脚踢踢容恬的侧腰,放松了腰身,平躺在床上,努力镇定自若,却掩盖不住情动的道,「你要怎样就怎样,不过……不许咬哦。」扭着身子把双腿打得更开。 容恬被他逗乐了,问道,「现在谁才是昏君淫魔?」 「当然是你……」 「本王决定咬你。」容恬威吓一句,低头把颜色新鲜漂亮的昂扬深深含住口腔,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半忍受半欢愉的压抑呻吟,心里不禁一阵泛热,更加用心伺候起来。 两人玩得高兴,忽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属下有事禀报……」 容虎! 凤鸣头一次在大白天这么肆无忌惮主动享受吹箫之乐,骤然听见容虎的声音,做贼心虚,吓得骤然从床上直坐起来。 容恬正含得很深,碎不及防,牙齿直撞在半硬的男物上面,凤鸣顿时发出惨叫。 「啊!」 声音刚出,门外响应起震惊的叫声,「鸣王!」 帘子立即被狠狠掀开,容虎一脸紧张地持剑冲进来,「是不是有刺……」跨入一半的脚猛然刹住,呆滞在当场。 容恬眼疾手快,把赤裸的凤鸣一把搂了,藏在怀里,单手把自己身上的宽大黑袍拉拢,警告地瞥了容虎一眼,泰然自若道,「不是说了凤鸣今天要好好休息,任何事都不许打搅吗?」 一边又对凤鸣附耳柔声问,「咬到没有?疼不疼?来,我帮你揉揉。」背着属下的视线,伸手去帮凤鸣安慰被吓软了的地方。 凤鸣差点想去撞墙,一把按住他不怀好意的狼爪,狠瞪他一眼,大有你再敢当着别人的面乱来,我就剁碎你的气势。 「属下……」容虎今天也算倒霉,同样的事竟碰到两次,本来已经吸取教训,多了一个心眼,站在门外隔帘禀报,谁料到凤鸣会忽然惨叫呢? 那声惨叫一听就知道不是玩笑,必定有事故发生,任何一个身负护卫凤鸣的重责的高手,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本能反应――冲入房中。 「……因为忽然有客来访,属下是来请示鸣王是否……」容虎偷瞥一眼抱着鸣王的大王,暗叹自己时运一哀到极点。 容恬和凤鸣重逢的这些天,不是车马劳顿,就是酒宴和秘密行动,难得今天两人都得一天清闲,想着甜甜腻上一阵,偏偏客人一个连着一个,想起来就一腔汹涌醋意。 「有客?」容恬犀利目光扫过容虎,冷冷道,「管他什么客人,统统给本王打发掉。」 容虎为难地皱眉,「禀大王,这个人恐怕不好打发,因为……」 容恬威严地冷笑一声,「因为什么?」 「因为……。」容虎无可奈何地耸肩,「因为摇曳夫人说,如果鸣王不立即出去见她,她就自已闯进来打烂鸣王的屁股……」 第五章 苦命的凤鸣第二次被侍女们伺候着七手八脚套上正装。 穿衣的时候是,凤鸣的脸上还满是痛楚的表情,不时还可怜的倒抽凉气。 容恬本欲陪凤鸣一道去见摇曳夫人,被凤鸣当机立断的拒绝。 「今天不许你再靠近我!」凤鸣指着容恬高挺尊贵的鼻梁,一副刚才才被欺负过的控诉眼神。 容恬一阵低笑,抓着他,把他明显正在生闷气的俊美脸蛋拧过来,无奈地道,「我要帮你揉,你又不肯。」当着几个侍女的面,附耳以只有彼此可以听见的音量哄道,「等一下回来,我帮你舔舔,保证一会就不疼了。」 凤鸣就猜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脸红耳赤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往容恬耳朵上警告似的扯了一下,,悻悻道,「别妄想轻易过关,回来和你算帐。」 哼了一声,领着容虎扬长而去。 一边摆出不会善罢罢休的背影给容恬看,一边心里暗乐――利用一下容恬的内疚,今晚怎么也该让他上容恬一次了吧?难得的机会…… 到了侧厅门外,一眼就瞧见摇曳夫人玲珑婷的背影。 摇曳夫人穿着一身绸质白衣,仍像凤鸣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一样,身上并无过多饰物,长发尽有一根木簪挽起,反益添雅致。 凤鸣走入侧厅。 「娘。」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衣冠整齐的凤鸣乖乖站在一边。 「来了?」圆润动听的声音,一点也不似已经为人母的年轻。 「是。」 「其他人都下去。」 洛云已经带着复杂的表情,沉声应道,「属下谨遵主母之命。」对容虎使个眼色。 摇曳夫人是凤鸣的亲母,又曾经救过容虎一命,容虎略一忧郁,看见凤鸣对他打手势,要他不要担心,只好随洛去一起离开。 屋里只剩凤鸣和摇曳夫人两人。 凤鸣吐出一口气,道,「娘,那个文兰……」 「这个时候还想着文兰?」摇曳夫人一转身。 杏眼一瞪,优雅风度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丢脸都丢到阿曼江去了,亏你还有脸叫我娘。」 她剑术高明,连萧纵都大为夸奖,身手何等厉害。 凤鸣毫无防备,呆呆站着,耳朵立即落入敌手,被扯得呀呀直叫,「哇!好疼~娘你住手啊!」 难道是报应,他刚刚才扯了容恬的耳朵,现在就轮到自己的耳朵被大扯特扯了。 摇曳夫人一脸兴师问罪的面容。 「我问你,萧家船队现在在哪?」 「沉……沉了……」 摇曳夫人哼道为,「混小子,萧家以船运发家,称霸阿曼江多少年,你什么不好败,居然败在阿曼江上,要不是我拦着你爹,又答应让他看着采锵,换得他一时高兴,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杀过来了,你不知道你爹爹最丢不起脸面吗?」 凤鸣耳朵都几乎被她拽下来了,哭丧着脸道,「知道了……现在知道了,好疼啊……」 摇曳夫人又哼一声,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的耳朵。 凤鸣赶紧一边呵护自己可怜的耳朵,一边呼呼喊疼,看来还是当孤儿的日子比较好,有这么一个娘,每次见面不是中毒就是挨打,命不知道要短多少年。 凤鸣揉着耳朵,可怜兮兮问,「爹真的很生气吗?」 安荷这个倒霉蛋,真是生辰八字不对啊,父母都这么可怕,萧纵老爹那个脾气,说杀人就杀人,怪不得天下人都怕他。 世人最怕的就是疯子和偏执狂。 刚好他爹两者俱备。 摇曳夫人冷战着脸道,「我才不管他生不生气,儿子是我的,他敢碰你一根头发,我就和他拼命。」说罢,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认真的打量起凤鸣的脸来。 凤鸣正揉着被摇曳拽到红通通的耳朵,闻之愕然,不由从心底涌出几分感动。 亲娘毕竟是亲娘,果然打是爱骂是…… 「哎呀!」凤鸣又一声惨叫,「娘你干什么拽我耳朵?」 片刻前还在感动,下一秒,另一只耳朵又被摇曳夫人不打招呼地拽住了。 摇曳夫人显然有些着恼,神色不善地问,「刚才为什么这么久才出来?」 「我在换衣服,娘啊!你先放手啊,好疼!」 「哼,换衣服。」摇曳夫人松了手,没好气地一指戳在凤鸣头上,把他戳得一脸苦相,数落道,「看你眉目那点气色,就知道你在房里好事未做完,怎么?是容恬来了?还是又招惹了别人?」 凤鸣虽不是第一次领教老娘的泼辣直接,还是差点被空气呛到,结结巴巴道,「哪……哪有……」 「还敢撒谎?」 摇曳夫人眼睛一瞪,凤鸣立即双手护着耳朵蹭蹭后退两步,尴尬地小声道,「是容恬回来啦……嗯那个……真的可以看出来吗?」眉目之间就可以泄露自己在房里那些……事? 「当然。」 「惨了……」这次丢脸丢大了,原来眉目会泄露的,那么岂不每次有状况,出门后所有人都可以看见。 摇曳夫人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以为像你娘这样的高手很多呀?这查色的本领,恐怕连你爹都比不上我呢。」 凤鸣松了一口气。那还差不多…… 「那文兰……」 「你要文兰干什么?是不是要送给什么昭北国的长柳公主?」 看着摇曳夫人阴晴不定的脸,凤鸣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起来,「是的。」 「没用的东西!」摇曳夫人叹道,「那长柳公主再漂亮,也已经嫁做人妻了,你讨好了有什么用,还不如和容恬那小子好好过,对了,我给你的那颗药丸,你让他吃了没有?」 凤鸣眼睛无辜地瞪大。 把摇曳夫人的药丸给容恬吃?那和谋杀没什么区别吗? 「嗯?」 摇曳夫人以瞧破蹊跷的不妙眼神藐视着他。 「那个……忘了……」 啪!玉掌骤拍到木桌面,响声大得吓人。 一看摇曳夫人的表情,凤鸣就知道大事不好,哇的一声,抱头逃到门边,准备随时夺门而逃,拼命摆手道,「娘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说,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药,只是……只是……」 「只是你心疼容恬。」 「嗯……」凤鸣挠头,隔了半天,摊开双手,耸肩道,「可以这么说。」 摇曳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得他浑身发毛,忽然噗噗一笑,冷咧的脸犹如忽然开了千万朵春花一样效果惊人。 「你这孩子,倒有点像我当年一样痴心。」摇曳夫人叹了一声,语调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变得温柔娇美起来,款款坐下,朝凤鸣招手,「过来。」 凤鸣被吓坏了,愣了半天,又不敢不过去,只好小心翼翼靠过去。 摇曳夫人手一动,他立即缩缩脖子。 「让我看看耳朵,扯疼了没有?」白葱一样娇嫩的手指轻轻帮他揉着红红的耳朵。 凤鸣满腹委屈地点头,「很疼。」 原本只是趁机装可怜,这「很疼」两字一说出口,鼻子却不禁渐渐泛起一股酸热。他被容恬宠爱抚摸,早已不下百次,可摇曳夫人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虽然是任性打骂后把他唤来揉揉耳朵,偏偏心里就是说不定的安宁。 仿佛这真的是他出生就亲近惯了的母亲,被打被骂都不会怨恨。摇曳夫人火暴不定的脾气,打骂人后毫不愧疚,也不怕凤鸣记恨,依然把凤鸣当成小孩子一样呼来唤去的自然态度,反而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的亲近。 「看什么?」发觉凤鸣偷偷瞧她,摇曳夫人又在凤鸣鼻尖上轻轻戳了一下,「你不用打鬼主意,文兰我说什么也不给的,养儿子有什么好,自己从没一样东西送娘,好不容易有一封书信过来,居然是张口问娘要东西的。」凤鸣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不对,赶紧道,「我以后定时给娘写信。」 「免了,信多心烦。」 可是你刚刚还抱怨…… 凤鸣挠头,唉,真不好伺候,怪不得老爹当年抛弃她啊……呃,这样说好像很罪过。 可能所有的女人都不好伺候吧?不对啊,秋蓝也是女人,嫁给容虎之后不也好好的吗?改天找个时间和容虎讨教一下这个问题才行――如何对付心思难以琢磨的已婚妇女…… 「这次船队被毁的事情,我帮你在你爹面前挡过去了。」摇曳夫人的声音传来,凤鸣不敢让她自己在想什么,赶紧装出认真受教的乖模样,「可是,一年之期的双亮沙航线,你爹是一定会过问的。」 看着儿子单纯的表情,摇曳夫人忍不住伸手重重捏了嫩滑的脸蛋一把,唇角逸出笑意,「别怕,万事有娘在呢。不过娘也盼你能把这件事办好,毕竟你爹总怨你模样像我,天分又不好。如果你把双亮沙的事情办成了,也算替娘在你爹面前争回了一口气。」 「嗯。」凤鸣用力点头,小声问,「娘,你就为了吩咐这个专门过来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摇曳夫人脸色又是一变,凶巴巴地道,「死小子,老娘是专门过来看看你在阿曼江淹死没有的。」 凤鸣这才明白,摇曳夫人八成是得了阿曼江水战中萧家惨败的消息,放心不下,所以特意赶来。 心底一陈微热。 「娘,」凤鸣情秒自禁握住摇曳夫人的手,柔声道,「儿子很好,只受了一点小伤,大半都已经好了。」 摇曳夫人把手一把抽了回来,别过头道,「你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干系?」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往凤鸣手里一塞,「拿好了。」 凤鸣心中一喜,「是文兰吗?」 摇曳夫人顺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文兰你就别做梦了!又不是你的女人,犯得着你去操心怎样讨好?这是我特制的联络烟火,里面还有一幅锦帛,上面写了联系的手法。你爹说采锵剑术进步很快,要找一个更幽静的地方教导他,我和他们在一起。」 凤鸣笑道,「我明白了,这个是紧急的时候找娘求救用的。」 摇曳夫人照样没好脸色,赏他一个白眼,「没出息,头一个就想到求救。你找我,除了要东西和求救,就没别的事了?」 凤鸣嘿嘿傻笑。 在摇曳夫人面前,他已经逐渐适应,现在反而有一种什么都不用掩饰的轻松感。 「我要走了。」摇曳夫人站起来。 「这么快?」凤鸣惊讶地道,「至少吃过饭,我叫秋蓝准备豆腐?」摇曳夫人扫他一眼,「年轻人真不懂事,引而不发,容易伤及元气,快点回房去,把没做完的事做到底,连这种事都不小心,老来当心身子熬坏,你那个容恬,真是个不懂体贴人的蠢材。」 凤鸣干笑两声,心道,他干这种事向来是负责到底的,这次只是意外,不过做到底也是很不体贴的一件事,每次我的腰都好辛苦。 「娘,那文兰的事……」 「闭嘴,不许再提文兰,在你心里,一个别的男人爱上的女人,都比你老娘重要吗?文兰可是花费我不少心血种出来的,三年功夫,好不容易才活了三百多株。」 摇曳夫人又捏了他脸颊一把,异常潇洒地扬长而去了。 凤鸣被她左拽一下右捏一下,弄得晕呼晕呼的,站在当场呆看着老娘背影远去,半天才猛然回神,嚎叫起来,「原来你有三百多株那么多啊?给一棵都不要紧啦!」 凤鸣回了房,放心不下的容恬迎上来问,「出了什么事?摇曳夫人到底为什么忽然赶来?」 凤鸣耸肩,把和摇曳夫人的对话说了一遍,只避开了摇曳夫人曾经给他小药丸用在容恬身上的事,又拿出揣在怀里的联络烟火和锦帛给容恬看。 容恬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听见最后摇曳夫人的话,反而大笑起来,「摇曳夫人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引而不发,确实伤元气,来来,本王要体贴的帮你做到底才行。」把联络的东西都扔到一边,去抱凤鸣。 凤鸣转身逃开,到了安全的书桌后面,才吐舌道,「她上次给你下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有趣?不要闹啦,我肚子饿了。」 他这么一说,容恬才觉得自己也饿了,早上凤鸣去见庄濮武谦,他没有胃口,糕点略吃了两块而已。 两人不再笑闹,唤了秋星过来,吩咐快点准备饭食。 秋蓝忙碌了一个早上,早就等着送饭的命令了,片刻就和秋月笑吟吟地捧了四盘势菜上来。 刚刚摆好,秋星随后又进门,端着四小碟凉菜,众人想着他们难得相处,容虎无事不敢打搅,秋月秋星摆好饭菜,也退到屋外。 只留下最安静的秋蓝在一旁伺候添饭。 容恬和凤鸣重新坐回一桌,面对面低头吃饭,偶尔一抬眼,就发觉对面有一双亮闪闪盯着自己萌发笑意的眼睛。 凤鸣露齿一笑,夹了一块獐子肉,塞到容恬嘴里,看着容恬咀嚼得津津有味,不由问,「好吃吗?」 容恬笑着不语,也挑了一块獐子肉递到凤鸣嘴边。 凤鸣张嘴就吃了,喷喷夸道,「果然好吃。」听得侍立一旁的秋蓝心花怒放,自叹一个早上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两人非常捧场,你来我往的夹菜,一顿饭吃得情意绵绵,四盘热菜四盘冷菜,几乎每碟都被收拾了大半。 凤鸣吃饱了,哄容恬陪他练剑,反而被容恬一把抓住,捞到怀里肆意舐吻。随口道,「刚吃过饭练什么剑,一点都不懂保养身体,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很不乖。」 「谁说我不乖?我听话极了。」凤鸣一边抵抗眼看越来越激烈的吻,有边努力录找支持者,指着秋蓝道,「秋蓝可以作证,我在萧家船队饮食起居都听你们的对吧?」 秋蓝已经知道容虎早上的两个倒霉事,哪敢掺合他和容恬的事情里去,顿时打个寒颤,娇滴滴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红着脸收拾了碗筷逃跑似的溜了。 容恬大声感慨,「现在总算没人打扰我们了,再有人来,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凤鸣心里打着要翻身做主的小算盘,不落时机的发威,首先探取讲道理的策略「今天怎么说也该论到我在上面了。」 「哦?为什么?」 凤鸣对容恬的装傻报以不屑,「哼,我今天受了那么多委屈,怎样也该有点补偿。我娘把我两只耳朵都拽疼了,还不肯把文兰给我。」 容恬眯起眼睛笑道,「那是你娘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咬了我!」凤鸣严重控诉,「你把我咬到了,你应该赔偿道歉,外加连续三十天被我压在下面的赔偿!」 「好啦,确实是我咬伤你了。」 藐视容恬软化的口气,凤鸣得意地斜他一眼。 容恬又道,「既然你那里伤了,当然要好好养伤,不可过多运动。所以一年之内,你都给我好好躺着舒服就行,我就勉为其难多辛苦一下吧。」 凤鸣听到一半,已经知道不对劲,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容恬一脸光明正大的笑容,忍不住学他老娘的招式,伸手去捏容恬的脸蛋。 容恬可不像他这么好捏,看着指头到了面前,张口就含住了,上牙关压着不许凤鸣抽手,用舌头调皮地顶着口腔的指尖。 这淫秽的动作让人立刻联想到其他地方被含住吮顶的快感,凤鸣顿时身子一颤,便有一股细细麻麻的感觉从大拇指蜿蜒到腰下,忍不住把腰往上弹了弹。 容恬拍拍自己衣料下已经隆起的器官,椰榆地朝凤鸣使个眼色,「也好,我们来练练这里的剑桥,好久没磨剑了。」 「胡话,昨天晚上才磨……」凤鸣愣了一会,终于搞清楚自己也开始口不择言,差点咬断舌头,下面狠狠踹了容恬一脚。 容恬被踢得闷哼一声,凶狠地威胁道,「还这么有力气,昨晚一定磨得不够。」 热唇覆上,君临天下般的攻城略地。 凤鸣被吻得热潮一股接一股在全内泛滥,断断续续提醒道,「我们刚刚吃过饭店……对……对肠胃不好……阑尾炎……」 容恬也已经浑身灼热,胯下硬得发疯,尝着凤鸣的嘴一收,啧啧有声,闷闷道,「谁吃过饭?我都快饿死了。乖,舌头再伸出来点。」 凤鸣连手臂都滚烫得发红,伸着脖子任他予求予压,空气紊乱成一团旖旎繁絮。 恰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启禀……」 「又怎么了?」兴致第三次被中途打断的容恬,挺起身朝门外爆出一声怒吼。 片刻后才觉得不对。 原来刚才一起怒吼的,除了自己,还有身下气喘吁吁,同样满脸愤怒的凤鸣。 怪不得吼的声音如此有力呢。 门外人却没有被两人的隔门努吼吓住。 洛云用冷静而且冷淡的声音道,「少主,来自越重城的急信刚刚送到。」 「啊?越重城?是永逸王子派人送来的吗?」凤鸣愕然从床上爬起来,抓着长衣往身上乱罩,「烈儿找到了?」 「属下不敢擅自拆信。」 「快拿进来。」凤鸣一边吩咐,一边对容恬遗憾地挤眼。」 没办法,本来以为最安逸的一天,变成了事最多的一天。 看来这是老天爷对容恬这个好色昏君的惩罚。 洛云拿着书信进来,对着眼前两人明显是匆忙穿上的凌乱衣着,神情自然,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本正经道,「少主,这就是越重城来的信。」送到凤鸣面前,让凤鸣看了看并未私下拆开,又当着凤鸣的面拆开了,验过无毒,才送给凤鸣。 容虎随在洛云身后一同进来,默默看着凤鸣读信,忍不住般的沉声问,「鸣王,有烈儿的消息吗?」 「没有」凤鸣迅速读完信,把清秀的黑眉微微皱了起来,「多方搜索都没有烈儿的消息,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永逸在信里提到,烈儿离开前和他说过大致路线,约定每到城镇,会在城门外留下特殊记号,以便通知永逸自己的行踪。」 容恬道,「这是一定的,烈儿虽然年轻,却是此道老手,独自出外会处处小心,他绝不会让已方的人失去自己的行踪。」 凤鸣瞧见容虎眉间担忧之色,知道他非常担心弟弟的安全,把读过的信递给容虎,让他也看看,道,「永逸王子说他派人一路追查,发现烈儿曾在芬城码头留下记号,可是烈儿的踪迹在那里就断了,似乎他就是在芬城失踪的。」 容虎心里焦急,一目十行就把书信给读完了,书信最后的话让他稍感安心,道,「永逸王子已经决定离开越重城,亲自去芬城查探此事。希望他早点找到烈儿。」 凤鸣好奇地看着容虎,「你好像对永逸王子很有信心。难道比绵涯还厉害?」 绵涯被容恬挑选为情报网的总负责人,手下探子无数,为人细致精明,行动果敢迅速,在凤鸣眼里是查探烈儿行踪的最好人选。 容恬在一旁揉他的软软黑发,低笑着道,「凤鸣太小看永逸了,你怎么就忘了当初他在塞满浸油布条的屋子里诱我们见面?当时你我言辞若稍不合他意思,他绝对有胆量放火烧死我们。此人在关键时刻,应该是个角色,只是他不愿再卷入王权之争,垫伏不动,又因为烈儿的关心,对我们一直都算态度友善,你看不出厉害罢了,否则本王怎肯把那么能干的烈儿爱送给他。要不是他对永殷荒诞兼乱的王族大为失望,心灰意冷,而且爱烈儿爱得不顾一切,愿意放弃永殷太子之位,和烈儿一同快活逍遥,恐怕日后就是我西雷一在敌手。」 凤鸣被他轻轻数落一番,反而露出欣慰之色,「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就好了,但愿他快点把烈儿找回来,唉,这世道真是乱七八糟,也没有失踪人口记录什么的,以后真的统一天下,真要好好在户籍管理和冶安上狠下功夫。」瞪着容恬,搔头道,「你那样大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容恬淡淡笑道,「你越长大,越让人觉得有治国才能。」 凤鸣赶紧摆手,「你千万不要对我起爱才之心,我可不要当什么丞相大臣的,累死人又不能到处去玩。」 洛云居然冷冷插进一句,「少主就算有那个才能,也没有那个功夫,萧家财产庞大,他管自己的事都管不来。」 「鸣王,奴婢可以进去伺候了吗?」秋月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指尖挑开一点门缝,悄悄往里一探,发现刚才斗胆打断两人好事的洛云和容虎安然无恙,里面的人都在认真讨论公事。 知道此时出现不会重蹈倒霉容虎的覆辙,秋月才小心翼翼地进来道,「罗登在外面,想问他家少主是否有时间和他聊聊。」 凤鸣吃了一惊,「难道罗登那里也出了什么大事?」 「不啦。」秋月抿唇笑道,「鸣王还记得容虎秋蓝在船上成亲时的事吗?当时鸣王说,以后萧家可以多开一个生意的事,让人们成亲时乘船沿着阿曼江畅游各国,这样有趣的事,那些有钱的权贵富商们一定争相追捧,能赚大钱。罗登趁着这些天的功夫,专门就此筹谋了一番,还专门写了一又叠子建议,想看看鸣王的意思如何。」 凤鸣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乐道,「原来是这样,好,我去看看他想了什么赚钱的办法。」向容恬打个招呼,换了衣服兴致勃勃出去了。 洛去护卫着凤鸣出门,容虎却留在原地。 容恬问,「还有什么事?」 「是,属下还有一个消息,要向大王禀报。」 容恬若有所觉,目光停在容虎身上。「特意等凤鸣出门了才向本王禀报,」容恬一针见血,「和凤鸣有关?」 「是。」 「说。」 「其实,永逸王子除了书信外,还派人送来了另一样东西,据说也是在芬城发现的,此物被商人们争相买卖,目前已有不少辗转以高价买往各处。」容虎表情异常,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奉给容恬之前,谨慎地加了一句,「大王看了,千万不要轻易动怒。」 容恬唇角仰起一丝高傲,浅笑道,「这天下能让本王轻易动怒的东西还不多,别拖拖拉拉的,呈上来吧。」 容虎一咬牙,硬着头皮把刚刚收到的鸣王人偶交到大王手里,忐忑不安地看着大王疑惑地翻看手上的人偶,最后似乎有所发现地掀开了人偶身上整齐的小衣服…… 令人不寒而傈的沉默。 片刻。 「这东西是何人所制?」还算平静的声音。 「属下不知。」 「叫锦涯去查。」大王在沉着中磨牙的声音,冷得可怕,瞬间,爆出一声低吼,「不管是谁干的,本王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本王要撕碎他!烧死他!用车轮辗碎他!所有买卖过这下流东西的人都该死!」 「属下遵命。」容虎打个寒颤。 果然。 天下让大王轻易动怒的东西并不多。 可这惟妙惟肖的鸣王人偶,绝对是其中之一。 哪个下流无耻的家伙做出这个来的? 阿曼江边,离方敌五十里的小镇。 不起眼的普通民居,最近多了几个陌生男人进出,每天有人走动,多数都在深夜凌晨。这一带都是看天吃饭的贫苦农民,一早起床干活,晚上按时睡觉为明天的劳动积蓄体力,谁也没空理会别人深更半夜在干什么。 从破破烂烂的栅栏门往里走,是随处可见的老旧石屋。 谁也猜不到,从这石屋里面的地窖进去,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烛光昏黄,是一处安置了雪白软垫及各色小巧昂贵的用具,看起来极舒适的临时藏身之处。 软垫上有一道懒洋洋的身影,修长柔韧,明显是个年少男子,可肩膀不似寻常男人宽厚笨拙,反透出一股诱人而清雅的艳丽。 他姿态自然,一点也不显得惊慌失措,似乎对目前的处境安然处之,束在白皙手足上的链子细长,不知何种金属制作,泛着银白色悦目的光泽,乍看之下,宛如装饰物一样。被囚禁的人稍一动弹,链环相触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甚为好听。 地窖处于上方的开口轻微的响了一下。偷射进来的阳光几明几暗,人影晃动,片刻之后,阳光又被坚硬的入口厚门掩上。 身后,响起带着熟悉节奏的脚步声。 「烈儿,我看你来了。」形状优美的手,轻轻落在男子看似瘦弱的肩膀上。余浪见他不作答,打量着地窖里的摆设,还算满意,宽容地笑道,「不要生气,这里是简陋了些。太气闷,不合你往日的脾气,再过几天,我带你到别出去,看看阿曼江的景色。」挨着烈儿身边坐下,伸手亲昵 地将烈儿搂住。 烈儿被他搂入怀中,也不奋力反抗,待在他臂弯里,眉目间去冰意寒人,缓缓,「我没生气,我正在高兴。」 余浪轻轻笑道,「你被闷在这里,心里不快活,说什么难听的话,我都不生气,又何必说谎?」 烈儿嗤笑,「对啊,何必说谎。你连日来不见踪影,囚禁我的地方又换了几处,现在还要躲到地窖里,外面一定出了好事,说不定永逸已经找到这附近了。我高兴极了,快活得不能再快活。」 他说着说着,示威般的笑起来,淡红色的唇倔强地翘起一个弧形。 余浪也不动气,只用淡泊的眼睛静静瞅他。烈儿笑了一阵,激不出他一点反应,顿觉索然无味,渐渐自己敛了笑容,把脸转到一边,恢复开始不理不睬的样子。 两人身体隔着薄薄衣料贴在一起,体温慢慢传过来,都觉得肌肤上微弱的温度一点一点渗到血里,牵扯得心也隐隐跳得不稳。 地窖原本通风不错的空气,在沉默中凝结成一团,让人窒息般的闷热。 余浪道,「你果然在生气。」 烈儿心道,我生不生气,只是永逸的事,和你有何干系?他一个劲在自己心底说着这话,恨不得让余浪从自己脸上把这句话的意思看出来,毫无掩饰地咬着下唇。挺直优美的鼻梁逸出一股子毫无兜转的坚持。 余浪却硬生生看不出来,反而声音变沉了,温存地问,「烈儿,让我亲一下,可好?」 烈儿陡然微震,眼神顿变凌厉,磨牙道,「你爱如何变如何,我没吃过你的那些苦头吗?有本事,全使出来就是。」 余浪笑了笑,啧啧道,「这话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要对你用刑呢。」 烈儿冷笑不已。 这人仿佛从没对他用过残忍的刑法似的,说得好无辜。 余浪自己做主,搂着他君子地浅浅亲了一口,又问,「想不想知道我这几天去干什么了?」 烈儿听后头轻轻点了点,咬住牙。 余浪虽然稍微一亲就退开热唇,掌下却展开行动,一边柔声问着,一边磨出剑茧的手已经伸入烈儿衣下,顺着腰腹间起伏有致的肌肤细细摩挲。 「我派人去见大王的信使,在约定好的地方与我见面,传达大王的命令,那些鸣王人偶,大王命我立即销毁。」 烈儿强笑道,「原来就算是若言那样的人,也不齿你的所为。」说了半句,便缓缓喘气,声音微颤。 烈儿自从落入他手中,无一日不被喂药,肌肤比往日敏感数倍。余浪是房事中的高手,又熟悉烈儿的身体,最清楚烈儿弱点,虽然只是用手缓缓抚摸,已让烈儿浑身灼热,备受煎熬。 他身子轻轻一扭,余浪把他抱得更紧,热唇贴在后颈敏感的肌肤上,磨蹭着,扬起笑意,「不但如此,大王还把我献上的神草退了回来。那东西,我本来想他用在你那鸣王身上的。」 他看起来风流儒雅,是个诗书公子型的人物,其实武技甚高。烈儿被他双臂似乎轻松的抱着,就算在往日要挣脱也需要耗费一番功力,何况现在身上无力,竟一点也避不开,像被捆住手脚的小狐,只能清醒地看着猎人对他为所欲为。 听见余浪提及凤鸣,烈儿暂时把余浪在身上游走的手掌从脑海里屏除,喘气着追问,「什么神草?」 余浪把神草的功效说了一下,烈儿心里暗暗吃惊,幸亏若言还有一点大王的风度,不肯用这邪恶的东西。 不过,为什么他们那么笃定能把鸣王抓到呢?正在暗中思索,胯下一阵火热刺痛。烈儿痛哼一声,双掌勉强按住衣料下肆虐的祸首,带动金属链子一阵叮当作响,低声道,「余浪,你若想要我,只管进来,何必一直这么活折腾人?」细细眉毛蹙起,挤出一分痛楚却异常性感的妖艳。 余浪脸色平静,只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你口口声声说要永逸,我就算占了你的身子,又有什么意思?余浪难道是强暴他人的下流强徒?烈儿,你未必太瞧不起人。」拾起垂在软垫上的长链,绕过石壁慢慢拉扯。 链子越收越短,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不一会,烈儿双手已被固定在墙上,无法动弹。 烈儿不屑道,「把人折腾到开口求你,再加强暴,你就不是下流强徒了?可笑。」朝余浪狠狠唾了一口。 余浪似乎真的从不生气,侧头避过,反而展开足以令日月失色的俊美笑颜,「烈儿,太晚了,现在就算求我,我也未必肯抱你了。谁让你这么让我伤心呢?」他嘴上说着伤心,却丝毫不见于眼色,还是那般款款柔情。 一边说着,一边分开烈儿大腿,烈儿身上的衣物都由余浪一手挑选,本来就是很松垮简单的样式,下面更是空无一物,和权贵家中豢养随时供发泄的宠妾衣着几乎相同。 把下摆往上一卷,纤细白净的大腿就尽露在余浪眼底。 烈儿挣了一下,脚踝上链子又悦耳地响起来。他知道又像过去几次一样,无论怎样挣扎都好,反正逃不过去。余浪不把他折磨到心满意足,绝不会离开。心里暗叹一声,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余浪也叹一声,低声道,「你这样,难道我就饶了你吗?烈儿,你越如此,我越放不过你。」 这人最大的本事,莫过于言行不一,嘴里说着不放过,手却不再揉捏令烈儿痛苦万分的胯下之物,捏开烈儿的牙关痛吻一番后,蓦然退开。 他转身躺倒在软垫上,头离烈儿被束住的石膝不过数寸,儒雅的脸上泛起一丝倦意,闭上眼睛,忽然沉声道,「大王这次的所为,令我深感焦虑。神草对西雷鸣王这样的人,是最快又最有效的控制工具,大王竟弃之不用,可见他对西雷鸣王一事,已经分不清轻重。」 烈儿身上被他煎熬出的欲火稍微减退,闻言低头朝他看来。 余浪闭眼仰趟,似在半寐半醒之间,乌黑发丝垂散在软垫上,宽阔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无一不昭示此人才情出众。 这模样,和当日出见时几乎一丝不改,此刻双目闭合,掩去犀利无情的光芒,越发温柔迷人。 烈儿趁着这难得的空挡,低着眼睛默默凝视,脑内隐约一片模糊,似又听见他曾经的赞叹声――「好精致的孩子……」 低沉雅静的声音,一句赞美,徐音渺渺。 他出了一会神,脑中晃过永逸的脸,吃了一惊,狠狠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回过神来,心窝又是一阵刺痛。 余浪却像什么也看不出来,收回视线,微笑着,吐出一个仿佛经过深思而做出的决定,「我要杀死西雷鸣王。」 「什么?」烈儿剧震。 四肢上的链子清脆作响。 「我要杀死西雷鸣王。」余浪缓缓从软垫上坐起来,轻轻松松地道,「此人的存在对大王是一个可怕的威胁。已经有过一次阿曼江惨败,这样的惨剧绝不能再重演,他必须死。 烈儿听得目訾欲裂,咬牙道,「余浪,你道我家鸣王是你养的兔子狗儿吗?你要杀就杀?有我家大王在,你休想动他一根头发。」内心却不如嘴上说的强硬。 别人的威胁也许他不会放在心里,但余浪,却总有片言只字就让他心里发寒的能耐。 这个人,绝不是空口吹大气之辈。 他越焦急,余浪越是悠闲,「等他落到我手里,我不但要动他的头发,还要动他的小命。」 说罢,走到地窖入口,屈指敲打了两下厚木板。 厚木板被掀开,几道阳光直射进来,不一会厚木板又被关上了,余浪再出现在面前时,掌上托了一个小碗。 烈儿一看那碗,知道又要被喂药,咬着牙怒视余浪。 「这些都是我精心熬制的,虽然不太好喝,可却是为了你好。」余浪一边说,一边撬开他的牙关,一口气灌入他喉中,「你也该猜到这里面有毒,不过用不着害怕,我每天都给你喂了解药。那些让你身体无力,而且肌肤敏感的药丸,就是解药,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这剧毒永远不会伤到你。」 烈儿毫无选择,碗里墨绿色的浓汁全被灌了下去,鼻口之间全是一股诡异的浓香,胃里火辣辣的,像热油在里面烧沸了,痛得他四肢抽紧,把链子拉得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一会痛楚渐平,才停下挣扎,失神般的默默喘息。 黑发沾上冷汗,湿洒洒地贴在脸颊上。 余浪将他链子松了,把他抱在软垫上躺下,问「你还想不想那个永逸?」 烈儿无声地把脸侧过去。 余浪凝视着他优美的侧脸轮廓,轻轻一笑,道,「就算你说不想,我也不会信的。」搂着烈儿,把额抵在他渗着冷汗的后颈窝处,半日没再说话。 烈儿僵了半日,察觉身后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才悄悄转过头来。 余浪居然静静睡了。 烈儿也是一愕,隔了片刻,似有打算,可手不过略动了动,链子立刻碍事的叮叮响了起来。 余浪已经睁开眼睛。 「别打算在我睡着时动手。」他眼神清醒得仿佛根本没睡过,淡淡笑道,「我从少年离家的那一天起,就没试过真正合上眼睛安睡。烈儿你不明白我。」 他将手放在烈儿脸上,那致密充满弹性的肌肤仿佛让他感到安心。余浪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又移到烈儿腰上,将他松松的抱住了。 「你竟一点也不明白我。」 他低声又说了一句,终于再无声息。 又安静地睡去了。 第六章(上) 同国。 庆离大王子的同安院中。 「呕……」一阵恶酸涌上心口,长柳忍不住又一次弯起腰,狠狠呕吐起来。 侍女们赶紧捧着青铜盆接着酸物,师敏焦急地一遍遍抚着公主的背,往外问道,「御医到底来了没有?」 「不要急,也许只是吃错了东西。」长柳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虚弱地仰起苍白的脸。 「公主不要大意,奴婢看不像吃错东西。」师敏不满地摇头,一边取过锦巾为她细心地擦汗,一边唠叨道,「不是奴婢胆敢说公主的不是,但公主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前些天懒怠吃东西,当时就该找御医,偏偏公主说是夜里喝了凉水,嫌麻烦,不许声张,昨天呕了一次,还说是吃坏了肚子,现在好了,一下子又呕得脸都白了……」 「好了,」长柳苦笑道,「你要数落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这样子了,你还要来教训我。」神色忽地一凝。 师敏知道不好,赶紧转头喝道,「快把青铜盆拿来,还有干净的软巾……」还未说完,长柳已经猛然伏下腰,纤掌按着胸口,痛苦地把中午吃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屋里充斥一股呕吐物的酸味。 师敏越看越不多,暗中起疑,等侍女们打扫干净,命她们全退下,亲自捧了一杯温水伺候长柳漱口,悄悄压低声音道,「公主……」 「嗯?」 「奴婢瞧公主吐成这个样子,该不是……」师敏欲言又止。 「该不是什么?」 「该不是……有孕了?」 长柳自己也是一征,惊疑地瞥了师敏一眼,半响,眸中蒙上落寞,苦笑道,「怎么可能?庆离自从那狐狸精入府,三个月来天天和那狐狸精腻在一起。这事……难道我一个人就能成……」 师敏想想也是,叹了一口气,脑海里猛然惊过一事。 「未必。」她骤抬起头来,神色紧张道,「公主忘了上个月的事?庆离殿下喝了酒,半夜过来,醉得人都认不清了。公主那晚已经睡下,还被庆离殿下吓了一跳,那天晚上,不是……」 长柳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脸颊却微微一红,细若蚊声道,「怎会?起初新婚那阵,我们倒有一段日子常在一处,当时大王急切地盼着报孙子,庆离夜夜温存,几番都是白高兴。这次只是一夜偶然,就……」神色一黯,「他现在心里只有那个裳衣,日后即使他能登上王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这个王妃废了。这个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我就算是为他生下孩子,恐怕这孩子将来也是命苦。」 想到伤心处,不禁抹泪。 师敏知道她说的也是,这样凑巧的事也太少了,何况裳衣那只狐狸现在把庆离迷得失去理智,有孕又如何?陪着长柳无声无息抹了一阵眼泪。 默默垂了一会泪,长柳强露出笑颜道,「别哭了,这已无可救药,为他哭也是白费眼泪。倒是昨晚的王宫宴会,让我见识了鸣王的风采才干。果然是个出色人物,仅那份气势见识,就非一般权贵可比。现在最让我心里踏实的,就是已经和他结成联盟。对了,他有派人来和我们联系吗?」 「目前还没有。」师敏毕竟并非毫无见识的女子,见公主不再伤心,也收敛了悲色,表情变得谨慎细致,到窗外看看四周无人偷听,答道,「奴婢已经在院子小门处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手,随时等待鸣王的人。」 「不会让人发现吧?」 「公主尽管放心,负责此事的萧家总管是个办事极为细心的人,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若鸣王派人过来联系,只在小门那里通报是我的表哥师岳派来找我的,我得了消息,自会去福和门等。我的表哥师岳在永殷权贵那里做谋士,去年也曾经来过同泽一趟,报出他的名字,不会有人起疑的。」 长柳这才放心,缓缓点头,叹道,「希望鸣王快点和我们联系,我好把庆离最近的东西好好报上。苍天啊,请你保佑鸣王一定要平安离开同国,万万不能在同国遭遇不测。否则不但同国王族有难,容恬和萧家恐怕连无辜的昭北都不会放过。」双掌合十,优美的颈项向上仰起,闭目默默向上天乞求。所有人中师敏最了解长柳处境的难堪。身为昭北的公主,庆离失宠的妻子,同国王族和昭北王族的利益都和她深深挂钩,一旦庆离有所过错,她势必受到牵连。 可如今这样秘密和庆离的敌人鸣王联盟,若让庆离知道,必然也是不可原谅的背叛。 她站在了最难以容身的位置,惟一的指望,就是成功联合凤鸣,挫败庆离的刺杀计划,却不被庆离知道自己的妻子和敌人曾经互通情报。 这样完美而不露破绽的结局,真的需要老天庇佑才可能出现。 师敏安慰道,「公主放心,我们已经尽力保全鸣王。而且贺狄王子目前住在同安院,他也是鸣王的盟友,一定会帮助鸣王的。再说,庆离殿下现在只是一时被那个狐狸精所迷惑,等鸣王平安离开同泽,我们再对付那只狐狸精。日后庆离殿下定会明白公主的苦心,为没有铸成大错而感激公主。」 长柳轻轻道,「但愿如此。」 门外传来动静。侍女的声音传来,「王妃殿下,御医来了。」 师敏是长柳从昭北带来的侍女,所以习惯称长柳为公主,她在同国最主要的身份,却是庆离的王妃。 「进来吧。」长柳乞天完毕,放下合在胸前的双手。在御医恭敬进门,并且小心翼翼地向她请安前,长柳已经掩去脸上的忧色,淡雅地点头命他免礼,道,「没什么大的不舒服,只是有些懒怠进食,侍女们白操心罢了。你稍微看看,省得她们唠叨我。」 御医点头应到,「是,请容我先给王妃把把脉。」 侍女们取来看病的小枕,御医凑上去细心听脉,别人也就算了,长柳和师敏因为刚才提到「是否有孕」心里对这个小小的不舒服都看得挺重。 看着御医一边把脉,一边把眉头紧紧锁起,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本来不担心的毛病被他皱眉的样子吊起心来。 师敏憋了半天,在一旁小声问,「御医,我们公主哪里不舒服?」 御医闭嘴不答,表情专注,偏着头又听了一会,在像确定了似的抬起头,对着目光充满询问之意的长柳和师敏。 「到底怎样?」连长柳也忍不住开口。 「恭喜王妃,王妃是怀了身孕啊。」御医吐出一口气,认真的脸绽开一个激动的笑容,「庆离殿下大喜!王妃大喜!同国大喜啊!」 师敏和长柳禁不住面面向视。 竟真的猜中了。 在这种被冷落的时候,居然意外怀上同国储君的骨肉。 真不知是惊是喜…… 周围的侍女们哗一声炸开了,个个惊喜交集。 「王妃有孕了!」 「恭喜王妃!王妃大喜啦!」 「快快!派人通知庆离殿下这个大好消息……」 「对对!奴婢这就去。」 立即有几个侍女受了指派,拖着轻纱长裙小跑着出了门。 庆离却不在自己的厢房那头。 响午吃过饭,他似乎有些焦躁,便去拜访目前住在他家的贵客。万想不到,就在自己的家里,居然也被贺狄手下的侍卫挡了驾。 「抱歉,庆离殿下,我家王子此刻无法见客。」 「无法见客?」庆离一脸诧异,「难道……贺狄王子病了?」他虽然对凤鸣满怀恶意,对贺狄这个盟友,却怎么也算有点诚意,脸色上挂了一分关切。 从今天早上就隐隐开始的头疼,庆离一边皱眉,一边问,「是否昨日宫廷宴会劳累了?听说贺狄王子操劳公务,昨天深夜还见了凤鸣那……什么专使。别是……那个……生病了。」简单的几句话,却奇怪地说到断断续续。 瞧那脸色和表情,身体不适的应该是庆离才对。 挡在他身前的空流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恢复平静无痕的面孔,「庆离殿下放心,我家王子身体康健。只是王子目前正在向海神祈愿期间,需要静养。」 庆离过了一会,才「哦」了一声,他似乎很不再状态,迟钝地问「向海神祈愿?」 「这是我们海……哦,我们单林的祈神仪式,十分庄严灵验。」 「贺狄王子他……」 「王子他为了某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祈愿得到海神祝福,此时实在不能和庆离殿下长谈,实在抱歉。另外,」空流不卑不亢道,「敝国风俗,祈愿者为表对神灵的诚意,祈愿期间不可有交合之事,也不可进食酒荤。这些,」他指着庆离带来的大坛美酒,还有新选来的几个打扮得美貌可爱的同国少女,微笑道,「还是请殿下先带回去吧。」 「哦……」庆离被自己的三两个侍从簇拥着,站在台阶前迷惑地往里看。头很疼,像要裂开一样。似乎只要略想一些事情,就会疼得两耳嗡嗡作响。 庆离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刺眼的光让眼睛一阵混沌的白。今天真是诸事不顺,他恨恨地皱眉,裳衣身子娇弱,昨夜参加酒宴,回来就病倒了,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吃裳衣个的安神药,现在一日不吃,头就疼得厉害。 本想早点和贺狄商量,把那批兵器买到手,结果…… 「殿下在这里!」 「找到了。」 嗡嗡作响的耳道里,不知何时掺入了女人腻人的叫声。 「吵什么?」庆离瞪着牛眼,回身一吼。 赶着通报好消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的侍女们顿时吓了一跳,满面的笑容变得苍白,统统畏缩了一下,「殿下恕罪,奴婢是……」 「是什么?」看清楚面前侍女的面孔,庆离更没有好脸色,「你不是长柳的侍女吗?平白无事过来这里干什么?看见你们就烦,长柳又闹出什么事了?我就知道她一天不给我找麻烦就不自在,哼。」 热腾腾的欢天喜地,被他几句积累了怨恨和不耐烦的恶言全部打散。 侍女怯生生道,「禀殿下,王妃有孕了。」 瞬间,院前一片沉默。 庆离也呆了片刻,不相信似的问,「你说谁有孕了?」 「王妃……」 庆离怔了一怔,眼神竟起了一点点变化。若在往日,他一早起来就会服食裳衣送上的药丸,恐怕也不会有多大反应。偏偏天可怜见,裳衣恰好昨晚病了,凌晨前才昏沉睡去。她的药向来收藏隐秘,连庆离都不知道放哪,虽然习惯了每日要吃,却又不忍心把心爱的美人吵醒。 这一刻,他虽然头痛,神志却比往日清醒了点。 「长柳……有孕了?」他小声问了一句,不确定地,眼神游离看着院门外。 侍女们本来想他宠爱新来的美人,但王妃有孕,怎么也该表现出一些欣喜,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现在瞧他的模样,侍女面面向虚,低声地小心回答,「是的,殿下。王妃最近身体不适,时常呕吐,御医瞧过了,确实是身孕,已经确诊。恭喜殿下。」 身孕? 恭喜! 庆离脑里模模糊糊,好像里面藏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把什么都覆盖起来了。他努力想了想,脑壳蓦然好像燃烧起来似的一阵剧痛。 「呜……」庆离抱住脑袋。 「殿下!殿下!」侍从们大惊,连忙扶住庆离。 庆离喘息半天,皱眉睁开眼睛,脸上一片惊疑不定,「头真疼……」他喃喃道,「蜀犬吠日,我要去看裳衣。」 他身边伺候的人,自从裳衣来后已经更换了不少,毕竟还有一两个跟随他多年的老侍从,看他眼神迷惘,不像最近那样暴戾自负,生出一丝希望,忍不住劝道,「殿下,王妃有孕了,大喜事啊,您是不是……去看看王妃。?」 「看王妃?」仿佛被催眠了一样,庆离喃喃地跟着说。 「殿下,您去看看王妃吧。你要有儿子了。」 「有儿子……」 「对啊,殿下,王妃正等着您呢。您要当父亲了。」还在懵懂皱眉,长柳的侍女们已经看出这是让自己主人重新得到殿下欢心的大好机会,趁着庆离此刻似乎并不抗拒,殷勤地引导着庆离向长柳公主的小院行去。 有儿子? 要当父亲了? 庆离慢慢挪着脚下目光,脑子里仿佛多了几十块有棱角的石头,扎得好痛,裳衣呢?他蓦地一惊,觉得面前通往长柳公主小院的道路陌生到可怕,转头去寻别的路子。 一犹豫,身边娇媚柔和的声音就传进耳里。 「殿下,请移步啊,王妃在等着呢。」 「哦……」头,好疼。 子岩手脚都被束缚着。 生怕寻常绳子绑不牢他,贺狄的人特意挑了油浸过的牛筋,将他严严实实捆了十几道,门外随时都有人看守。 这样森严的监视,看来那个卑鄙阴险的海盗对他恨意已久,不把他折磨到心满意足,恐怕不会让他痛快死去。 那个人飘忽暧昧的视线,像蛇一样黏答答,子岩每每想起,就觉得脊梁骨一阵厌恶的恶寒。这种人,就算报复,也不会像男子汉大丈夫一样光明正大,不知道会使出怎样卑劣的手段。 思潮起伏的时候,门打开了。「一夜没睡好吧?」走进来的男人,还是眯着眼,用叫人讨厌的眼神扫着他。「专使大人。」 子岩冷哼一声,把脸别到一旁。 贺狄穿着松垮的单林王族服饰,腰带镶金嵌玉,将身体分出上下两段,越发突显出他的长腿。这人站着的时候,其实非常高大。只是脸上仿佛永远不羁倨傲的玩味,总使人看了不喜欢。 「这个,专使大人见过吗?」 贺狄拿出一把剑,在子岩面前若无其事地晃了晃。 剑的形状是十一国常见的随身长剑,不同的是剑的材质似乎和普通剑有很大区别,剑身特别冷亮,上面布着罕见的黑色花纹,寒光逼人。 好剑。 「好剑,是吗?」贺狄把剑贴近子岩的项颈。 项颈处的肌肤感觉到迫近的极寒之气,威逼之意非常明显。看见子岩并没露出胆怯,反而一直昂着脖子,一副随时慷慨就义也不眨眼的倔强,无情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这是我单林天下独有的宝剑,其中掺入了双亮沙,并且使用了只有单林王族才知道的特殊制作方法,锋利无比。」贺狄话语中隐有自豪,「它是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兵器,硬度非其他兵器可比,可以斩断任何和它对碰的兵器。」 一边说着,手腕轻动,剑尖从子岩项颈缓缓往下,滑过性感的锁骨,再一次,隔着单薄的紧身衣,抵在左胸的乳尖上。 子岩脸上浮现被羞辱的恨意。 「专使大人,你不是打算把从前的花招再用一次,又主动用胸膛去撞剑尖吧?」贺狄刻薄地笑着,「本王子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什么狗屁协议,还有什么鸣王容恬,在本王子眼里通通一钱不值。从一开始,这个协议就是为了你才定的,你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或者胆敢寻死,本王子就立即撕毁协议。」 他没有忽略子岩眼里一掠而过的惊讶,玩味地打量他,「不相信?」 子岩沉声道,「原来单林人的心胸如此狭窄,竟为了报仇小事,连庞大的双亮沙利润也不顾,真是公私不分,不智之辈。」 贺狄对他的职责给予讥讽一笑,「本王子的心胸一向狭窄,而且喜欢找无辜者泄愤。我要的东西,要是从你身上得不到,你猜我会找谁的麻烦呢?」 子岩脑里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凤鸣。 凭贺狄在单林王族的地位和在海盗中的权力,要给打算开拓双亮沙航线的凤鸣找麻烦,真是易如反掌的事。子岩不能允许自己反而成为大王和鸣王的绊脚石。 他抿着唇不言语。 贺狄又悠悠道,「专使大人,如果你肯乖乖合作,本王子保证双亮沙航线可以及时开通,而且,」剑尖淫邪地轻触衣料下敏感的乳头,他低声笑道,「说不定本王子被你哄得高兴了,会答应容恬提供一批这样的宝剑。」 不出所料,那双漆黑如星的眼眸,瞬间如被风吹过的火焰一样猛地一闪。 贺狄心中,再次感受到当日船上那种仿佛心脏被揉捏一样的期待。他像一把罕见的宝石握在了掌里,忍不住一次一次收拢掌心,压迫着那宝石,感觉上面铿锵的硬度,感觉那分拥有的确定。 他喜欢看这个男人在他面前被迫打破平静。 他讨厌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不把别人放在心上,仿佛永远都只有公事,一丝不苟的澄净模样。 「请问贺狄殿下,本专使要怎么做,才能让殿下觉得够合作?」子岩终于出声道。 「当然是我说什么,你就怎么做。」剑尖往上移去,森寒的锋刃挑起子岩坚毅的下巴,贺狄道,「先给你一些简单的吩咐吧。从今天起,你必须时刻待在本王子的身边。」 子岩蹙眉。 「而且,你必须接受本王子对你做的一切事情。」 子岩被剑尖挑得不得不抬起下巴,忽然强悍地往下压,丝毫不惧贺狄生气起来刺穿他的喉咙。 贺狄暗自吃惊,赶紧把剑撇回一点,这才没有伤到他的肌肤,低喝着威胁,「要寻死之前,好好想一下会连累到多少人。」 子岩冷冷问,「一切事情,指的是什么?」 他这样一问,反而让贺狄消去怒气,嗤一声笑起来,毫不掩饰暧昧的眼神,「你觉得指的是什么呢?」他收回宝剑,侵前一步,捏住子岩的下巴。 手脚都被束缚住的男人,健美如一头落入陷阱的年轻雌豹。 蜂蜜般颜色的脸庞,触感好极了。 子岩从没被人这样情色地扶过脸庞,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只是一步,脊背已经抵到了冰冷的石墙。 「嗯?吓到专使大人了?专使大人,你不会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去了吧?」贺狄紧随不舍,也踏前一步,手掌贪婪掌着子岩轮廓刚毅的脸。贺狄高深莫测的微笑。 「别担心,本王子可是很有诚意的君子。」 君子?子岩的眼神表明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本王子所说的对你做的一切事情,指的是,你必须接受本王子的贴身伺候。」 子岩的眼神从打死也不相信,变成你一定在开玩笑。 「从今天开始,专使大人你的贴身事情,都要由本王子亲手经手,包括帮你穿衣,照顾你饮食,安抚你入睡……」贺狄温情脉脉地抚着他的脸,滔滔说了一轮所谓贴身伺候到底包括哪些内容。 子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专使大人,本王子的诚意,可是天地可表,神明可证的。」 「我看你是疯了。」 「本王子很清醒。」 「我一点也不想……」 「这一点本王子和你一样,也是一点也不想。」贺狄微笑的脸,隐藏着仿佛咬牙切齿般的痛恨,邪气地咧嘴,「所以,早完成早了事,大家都比较好过,专使大人你,本王子伺候定了。」 扫视子岩的视线,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即将吞噬美食的笃定。 三十天后,我的「诚意」已经向海神表达够了,你这个干净可爱的处子之身,也该正式尝尝男人的强势和勇猛了。 「不如……就从伺候专使大人更衣开始,好不好?」 低沉淫靡地吐出询问的话,贺狄还没动手,门外忽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贺狄皱起眉,暂时放开子岩。 「进来。」看清楚进门的自己的心腹侍卫,贺狄问,「什么事?」 侍卫警惕地看被五花大绑的子岩一眼。 「有什么就直说,他不碍事的。」 「是。」侍卫这才靠前一步,低声禀报道,「属下遵照王子的吩咐,一直监视庆离的宠姬裳衣,发现她果然有和外面的人秘密通信。」 贺狄一点也不意外,「约定地点时间,互相碰头吗?」 「没有碰头,看来是约定了互递信件的秘密地点,那女人昨夜明明生病了,可今天趁着庆离不在,晌午之后就勉强爬起来,借口到同安院后门不远处的一个花圃散心,属下一直都悄悄在远处跟着,发现她遣退左右,趁着无人注意,翻开一块石头,在下面放了一封信。」侍卫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贺狄,「属下生怕打草惊蛇,没有将她的信直接带回来,只是抄写了上面的内容。原信还压在那块砖下,拆开封印和放回原信时属下都非常小心,不会让收信人看出破绽。」 贺狄接过那纸,往上面随意一扫,抬头去看,恰好瞧见子岩暗中集中注意力的表情,狡诈地眯起细长眼睛,懒洋洋地问,「专使大人是不是对这上面的内容很有兴趣?」 子岩瞥他一眼,把脸重现转开。 那侍卫又问,「王子,如果有人前来取信,属下是否要命人暗中把他抓住?」 「这里面又没我的事,抓他干什么?」 「那属下……」 「你继续监视那女人,她送去的信,你还是抄写过来让我瞧,还有,如果有人在石头下面压信给她,也抄来给我过目。」 「是,属下遵命。」 贺狄细长的眼睛又眯得更厉害了一点,仿佛有些睡意,偏偏里面闪烁的光芒清醒无比,悠悠道,「我看庆离那个模样,八成吃了不少影响神志的药,这种东西在外面不易买到,那女人也不可能公然在同安院中用太过惹人怀疑的药材炼药。既然有人和她通密信,说不定药也是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进来,你好好监视,如果发现除了信件,还有药丸一类的东西,就……」 他忽然停下来,回过头,邪恶的目光扫过落在他手里的鸣王专使。 「……就把那些药调包,弄些模样差不多的换上,至于真药,带回来给我,我正好弄几颗喂人试吃一下,啧,专使大人何必露出这副表情,本王子也没说是要喂你。」贺狄把纸张递还给侍卫,慵懒地打个哈欠,「去吧,希望这场热闹更有趣些。」 遣走了侍卫,贺狄静静挨在墙边,像似寐未寐的野豹一样眯着眼睛,用视线舔舐跑也跑不掉的猎物。 良久,轻轻笑起来,「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哦想起来了,先伺候专使大人更衣开始。」 贺狄危险地微笑,「我先帮你解开身上的绳索,让你麻痹的四肢放松一下,再帮你换干净衣裳。但是先说明白,本王子一辈子没伺候过别人,耐性也不好,如果专使大人不合作,我会竭尽所能找鸣王麻烦的。」 子岩迎上他的目光,不禁脊梁一阵发冷。这个变态混蛋海盗王族!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什么贴身伺候,更衣喂食。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看来……他是来真的…… 同泽的日子过得非常充实,充实到令萧家少主欲哭无泪。 回想在大船上沿着阿曼江前进的日子,是何等悠闲,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和容恬相处,却每天都是忙不完的事。 西雷的文书使者团来得真不是时候,容恬似乎真的想把苏锦超那小子抓来打屁股,每日昼伏夜出进行和西雷有关的秘密事务,几乎每次都要子夜之后才回来。 晚上相处的时间骤减,偏偏大白天,来找萧家少主的人络绎不绝,凤鸣想缩在房间里和容恬腻一会都不大容易。 第六章(下) 庆彰王叔是主人,百忙之中总会抽点时间过来亲自慰问一下,就算没有亲自过来,也常常派人送来各种新鲜的同国土产,基于礼貌凤鸣怎么也要抽出时间致以谢意。 另外,罗登的「新婚夫妇游阿曼江计划」自从获得凤鸣点头,也立即风风火火开展起来。 「少主实在太能干了,这样赚钱的事情,怎么我们从前就没有想到呢?」 几乎一天一个进展报告,每次都是罗登亲自过来向凤鸣禀告进度。 从船只的选择,到船只的装潢,收费,游历会经过的地方,游玩的方式等等,都一一开始商讨。 凤鸣这才见识到这位负责萧家船队的管家是何等的热心赚钱,怪不得萧家船运名满天下。 秋星等几个侍女觉得这事有意思极了,反而比凤鸣更积极,纷纷提出各自想法。 「新婚的人多喜红色,很吉利,我看要准备专门用于这个生意的船只,上面铺满红绸子。」 「大船比较好,一船可以装不少客人,每对夫妻一间大舱房。」 秋蓝也开始动脑筋,一本正经地道,「依我看,多备几条小船栓在大船后面,遇到风景好的地方,恰好天气好,客人可以租小船独自在江岸附近逛逛。」 「对!对!」秋星拍手笑道,「这样更有趣,等弄好了,你和容虎便可以这样好好玩一阵子。两人月下泛舟,何等逍遥。唉,只可怜我们这些没人陪的。」 秋蓝心情极好,罕见地学着她们的样子,做个鬼脸,促狭地道,「你没人陪嘛,我也相信,不过秋月怎么会没人陪呢?明明就有一个呆子等着。」 秋月一掌拍在秋蓝后脑上,娇嗔道,「秋蓝你不学好!」 罗登和这群侍女相处已久,不再像从前那么拘束,看着她们笑成一团,不由也感觉愉快,开口道,「不要吵了,还是继续商量正事吧。我对这个新的赚钱大计很有信心,正式开展起来一定有不少富人会有兴趣,到时候很快就可以赚到足够的钱,弥补这次大船队遭到袭击的损失。」 被贺狄偷袭的萧家大船,五艘几乎都遭到严重损坏,就算没有沉没的也需要大修,这的确是一大笔损失。 萧家当然不止那么几条大船,不过因为是少主要用,调来的都是萧家名下大船中的佼佼者,一下子重伤五艘,按照摇曳夫人的话来说,萧纵没过来捅凤鸣一剑算不错的了。 凤鸣后知后觉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道,「幸亏除了主船,其他四艘没有沉在阿曼江中央,船上的宝物打捞起来也比较方便。希望冉青他们可以把我老爹的心肝宝贝都找回来。」 罗登道,「少主放心,船上的宝库舱门和墙壁中间都夹了一层铁板,不会散落出来随水流被带走,就算船沉了,派好手潜到水底逐一取回就好。丢也丢不了多少。」 谈到一半,萧家侍卫过来禀报,武谦又登门拜访了。 自从上次庄濮和武谦登门,凤鸣和这两人日渐熟络起来。 他本来觉得庄濮言谈单调无趣,但有了武谦的加入,才发现原来庄濮也是性情中人。大概开始在王叔和他的面前一直保持御前将领的谨慎,所以言谈一直中规中矩。和志同道合的武谦在一起,庄濮的感触很多,让凤鸣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赶到侧厅,凤鸣一眼就看见等待着他的武谦。 「怎么今天庄濮没有来?」混了这些日子,凤鸣也跟着武谦开口叫庄濮的名字。 这样也方便点,不然整天将军萧家少主武公子的来来去去,多浪费口水。 武谦似乎很喜欢黑色,今天又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袍。他生性阔达,不受拘束,见到凤鸣,朗声一笑,摆手道,「庄濮多少是个将军,自然有他自己的正事要忙。不过我带了一个人过来让你认识。」 把身边一个男人引过来,道,「你不是对盔甲的制作有兴趣吗?我带了一个铸剑师过来见你。鸿羽,来,我向你引见萧家少主,天下闻名的凤鸣。」 凤鸣欣喜的看过去。 这位铸剑师出奇的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在凤鸣的印象中,这个行业的人多数浓眉大眼,手脚粗大,不然怎么抡锤子打铁嘛?而且铸造业要近火炉,烟熏火烤,衣裳也会有很多污迹。这个叫鸿羽的却刚好相反,脸色白净宛如女孩子,手脚也比寻常男人纤细,穿着一身麻衣,质料虽然常见,却异常干净整洁。 他看凤鸣好奇的打量他,朝凤鸣拱了拱手,「拜见萧家少主。」接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快人快语道,「请不要听武谦吹牛,我才不是什么铸剑师,只是一个刚刚出师的新手小子罢了。」 武谦对凤鸣道,「还记得我上次向你提及的兵器大师翁横吗?鸿羽就是他的弟子。他一向醉心铸造宝剑,我便唤他做铸剑师。」 凤鸣笑道,「不要叫我什么萧家少主,太麻烦了,直呼凤鸣就好了。」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果然不错。 武谦结交的朋友,言辞都比较直接,给人的印象也落落大方。 「好,」鸿羽点头道,「你也可以叫我鸿羽。」 洛云和容虎侍立凤鸣后面,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不满。 这小子,也太狂妄了点吧。 这时代身份等级森严,丝毫不能逾越,何况凤鸣和容恬若言等人,几乎属于一个层次,寻常贵族见了他都未必敢直呼其名,这个叫鸿羽的衣着看起来连权贵都不算上,鸣王(少主)随口一句,他居然敢这么不当一回事的就点头。 多少也应该谦逊几句才对。 「原来鸿羽喜欢铸剑。」凤鸣永远都是充满好奇心的大男孩,请武谦和鸿羽坐下,立即就开始提问题,「为什么特别喜欢铸剑呢?」 鸿羽毫不犹豫的答道,「剑是兵器中的君子,而且要铸出一把好剑,并不简单。我一向喜欢难度大的事。」 「哦,要铸一把锋利的宝剑,真的如此困难?」 武谦笑着对鸿羽道,「你看,我没有撒谎吧?他真的很喜欢和人探讨各种问题,和他聊天会很有趣,正合你的脾胃。」 看着凤鸣不像其他权贵,只是敷衍性的意思意思发问,而是真的眸中带着期待多听点的光彩,鸿羽心里也非常高兴。 「不仅仅是锋利那么简单。」鸿羽的眉目非常清秀,微笑的时候眉尾轻轻往上扬起一点,看起来是个思维活跃的人,「其实,一把剑是否可以被称为宝剑,要看两点――锋利和长度。」其实,凤鸣肯开动脑筋思考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他一听就明白过来,点头道,「果然!长度够才可以在更远的距离一路刺伤敌人,不让敌人近身,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很多大王的剑都是特长的,也只有著名的铸剑师可以造出这么长的剑来,所以数量不多。可见铸造长剑有技术上的难题。」 「这里面的玄妙很多。」说起铸剑,鸿羽眉飞色舞,「外行的人总不明白为什么长剑难铸,其实答案很简单,剑越长,使用时越容易折断,这取决于铁质的不同。要铸造长剑铁质要软,有一定韧性才不会轻易被折。」 凤鸣露出恍然的神色,接道,「可是有韧性的铁质,刀口就会不够锋利,所以铁质够硬,你就要为长度头疼,铁质够韧,你就要为锋利度头疼,对吧?」 虽然他对兵器铸造实在算不上什么专家,不过好在态度积极,认真参与,鸿羽也大觉武谦言之有理,和这么一个充满朝气,英俊亲切,风度翩翩的萧家少主聊天,果然不是一件苦闷的事情。 鸿羽轻轻击掌,叹道,「正是,这才是最让铸剑师左右为难的地方,当然,还有别的难题,但都没这个令人头疼。」 武谦和颜悦色道,「翁横大师对这个问题的见解,是应该取适中。不能过度偏颇,锋利而过短,或者长而不够锋利,都不能算是好剑。」 凤鸣情不自禁又想挠头,刚要举手,眼角潜意识往后瞄瞄一旁的洛云,忍住了。 喃喃道,「这个应该算是目前国际上的技术难题吧?谁可以铸造出又长又够硬的宝剑,谁就可以在战争中称霸。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军队的兵器比敌人的要长,而且更锋利,那么敌强我弱立即就会有所改变,就像老虎和兔子打架,想当年七国时期的秦军……呃,暂且不说那个。」 鸿羽道,「长度够,而且锋利的宝剑,天下并不是没有,最著名的就是单利王族秘密铸造的宝剑,真正称得上是神器,锋利无比,剑身上有黑色花纹,非常漂亮。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剑不容易折断,可见铁质很有韧性,偏偏又很锋利。如此两种不应该一同存在的特性,居然可以同时存在于一把剑上,真叫人怎么也想不通。」 武谦道,「里面一定掺了双亮沙,难怪双亮沙被众多铸剑师视为神物。」 「如果是双亮沙,那就比较好办了。」凤鸣眨眨黑溜溜的大眼睛,笑开来了,「我已经和单林的贺狄王子达成协议,将来会开拓双亮沙航线,到那个时候,这个难题就有望揭开。」 「非也。」鸿羽摇头道,「我的师傅是同国著名的兵器大师,也曾经有同国王族派人送上好的铁石和一小袋双亮沙,请师傅为他打造一把宝剑,虽然师傅最后制作的宝剑确实比一般的剑锋利很多,但却无论怎么也比不上单林王族制作的那种宝剑,可见除了掺入双亮沙外,单林这种宝剑的铸制工艺,必然有其独特之处。」 好高深的技术性问题…… 凤鸣想了一会,头都疼了,偏着脑袋憋着眉道,「嗯,这个问题我们这样想也是想不出来了。对了,武谦这么推荐鸿羽的铸剑术,弄得我也起了好奇心,有没有鸿羽制好的成品,拿出来看看好不好。」 鸿羽笑了笑,奇怪的没有说话,反而把目光移向武谦。 凤鸣不解地看着武谦,向他露出询问的眼神。 「成品当然有,日后再给你看,现在先说正事,」武谦含笑道,「其实我们这次是有求而来。」凤鸣更加迷惑,眨巴着眼睛看他,「求什么?」 「求财。」武谦呵呵一笑,坦然道,「我就只说吧,鸿羽已经从翁横大师那里出师,他铸剑的本事学得不错,现在想开一个铸造坊,可惜本钱不够。」 凤鸣惊愕地看着他们,哈哈笑起来,「搞半天,原来是过来找我打秋风。咦,难道开铸造坊要很多钱?我以为就是烧火的炉子,几把大铁锤什么的。」 「可惜我的钱不久前都花在免费派送给士兵的盔甲上面,不然也不用腆着脸带鸿羽过来」武谦道,一般的铸造作坊当然不需要太多本钱,但是鸿羽这次要开的铸造坊,却不是一般的铸造坊。」 凤鸣好奇的目光又投向鸿羽。 鸿羽又是露齿一笑,踌躇满志道,「我要建火窑。」 「火窑?」凤鸣惊讶地问,「是不是要用这个提高火焰温度?」 鸿羽和武谦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显而易见的震惊。 鸿羽这才道,「你怎么会知道?火窑是我结合多年跟随师傅学艺的心得,最近才豁然想通温度问题得出的方法,解决高温的控制,就可以炬出更好的铁,难道西雷已经有人比我更早想出这个方法?」凤鸣心忖道,有是有,不过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中国古代,就有建窑来烧瓷器还是什么的,原理,应该也是提高温度。不然烧不出好瓷器嘛。 到现在,他都搞不懂他魂魄落到这个世界,到底和他出身的地球世界有什么异同。说不是地球人吧?可是人和风俗,物品,都和历史书上的古代有雷同之处。 说自己是魂魄落到了古代,可是古代的朝代和国家,和这里没有一个符合的。 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同次元的地球空间存在? 想起这个问题就要头疼,何况又有一个惊讶的鸿羽盯着他等待回答,凤鸣把脑海里的事抛到一边,摇头道,「估计你是第一个想到这个办法的,我只是根据你说的火窑,随便猜猜而已。」 「这也可以猜到?」鸿羽大为佩服,看着凤鸣打量,良久才感慨道,「怪不得人人都说西雷鸣王睿智绝顶,要不是今天亲眼见识,谁会相信呢?」 凤鸣暗中大做鬼脸,讪笑了半天,又转回刚才的话题,「火窑虽然比一般炉子耗钱,但花钱应该还是有限的,我可以资助。」反正萧家钱多多,他当少主自然要帮忙花掉一点,「还有其他问题吗?」 面前的短暂沉默,显然还另有要事。 凤鸣看着他们两个,和颜悦色地问,「还有别的?」 「还有一点别的,我看,还是要先和你说明白才行。」武谦思忖一会,向凤鸣露出认真的神色,「我这次之所以把鸿羽带来见你,除了开设铸造坊需要钱财支持外,也因为鸿羽需要个有背景的人保护。」 「保护?」看来鸿羽的问题还真不少,凤鸣愕然看着鸿羽,「你得罪了很多人吗?」 看不出来,这么白净清秀的样子…… 「很快就会得罪了。」鸿羽苦笑道,「因为我这次开设铸造坊,不但要用心研究我多年的铸剑构想,希望能对现在的铸造技术做出一点有益的改进,也想收一批有潜质的弟子,培养更多优秀的铸剑师,让铸剑术发扬广大,这是我从师时就已经许下的心愿。」 凤鸣点头道,「很好啊。」 看着面前两个人的表情,皱眉道,「有什么问题不成?」 武谦叹道,「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少。」 「嗯?」 武谦道,「铸造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它和其它普通的耕种纺织不同,因为宝剑和盔甲,都是权贵们甚至大王希翼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惜重金求之。在众多行业中,这一行比较受人尊崇,甚至有过权贵出身的年轻人投身于此,成为一代大师的前例。」 「嗯。」凤鸣还是点头。 他也没别的话可说,因为到现在,他都不是很明白武谦的言下之意。 鸿羽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还不明白,在一旁解释道,「铸造这一行虽然属于平民行业,却并非平民子弟都可以加入。要入门,必须拜师,而这一行里规矩众多,光是收徒就有大量默定的成规,例如,父母姐妹兄弟中如果有犯过罪的人,不能被铸剑师收入门下,天生残疾被很多地方视为受神明厌恶,所以,嫡亲中有天生残疾的人,也不能成为铸剑师的弟子,这些烦琐的规定不但束缚希望拜师学艺的年轻子弟,而且也束缚着有能力收徒的铸剑师。」 凤鸣恍然大悟,「如果鸿羽打破规矩,不再顾虑学艺者的家庭情况,采取有天分就收入门下的方法,说不定会得罪别人,至少也会遭到同行们的排挤。」 鸿羽苦涩地道,「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会。到那个时候,师傅都会站出来责骂我。也许我太年轻冲动,这样的事情应该等我有点名气之后再做。」 武谦断然道,「不可,如果等你现在未有名利缠身,都担心会遭到排挤而不行动,将来等你有了名气受人尊敬,又怎么会再有勇气抛弃一切,实现自己的心愿?」 「武谦说得对。」凤鸣也露出严肃的表情,「我总算明白武谦为什么要带你过来见我了,呵,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挑选出来当靠山呢。难道平时人们找靠山,都是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吗?」说到最后,脸上又是一副毫不隐藏的好奇宝宝表情。 武谦被他惹得笑起来,「当然不是,一般都是巴结一段日子,委婉讨好。不过这种事情我做不来,只好直接一点了。不过,如果没有和你聊过均恩令的事,我是绝不会这样贸然把鸿羽带过来的,你不觉得,铸剑师收徒的等等限制,和权贵平民之间的尊卑分别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吗?」 「对。」凤鸣点头,叹道,「没想到仅仅平民和平民之间,也有这种不公平的等级制度。鸿羽,你不要担心,这个忙我一定会帮。钱财方面我会供应,甚至你需要的铁器,萧家也可以供应。呃……可以供应吧?」 很没有萧家少主气势的,居然回头去看容虎和洛云的脸色。容虎点头,「属下回去就把这件事记录下来,详细的情况,等属下以后和罗登商量一下,派个专门的人选来和鸿羽联系就好。」洛云对凤鸣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丢萧家的脸,至于萧家财产什么的,他从不在意,冷瞪凤鸣一眼,沉声道,「少主自己就可以做主。」 凤鸣得到同意,高兴地转回身来,对鸿羽道,「至于当靠山,我还是第一次,真不知道怎么才算靠山。不如这样,铸造坊是你的,不过和我们萧家签订一个供货协议,你以后铸造的兵器,大部份都供应给萧家,这样一来,人人都知道你和萧家的关系了,你觉得怎样?」 鸿羽大喜,眼睛亮晶晶的,笑道,「这样最好,我竟连打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卖都不用烦恼了,不过你放心,我打造出来的兵器,绝不会是劣品,卖给萧家价钱也会是最便宜的。」 凤鸣嗯嗯点头。 价钱他才不管,反正只是友情赞助。 反而是武谦一脸兴奋,对凤鸣说,「萧家肯买他作坊的东西,真是一件双方得益的好处,除了建立作坊需要钱财支持,鸿羽还一直为作坊的生计担心,要知道铸造大师们多数和权贵有交情,得罪整个铸造业,也许就没人肯买他的东西了,他还打算收穷困的弟子,全部都不要学资,还提供吃住,这样支出更大。有萧家这样一个大主顾,难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大家聊得气氛热烈,凤鸣问了一会,从鸿羽嘴里更深入的了解到铸造业里的种种奇怪规定,原来别说当将军或者官吏这样的好职位,就算当个铸剑师,也有身份背景等要求。 森严的阶级制度,在每个行业都有所体现。 官吏看不起普通的铸剑工匠(能够造出宝剑的大师级人物如果得到权贵赏识,那就不一样),铸剑者看不起小商贩,小商贩又瞧不起日子过得最苦的耕农。 芸芸众生,在死板的制度下被压制得奄奄一息。 难怪容恬的一道均恩令如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层层动人心魄的水花,因为这和太多人的生活有所牵连。 聊了将近半个时辰,话题又换回了最开始的盔甲处。 「原来武谦把自己府邸里的财务搜刮起来,都送到你那里去了。」凤鸣的笑声轻快地在侧厅中响起。 「才不是。」别看鸿羽样子斯文,其实性格大大咧咧,很快就和凤鸣厮混得熟了,解决了作坊的资金等难题,更是谈笑风声,无所隐瞒,「那些钱都花在买原料上面,一副盔甲需要的铁材不少,当让要花钱。我可是白做工的,他还一直在旁边催,我替他忙了连个多月,总算领了几个小师弟把盔甲赶了出来。」 武谦道,「并非我想逼鸿羽做工,而是他的手艺我信得过,如果找有名的师傅制作,手工昂贵,恐怕两三副盔甲的钱,只能买到一副,能穿上盔甲的士兵就更少了。如果找不认识的师傅制作,我又担心出来的都是劣品,这和不穿何异?鸿羽忙完之后,累得大病一场,我到现在还深为内疚。」 鸿羽一阵默然,隔了一会,偏过头,朝武谦笑道,「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凤鸣却还记挂着盔甲制作这种事,向鸿羽这个铸造人才请教,「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进铸造术,用更少的钱做出更多的盔甲,造福普通士兵呢?」 「这个问题,我和武谦早已思索多时,可惜不管怎么改进,都不可能达到全营穿上盔甲的目的。」鸿羽脸色一黯,秀气的眉毛微蹙起来,「这笔帐一算就明白,就算铸造师人人都肯白做工,甚至连打造时的火炭等费用一并不算,光是盔甲的材料费,就是一大笔钱,即使只给十分之一的士兵配上盔甲,购买这么多大量的铁,也是一个可怕的金额。」 「再说,铁可不是粮食,多派人去种就可以种出来的。这东西需要开矿采集,必须找到山脉才可以开采。现在天下局势不安,各国的大王都在积极筹备军队,到处都需要铁和铜,就算有钱,也未必可以买到足够的铁器。」 武谦叹道,「普通士兵的命,在很多人眼里,连一副盔甲都不值。」 凤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跟着武谦叹了一声。 讨论到这个现实的问题,别说武谦,连他这个号称富甲天下的萧家少主都深感无力。即使以他的财力,也未必可以筹到足够的钱为西雷所有士兵准备一件保命的盔甲,金额实在太巨大了。 而且,如果他这样做,不用萧纵出手,说不定摇曳夫人就会先过来喂他吃一把毒药――败光萧家百年的基业,他这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被清理门户也是无可厚非的。 乱世之中,当一个有责任心的权贵也不容易,太多不公平的事情要烦恼了。 凤鸣总算体会到当一个悲天悯人的上位者有多辛苦。 「说到底,最重要的是材料的问题。」 铁铜稀少,权贵们更愿意把它花在进攻敌人的兵器上面,而非保护士兵的盔甲上? 凤鸣忽道,「如果可以不用铁铜做材料,那就好办多了。」 武谦和鸿羽都古怪地看着凤鸣。 凤鸣道,「干嘛都这样看着我?不过提个建议而已,讨论讨论,也许就找到办法了。科学都是靠天马行空的设想才得以进步的。」 「不用铁铜做材料,可以用什么?」鸿羽露出一本正经的面孔,和凤鸣认真讨论道,「打仗时的兵器都是铁制,锋利度和硬度,都根据铁铜的质地而确定。如果选用不够铁铜硬朗的材料,那兵器会被破盔而入,不能保护身体,所以必须选用够硬朗的材料。」 武谦也道,「如果这世上有比铁铜便宜而且更硬朗的材料,天下的大王们早就把它用于兵器盔甲了。可见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难道要我们用石头来制作盔甲,那又太笨重了,士兵们穿着还可以动弹吗?」 凤鸣被他们泼了两盆冷水,摸摸鼻子道,「听你们一说,好像确实不是很实际。唉,该怎么办呢?」 看他大口叹息,武谦又笑起来,安慰道,「你不要烦恼,这事也不是我们几个坐着就可以想出方法来的,天下的君王们为了增强各自国家的兵力,早为这种事想破了头。多点耐性,日后也许有解决的方法。」 凤鸣点点头。 这时,秋月从侧门婆娑走进来,向凤鸣行礼后,一脸正经地禀道,「罗登总管说有要紧事请示,请鸣王立即入内商量。」 凤鸣一惊,「什么要紧事?不能等一下再说吗?」 武谦和鸿羽得到凤鸣亲口承诺建立铸造坊的资金和铁器供应,还答应给予保护,早就心满意足,知道凤鸣另有要事,不想他耽搁,都站起来告辞。 凤鸣也站起来,遗憾地道,「我们才刚聊了一会。」 鸿羽淡红色的唇微扬,非常亲切悦目,「铸造坊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建起来的,筑火窑需要多少材料和钱等等,我都要过来和你商量禀报呢。说不定明天我又要过来了。」 武谦站在鸿羽身旁,也道,「横竖我闲着无事,也陪着鸿羽一起来吧。要事庄濮能抽出时间,也邀他一道。」 两人告辞而去。 凤鸣跟着秋月除了侧厅,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要紧事?罗登这么急急忙忙地找我过去?不会又有萧家的船队被人打沉了吧?」 秋月一改刚才正儿八经的表情,噗嗤一下,姣美如花,「我骗鸣王的啦,罗登哪里有什么要紧事?是大王在房里等得不耐烦,叫我快点把客人赶走,让鸣王可以回来。」 凤鸣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气得牙痒痒,在秋月脸上捏了一把,「你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听容恬的话来干坏事,小心我罚你。」说完,朝着休憩的内室大步走去。 秋月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背影,抿着唇站在原地笑个不停,忽然觉得有异,转过头,顿时沉下脸问,「你看什么?」 洛云不过才偷瞅了她一眼,竟被她敏锐的抓个正着,大感尴尬,冷着脸把眼睛转到别的方向,匆匆找个方向就走。 「喂!」秋月在后面叫了一身。 洛云站住脚。 秋月走到他面前,不服气地抬头看着他,「你去哪?」 洛云不吭声,仿佛不屑和她说话,连正眼也不瞧她。秋月似乎打定注意和他斗到底,昂这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等他说话。 良久,洛云才口气不好地道,「让开。」 「哼,想躲着我?没那么容易。」 「让路。」 秋月伸出右手,朝他摊开手掌。 「干嘛?」洛云皱眉。 「还给我。」 「还什么?」 「我的小手帕,前日洗干净了,挂在院子后头的竹竿上,被你偷了。」 洛云一眼扫来,阴森得可以。 秋月也不禁缩了缩脖子。 洛云咬牙道,「我没偷。」 「真的?」因为他那可怕的目光,秋月声音放软了一点,不像开始时那么凶,怀疑地打量面前散发冷冽气息的剑手,「那怎么会有人告诉我,他看见你藏了一块天青色的手帕?」 「那是掉在地上,我捡到的。」 「掉在地上,也是我的。」秋月也咬牙,杏眼圆瞪,「你不知道那是我的手帕吗?」 「知道。」 秋月想不到他如此老实,既坦然认了,无一句狡辩,口气不由地温柔了一些,咬咬下唇,垂着视线低声问,「既然知道,怎么不把东西还给我?」 「我讨厌和凶巴巴的女人说话。」 秋月立即愤怒地抬起头来,「谁是凶巴巴的女人?」 和她的视线一碰,洛云立即又把头转到一边,粗声粗气道,「让路。」 真奇怪,虽然是小路,也不知道被秋月拦着就怎么走不过去。他剑术高强,身形敏捷,十个秋月也挡不住,偏偏脚上好像钉了钉子一样,愣站着不动,非要秋月让路。 秋月大怒,「你还我手帕,我就让路,不然,你今天休想逃掉。」 洛云不耐道,「你难道还缺手帕用?」「你还不还?」秋月又站到可以和洛云面对面的地方,对着洛云的眼睛。两人斗鸡一样,身形一强一弱地对峙,冷冷沉默了半天。洛云缓缓收回视线,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天青色绿手帕,不吭声地递给秋月。 秋月满腹说不清楚的恼怒,一把扯过来,把自己亲手绣好的手帕丢到地上,咬着牙就一阵乱跺。 洛云在一旁冷冷看着,见她跺够了,喘着气停下,才沉声道,「我就知道。」 秋月几乎被激得跳起来,尖着嗓子问,「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洛云闭上嘴,哼了一声。 秋月狠瞅他一眼,也不顾地上被踩得面目全非的心爱手帕,转身就往内室方向走。 走了几步,似乎还有余怒未消,又猛然转回身来。 还未开口,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蹑上的黑影吓了一跳,刚要惊呼,胳膊已经被两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往前一拉,撞入男人结实强壮的胸膛。 「你……」 热唇强硬地压了上来。 其后的惊呼呜咽,通通淹没在贴合的唇瓣上。 秋月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几乎全然变得陌生的英俊杀手。 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那双冷冽又热情的眼睛,夺走了。 大王和鸣王在房里胡闹,容虎在门外一如既往地冷静守卫着。 洛云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身旁,默默站着。 「如何?」容虎沉声问道。 洛云摇头。 容虎微露诧异,「难道你还是没和她说?」 洛云半响才开口,低声答道,「也算说了吧。」 「怎么说的?」 「一个字也没说。」 容虎眉心敛得更紧,「你在和我猜字谜吗?什么算说了又一个字都没有说?」 洛云凉凉地道,「我亲了她。」 「什么?」 发觉音量大了点,容虎警惕地立即闭上嘴,观察过屋里的大王和鸣王并没有被惊动,才压低声音道,「我要你别把话闷在心里,可没有要你这样……这样……唉,那亲了之后,秋月有什么反应呢?」 「很生气。」 容虎叹了一声。 那是肯定的,秋月的脾气,比一只母老虎好不了多少,何况她一直都对洛云凶狠蛮横。不管秋蓝和秋星说了多少次秋月一定会对洛云有意,反正他是不太敢确定。 过去也许真的有点意思,现在全被洛云的急躁给毁了。 半天,容虎拍拍洛云的肩膀,认真的安慰道,「不要太放在心上,将来想点办法让她消气吧。如果烈儿在,这种事问他就最好了。」想起弟弟的行踪尚未确定,容虎脸上露出愁云,沉闷了一会,才问洛云,「秋月到底有多生气?」 「她说,」洛云烦恼地微微敛眉,「如果我敢把这事告诉别人,她就杀了我。」 容虎大为同情。 他们两个一同护卫凤鸣,从开始的敌对,在后来一起对抗阿曼江的恶战,友情逐步加深。 现在由于秋月的事情,反而更添一种难兄难弟似的默契。 正在两人不约而同默默苦恼时,凤鸣的笑声和夸张叫声却从屋里隐隐约约传出来,「救驾!救驾!谋杀啊……呜……你这个昏君,说好不能在书桌上做的,嗯嗯……呜啊……」 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隔壁帘子闷闷的传入耳膜。 看来是凳子或者什么摆设被胡闹着的两个人踢到一边去了,说不定连书桌上的砚台笔墨都遭到池鱼之殃。 容虎和洛云不由自主互相瞅了一眼。 「这个事,也许鸣王有办法,你要不要去问问?」容虎试探着问。 洛云目光霍然一跳,坚决摇头。 沉默了一会,一脸不自然地对容虎道,「这事,如果你告诉别人,我也杀了你。」 容虎摇头,道,「你不杀我,秋月也会杀了我。」 就在离凤鸣和容恬玩得兴致高昂的地方不远。 和凤鸣目前居住的警备森严的小院数墙之隔,合庆王府主任专用的密室之内,刚刚到达的洛芊芊坐在椅子上,紧握着手中的银杯,恨声道,「摇曳那贱人也到了同泽附近,听所不久前还到了王叔这里一趟。 「她是过来见鸣王的,只逗留了一会,我并没有和她碰面。 洛芊芊轻哼一声,道,「那个女人的事情暂且不提,王叔的计划,准备何时进行呢?」雪白粉嫩的玉劲轻轻一转,看向庆彰的方向。 庆彰心脏一跳。 这个女人不能说绝美,却浑身充满了危险又诱人的因子,尤其她一直摆出日后会让庆彰肆意妄为,目前却不许乱碰的姿态,更令人心痒难熬。 得不到的,也许才是最好的。 「我也想尽快下手。」庆彰低叹道,「可是小院那边的护卫还是非常严密。我本以为这样热情招待,有了交情,鸣王放松警惕,怎么也会比较好下手。即使到现在,我送过去的东西,他的手下仍要验来验去。而且,他们也不肯接受我派去的侍女伺候,全部送了回来。他虽然是住在我的王府里,其实和单独租了一处宅院并无不同。里面情况到底如何,根本无从探知,更别说接近鸣王休息的内室。」 洛芊芊淡然一笑,脸上逸出一丝冷静的无情,「护卫的事情,王叔不必过于担心,萧家人手,我随时可以调开。少了萧家高手们的保护,那贱人的儿子身边就只剩下几个容恬派给他的侍卫,庆离花那么多钱秘密请来的高手,不会连这么几个侍卫都解决不了吧?就算他解决不了,我相信王叔一定也有办法帮他解决,对吗?」 「夫人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失言。」她脸上冰冷一片,看向庆彰的目光却有着明显的求助软弱,截然相反的两种神态,恰如其分地激起庆彰的雄性豪气,他顿时露出慷慨之态,「庆离手上有哪些高手,我这里都清楚,最近他又重金请来了两个北旗的著名剑手,另外,还有一个来自朴戎的弓箭高手。庆离这小混蛋虽然脑袋不好用,这件事做得却实在不错,这样的实力,一旦发动,足以对付身边有西雷侍卫保护的鸣王。」 洛芊芊听了,垂下美丽的眼睛,幽幽道,「那么,请王叔早日为庆离制造机会,对那个贱人的儿子下手。」 「关于庆离,目前除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庆彰问,「夫人有没有听说,庆离的妻子长柳有孕了?」 洛芊芊奇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大有关系。」庆彰道,「长柳有孕,庆离又受到那些侍从们的挑唆,竟开始对长柳重新留意,这两天,他都有到长柳所居的小院去探望。」 「男人都是这样,哪里是对女人怜爱,只是看重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罢了。」洛芊芊不知想起什么,露出恨恨的凌厉眼神,沉默一会后,又恢复了悠然的语调,「王叔派去的裳衣,不是每天都给庆离下药吗?难道即将有子嗣的消息有如此大的作用,竟连药物的控制都可以抵抗?听说庆离用药,已经哟一段日子了。王叔是否要派人通知裳衣,命她加大给庆离的用药量?」 庆彰叹道,「这件事,我也真的非常奇怪。前几天我已经给裳衣送了密信,并且信里还附上了让她给庆离每天吃的新药。这些药都是我亲手按照方子配的,特意加入从离国高价求来的迷魂草,药性应该会更强才对。可是据裳衣的来信上说,庆离这几日神志不像从前那样昏积,倒是每天叫嚷着头疼,偶尔还会对裳衣发火。」 洛芊芊神色一凛,「他刺杀那小杂种的心意,可有改变?」 从庆彰口中,她早就知道,庆离之所以会把凤鸣视为杀父仇人,并且要杀凤鸣报仇,大部份是裳衣对庆离下药后,趁着庆离神志昏聩时催眠怂恿的结果。 一旦庆离脱离裳衣控制,计划可能就会被迫中断。 庆彰仔细思索了一会,缓缓摇头道,「应该不会。他虽然对怀孕的长柳多注意了一点,不过对裳衣还是非常宠爱,晚上也在裳衣的院中睡觉。而且裳衣给他的药丸,庆离也每日如常服用。可见他还是很信任裳衣。但凡长期服用药物,总有一段时间药效不稳,服食者会有反复,这也不奇怪。大概过几天就会恢复了。」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贺狄这个单林王子兼海盗头目,每到一处都要侦查各方情况,派人监视所有引他怀疑的人。 这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海盗看惯了变幻莫测,危险神秘的大海,早养成要竭尽所能掌握一切情况,以便随时应对可能出现危险的本能。 他更想不到,他辛苦秘密配制,派人放在石下送给裳衣的药丸,已经全落入贺狄手中,充当了吓唬猎物子岩的小道具。 而庆离每天吃的掉包货,不过是贺狄的侍卫随便找来的颜色气味都差不多的,治便秘的单林土药罢了。 洛芊芊低头冥思片刻,抬起头来,静静道,「事情再拖延下去,恐怕会出更多问题。趁着庆离现在还受王叔的人控制,刺杀的高手又招募得差不多了,我们必须立即动手。」 「立即?」庆彰愕了一会,低声道,「要下手成功,必须先将那人引出庆王府,而且暗中把消息通报给庆离,好让庆离调动人马刺杀他。时机未到,夫人不可轻举妄动。 洛芊芊柔声反问,「王叔觉得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呢?」 「夫人莫急,很快就是我兄庆鼎的生辰,虽然他已失踪并且传闻逝去,但一天找不到他的尸首,他仍是同国在位大王,全国必须有盛大的欢庆仪式。按照一向的惯例,都成同泽的庆祝仪式,会从大王继承人的府邸中开始,以表示储君的孝心。鸣王如果在那个时候去同安院,那就是庆离最好的机会,而且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悲愤父王的失踪,而在父王的生辰痛下杀手。」 洛芊芊蹙眉道,「那贱人的儿子非常怕死,怎么肯到庆离的同安院去?」 「这个夫人可放心,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懦弱,却时常做出豪气的举动。对于同国大王是他杀死的谣言,他一直非常气愤,希望可以找到机会洗刷掉这个罪名。」庆彰笃定地笑道,「只有在那么重要的一天出现在同安院,才可以表示他不心虚,向同国上下展现他的诚意,为他萧家赢得更多资本,只凭这点,他就会心动而冒险一次。何况,本王叔还会让他相信,他的安全受到同国大军的保护,庆离绝对没有碰他一根头发的能力。」 洛芊芊闭目深思。 密室昏暗的灯影,在她不年轻却依然娇美动人的脸庞上摇曳跳动。 良久,流转着冷冽光芒的莹眸缓缓睁开。 她看向庆彰,唇角泛起蜻蜓点水般若隐若现的笑容。 「好,我就等到那一天。」 ――第十六部完―― 第一章 永殷,芬城。 永逸站在芬城码头,面对着奔流不息的阿曼江。 这是一个阴天。 天空低垂,乌云似乎就笼罩在头顶不远处。 沉甸甸,压得透不过气,让人恨不得这股黑色的云中现在就爆发出一声雷吼,劈头的大雨倾盆而下,把这世上灰蒙蒙的一切都打个落花流水。 而不是像现在,只是阴沉沉的闷着,抑着。 烈儿,你到底在哪里? 他从越重城出发,第一个目标就是芬城。 烈儿和他约定好的暗记,就是在这里开始消失。 初一抵达,他就已派出所有人手彻查芬城最近发生的奇怪事情,闹得最沸沸扬扬的莫过于鸣王人偶的事。 几乎在听到这个的瞬间,永逸就确定,此事必定和烈儿的失踪有关。 只要涉及西雷鸣王的事情,烈儿绝不会不过问,就如同只要涉及烈儿的事情,他永逸绝不会不过问一样。 一切都那么诡异,透着危险的味道。 没有人知道鸣王泥偶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大家知道的,只是雄哥忽然捞到了一门好生意,每天到码头卖泥偶。 卖泥偶大赚了一笔的地痞头子雄哥离奇地被杀身亡,不知何人所为。而永逸调查到这事发生的日期,竟就在烈儿失踪前后不久。 更令人疑心的还在后头,凡是和雄哥密切关系,有一同参与买卖泥偶的男人,几乎全部莫名其妙死去,俨然是俐落的灭口。 不可能再抓到活口拷问详情的情况下,永逸一查到底,责令手下继续追查,仔细考究雄哥买卖泥偶时的异常动向,终于查到一点端倪──这群人每次卖完当日的泥偶后,都会到固定的酒楼喝酒取乐。 并且,每次要的,都是同一厢房。 永逸当即下令,将酒楼的掌柜暗中抓来,让他辨认烈儿的画像。战战兢兢的掌柜好半天才认出这个画像中的俊美少年确实在酒楼中露过脸,而且包下的厢房就在雄哥的厢房隔壁,至于他何时离开,怎样离开的,就不知道了。 对掌柜的再次严厉审问后,他们才得到了另一个也许算不上线索的线索。 表面上看,似乎和烈儿的失踪没有多少关系。 「雄哥他们死之前不久,酒楼有一个做了三个月左右的伙计忽然辞职不干了。他走得很匆忙,连剩下几天的工钱都没要。」 关系到烈儿,即使看似没有关系的轻微异常,也不可以放过。 永逸连夜急命召集经验丰富的画师,要掌柜和酒楼中其他年长的伙计描述那个辞职伙计的长相,张贴悬赏,务求立即抓捕此人。 高额的悬赏和他永殷大王子的威势总算还有些作用,几天后,就有百姓密报发现样貌相似的男人行踪,这个伙计在出逃的路上被人抓到并且送到永逸面前。 但在严刑拷问之下,这个艰难抓到的活口,竟趁着守卫们一时疏忽用衣袖中暗藏的毒药自尽了。 一切轰轰烈烈的搜捕追寻,在男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后,顿时陷入了最沉闷的僵局。 烈儿,依然毫无音信。 阿曼江前,永逸不得不默然伫立,藉一江奔腾的清冷,安抚无法压抑的心疼和抑郁。 他的宝剑藏在鞘中,隐忍着沉甸甸的焦虑不安,流逝的江水从他心上无情地洗刷而过,却一遍又一遍后,还丝毫抹不出心上那一道抽动的刺痛。 烈儿,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永逸抬起头,让江风从苦涩的脸上抚过。每一次闭上眼睛,他都像回到了越重城前,和烈儿分手的那一刻。 烈儿象往常一样神采奕奕,老神在在,宛如一只机灵的小狐狸,天不怕地不怕,充满了斗志地要奔赴同国,赶上西雷鸣王一行。 可是,这个活泼好动的身影,却消失在芬城。 如果当初阻止他出发…… 「殿下。」身后传来心腹鹰巍的声音。 永逸转过头。 鹰巍道,「今天例行的探报已经到了,遵照殿下严令,芬城附近各地加强戒备,严查陌生面孔。不过,目前还是没有烈儿公子的消息。」 永逸沉声道,「那个抓到的伙计服毒自尽,查到袖子里藏的是哪种毒药吗?」 鹰巍沮丧地摇头,「属下已经找了永殷国内最好的药师来验毒,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药师说,这绝不是一般的毒药,混水之后,让毒液浸入袖角的衣料,只要舌头一舔,入喉就能取人性命,毒性太可怕了。制药者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永殷喃喃重复了这句,缓缓道,「能够经得住酷刑,而且果断自尽,这死去的男人必定经过严格的奸细训练,而且对他的主人极度忠诚。永殷之内,未必有这样厉害的人物,我担心烈儿已经落入他国的手中。」 鹰巍也正为这个担心,不过不敢说出口增加永逸的担忧。 看永逸已经说破,也叹了一声,「如果是落入他国手中,第一个要担心的就是离国。可是离王为何会为捕抓烈儿公子而设计这么大的陷阱呢?而且,就算是我们,事先也不知道烈儿公子会经过芬城往同国去,离国的人怎么会猜到?」 永逸深呼吸了几口带着江水腥味的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现在没功夫管这个,我只要烈儿回来。派人往都城送信给父王和我的太子弟弟,告诉他们我身边一个极重要的人被歹徒绑走了,要求增派人马到芬城来协助。」 「是。」 「将人手沿着阿曼江一路布置下去,遏住通往离国的各处关隘。还是按我前面的吩咐去办,各处百姓凡是见到异地来的陌生面孔必须立即禀报当地官吏,否则严惩。」 「是。」 「监视各处的丝绸买卖,凡是有不明来历的又舍得花钱的大主顾,立即禀报。」 鹰巍疑惑地问,「为何要监视绸缎买卖?」 永逸双眸炯炯有神,冷冷道,「虽然问不到口供,但对方是如何利用凤鸣泥偶引猎物上当,我们已经大致知道。能想出这种计策的人心思细腻到了极点,但人的个性有正面就必有负面,这人胆大心细,同时也非常自负。你发现没有?他在鸣王泥偶上所用的衣裳虽然是普通蓝布,那条小腰带却是丝绸所制。」 鹰巍一震,黑目顿时亮了起来,「难道这家伙偏爱丝绸?可是就算他会采买丝绸,又怎见得会舍得花钱呢?」 「奸细过的都是不知明天的日子,就算可以平安度过此刻,谁又知道下一刻会落得怎样的下场?这种心态之下,人往往会不惜千金放纵于偏爱之物。何况,如果他真的是离国奸细,根本就不在乎钱,若言绝不是一个吝啬钱财的大王。」 永逸说完,仰起头来看着压顶的乌云,淡淡道,「对手做事俐落,杀人灭口,一点可以追查的线索都没有留给我们,现在眼前条条都是死路。我们就用遍地撒网的方法,把凡是猜想到的地方通通严查,一点缝隙都不放过。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了。」 永逸轻叹一声,闭上眼睛,默念道,「烈儿,我一定会找到你。」 轰隆声传来。 头顶上的乌黑中滚过一道闷雷。 蓄势已久的大雨,终于降临了。 ◎ 与此同时,天隐却连续有两封密报到达。 第一封来自余浪。 他从来不是虚言发空话之辈,这次面对若言也不例外。余浪在密信中对若言直言,目前计划进行到一半,却必须得到文兰的配合才可以继续进行,他将密切留意西雷鸣王的动向,但请大王给予耐性。 第二封来自正在离国都城里同处理政事的妙光。 妙光的言辞恳切,再三请求若言返回里同。 因为即使是贵重的公主,也无法和臣子们心目中的大王相比。 若言出征繁佳,中途把军队交给大将指挥,本来就出人意料。而王驾居然没有回到王宫所在的里同,而是莫名其妙停驻在没有任何原因停驻的破落小城天隐,更令臣子们内心不安。 天下局势越发动荡。 西雷的王位之争,均恩令进一步在百姓中得到传播,西雷鸣王大摇大摆进入同国范围,无法侦查到大敌容恬的消息…… 还有东凡,目前那个姓烈的自称是容恬所任命的丞相的男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应接不暇的消息传入离国王宫,文武官员都需要他们英明的大王回到宫廷,回到他们身边。 若言仔细看过两封密信后,陷入良久的思索中。 凤鸣此刻的情况他略知一二。 这一阵子西雷鸣王的动态如明镜上的小蚁,被各方清晰地关注,不仅是离国,也许每一个国家都有派出奸细暗中观察这个越来越丰神俊朗的男人。 他处于容恬派系的高手,萧家,甚至同国庆彰的三重庞大保护下,就算是若言自己要在这种局势下对他制造足够的威胁都不容易。 所以,余浪所说的计划需要继续耐心等待时机的言辞,虽然让若言因为汹涌的期待落空而不甘,理智却使若言明白余浪所言在理。 在等待猎物的时候,好猎人永远都知道如何按捺自己的焦急。 若言,是一个好猎人。 接到书信的两天后,离王终于启动王驾,带领一干心腹以及侍卫军踏上返回都城里同的路途。 被挑选出来,一路在黑色的华丽銮帐中侍寝的,依然是思蔷。 「为什么你的眼睛,会这么像呢?」 若言喜欢命令思蔷闭上眼睛,指尖在柔软的眼睑上摩挲。 无法在想得到的猎物身上发泄的体力,通通发泄在他身边的小小娈童身上,偶尔不经意连同怒气一同泄露的渴望,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温柔,却依然如浸润在湖水中无声无息的针一样,刺痛又尖锐的挑动到思蔷最敏感的一点。 思蔷乐于做他的猎物,被他强悍的气势所覆盖。 竭尽所能的娇喘呻吟,不再像过去那样只为了单纯的奉承讨好。思蔷体察到被大王破体而入时的满足,即使伴着不怜惜的痛楚,可身体包裹这大王的勇猛时,他心底泛起的是将西雷鸣王某种东西夺走的骄傲。 这种骄傲不可以对任何人说,甚至只在脑里掠过也是一种罪恶。 大王如果知道,说不定会立即杀了他。 思蔷知道自己只是妄想,他压抑着心田里破土的微弱力量,小心翼翼隐藏看向批改公文时沉思的若言的眼神。 他为自己小小的秘密而快乐,更加用心地侍奉若言。 离王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任何改变,若言看他的眼神和看待别人的时候一样冰冷无情,仿佛只是看着一样某些时候用得着的工具。 只有……当大王嘴里低声喃喃着凤鸣,温柔地亲吻他的时候,是梦一样的例外。 思蔷真的很奇怪,那个叫凤鸣的人凭什么让大王念念不忘,他甚至不爱大王,却能让大王时刻想着如何把他弄到手。 那个名字为什么会具有魔力? 他思忖这个问题,有时候会忽然用手狠狠捏紧了身旁的一条绸带或者垂帘的一角,常常惊觉过来,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放开。 娈童需要知道的常识很多,不许嫉妒是最重要的一条。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使主人高兴,而不是引起纷争。 很多人不能理解这一点,下场都异常凄惨。 思蔷叮嘱自己绝对不许再胡思乱想,只要一心侍奉强壮的大王就好。 但是,就在车队进入里同的前一天晚上,若言就着贯穿他身体的姿势,命令他闭上眼睛,柔声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我娶了王后,你还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思蔷瞬间就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明白过来。 大王问的还是那个叫凤鸣的男人,并不是他。 思蔷这才想起,自己恍惚听人说过,大王从前曾经娶过王后,但是王后很快就死了。 大王从前也近女色,但在思蔷的记忆中,大王不曾召过女人侍奉。 难道大王心里,想亲近的真的只有那个人? 思蔷还在乱想着,忽然听见大王在耳边吩咐,「思蔷,回到里同后,我要你去侍奉一个人。」 第二章 同国都城,同泽。 最近,负责萧家船运业务的大总管罗登,简直是心花朵朵开啊。 老天保佑,萧家祖先有灵。 老主人的骨血果然不是凡品,少主大有经商才能,假以时日,必成一代杰出大商家! 罗登的出身和洛宁非常相似,也是从父祖辈起,罗家就已为萧家效命。身于斯长于斯,罗登当然一心希望萧家可以保持在商界中屹立不倒的强劲风头。 不怕死的说一句,其实,身为主管萧家船运业和总管,罗登对于老主人萧纵一直沉弱练剑,常年对萧家除杀手团外的生意不闻不问的行为,多有腹诽。 要知道,萧家百年来扬名天下的都是船运生意,这是萧家的根基。杀手团等等,不过是副业罢了,全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根子。 偏偏上一代萧家之主萧纵,天生的一个剑术大师的根骨,几乎出娘胎下来就和剑结下不解之缘,一辈子心思都在剑术上。天天练日日练,为了练剑什么都不顾,越练越把萧家祖传的生意丢到脑后,越练剑术越好,越练名声越大。 到后来,天下人提起萧家,首先想到的不是船运生意,竟是剑术和杀手团了。 要是昔日创建萧家船队的萧家祖先知道,说不定会气得在棺材里面坐起来吐血吧! 想起这个,罗登就暗地里直摇头。 虽说萧家的船运生意一直没有人敢插手,依然年年收入惊人,却并非是做生意的手法有所改进,只是其它商家畏惧萧纵的剑,不敢抢萧家生意罢了。 这些年,萧家的正当生意在缺乏萧家之主的照看下,可以说是原地踏步,未有多少改进 谁想到,就在罗登一再对萧家生意的未来唉声叹气的时候响雷一个一个的炸开了。 轰! 老主人萧纵原来若干年前有一个女人! 轰! 这个女人就是现在天下闻名的下毒高手摇曳夫人! 轰! 这个女人还为老主人生了一个儿子! 轰! 这个女人生的儿子还竟然就是那个名头大到不得了的西雷鸣王! 也就是说,西雷鸣王变成了他们的少主,在老主人萧纵的一封书信下,萧家所有的财富和生意全部转到一个年轻小子的手上! …… 轰!轰! 轰轰轰! 结果,更响的雷还在后面。 萧家的少主凤鸣,竟然对做生意充满了各种天马行空般的创意!什么阿曼江跨国新婚蜜月旅行套餐,什么忠实合作伙伴奖励政策,什么捆绑式消售十一国土特产……更绝的是,连芬城的游子酒也被列入了神奇土特产项目里面,少主还提出在芬城收购一个大客栈和一个酒窑,在客栈旁边种上百来棵游子树,以后弄个什么什么富豪级渡假别墅区。 罗登几乎老泪纵横。 萧家老祖宗啊,你们总算在天有灵,把那爱赚钱的根子传到新一代少主身上。 不过…… 「少主,什么叫渡假别墅区啊?」 「渡假别墅区啊?就是……」没有外人,凤鸣挠头的习惯总是改不了,歪着脑袋瓜子挠了一会,半天才想到古代适用的用词,「哦!就是那个别馆行宫!不过他们住在我们萧家的地方,就要给钱。嗯,按天数和他算钱就好。」 「原来如此。」 罗登恍然,低头又在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布帛上又加上一行,放下笔笑道,「少主说的我都记录下来了,我尽快布置下去,要下面的人按照少主说的,好好想想怎么开始筹划,我会要他们考查各地的状况,看看做这些新的生意赚头大不大,还要算一下需要投多少本钱下去,不出二十天,就该有初步消息回禀少主了。」 「嗯。」凤鸣点点头。 感觉真不错,看来跨国企业的董事长也就这滋味了。 有什么构想,自己动动嘴皮子说一下,下面立即有人动手去调查市场收集资料,要是可行的话,立即投资下去,利润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从前总是吃容恬的喝容恬的睡容恬的,现在风水轮流转真是爽啊,轮到容恬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了。 哈哈,想想就觉得有趣。 罗登也道,「少主真有经商天分,竟有这么多赚钱的主意。」他将写好凤鸣生意构想的布帛吹干墨迹,小心地收起来放进袖中,「对了,上次向少主讲解的萧家各地船运的副总管和各位管事……」 天啊,又是名单!凤鸣一听这个头就大,苦着脸道,「罗总管,你今天就饶了我吧,自从到了同泽,我比被鞭子抽的陀螺还忙啊,不是王宫宴会就是萧家事务,还要应付同国那么多权贵要人的求见。今天我才刚起来,就被抓去见同国那个管什么占卜的神棍天官去了,毫无建设性的寒暄了两个时辰,容虎还受了你的怂恿,有机会就逼我学习萧家的账册,洛云更可恶,整天盯着我,看我有点功夫就想逮我去练剑……」见洛云在旁边冷冷瞥他一眼,凤鸣吐了吐舌,赶紧补充道,「我也知道练剑是需要的,可是上吊也让人喘口气嘛。」 洛云道,「少主是想赶紧回房休息吧?」 凤鸣被他一针见血,戳到小算盘,顿时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 当然想回房嘛。 容恬那家伙最近天天溜出去,到凌晨才鬼鬼崇崇的回来,害得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好不容易今天老实点,居然和凤鸣说,他一天都会待在内室,晚上也会陪着凤鸣。 就为了这个,凤鸣今天处理萧家事务的时候满脑子想着的就是容恬,若不是被洛云看得紧,他早就抛弃萧家少主的职责滚回房胡天胡地了。 凤鸣对洛云装可怜,「客人我也见过了,萧家事务我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可以回去了吧?」洛云轻轻哼了一声,偏过脸去,「少主要不要回房,可轮不到属下管。」 秋星在一边对洛云的态度看得很不顺眼,叉起纤腰,说话又快又脆,「洛云死小子,你这几天吃错了药啊?整天不哼不哈的冷着个死人脸。对鸣王一点尊敬都没有,他可是你们少主耶!还有啊,我早就想问你了,秋月昨天晚上从院子里回来就身子不舒服,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凤鸣吃惊地问,「秋月生病了?今天早上我问你,你怎么告诉我她要绣新手帕,晚上才过来伺候呢?」 洛云平板的脸竟然也千年难得一遇的隐隐泛起一丝惊异,好半天,才沉声问,「她病了?」 秋星瞪着洛云,「哼!瞧你那副心虚的样子,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又拔剑吓唬她了。什么萧家杀手团高手,分明就是个只会欺负女孩子的恶霸罢了。」俏脸往担忧的凤鸣处一转,立即从母夜叉化身为柔情似水的微笑天使,抿唇笑道,「鸣王别担心,秋月没有生病,只是,她昨天晚上回来脸色怪怪的,好像受了惊吓,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掉了一块手帕,就在院子里面逛了一圈,就随口问了问撞见的人有没有看见。她虽然不肯告诉我在院子里撞见了谁,不过我一猜就猜到了,准是洛云这个讨厌的家伙。」说罢,又用眼睛去瞅洛云。 洛云想起那个黄昏,心里七上八下,剑手那守心沉静的戒条都不知飞哪去了,扎了半天,舌头好像僵侣的,竟不知道怎么往下问。 幸亏傻头傻脑的凤鸣又充当了一次好人,替他问了出来,「秋月受了惊吓?那不就是病了吗?现在到底怎样?哎呀,我应该去看看她的,你也真是,干嘛瞒着我不说?她岂不是在房间里一个人躺了大半天?」 秋星道,「那么一点惊吓早过去了,她现在好好的。真的是在房间里绣手帕呢,鸣王要不信,这去年看就好了嘛。」 凤鸣放心不下,道,「我这就去看看。」和罗登打个招呼就往房门走。 洛云二话不说在后面跟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靠过来,本能地反手用力一抓,耳边传来秋星的呼疼声,才知道抓到的是秋星的手,又赶紧放开。 他是练剑的,手劲何等之大,秋星身形娇柔,被附属一抓一放间,手腕已经红了一片,疼得眼眶都红了,瞪他的眼神更是愤怒,「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怪不得秋月说你是个大坏蛋,亏我开始还替你说好话来着,真是瞎了眼!」一踩脚,咬着下唇走了。 她走了不要紧,抛下那句「秋月说你是大坏蛋」却让洛云像中了一剑般。 他怅然若失,站在原地,痛苦的想了半天。 抬起头来时,凤鸣和秋星早就走得不见影子了。 凤鸣亲自跑到秋月的房间看了看,果然秋月好端端的,正坐在窗台下捏针拿线。不过秋星说错了一件事,秋月并不是在弄新手帕,而是在帮凤鸣做新的皮甲。 这皮甲做得很精细,全部用上好的兽皮一块一块缝起来,胸前特意加厚双层,保护要害。 兽皮要以抵消硬兵器直刺的力道,而且又比金属盔甲轻便,是比金属盔甲更为高级的护身用品。 秋月见凤鸣过来,忙站起来,显得很高兴,「鸣王来得正好,这皮甲我一路上都有抓紧功夫做,今天总算大致弄好了,就只差一截护臂没有弄好。快过来穿上试试,我瞧瞧大小合适不合适。」 和秋星一前一后,将皮甲给凤鸣套到身上。 穿上后,又舒服,大小刚好。 兽皮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鞣制过的味道,凤鸣笑首摸了摸身上的皮甲,暗红色的兽皮柔软而有韧性,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不由问,「这是什么东西的皮,好像没见过。」 秋月道,「这东西我也是头一次见呢,是容虎从萧家宝库账册里面找出来,说这个南岭火牛的皮很难得,又软又韧,用来做皮甲最好不过的。鸣王上次不是说过,护甲穿在身上不舒服吗?容虎就将这个弄了来,让我给鸣王做一件好点的皮甲,以后贴身穿在里面,也不怕磕着难受了。」 容虎居然还这么细心…… 凤鸣脸颊红了红,道,「以前不知道盔甲这么珍贵,还说什么穿着不舒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起来都让人脸红。认识了武谦之后,才知道原来普通士兵要拥有一套盔甲是多么艰难。唉,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改良盔甲的制作和材料就好了。」 秋星蹼嗤一下笑出来,「鸣王现在越来越有大人样,什么都扯到百姓士兵身上,这皮甲还缺护臂一截没缝上,先脱下来吧。秋月为了做这个可吃了不少苦头,兽皮最不好缝,耗力,针还容易打骨,你看她好几个指头都红红的呢。」 凤鸣转头去看,果然秋月捏针的手指末端都淤红一片,大为愧疚,赶紧用双手握起来,细心地揉了揉,「疼不疼?」 秋月脸都羞红了,把手抽出来,「鸣王别听秋星胡扯,捏着针久了,指头当然红红的,就算绣手帕也会红吧!秋星你胆子真好,我替鸣王管教你。」拾起窗台上碟里摆着的一个果子朝秋星扔过去。 秋星弯腰避开了半空砸来的果子,拍手道,「总算好一点了,从昨晚回来就绷着脸,说话也懒洋洋的,你啊,只有对着鸣王的时候心情才会好点。」 提起昨晚的事,凤鸣忙道,「对了,你昨晚到底怎么了?洛云真的又拔剑吓唬你?要是真的,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要不要把他抓过来骂一顿?」 秋星在一旁,脸色古怪,心道,鸣王你和洛云对上,好像挨骂的那个通常都是你…… 秋月听了洛云的名字,无来由地心脏骤跳,好像做贼被抓到一样,掩饰着顺着额旁的头发,讪讪道,「关洛云什么事?拔剑吓唬我,他敢?哦,天色快沉下来了,鸣王也该吃晚饭了吧?快回去,小心秋蓝弄好了饭菜在内室等得发急。」 凤鸣猛然蹬地跳起来,脸色大变,「糟了!秋蓝等一下不要紧,容恬那家伙等久了可不妙。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发誓说今天早点回去陪他的……」边说着边从房门溜出去了。 到了内室,一进门就看见容恬俊挺悠然的侧影,正坐在书桌旁入神的看绵涯新送到的情报。凤鸣在门口停下,探头探脑往里看。 容恬察觉他回来了,把情报放下,朝他伸出一臂,「还记得回来?」 凤鸣见他没有发火,心头大定,欢呼一声跳进屋里朝容恬直迎上去,任容恬把自己拦腰抱起,放在膝上。 「今天出门的时候答应了什么?这时候才想起回来,真想狠狠打你的小屁股。」容恬似笑非笑,把躺在自己膝盖上,一脸淘气的俊美青年强硬地翻过来,屁股朝上。 大掌暧昧地摩掌着臀部。 「想不想挨打?」 「我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打我?」凤鸣嗤鼻,惬意地趴躺在容恬大腿上,一一数着道,「知道我今天有多忙?好像打仗一样。刚送走同国的什么天官,鸿羽就过来和我继续谈铸造坊的事,好不容易鸿羽走了,庆彰那边又来人了,说什么下个月三十是同国大王庆鼎的寿辰,仪式首先在庆离的同安院里面举行,问我要不要参加,正好借此表示一下清白,结果那家伙一走,罗登就跑过来了,萧家生意怎么那么多啊?光看那些管事的名册,我脑子就涨了两圈……」 容恬抚着他柔顺的黑发,一边含笑听他啰啰嗦嗦地诉苦。 凤鸣觉得这样真是舒服极了,把脖子偏到一边,抓着容恬的手按在自己侧颈上,大咧咧道,「乖,帮我按摩按摩颈肌。」 容恬依他说的,轻轻按摩。 凤鸣舒服地叹了一声,眯起眼睛,活像一只享受阳光的猫咪。隔了一会,想起来什么来,抬起眼皮道,「对了,我不是和你说过,我答应资助武谦的朋友鸿羽开新式铸造坊吗?容虎查了一下册本,原来萧家在同泽郊外就曾经开过一个铸造坊,从前是专为萧家船运护航的子弟供应兵器的,不过这些年武器供应改在离国的新作坊制作,同泽的这个就渐渐荒废了。罗登说,虽然荒废多年,但土屋地火都是现成的,大概收拾一下就可以用,如今拿来给鸿羽当试验场地正好……」他把侧脸靠在容恬肌肉感十足的大腿上,慢慢说着。 容恬低头看着他,忽然伸出长指,往他笔直翘挺的鼻子上戳了一下,揭穿他道,「说了这么多,目的就是想溜出去玩。」 凤鸣捂着鼻子坐起来,.愤愤不平道,「我这么忧烦国事,日夜操劳,迟早劳累过度,说不定还会得抑郁症!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怎么也该让我散散心吧!到了同国这么多天,不是宴会就是拜访,我的脚板连同国大街的地面都没碰过!」 容恬仰起头,似乎思索了一下,唇边逸出一丝纵容,笑道,「不错,果然是日夜操劳,日也操劳,夜也操劳,你的腰还疼不疼?」大掌顺手往凤鸣的腰杆抚去。 凤鸣愣了一下,才知道又被耍了,俊脸腾红,从容恬怀里跳开,悻悻道,「休想碰本鸣王,哼,没节操的昏君。我明天要出去视察铸造访,今晚要保存体力。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公事,任何人不得阻挠。」要逃出大色狼的魔爪,当然没那么容易。 容恬站起来移到他身后,轻轻松松就把他抱住了,就着两人的体重,顺势打横倒在床上。 两人贴身相靠,容恬下体的反应当然逃不过凤鸣的眼睛,凤鸣被那发硬的东西隔着布料滚烫的抵着,刚要抗议。容恬在他耳边低声道,「说不定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里,要快点抓紧机会多抱你几回才行。」 凤鸣一愕,拦住容恬乱摸过来的狼爪,坐起身来,「怎么过两天就走?你前天才说,照规矩,西雷文书使团会在同泽待到庆鼎的寿辰结束。不是要在他们离开同泽之后才动手吗?」容恬正享受着凤鸣身上起伏有致的线条和弹性,凤鸣忽然坐起来,怀里落了空,很不舒服,长臂一伸,又把凤鸣扯倒在床上和自己一起躺着,搂着他,两人贴得紧紧的,却没有继续做坏事。 他和凤鸣温馨地脸贴着脸,感受凤鸣脸上的温度,一边道,「绵涯送了新的情报过来,说越重恐怕走漏了消息。」 「怎么可能?」凤鸣神色凝重起来,「我们进城的时候份外小心,丞相骗开城门,子岩他们将城中的守兵活抓后,还对着名册一一看过。看管得这样严密,怎么还会有消息泄漏?」 容恬从容道,「那毕竟是一个城,人多嘴杂,除了守兵还有不少百姓,况且,山城附近的茂林中,也难保没有几户人家。我们几千人马进去,闹腾了一个晚上,虽然我们一直希望可以不引起别人注意,但越重就在永殷和西雷的边境上,到现在,就算有消息走漏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真是糟糕透顶。」凤鸣想到越重城里的千林和卫秋娘,一阵不安,露出忧色,「这可怎么办?越重城中只有几千人马,我们走的时候还把容虎绵涯子岩这一批好手都带走了,唉,早知道就留给千林好了。也不知道千林和卫家兵法学得怎样了,万一西雷大军过来……偏偏永逸这个时候又出去找烈儿,有他在也许事情还有商里的余地。」想到着急处,不由奇怪地瞪了容恬一眼,打量着问,「喂,你不会在骗我吧?怎么你表情这么轻松啊!」 容恬确实表现得非常轻松,拍拍凤鸣满是狐疑的嫩滑脸蛋,「等本王帮你分析一下情况,你也会轻松下来了。首先,根据绵涯刺探到的情报,瞳儿目前只是收到些许越重城的消息。或者说,瞳儿大概只知道我曾经进入过越重城,对于越重目前的详细局势,我们和永逸王子的关系,尤其是我这个正宗的西雷王现在到底在不在越重城中,瞳儿应该尚未弄清楚。这一点,兵法上叫做敌云。还记得什么叫敌云吗?我记得从前教过你的。」 凤鸣忍不住给他一拳,「不就是敌人现在云里雾里,什么都不清楚的意思嘛!你现在给我上兵法课啊,摇头晃脑的摆什么造型!快点说下去。」 容恬皮厚肉粗,挨他一拳只当挠痒痒,叹道,「什么云里雾里,收你这种笨蛋弟子,当师傅的迟早被活活气死。j嘴角含着笑,抓起凤鸣打人的拳头,牢牢压在自己劲窝里以示惩罚,才道,「如果你是瞳儿,你会怎么办?」 凤鸣毫不掩饰的翻白眼,「又来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帮我分析情况的吗?怎么现在又来考我?别拿你的军事才能和我比好不好?不公平的比赛很不道德的,每逢这种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你用膝盖想都比我用脑子想厉害啊……」 话虽如此,他抱怨了一会,还是努力开动起脑筋来。 「如果我是瞳儿?瞳儿那家伙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被人从王位上赶下来,不用说,他最怕的就是你这个真西雷王忽然在西雷出现。所以如果我是他嘛……」凤鸣想了想,不太有把握地道,「应该先想办法查探你到底在不在越重城,要是不在就算了,如果查到你在越重的话,立即领大军围攻越重,正好瓮中抓鳌,嘿嘿,我不是说你是鳌啊,这个只是成语。」 容恬表扬地拍拍他的后脑勺,「想得不错,瞳儿现在最想除去的人就是我,一旦得知我在越重城中的消息,他会立即集结大军,攻打越重。」 凤鸣紧张地道,「那快点派绵涯星夜赶往越重提醒千林,千万千万要放出你并不在越重城的消息,免得把西雷大军引过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吧,快骑已经派出了。」 「哦。」凤鸣稍微放心。 「不过刚刚派出的快骑不是赶住越重,而是赶往西雷都城。」 「咦?」 「他们要散发的消息,也并不是本王不在越重城。刚好相反,他们要在西雷都城的百姓中,制造本王目前正在越重的谣言。」 「什么?」凤鸣一紧张,立即又像弹簧一样从床上直坐起来,低头朝容恬看去,「你这不是要千林和越重城那一群精兵的命吗?」 「别担心,集结大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瞳儿目前还不知道我是否在越重,他要用兵,至少也要我的人到达西琴散布了谣言之后。」 凤鸣对他老神在在的样子真是痛恨得咬牙切齿,把床板拍得砰砰作响,「你散布这种谣言干什么啊!鼓励瞳儿下定决心去攻打越重吗?我告诉你,虽然越重城有很厉害的卫潜大将军兵法,可是以少敌多从来都是惨烈的战争,就算赢也会赢得很惨。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在想什么,难道你想趁着瞳儿攻打越重城的时候来个调虎离山计,自己跑回西雷夺取王位?你打算牺牲千林和所有越重城的人?」 容恬苦笑道,「有你在同国王宫宴会上那一番什么人命珍贵的发言在前,我怎么敢随便拿千林他们的性命去牺牲?」 凤鸣困惑地拼命饶头,表示还是想不通。 大概他说的没错。 论起处理国事和军事的才能,他拍马都赶不上容恬那一肚子机关算尽的花花肠子。 容恬问,「瞳儿是不是很想杀死我?」 「是啊。」凤鸣点头。 「如果瞳儿听见谣言,误以为我在越重,他是不是会下决心发兵围攻越重,务必将我杀死?」 「对啊。」 「调兵是不是需要统军大权?」 「当然。」 「那么,现在西雷的统军大权在谁手里呢?」 凤鸣张大嘴,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在瞳剑悯手里!我明白了!」已郁色一扫而空,顿时又眉飞色舞起来,「瞳儿想围攻越重,就必须得到调动大军的权利,可是军权在他叔叔瞳剑悯的手里,要想夺取军权,瞳儿就有可能和他叔叔翻脸。哎呀不好!」他忽然又神色一变,「万一瞳剑悯也想干掉你,同意瞳儿调兵那可怎么办?别忘了,他上次可是亲自领兵埋伏你的哦,只是他运气不好被你反理伏活逮了回来而已。」 容恬信心十足,「我有三点,可以确保瞳剑悯一定不会认同瞳儿的做法。」 凤鸣现在脑筋开动起来,反应比往常快上几分,积极地抢先道,「第一点我用膝盖猜都能猜到,你上次把他活抓后又把他放了,这个人如果有一点良心,就未必忍心让瞳儿调大军围攻你,第二点嘛,我多少也能想到是不是就像丞相开始设想的一样,经过这么一段没有外敌的日子后。西雷的内乱也酝酿得差不多了,瞳儿和瞳剑悯的矛盾现在越来越激烈了,所以瞳剑悯不会答应让瞳儿插手军队的事?」 容恬脸上浮现邪魅又英俊的笑容,「如果你把第三点也猜出来,我就连续三个晚上都让你主动。」 不料,凤鸣肩膀立即垮了下来,垂头丧气道,每次你提高这种看起来我很占便宜的条件,到最后被占便宜的都是你。不用说,这个第三点肯定是我猜不到的……]说罢,不服气地去抓容恬的耳朵,摆出凶恶的表情,「不许卖关子,快点把第三点说出来。」 容恬这次很爽快地道破天机,「我在西琴另有布置,命令心腹务必做出种种举动,使瞳剑悯怀疑忽然在西琴散发的关于本王在越重城的谣言,是瞳儿暗中策划的。」 「哇,这个就是疑兵计中计了。」凤鸣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露出佩服的神色。 西琴忽然出现西雷王容恬藏身越重城的消息,不但瞳儿会被惊动,瞳剑悯这个掌握军权的大将军一定也会派人去调查。 只要容恬的人够聪明,能让瞳剑悯觉得这件事是瞳儿故意制造出来夺取军权的借口,而瞳儿又逼着瞳剑悯给出军权,那么,瞳剑悯和瞳儿的关系将从冷战转为白热化的撕破脸。 谁叫他们现在关系本来就不好嘛,要挑拨离间实在太简单了。 这样下去,狗咬狗一嘴巴毛,鹤蛛相争,渔翁得利一一!那渔翁当然就是老谋深算,一肚子鬼主意的容恬了。 妙极。 瞳儿要出兵,瞳剑悯不肯给军权,而且越重城毕竟是永殷的地盘,最近还划给了永逸,这么多障碍在这,西雷大军八成开不到越重城就要先为自家大王和将军的内斗而军心消怠。 反正算来算去,就是越重城不会遭到严重攻击,丞相那漂亮宝贝夫人卫秋娘和千林的性命都稳稳当当不用担心啦。 凤鸣这才松了一口长气,拍拍胸脯,「原来是虚惊一场,你这坏东西,明明知道不用担心,还故意装模作样来吓唬我,既然已经布置好了,快骑也派出了,为什么又说你可能过两天就要离开啊!」 容恬屈起指头,教训似的敲了凤鸣一个爆栗,「刚刚还想夸你变聪明了点呢,瞳儿现在刚刚得到关于越重城的消息,我的行踪成迷,西雷朝廷内部定然会有争论和震动,这种事极其敏感,有可能会导致西雷文书使团被立即召回,我不跟他们上路,怎么把苏锦超那小子抓回来给你打屁股呢?」 凤鸣朝他做个鬼脸,「整天把那小子的屁股挂在口头,我看你不会对人家垂涎三尺了吧?」 「当然!」容恬坦然,一本正经地道,「只要想起他曾经在同国宴会上对你刁难,本王就恨不得剥下他的裤子,把他的白屁股打成肉饼。」说完后,忽然换了另一种神色,诡异地睨视凤鸣。 他目光玩味中透着犀利,打算找信兴师问罪似的,嘴边噙着邪笑。 凤鸣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里得浑身不自在,「干嘛这样看着我?」 「刚才的事情,本王要和你算帐。」 凤鸣瞧他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头皮微微发麻,「什么事?」 「什么事?」容恬沉着脸,「刚才是谁怀疑本王要用什么调虎离山计,牺牲千林他们的性命的?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原来是这个……凤鸣做贼心虚,不敢和他目光相触,低头嘀咕道,「人家也只是随便猜猜嘛。」 「猜错了就要受罚。」 「又罚?」凤鸣惨叫。 「当然。」容恬忍着笑道,「要么今晚轮到你吹萧,要么明天不许出门,两个惩罚随便挑一个吧。j 「抗议!暴君!我要第三个!」 「第三个就是两个惩罚一起,既吹萧又不许出门。」 「暴君……」 「快点决定,不然我就帮你挑第三个了。」 「我可不要明天不被关在府里,选吹箫好了。嗯…我可以吹杜风的箫吗?」 「你说什么?」 「哇!你别误会啊!我说的是杜风送给我的玉箫嘛,又不是你脑子里那种下流的箫。 「不管哪种箫,反正别的男人的箫你都不许吹,这破玉箫,本王没收了。」 「还给我!还给我啦!混帐容恬,你这个变态的吃醋大王,这个是朋友的礼物啦……」 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凤鸣就醒了,手往旁边一摸,身边软软陷下去一个长形的凹窝,还是热的,容恬却已经不见了影子,这家伙,亏他精力充沛,好像永远都不用睡觉似的,昨晚闹到三晚半夜,今天竟能起得比他还早。 凤鸣揉着酸痛的腰从床上慢慢坐起来,脸红红地看着容恬犹有余温的被窝发呆。脑子张张的,更痛苦的是下身,明明昨晚已经被容恬抱着做过了清理,异物感卡入甬道的感觉却还是那么鲜明。 这个荒淫无道的家伙…… 三月底,天气已经大暖了,和容恬一起睡就像抱着个大火炉,一点不用担心受惊,被下的凤鸣是浑身赤裸的,他把放在一旁的素袍拖进被中,懒洋洋地穿上。这天容虎负责守夜,整晚都睡在外间。他向来醒的早,听见里面有动静,知道凤鸣起来了,进去禀报道,「大王天没亮就出去了,说有必要再亲自会一会郝垣绛那个老头子。今天大概也要半夜才能回来吧。」 凤鸣也猜到容恬是出去办他的秘密事务去了,点点头表示听见,又对容虎神神秘秘地勾勾食指,把容虎叫到面前,嘿嘿笑着低声道,「容虎,我要和你商里一个事情哦……」 「鸣王是想说今天打算到城郊去看鸿羽的乓器作仿那事吧?」容虎道,「大王已经吩咐属下了,说今天不妨让鸣王出去散心,就是侍女和护卫都要带上以免独自跑开。」 「这么赞?」凤鸣大喜。 虽然腰疼到现在,不过终于获得一天放风假期! 可是,容虎还只是第一关。 还有洛云那关呢,没有洛云点头,萧家护卫也不会让凤鸣溜出庆王府的。 「那你快点帮我把洛云找过来,我亲自和洛云谈谈。j 「不必了,属下已经和洛云谈过。他说那里是萧家物业,少主要过去视察也是应该的,还已经派人去郊外察看路线,鸣王只要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门。」 今天的容虎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要不是怕容恬那个大醋缸发作,凤鸣简直就想抱住容虎,在他老实忠诚可爱的脸蛋上香上两口,既然两关都已经过了,凤鸣自然抓紧时间,立即从床上起来,唤来秋蓝等人伺候梳更衣。 自从当了这个什么鸣王,他的自由就失去了大半。 自从当了所谓的萧家少主,更惨,;连仅存的那么一丁点自由都被剥夺了。 可见当大人物是要付出代价的,最惨重的代价就是自由,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需要得到手下人的同意。 不过,容恬也是大人物啊,而且还是个大王,为什么他就可以随便跑来跑去,潜入这里潜入那里呢? 太不公平了! 更衣时,秋月恰好赶过来了,手里抱着昨天凤鸣试穿的南岭火牛皮甲,进门就道,「就知道鸣王迟早耐不住会闹着出去玩。不枉我昨晚赶了大半夜的工,总算及时弄好这个,鸣王快穿上看看。」几个侍女七手八脚帮忙,让凤鸣把皮甲套在白色亵衣外。这一套皮甲是凤鸣众多护甲中穿起来最舒服的,秋月也制得尺寸刚好,贴身穿着不松不紧,也不会觉得重。 覆盖的范围从脖子到下腹,肩膀住下延伸,一直护到手肘处,关节处都由较小的火牛皮缝制,可以灵活转动,不使人觉得受到约束。 凤鸣穿上后活动了一下手脚,连连夸赞,「没想到这么轻便舒服,可惜南岭火牛皮太稀少,不然将来给西雷的士兵一人配上一套,和那些没有盔甲或者穿着笨重盔甲的军队打,一定每场都是大胜仗。」 秋蓝抿着唇,微微笑着接口,「鸣王想到哪里去了?别说这种珍贵的南岭火牛皮,就是一般牛皮,要制成一套皮甲也不容易呢,原料既贵又费功夫,怎可能让士兵们一人一套?」 秋星在旁边帮凤鸣在一大迭的衣棠里面挑选外套,也道,「都是那个叫什么武谦的,他一来,鸣王就整天唠叨盔甲盔甲了。一下子是怎么改变原料,一下是可否改进制作步骤,呵,还满像一回事。今天出门,是骑马还是坐马车呢?如果坐马车,就挑精细点的衣棠,如果骑马,我看就挑这件水绿色的好了,腰间只系一条带子,没那么乡饰纹流苏扣,上马的时候不容易绊着。」 凤鸣立即叫道,「当然是骑马!就要这件水绿色的,秋星你眼光真好!」穿戴整齐就要走,却被秋蓝端了一盆点心过来,要他务必吃点早点再去。 凤鸣苦着脸匆匆塞了两件点心算交差。 把这些都给弄好,冗长的出门仪式才算结束,凤鸣穿着类似于马服的衣棠,蹬着小羊皮长靴,把结实优美的腿形状包裹着勾描出来,样子份外精神爽利。 他领着容虎,还有几个已经换好短装的侍女出来,和洛云会和。 到了含庆府门外,几十匹高大骏马和一大群西雷精锐萧家高手都等着了。 凤鸣笑道,「哈哈,这陈势真像大将军出门。」翻身上马,有模有样地喝道,「孩儿们,往郊外萧家铸造访出发。」 刚要一甩马缰,呼啸着冲出去,洛云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缰绳,凑近压低声音道,「虽然属下答应了西雷王和容虎的要求,让少主骑马出游,但骑马也有骑马的规矩。」 「啊?」 「规矩就是,少主的马缰要控制在属下手里。」 「咦?」洛云的马就在隔壁,他说完也翻身上马,手里不但牵了自己的缰绳,也把凤鸣的缰绳一并捏着了。 两匹骏马并肩而行。 「这……这也叫骑马?」凤鸣终于忍不住抗议。 「少主如果不喜欢,属下立即准备马车就是。」 好过分的要挟…… 「出发吧。」容虎看着凤鸣吃鳖,忍着笑。扬声发下命令。 众人都上了马,大队开始出发。 凤鸣的缰绳被洛云拿了,当然不可能奔驰,只是悠悠闲闲地被前后左右的骑马护卫包围着住前走。 有没有搞错啊!明明是骑马出游,为什么会变成大人带领小朋友的游街仪式啊?我要狂奔!我要驰骋!呼啸山林,穿越原野!呜…… 这萧家少主,真不是人当的! 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出行,其中不但有精悍强壮,一看就不好惹的保镖,还有漂亮可爱的婢女,个个衣着光鲜,连骑的马也是良品,走在同泽大街上,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尤其是是凤鸣,被众坐骑团团簇拥在中间,长得又帅气,街上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交头接耳问这位少年权贵是何许人也。 宛如马戏团过街一样走过了同泽城内的主街道,容虎持有庆彰送过来的过关凭证,轻松地出了城门。 经过了城内栉比鲜次的建筑物,一出城门,视野豁然开朗,极目而去,便是黄土大道和大片大片颜色喜人的青苗。 洛云派去查探路线的萧家护卫就等在城门外,见他们出来,赶紧拍马迎上,禀道,「少主,从这边大道过去,往前走半里左右,遇岔走左,不久就可到铸造作坊。请容属下带路。」勒转马头引路。 他们骑的也是好马,四蹄一放,顿时跑出一溜黄尘,好不痛快。 凤鸣一脸委屈地转头看着洛云,洛云脸色认真的道,「虽然到了城外,地方够空旷,但也不可以跑得离了我们的马队,少主记得了。」隔着半空,把凤鸣的缰绳轻轻扔了回来,凤鸣喜出望外,脸上直放出兴奋的光来,接了缰绳嗦道,「放心,我不会跑丢的。秋月秋星,来来,我们比赛!」往后一呼,怪叫着抽动马鞭,兴致勃勃地冲了出去。 秋月秋星也各骑了一匹,在后面娇声道,「鸣王别跑太快,等等我们。」 洛云和容虎早猜到会如此,暗中摇头。 他们身负护卫之责,不敢让凤鸣离开视线,朝手下们打个手势,大家一起策马扬鞭赶上去,不前不后地跟在凤鸣左右。 黄土大道上,一时马蹄轰然。 虽然前后左右都跟着护卫,不过可以在郊外放跑,仍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这些天来不是被闷在船上,就是被闷在房子里,差点闷到发疯。凤鸣如同放出笼子的猴子,浑身的劲都趁这机会发泄出来了,将马速放到最快,最后竟超过了前面引路的萧家护卫。凤鸣的笑声,还有秋星等娇滴滴的呼声,马啼声,好像一首欢快的曲子,撒满了整条大道。往前奔驰了大概半里,果然遇上岔路,凤鸣正要分排该转哪条,忽然迎面传来马蹄声。 远远地听见来人在马上,道,「真巧,还打算去接你一道呢,没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了。 原来是鸿羽。 他今天穿着和往日一同,肩上膝上,还有腰前,都围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皮套似的东西,骑在马上的姿势也显得别扭。 不过,笑得满脸春风。 凤鸣看见他,也很高兴,问,「怎么会在这里碰上你?武谦呢?」 「武谦本来和我一道的,后来他的手下来报告,不知有什么事把他叫走了。」鸿羽到了他身前,勒转马头,和凤鸣缓缓放马并行,满怀激动地道,「昨天你告诉我,说同泽郊外萧家有一个旧的铸造坊可以借给我用后,我兴奋得根本睡不着,半夜就抓了武谦陪我一起,按容虎说的找到那个地方。真是一个好地方!山谷幽静,那山上还出产很不错的烧木,那木头拿来作炭最妙了。有了这里,我至少可以省回大半年的功夫,至少作坊需要的小土屋和大炉,还有水池都是齐全的,只需要打扫一下就好。现在惟一需要费点功夫的就只是修建火窖。」 看着自己的梦想居然可以顺利踏上实现之旅,鸿羽显得比平日更兴致勃勃,女孩般的脸蛋激动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分可爱。 凤鸣很替他高兴,问了关于建火窖的事情几句,不料鸿羽在这方面真是专业级的,一聊起来就连续说了一堆凤鸣听都没听过的词,大概是铸造师的特殊话吧。凤鸣听得头疼,赶紧打住,举手投降道,「原来一个烧火的窖也有那么多讲究,算了算了,你还是找个懂行的研究吧,我最近天天被容虎和罗登抓着学这个学那个,今天可不想又当学生了,如果需要钱,你倒是可以和我说的。」 他们相遇后,马速都放慢了,旁人早已跟了上来。 秋蓝和容虎并骑,秋月秋星一对姐妹各骑一马,也随在凤鸣马后。 凤鸣又好奇地打量鸿羽,问,「你平时铸剑的时候就是穿成这样的吗?」鸿羽点头道,「对,这些厚牛皮套在身上,是防火星迸溅到肌肤上的。不过我们这行天天与火结缘,就算穿了这些也难保不被烫个几下。你看,我从前就被烫过。」撩开右袖,把手臂横空递过来。上面果然留着几个有深有浅的烫印。白皙的肌肤上,忽然出现这样几个狰狞的印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连凤鸣也不禁为他可惜,「你皮肤这么漂亮,却留下这么多伤疤。」 鸿羽不以为然,笑道,「你怎么也和武谦那家伙一样罗嗦?男子汉理当不惧兵刃水火,整天牵挂着什么皮肤漂亮不漂亮的闲事,那可是娘们。」 秋月正巧跟在后面听见了,把马鞭子朝前一撩,在鸿羽肩膀上敲了敲,不满道,「谁说娘们就整天牵挂着皮肤漂亮不漂亮的?别那么瞧不起人,女人也有自己的事情忙呢。」 鸿羽对着女孩们非常有风度,回头对秋月露击一笑,「是我冲撞了,抱歉抱歉。」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铸造坊所在的山坡下。 鸿羽虽然是借用萧家的铸造坊,却老实不客气把自己当成了主人,等凤鸣下了马,引着凤鸣沿着草间小路住前走。 不过一会,就看见前面三三两两几座土房子的屋顶。鸿羽对这地方满意极了,一边说这里的大概情况,看来他从昨天晚上到了这里就没有回家,还指着一条浅浅的溪流,动容道,「不知是你萧家哪个前辈这么好眼光,竟选了这地方来铸造兵器。真是大师手笔。你看这条小溪,就刚好围着作坊绕了小半圈。水的温度,对于最后兵器出来的硬度大有影响,而这里的山水是极冰凉的,嘿!好一个取天然之妙,怎么后来却废弃了呢?j语气里大为可惜。 凤鸣耸肩道,「我怎么知道?也许离国那里的地点比这边更好吧?不过现在也不算废弃了,有你来经营了嘛。」 鸿羽一想也是,笑得非常开心。 铸造坊的房子虽在,毕竟多年未用,里里外外都脏得很,土炉里面积满尘土,也需要清扫。 凤鸣在每个门外转了转,暗忖进去的话就变成吸尘器了,说不定还会被兴奋的鸿羽抓取当打扫卫生的苦力,只看了一下就自己跑到外围的小溪边找了块干净草地,怂恿秋蓝道,「我们在这里野餐吧,好久没在草地上吃饭了,今天天气又好,秋蓝啊,你代表我去和容虎商量。」 对于他的要求,秋蓝向来是无不遵从的,立即去找容虎商量。对于秋蓝的要求,容虎也多半是不违逆的。而且大王有命,今天让鸣王高高兴兴地玩一天,他便去找洛云商量。一拍即合,野餐! 一路上招摇跟来的大批精锐,总算显示了一回他们令人惊叹的行动力。 凤鸣嚷嚷要野餐不过片刻,立即大片的草地就被清理出来了,连落叶都被捏个干净,也不知道是否除了凤鸣外,人人都随身带了午餐,反正当凤鸣看着草地上出现腌制好的牛肉片,猪肉片,猪脚等等荤菜时,整个就惊讶地呆住了。 他还以为要派容虎回同泽城去买呢。 有趣的是,不知是哪个机灵鬼,居然就地取材,在山上摘了好几种可以吃的野果回来,每一种都堆了一团在草地上。 凤鸣看得大笑,招呼了大家一起坐下野餐,秋蓝等侍女和容虎洛云他们自然和他坐成一圈,鸿羽浑身洋溢着尽快开工的冲动,打算回去继续监督清理工作,被凤鸣抓住了不放,「要干活也吃点东西再走。快点坐下,我还要和你继续商量盔甲的事呢?」 鸿羽只好又坐回来,摇头道,「真的没办法,这事我仔细想过了,目前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唉,如今天下的君王都想着如何铸造更能杀伤人的武器,又哪里有空理会士兵的死活?」他和凤鸣聊过两三次,说话直接,为人爽快,容虎慢慢也和他熟络起来。 听见鸿羽说起杀伤人的武器,容虎插话问,「当今天下,最能杀伤人的武器?到底有哪些呢?」 「这个问题太难了,我也只能说说自已的看法而已。」鸿羽年轻的脸上,又出现了专业的认真表情,「若以剑论,天下最能伤人的,当然是单林王族秘制的宝剑,长而锋利,既又不易折,不过这种宝剑,比较适合刺杀,在战场上情势混乱,敌人远远的一大群,哦,我没有上过战场,只是根据师傅说的来猜测的……在战场上,可以远距杀伤敌人的武器才是好东西,例如长矛,对方的剑还没靠近自己,自己手里的长矛就刺中对方了。不过长矛也有坏处,使用起来不如剑灵活,经常刺出去不能及时回护自身,持矛者容易受伤。而且,长矛易折。这个问题,我记得和凤鸣说过。」凤鸣点头。 鸿羽说的,就是那个什么样越长就越容易折断的兵器铸造难题。 鸿羽道,「更远的就是弓箭了,近年来,不少权贵花巨资请名匠研究弓箭的制造,从弓的选料,弧度,到箭羽的数里和斜度等等,都有不少秘密改良。不过弓箭制造里面,只有箭矢的铸造我略知一二,其它的我就不懂了。」凤鸣心生同感,「厉害的弓箭攻击力真的很强,上次阿曼江上,我们船队上那么多高手,还不是被贺狄的弓箭阵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旁边的洛云轻咳一声。凤鸣愣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洛云这家伙把萧家名声看得比泰山还重,一定不喜欢鸿羽这个「外人」知道萧家杀手团被贺狄的船队打到趴下的事情嘛。 凤鸣暗中吐舌,赶紧非常认真地补救一番,「不过后来也被我们萧家打得惨兮兮的,还和我们签订了能赚很多钱的合约,呵呵。」忽然一拍脑袋,嚷道,「对了,说起贺狄,我就想起了子岩。怎么他过去那边之后,只送回来一封说什么要继续讨论的书信就没消息了?有那么多要讨论的地方吗?连住都要住在同安院里,回来睡都不行?」 容虎道,「这个我也问了送信的人,他们说贺狄对于双亮沙航线的事情非常看重,这几天都在和子岩商量先挑哪几条航线尝试,而且上下货的港口也需要商定,事情琐碎复杂,他们每天都谈到凌晨,两人几乎同吃同睡了。」 凤鸣这才明白,不无担忧地道,「叫子岩不要太拼命,他的个性就是过于认真,什么都一板一眼,为了完成任务可以连身体都不顾,航线固然重要,讨论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对了,庆离有没有难为他?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容虎笑道,「庆离怎么敢难为他?听说庆离对贺狄非常恭敬,不敢得罪,想必也不会开罪受贺狄礼遇的子岩。况且,我听送信的人说,子岩被贺狄安排在贺狄本人单独使用的小院里,庆离不受邀请,也不能入内呢。j 「这么说来,那个贺狄王子其实对我们还是挺有诚意的。」凤鸣稍微安心点,又道歉道,「子岩会跟着贺狄回单林吧!隔着大海,以后要见面就不容易了。」 随手在草地上弄根草根,随意地咬在齿间,不以为意似乎想到什么主意,又对容虎道,「容虎,你找人送信给贺狄王子那,要子岩先不要急着商量航线的事。反正以后他和贺狄有的是讨论时间,趁着我还呆在同泽,找时间出来大家碰碰面吧,不然,等我离开同泽,他跟贺狄回单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碰头。」 容虎和子岩是交情要好的兄弟,对于子岩被派去当使者,将来还要渡海常驻单林,也觉得不舍,正有抓紧机会多多相聚的意思,凤鸣这么提,他顿时点头答应了,默默记下回去就派人送信给子岩。秋月听着男人们的聊天,提不起什么兴趣,反而山上摘来的果子,见凤鸣他们谈得都忘记吃东西了,一直和秋星秋蓝在翻着侍卫们从秋月挑出一个最大的野果,递到凤鸣面前,笑厣如花,「鸣王,尝尝这个果子,看起来皮青青涩涩的,可是里面很甜呢。」 凤鸣随手接过来咬了一口,也笑起来,「果然很好吃。」问鸿羽,「你也来一个?」 秋月便又挑了一个,递到鸿羽手里。 秋蓝选了一个小小的,但是果皮微呈红色,看起来也很可口,悄悄递给容虎,低声道,「不知道这个好不好吃?」 容虎接到老婆大人送过来的野果,没入嘴就已经觉得甜到心里去了,憨笑着低声问,「你吃了没有?」 秋蓝点点头。 两人的小动作被大家察觉了,人人都抿嘴瞅着他们笑。秋星更可恶,借机报复洛云,故意哼道,「可见平日做人要厚道,现在人人都有好果子吃,只有讨人厌的家伙没人理。」 刚巧,秋月这时候新挑了一个野果,见凤鸣容虎鸿羽手里都有了,也不多想,随手扔给了同坐一圈的洛云。秋星的话说完的时候,那野果恰好到了洛云手里,这时人人都有趣地看着秋星,倒把秋星自己窘得一脸通红,毛躁地向秋月道,「我帮你说话,你倒合伙来欺负我?」 秋月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你下一句说什么?不过随手扔个果子,你气什么嘛?」 众人哈哈大笑,连秋蓝也笑得如银铃般响亮,秋星急道,「连秋蓝也欺负人。」站起来躲到外圈去了。 秋月追着去安抚她。 洛云却趁人不注意,把手上的野果藏在身上,没舍得吃。 「弓箭应该也属于远程武器吧?」笑够之后,凤鸣一边嚼着香甜的野果,一边继续和鸿羽聊天,「我以前看电视……哦不,就是看书啦,攻城除了弓箭之外,还有很多大型的武器,好像什么投石机啦,什么古代火箭筒啦,反正花样多着呢,不过我没什么打仗的经验,这些东西都没见识过。」 鸿羽奇怪地问,「投石机,是不是把石头丢出去砸敌人的那种东西?不过这种武器又笨重又麻烦,而且石头轻的,不如弓箭杀伤力强,石头大的,谁又有这么大的力气扔出去呢?就算从城墙上住下扔,也难以扔得远。」 凤鸣愣了。 咦? 什么扔不远啊?难道鸿羽以为投石机是用人手来扔的吗? 从前看电影,古代希腊还有罗马,好像都有用很大的投石机来攻击或者保护城市哦,巨石投出去,够厉害的话,轰一下可以把城墙砸出一个洞。 「投石机当然要石头够重,射程够远嘛。这东西不能靠人手,利用杠杆原理就行。」 鸿羽对凤鸣所说的物理名词一头雾水,「杠杆是什么东西?」 「哦……那个那个,我该怎么说呢?跷跷板你懂不懂?」 「跷跷板?」 凤鸣还要解释,察觉身后忽然被戳了一下,回过头去,原来是身边的容虎,他扬起眉脚,给容虎一下小小的询问的眼神。 容虎脸上微笑着,眼神却挺认真,一边拿着野果在嘴边看似悠闲地啃着,一边在鸿羽看不见的角度,朝凤鸣微微摇头。 哦! 凤鸣醒悟过来。 容虎一定是在表示,这方面的知识属于国家机密,不可以随便向非西雷人的鸿羽透露 对哦,如果大型投石机在这时代还没有被创造出来的话,那么掌握这样一门秘密武器将可以使一个国家的战斗力大为加强! 唉,看来自己的国家专利权意识还是太薄弱了。 凤鸣暗呼了险。 从前的鸣王信口开河也就罢了,他现在可是发誓要帮助容恬统一天下的,当然要将自己会的武器知识全部只提供给容恬,容恬才是他惟一的知识专利拥有者嘛。 「凤鸣,到底什么是跷跷板?」鸿羽在一旁问。 「嗯?嗯……」凤鸣转过头来,很不好意思地搪塞道,「就是一种小朋友的玩具,以后等秋蓝容虎生了孩子,我做一个出来给你看,你就明白了。」 秋蓝和容虎顿时都羞红了脸,同声大叫,「鸣王不要随便拿我们取笑!」 这事敷衍过去,鸿羽看起来并不知道其中的兜转,他一心记挂着铸造坊的事情,吃了一个野果和几片香喷喷的肉干,就站起来要回去监工。 凤鸣知道他对铸造坊目前热情万丈,这次没有再留他,也跟着他站起来,拍着身上沾住的草屑,道,「等你弄好了火窑,开工的时候我再来看吧,今天难得可以溜出来,怎么也要到处逛逛,见识一下同国的风土人情才行。」 和鸿羽分手后,凤鸣就摸着吃饱的肚子跑去靠小溪的地方把刚才逃走的秋星给找回来。 过了这么一点时候,秋星已经不窘了,正和秋月玩水玩得高兴,看见凤鸣过来,拿手帕在清凉的小溪里洗干净,帮凤鸣抹了一把脸,问道,「鸣王,这破作坊脏脏的,没什么好看的,我们是不是该下山玩去了?」 凤鸣喜滋滋地往她脸蛋上一拍,「好秋星,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们想去哪玩?」 秋星秋月最喜欢玩的,顿时雀跃起来,嗦着,「到城里去!」「看布市!」「骑马!」「到江边!」「爬山!」「小吃!」……一连吐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玩意。 叽叽碴碴中,一行人都沿原路下了山,到了栓马的地方,竟仍然没有决定下来到底去哪好。这时洛云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平板地道,「先到江边比较好。」 大家都比较吃惊,这个木头疙瘩居然也会对去哪里玩提出建议?平日一聊到玩,他不冷哼上几声就算给面子了。 洛云见凤鸣诧异的样子,又道,「罗登总管说了,少主要乘坐的萧家新船已经到达,就停在同泽郊外不远的河道上,少主去看一下也是应该的。」 凤鸣这才释然。 对嘛!这才是洛云的本色。 原来是抓他去处理萧家事务…… 凤鸣转身,对着秋月等摊开手,「这下好,不用争论了。」 众人一起上马,在洛云的带领下,呼啦啦扬起大片尘土,奔向郊外的河道去了。 原来,河道离同泽城并不远,凤鸣估摸着大概也就相差三里左右,不知道罗登是不是被贺狄上次的忽然袭击吓坏了,考虑到不能让船队太招摇,这次迭择停泊的地方并不是固定大码头,而是一段岸边有沙土的僻静河道。 未到岸边,远远已经嗅到水气。 凤鸣纵马过去,才惊奇地咦道,「阿曼江经过同泽的吗?我以为它就沿着方敌那边过去呢。」 容虎在他身后,随他一起下了马,牵着马边漫步边向他解说,「这并不是阿曼江的主流,只是在同国的一段分支而已。不过,阿曼江的分支中,除了分别流入繁佳和昭北的两大支流外,这一段支流是最大的了。别看这一段江面宽阔,往前面去一点河道变窄,水流湍急,只有老掌舵的才敢在那里驾船呢。」 一行人牵着马在江边漫步,春天的绿草早从土中钻出来了,郁郁葱葱,脚踩在上面又软又松,伴着迎风而来的水意,份外舒宜。 自然有随从先行前住,通知停泊岸边的萧家新船队。 罗登恰好在船上,听见来人说少主来了,热情地下船过来迎接。 他在岸边和凤鸣等碰头,引着凤鸣先登小船,指着附近的大船道,「这里江面虽然宽,吃水却不如主流深,如果是从前那样的豪华大船,是开不进来的,所以这次调派过来的都是萧家船运中的中型船,气派比不上少主原本乘坐的,但是若论速度和实用,却以这种中型船最好。」压低声音道,「万一日后真的再被人伏击,这种船可比笨头笨脑的豪华大船好使多了。」 凤鸣在小船船头,看着眼着一列排开的萧家中型船。 如果说过去做的大船可以用豪华来形容,那么眼前这个所用的形容词就应该是精悍了。 一个有气势,一个够实用。 不过想到另一个问题,凤鸣有些心虚地问罗登,「那个……上次在阿曼江损毁的超大型船只,不会是萧家般队里面的全部吧?」 难道他这么一次出行,才到第一个国家,就把老爹传给他的家产里面所有最贵最大的船给一次报销了? 那他可真是个败家子. 幸亏罗登给了否定的答案,「这样的大船,我们在别的地方还有,不过少主出发时,未曾全部调集过来而已。嗯,少主是不喜欢中型船吗?那我立即派人传信,要他们把各地剩余的大船都调集过来,不过这里吃水不够深,恐怕还是要委屈少主出发时先乘坐中型船,等出了主流再换乘大船。」 「不不不!!!」凤鸣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大船虽然大,坐着太悠闲了,宁愿要小一点速度快点的船。」 罗登释然道,「这船只是比不上少主过去乘坐的大船罢了,和一般船只比起来,个头还算大的。」 一边说着,小船已经靠近大船。船上的水手。 第四章 这群人一靠船登上甲板,顿时喧闹不已。 别的人不说,光烈中石和烈斗的大嗓门就嚷嚷得想让人捂住耳朵。 「我们回来啦!哎哟哎哟,刚才经过那个地方水真急啊。」 「那个叫激流啦!」 「我在说话,你吵什么?没大没小。」 「我分明就比你大!」 「我比你大!我是少爷,你不是!」 「我个子比你高,拳头比你大,我才大。」 眼看两个家伙每天例行的白痴斗嘴又开始,熟悉了他们两个的人都纷纷闪到一边。 同样刚刚上船的冉青,看着罗登陪着凤鸣出现在甲板上,显得有些惊诧,连忙过去向凤鸣问好,禀报道,「损毁的大船已经安排了人手修补了,至于主船上仓库里面的宝物,属下领着好水性的兄弟们这些天来一直下水打捞,也已经找回了大半。这些都是珍贵的宝物,属下想不宜在外面随便存放,所以这次领着人,专门从陆路把目前打捞起来的贵重物品先护送到船上,以供少主日后旅程上使用。」 他往后一指,果然几艘小船正来回从岸边往船上运东西。 凤鸣松了一口气,似乎还捞回了不少。 总算可以向他老爹交代了。 冉青见风鸣不做声,以为他不满意,脸带愧色道,「属下有罪。船沉没时似乎把舱门压出了缝隙,有的小件宝物可能顺水漂走了,而且有的特殊丝缎遇水被污,捞起来也不能用了,属下也没带过来……」 凤鸣连忙安抚道,「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很满意,你干嘛这么担心的样子?」 冉青好像一头受了委屈的大型动物一样,满怀恳求地看着他,「少主……」 凤鸣愣愣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看了半天,凤鸣差点又想举手挠头论。 「少主……」 「哦!」凤鸣终于想起来,拍着额头道,「你的剑,对吧?」 冉青用力点头。 「在洛云那里。」烫手山芋当然扔给洛云。 其实,凤鸣现在想起来,真觉得当日对冉青似乎严厉了点。他当鸣王这么久了,却很少惩罚别人什么,冉青是他惩罚过的屈指可数的人中的一个了。 洛云走到冉青身边,「你的剑我保管着,等一下和我一同会住处取回吧。」忽然语调低沉地道,「这次少主饶过你,你要记得教训才好。下次再敢违逆少主的命令,别说少主,就是我也不会饶你。」 冉青对洛云显然非常信服,连连地认真点头,又对凤鸣行礼表示感激。 反倒凤鸣和秋星一干人表情呆滞。 洛云这个表态,实在令人感动。 凤鸣什么时候在洛云心中拥有这么崇高的地位了? 凤鸣瞧着洛云,忍不住动动双唇,刚想说话,洛云截在他前面,缓慢冷淡地打破凤鸣的奢望,「属下身负护卫少主安全的重任,和冉青境况不同。有时候为了少主的安全,就算要违逆少主的命令,也必须坚持到底。」抛给凤鸣一个你别以为摆出少主身份就可以不听话到处跑的眼神。 凤鸣的肩膀立即焉下来。 洛云果然还是洛云。 冉青禀报的时候,几个侍女早被吸引到烈中石烈斗那边去了。 当然,这俩个大个子斗嘴绝没有什么吸引力。 能够让女孩子们心动的只有可爱的毛茸茸宝贝小秋,秋月最喜欢小秋,看见烈中石那两个家伙,第一个就跑了过去,喊着「小秋!小秋!」。 小秋耳朵尖,听到熟悉的声音,蓦然从烈斗的背后跳到肩膀上,「啾」的一声,把烈斗的肩膀当成跳板,从半空中,黑乎乎地跳进秋月的怀抱,翘直了大尾巴在秋月怀里钻来钻去,好像撒娇一般。 秋月被他弄的痒痒,咯咯直笑。 秋星湖秋蓝也跑了过去,哄着小秋玩,至于两个又在吵架的大家伙,她们见怪不怪,都懒得理会了。 果然,烈中石化烈斗吵不出个结果,只好各自气呼呼地停止争吵,一抬头发现凤鸣在,又争先恐后跑去凤鸣面前,嚷道,「鸣王!鸣王!我们回来了!」 「很久没瞧见我们,是不是很想我们?」 「你要的宝贝我们从水里捞回来了。」 「对啊,幸亏我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不然里面可就湿了。」 「别听烈斗胡说,那是盒子够好,水湿不到,里面的东西还是干干的,我开给你看。」 凤鸣开始还意识没想明白他们说的东西是什么,见到烈中石从背上取下包袱打开,里面印象深刻的木匣露出一角,顿时吃了一惊,拦着他们,嘿嘿笑着,「哇!你们真厉害啊!不用打开了,我绝对相信你们的本事,说没有湿就绝对没有湿。」 凤鸣一边把两人夸得晕糊糊,容虎一边伸手把木匣收起来。 两人彼此传递一个默契的眼神。 这两个家伙,真是吓死人了,里面可是庆鼎的人头啊!也不看看这里离同国都城才多远,居然想当众打开匣子,不是要他萧家少主的小命吗? 生怕同国大军不过来追杀他啊? 烈中石烈斗哪里管得着别人的心里想什么,被表扬后,只管洋洋得意,又跑去逗正围着小秋转到三个侍女,顿时惹得女孩子们一阵哇哇大叫,笑骂不已。 凤鸣找个机会,低声嘱咐容虎,「我们在同国地盘上,这人头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可不得了。你千万要好好看住,小心出事。」 容虎也非常谨慎,「属下也是这么想的,此物非同小可,而且丞相既然派烈中石专程在进入同国时把它交给鸣王,一定是希望鸣王在关键时刻可以用的上它。既然我们现在不在船上住,不宜把它留在船上,放在随时可以动用的地方看管比较好。」 凤鸣瞠目结舌,「你不会是打算把它带回庆彰的合庆王府吧?」 容虎无所谓地耸肩道,「鸣王不是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 看来容虎是打算真的把庆鼎的人头弄回合庆王府了。 凤鸣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想一下把容虎调教出来的是那个胆子比天大的西雷王,也不觉得怎样担心了。 反正说起谨慎周密,凤鸣自问拍马也比不上容虎。 他索性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容虎。 容虎道,「属下要先把这东西放回王府内室才行,总不能带着它到处逛。」 凤鸣脸色大变,警告道,「我今天可是打算放风一整天的,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别打算这么早就抓我回笼子。」 容虎也猜到他不肯,露出俊朗笑容,「属下先把绵涯叫过来陪着鸣王,然后再走。」 绵涯昨日刚刚抵达,亲自为容恬送来最新的情报。越重城和瞳儿的消息就是他带来的,今天容恬出门并没有带上他,所以,也就跟着凤鸣一起出门了。 容虎找到在船的另一头的绵涯,和绵涯商量了一会,再和洛云打个招呼,借口有事先走了。 绵涯暂替容虎充当凤鸣的贴身护卫,非常尽忠职守,立即就跟到了凤鸣身边,问他等一下想去哪。 凤鸣倒是很为难。 这样可以自由自在到处玩得机会实在太少了,就好像小孩子好不容易到了琳琅满目的糖果店,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但又不确定到底要哪一种最好? 他把几个正逗着小秋玩的侍女叫过来,咨询他们的意见。 秋星秋月眼都不眨的接连说了一堆玩意,又是做小船游江,又是要找个好地方抓兔子…… 秋蓝比较实在,想了一会,道,「不如我们去市集吧,难得到了同国,多少也买点东西。」 秋星撒娇地皱着鼻子,「有什么好买的,我们又不缺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秋蓝明明脸蛋幼嫩,神情却最老成,一字一句道,「容虎说啊,同国也有很多好东西,别的地方见不着呢。最有名的就是布料……」 秋月哂道,「布料有什么稀罕的?船舱里堆成小山了呢,都是最顶级的,丝绸羅缎,你挑喜欢的出来做衣赏就好了,鸣王一定答应,对吧?」最后一句是朝着凤鸣问的。 凤鸣微笑着点点头,他不忍秋蓝失望,又随和地道,「不过市集应该挺热闹的,就算不买布料,逛逛也挺不错。」 秋蓝道,「上等衣料,我当然知道这里有。可是同国布料最叫人惊讶的是染色,有一种叫帝紫的颜色,真是好看的惊人,听说别的地方都染不出来,只有同国的布坊师傅会弄。」 女孩子对衣料首饰最为好奇,立即被秋蓝的话勾起兴趣来了。 「呀!」秋月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听说过帝紫呢,没想到是就是脚下站的地方出的。」 秋星也亮着大眼睛叫起来,「我不知道什么帝紫,不过说起同国的好东西,我也想起来一个,是不是有个什么门的,专卖上等待胭脂水粉,那个叫什么门啊?」 秋蓝羞道,「我怎么知道?这些我都是听容虎说的,所以才要去市集……」拿眼睛打斜去瞅凤鸣,一副楚楚可怜的可爱样子。 凤鸣朗声笑起来,「好啦!好啦!就这么决定了,去市集逛街!」 顿时,甲板上响起一阵娇滴滴的呼唤声。 **************************** 确定好目标,大批人马又从船上转移到岸上。 骏马在岸边吃饱了鲜嫩美味的青草,早就甩着尾巴,浑身是劲地等着主人了。凤鸣他们一上马,马鞭在半空虚晃两下,马儿斗志昂扬的嘶叫一声,雄纠纠地就直往前冲。 萧家少主、侍女们、护卫们,不下三四十人一起朝着同泽城奔去,仿佛被他们青春热血的欢乐所感染,连阳光都份外灿烂起来。 进了城后,再不能策马狂奔,个人都约束力自己的坐骑。 凡是大国的都城,商业一般都会比较兴旺,有钱人多嘛。 尤其是绸缎布坊,更不能少,否则那些权贵家电夫人小姐的零花钱往哪花呢? 比较大的店铺基本集中在一条大街上,有点像现代的商业步行街,有卖布料的,卖胭脂水粉的,卖首饰的,卖金银器的,更有令人垂涎的各种小吃,琳琅满目。 凤鸣和秋月等都下了马,把马匹交给侍卫们牵着,自己一群人在前面乱逛。 众多稀奇古怪的商品看得他们目不暇接,凤鸣连连赞叹,「没想到通过对市集这么繁华,哇,东西还真多。」在他印象中,总觉得西雷比同国强大,同国都城的商业一定比西雷逊色。 结果不是这么回事。 绵涯找了一个当地人询问后,走回来问几个女孩,「你们是先看胭脂水粉,还是先看布料?」 「胭脂!」 「水粉!」 「布料啦!」 娇声此起彼伏。 绵涯好脾气的做个手势,请这群兴奋的小鸟安静下来,给她们提供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先去哪里都差不多,那人告诉我,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叫福和门,最好的布料坊子叫福气门,两家是紧挨着的。」 秋月等大为高兴,把凤鸣簇拥在中间,兴致勃勃地朝绵涯问到底地方走去。 这两个店铺一定名声很大,光看店铺的气势就不同凡响,远远看去,招牌挂得高高的,引人注目,木招牌上涂着一层金漆,被太阳光一照,闪亮得连隔街的人都能抬头看见上面的字。 凤鸣他们先进了买布料的福气门。 秋月秋星格外兴奋,一跨进门,就对着挂在墙上,对在长桌上的各种布料大呼小叫,「好漂亮!」 「秋星你看着蓝色,怎么别的地方竟没见过,居然这么鲜活鲜活的颜色……」 「别看那颜色来,快点来,这是不是秋蓝说的帝紫?」 秋星这么一叫唤,好像探险队的找到了宝藏似的,顿时把秋月和秋蓝都吸引过去,几人头碰头的盯着那匹布料看,几个嫩白的小手贪婪的抚摸着罕见的颜色。 「紫得真好看。」 凤鸣凑热闹地走过去,也不得不承认那颜色罕见,「好像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这样的紫,颜色温和大方。」他摸着那匹布料,「料子没什么特别,估计是染色的方法有不同吧?」 「这位公子说得没错。」一把苍老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众人抬头。 刚刚说话的人是个老头子,头发眉毛都已发白,看样子起码过来七十。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可算是高寿了。他正撑着拐杖,从里面慢慢转出来,步履不稳,边走边喘,旁边一个看起来是仆人样子的矮小男人小心翼翼扶着他道,「老爷,小心脚下。」 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口齿清楚,一字一顿的和缓说道,听起来也挺让人舒服,「老朽福通,是区区小店的掌柜。公子请坐,布料这东西,要在日光能照到底地方慢慢看。就算不买,看也看得舒服。」他做了一辈子布料生意,一眼就能瞧出凤鸣是个大主顾,所以亲自从里面出来招呼。 凤鸣和人应对的风度当然无可挑剔,微微一笑,朝他行了一个尊敬长者的小礼,露齿笑着做了个大方谦谨的自我介绍,「萧家凤鸣。」 福通眼睛蓦地睁圆,脸上层层的皱纹仿佛都惊诧的拉直了,「萧家少主?啊!啊……」他本来已经坐下,下意识地猛按着拐杖站起来,看看差点占满了他家大门的高大侍卫,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正疑惑了,原来是萧家的人。萧少主请坐。」 这老人经商多年,经验老道,不过片刻就镇定下来,重新请凤鸣坐下。 不知道是否天下闻名的商家翘首少主降临,振奋了他的精神,老头子顿时变得生龙活虎了似的,吩咐仆人们上茶,又把店铺里的总管找了过来,伸长脖子硬朗的喊,「快!去拿钥匙把库房打开,上好的布料都拿过来。」 凤鸣反而不好意思,「老人家,我们只是随便过来逛逛的……」 福通一摆手,请凤鸣先不要说话,命人把刚才秋星发现的紫色布匹抱过来。 「萧少主,你刚刚夸这紫色好看,对吧?」 「嗯。」 福通苍老的脸上浮现的笑容藏着一丝狡滑,「这颜色,一般人叫它作帝紫。其实啊,这算什么帝紫?」 秋月等侍女都深深为那颜色着迷,听福通这个主人一说,都惊讶起来。 秋月问,「福通大掌柜,您是说这个不是帝紫?」 福通捏着没有几根的白色山羊须,笑眯眯道,「也不能完全说它不是。」 「咦?」 「这匹布什下等待帝紫,原料不是上好的,染出来的色也就不怎么好看。真正的帝紫,比这个漂亮多了。」 「真正的帝紫?难道还有比这个更漂亮的紫色?」秋星好奇的道,「那就真的要见识见识了,老人家,您这里一定有,对不对?」 福通神秘的笑起来。 这时,管家已经打开仓库,领着几个仆人各抱着几匹布料气喘吁吁的来了。 福通转过头,颤巍巍的对管家道,「你啊,去把库房里面的小密仓打开,捧那匹帝紫出来。」 管家露出诧色,似乎没想到老掌柜会提出这么一个事,愣了一会才转身回仓库去了。 第五章 好一会,管家怀里抱着一匹布又回来了,那小心翼翼地样子,宛如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似的。 到了福通面前,将自己抱着的布料放下来给众人看。 福通对秋月道,「姑娘,你把两匹布对着看看。」 其实不用对着看,两匹布往同一处一放,高低顿时就出来了。 本来的紫色布料看起来颜色柔和美丽,现在有这新的一匹放它旁边,立即被抢走了所有的风头。和新取来的不批那样高贵夺目的紫色相比,反而显得呆滞沉重。 秋月又惊又喜,「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紫色!」忍不住伸掌摩挲。 秋星和秋蓝也被那神秘瑰丽的颜色吸引住了,都啧啧惊叹。 秋蓝道,「萧家库房里面,好像也没有这样的布料。要是买上一匹,给鸣王做两套衣裳,一定又帅又俊。」 凤鸣笑道,「我衣裳够多了,你不要帮我做,帮容虎做吧。对了,秋月,你也帮洛云做一套,我看他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 秋月脸色怪怪的问,「为什么要我帮他做?我又不是他……」后面忽然卡住了,仿佛觉得自己说错话似的垂下了头,直爱不释手的抚着紫色布料。 洛云唯恐秋月被人追问,更加窘迫,在旁边咳嗽一声,插话进来,问福通道,「这紫色布料怎么卖?」 福通瞧瞧凤鸣。 凤鸣也很想为几个侍女把这个买下来,送给她们哄她们高兴,很有兴趣的看着福通。 不料,福通却为难的皱起脸,对凤鸣道,「这可真让人为难,萧少主如果看上别的,尽管拿去,我只当交给朋友。但是这匹正宗的帝紫,却是不卖的。」 「呀?」 对几个侍女齐心一致的露出失望表情, 「为什么不卖呢?」 「我们多出点钱还不行吗?」 「老人家,您就让这一匹给我们吧。」秋蓝也道,「我们可是听了帝紫的名声,趁着难得的机会到同国,特意找上福气门的。」 福通的老脸忽然泛出一丝落寞,叹道,「姑娘,你不知道啊,你看见的这一匹,可能是这天下最后一匹的正宗帝紫龙。」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如出一辙的愕然。 您老人家不卖给我们,也用不着来个这么严重的藉口吧? 福通人老心精,瞧他们的脸色,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苦笑着问,「你们不会以为我在胡说吧?」 「啊?没有没有。」凤鸣和秋蓝等一起摇头。 洛云因为秋月的关系,对那没什么感觉的帝紫布匹也注意起来了,沉声问,「为什么说是最后一匹呢?」 「唉……」福通被人问道心头痛处,长声叹息,刚才因为萧家少主大家光临而振奋起来的一点生气,好像又随着这叹息流走了,更显得老态龙钟。他抖抖手,管家忙把半温的茶碗送到他手里。他低头颤着手缓缓啜了一口,把茶碗给管家接了,才又深情的抚着那一匹心爱的帝紫,说了起来,「萧少主,这说起来话长,又是我们布料作坊的自家事,本来不该找着客人来唠叨的。不过……」 「您就说吧,我们都听着呢。」绵涯看着他开头就要唠叨不停,赶紧打住,希望他进入正题。 他这一招果然有效。 福通把前面的话都省了,果然直奔主题,指着那匹美得令人诧异的紫色布匹问,「萧少主,你刚才也说了,布料其实没什么特别,不外是寻常的料子,特别之处在于染色。那么,你知道帝紫这色,是怎么染的吗?」 老实地摇头。 福通像在思索什么,隔了一会,又轻轻叹道,「我十九岁继承祖业,做布料生意,到如今,已经七十有三类,无奈命里福薄,没有儿女。收了两个徒弟,偏偏又遇上大王征兵,被抓了去守边境。到现在只留下我这个老头子和一个老管家看着这门面……」 这一堆唠叨下来,众人又开始面面相觑。 妈呀!事情越变越奇怪啦! 从逛街变成逛布料坊也就罢了,从买布料变成听布料坊掌柜说帝紫的故事也还算正常。 可是,现在变成要听一个老头子唠叨自己的家族史,那也太扯了吧? 我们可是难得出来玩一天啊! 就在凤鸣差点呀打哈欠的时候,沉浸在自己回忆中的福通忽然领悟到什么似的,「哦」了一声,拍拍花白的前额,「你看,我老糊涂了,怎么说起这些来。我们说回正题吧。」 秋月秋星心里都直感谢苍天,您老总算想起来什么是正题了。 「帝紫的染色,想来是我福家电不传之秘……」 搞错啊!你唠叨半天,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是不传之秘?那我们坐在这里到底干什么? 「……不过呢,如今这不传之秘,也算不上什么大秘密了,就算懂得怎么染帝紫之色,也染不出帝紫色的布料了。」 凤鸣等人一愣。 懂得,却染不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福通慢慢道,「天下染色的手艺,各有不同,寻常的师傅有用矿石之色来染,有用植物的花朵茎叶之色来染,但凡黑、黄、白、红、青、蓝,都能染出不错的颜色。只有那紫色,呵,不是老朽自夸,说起染紫,天下的紫色大师,没人可以和我们福家相比。我们家各色都能染,但然出来的布料最令人叫绝的,就是紫色。最好的紫,我家太太祖爷爷给它起了个够气魄的名字,叫帝紫。尊贵雍容,帝王之紫啊。」 他一辈子在染色这一行中浸淫,说话虽然温吞缓慢,但里面字句都是分量颇重。 秋星等本来没有多少耐心,听他谈论染色时那专注深沉的表情,不禁对帝紫更为好奇,也正打水银般灵动的眼珠等着他往下说。 秋月憧憬道,「帝王之紫,这名字确实有气魄也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起这么美丽的颜色。」低头摩挲这那匹发散紫色光华的布匹,偏着头问,「可它到底是怎么染出来的您到现在都没说呢。」 也许是她的小女儿娇态让福通苍老的心年轻了一点,福通的老脸慈爱地笑开,向秋月道,「小姑娘,你要是可以猜出这颜色是用什么原料染的,我就把福家染帝紫的法子教给你。」 秋月呆了呆,讪讪道,「我什么都不懂,怎么能猜得出来?何况这是你们家祖辈传下来的秘方,又怎么能传给我?」 「能传,能传。」福通阔达的将枯瘦的手在半空中挥了挥,混浊的老眼却看着凤鸣,「我已经老了,又无传人,等我死了,这门手艺也只能带到棺材里去,不甘心啊。要是能找到一个可以把帝紫传下去的人,岂不是了我一个心愿?」 凤鸣浑浑噩噩的点头,「对啊。」 心里却想到,这老头子八成有些老年痴呆症了,虽说没有儿女,徒弟又被抓去当兵,但也不至于在走进店来的客人里面随便抓一个传授秘技吧? 不禁狐疑起来,难道每次有客人来,他都把福家的染色秘技传授一下? 不对哦。 从前看电视连续剧,好像凡是这种祖宗传下来的神秘秘方啊秘技啊,都是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不到紧要关头,不是最恰当的人选,打死都不会泄露分毫。 奇怪…… 秋月却在福通道催促下,不得不苦思冥想,蹙眉道,「哎呀,我对染色一点都不懂,怎么能猜得出来帝紫的原料?您刚才说染色不是矿物就是植物,可以染出黑、黄、白、红、青、蓝等不错的颜色,只有紫色染不出好的。照我看,那就是说用的原料不属于矿物和植物类?」 福通开始笑眯眯的,听了秋月最后一句,猛然眼睛一亮,昏黄的眼珠几乎放出欣喜的光来,拍案道,「聪明!小姑娘,就凭你这句话,我敢说你对染色大有慧根。」 秋月在心底直疑惑。 这也叫有慧根?随便猜到耶。 不过受到鼓励,反正没什么严重后果,秋月就继续了,仰头想来一会,问道,「那个原料,是不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东西?」 「好!好!」福通优势大笑,更加欣喜,点头道,「确实是动物身上的东西。你若能猜出是什么动物,我不但将染色之法教给你,还把这匹帝紫送给你。」 秋月又蹙眉想来半天,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神色微动,「是不是海里的动物?」 福通大为惊讶,竟愕了好一会,才激动地问,「你怎么猜到的?」 「随便猜到呀。」 「慧根!慧根啊!」福通激动得不行李,「难道真有这样的缘分不成?那你猜猜,海里的神秘东西?」 秋月先不说,反不敢确定般的问福通道,「老人家,要是我真说对了,您真的把染帝紫的方法告诉我吗?那可是你家传下来的秘方哦。」 「当然,我都这么老了,不骗你一个小姑娘。」 「嗯,」秋月毫不犹豫地开口,「是不是大海螺或者大海贝之类的东西?」 一听了她的回答,福通呼吸加速,嘴巴大张开来,像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骤然之间,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直挺挺的定住了。 两只眼珠一个劲的盯在秋月身上,表情震惊之极。 凤鸣等人再度的开始面面相觑,献礼浮现的都是同一个不敢置信的问题――难道秋月的信口胡猜,居然一矢中的了? 没那么巧吧? 年过七十多福通僵硬半晌后,终于开始呼哧呼哧喘气,拿着拐杖的手,还有腿脚,都在剧烈颤抖。 凤鸣唯恐他激动过度导致中风,赶紧代替秋月宽宏大量的安抚,「您不要激动,那个染色的秘方是福家祖传下来的东西,秋月就算不小心猜中了,也不会逼您交出来的。今天的就算没发生好了。」 福通满脸憋得通红,眼睛一直定在秋月脸上,眨都没眨一下,仿佛生怕一眨眼秋月就消失了。老管家在他背上用劲的顺了几道,总算帮他顺过气来。 福通扯着气,声音激昂,「天意!天意!今天竟让我碰着了!难得啊,竟然还是萧少主的人,这不是天意吗?」 秋月还是一副不怎么确定的表情,「我猜对了?」 「对!对极了!」福通笑得有鼻子没眼,对秋月的表情更为慈爱,「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秋月」 「好!好名字!连名字都有灵气啊!呵呵呵呵……」 秋星目瞪口呆,秋月这名字也算有灵气? 「快,管家赶紧准备,行拜师礼。秋月啊,师傅今天就收你这个徒弟,将来帝紫这门手艺就要交给你了……」 「这也太快了吧?」连秋月也不得不目瞪口呆了。 「不快啦,师傅已经年过七十六,活一天是一天。这些日子,师傅就为帝紫的将来犯愁啊,」不等秋月答应,福通已经倚老卖老,自称起师傅来了,欣慰地摇头晃脑,「师傅自从两个弟子被带走后,就日夜担心这门手艺失传啊。唉,你那两个师兄,就算学全力功夫,也染不出真正的帝紫来,幸亏上天把你送过来福气门了。将来能够染出真正的帝紫的,也许就只有你了……」 他在这边说,那边管家已经按他的吩咐,迅速准备了热茶,又托着一个方盘出来,把方盘往福通眼皮底下一搁,恭敬的问,「老爷,这玉佩当成给徒弟的见面礼,您觉得怎样?」 方盘中放着一个蝴蝶玉佩,玉色温润,虽然不是王宫中罕见珍极的至品,但也算上等了。 福通很满意,「嗯,就这个。」对着凤鸣笑笑,「劳烦请萧少主当个见证人,老朽今天就收了秋月这个三徒弟了。」 凤鸣张大了嘴,看看福通,又看看秋月,「这个……好像太快了点吧?我,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 洛云冷眼瞅着,看那管家还怂恿秋月跪下递茶,剑眉一皱,跨前一步就把秋月拉到自己身后,「先把事情说清楚。」 那老管家一辈子就在店铺里面混,哪里见过这样浑身散发冷冽杀气的家伙,顿时吓得身子一团,脸色都变了。 绵涯一个箭步上前,也将凤鸣护在身后。 福通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变化,半天才琢磨出来,「是不是我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凤鸣、秋月、秋星、秋蓝、绵涯、洛云,几乎一致的点头。 「哦……」福通叹道,「老了,老了,果然脑筋不好使。我先把事情说清楚……」便又开始唠唠叨叨起来。 原来腹痛对于帝紫这门手艺非常看重,为了不让秘方外传,祖宗曾经立下严格的传授规矩。 第一,帝紫的染色之法,必须传给福家的后人――这是为了保证家族利益。确实如此,福家代代相传,靠着这没人能比的染色手艺,至少吃穿不愁。 从前的当家都生了儿子,关于选择传人当然没有任何难处。可是轮到福通,却成了一个大难题。没有后人,怎么办呢?幸好,关于这一点,福家电祖先还是想得比较周到的。所以就有了第二条规矩。 第二,如果,当家的没有儿子,就可以收徒弟。 当然,收徒弟也有规矩,而且规矩还颇为奇怪。 要入福家学染色,就必须能够猜出帝紫这颜色来自海里的贝类。猜中了才是有缘人,才可以收入门墙,传授染紫之技。 自打福通知道自己不能把手艺传给自己的子女,对外放出消息打算收徒以来,过来拜师求艺的不下百人,可是要凭空猜中帝紫的出处谈何容易。福通又舍不得这一门心爱的手艺就此失传,弄来弄去,好不容易作弊兼放水的收了两个弟子,才教练八成,就被迫征去当兵了。 福通年纪渐老,每逢想到自己眼睛一闭,到了地下要向祖先禀报帝紫绝于人世,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悲痛伤心。所以每逢有客人进店,他觉得看起来不错的,都会拿关于帝紫的问题来试探,要是遇见对帝紫有兴趣,又一脸聪慧机灵的,例如秋月这种,更是可能会把宝贝的帝紫布匹拿出来,看看能不能碰上自己的第三个徒弟。 福通说到最后,不胜欢喜的道,「我一知道来客是萧少主,就隐隐觉得事情有转机,果然,萧少主身边竟有一个这么聪慧机灵的姑娘。老实说,其实几天就算她猜不出来,我也会多少给点提示,让她能够入我门墙传承帝紫,毕竟她是最适合的人选。机会难得啊,我不能让这帝紫断在我手上。」 经过他这一番解释,众人才明白他为何忽然就要把秋月收为徒弟,白白奉送珍宝的帝紫染技。 洛云还是比较警惕,眯起眼道,「为什么秋月是最适合的人选?」 「当然因为萧少主啊。」 「嗯?」凤鸣眨眨眼,朝自己一指,「和我有什么关系?」 福通老态的呆了一会,才左右看看,茫然道,「我还没有和你们详细说帝紫的染色吧?」 大家在心底哀叫一声,齐翻白眼。 和老人家交谈真不容易啊,怎么话题又跳这里去了? 福通慢吞吞道,「帝紫的原料来自一种深海的紫贝壳,那贝壳要在单林海域才能找到。从前还好点,现在啊,那片海域到处都是还得哦啊,谁敢去找紫贝壳啊?不过,最近听说萧家少主打算开拓什么航线,还和单林什么什么王子签了合约,能够做这些大事,一定不惧怕海盗。我看着全天下,能得到帝紫原料的人,也只有萧少主了。所以秋月是最适合集成帝紫染技的人,否则就算学会来,梅雨紫贝壳,又上哪里染出帝紫来呢?」 哇…… 唠叨到现在,大家才总算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老头子听见萧家少主四字眼睛就放光呢,还这么积极主动要把秋月招揽过来当徒弟,原来是看中了萧家这块大招牌。 秋月也想通了似的道,「难怪开始的时候,师傅说就算学会了也未必可以染出帝紫呢,原来是因为没有紫贝壳。」洛云铁板一样挡在她前面,她用手指头捏着他的衣袖扯了扯,低声道,「你走开点吧,人家一个老人家,别被你吓坏了。」居然略有娇羞之意。 洛云被他的温柔弄得一呆,讪讪退回原处。 福通现在关注点都在秋月身上,喜道,「这么说,你肯当我的徒弟了?」 秋月红着脸,笑着点头道,「当然啊,要是我也能染出这么漂亮的布匹,那可这是件大好事呢。」 误会解开,结局皆大欢喜。 凤鸣理所当然成了嘉宾,见证秋月下跪敬茶拜师。 老管家欢喜得站在旁边不断搓手,福通更是笑得露出掉得几乎差不多的牙床,喝了秋月奉上的热茶,亲自将方盘里面的玉佩挂到秋月脖子上。 福通道,「秋月啊,师傅老了,能传你的都要早日传授给你。这段日子,你可要好好学,趁着师傅还在,把手艺都学好咯。」 秋月为难道,「但我还要伺候鸣王。」 「不用你伺候,有秋星和秋蓝就行了。你每天都可以过来学啊,多学点,将来说不定你能成为一代染色大师呢。」想到秋月每天都可以出门,凤鸣羡慕不已,「不过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单独出门呢?要找人护卫才行,刚好冉青回来了……」 「我送就好了。」洛云突兀地道。 这一下,连凤鸣这个粗神经都瞧出来了,有趣的打量洛云两眼,「好吧,你负责送过来,还有负责送回去哦。」 众人肃静片刻,不知为何,都轰然爆笑起来。 笑过之后,凤鸣拍拍手道,「想不到进来看个布都可以顺便拜师。好啦,秋月找到了师傅,我们就留下她学新东西吧,我们继续逛街去。」 洛云本来想留下,想到凤鸣在外面,绵涯未必看得住这个调皮的少主,只好展示安排了两个萧家高手留下。 众人买了大量好看的布料,告辞福通,把可怜的秋月留下,又兴高采烈地转了去下一间大福和门。 福和门专卖上等胭脂水粉,是女孩们的最爱。 秋星和秋蓝豆非常兴奋,虽然秋月没过来,她们也帮秋月挑了好几样东西。 大模大样的逛街,前后有护卫开道,远看起来真有些耀武扬威的跋扈。凤鸣等人一路走来,看见新奇喜欢的都去逗着玩,萧家最不缺点就是钱,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小贩们都知道来了一群大主顾,纷纷挑着担子迎向他们叫卖,闹得凤鸣被护卫们紧张的围住,唯恐出事。 气氛热烈有趣。 除了几匹布料和胭脂水粉外,他们还买了不少吃的,绵涯在购买气氛热烈的情况下,也加入了购物行列,选了几双看起来扎实的布鞋。秋星看到有买蜜饯的小摊,拉了秋蓝兴奋的跑过去,「秋月也爱吃这个。」挑了三四包,丢了钱就跑。 洛云悄悄靠过去,犹豫了一会,也放下钱要了一包。 等到所有护卫双手都抱满了各种各样的购物成果时,凤鸣终于觉得累了,看看天色已经有些暗沉,就提议找个好点的酒楼吃饭。 洛云还没开口,绵涯已经凑了过来,在凤鸣的耳边低声道,「鸣王,大王离开时再三吩咐,今天不能玩得太晚,他今天会早点回合庆王府等你。」 凤鸣虽然爱玩,不过既然是容恬的嘱咐,当然不会不听,何况脚已经走到发酸了。 当即掉转发向,抱着今天的大收获呼啸着回府去了。 第六章 不出所料,回府入了自己暂住的独立小院,容恬已经在内室里等着了。 他似乎刚刚沐浴过,身上穿着简单的长袍,领口处还露出少许胸肌,彰显强壮身躯似的,性感又迷人。 凤鸣进门就享了眼福,高兴地跑过去,「猜我们今天都干了什么?」 容恬笑道,「除了玩,你还能干什么?」 把凤鸣抱在膝上,帮他慢慢按摩疲劳的小腿。 凤鸣舒服的「嗯」了两声,低声赞道,「容恬,你要是不当大王,至少可以开个按摩院当个老板什么的。」转过上身,抱着容恬的脖子,正容道,「我们今天可不是光出去玩,干了很多事呢,先去……」 「先去了铸造坊见了鸿羽,然后去了船队,烈中石他们还把那个木匣弄回来了。」容恬接口道,「我都知道了,你也不想想,木匣是谁拿回来的。」 凤鸣一想也是,容虎比他们早回来,当然见面就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报告了容恬。 「投石机是什么?」 「呃?」 容恬无可奈地敲敲他的脑袋瓜,「投石机,你今天差点和鸿羽说的那个。」 「哦!那个啊?」 凤鸣做个鬼脸,「容虎嗅觉真灵敏,他居然直接回来就和你说投石机啊?嘿嘿,我怎么从前没想到也许这个东西可以帮上你大忙呢?投石机是一种武器,利用杠杆原理发射的,可以把很重的巨石或者炮弹抛入敌人阵中。」 随便找了纸笔,画了几下。 他对投石机的认识,仅止于在电视上看看古代战争片,尤其是古罗马人打仗,攻城的时候就爱用那玩意,几百台投石机一起发射,击得城墙骤然倒塌,那种场面真是精彩极了,印象深刻。 不过到底是怎么制作的,凤鸣并不清楚。 幸亏这玩意应该很简单,说穿了就是个大型翘翘板吧。 凤鸣比古代人最有优势的一点,就是在现代受过系统的各科基础教育,尤其是物理化学,当初读书时可没想到,那些看起来闷闷的科学原理这么有价值啊。 在脑中构想投石机的模样,他努力绞尽脑汁把这东西和物理老师说过的实际应用联系起来。 在纸上画了揉掉。又换纸再画,挠着头拼命回想当初敬爱的物理老师到底怎么说杠杆的多方面应用来着,来来回回画了好几张,最后指着一张样子差不多的道「我估计,大概是这么个样子吧。」 容恬低头去看,那图画得真不敢恭维,歪歪扭扭的。 不过依稀看得出是个什么东西。 容恬皱眉道,「凭这个东西,巨石怎么能够抛出去呢?」 「因为力乘以长等于力乘以长啊,这就是杠杆原理。你不懂是不是?」看着容恬警告的眼神飘过来,凤鸣赶紧陪上笑脸,「嘻嘻,你当然不懂啦。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详细解释,反正可以这样说,这个东西可以利用距离的增加,来使对面这个地方抛出的力增大,嗯?懂了没有?唉,这个问题要是和三公主解释,她立即就会明白,她对物理数学真的很有研究。关于杠杆这个问题,我当年在繁佳的时候,还……」 凤鸣的声音忽然卡住了。 容恬见他脸色奇怪地变了,问「怎么了?」 「呃……我要是告诉你,这个原理我好像曾经和若言讨论过,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凤鸣一脸担心地问,「我当年不懂事嘛,不知道这种东西是国家机密,那时候你还把我骗去繁佳出使……」 容恬轻轻把一指点在他唇上,浅笑道「我为什么生气?你这么聪明,能把若言都震住,我高兴还来不及。」 凤鸣顿时开心起来,乐滋滋咬住容恬的手指,轻轻吸吮了一会,将功补过似的说,「为了你,我一定好好研究投石机,给你制造强大的武器,打败若言。」 这一板一眼的誓言很不符他的性子,反而把容恬逗笑了,「你就好好研究吧。说不定将来你还能上战场呢。」 凤鸣拍胸脯,自信满满,「我当然能上战场。从我大有进步的剑术上讲,还有我古往今来荟萃历史精华兵法经验上讲,我都够资格当个统领大军的将军。」 容恬快意大笑,揉乱他的头发,「等你面对战争的时候再说大话吧,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真的碰上。」 表情平静下来,见风鸣脸上犹有倦色,索性把他抱到床上躺下,坐在他边上,「下午去了哪里?」 提起下午,凤鸣首先就把福气门老板收秋月为徒的事情汇报出来。 容恬也听过帝紫的名字,讶道,「竟然有这样的事?」 「嗯,很神奇吧?我也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收徒弟的,不过也好啊,秋月拜了个师傅,以后就有一技之长了,将来开个大大的秋月布料坊,日进斗金啊哗啦啦。」 容恬却肃然,「作坊的工匠子弟,寻常是不会被抽入兵役的,如今同国大王却连这种人都要掉去守卫边境了。可见同国外似兴旺,实则隐患重重,百姓大多数内心不安,否则,那个福气门的老掌柜为什么硬要选择秋月,而不在故乡同国寻找自己的徒弟呢?」 凤鸣可爱的歪着头,「不是因为我这个萧家少主比较容易得到单林海域的紫贝壳,而且秋月刚好猜中他家的原料吗?」 「这只是其中的两个原因,」容恬凝神思忖道,「天下即将大乱,人们都在隐约惊慌,这就好像山洪即将爆发,鸟兽都会希望寻找到够高的山头避水一样。」 有着容恬做大靠山,由鸣王当少主的庞大萧家,当然是个很不错的山头。 「福家既可以收徒,保证帝紫之技不会失传,又可以籍此和萧家攀上关系,一举两得,福气门的掌柜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容恬分析的一针见血。 凤鸣似懂非懂,挠头道,「这么复杂啊?我看那人很老了,说话罗罗嗦嗦,脑子不会转这么多弯吧?」 容恬本想让他好好休息的,但一见他挠头的模样,就忍不住伸手逗弄他,拇指挠挠他的尖下巴,「你要做好准备,这一路上,将会有不少人用各种方法来试探你,和你打交道。」 「试探我?」 「因为看好你的人,就会有投靠你的打算。很多人会想搭你这条萧家的大船,在乱世闯出个光明的世界。」容恬道,「招贤纳士,收聚人才,这不就是均恩令的主旨吗?均恩令我已经命令散布出去了,你在同国宴会上的话也一定会有人替你宣扬出去的。以后你就等着各种各样的人上门吧。」 凤鸣张大嘴。 这个光荣的未来,不就是和历史上的孟尝君一模一样吗? 门客三千,门前车马如龙。 这个任务可真的非常艰巨,听说孟尝君的下场很倒霉……不会是累死的吧? 他做个苦脸,向容恬道:「我做得来吗?总觉得这些人个个比我聪明,你看今天那个福老头子,三两句话就把我的秋月拐去当徒弟了,你不揭穿,我还不知道他已经不知不觉和我的萧家攀上了关系,平白无故当了人家的大靠山。早知道就和他商量一下保护费的金额啦。」 屈起手指,一样一样数道,「我要和同国权贵周旋,要巡游各国,要开拓双亮沙航线,要管理萧家产业,要帮助你想投石机的构造,要帮武谦想盔甲的事,还有秋月的布料……」心里猛的闪过什么,凤鸣骤然没了声音。 那光芒如针尖挥动时抹过的亮一样迅速,瞬间就沉入黑暗中。他仿佛感觉到那是可以帮助他解开某个谜题的答案,但伸出手却抓不住什么。 想得连眉心都锁到一处了。 容恬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关切地问,「怎么了?」 凤鸣晃晃头,像希望把刚才逃走的一点灵感从脑袋里倒出来,茫然地问容恬,「我刚才说了些什么?」 容恬记忆力过人,立刻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你要和同国权贵周旋,要巡游各国,要开拓双亮沙航线,要管理萧家产业,要帮我想投石机的构造,要帮武谦想盔甲的事,还有秋月的布料,到底怎么了?」 「盔甲」和「布料」两个词入耳,凤鸣心里又微微一动,被电流轻触般的灵感,这次终于被他抓住了。 凤鸣豁然跳下床,一脸兴奋道,「我想到了!」 容恬问,「想到什么了?」 「盔甲!布料!」凤鸣抱着容恬,几乎像小兔子一样活蹦乱跳,「你还不知道吗?」 容恬皱眉道,「知道什么?」 凤鸣叫道,「棉甲!棉甲!清朝的人用棉布做护甲,效果很好的,不一定要用铜铁之类的金属。你看电视……哦,你没看过电视,可是清朝人身上穿的就是棉布做的护甲,我以前看过科技频道,就有说那个棉甲的制作用了现代防弹衣的原理,在科技上是很先进的。容恬,我们的大军会变成天下第一支全部装备护甲的军队啦!真是的,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 容虎在外面听见风鸣叫得异常大声,掀开门帘进来,「鸣王怎么了?」 容恬站在床边,被凤鸣欢喜雀跃地抱着,闻言转过头来,苦笑着回答,「他说他要用棉花代替盔甲……」 ************************ 烈儿从窒息般的黑暗中,缓缓醒来。 尚未睁开眼睛,滞缓的神经已经告诉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再是原先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窖。 身体四肢都有轻微的摇晃感,不禁让他猜测自己是在某条隐秘的船上。 余浪的秘窟,又移到阿曼江上了吗? 移动的船只具有更大的灵活性,适合于逃避敌人的围捕。 从这一点上来说,难道永逸已经掌握到余浪的行踪,并且开始展开行动了? 烈儿一边竭力让昏沉的脑子清醒过来,以便好好思考自己的处境,一边闭着眼睛,将那根刺入手臂的细针插入得更深一点。 他压抑着呼吸,感觉着针尖在血肉中锐利地刺穿吗几乎扎入骨头的痛感,才能让他继续保持足以思索的清醒。 余浪善于用药。 依药制人,比用锁链更为有效。因为被拷锁的人也许还有机会挣脱逃跑,而神志昏沉的人,却连转动反抗念头的机会都没有。 自从烈儿失手被擒,几乎每天都被迫服下余浪亲配的药剂。现在虽然不再使用仿佛燃烧身体般的春药,但新近被灌下喉有着可怕浓香的绿色药剂,却让烈儿更容易陷入昏沉状态。 每天机会有大半时间是在黑暗中度过,即使醒来,也常常视野模糊手足无力,只能任由余浪摆布。 烈儿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逐渐被余浪的药物控制,最后神志昏聩,成为被他使用的棋子。 虽然坚信永逸最后可以找到自己,他仍必须在自己丧失神志之前自救。 苍天可怜,在几乎没有任何逃脱希望的囚禁下,终于让他发现了地窖中一枚寸许长的尖针。 把尖针刺入手臂,完全没入肌肤,掩藏在衣袖之下。 针刺的痛楚给身体带来的不适感助了烈儿一臂之力,凭借强大的对抗意志和手臂中持续不断的刺骨之痛,现在,烈儿终于可以在余浪预期的时间之前清醒过来。 这,也许是逃出余浪控制唯一的机会。 听见脚步声靠近,烈儿机警地闭上眼睛,放松全身,伪装出仍然陷于昏迷。一双温热的手在他身上轻轻抚摸,随后,静静停在他耳后。 捧着他的脸,热气慢慢靠近。 烈儿嗅出余浪的气息。 男人的唇很轻地覆上来,那小心的动作,仿佛生怕惊醒了他。余浪伸出舌尖,抵着两片唇瓣之间的裂缝,把软软的防线打开,舌尖在坚硬的牙床上温柔地扫着。 烈儿用尽了所有的意志才能继续放松脸上的线条,余浪厚重的气息覆盖了他,过近的距离险些让他心跳加速。 「烈儿……」 余浪低声唤了他的名字。 烈儿心里一跳,明白他并不是识穿了自己的伪装,只是在无意识地交换自己的名字而已。 这样的事情并非今天才开始,从几天前烈儿可以让自己提早苏醒开始,他就发现余浪经常喜欢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爱抚亲吻自己。 余浪的动作并不猥亵,似乎并不仅是为了逞手足之感。抚摸也限于脸颊颈项,或者五指脚踝,否则,要是他打算趁烈儿昏睡而脱下烈儿的衣裳,恐怕手臂上的针孔已被他发现了。 扣扣。敲击木舱的声音轻轻传来。 烈儿感觉余浪松开了自己,面朝外面。 「进来。」 余浪低声道。 推门声之后,一把听起来干练稳重的男人声音,平静地道,「公子。」 只说了两个字,却警惕地停了下来,等待余浪的示意。 烈儿被余浪囚禁期间,偶尔也见过他身边的人,听来者声音,应该是余浪心腹之一,依稀记得余浪曾经唤他做鹊伏。 余浪淡淡地道,「有什么就说吧。他才喝下我配的药剂不久,睡得正香,不会听见的。」 「是。」鹊伏这才有条不紊地禀报道,「属下查探所得,西雷鸣王目前不会离开同泽,看样子应该会留到同国大王庆鼎的寿辰那一天。他身边依然有萧家杀手团和西雷容虎等人护卫,受庆彰的邀请,暂时入住合庆王府,受到绝对保护。」 「绝对保护?」余浪细微的笑声传入烈儿耳中,「如果他们真的这么想,那就正合我意了。」 「公子的绝妙计策,那些蠢材当然想破头也想不到。恐怕要到鸣王毒发的那一天,他们才会明白过来。」 烈儿身体强烈一震,呼吸不自禁屏住,忍不住把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细缝。 幸好,此时余浪正背对着他和属下说话,没有发现。 鸣王毒发? 余浪谈及鸣王时的狠辣眼神闪过烈儿的脑海。 这人对于可能阻碍离国统一大业的任何人物都充满了毁之而后安的仇视,离道……他已经对鸣王下手了?! 心脏在胸腔跳动得越发强烈,咚咚声音震动耳膜,让烈儿异常担心余浪会在此时回过头来查看他的情况。 他尽量身体,闭上眼睛,万般希望两人继续交谈。 似乎冥冥中有神灵保佑,鹊伏竟真的继续谈到了鸣王的事情,略略有些发愁地道,「不过,自从公子冒充杜风和那个西雷鸣王见面后,已经过了不少日子,他却似乎一直没办法把文兰弄到手。依属下看,不知索性由公子以杜风的名义送一盆文兰过去,让他碰到了那花,立即中毒好了。」 烈儿虽然现在都没有明白余浪到底对凤鸣下了什么毒,不过猜想文兰一定是其中的关键。 听那属下说要加快动作送去文兰,按鸣王活泼好奇的个性,说不定真会碰触,那就糟了。 烈儿顿时紧张起来。 余浪低沉地笑了笑,颇为自负地道,「没这个必要,我已经用箫技引起他学箫之意,他收了我送的玉箫,想来会经常练习。那箫上经我用药汁浸泡过,玉质更松粉,沾唇就会不知不觉脱落下粉末,他每次吹箫,都会有一些沉玉粉末落入嘴里,经过这些日子,沉玉的药性一定已经渗入体内。至少文兰那些剩下的事情,让摇曳夫人帮我们做吧。」 鹊伏似乎还不太安心,迟疑道,「属下听闻摇曳夫人脾气古怪,未必会肯把文兰白送给鸣王,否则,何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毒发呢?」 「脾气再古怪,她也是鸣王的亲生母亲,只要亲生儿子坚持,她最后都会答应的。」余浪笃定道,「鸣王这人性中带着一股傲倔侠气,承诺了别人的事情绝不会抛之脑后。既然答应了我,我敢担保他会一直缠着摇曳夫人索要文兰。放心吧,他迟早会让自己栽这个大跟头。现在四处不宁,我们贸然动作,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鹊伏肃然道,「是,公子考虑得周到。」 烈儿昔年所学甚杂,也略通药理,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余浪所用的必是混毒之法,两种没有毒性的东西,以特殊的方式混在一起,就能变成剧烈的毒药。 也只有通过这种诡异迂回的方法,余浪才能突破鸣王身边的多重护卫,出其不意对鸣王下手。 沉玉和文兰这两样东西听起来陌生,不过能够被余浪挑选来对付鸣王的毒药,光想想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看来现在鸣王已经受骗接触了沉玉,而且还懵懂不知身陷危境,若再接触文兰,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定要尽快警告鸣王! 烈儿心里好像被猫爪狠狠挠着,身体却不敢动弹丝毫,更加焦灼不安。 余浪和鹊伏又谈了一下各国情况,说到离王离开天隐,目前已经回离国都城――里同去了。 余浪的语调轻松了点,「大王这样做极好。国君长期不在王宫,军队和大臣们都会生出惊惶。现在大王回去了,离国的局面很快会安定下来。」 他对东凡的情况也颇为关心,鹊伏似乎是专门为他收集整理各方情报的,便说了一点东凡的消息。但东凡距离遥远,交通不便,传递信息不易,他们目前查不出什么重要消息。因为没有适当的奸细潜入枢机位置,连目前容恬到底是否在东凡都无法确定。 余浪冷然道,「若要我猜,容恬现在很可能不在东凡,潜伏在他心爱的鸣王身边,倒是既有可能。」 「容恬会如此冒险?他掌权时和同国常有边境小战,同国权贵们可不会欢迎他。」鹊伏想了一会,建议道,「他潜伏入同国,身边人马不会太多,蛟龙入浅滩,机会难得。公子是否应该立即发信给大王,请大王和同国联络共同发兵,将鸣王一干人等团团包围,搜出容恬立即处死。萧家杀手团再厉害,也斗不过大军,而各国之所以不敢碰鸣王,大多是怕没有露面的容恬事后报复。若是有把握可以一次同时除掉两人,同国恨容恬的人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此计确实狠毒。 烈儿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紧张地咬紧牙关。 余浪却道,「可惜,我这也只是猜想,未能确定。何况离国兵力现在大部分仍在繁佳,国内空虚,不宜擅动。统一天下是漫长的大计划,不可以因为眼前小小利益而罔顾全局。以国内兵力空虚的情况而去插手同国的事,一不小心引火自焚。如果公然动手后才发现容恬并不在同国,失算的同时,还惹来别人注意离国的兵力分布,说不定会有不怕死的趁我大军在繁佳的时候侵犯疆土,会损耗离国军力,得不偿失。将来还有很多硬仗要打,离国的军力,要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用。」 他顿了顿,低笑一声,「容恬将那鸣王视若性命,一旦鸣王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他怎可能不阵脚大乱。那个时候,离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鹊伏心悦诚服,「公子真是对离国最忠诚的人,事事都为离国的未来设想。一直以来,凡是可能影响离国兵力的事情,公子都非常谨慎。」 余浪不知为何,默然了片刻。 「权贵们嘴里简单的兵力二字,代表着沉甸甸的人命。大量离国士兵战死沙场,身首异处,将军们呈报到大王的案几前的奏报,不过就是四个子、字,兵力损失。可叹,男人们留下老弱和女人应征入伍,走的时候年轻力壮,心怀壮志,又有几个可以活着回家?」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毒药再毒,死的不过数人,一场大战,则枯骨无数。那些自命清高的人鄙视诡计下毒,说这些是卑鄙下流的行径,岂不知,有时候一剂毒药取敌人首脑于无声无息,足以消灭一场大战,让更多的人,可以活着回去见自己的父母妻儿。」 鹊伏深为感动,「公子悲悯世人,善心可感动天地。」 「善心?」余浪失笑,「凡认识我者,莫不说我狠辣可怕,心如铁石。我自己看,确实也是如此,别说善心,我恐怕连心都没有。」 话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 低沉的语调,氤氲着不为人知的沉郁。 连空气都觉察到他隐藏在深深心底的痛苦压抑般,变得沉滞。 鹊伏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也只好长长叹息了一声。 烈儿在一旁偷听,心里竟也沉沉的,难受得要紧。恍然瞬间,又惊觉过来,不能胡思乱想。 现在首要问题,应该是怎样尽快逃出去,把鸣王已经中了一半毒的消息告诉鸣王才对! 时间宝贵。 决不能再耽搁! 第七章 同国,合庆王府。 庆彰捏着刚刚收到的来自裳衣的密信,认真地思索着。 他和洛芊芊定下下个月庆鼎生辰上动手后,也确实积极展开了动作,连续几封密信送给裳衣,命令裳衣让庆离保持服用迷药,并且抓紧机会煽风点火,进一步坚定庆离对凤鸣的憎恨之心。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要巧妙地向庆离暗示,当父王寿辰那天,凤鸣亲自登门拜访参与庆祝仪式,那将是杀死凤鸣为父报仇的最好时机。 本来,裳衣料理一个已经被她迷到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的庆离,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可等接到裳衣的紧急密信,才知道事情并没这么顺利。 同安院里的局势急剧变化,似乎不妙。 长柳有孕,对裳衣来说已遭了一记重拳,而随着庆离和长柳的重新接近,对裳衣的态度,也逐渐出现明显的变化。 不能说裳衣已经失宠,但庆离对裳衣再不像从前那样百依百顺,裳衣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最近甚至有他对裳衣忽然发怒的事情发生。 反正,现在裳衣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对庆离忽明忽暗的态度感到忐忑。她在同安院中所有权利来源于庆离,几个安插进去的自己人入府时间尚浅,有起事来更本说不上话,万一庆离对她失去兴趣甚至生出疑心,那她哪里还有活路? 庆彰看了裳衣送来的最后一封信后,老奸巨猾的脸上浮现一丝警惕。 不妙。 眼看行动在即,埋在同安院内最重要的这颗棋子居然出现状况,而且看裳衣在信中的口气,隐隐流露出害怕惊恐。女人就是女人,平时看起来伶俐有主意,大事临头就吓得不成样子了。 庆彰拿着书信,又仔细看了一遍,心中一悚。 这个女人并非意志坚定之辈,虽然可用,却不可过于信任。万一她遇到突发状况暴露身份,严刑拷问下,为了活命而把自己攀咬出来,岂不连累自己? 派奸细潜入同国大王子府邸,诱惑储君――至少在名义上是同国未来大王的庆离――服食丧失神志的药丸,这个罪名可是连身为王叔的庆彰都承受不了的。 别的不说,即使是目前和庆彰关系还算不错,对王族忠心耿耿的御前将庄濮,也会翻脸不认人,带领大军把合庆王府团团包围,以谋害王子的罪名找他算帐。 庆彰越想,越觉得有必要好裳衣尽快见面。 在成功将鸣王和庆离铲除之前,看来还是要在这个关键的棋子身上多下工夫,让她安心为自己办事才行。 思忖片刻,庆彰举笔亲自写了一封书信,封好。 他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笑容,回头对身后专门负责与裳衣联系的属下道,「把这封信交给她,告诉她,本王叔要亲自和她见面。无论如何,尽快找个借口出来一趟。」 *************************** 和裳衣的惴惴不安相比,长柳公主最近的心情快轻松到天上去了。 虽然公公庆鼎还是不知所踪,不过目前同国局势还算安稳。和鸣王的协议已经达成,而且鸣王的另一个盟友贺狄王子目前也居住在同安院内,基本上而言,外患应该不足虑了。 至于内患,托肚子里忽然蹦出的小生命的福,庆离最近似乎有回心转意的迹象。 当然,长柳也并不奢望这个被狐狸精裳衣迷了心窍的夫君,可以因为孩子而立即奇迹似的变得体贴入微,通情达理。毕竟,和他前阵子整天窝在裳衣身边,一部也不跨进长柳小院的情况相比,他肯每天都过来,和长柳一起吃顿饭,已算很大的改进了。 大王子妃有孕,可不是小事。 同国至少一边倒御医被调动起来了,每天诊脉,熬制补胎药,各种珍稀药材源源不断送进同安院,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心情好转和影响下,长柳公主的肚子虽然还没有凸起,腰却已经微微涨了一圈,脸色也白皙中透出红润。 侍女师敏和她感情最好,这些天来忙里忙外,脸上就没卸下过笑容,从庆离和裳衣合住的小院打探完消息回来后,附在长柳公主耳边仔仔细细地报告经过。 「那女人的好日子恐怕也快到头了,听说庆离殿下昨天晚上回去,不知为了什么时还对她黑了脸。虽然没有骂她,但是殿下沐浴后就自己睡了,没搭理她。这可是从来没有过多事。唉,可惜今天早上拿女人假惺惺哭了一下,殿下便又心软了。」 长柳认真想了一会,矜持地提醒道,「我们也别欢喜过了头。庆离他也不是单单对那女人脾气大,昨天他过来,本来好端端的,后来嚷了一下头疼,无故就暴躁起来了,对我脸色也不好。我觉得恐怕还是他常吃的那个药有问题,天天吃,也不知道会吃出什么抱病来。劝他不要吃,反而骂我多事。」 师敏叹道,「公主不要忧心,殿下服食那女人的药丸已经有好几个月来,忽然要停,哪有那么容易。等以后孩子出世,殿下心神都转到公主这了,公主再慢慢劝告不迟。何况,我看最近殿下虽然对谁都脾气暴躁,又经常嚷嚷头疼,眼神却比那从前呆滞的样子好多了。应是好事。」 「希望如此。」长柳半信半疑地吐了一句,舒展开眉头,「庆离身边的老侍从们,你都打过招呼了?」 「当然都打过招呼了,呵,他们也是一个个看那个女人不顺眼呢,只是碍于殿下宠爱她,不敢流露罢了。奴婢和他们约好了,要他们常常在殿下面前体积公主的好处,每天殿下起来梳洗后,就要他们从旁提醒殿下记得过来。还有,他们悄悄告诉奴婢,说殿下曾经和那狐狸精聊起,夸西雷的手撕羊腿好吃。」 「哦?」长柳抬起眼来,「那快去吩咐小厨房预备,可是西雷的菜,我们院里的厨子未必能做的好。」 师敏一点就透,领会到,「同泽城那么大,总有一两个西雷过来的厨子,奴婢这就出府,打听一下那个权贵府里用了西雷厨子,借来用一日。」笑着端详雍容不少的长柳一眼,赞道「公主这些日子真漂亮了不少。奴婢要福和门订做的香花胭脂应该已经制出来了,这一趟出门奴婢就取回来。新鲜的香花胭脂用在两腮上,又好看又香。更能衬出公主的好皮肤。」转身就要出门。 「等一下。」长柳听见福和门,反而想起了和鸣王的「秘密」协议,把师敏叫了回来,低声问,「鸣王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还是没有动静。洛总管派人和奴婢在福和门碰过一次头,那人恐怕就是什么杀手团的,浑身冷森森,也不爱说话,问明身份,从奴婢手里接过给鸣王的信函就转身走了。」师敏露出不太满意的神态,旋而又帮对方辩解道,「如果这事叫庆离殿下知道,公主就难以解释了。他们这样做事,大概是为了机密吧。」 长柳半垂着头思忖。 师敏安慰道,「依奴婢看,庆离殿下和鸣王的事情再也不需要公主担心。一则,庆离殿下最近大有转变,公主利用机会好好劝说一下,说不定殿下就会随打消刺杀鸣王的主意。二则,就算殿下还是听从那女人的怂恿要对鸣王下手,公主不是已经把这边收揽到杀手情况都写在信上了吗?鸣王那边高手众多,又有准备,怎么也能保证安全。」 「那倒也是。」长柳挺了挺腰杆,挨着檀木扶手缓缓坐直了身子,出了一会儿神后,抬头往窗外看,仿佛放开了烦心的事,露出端庄清丽的笑容,「你说的没错,我也实在不宜太操心。你做你的事去吧。」 师敏应了一声,临走前又细心叮嘱,「公主虽然身子不方便,也不要整天呆坐着,让侍女们陪着在府里面多走动一下,对孩子才有好处。」 长柳抛给师敏一个你又婆婆妈妈了对眼神,笑道,「好,都听你的。」慢慢站起来。 师敏赶紧扶了她,帮她将身后的衣裳长摆小心抚顺了,又叫了两个手脚伶俐的侍女过来,一左一右地搀着。 「公主想去哪里广?」师敏问。 长柳失笑,丝绸手帕往她脸上轻轻一挥,道,「这么多人跟着我呢,还放心不下?快干你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想去看看贺狄王子。他住进同安院好些天了,我只在头一天见面时打了打招呼,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前些日子心烦的事情多,得知有孕后又是御医又是汤药,今天趁着有空,好歹过去问候一下,看看各种使用的东西是否齐全。不然恐怕人家会说我这个王子妃不懂礼法了。」 师敏在长柳面前十分爽直,大着胆子道,「这又怎么能怪公主?那个贺狄王子神神秘秘,身边的人也个个长得凶巴巴的,自从鸣王派来的什么专使到了之后,他们住的小院就像住了个大王进来似的,看守得比王宫还严密,同安院的人都不能随便进出,连饭菜都只能送到院门,换他们那边的人送进去。啧啧,哪有这么跋扈霸道的客人?他敢说公主不懂待客之道,我还要说他们不懂得怎么做客人呢。」 话说如此,她还是亲自搀着长柳出了小院,到了花园的分岔路上,叮嘱了侍女们好好照顾王妃,才放心地朝着府邸大门那方走了。 长柳则领着几名侍女,娉娉婷婷去问候贺狄,尽主人家的义务。 她做梦都猜不到,她要拜访的客人,现在正在干什么…… *********************************** 其实,不但长柳公主,恐怕连贺狄也做梦都想不到,他堂堂单林王子兼单林海盗总头领,竟也会有这么迫不得已,苦苦抑制自己欲望的一天。 那个可恶的男人,贺狄真恨死他的正经禁欲,明明身体健康,血气方刚,居然一直不曾和任何男女有过交媾,亏他也忍得住! 贺狄出生宫廷,身边从不缺美貌莺燕。这位头顶着王族光环,内里掌控着单林海域令人闻之丧胆的海盗的奸恶王子,对于自己喜欢美好肉体的欲望从不屑加以掩饰,轻浮薄幸,几乎时时有美女娈童陪伴在旁,只要兴致一来,便提枪上阵,满足自己的需要。 在他眼里,根本无法想象世上居然有男人能过了二十却还能保持清白之身。 而且,这个无法想象的男人,偏偏还正中他的软肋,搔着他欲之到手才罢的邪性。 想得到他。 只想得到他! 从当日船上惊鸿一面,到今日把他骗到自己身边做专使,堆积起来的欲望酝酿成最可怕的海上风暴,让贺狄自己也暗暗吃惊,使他这个习惯了强掠豪夺的贺狄王子殿下,不得不为了那个男人,徘徊在痛苦和快乐的边缘。 到底是谁定下不可随意强占处子动规矩? 见鬼的海神的庇护!见鬼的三十天! 怎么可能熬到三十天?才不过几天,他就被沸腾的欲望烧得眼睛都快发红了。 「你干什么?」再一次,愤怒的反抗声传出屋外。 「当然是伺候你换衣服。」 脸上挂着耍弄对方似的笑容只是一种习惯表情,没人知道,真正的贺狄,此刻血管里静默着欲望的咆哮。 「我说过了自己来就好。」 「我也说过了不可以让你自己来。」 多日来,撕毁合约,让西雷鸣王倒大霉的反复威胁奏效,子岩从开始的坚决反抗,逐渐因为考虑自己反抗的严重后果,而陷入了无法彻底反抗的窘况。 就像现在,明明手脚没有被绑着,却不敢过大的挣扎以致激怒喜怒无常的单林王子,子岩只能用蕴含怒意的眼神,狠狠瞪著贺狄抓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指。 可对方仍不知足,进一步逼近,甚至把他困在床角和墙壁之间,恬不知耻地朝他衣襟抓来。 男人指尖剥开上衣的动作,猥亵得令人难以接受。 「你到底在干什么?」 「伺候你啊。」贺狄迪目光像针刺一样,盯着自己指尖下渐渐展露的蜜色肌理。 和子岩相同,在漫不经心的表情下面,贺狄也正依赖着强韧度精神控制呼吸节奏。 好子岩的对答,也许有助于保持冷静。 一定要,冷静…… 并非担心子岩发现自己的目的,而是他了解自己的欲望深浅,那如同一头狂躁的野兽,一旦稍松桎梏,就会再不受控制,直接脱笼而出,将眼前的猎物连皮带骨啃得一点不剩。 这样做当然痛快,但,却会违背他对海神发下的誓言。 为了完成可以和处子交合的神圣仪式,贺狄对海盗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海神发下重誓,他将斋戒沐浴,禁荤禁酒禁欲,重塑整洁的自身,并且全心全意将想与之交合的处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以换取海神对他们一生的祝福。 虽然当初已经预想过自己要忍受什么,可是海神啊,这三十天的期限竟一天比一天难熬。 禁荤禁酒也就罢了。 常年放纵于性爱的人,要忽然禁色,真是天下最残酷的刑罚。 几天下来,贺狄充满精力都身体内充斥了未能发泄的能量,时时刻刻带着血腥的味道在经脉中呼啸奔腾,把偌大一个王子殿下憋得几乎发狂。 原以为把身边的美女们通通遣走可以让自己好控制一点,不料结果适得其反,单独面对着自己想占有的对象,让生理上的冲动更加强烈。 这个男人,每一个毫无自觉的动作,都足以令他血脉贲张。 就像现在…… 「再乱动,本王子可就不客气了。」 被解开的上衣左右分开,沿着腰腹起伏的线条滑落到脚边。贺狄用威胁的语气,沉声呵斥企图转过身背对他的子岩。 子岩始终还是愤怒地转过了半边背,英气勃勃的侧脸,因为胸膛又在这混蛋王子面前赤裸呈现,而变得黑中带红,咬着牙,「你这个……」 「这个什么?」暧昧地邪笑。 「下流!」 「呵。真正的下流,你还没见识到呢。」 很卑鄙的,利用子岩的不敢全力反抗,又缓缓逼近一点,故意把自己的黑影覆盖在对方裸露的胸上。 然后,得势不饶人地欺上去,遏住对手的双腕,往后扭。 指尖握住的温度,让贺狄产生欺凌般的快感,同样是硬实的,常年握剑的手,现在被他紧紧控制在双掌中。 一直煎熬着他的欲火似乎可以通过这小小欺负稍作发泄,贺狄的心情变好了一点,利用本身占据的位置优势,继续用力反扭子岩的双手。 牢牢控制着体魄强健的男人,配合那敢怒不敢言的倔强眼神,一分一分加力,让瞪着自己的亮眸,逐渐流露出因为察觉自己的弱势而呈现的羞愤,这一切都使贺狄觉得格外惬意。 「呜……」 直到子岩的双手被扭到最大限度,痛楚的低哼从唇间微不可闻地逃逸出来,贺狄才停止了动作。 只是略松了一下,仍然没有放下掌下的猎物。 垂下头,仿佛嗅到美味一样,鼻尖在诱人的锁骨上轻蹭。 侵略性的气息,淫邪之气四溢。 「真奇怪,你这么古板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居然会如此的好闻。」贺狄似乎责怪般的低语。 逼人而来的气势,令人联想到即将侵犯母兽的雄兽。 子岩虽然一向正儿八经,不涉及情色之事,多少也从容恬和凤鸣身上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也能发生脸红的事情,此刻愤怒之外,不觉多了一分惊恐,毛骨悚然地道,「男人身上只有汗味,有什么好闻到?」 「你一天都待在屋子里,哪里会有汗味?」贺狄用力嗅出一点声音,语言露骨地调戏,「闻起来很干净,只有没被男人上过的处子,身上才会有这种干净的味道。」 子岩汗毛猛竖,骤然往后一撞,扭转身打算逃开贺狄迪控制范围。 他身手高明,贺狄却更高上一筹,趁着他背对着自己立足未稳,虎狼一样敏捷扑上,从身后拉着子岩的后腰,竭力一扯,让子岩猝不及防栽在床上。 贺狄顺势把他压在身下。 「敢逃?可以,麻烦专使大人把撕毁的合约带回去给你家鸣王吧。」 只这一句,就能令身下的挣扎减弱不少。 「本王子肯伺候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竟然还不知感激。」贺狄不满的冷笑。 确实不满。 这个没自觉地男人,都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 要不是他有足够的自制力,还有日后必须继续在茫茫大海中遨游,骨子里充满对海神的崇敬畏惧,这副柔韧诱人的身体早布满他亲自种下的痕迹了。 「你停止这种伺候,我会感激的。」 「还敢和我顶嘴?」 用体重高高在上地压制着对方,贺狄不怀好意地低头。 赤裸裸的胸膛,挺立在上面的小凸起楚楚可怜,纯洁无辜得可恶,让人怎能忍住不狠狠折磨一番? 男人的清新体味,还有入目的肉色,让贺狄脑子轰然作响,自制力险些崩溃。 呼吸急促起来。 明知道放纵的结果,只能是悬崖勒马时更强烈的痛苦,他还是忍不住伏下头,贪婪地一口含住那红色茱萸。 「啊!」子岩强震。 猛然将头后仰,嗓门里颤动出轻叫。 想及自己是第一个品尝这果实的男人,贺狄眼神越发灼热。 吐出口中的果实,仿佛确认似的,舌头一遍一遍扫过乳珠顶端。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渴望做的事情,甘甜的味道令他全身亢奋,将毫无经验的花蕾调戏到红肿不堪,几乎绽放,又猛一张口,完全含住狠狠吸吮。 「不要!啊……呜!」抵抗的声音,在口腔再度不留情地吸吮下完全走调。 子岩浑身的鲜血都往头上涌。 他拼命后仰着头,觉得自己就快从胸膛处爆开了。 他多年来都奉行刻苦修行的练剑守则,生活中除了王命好练剑,再无其他重心。性爱之事,在他脑中虽非污秽,却也不是什么值得浪费时间去沉溺的东西。 但那人的唇触碰到他肌肤的一刻,他仿佛被什么卷进了深渊。 他不知道人的唇可以有这种魔力,比锐利的剑还厉害,竟能让他也手足发软。从未体会过的酥麻一阵阵窜过,痛辣地击打在腰际。 对这种直接又崭新的攻击,子岩不知该如何还击,凌乱地吼着,「贺狄!你……滚……滚开……」 力气都被从未遇见的困窘羞愧夺走了,毫无力道的扭动反抗,遭到的只是更凶悍的钳制。 「真是小处子,只这么随便亲一下乳头,就激动得颤个不停了。」上方的男人稍微把头抬起,促狭地眯着眼睛。 用一只手按住子岩双腕,固定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色情地抚摸他的后腰。 「果然,腰都在微微挺了。」 揶揄的调笑,使子岩倍觉羞耻。 狼狈不堪,又惊又恐地疑惑。 自己的腰,真的在挺吗? 隐隐约约知道,这个挺定然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自己的定力,和那些意志薄弱的人一样不堪一击? 贺狄没给他继续思索的余地,掌心滑过结实的后腰,贪婪地往上,移到平坦的小腹。 盯着子岩流露不安定眼眸,一寸一寸,逐步往下挪。 子岩开始不敢置信般,屏息忍耐着,当贺狄迪指尖钻入裤带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住手!你……」 贺狄有趣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想起自己身负重任,一时任性可能断送对大王最为重要的鸣王,子岩好不容易鼓起的斗志一阵虚弱。 「换衣服,就好好换衣服。」子岩难受得咽着唾沫,「不要乱摸不该摸的地方。」 贺狄微笑着,诡异的视线居高临下,在子岩身上停留良久,让子岩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这种滋味,好被狼按住的兔子一样,屈辱恐惧,又令人气愤。 贺狄忽然伏下,嘴凑到他耳边。 「什么是不该摸底地方?」居心不良的问题。 「你……哼。」子岩从尴尬转为被戏弄的怒容,竖起剑眉,别过脸。 贺狄无耻地笑道,「你不告诉我,本王子又怎么知道那哪些地方该摸,哪些地方不该摸呢?」 知道自己成为对方取乐的玩物,子岩更怒。 但武力抵抗和反唇相讥只能激怒贺狄,破坏目前的协议。想来想去,子岩现在可以做的,只有闭上眼睛,把双唇也不妥协地紧紧抿起。 「你不说,我可要摸了。」 已经插入裤缝的指,像有着毒牙的蛇一样,缓缓往里探索。 「这里?还是……这里?」 被布料覆盖的肌肤似乎温度更高,散发着剑手血脉中的精气热能。贺狄好笑着看着子岩的沉默抵抗,欠缺经验的处子就是这点讨人喜欢,总以为紧紧合拢双腿就可以阻止一切。 看不见的布料下,整个手掌硬挤入双腿内侧之间。 「这里,不会就是那个不该摸底地方吧?嗯?」 子岩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中充满了惊恐,贺狄可以想象那双紧闭着的坚毅黑眸中,此刻正闪烁多诱人蹂躏的光芒。 贺狄自己的呼吸也逐渐急促。 指尖的感觉太美妙了,他想象不出天下竟有这种似有黏性却又干净得过分段肌肤触觉。 柔软中带着刚硬,每一寸都充满弹性。 那个将来要包裹他坚挺的甬道,一定比这更为销魂。 稍一想象,下身仿佛感应到似的,立即涨的发疼。 贺狄眉头大皱。 不妙,这样欲火焚身,等一下怎么办?对海神发下的誓言不是闹着玩的。 戏弄对方,竟变成自己受罪了。 果然,欲望放纵不得。 「你欺辱够了吧?」忍受不住继续难堪的子岩,咬着牙蹦出字,「够了就放手。」 头顶上的男人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以为本王子不想放手?」贺狄迪回答有点古怪。 子岩气急道,「那你还不把手拿出来?」 男人的指尖贴在自己的大腿内侧,只要稍做挪动,便可以摸上自己私密之处,这感觉让人浑身难受,无端的恐惧。 贺狄也咬牙。 他理智尚存,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再不悬崖勒马就晚了。 海上讨生活的人最迷信。 违背毒誓,后果堪忧,要是被众海盗知道,更有立即被群起攻之的危险。 可是掌心贴着的肌肤细腻得不可思议,一阵阵属于子岩的热度传递过来,他只恨不得探得更深一点。 忍住? 怎能做到? 让一个向来大鱼大肉惯了,最近又被禁食正处于饿死边缘的人,在骤然嗅到绝世美食的香味后,对那送到嘴边的美味视若无睹? 「你到底放不放?」子岩抬起头,又羞又恨地瞪着他。 贺狄也挣扎的很,连完美的邪笑面具都挣扎得有些狰狞了。 僵硬了半天,猛地磨牙,狠狠道,「我不放!吃了你又怎的?」凶恶地朝子岩压下去,捧着子岩的脸颊,首先就咬上韧性十足的唇瓣,强吻下去。 「呜!」子岩第一次唇舌与人相触,仓皇之间完全愣住了,半天才知道呜咽挣扎。 贺狄好不容易才尝到一些滋味,哪里肯这么简单放过,扣着子岩的牙关,逼他松开上下齿舌头像柔然的剑一样往里钻。 「张开嘴,你张不张?」贺狄凶悍野蛮,现在他成了十足的掠食海盗,狰狞地威胁,「不听话就咬掉你的舌头。」 「滚!呜……不……」 两舌微触,湿滑温热的触觉浸透了淫靡堕落,子岩被这闪电般的陌生感狠狠鞭打过全身,无法抑制般的剧颤起来。 这分明就是这诱人男人的第一个深吻。 明悟到这点,贺狄更加灼热疯狂。 被迫打开牙关的子岩,口腔内侧被某种软绵绵又带着韧性的东西甜美的舔吮着。从未接受过性爱的身体,根本无从抵抗这样强烈的进攻信号,膝盖窝点地方已经完全发软了。 他反抗得越激烈,贺狄迪吻就变得越发浓郁。 「你真甜……」 雄性要求交媾的气息弥漫了整间屋子,贺狄不曾想过男人的津液会甜蜜到这种程度,每一次用舌头扫过软湿地口腔黏膜,那深处都像有生命般的羞涩颤栗,无法抗拒般的吸引着他更残忍的蹂躏。 忍不住想要的更多…… 扣扣!扣! 关键时刻,稳重的敲门声如晨钟暮鼓,撼动心神地传入耳际。 空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子,庆离王子妃亲自来访。」 借助这忽然而至的外来影响,以趋疯狂的贺狄一个激灵,猛然仰起上身,眼神清醒过来。 屋中仍充斥着适才对狂暴之气。 他松开手。 子岩一得解脱,立即翻身坐起,随手扯过床脚的长衣披上,裹住赤裸的上身。默默僵直片刻,回过头来,朝贺狄一扫。 刚才的尴尬羞愧都不见了,竟是满目愤恨。 子岩道,「我如今不能辜负鸣王,只好受你挟制。你要泄往日之愤,尽管刀剑伺候。只是这样羞辱我,又有什么快意?」 他双唇被咬得红肿,脸颊绯红,偏偏瞳仁乌黑明亮,正气凛然。 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会生出一丝愧疚,可惜他却偏偏遇上贺狄这天生坏胚,连一丝愧疚都谈不上,看着他这般神态,胯下反而又一阵发热,忙强自按捺下来,暧昧笑道,「以后你就知道有没有快意了。」 「王子,庆离王子妃,已经在院门外等待多时了。」大概在门外等的时间太久,空流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这次比刚才稍微提高了一点音调。 「知道了。」贺狄扬声回答。 不能发泄的欲望还在煎熬着他。 对于空流的及时介入,贺狄真不知该感激他,还是该痛打他一顿。 看着依然浑身绷紧,表情警戒的子岩,贺狄找到原本打算帮子岩换上的衣裳,隔着半空丢给他。 「穿上吧。」 「……」 「你这个鸣王专使,不会打算光着上身见庆离得王子妃吧?」 子岩这才接过衣服,背对着贺狄迅速换上。 赤裸性感的背部被衣料遮掩起来,美景消失,让贺狄心底大叹。 不过,幸亏如此,让他的自制力又恢复了更多一点。 贺狄死死盯了他一眼,扬唇轻薄笑道,「记住,下次本王子还是要亲自替你更衣。不过,若你乖乖配合,本王子也许会大发慈悲,不再把你摸得浑身乱颤。」 不理会子岩的扭曲表情,走向房门,把木门拉开,对着恭候门外的空流笑道,「快点把长柳王妃请进来。这位王妃竟敢背着自己的夫君和鸣王私下联合,颇有胆略,不可怠慢了。」 第八章 长柳已经在院门外等了多时。 她是这个同安院的女主人,又有身孕,却在自家小院门前被拦住等着客人准入,身边的几个侍女都深觉这位单林王子太过无礼。倒是长柳最近连连遇上好事,心情甚好,没怎么计较。 她想着贺狄知道她和鸣王之间的秘密约定,这时候鸣王专使也在此院中,万一交谈中谈起这事,可不能让别的侍女知道。 于是跟着空流入了院门,便命各侍女待在原处等她,独自进了侧厅。 贺狄住进同安院后,长柳还是第一次亲自过来,和子岩一样,她一进门,就为完全变了样子的侧厅感到诧异。 好像忽然从同国掉入了遥远的单林王宫,到处都弥漫着异国风情。 「抱歉,让王妃久等了。」贺狄毫不端庄的靠在软枕上,「刚才和鸣王专使商量要事,一时抽不开身。」下巴朝子岩方向一扬。 长柳丁目光向子岩扫来。 子岩在长流进门之际就礼貌的站了起来,姿态刚挺好看,听见何地无耻的解释刚才的怠慢,心里又勇气那股羞愤难堪的感觉,见长柳向他看来,赶紧露出尊敬严肃的表情,拱手道,「王妃安好。」 「专使大人安好。」 「不要站着了,都请坐吧。」贺狄道。 这屋里没设椅子或者坐席,唯一可以坐到地方只有贺狄伸长腿大模大样半躺着的织锦地毯。 长柳略环视四周一圈,不做声就上去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 子岩只好不敢不愿的也跨上去,才一坐下,贺狄居然坐直起来,伸手就扣住他的手腕,把它往自己这边拉,露出一个「好意」的笑容,「王妃身子不方便,专使坐过来点,给她腾点位置。」 子岩拒绝不得,被他给拉到两人膝盖几乎贴在一处的距离,瞧着他得意的笑容,心内大恨。 长柳公主道了一声多谢,心内暗叹,就算这么一个不遵礼法的异国王子,也比庆离要细心体贴多了。 心内对贺狄更有好感。 屋外的侍从,此刻端上单林特产的茶点来。 「王妃今天来,有什么指教?」贺狄打量着长柳,目光迥异常人的大胆直接。 「长柳怎敢指教王子殿下?」长柳言行尽显主人风度,大方温婉的道,「这次过来是专程赔罪的,贵客到来多时,疏于问候。另外,也想看看殿下在这里住得可习惯,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让我吩咐了侍从们赶紧添置,」 这些都是例行的主客寒暄,也是常人交往该有的礼仪。贺狄放肆惯了,对这些套话最不在意,「不用了,这里什么都齐全,我也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抢来的例外。 他最近心思都放在身边的子岩身上,连庆离几次过来都以斋戒断藉口婉拒了,这次让长柳公主进来,一是借长柳公主的到来,稍微冷却一下自己那颗热到快爆炸的心,二是因为长柳公主和鸣王有一定的关系。 和鸣王有关系,当然就是和鸣王专使——子岩有关系了。 「公主和鸣王的私下联盟,进行得怎样来?」施展自己最熟悉的方式,贺狄摒弃所有废话,单刀直入,「有公主在同安院里为鸣王筹划,庆离王子的敌意就不会对鸣王有多少威胁了。」 不出所料,子岩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 长柳款款道,「鸣王身边能人众多,何须长柳为他筹划?至于敌意,庆离也只是受了那无知女人的怂恿,一时糊涂罢了。这一点,希望将来专使见到鸣王时,可以代我夫君说一两句好话。」她转向端正坐着的子岩, 说到底,她仍是庆离得妻子,夫妻同体,现在又有了两人的骨肉,绝不希望将来有着庞大背景的鸣王对庆离记恨在心。 长柳低声叹道,「父王失踪,庆离受到的打击很大,性格变了很多,发生了这不测之祸,他才会这么容易被人迷惑,听信那女人的话,不但认定鸣王就是谋害大王的凶手,而且天真的以为杀了鸣王,就能确定大王的死讯,顺利继承王位。唉……我为鸣王收罗这里的情报,让鸣王做预备,以防不测,希望将来自己的这些作为,可以为庆离合我们的孩子多留一条后路吧。」 庆离认定凤鸣是杀夫凶手,想杀凤鸣来报仇雪恨,顺便登上王位,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子岩当日早就知道,心中暗忖,别说杀,就算庆离只是伤了鸣王,我们大王也必定生吞了他,连带着庆离一家大小甚至同国都要遭殃。长柳公主可以看出这点,又敢于挺身而出,确实算得上是个有胆略地妇人了。 不过,长柳和鸣王私下有联盟的事情,子岩还是第一次听说。 「公主和鸣王定下了盟约?」子岩问。 长柳奇怪的愕了一愕,反问,「专使不是从鸣王身边过来吗?怎会不知道?」 子岩默默想了想。 他这段时间,先是跟着容恬从昭北赶往东凡,中途被容恬派去跟随凤鸣,上船不过一个晚上,随即就接受任务,先行进入同国负责调查同国王族动态,后来的时间,大部分花在单林海盗身上。 直到凤鸣已经和贺狄交过手,弃船登岸,进入韩若,他才匆匆从单林海边赶回凤鸣身边。 一见到凤鸣,首先就接了那晴天霹雳般的单林专使任命,接下来几天都心情沉郁,又是跟随众人在前往同泽的路上,一到同泽,又在第一晚的王宫宴会后就被「邀请」到了同安院里…… 这样算来,他在凤鸣身边的时间真的很少,若凤鸣和长柳有达成秘密协议,自己不知道也不为奇。 换了容虎,肯定是该知道的。 子岩对上疑惑的长柳,沉声解释道,「我大部分时间都被派往别处,并不在鸣王身边,这件事情并不清楚。」 长柳释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来这样的事情,只有鸣王和负责的人知道就好,师敏也说过,鸣王的手下做事细密,最要紧的就是严防走漏消息。」 贺狄问,「王宫宴会后,公主和鸣王有另外见过面吗?」 长柳摇头,「我一个妇人,身在深院之中,又碍着庆离,怎可能和鸣王见面?只是通过心腹大侍女,和鸣王手下亲信约定互通消息罢了。这就是做女人的不便,换作王子殿下,想必是随时可以见的。」 「刚巧,我才收到鸣王的来信,邀我和专使大人一同去和他碰面,」贺狄虽是面向长柳说话,唇边狡猾的笑意确实为着子岩来的,微吊着眉,「只是不知道是否应该应邀。」 子岩一怔,「鸣王有信来过?我怎么不知道?」语气略含不满。 他是代表鸣王那一方的专使,鸣王有信过来,绝不会不提到他,说不定信就是指定给他的。 不用说,一定是可恶的海盗头子给截了。 无耻之人,才会行无耻之事。 面对他指责的眼神,贺狄脸上毫无羞愧,坦然道,「单林和鸣王这双方互利的重要协议,现在全靠你我二人鼎力维持,我知道了就等于你知道了。」 这番话威胁外加无赖,子岩涵养再好,也被气得喉咙一滞。 长柳公主不知道他们之间怎样,但也瞧出了他们两人不太和睦,赶紧缓和气氛,柔声向贺狄发问,「王子殿下为什么对于是否应邀感到犹豫呢?鸣王气度人品,非同一般,能够和他往来,应该是一件愉快的事呀。而且现在殿下和鸣王,又立下了那么重要的合约。」 「就是因为合约太重要,所以才犹豫。」贺狄危险的眯起眼睛,「目前我和专使大人还在互相沟通中,很多事情都没有确定。我看,还是确定好了,在一起去见鸣王比较好,嗯,是不是?」 子岩正容道,「合约已经签订,上面的条款也说得非常清楚,依我看,没什么不能确定的。剩下的,就只看王子殿下是否有履行合约的诚意了。」 贺狄笑道,「本王子当然是大有诚意的。」贴近一点,舔舐般的眼神扫过子岩的项颈,仿佛随时可能咬上一口,别有所指的笑道,「只要专使大人会代鸣王将合约履行到底,不要中途反悔,别的都好说。」 子岩脸颊微抽,一股寒气从后腰直往脖子上爬。 贺狄灼热的气息直喷到他脸上,子岩别过脸避过,貌似不在意的打量着房门边上的摆饰,一会后,却因为屋中沉默的气氛而不得不回过头,「怎么都不说话了?」 贺狄也正打量着他,仿佛早知道他会妥协似的回头,讥讽的吊起薄唇,「不是正等专使大人你的意见吗?到底去不去赴约呢,专使大人?」 这句话深处的含意,两人彼此都很清楚——所谓的合约履行到底,中途不返回,简直和把自己双手缚了送到这个无赖暴徒的手里没什么两样。 但大王统一天下的大业,怎能因为他一个自私的拒绝而被破坏?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傲的迎上贺狄迪目光,「当然要去。」 「好。」贺狄脸上仍挂着讥讽戏谑,眼眸深处却溢出欣赏喜悦。 一直聪明的保持沉默的长柳公主,终于选择了最恰当的时间开口,「王子殿下和专使大人去见鸣王的时候,请代长柳致以问候。时间过得真快,长柳告辞了。」 离国都城,里同。 夜色茫茫中,巷道青石砖道上马蹄车轮声仓促杂乱的响起。离国王宫大门处,火光晃动,大臣们坐在各自的马车上,在侍卫高手护卫下离开。 为欢迎离王若言回到都城而召开的盛大宴会,刚刚结束。 宫廷大殿中残宴淋漓,身份卑微的侍女们正忙着弯腰打扫。 本应该和大臣们一样宴罢归去的妙光,却趁着众人散去之际,依仗着王妹的特殊身份,一路无碍的深入到宫院尽头。 「公主?」 挥手示意守卫门口的侍从们噤声,妙光深深呼吸几下,小心的跨入气氛森然的寝宫。 若言高大沉默的背影跳入眼帘。 他正静静站在一幅挂立的绘制精细的大地图前,双手负后,不知正在深思什么。 妙光轻轻地走过去,停在他身后,屏息了一会,才鼓起勇气,温柔的问,「王兄还在为大臣们的进谏生闷气吗?」 若言似乎早知道她进来了,仍然默立当地,双目迥然有神的盯着前方的大地图。 上面描绘着整个天下。 离国、宴亭、樸戎、东凡、北旗、博间、同国、永殷、繁佳、紫林、西雷、这十一个国家共存于同一片大地上,已有百年历史。分享高山丛林、丘陵平原,还有浩浩荡荡,延绵不尽的阿曼江。 辽阔的单林海峡的另一边,岛国单林悠然独处一隅。 终于,若言沉声道,「这一张图上,繁佳的颜色该换了。」 「是的。」妙光轻声道,「恭喜王兄终于将繁佳收归囊中,从此以后,繁佳只是离国的一部分,大地上十一国改为十国。不久以后,余下的九国,也将一一被王兄收服。」 若言呵地笑了一声。 「你刚才问我什么?」他把视线从大地图上收回,回头看向自己的妹妹。 妙光把脸微微垂下,没有做声。 「你问我,是否还在为大臣们的进谏生气,对吗?」若言的脸上逸出一丝罕见的温和,「你觉得我该生气吗?」 妙光的表情隐隐流露出哀怨,声音微弱如蝇,「妙光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若言蓦然仰头,朗声大笑,「我身为离王,登位那天就立下一统天下的大志,如今好不容易打破持续百年互相僵持的格局,终于将繁佳一口吞并,正该是大展拳脚的时候。要筹谋重兵对外,必先安置内部。王后逝去已有数年,又未曾为我生下子嗣,今日大臣们集体进谏,要求我早日选择新王后,生下离国将来的继承人,使百姓们安心,也不算是一件坏事。」笑声震动房梁,充满霸气。 妙光却听得心里有几分难受,抬头看看兄长棱角凌厉的侧脸,目光缓缓回转,停在寝宫尽头被帘幔半遮半掩的精致大床上。 当日容恬落水失踪,凤鸣失手被擒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被软禁在这座寝宫中,就躺在这张床上。 虽然凤鸣收到连番刺激,身体虚弱,常常只能躺在床上,言语不清,经常还错把若言误认为容恬,说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傻话,但,那大概是这寝宫中最充满希望的日子吧? 从那之后,局势陡然剧变。 一场阿曼江大战,将一片灿烂的晴天反覆为不开的阴天。在凤鸣和容恬的联手下,离国精锐遭到前所未有的惨重打击,连出征的若言都在混战中被容恬的弓箭射中,重伤下送回离国,昏迷不醒。 如果当年不执着于尽快吞并西雷,而一直将凤鸣囚禁在离国王宫中,离不祥的阿曼江远远的,事情会发展成怎样呢? 假如如此,那个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机单纯,却总能令人惊讶的西雷鸣王,是否至今仍会被留在这寝宫之中? 妙光心中,深深怀念当初那一幕幕并不完美的画面。 异人师傅被邀来专门看护调理,滋补圣品不断送入寝宫。寝宫里来来回回,都是殷勤伺候的侍女侍从,宛如捧着一轮脆弱美丽的月亮。 帘幔若隐若现处,常常露出那个人的一截胳膊,或一双雪白的脚踝,仅仅是那么一点点,却也叫人心里踏实。 那段日子里,王兄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志得意满的君王,即使明知那人只是装疯卖傻拖延时间,却故意装作不知。他唤容恬的时候,王兄也不会生气,竟虚应上去,把自己当成自己最痛恨的西雷王容恬,只为了能让他亲昵的靠近自己…… 「你在想什么?」若言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妙光慌忙收回游离的心神,摇头道,「没有……王兄体谅大臣们为王族后代忧虑的苦心,肯考虑再度择后,对离国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只不过……谁有这个资格,配得上王兄呢?」 「我已经定下了人选。」若言桀骜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这个人选,你也应该猜到才对。」 妙光一怔,半晌,幽幽问,「是吗?」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不妥?」 妙光还是轻轻摇头,低声问,「她会答应吗?」 若言异常笃定,淡淡道,「她会答应的。」 第九章 妙光离去后,若言仍在代表着天下的大地图前屹立了良久。站姿挺拔毅然,深沉中充满了一往无回,誓要将心中目标不顾一切夺到手中的嚣傲。 他凝视着眼前的山川河流,慢慢理清着如阿曼江奔流般翻滚的思绪,每一个呼吸吐纳,都将复杂的心境趋向理智的平和,让一切随着夜色的凝重而渐渐沉淀。 当收拾好心情后,他才搬动寝宫中只有王族人员才知道的隐蔽机关,朝着通往寝宫密室的甬道沉稳走去。 这个被历代离王用于藏掖秘密的密室和普通的房间大小无异,只是除了唯一的入口小门外,再没有其他窗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阳光都无法射入,终日必须点燃烛火,所以显得格外幽静阴沉。 若言进来时,思蔷正跪坐在一旁发呆,竟觉眼前人影覆来,猛然抬头看清楚来者,连忙恭瑾伏下,「大王。」 「嗯。」若言问,「人已经睡了吗?」 思蔷偏过头去,看着密室中垂下的神秘幕帐,仿佛唯恐惊动帐中人似的低声答道,「应该还没有。大王,要思蔷过去瞧瞧吗?」 若言打个手势阻止他,亲自走到帐前。 这卷幕帐制作精细,上面以金银两色丝线令人惊叹绝伦的绣着无数诡变云纹,此刻垂下,将密室一分为二,完全隔绝了帐内帐外。烛火摇曳的影子跳动着印在帐上,为这幽静古怪的地方更增添几分神秘华丽。 思蔷贴心地递来坐垫,铺在帐前的地上。 若言盘腿坐上去,隔着幕帐,颇有风度的朝里问,「小姐,睡着了吗?」 帐中传来一声轻叹,反问道,「睡得着吗?」 声音优美温婉。 只听这动人嗓音,就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帐中人定是一名绝世佳人。 若言没有追问她为何睡不着,反而闲话家常似的道,「这孩子,是本王这次专门为小姐挑选的侍童,小姐满意吗?」 「很好。」 「小姐喜欢就好。」若言瞥了旁边跪伏地思蔷一眼,继续用柔和的语气和帐中人对话,「思蔷做事细心,伺候人十分体贴,本王也觉得他应该能令小姐满意。」 帐中沉默片刻。 「离王是因为这个,才让这孩子伺候我的吗?」 若言高深莫测的微笑,「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他的眉目,很像一个人。」 「是吗?像谁?」 「呵,」帐中传来一记笑声,美得动人心魄,继而声音又变得幽怨清冷,缓缓道,「彼此明白,又何必宣之于口?唉……这孩子,确实有几分像他。」 若言道,「闭上眼睛的时候更像。」 「不错。」 若言视线往思蔷背上一扫,表情忽然浮上一层残忍,不在意地道,「这孩子已是小姐的人,小姐若要驱使奴役,责罚打骂,无需理由,尽管泄愤就是。」他微笑道,「若觉得他这张脸看着碍眼,也不妨毁了。只要小姐高兴就好。」 思蔷更低地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微微颤动。 帐中人又幽幽叹了一声,问,「在离王眼里,我是这样嫉恨毒辣的女人吗?」 若言态度从容,「在本王眼中,凡是心爱之人被夺走的人,都会恨不得将情敌碎尸万端,凡是遭到背叛的人,都让背叛者一生痛苦,这是人应该有的天性,算不上嫉恨毒辣。」 帐中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小姐心里真的一点怨恨都没有吗?小姐对容恬的恩义有多重,容恬又是怎样对待小姐的?听说他连小姐不求名分,只要为他生育儿女的卑微要求都不留情地拒绝了。但纵使如此,本王仍以为凭你们两人多年的情分,小姐怎么也会在容恬心中有点份量,所以当日袭击你们的秘密营后,还花心血埋伏人马,准备等容恬的救兵到来。」若言语气平静,却充满蛊惑人心的邪恶力量,说到这些惊心动魄的往事,同情地叹道,「结果,当本王得知容恬的人马停驻当地,没有立即杀回营地时,本王终于知道,原来小姐的性命在容恬眼中,也算不上什么。」 他不屑地笑了笑,冷然道,「经过这些种种,你如果还敢说自己心里没有一点嫉恨,那你就是天下最虚伪的女人。」 他的话,不知是否能打动帐中人的心。 很久,里面才传出凄然的苦笑声,「弱女子落入离王掌中,不见天日,秘密囚禁在这里,就算怨恨又能怎样呢?容恬……他们不是以为我已经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吗?」 若言眼中掠过精光,「本王有个方法,能够让小姐达成心愿。」 「哦?」帐中人怔了片刻,低声问,「什么办法?」 「嫁给我,做离国的王后。」 密室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连伏在地上的思蔷,呼吸也骤然紧张起来。 「我不明白。」 「本王需要一个新王后,为本王生下子嗣,来安抚离国臣民。」 「大王迎娶王后,不是应该在各国的公主中挑选吗?」 若言唇角勾起一抹不羁,坦白的道,「离国已经吞并繁佳,一跃而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这个关键时刻,引来他国公主做我的王后,反而容易出现变故,阻碍本王统一天下的大业,这些公主,那个都不配当我未来的王后。」 「如此说来,我更不配了。」一双柔软雪白的手,从帐中姿态优雅地伸出来,撩起幕帐单一角,露出里面被若明若暗的烛光照耀得更扣人心弦的绝美容颜。媚姬淡然一笑,「大王别忘了,媚姬曾为繁佳歌姬,又与容恬闹出这许多事情,这样的名声,实在不堪为一国之后。」 「哈哈,你是天下间最符合本王条件的女人。」 「哦?」 若言侃侃道,「论出身,你出身高贵,本来就是繁佳的贵族之后,只是因为开罪老繁佳王而被贬,我离国又刚刚拥有了繁佳,娶一个繁佳的女人为后,正可以安抚刚刚收服的繁佳百姓。论容貌,你是天下第一美人。论用处,你会容恬相知多年,对他的脾气性格非常了解,将来必对本王有所帮助。」 媚姬听了,并无傲色,反而露出一个苦楚的笑容,「大王刚才所说的,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如果大王真有希望迎娶我为王后的意思,那么理由只可能有一个。」 「哪一个?」 「我是天下间,最愿意帮助你拆散他们两个都女人。」媚姬一字一顿道,「换了其他任何女人做离国王后,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如此执着于另一人。」 若言不承认也不否认,目光逼人地审视她,「本王条件已经开出来了,小姐如何取舍?」 媚姬静默了很久。 她别过头,撩起幕帐单手缓缓收回,将自己再次隐藏在神秘的幕帐之后。 「请大王暂且回去。」低低的声音从帐中泄出,如幽远无助地一缕孤魂,「让我好好想想。」 若言大方地站起来,「好。小姐如果考虑好了,可以派思蔷来告诉本王。」 「思蔷这孩子,也请大王一同带走吧。」 「嗯?是他不听话,惹小姐生气了吗?」若言的目光淡淡扫过思蔷。 思蔷顿时浑身发抖。 「不。」媚姬道,「只是不想看见他罢了。看见他和那人相似的神态,会让我心乱,难以想清楚事情。」 「那好,本王另外派人来伺候你。」 「大王。」 「嗯?」 「这孩子温婉可人,对大王不但忠心,而且深情一片。」 若言唇上扯开一抹淡笑,「那又如何?」 媚姬有片刻没有回答。 「没什么。」她仿佛疲倦了,轻轻叹了一声,「大王慢走,媚姬不送了。」 ************************ 同国都城,同泽。 春天总是令人心情舒畅,在这种好天气里,爱睡懒觉的凤鸣也比往日勤快了,早就在容恬淡怀中睁开眼。 容恬的身体似乎总蕴藏着无限的力量,臂膀上肌肉在肌肤下起伏,结实有力却不过分纠结,充满骄傲的美感。 今天的事情也很多,容恬昨晚带来了西雷文书使团果然会提早离开同泽的确定消息。凤鸣记挂着「把苏锦超抓回来打屁屁」的计划,问容恬,「你到底打算怎么对西雷文书使团动手呢?」 容恬胸有成竹,「区区一个苏锦超,本王抓他好抓只小蚂蚁差不多。不过这将影响西雷国内的朝局,时机一定要刚好才行。所以最近还是会比较忙,不能时时陪你。」脸色一整,正儿八经地痛恨「一想起这个,就恨不得把苏锦超大屁股打烂,居然浪费本王鸣王亲密的宝贵时间。」 凤鸣大翻白眼。 这昏君怎么忙得不见踪影也好,每天晚上该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回来,而且每次回来还生龙活虎,精力好的不得了,到了白天就又失踪了。 害凤鸣几乎要想歪了――这家伙回来是不是就为了抓紧时间干那种害人腰酸背痛脸红心跳的坏事啊? 今天早上也一样,他一醒,容恬仿佛有感应似的,立即也醒了,两人在床上躺着,免不了又闹腾了一回。容恬今天也有事要办,更衣后吃了两块点心就走了。 至于凤鸣? 他这个萧家少主页清闲不到哪里去。首先要处理的就是萧家例行事务,现在罗登越来越乐于让他这位倒霉的少主参与萧家的生意决策。罗登出去后,洛云刚巧回来复命。 凤鸣一边啃着秋蓝新送上来的糯米糕,一边问「送秋月到她师傅那边去了?」 洛云脸色无端地不太自然,点点头,又道,「属下派了萧家两个人手在那边看着,免得她发生意外。」 「也不知道她到底学了什么,那个帝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秋蓝笑道,「等秋月学会了,自然会告诉我们的,鸣王等他回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来,吃点东西。」凤鸣把碟子里的糯米糕拿起一块递给洛云,想起自己身为萧家少主,很有经常鼓励属下们的义务,于是很热情的表扬道,「洛云你也太辛苦了,每天都亲自送秋月过来她师傅那里,听说接她们回来的也是你。呃……我也知道秋月最近脾气不好,对你粗声粗气,我有叫她不要整天和你斗气。对了,你如果觉得接送麻烦,我要不要另外找人……」 洛云几乎被糯米糕噎着,连忙岔开话题,左右看着沉声道,「怎么不见容虎?」 刚好容虎已到了门外,隔着门道,「我在这。」跨进门来向凤鸣行礼,然后才微笑着道,「上次鸣王给大王画的投石机的图,大王稍微修改了一下,让属下去找个信得过的木匠瞧瞧,大概过几天就可以看到小模型来。」 提起投石机,凤鸣就想起他本人的另一项「伟大建议」的遭遇,哼道,「偏心!武器固然重要,防具也同样重要。我那么创新好用的棉甲计划,容恬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听了居然哈哈大笑。棉甲等设想有那么好笑吗?」 秋星同情地道,「鸣王啊,不是大王不听你的建议,实在是……用棉花来当盔甲,实在是……」 「这可是运用了现代防弹衣的原理,柔能克刚懂不懂?算了你们都是不懂得。」 秋蓝也怯生生地开了口,「鸣王不要生气啦。大王也没有说不听嘛,只是现在没有时间,只能先耽搁一会……」 「哦,对了。」容虎最聪明,居然学会了转移话题,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笺,露出高兴的表情,「贺狄王子有回信,说他会子岩那边进展良好,航线的事情谈得非常顺畅,还说如果鸣王有空,不妨今日会面。」 「子岩有消息了?」凤鸣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转愤怒为喜悦,露出笑脸道,「我就知道有贺狄王子,子岩一定平安无事。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他怎么可能不好好照顾我的专使?信上说的是今天见面吗?」 一边说,一边接过容虎递来的信笺,打开一看,喃喃道,「贺狄王子选了见面的地方叫无量福楼,好庄重的名字,不会是什么寺庙吧?」抬头看着容虎。 容虎摇头道,「属下也没听过这个地方。」眼角扫去,看见洛云表情微动,不由转头问洛云,「洛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听过。」洛云老本行是混杀手团的,进入陌生地方第一个习惯就是摸清地理环境,见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表情冰冷中带着一抹尴尬,「那时同泽一间费用昂贵的官妓楼。」 室内顿时沉默。 半响后,凤鸣的欢呼声逸出门窗,「耶!我终于有机会花天酒地一下了!容虎秋蓝秋星,你们谁都不许向容恬打小报告!」 ***************************** 和贺狄一起到了地方,子岩才知道这混蛋的下流胚子到底选了什么「好地方」好鸣王会面。 坐在三楼最大的包厢里,一辈子根本没跨入过这种地方的子岩一百二十万个不自在。 贺狄反而一副常客的潇洒表情,命令空流领着侍卫们守在门外,携着子岩进去,看见预定的包厢已经按他的喜好,将座椅坐席撤去换成厚厚的地毯,瑰红色的垂帘四面垂下,流苏随风轻摆,大为满意,还故意召了无量福楼的老板过来夸奖了两句。 「鸣王不会喜欢这种地方。」子岩被他扯到一边坐下,沉着脸,难以忍受的开口。 贺狄嗤笑,「只要是男人,就会喜欢这种地方。」 子岩剑眉一提,还要说话,外面声音却传了过来,脚步声中依稀夹着熟悉的笑声。 「鸣王来了。」子岩站起来,看见贺狄还大模大样地挨在靠垫上,忍不住往他腿上踢一脚,逼他起来。 贺狄身经百战,可不是那么容易踢到的。子岩也不敢真的用力,脚一伸过来,反而被贺狄就势抓在掌中,眼睛斜斜往上,「专使大人的脚摸起来真不错,听说女人的脚漂亮抱起来就舒服,不知道男人是不是也一样。」 子岩听见众人就快入门,这人还出口下流,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闭嘴。」满脸怒容。 贺狄又笑,「你等一下听话点,我就不将你被本王子吻的差点晕过去的事告诉鸣王。」 子岩几乎当场就晕过去了。昨晚长柳公主走后,又是那该死的换衣活动的继续,他这一生还没见过如此可恶的男人。 两人僵持中,门帘已经被带路的歌姬掀开。 凤鸣首先出现,后面跟着容虎洛云和两个侍女。 贺狄这才放开子岩的脚,站起来和子岩并肩,对凤鸣懒洋洋地笑道,「鸣王到了?这个地方还算不错吧?听说歌舞和女人都是一流的。」 凤鸣出入贵境,处处透着新鲜,一路上都在左顾右盼,连连点头,「不错,很不错。这个地方真是太有趣了。我早就想来了,王子想得真周到。」 贺狄暗地里超子岩打个「我说的对吧」的眼神,气得子岩七窍生烟。 众人按位次坐下,老板亲自进来招待,询问要几位姑娘陪酒。 贺狄环视房中一周,漫不经心地道,「你就看着人数来吧,每个男人配两个姑娘,记得要顶级的美人,越妖艳越好。」 子岩把老板叫住,沉声道,「我不需要陪酒的,少算我一个。」 老板愣了一下,看着贺狄。 贺狄把头偏过去看着子岩,忽然邪笑起来,「也对,专使大人只要本王子陪着就行了。那么好,本王子也不要了,陪着专使大人吧。」 那笑容让子岩一阵心惊胆战。 洛云也在一旁冷冷道,「也少算我一个,我讨厌女人。」 容虎被秋蓝幽怨地瞅了一眼,赶紧澄清,「我也不要。」 「喂喂,怎么大家都不要啊?我们只是叫过来一起坐着聊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凤鸣倒是很有兴趣见识一下从前只在电视里看见过的场景,没想到大家都那么不配合,一脸沮丧道,「不会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吧?」 老板看着凤鸣的样子也犹豫不决,赔笑道,「这位客人如果要对话,我现在就去把楼内最漂亮的两位姑娘叫来。」 秋星坐前一点,凑到凤鸣耳边为难地道,「鸣王奴婢真的好害怕,要是大王,晚上回来问起这事,奴婢是瞒着大王帮鸣王呢?还是实话和大王说呢?奴婢真的不敢隐瞒大王的。」 凤鸣横她一眼,「你摆明了就是威胁我嘛。」只好懊恼地发话,「好啦,不要就不要。」 结果白白花钱包了一个大包厢,却没见识到花红柳绿的场面。 姑娘们没有来,点心水果还是上了不少。 众人一边品尝一边闲聊,首先就聊到了子岩最近在贺狄身边的经历。 凤鸣对于贺狄表示大大的感谢,简直赞不绝口,「王子殿下真是够义气,上次同国宴会上面你就一直在帮我。这次子岩过去临时住在庆离那家伙的地方,少不了又要拜托你照顾他。子岩个性耿直,我就担心他会得罪人。」 贺狄一改常态,居然非常配合地摆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坐起身来拍胸口保证,「鸣王放心,你的人就是我的人。贵专使在本王子这里,绝对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被「照顾」得差点想去撞墙的子岩脸上几乎滴出血来,不知道内情的容虎秋蓝等都以为他被鸣王的关爱深深感动了。 幸亏,把他双手奉送给贺狄那条毒蛇的鸣王,还有一点爱护属下的本能。 「贺狄殿下,我信里提到那件事情,应该很好办吧?」 「什么事?」 凤鸣满怀感情的看了子岩一眼,对贺狄道,「子岩将要派到单林那么遥远的地方,我希望趁着大家都在同泽,让他和他的兄弟们多团聚几天。王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先让子岩回来我这里……」 「绝对不行。」贺狄断然拒绝。 凤鸣愣了一下,「为什么?」 贺狄这人说谎向来不用打草稿,举着酒杯在唇上轻轻一抿,才危险的笑道,「因为本王子和专使大人磋商航线的细则,目前正在关键时刻。不瞒鸣王,这些天来,我们几乎不分昼夜地在一起研究这个重要事情,如果鸣王在这个时候把专使大人带走了,要是单林有紧急情况传来,后果可就严重了。」 「哦。」凤鸣好奇地看向子岩,「商量了这么多天,应该有些眉目了吧?我看有紧急消息,立即派人过府通知也是可以到。」 航线的事情是重要,不过有达到这么稍微走走神都不行的程度吗? 子岩一听凤鸣提出要自己暂时回去,顿生出一线生机,连眼睛都霍然发亮起来,嘴唇嗡动了一下,刚要寻出一点得体的言辞反驳贺狄的说法,不料却又被贺狄插话截断了。 「当然。」贺狄撇着薄唇,淡淡的道,「本王子这么心急此事,主要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专使大人的请求。据专使大人所言,鸣王希望在一年内航线可以开通,若不限这个时间,专使大人浪费那么几天去何朋友告别,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对吧,专使大人?」眼睛缓慢又沉着地停留在身边的子岩脸上,里面深藏着威胁。 在场人中,只有子岩深知这为单林王子的真面目,天下间所有背信弃义之徒的邪恶全部加起来都够不上他一人的坏水。 这样的人,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难以想象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宛如看见眼前敞开的一扇逃生门又重重关上,子岩心往下微沉,咬着下唇,竭力保持语气平静,「鸣王,属下和贺狄殿下所讨论的双亮沙航线诸事确实正在紧要关头。团聚这种人情小事,等日后有机会再做不妨。」 「对啊,日后也欢迎大家到单林做客。」贺狄满意地露出笑脸,朝子岩友善的问,「子岩怎么光坐着,也不吃点东西?尝尝这个。」取了碟中一块拇指大小的酥饼,亲自送到子岩唇边。 这动作委实暧昧,对象又是一向严谨沉静的子岩,在场者包括容虎都看愣了。 子岩被贺狄当众捉弄,尴尬得几乎想拔剑出来把这混蛋一劈两半。这种无耻的事情,在同安院没人的地方做做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当着鸣王等人的面…… 去他的无微不至的伺候! 他一点也不希望被一个下流坯子这样伺候! 小巧的酥饼抵在柔软的下唇,贺狄光从子岩脸上绷紧的线条就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一边微笑着装出闲语聊天般的亲昵神态,一边附耳,以只有子岩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保证接受本王子的精心伺候,是谁答应过履行到底,中途绝不反悔?张嘴。」 子岩呼吸骤粗,目光瞪着前方无人处,终于把双唇微微打开。 贺狄欣悦一笑,把酥饼塞到他嘴里,有坐的离子岩更近,两人几乎肩膝都触到一起。 「鸣王好像很吃惊?」贺狄道。 「啊?啊?哦,这个是有一点吃惊,哇呜……」凤鸣忍不住往头上伸手,洛云知道他又想傻瓜一样挠头,在后面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拍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凤鸣捧着被打红豆嫩嫩手背,又不能在外人面前可怜兮兮,只能装做没事般的咳嗽一下,道,「想不到子岩和王子几天就熟到这种程度。」 「单林风俗,向来好客。」贺狄风度翩翩地解释,「尤其是贵客,主人必须亲自陪同,事事照顾,才能显出客人的重要。」 子岩在一旁梗着脖子吞那个可恶的酥饼,因为太急,喉咙又卡又干。贺狄心神一直放在他处,一边和凤鸣说着话,一边瞧着他表情不对,手疾眼快地端起自己半温茶水,送到子岩嘴边,柔声道,「快喝一口。是本王子考虑不周,你连日没睡好,不该吃这么干的酥饼。」 好像丈夫对待妻子一样,宠溺又强悍地逼着子岩把大半杯茶全部喝下。子岩反抗不得,窘得热血直冲大脑,视野一阵模糊,刚回过神来,嘴唇传来一阵柔软舒服的感觉。 原来贺狄取自己用的净巾,正体贴地帮他擦试顺着嘴角滴下的一点茶水。 子岩胸膛都几乎气炸,猛一挥开那条八成已经被贺狄用过,上面沾有贺狄痕迹的净巾,悻悻地压低声音,「滚开。」 贺狄笑容不变,双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力一握,抓得子岩一时无法挣脱,欺了上去,附耳威胁,「刚才是你最后一次对本王子无礼。现在开始,专使你耍脾气的机会已经用完,再敢不听话,我就让萧家船队在单林海域逐一消失,保管你连人和船的残骸都找不到。现在,给我露出点微笑,你也不希望鸣王为你担心得吃不下饭吧?」 贺狄一直保持着笑容,仿佛只是很子岩在说着两人之间的甜蜜悄悄话。子岩被他威胁,考虑到大局,只好勉强自己提起脸部神经,挤出一个黑锅一般的笑脸。 贺狄这才稍微推开,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对子岩和颜悦色地道,「你别担心,鸣王也知道我们是为了航线的事情才不能应他所请。他好西雷王也是信任你,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办,你当然应该先以正事为重。」仿佛他刚才是在和子岩讨论正事一般。 说着,又熟练地帮子岩整了整衣领。 凤鸣一干人等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 凤鸣赞叹不已,「贵国风俗,果然好客。」 「对。」 「是啊是啊。」 「本来担心子岩远渡重洋一个人到单林当专使会不习惯,现在有贺狄殿下在,我们总算可以放心了。」 「对对。」 大家众口一词说贺狄王子吧子岩照顾地不错,彼此眼神交换,心底都大叫同样的两个字,奸情! 不用说,肯定是贺狄王子和子岩相处这几天,擦出爱的火花,两人相恋正浓,这样难分难舍。 子岩平时除了干活练剑就不知道别的,没想到恋爱的春天突如其来,居然能够把一个彪悍不羁的异国王子调教得如此体贴多情,真不错! 看他就这么坐在一边,被王子又喂酥饼,又灌茶水的照顾,凤鸣不禁想起容恬为自己吃早餐的情景,果然是甜蜜无比,也难怪子岩到了同安院送来一封信后就再没有消息。 爱情就是一切啊。 子岩几乎被这些从自己人处投来的欣慰目光射出血窟窿,一股恼意闷在心头发泄不出,只能把俊朗的脸憋得通红。 凤鸣在心底大叹,不料子岩受到爱的滋润后,也会像普通人一样那么容易脸红,这次真是挑对了人去单林当专使,不但让重要的合约得到保证,还促成一对良缘。看来本鸣王的用人天赋还是不错的。 秋蓝也是默默感慨,平时听别人都说那贺狄王子如何如何厉害,在阿曼江上好像野兽一样可怕,差点把萧家船队给毁尽了。没想到物物相克,这浪荡王子遇上子岩,居然温柔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还不惜屈尊侍奉,端茶递水,真是难得。 容虎想的没那么多,他还子岩多年兄弟,也最实际,看着贺狄对子岩那个样子,别的不说,至少子岩的安全是一定得到保证的。任何人包括庆离,如果想碰子岩一根头发,首先要问过贺狄。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洛云虽然很子岩不熟,不过子岩毕竟也是少主派去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很贺狄王子勾搭上了,至少少主的事情不会被耽搁。 于是在座之人,除了子岩,个个心满意足,笑得欣慰无比。 气氛越发和睦。 凤鸣这时已把贺狄当成了「自家人」,对贺狄态度更加亲切。说起目前航线的计划,贺狄也认真的说了一下最近要先办的几件事情,有的举措需要得到单林王室的支持,已经派人回国送信。 谈及在同泽的感受,贺狄想起来临行前长柳丁嘱托,顺便说了一句,「对了,长柳公主要我代她向鸣王问好。」 提起长柳公主,凤鸣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株该死的怎么也弄不到手段文兰。 凤鸣顿时色变,尴尬地抹冷汗,「我知道,我知道,长柳公主……这事我正在努力。」回头问容虎,「我给娘写的信,你派人送去了没有?」 容虎知道凤鸣为了这个已经努力了很久,答道,「已经派人送去了,连同鸣王挑选好的各色礼物也一起带了过去。希望这次夫人接到信的时候能够心情好点,答应快点把文兰,了结鸣王的这个心事。」 子岩虽然羞窘得三番几次想拔剑砍人,但他是那种正事为重点个性,听见文兰这个新鲜的词,不禁开口问道,「文兰和长柳公主有什么关系吗?」 凤鸣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哦,你一直不在船上,不清楚这个事对不对?」 讲故事是他的爱好,这个故事又凄美动人,凤鸣当即就把从杜风那里听来的故事大概讲了一下,顺便解释一下因为老娘摇曳夫人脾气不好的缘故,反正文兰尚未到手,正在继续努力争取。 贺狄和子岩对于长柳和凤鸣的关系至今没有彻底弄清楚,听了之后,心内都道,怪不得他们两方会订立盟约,原来是早就有关系的了,这倒也顺理成章。 反正长柳公主请他们带到问候已经带来,长柳公主和鸣王的盟约也不是他们份内的事情,居然就没有在提起。 众人饮茶吃点心聊天,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凤鸣还有事情要去忙,贺狄恨不得早点回去,继续好好「伺候」他的倔强专使,子岩更是忍受着众人的眼神,只想快点离开。 略一示意,便都明白宴会该散了。 临行前,凤鸣举杯,对贺狄郑重其事道,「以后子岩就拜托贺狄殿下了。」 贺狄对这个拜托绝对愿意接受,欣然应道,「鸣王尽管放心。」 「长柳公主那边,请她不要着急,文兰我会尽快争取弄到手。」 「本王子会替鸣王转告的了。」 「子岩,你要好生保重,好贺狄王子好好相处。如果能抽的开身,最好还是常常回来和我们聚聚。」 子岩心中苦涩难忍,要不是性格刚毅,早就扑在鸣王脚下嚎啕大哭诉说贺狄种种无耻之行了,现在只能强忍着,咬牙道,「鸣王放心,属下会和贺狄王子好好相处的。」霍然站起,朝凤鸣施礼之后,就打算离开这令他浑身不自在的厚厚地毯。 不料刚一转身去找靴子,左脚踝居然被人握住了。 回头看去,确实一脸邪笑道贺狄,「专使大人,你的靴子在这里。」堂堂单林王子殿下,居然单膝跪在毯边,一手托着他的脚,一边帮他穿靴。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子岩被他抓着脚踝,顾忌鸣王和合约,骂又不能骂,挣又挣不脱,极想一脚把贺狄踹飞,可惜绝对不能这样做,只能石化在当场,满脸铁青地由他伺候着自己穿靴。 自然,凤鸣等人在一旁,早被贺狄王子的深情给再次感动了。 他们再度确定了把子岩派去单林是最最好的选择! 第十章 这次无量福楼虽然没有拥红抱绿,不过大家普遍都算愉快。惟一非常不愉快的子岩不得不和贺狄一辆马车回到囚笼一样的同安院。 一入门,子岩就要求先把正事办了,要贺狄派人去把鸣王的话告诉长柳公主。要是等一下,又不知道这个下流王子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贺狄对这个要求倒挺配合,命空流亲自跑一趟,「要在没人的时候和公主私下说,她四处寻找的文?鸣王答应会帮他弄到的。」 空流走后,贺狄宛如终于可以吃点心的狐狸一样,笑着摊开双手,「专使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了吧?」 子岩横眉道,「要聊就只聊正事。」 「好,」贺狄点头道,「就聊正事。」把房门关上,自己惬意地半躺到软垫中,又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子岩也坐过来。 子岩硬挺挺的站在原地,黑得发亮的眸子瞅他一眼,悻悻的别过脸。 虽然这忤逆了贺狄迪意思,不过子岩发怒的样子在贺狄心目中越「美丽」,于是也不和子岩计较,没有再拿撕毁合约来威胁。 「专使大人既然要谈正事,我们就来谈谈生意如何?」贺狄抬起眼皮,似醉还醒的盯着他的猎物,懒懒道,「生意是有来有往的,今天我带你去见了鸣王,又辛辛苦苦表演了半天,还为鸣王带了长柳公主的口讯,而且还帮长柳公主带回来鸣王的口讯,专使大人,你欠我良多啊。现在我要回一点本钱,你总不会不答应吧?」 子岩不屑的问,「你想怎样?」 「说起来,本王子已经多日没有抱过女人了,而本王子身体强壮精力过人,向来是无女不欢的,既然专使大人欠我的人情……」 「直说。」子岩倨傲的挺直身子,「本使既然答应了你,就任你处置。你有胆子就动手。」 那股骄傲澄净的神态,直接就让贺狄胯下热得发涨。 贺狄的眼神骤利。 混蛋!要不是顾忌海神的誓言,他早就把面前这个刚硬又惹人遐想的男人扑到,直接插到他晕死过去为止了。 不过在守戒的三十天里,虽然不可以和别人交媾,也不可以和意中人进行身体上真正意义的交合,但可以互相用手慰藉,还是可以的――这恐怕是这可恶的规矩里面唯一有人情味的地方了。 不过需要对方配合才行…… 贺狄闭目深深思忖了一会,以毅然的语气命令道,「我要你用手安慰本王子。」 「什么?」 「用手安慰本王子。」声音又提高了一点。 「安慰你什么?」 听明白子岩的语气,贺狄才知道他不是装傻,而是真的没弄清楚。贺狄睁开眼睛,古怪的瞪着他,不可思议的问,「你真的不知道?」 子岩怒道,「是你没说清楚。再说你这样的人,怎会需要安慰?」 贺狄忍不住爆发一轮狂笑,几乎在软垫中打起滚来。 他看上天底下最纯洁的男人,可怜这家伙是怎么长到大的? 笑够了,才发现子岩已经铁青着脸盘腿坐下,闭上双目养神,摆出懒得管你发疯的模样。 贺狄脸上残留着笑意,走过去,手掌抚上子岩脸颊的一瞬,子岩轻轻往后缩了一下,仿佛十分抗拒,但很快又无可奈何地放弃了,继续静静坐在那里不动。 贺狄感受着掌下的脸庞曲线。 「王子殿下觉得这样很有趣吗?」子岩压着声音问。 「专使大人觉得接吻有趣吗?」贺狄挑衅地反问。 子岩身体僵硬,半天没有做声。 贺狄逼近上来,伸出手抵着一边的墙壁,以防他猛然逃脱。缓缓地靠近,把气息喷入敏感的耳道,「子岩,我们再来吻一个,如何?」 蛊惑的声音和令人颤栗的气息,都让子岩想起来那个叫他双腿发软的深吻。 可恶的海盗头子! 子岩巴不得天上劈个雷在他脑壳上,让他册第忘了那时的感觉。可是白纸一样的身体被抹了浓重的一笔,根本无从忘记。只要贺狄一提,他就羞耻万分地察觉自己的身体还本能般的保留着淫靡的记忆。 「我吻你的时候,你也挺激动的嘛。」 「胡说。」 贺狄轻轻往他脖子上吹气,慢慢的,男人的热气逐渐往上移,淡色调唇,被温热的气息袭击。 只是微小的力度却完全唤起子岩颤栗的记忆,唇上仿佛又覆上了陌生的湿润。 贺狄狡黠地微笑,低声道,「你要是想继续当忠心耿耿的鸣王侍卫,就乖乖的,不要乱动。」他贴近了点,唇轻轻擦过子岩的侧脸,轻轻夸道,「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让脸颊先熟悉唇的热度。 肌肤传达着唇移动到路线,缓慢而且目标分明。子岩知道他会覆上自己的双唇,像上次一样,引发可怕的颤抖,脑袋会完全空掉,闪电击过身躯每一处,仿佛要把自己烧毁。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害怕的神色,宛如他在面对最强大的剑手,不畏惧,不逃跑,控制着呼吸,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等待决战来临。 两片淡色调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显得异常惹人怜爱。 扣!扣扣! 最关键的时刻,该死的叩门声又以让贺狄抓狂的频率响起。 子岩身体巨震,眼睛猛地睁到最大,将几乎已经贴上自己的贺狄一把推开,仿佛从噩梦中醒来一样粗重呼吸。 「进来!」贺狄也是一肚子好事被毁憋出来的火气,对进门来的空流目露凶光,轻轻狞笑道,「什么事那么要紧,非要在这个时候敲门打搅?」 空流接触到他的目光,情不自禁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深呼吸一下,才语句清晰地禀报,「王子,长柳公主正在外面,她有要事需要立即面见王子。」 「和鸣王的盟约也定好了,鸣王也答应为她找文兰了,她还有什么?嗦的要事?」 「正是为了文兰的事情。」空流正容道,「长柳公主说,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文兰,也从来没请任何人为她寻找过文兰。」 「有这种事?」子岩回过神来,转身道,「难道是是杜风骗了鸣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狄也听出不对劲来。他对于为什么有个男人跑去骗鸣王这件事情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一想到这事也许可以增加他欺负控制子岩的筹码,那兴趣可就大了。 扫一眼子岩关注的神态,贺狄也露出认真的表情,「立即将长柳公主请进来,这件事本王子要好好过问一下。」 第十七部完 第一章 很快,长柳公主被请入内室。 子岩对鸣王的事情最为关切,一见她的面就单刀直入地问,“公主说并没有请任何人寻找文兰,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正要请教专使大人。”长柳也一脸惊讶,“文兰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鸣王会以为长柳曾派人向鸣王索要此物?” 三人之中,贺狄最悠闲,坐姿放肆地在昂贵地毯上伸展长腿,“并不是派人,而是公主的旧情人杜风亲自登上萧家大船,向鸣王索要文兰。呵,听说那个叫杜风的男人风流俊逸,深情款款,说文兰是你和他之间的定情之物,让鸣王大受感动,当时就答应了帮他这个大忙。” “杜风?”长柳脸色骤变,怅然片刻,才摇了摇头,咬牙道,“绝不可能。自从离开昭北远嫁到同国的那日起,我和这人就再没有任何联系。何况……无缘之人,又何来什么定情之物?”幽幽叹了一声。 贺狄平常对儿女之情最为不屑,此刻见长柳黯然长叹,却不知为何心底一动,不动声色去偷瞧子岩。 天下何其辽阔,人和人的缘分往往只在瞬息之间,如疾风中漂浮不定的风筝,线稍一离手,再也寻不到踪迹。 象眼前这个男人,若不是情妇海妖死在他手上,自己又一时愤怒亲自偷袭报仇,恐怕这辈子都碰不上面,后半辈子岂不索然无味? 长柳公主和那个杜风,不管多么情深意切,一旦分离远隔两地就断了音讯,他可绝对不能学这两个笨蛋。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定要好好看紧,让他时时刻刻都不离自己的视线。 为防中途生变,嗯,看来还是及早把这“倔强彪悍的美味”带回自己地盘为妙。 等这诱人的专使到了单林,和西雷鸣王等隔了一个辽阔海峡,孤立无援,就算他想逃都逃不到哪去。 只要三十天限期一到,不但身体,连心,都必须是属于他贺狄的。 想着将来可以尽情把子岩压在身下,迫那张端正严肃的脸露出各种媚态,贺狄唇边勾起一抹邪恶到极点的微笑。 子岩正关注文兰之事,浑然不知自己正被那下流王子暗中在脑海演绎各种不堪情色画面,思忖着皱起剑眉,“此事非常严重,我们必须立即通知鸣王。” 贺狄插口进来,“公主手边有没有杜风的画像?如果有,刚好让鸣王辨认一下,看看和那个向他索要文兰的是否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子岩微微惊讶。 想不到这个海盗头子居然如此细心。 看来他能统领单林海峡内那群穷凶极恶的海盗,并不全靠卑鄙无耻的伎俩。 贺狄感觉到子岩打量他的目光,得意洋洋地朝他挤挤眼睛。子岩不自然地冷冷回他一眼,把脸转回原处。 长柳脸色稍有发红,低声道,“杜风的画像,我这里确实还留着一张。只是……实在不宜命手下人取来给王子。若是我亲自去取了,又要平白无故过来王子这里一趟,恐惹庆离疑心。” 贺狄了然,“空流聪明机警,对同安院又熟悉,公主把画像交给他好了。” 果断地把空流叫了进来,吩咐他悄悄尾随长柳回去,把杜风画像拿来。 空流点头,立即跟着长柳去了。 房中只剩下子岩和贺狄。 子岩心急如燎,要不是为了等杜风的画像,真恨不得立即出门,把这事向大王和鸣王禀报。 并非他大惊小怪,而是此刻,一种属于剑手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鸣王在萧家大船上时,正处于萧家高手和容虎两派系人马的重重保护中,任何人一个有脑子的人都明白,登船拜访设下骗局,万一被当场揭穿,下场一定惨不忍睹。 怎样重要的目的,才能促使那个“杜风”做出这样不顾生死的事呢? 假如这是一个陷阱,那么要捕捉的对象又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可怕的是他却依然想不明白,整个陷阱到底是如何设计的? 区区一棵文兰,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可能是毒药,以容虎的谨慎,一定会先追查文兰是否有毒性。如果文兰有毒,容虎怎会允许鸣王向摇曳夫人讨要? “你出神的样子真好看。” 耳边接触到男人喷出的热气,子岩悚然一惊。 回头瞪着无声无息,不知什么时候潜到自己身后的贺狄。 腰间感觉有异,视线下垂,冷然道,“放开你的手。” 贺狄彷佛没听见,喃喃道,“又韧又细的腰,抱起来比女人还舒服。” “王子殿下,”子岩磨牙,“现在正事要紧。” “本王子就是在办正事。”贺狄吊着眉,露出无耻的笑容,“专使大人好像忘记了,你等一下要出门向你那个鸣王禀报的话,还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子岩身体一僵。 不错,这同安院是庆离的地方,庆离本来就和鸣王敌对。 贺狄手下都在这里,自己却只是孤身一人,如果贺狄存心阻挠,自己恐怕杀都杀不出去。 子岩想了想,口气缓和了些,打算晓之以理,“王子殿下,我们已经达成协议,彼此都是盟友。鸣王若有闪失,岂不连累到王子殿下的利益受损?” “嗯,有道理。” “既然王子明白这个道理,那么等杜风画像一到,就请王子殿下立即和我出门面见鸣王,把事情解决……唔!你……你在干什么?”最后一句,语气骤然变得又狠又气。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隔着布料在臀后磨蹭,隐约有温度传递过来。 硬度和色情的蹭动频率,都只能让子岩猜想到,此刻自己接触到的玩意,是每个男人身上都会有的那东西。 而且,还是硬的! 子岩窘得几乎爆炸,脸色憋得通红,手肘猛然往后上方,毫不容情直撞贺狄门面。 贺狄早就提防他这一手,偏头躲过力道可怕的一肘,双手紧箍精瘦结实的腰杆,从后用力一勒,勒得子岩痛鸣一声,反抗力道大减。 贺狄这常年在海上实战的王子确实和寻常的纤弱王族不同,双手彷佛铁铸似的,子岩肠子象被勒断一样剧痛。 “打伤了本王子的脸,专使大人不想出门了?”趁着争取来的一点空隙,贺狄低笑着在子岩耳边威胁。 正中子岩软肋。 值此需要争分夺秒向鸣王示警的关键时刻,确实不能得罪身后这位无耻王子。 子岩深吸一口气,沉声问,“王子殿下刚刚不是也表示过希望鸣王确保安全吗?为什么又忽然反悔,阻止我出门把事情禀报鸣王呢?” “谁说本王子反悔了。”贺狄试着把唇从子岩侧脸轻轻蹭过。 见子岩绷紧英俊的脸庞,明明十分反感,却强忍着不别过脸示弱,贺狄心中暗暗得意。 得寸进尺地继续用唇在子岩耳后啧啧亲吻,一边用撩拨的低沉语气笑道,“确实是想立即和专使一起出门。可是你看,本王子现在硬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门呢?” 已经弯曲勃起的胯下之物,隔着薄薄衣料,猥亵地轻顶子岩臀丘。 子岩羞愤难堪之至,恶狠狠地问,“身为一国王子,你就一点廉耻都不懂吗?” 语气虽然凶狠,但子岩自己也明白,自己无论在势力上还是合作协议上,都毫无反抗的资本。 要谋求贺狄的支持,就必须任他玩弄。 贺狄咬咬他的耳廓,柔声道,“乖乖配合一下,等本王子舒服了,就陪你出门找你那鸣王。” 子岩一个字都不想说,咬牙站在原地,让他抱着腰慢慢戏耍。 身后的硬物,越发放肆地磨蹭着腰和后臀。 常年经受锻炼,充满弹性的臀部肌肉,在衣物阻隔下,质感更引人遐想。 “啧啧,专使大人的屁股真翘挺。” 下流的揶揄,让子岩狼狈不堪。 本以为咬牙站着不动,忍过这一会就好,没想到变本加厉的还在后面。 “呜--嗯……住手!” “摸一下而已。专使大人不会忘记自己答应过什么吧?”子岩的警告毫无作用,原本从后绕前抱住细腰的手,现在已下滑到裤头,灵活地钻入布料底下。 毫无防备的器官,被贺狄一把握住。 “本来是要专使大人自慰的,不过现在,还是让本王子来亲自侍候吧。” “啊!不……不行……” “专使大人是在和我说不行吗?”贺狄邪气地笑着,“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干这种事讲的是你情我愿。只要专使大人对我说一声从前说过的话不算数,所有协议作废,我立即就停止,如何?” “你……无耻!” “就算无耻,也总比不守诺言好吧?何况,我又没有把你绑起来堵住嘴,你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让我住手,只管说好了。” “不……不……啊!” 因为长期握剑而磨出厚茧的大掌,在衣料下狠狠蹂躏着子岩的敏感。 对床笫之事极有经验的贺狄,连宫廷荡女都可以轻松收服,区区一个处子怎可能抵抗得了他的掌下技巧。 子岩开始还全凭一股毅力勉强站着,但胯下最敏感的地方被另一个男人五指揉搓玩弄,又羞辱又无法容忍那股快感,浑身越来越热,彷佛所有的血都涌向同一个羞耻的地方。 打颤的双膝终于支撑不住,不得不向后半倚在贺狄怀里。 两人差不多的个头,这样一贴身相倚,更能深切体会贺狄顶在自己身后的硬物。 情色的磨蹭,频率更快了。 “唔--够……够了……” 贺狄贴着他的耳廓,亲昵地道,“乖子岩,你叫得比女人还浪呢,本王子差点被你的呻吟弄出来了。” 故意放大的啾啾亲吻声,和贺狄低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子岩闭上双眼,死死咬着下唇,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但正因为这样,胯下被玩弄的感觉,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湿润的顶端被指腹摩挲发出吱吱的水渍声,淫靡得不堪入耳。 身体本能地愉悦着。 太可怕了,男人的指头彷佛比自己更熟知自己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挠到痒处。 越来越……想要多一点…… 察觉自己意志的动摇,更让子岩自责不已。 “专使大人的东西,摸起来手感不错。嗯?不说话吗?也好,专心享受两腿间的快感吧,本王子的指下功夫可是单林第一的,没想到专使大人也这么识货。” 紧闭的眼睑,因为刻薄的戏虐而剧烈抽动。 刚强不屈的脸蒙上糅合羞辱和快感的艳红,被贺狄一一看在眼底。 令人惊讶,只是小小“试吃”,这令人垂涎欲滴的男人都能带给自己莫大的刺激。 “子岩,你真诱人。” 颤栗却死撑着不肯完全软倒的柔韧身躯,匀称的腰肢,刚强冷冽的表情,无一不诱人。 贺狄频繁挺动着腰,摩擦着自己的欲望。即使隔着布料,无法真正交合,却仍然迫不及待地想体验爆发快感。 这种扣人心弦的渴望,还是第一次体验。 原来抱着一个特殊的人,能够让自己如此快乐。 情欲的气味和粗重喘息充斥整个内室,像越拉越紧的弦,迎来最尖锐的一刻。 快感,顷刻如山洪爆发。 “呜--!” 一直咬牙苦忍的子岩,在泄在贺狄指尖的最后关头,终于忍不住从齿间逸出痛苦又快乐的压抑呻吟。 贺狄也激射出欲望,深深呼出一口长气,享受着摩擦高潮后的余韵。 半晌,把沾着白浊的指尖递到子岩眼皮子底下,得逞似的微笑,“多谢专使大人赏脸,让本王子好好的侍候了一回。” 子岩象被他指尖那猥亵的白色体液烫到眼睛,视线立即别开,急促喘息着。 极端的高潮后,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沉默后藏着深深的自责,希图隐瞒自己手足无措的冷傲表情,只能让贺狄更想把他压在身下玩弄到哭泣求饶为止。 可惜,敲门声适时响起,阻止贺狄再次蠢蠢欲动的欲望。 贺狄心内大叹,用净巾帮依然双腿微抖的子岩清理好下面,绑好裤带,又把自己清理了一下,恢复一向的镇定声调,“进来吧,空流。” 果然是空流,他已经把杜风的画像从长柳公主那里取来了。 “好,画像已经到手,现在我们可以去见鸣王了。” 子岩勉强收拾心神,默然伸手过来接画像。 贺狄把画像塞他手里,猛然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狭长细眸闪烁一片阴狠情欲,盯着子岩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你再摆出这么一副好像刚刚被我强暴过的诱人模样,别可怪我忍不住又硬起来。可恶!到底还让不让本王子出门呢?” 子岩定定回瞪着他,脸色青红蓝紫变个不停,片刻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猛然近距挥拳,忍无可忍的爆发下,拳速和角度骤达登峰造极无可挑剔的地步。 贺狄猝不及防,骇然侧头避开,再一定神,第二拳已经到了眼前。 空流拚死扑过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砰! 子岩这充满愤怒的一拳,终于正中目标。 -------------------------------- 回到合庆王府自己居住的小院,凤鸣惊喜地发现容恬居然破天荒的早早回来了。 连绵涯都在。 “怎么今天这么乖?”凤鸣送给容恬一个灿烂的笑脸。 “西雷文书使团的行程已经弄清楚了,他们明天就要上路。”容恬把凤鸣拉过来,要他坐在自己身边,声音微沉,“如果没有意外,我明天也要出发,绵涯会跟着我一同去。” “明天?”凤鸣一愣,“这也太快了。”转头朝绵涯方向扫去。 绵涯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容恬也不舍得和凤鸣分开,忍不住抱着他亲了一口,柔声道,“我把西雷的事情解决后会尽快回来。不许愁眉苦脸,你不是说过人生苦短必须抓紧时间快乐吗?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出发,我所有时间都是你的,随你安排,怎样?很不错吧?” 虽然早知道容恬是要外出办事的,但事到临头,心情却难以坦然接受。凤鸣努力不露出沮丧,点头道,“嗯,很不错。” “鸣王,”绵涯岔开话题,“摇曳夫人目前的住处,属下已经清楚路线了,就同泽郊外不远的一个小村落里。” 凤鸣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远的小村落?娘为什么会住在同泽小村落?萧……哦,我爹还有采锵他们也在一起吗?” 绵涯皱眉道,“属下为探路曾亲自去了一次,只勉强记住了复杂的路线,那里的详细情形还不太清楚,也不知道萧圣师和采锵是否和摇曳夫人一起。不过摇曳夫人告诉过我,她在那里暂住的原因,是因为那里气候环境对于培育花草极佳,本来就是摇曳夫人几个常年培植草药的宝地之一。大概夫人这次过来探望鸣王,顺道也去看看自己的宝贝草药吧。” 凤鸣眼睛骤亮,眉头机灵地扬起,“咦?不知道娘会不会在那里藏几棵文兰?” 既是种植草药的常用地,当然就大大有可能在那里找到文兰! 答应了杜风的事情继续拖延,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一定要尽早完成,才能去掉一块心病。 要争取摇曳夫人那个古怪娘的同情心,目前看来是水花镜月的事,不太可能。与其呆等摇曳夫人软化,不如自己亲自去一趟……嘿嘿,见机行事。 假如文兰真的在那里种植,那就妙极了。 反正有三百株,少一株两株,应该瞧不出来吧? 凤鸣越想越兴奋,猛站起来,“容虎呢?快把容虎叫进来,我们现在出发。哈哈,反正绵涯查到了路线,我们现在就上门一趟,免得夜长梦多。” 把容虎叫了出来,吩咐准备出门。 容虎摸不着头脑,“刚刚才回来,又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看望我娘,诚恳地表示一下我的孝心,随便那个……哈哈哈……”凤鸣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把身边的容恬扯得站起来,丢给他一个命令,“不是说剩下的时间都归我使唤吗?快点给我换上侍卫的衣服,再稍微化一下妆,扮个小侍卫跟鸣王我出门去。” 容恬哭笑不得。 他早点回来,本来是打算和凤鸣把剩下的时间都用在“爱”做的事情上的。 没想到那棵破文兰又来捣乱,自己这个西雷王还要刚刚夸口说什么都听凤鸣的。 不由虎目生威,瞪一眼提起摇曳夫人住处,惹出此事的绵涯。 绵涯有冤无处诉,一脸委屈地低头不敢吭声。 容虎奉凤鸣之命,真的找了一套干净的侍卫服出来,“大王,这是秋蓝帮我新缝的,还没有穿过。” 容恬看凤鸣那个兴奋的模样,自己已经很少机会陪他出门了,不忍逆他的意,只好接过换上。 “好啦出发吧。娘见到我应该挺高兴吧?不会拿毒药招呼我吧?呼,希望那里文兰遍地开,随便一踩就一株啊。咦?洛云呢?容虎你把洛云也叫上,如果我们出门漏了他,回来一定被他念死。” 第二章 洛云一入合庆王府,就被萧家杀手团的总管洛宁召了过去。 两人走进房中,关上房门,才开始交谈。「你娘要见你。」洛宁沉声道。洛云骤然转身,复杂地盯着舅舅,半晌,才低声叹道,「这个时候,娘为什么要见我?」 对于妹妹洛芊芊的计划,洛宁一直知之甚详。 和庆彰勾结,怂恿庆离对付凤鸣,在洛宁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少言寡语的孩子。 可是自从贴身保护那个女人的儿子后,洛云就渐渐变了。 对凤鸣的命令和意见,洛云越来越放在心上,不再如从前那样不屑讥讽。 冷漠的黑眸,常常不知不觉隐藏着些许温暖柔情。 别人也许不能察觉如此细微的变化,但身为看着洛云长大的亲舅舅,洛宁绝对能看出端倪。 要停止这种叵测的变化,看来必须让妹妹洛芊芊亲自出马,使洛云回心转意。 「娘来同国,是专门针对少主的,我猜得没错吧?」 「你真把那小子视为少主了?」洛云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不答反问,「娘打算怎样动手?和庆离连手,杀了少主,然后栽赃庆离吗?这样的事做出来,舅舅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对你信任有加的老主人?」 洛宁毕竟是长辈,脸色一沉,「你这算什么?责问我吗?老主人,那是你的亲父!我这么苦心经营,全是为了你着想。」 洛云鲜少对这个舅舅不敬,见他发怒,自己顿时一凛,冷静下来。 两人沉默地对站在房中。 「舅舅,」洛云咬咬牙,低声道,「就算摇曳那个女人比娘差上千万倍,她毕竟是爹心爱的女人。少主,他也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一错不可再错,你必须劝娘住手。」 洛宁阴沉着脸,半天没有做声,最后,长长叹息道,「这些话,你不怕你娘伤心的话,当面去和她说吧。你娘今天下午就要见你。」 低声把见面的地点详细说了,又问,「见天你随少主去见那个单林王子,有什么特别事吗?」洛云随口答道,「他们也没什么可聊,不过说了一下双亮沙航线,依贺狄的态度,子岩在那边的安全应该能得到保障。长柳公主看起来也对萧家有好感,这次有托贺狄问候少主,上次在同国宴会上,她也有帮我们萧家说话。」 洛宁心中凛然。 长柳和凤鸣所签密约,其实是他一人作梗,凤鸣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如果两人互通了消息,稍有疑惑,定然牵扯出自己,那就大事不妙了。 「那个长柳公主,到底拜托贺狄和少主说了什么话?少主又是什么回答的?」 洛云见他态度古怪,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才把今天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亮眸盯着洛宁问,「舅舅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洛宁知道他起了疑心,装作不在意地道,「也没什么,那个长柳公曾经派了个侍女过来,想见少主。我那时负责外围守卫,恰好截住,盘问了她几句,见她说话不清不楚,又没什么要紧事,天太晚不宜打搅少主休息,就随手写一封回信让她带着回去了。」 洛云问,「关系到庆离王子妃,这不是小事,舅舅怎么可以擅自处理?」 洛宁木起脸道,「就算擅自处理,也轮不到你教训我。哼,现在倒好,你竟成了他的忠心侍卫了。」 袖子一挥,带怒出门。 舅甥两人密谈不到一会儿,凤鸣要出门探望摇曳夫人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洛云因为娘亲有约,不得不去,找个借口没有随凤鸣一道出门。他临行前找来冉青,命冉青率领萧家高手们贴身保护少主,再三叮嘱路上小心防范,决不可疏忽大意。 冉青笑道,「你放心吧,这次总管也跟着我们去呢,比有你跟着更放心。」 洛云这才知道舅舅居然也随行保护,稍微放心。 就算洛宁兄妹有谋害凤鸣的打算,为了时候能够脱身,也一定不会选择洛宁随身保护凤鸣的时候下手。 否则将来怎么和失去儿子的萧纵交代? 萧家和容恬派系都是行动果断的精锐,凤鸣命令一下达,不多时,出门人马已经准备齐全。 凤鸣想着有机会弄到文兰,又有容恬「小侍卫」陪着出门玩,暂时把明日要和容恬分别的苦恼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领着众人上马,由绵涯领路,出同泽城门直奔摇曳夫人的宝贝草药基地。 洛宁心里有鬼,这次出来就是想找机会先向凤鸣下功夫,解释长柳公主之事,免得自己的异心被凤鸣察觉。 他深为萧家派系方面的高级总管,要亲近凤鸣易如反掌,见凤鸣一行人意气风发地骑马前进,打定主意,轻踢马腹,追到凤鸣身后。 「少主。」 凤鸣回头,看见他,露出和蔼笑容,「原来是洛总管,洛云有事,换你亲自保护吗?辛苦了。有什么事?」 洛宁正想趁这个机会装作随口提起长柳的事情,算是向凤鸣打个铺垫,开口前目光习惯性地四处一扫,猛然神经绷紧,杀手的直觉让他暗自警惕起来。 策马保护凤鸣身边的都是一干亲信,容虎等他是很熟悉的,但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身着侍从服,却立即引起他的注意。 这人双眼炯炯有神,内敛沉静,举止从容不迫,气势隐隐慑人。 绝不简单! 着大汉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怎么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凤鸣见他盯着身边的容恬,以为他已经识破,放缓速度,和他并肩策马,压低声音解释道,「容恬这次暗中潜伏回来,事情很机密。所以……不好意思,为了避免意外,我们能瞒的人都瞒着,没有事先和洛总管打招呼。现在洛总管知道了,也请严守秘密。你也知道,容恬现在是各国的目标,万一曝露就惨了。」 西雷王竟然一直潜伏在凤鸣身边?而且自己这个负责守卫的萧家总管居然毫不知情? 洛宁内心震动。 容恬作为西雷王,洛宁当然看过他的画像,刚才一时惊讶,不敢置信下无从辨认。 现在定睛一瞧,顿时看破容恬经过化妆的脸。 那剑眉虎目,高挺鼻梁,自信从容的薄唇,果然是天下各国权贵都欲除之而后快的西雷王。 这事洛云一定有帮忙暗中隐瞒,否则洛云贴身保护凤鸣,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洛宁心中一阵恼怒。 凤鸣问,「洛总管有事找我?」 洛宁安中转着无数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暗忖道,这无知天真的小子容易骗,西雷王却精明能干,绝不容易对付。长柳公主的事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免得被他瞧出破绽。轻咳一声,用和往常一样的冷淡声调道,「我想知道少主预定了回来的时间没有?如果在摇曳夫人那里逗留太久,晚上才回来,为策安全,我要先派人打点沿路的防卫。城门那里,也要派人和同国将领打个招呼。」 他说得入情入理,正是职责所在。 凤鸣对这个「自家人」毫无戒心,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举起,挠了挠头,「我那个娘见到我不是下毒就是扭耳朵,还是不要相处太久啦。我看我们见到了面,请安问个好,如果碰巧弄到文兰就赶紧往回撤吧。尽量天黑之前回来?」 洛宁不想继续面对容恬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犀利目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扭转马头,稍退到马队后面,装作护卫众人后方。 绵涯在前头一路领先,指引方向。 再仿佛平原般的郊外奔驰,时见大片谷地,农人们正俯身忙碌耕种。凤鸣想起当日和容恬一起在西雷巡视,也是这样天高海阔,极目看去,山峦起伏,远远一条隐没在峰间的银带,大概也是阿曼江的某条支流。 容恬骑术极佳,不论凤鸣纵马多块,总能不疾不徐跟在他身边,从容自若。 「西雷大概就在那个方向吧?」凤鸣稍稍勒住缰绳,减慢速度,分辨了一下方向,指着西南边眺望,「好想念那里的草地,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 容恬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充满王者霸气地笑道,「当然是很快。嗯,我也很想念那边的草地,躺着舒服极了。」 后面一句语气暧昧,凤鸣不由自主脖子变红,「什么你都能想到那个地方去。」 容恬笑得更加狡猾,「想到哪个地方?说出来听听,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处去了?」 凤鸣朝他做个鬼脸,忽然压低声音,「等我们回去了,再找个草地做上几回。先说好,你主动一次,我主动一次,耍赖的是小狗。」 不等容恬回应,呵呵大笑,策马加速,奔向前方。 容恬摇头苦笑,跟着追上。 轻装快马,用不上半个时辰,已经到达摇曳夫人的临时住处。 所谓的小村庄,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烟。茅屋分布在山谷茂密林中,影影绰绰,一眼看去,只能在树枝茂叶中分辨出三五间,茅屋间长着青苔的小道蜿蜒互通,幽静安逸。 凤鸣奇道,「我还以为那些珍贵草药的种植地一定很隐蔽呢,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可以找到。嗯,娘真厉害,居然懂得小隐不如不隐的道理。」 带路的绵涯在他身旁道,「鸣王不要小看这个地方,这山谷中种植了不少毒花呢。幸亏属下探路是经过摇曳夫人点头的,领鸣王走的这条小路是唯一安全的道路,若不慎走错一条,随时会被岔路上的毒枝划伤呢。附近的村人也不是普通人,都是摇曳夫人布置的高手。鸣王,什么叫小隐不如不隐?」 凤鸣这才知道自己猜错,嘿嘿笑了两声,耸肩道,「以后再和你解释。嗯,你现在负责带路,千万要专心一致,我可不想被什么毒枝划到。」 一行人在错综复杂的林中小道走了半天,不是遇见迎面走来的农夫模样的人,也有经过几间茅屋。村人见到他们,都无动于衷,也不打招呼,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 凤鸣等心中有数,暗忖摇曳夫人多半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否则擅自闯入,这些人说不定已经动手对付他们了。 到了小道尽头,茂林蓦地消失,豁然开朗。 除了几丛郁郁葱葱的低矮灌木,只余大片蓝紫小花匍匐延绵,煞是鲜艳好看。 一处看起来面积颇大的雅致别院,屹立在正前方。 凤鸣啧啧摇头,「娘真会骗人,上次还扮可怜的说什么居无定所,要带着采锵流浪天涯,原来家产还挺丰厚。连种花的地方都这么有模有样。」 容恬轻轻笑道,「摇曳夫人能被我师傅看上,当然来历不凡。她虽言蓄意隐瞒自己的出身,但只凭言谈举止,就可以断定一定是某国的贵族后裔,有些许家产又有什么奇怪?」 凤鸣瞪大眼睛,「我娘是贵族后裔?」 「当然。」容恬淡淡道,「这样的女人,难道寻常百姓人家养得出来?」凤鸣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懵懂起来。 容恬对这个不太在意,反而留心观察眼前的别院,露出欣赏目光,「外林内谷,山形罕见,地势奇特,定和外围迥然有异。怪不得摇曳夫人选了这别院中心处的气候一处来种植花草。」 众人继续前行,到了别院门口,依然畅通无阻。 绵涯这情报头子显然已经依靠凤鸣的招牌和摇曳夫人打过交道,至少已经来过这里一次,轻车熟路地把众人带到第二道门,命大部分随同侍卫留下,「夫人不喜欢太多人进她的地方。」 仅领着凤鸣、容恬,还有容虎、洛宁这两个高手,轻车熟路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环境越是幽静,明明走在连通小屋的剪径上,却有一种仿佛在阴森地道行走的错觉。 凤鸣打个冷颤,对容恬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像在走你西雷王宫藏冰块棺材的那个地道啊?」 容恬悄悄伸手过来,轻搂住他的腰,微笑道,「大概是地形的原因,这里气温骤降了许多,你当然会觉得冷。如果没什么特别,也吸引不了你那个天下最会用毒的娘。」 现在身边只剩这么几个心腹高手,也没什么顾忌,亲密点无妨。 别院面积看来真的很大,绵涯领着他们拐了几处,才到达目的地。 绵涯道,「夫人吩咐过,如果属下领鸣王过来,就来这里见她。」 众人知道摇曳夫人就在里面,都自动自觉停下脚步在外面等候。 只有凤鸣和容恬进去。 跨进门槛,凤鸣差点吓了一跳。摇曳夫人竟仿佛早得到通知似的,冷着脸正襟危坐在椅上,凤目生威地盯着他看,「怎么现在才到?」 「呃?娘?我……我是现在才到。」 摇曳夫人冷哼一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伸手。 凤鸣对于她揪耳朵的功夫心有余悸,猛地往后一缩,藏到容恬身后。 摇曳夫人的手顿时落了空。 「死小子,给我出来。」 「娘啊,有话好好说,不要先动手。」凤鸣听见摇曳夫人娇斥,从容恬背后探出脑袋,一脸委屈,「我刚刚才到,蛇呢缅怀事都没干,你干嘛拽人耳朵?」 难道你已经猜到我是过来「借用」文兰的? 就算是母子,也没理由这么心有灵犀吧? 摇曳夫人气得咬牙,竖起秀眉,「谁要拽你耳朵?这小院为了防范外人,许多地方撒了幻香迷毒,我看你整天屁股长钉似的,看少一眼就到处乱溜,先给你身上抹一点幻香迷毒的解毒粉,免得把你这笨东西给毒死了。还不快点过来?」 奉命这才明白自己杯弓蛇影,大感不好意思,乖乖走出来。 摇曳夫人纤指往他人中处擦了擦,一股清淡的草味透来,非常舒服,看来就是那个什么解毒粉了。 「谢谢娘。」 「不用谢。」摇曳夫人慈爱地朝他笑笑,蓦然脸色一沉,两指已经揪住凤鸣右耳,用力一拽。 「啊!」凤鸣杀猪般大叫起来,「娘你又说不拽我耳朵?」 摇曳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拧住他的耳朵不放,「你居然当老娘要拽你耳朵?反正已经被你认定老娘不是慈母,老娘索性就成全你好了。」 「耳朵要掉啦!容恬救命啊!好疼!」 「看你还敢不敢怀疑老娘的慈母之心?」 「不敢!不敢啦!」容恬看得心疼,伸手抱了凤鸣护在怀里,含笑道,「夫人轻松手吧,凤鸣极怕疼的。他虽然态度有些不敬,毕竟是一片孝心过来看望你。」 「他要是有孝心,早就该过来请安了。磨磨蹭蹭的,为什么今天才过来?不孝子。」摇曳夫人悻悻数落两句,不过总算放过了凤鸣的耳朵。 奉命哭丧着脸揉自己可怜的耳朵,一肚子苦水。 上次娘你老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怎么追问啊? 而且你的住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嘛,何来早点请安一说? 容恬却早知道摇曳夫人脾气怪异,不可与常人看待,这样的小事,不如顺着她的意好,「确实有些不孝,夫人念他年幼无知,包涵一下好了。」 凤鸣无比委屈地瞪着容恬。 人家那里不孝了? 摇曳夫人却被容恬这一句附和哄得心里舒服,笑着打量他道,「还是西雷王会说话。坐下聊吧,刚好,我也有点事要找你。」 凤鸣捂着耳朵和容恬一起坐下,却被摇曳夫人瞪了一眼,「谁叫你坐了?」 吓得凤鸣忙跳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摇曳夫人道,「娘要和西雷王聊正事,你给我到外面去,乖乖等着,不许乱跑。」 凤鸣眼睛发直,半天才弄明白她不是开玩笑,只好眨巴眨巴眼睛,转头去看容恬。 容恬微笑道,「就听你娘的话吧。」 凤鸣这才「嗯」了一声。 垂着脑袋往外走。 不知道什么事这么重要,连他都不许听。 不由大叹倒霉。 人人都有娘,怎么就他这位偏是天下少见的难伺候?自己偶尔见一次就这样了,可怜的老爹萧纵,说不定已经被拧得遍体鳞伤了。 见凤鸣身影消失在房门处,容恬才敛去嘴角的笑意,沉声问,「什么事如此紧要,夫人竟连凤鸣都要遣开?」 「确实有一件事,需请西雷王为我去办。」摇曳夫人一改常态,露出正色,「这是大丢萧家面子,万万不可让萧郎知道。至于凤鸣,我看那孩子脸皮也薄,能不知道当然最好。」 容恬奇道,「到底什么事?连师傅也要瞒着?」 摇曳夫人沉默良久,掏出一物,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生气,重重丢在容恬身边的几案上,咬牙道,「我要你彻查做这件事的人,务必把他生擒,交给本夫人亲自处理。真可恶!如此羞辱我的儿子,我定要此人生不如死!」 容恬一看到那下流的鸣王人偶娃娃,眼前也顿时冒火,「竟连夫人这里也有一个?」 「什么?西雷王居然也见过?」 容恬怒哼一声,「容虎曾经给我看过一个,若不是要留作证据追查祸首,早就被我撕成碎片了。岂有此理!这事不用夫人吩咐,我一定彻查到底,绝不放过。」 当两人在屋中为凤鸣愤愤不平,发誓报复时,凤鸣却已经动起了别的脑筋,出了门,溜到容虎等跟前,贼笑道,「嘿嘿,机会来了。我娘暂时被容恬吸引住了,快点趁这共工夫去找文兰,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到那么一盆。」 绵涯劝道,「夫人善于用毒,种植药草的地方更不会轻忽,鸣王还是不要到处乱逛才好。」 「嘻,我娘对我这个儿子还是不错的,你看,」凤鸣指着自己的鼻子,「她刚刚给我抹了解毒粉啦。保管到处逛都不会有事。不过你们这些没抹的就不要跟着我乱跑了,留在这里给我望风,看着我娘和容恬就好。」 众人都知道他为了文兰绞尽脑汁,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放弃确实可惜。 何况外面大批高手守卫,里面又有摇曳夫人的毒阵,这小院还是非常安全的。 容虎和绵涯对视一眼,对凤鸣道,「鸣王只能在附近晃晃,看不到就尽快回来,不然摇曳夫人和大王聊完来找你,问起来就糟了。」 「放心吧,一定很快回来。」 洛宁追上两步,低声道,「少主,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凤鸣急着去偷东西,但洛宁是萧家元老,又不能不给面子,只得站住,「洛总管有什么事?等一会儿说不行吗?」 「就一件小事要向少主禀报而已。」洛宁道,「长柳公主曾经派了一个侍女过来,说她对萧家并无敌意,希望和萧家交好。」 「哦?」 「不过那时少主忙着正事,根本没功夫理会这些。我见联盟也是好事,便帮少主答应了下来。本来想这项少主禀报的,不料一路忙碌拖到了今天。」 凤鸣蹙眉想了想,挠头道,「惨了,长柳公主不会是因为我答应帮她弄文兰,所以感恩戴德打算建立联盟来投桃报李吧?唉,洛总管,这事以后再详谈。」 一边往后随意地招招手,一边凭印象往回走。 刚才一路进来的时候,好像远远瞅见花圃之类的建筑,方向应该是……东北边? 嗯,先到那里看看好了。 第三章 洛云乔装成一个普通的同国百姓,不引人注意地走入一间土砖屋内。 在同泽,这样的土砖屋随处可见,是典型同国百姓居住的房屋类型。屋内连通狭窄的走廊,屋与屋的围墙中往往开一道小门,方便邻里来往。人丁兴旺的人家,也可能几代住在一片地方,更是容易见面。 大量居住着同泽穷苦百姓的土砖屋连绵在同泽城南部,形成一大片土砖屋陋巷区,和同泽东部金碧辉煌的王宫和贵族府邸,形成巨大反差。 洛云踏入的,正是洛宁给他的见面地址。 洛芊芊身着青色长裙,不知已在里面等候了多久。 「娘。」洛云轻声唤道。 对于洛云的推门而入,洛芊芊似乎毫不在意。她正面对着窗外,视线定在灰色的屋檐上,默然出神。 直到洛云走到她身后,打算再唤她一声时,她才慢慢回过头来。 「你来了。」语气沉郁冰冷。 洛云点头,问,「娘急着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洛芊芊冷傲一笑,「一定要有什么要紧事,才能见自己的儿子吗?」偏过头,视线仍回到了原来的屋檐上,容色冷然。 洛云微愕。 他走到洛芊芊挺直却脆弱的背影后,似想说些什么,却犹豫了一会儿,低叹着问,「娘在生我的气?」 洛芊芊摇头,「我没在生谁的气,若真要生气,也只能生自己的气。」 「娘?」 「谁要我洛芊芊不知自爱,偏偏喜欢上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呢?这么多年,我在他眼里都不曾有一丝份量。我只是万万想不到,事到如今,连我自己十月怀胎,不顾性命生下的孩子,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娘了。」洛芊芊语气转厉,「我一生所愿所求,都只是徒惹人笑话,天下的女人还有比我更轻贱无用的吗?我还敢生谁的气?」 洛云浑身一震,双膝着地,跪下道,「孩儿万万不敢眼里没有娘。娘,我不过……」 「你不过什么?不过现在被那小杂种收买了,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身上流着谁的血?」洛芊芊霍然转身,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一字一顿地问,「我问你,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洛云低头,答道,「是萧纵。」 「不错,萧纵!天下人景仰畏惧的萧圣师,萧纵!」洛芊芊仰头一笑,容色凄然,「我洛家追随萧家已达百年,祖辈就已为萧家卖命,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天天在他身边,看着他钻研剑谱,看他在林中起早摸黑的练剑。云儿,你爹坐拥巨财,剑术超群,声名满天下,但真正明白他,知道他的,只有我,只有你娘。可他……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反而看上那个贱人。」 她稍停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秀丽脸庞掠过一丝狠辣,「摇曳?摇曳那个女人算什么?她一点也配不上你爹,她根本不懂你爹心里在想什么。那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骄横任性,冷血无情,为了自己一时快活,就要逼你爹放弃剑道,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妇人?剑道是你爹一生的追求,是他的命根,她却再三破坏你爹的进修。要是换了我,我决不会如此狠心对他!」 洛芊芊越说越激动,头上翠钗一阵乱颤。 洛云露出忧色,仰头劝道,「娘,一切都是孩儿的错,您不要生气。」 洛芊芊胸口急剧起伏,片刻后,终于平静下来,唇角逸出一丝苦笑,摇头道,「不,云儿,这不是你的错。所有的错,都在我身上。」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儿子年轻俊逸的脸庞上,目光变得柔和。 「起来吧。」她伏下身,把洛云从地上带起来,视线怜爱万分地停在这张与自己酷似的脸上,轻轻地叹息,自责道,「你爹最想要的,是一个梦想中的继承人。你娘没本事,没能满足他的愿望,却害苦了你,让你在萧家受那些不明不白的闲气。」 洛云总是冷漠的俊容浮现一阵激动,「有舅舅照顾,我过得很好,并没有受苦。受苦的是娘……」 「你知道娘在受苦?」洛芊芊截断他的话,「好孩子,天下能明白我心底这些苦楚的,除了你舅舅,就只有你了。你若真的心疼娘,就为娘办一件事。」 洛云心中一凛,沉默下来。 「怎么?你不愿意帮娘?」 「娘要杀掉他吗?」洛云沉声道,「娘有没有想过,就算那人真的死了,他父母难道不会追查吗?若是查出我们母子还有舅舅参与其中,他们怎么会放过我们?我更担心的是……」最后一句吐出一半,骤然遏住。 洛芊芊似已猜到他想说什么,仍低声问道,「你最担心的是什么?」声音如幽烟般飘渺空洞。 洛云咬牙,「我最担心的,是爹永远都不会原谅娘。」 「你是担心,萧纵他会亲手杀了我吧?」洛芊芊惨然笑问。 洛云没有作声。 洛芊芊仿佛自言自语,「不错,为了向那个女人交代,他说不定真的会亲手杀了我。但他还能怎样呢?那个女人的儿子一死,他唯一的儿子就只剩你了。他可以视我如无物,却绝无法再视我的儿子如无物。」 洛云本来不想刺激母亲,但又不能继续让她这么妄想下去,一脸不忍地提醒道,「没有了儿子,还有孙子。而且听说这个孙子,有着最让他满意的练剑天赋。」 「哼!摇曳的骨血,会有什么天赋?你剑法比那个小杂种强多了,日后生下的儿子自然也会比那个小杂种的儿子强上百倍。」 「娘……」 「什么都别说了。」洛芊芊狠狠拂袖,转过身,倔强倨傲的背影对着洛云,「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洛云僵立片刻,才无奈地问,「娘到底要我怎么做?」 洛芊芊听他口气松动,这才满意地回过身来,交给他一包东西,「同国大王生辰快到,当然庆祝的典礼会首先在庆离府邸里开始,那个女人的儿子一定会到场。你要在前一天晚上,把这药下在他和他的侍卫的饭食里。」 看着洛云拿着那包药不语,又压低声音道,「不要担心,这些药并不致命,只是让他们乏力,不到生死力拼的时候,他们绝察觉不出来自己被人下药。娘也不会蠢到亲自动手,自然有傻瓜替我们杀了这个祸害。」 洛云大概已经猜到,沉声问,「是庆离?」 洛芊芊点头,脸上掠过一丝不屑,「那个所谓的大王子,还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这样的方法赢得声望,藉此登上王位。哼,只要他一得手,消息传出去,下一个被你爹宰掉的必定是他。洛云,你下药后,立即和你舅舅借故离开,到约定地点和我会合,千万不要和那人一起去见庆离。他带着一群没有作战力的侍卫,只要被庆离秘密招募的高手包围攻杀,必死无疑。」 洛云满腹心事,默然良久,忽然道,「这些日子和他相处,我觉得他虽爱玩爱闹,一身孩子气,到关键时刻却常有惊人表现,说不定到那天,又会再度显示出阿曼江水战上的勇悍英明。如果这次庆离无法成功杀死他,娘又有什么打算呢?」 「你想说什么?」洛芊芊犀利的目光直射向他。 「我们两人身上毕竟有一半的血相同,」洛云抬起头,一字一顿,恳求但是毅然地道,「若如此设陷都无法置他于死地,必是老天不忍我们兄弟相残,求娘从此以后不要再提任何伤害他的事。」 洛芊芊愕然之后,脸色骤变,仿佛即将雷霆大怒,却苦苦忍了下来,冷笑道,「好,好啊,忘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到头来,竟是我这个做娘的太残忍,要你兄弟相残。原来他已经是你的兄弟了,可惜在他心里,你也不过是个随时替他送死的寻常侍卫。」 洛云急道,「娘……」 「别说了!」洛芊芊奇的娇肩微颤,「好,我答应你。」 这次轮到洛云一愕,惊喜中有些不敢置信,「娘真的答应?」 洛芊芊冷冷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你提出的要求,我能不答应吗?你这么不相信的样子,难道是还要逼我发誓不成?好,我就在你面前发誓。」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听洛云解释,洛芊芊曲拳按在左胸,「苍天在上,萧家历代祖先为证,若这次不能在同泽杀死摇曳贱人的儿子,洛芊芊便从此罢手,永不伤害那个小杂种。如违此誓,愿惨死于我亲儿洛云剑下。」一脸决然,毫不犹豫。 说罢,转头冷笑着问,「如何?现在你肯相信娘了吗?」 洛云看他发下这么狠毒的誓言,心中内疚不已,垂首不语。 洛芊芊似也觉得自己过激,语气变得和缓一些,「云儿,你既然答应了娘,就会把这药按娘的吩咐下到饭食里面,对吗?」 洛云点头,颓然道,「但药是否能起作用,我不能保证。西雷王派来保护他的人中有一个叫容虎洛芊芊提醒道,的,非常细心,他偶尔也会亲自抽查饭食。此事真的变数太多。」 「只要你真的站在娘这边就行了。」 「这一次,我会站在娘这一边。」洛云忍不住提醒道,「但如果他能够逃过这一劫,请娘不要忘记自己发下的誓言。」 「你竟然真的那么担心他?」 洛云不想回答,装作把药包放进怀里,隔了一会儿,才道,「我出来太久了,娘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洛芊芊想了想,脸色忽然柔和起来,还出奇地带上一丝微笑,「听你舅舅说,你最近常和一个侍女在一起,长得不错,相貌白净,眼睛很大,名字叫秋月,对吗?没想到我的云儿平素不搭理人,竟然也懂得追求女孩子了。」 罗云俊脸猛红,慌忙解释,「那女孩清清白白,为人非常正经的,娘千万不要想到别处去。我只是奉命送她去福气门学染艺,大概因为舅舅常看见我送她出府和接她回来,才误会了吧。」 洛芊芊早窥见他那一脸的尴尬,也不戳破,柔声道,「你这孩子,娘只是问下罢了。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为你高兴。希望我这个苦命的女人将来也有抱孙子的一天吧。」 洛云更加尴尬,想到和秋月极度秘密又充满激情的一吻,心里却又不禁有一丝甜。 搪塞两句,向母亲告辞,逃也似的走了。 庆彰忙完一轮,刚刚回到自己的合庆王府,刚刚见过洛云的洛芊芊从王府通往东边民宅的秘密地到潜入,到达密室和他碰面。 瞧见这个自己还没弄上手的美妇人,庆彰堆起满脸笑容,「这两天忙着为夫人办事,都没空和夫人聊天呢。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夫人,我刚刚才秘密面见了安排在庆离身边的奸细裳衣,清理那边的事,她回去之后会更下功夫,力求尽早促使庆离下最后决定。」 洛芊芊心不在焉地问,「王叔不再担心她万一身份败露,会供出王叔了吗?」 「夫人开始为我担心了,真是令人感激。」庆彰呵呵笑道,「不过夫人尽管放心,这时已经解决了,为了让裳衣安心,我不但给了她最新炼制的迷药,还特意送她一个救命锦囊,命她随身带着,必须到身份败露的关键时刻才可开启。至于个中玄机,将来夫人就会明白了。」 对于控制手中的棋子,他还是有点本事的。 洛芊芊识趣地没有追问,反正这个男人看上她的人,又垂涎萧家产业,理智被贪欲蒙蔽,目前必会一心一意为杀死摇曳的儿子尽力。 想起弟弟洛宁曾经提及的事,洛芊芊提醒道,「王叔是否要提防一下你的同族呢?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杂种还挺招人喜欢,到这里没几天,听说已经和王叔的一个子侄辈成了好友,来往频繁。关键时候,任何人插手,都可能导致失败。这方面,王叔要不要先做一下预防?」 「哦,夫人说的一定是武谦吧?」庆彰呵呵笑起来,脸上流露一丝不屑,「武谦不过是王族里面无足轻重的一个罢了,王兄在的时候,也看他不顺眼,从来不曾提拔他。这人性格孤僻,脾气又高傲,很不讨人喜欢,要权无权,要兵无兵,没有多大威胁。不过最近庄濮受他的影响,也明显对那小子亲热了许多。庄濮是御前将,同泽大部分兵力都掌握在他手上,万一他出头护着那小子,加上西雷王和萧家的人手,恐怕我们谁都动不了那小子了。」 洛芊芊看他侃侃道来,知道他早有准备,轻轻一笑,「这些小事,自然难不倒王叔。」 庆彰色迷迷打量她一番,「夫人过奖了。我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人呢?庄濮那,我早就买通了他几个信得过的手下,还动了一些小手段,通过不引人注意的渠道向他透露各种虚假消息。这人对同国王族最为忠诚,立场又坚定,只要让他生出少许疑心,觉得西雷鸣王有可能对同国图谋,一定会生出警觉,和萧家划清界限。」 洛芊芊奇道,「既然如此,王叔为什么不索性在庄濮处多下功夫,制造假象,像庆离一样确信同国大王是那小杂种杀的呢?这样一来,庄濮只要动动手上的兵符就能立即把那小杂种砍成肉泥了,何必花费那么多时间心血?」 庆彰连忙反对,「庆离怎么能和庄濮比?庄濮处事沉稳疑心,戒备萧家容易,但他行事谨慎,还是个死心眼,要让他确信并且对萧家少主动手,则必须有真凭实据。我们若这样做,稍不小心,露出一点破绽,他反而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太危险了。御前将掌握重兵,翻起脸来六亲不认,何必惹这麻烦?这件事里,他能保持中立,不插手干预就好。」 庆彰一脸实言相告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庆离这个大王子,是和他争王位的对手,死不足惜,等凤鸣被杀后,那庆离来当替罪羊,杀庆离平复萧家和容恬的怒气,正好一石二鸟,再实惠不过。庄濮这个御前将,却是同国有数的良将忠臣,将来自己登基后,便是自己的一个好帮手,怎么能轻易牺牲。 再说,如果煽动庄濮调动同国大军杀了凤鸣,私仇就变成了公仇,萧纵和容恬岂不把整个同国都当成复仇对象?说不定还会把自己连累进去。 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洛芊芊也不是蠢人,当然猜到庆彰顾虑什么,暗中冷笑,表面上不置可否,换个话题道,「我刚刚见过洛云,想看看他的态度,是否能做我们的内应。」 「那他如何应对夫人?」庆彰露出关注神色。 洛芊芊凝眸处既伤心又决断,语气生寒,「这孩子真让我失望,既已视那贱人的儿子为兄弟,还央求我如果这次不成功,以后都不要再伤害那人。」 庆彰吃了一惊,「这可不妙!如果贵公子知道我们的计划,却又同情鸣王那一方,说不定会故意露出马脚,把我们全部曝露。」 「我哪会这么愚蠢,把所有的计划告诉他?」洛芊芊道,「他现在知道的,不过是庆离的事情罢了,和王叔有关的,我一个字都没有泄露。唉,这孩子看起来冷漠,其实心肠很软。」 「毕竟有了变量,我们的计划是否需要改变呢?」 「不需要,计划依旧。」 庆彰皱眉,「夫人确定吗?可贵公子至少已经知道庆离的事了,他也知道我们会在大王生辰庆祝的当日动手。」 洛芊芊傲然一笑,「他知道我们动手的时间,却以为我只能通过他去向侍卫下药,再让庆离的人攻杀那小子。」 庆彰问,「洛云真的会听夫人的话下药吗?」 「就算下了,也会通过不让我发觉的方式示警,让西雷派系的侍卫,例如那个叫容虎的有所警惕,避免中招。」 庆彰奇道,「夫人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派他下药?」 洛芊芊苦涩地扬唇笑道,「他们还在阿曼江上时,我负责的萧家情报网就出现了不少异动,影响阻止我布置的各种计划,我一直都很担心,有可能是洛云这个孩子弄的鬼。今天终于让我证实了,他确实暗中同情那个贱人的儿子。要让最后的步骤不被他干扰,必须让他以为自己也被带入计划中,而且他知道怎么破坏这个计划。」 庆彰恍然大悟,「现在他掌握着关键的下药一步,会自以为只要到时候下药不成功,鸣王一方就会有足够武力对抗庆离的人马。在此之前,他会一直冷眼旁观,不再和我们作对。夫人真是妙计。」 洛芊芊对他的赞叹毫不欣喜,反而满脸落寞,「没想到连云儿都站到那一边去了,我甚至现在就已经开始担心,若真的成功杀了那小子,云儿知悉被骗,回原谅我这个娘吗?」 「不但会原谅,而且一定会感激。」庆彰表情真诚的安慰道,「天下父母爱子之心如出一辙,终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天下父母都有爱子之心吗?」洛芊芊凄惶笑道,「那萧纵又是怎么回事呢?云儿出生后,他甚至连抱都不肯抱一下。」 庆彰不知说什么好,尴尬地咳了一声。 洛芊芊也知道自己一时失态,骤然醒觉过来,恢复精明厉害的模样,淡淡道,「还有一件事,想拜托王叔。」 「夫人情讲。」 「对付那小子的同时,希望王叔可以拨出少许人手,替我杀掉另一个人,最好装成意外的样子。」 「刺杀然后制造意外,这可是萧家杀手团的拿手戏,夫人为什么舍弃己方的大量好手不用,而来求我出手?」庆彰好奇地问,「难道除了鸣王外,夫人还有其他杀了却不能让萧纵知道的人?嗯,不会是摇曳夫人吧?」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他的人杀了摇曳夫人,那萧纵岂不是会过来找他算帐? 何况,摇曳这女人名满天下,仇人遍地,至今却活得好好的,可见并不容易对付。 洛芊芊脸上鄙夷稍现即逝,柔声宽慰他道,「芊芊怎么会让王叔去干这种凶险的事呢?我要杀的,不过是那小子身边的一个名叫秋月的侍女。而且,要杀她非常容易,因为她最近常常都到福气门去学习染技,云儿把她送到那里之后,会留下两个侍卫看守,自己则返回那小子身边。要解决几个染布的百姓和两名没有戒心的侍卫,对王叔来说,应该是小事一桩吧?」 庆彰神色这才恢复正常。 「能为夫人效命,本王叔荣幸之极。」庆彰阴狠地笑道,「福气门连着那一带都是木头房舍,夫人既然想要意外,等我吩咐动手的人彻底一点,把人杀死后再放上一把火,就让大家都以为是火神作祟吧。只是不知道那侍女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居然惹怒了夫人,要落得这样尸骨无存的下场呢?」 「勾引我洛芊芊唯一的儿子,算不算不可饶恕呢?他虽然不肯承认,但知儿莫若娘,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洛芊芊摇头道,「云儿那孩子,就凭他继承自他爹的高贵血统和他那一身剑术,什么女人弄不上手?竟然不争气的看上了那个小杂种的侍女。这种男女之情,必须趁其未成熟之前快刀狠下,彻底斩除干净,否则到了日后,受苦再多也不会回头。」 不知是否想到自己的遭遇,长叹了一声。 洛云和秋月两骑并肩,慢慢在同泽的街道上走着。正值下午的热闹时分,街上来往行人不少,还有一两个挑着货物沿街叫卖的小贩。 在福气门保护秋月的两名侍卫,在后面落了四五个马身的距离跟着他们。 见过了母亲后,正好是秋月该回家的时间,洛云索性直接去福气门把秋月接了,一道回合庆王府。 秋月和福气门老掌柜的感情越来越好,每次从那里回来都一脸快活。 「我今天总算见到紫贝壳了,要是直接放我面前,我还真认不出来那就是帝紫染料的来处呢,壳是灰白色的,看起来和海里一般的贝壳没什么两样嘛。师傅说,帝紫的染料,真是来自这种紫贝壳分泌的黏液,要在阳光下晒够几天,才会变出紫色……喂!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兴致正好的秋月忽然不满地抗议起来,横了身边默不作声的洛云一眼。 洛云心不在焉,抬了抬眼皮,「我听到了,紫贝壳的壳是灰白的。」 秋月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洛云心中暗凛,打起精神道,「我哪里会有心事?」 「也对,你如果真有心事,定逃不出我这双慧眼。」 洛云抬头,眼瞳迥然有神。 秋月感到心脏一跳,别过脸去,不自在地低声道,「干嘛这么凶狠地盯着人家?又想拿剑吓唬我吗?哼,告诉你,我可一点也不怕。」 话音刚落,洛云已经策马靠了过来,两人的坐骑几乎毛擦到毛。 秋月骇然道,「你又想干什么?」 「给你。」洛云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往她柔软的小手里用力一塞,仿佛不好意思般,踢着马肚子加快速度,跑到前面去了。 秋月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包被揉得不成样子的蜜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 她抿唇一笑,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将蜜饯偷偷藏好,也甩甩缰绳命令坐骑加速,追上洛云,发出清脆的笑声,「喂,你剑术不是很好吗?不如这样,要是今天我先到大门,你就要像教鸣王那样教我剑术。」不等洛云说话,一鞭打在马股,顿时把洛云扔在了后方。 洛云眼中闪过惊喜,赶紧装模作样挥鞭追赶。 淡然,这个比赛,打死他也不会争取赢的。 不多时,秋月已经到达合庆王府大门。 洛云故意落后。 秋月翻身下马,笑得非常得意,「想不到你剑术虽好,骑马的本事却一般。看你以后还敢嚣张吗?」 洛云蹙眉道,「要教你这么刁蛮的女人,比教少主还要麻烦上十倍。」 秋月顿时对他怒目相视,其实十足地叉起腰,真要反唇相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传来。两人都愕然,看两来人的方向。 过来那一队人马,赫然是今天才见过面的「专使」子岩。 「是洛云?鸣王在里面吗?」 「少主到郊外去了,你怎么过来了?」 子岩下马,脸上遮不住的焦急,「我有急事必须立即禀报鸣王,不然禀报大王也成。」 洛云压低声音道,「西雷王也跟少主一起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子岩把长柳公主和文兰的事情说了一遍,秋月在旁边听得瞪大眼睛,抽气道,「天啊,居然有人能把我们全部瞒过?那杜风是假的吗?」 洛云面上波澜不惊,沉声道,「把杜风的画像拿给我看看。」 旁边一人递上画像,洛云接过,顺便觊了那人一眼,掠过些许讶色,「贺狄王子的脸怎么了?」 贺狄眼睛肿起一个青紫小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揍的。听洛云一问,单林王子顿时把恶狠狠的视线向子岩方向投去。这笔账将来一定要百倍偿还。不,是用身体百倍偿还! 哼,这世上曾经揍过他的人,还没有一个最后不是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求他原谅呢。 幸亏洛云并不八卦,随口问了一句后,注意力就转去了画像处,展开一看,立即肯定地道,「并不是同一个人,我们见到的杜风是假冒的。」卷起画像,还给贺狄,「此事不能耽搁,我这就陪你一起去找少主。」 子岩大喜,「你知道鸣王他们去了郊外哪处?」 「他们去见摇曳夫人去了,我虽然不知道路线,不过少主身边有萧家护卫随行,我能用萧家的方法和他们取得联系。」 事不宜迟,众人立即上马。 洛云阻拦秋月道,「你跟去也没用,还是快点回王府让秋篮她们提高警惕。」 秋月欲要抗议,最后还是乖乖听了他的话,入王府找秋篮她们去了。 第四章 首页作家专栏私人书馆风云榜搜好书网上书库作家专区书评专栏排行榜读书社区论坛繁體中文 青春幻想|玄幻奇幻|都市言情|恐怖灵异|武侠仙侠|历史军事|科幻推理|游戏体育|耽美|短文专栏|剧本同人|申请作家|会员沙龙|新书点击榜|完本小说 ·周杰伦长愿为灾区捐演出酬劳 ·地震中的孩子们 ·地震感人瞬间。。。。 全文阅读|加入书签|打开书架|推荐本书|申请作家|返回本书|返回目录|返回书盟 站内作品作家网页长河东流艳门照照片门事件股市什么时候开盘广东体育台 文章背景默认白色黑色浅灰深灰灰绿淡黄淡蓝文字尺寸小号较小中号较大大号文字颜色黑色白色绿色红色蓝色棕色鼠标双击滚屏滚屏速度01020304050607080910(1最快,10最慢) 风起云涌正文第四章 章节字数:9723更新时间:08-02-1823:19 出了同泽城门,果然沿路上都有萧家高手留下的、只有萧家杀手团才能辨认的标记。洛宁这个大总管非常细心,中途竟还布置了两三个接应回路的人手。 找到了留下接应的自家兄弟后,洛云更轻易地就寻到了摇曳夫人所在的那片山林,但被留在林外驻守的侍卫提醒,绵涯曾经说过这里的路不可以乱走,容易中毒。 幸亏,山谷里面看似普通的「农夫们」,可以帮他们送信进去。 容恬正和摇曳夫人交谈,忽然接到洛云子岩等求见的消息,都不禁一愣。 容恬道,「洛云和子岩都不是轻易着慌的人,双双赶来,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夫人不介意让他们进来吧?」 摇曳夫人哪里会在意? 这班人保护的是他那个傻乎乎的儿子,这样匆忙求见,心里也知道有些不妙,立即唤来一个手下,除去为洛云等带路。 不一会儿,除了一些不重要的侍卫被留在山林入口外,子岩、贺狄、洛云都被领了进来。原本守在门外的洛宁、容虎、绵涯,也被容恬叫了进屋。 子岩第一个开口,「大王,属下这次紧急赶来,是因为从长柳公主那里得知,鸣王曾和一个危险的陌生男人接触过,可能后果严重。」把在同安院中和长柳沟通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洛云已经看过画像,笃定那日登船的男人和画像中的是两个人,也就是说是个假杜风。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不惜冒险接近鸣王。」 容虎等在旁脸色大变。 那男人登船当日,他们都在鸣王旁边,竟然让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成功靠近了鸣王,若是刺客,那还了得? 别的不说,众人首先就难逃失职的责罚。 这种紧要关头,容恬反而最冷静,沉吟道,「这男人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在文兰一事上撒谎争取凤鸣的同情,可见在他的计划中,文兰一定是关键。」说罢,深邃的目光投向摇曳夫人。 摇曳夫人当然明白他眼里的意思,秀美轻簇,摇头道,「文兰虽然罕见,却并无毒性,不但无毒,其花香还有舒畅心神、缓解头疼的功效。凤鸣就算因为此人的怂恿而接触了文兰,也不可能受到任何伤害。」 洛宁心里暗暗高兴,却装出一幅皱眉焦急的模样,用怀有侥幸的语气插了一句,「也许那个人的目的,并不是伤害少主?」 「不。」容恬沉声道,「凤鸣的名头太大了,无论是本王还是萧家的敌人,要选择打击的对象,第一个就会选择凤鸣。这人的目标一定是凤鸣,只是我们还没能揭破他的诡计罢了。」 当日「杜风」上船的事,容虎也曾向容恬作过详细禀报,即使精明如容恬,当时都听不出任何蹊跷,要不是今日子岩戳破「杜风」是冒充的,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方面来。 容恬指示容虎道,「你把当天的事情,再仔仔细细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可遗漏。」 容虎应是。 他记性甚好,杜风登船与凤鸣会面的情景又令人异常难忘,当即一五一十详细重述。洛云站在一旁,心忖若有容虎记不得的便立即提醒,暗暗把他所说的和自己记得的一一对照,竟毫无遗落,不禁暗自佩服。 容虎从箫声忽其开始,一直说到杜风与凤鸣的长谈。摇曳夫人听到「安神石」三字,猛然脸色一变。 容恬立即注意到了,「夫人为什么脸色大变?是不是察觉哪里不妥?」 摇曳夫人脸色深沉,眉心紧皱起来,「本来我觉得文兰并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但听见容虎提起安神石,让我忽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来。」 众人一凛。 「什么可怕的事?请夫人说明白点。」容恬问。 「安神石是天下至宝,可以使人心神安定,有助入眠,但同时,也是一种剧毒的唯一解药。」 洛云脸色骤白,「剧毒?」 其实在场人中,除了摇曳夫人外,数他和凤鸣血缘最为亲密。虽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少主没有如对老主人般的忠诚顺服,却另有一种血浓于水的保护感,何况凤鸣那人总是一派天真,让人忍不住把它看成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其他人都正为凤鸣着急,但贺狄见他这个看起来应该最冷漠的侍卫反而失声惊呼,暗中留意了他几眼。 摇曳夫人目光凝重,「文兰确实无毒,但香气一旦和沉玉相融,就会变成剧毒,唯一可以解毒的,就是那个假杜风从凤鸣手上骗走的安神石。不过……」 「不过什么?」 摇曳夫人仿佛遇上难题,百思不解道,「不过文兰难得,沉玉更是稀罕,凤鸣就算找到文兰,没有服用沉玉,也不会中毒,他做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抬头目视容虎,「那人上船后,是否曾经拿过什么东西让凤鸣服用?」 容虎笃定地答道,「绝对没有。鸣王的饮食我们一向小心,对于这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就算他真送食物过来,我们又怎么可能让鸣王入口?」 容恬猛然想起一事,目光倏地变犀利,「那杜风虽然没有送给凤鸣食物,确曾送给他一直玉箫!」探手入怀,抽出一物,「夫人请看。」 凤鸣对这玉箫爱不释手,整天念叨杜风,容恬气量再大,也忍不住要吃醋,几天前索性从凤鸣那里把玉箫给没收了。 摇曳夫人接过玉箫,看了一眼,用手摸摸,放在鼻尖一嗅,脸色已经煞白。 容恬追问,「夫人看出了什么?」 摇曳不作声,像不敢确定般,接着脸色苍白地把玉箫随手往木桌角上轻轻一敲。 玉箫和木头相碰,发出沉浊的声音,玉箫虽没有敲断,却在木桌边缘留下不少玉色的粉末。 看过这个,摇曳夫人咬牙道,「这是沉玉。那孩子用过此箫没有?」 「用过了,而且还很喜欢,天天吹练。」 摇曳夫人叹了一声,「沉玉玉质松软,看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吞了不少沉玉粉末入口了。幸好,我们发现得早,若我真的应他所求,把文兰给他,后果不堪设想。」接着凤眼一挑,又露出决不好惹的表情,吩咐一干侍卫道,「你们去门外把他给我叫过来,这个小蠢材,竟中了人家的毒计都不知道,把老娘吓成这样,不狠狠教训一下不行。」 容虎和绵涯猛然想起一个可能性,对视一眼,都觉头皮发麻,齐声冲口而出问道,「夫人着个别院里是否种了文兰?」 「别院里面确实种了文兰,怎么?」摇曳夫人随口一答后,蓦地倒吸一口凉气,瞪着两人,「他……他不会是……」 话未说完,众人已经行动。 容恬第一个以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冲出了房门。 这户别院颇大,凤鸣又不知溜去了哪里。 万一他真的偷花成功,那就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了。 容恬一马当先,容虎子岩等纷纷跟上,人人神情紧张,只有贺狄吊儿郎当缀在子岩身边,扯扯他的袖子。子岩正急得如遭火燎,回头怒喝,「干什么?」 「记得是我救了你家鸣王的小命。」 子岩睬都不睬,转头快步跟上容虎。 「从这个中庭开始,容虎洛宁负责东面,绵涯负责南面,洛云负责西面,子岩和贺狄王子负责北面,另外请夫人急令手下,任何人看见奉命,立即带他过来。」容恬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清晰的语气吩咐了每个人,才偏过头沉声道,「至于夫人,请即刻领我到文兰的所在地,还要命人将通往那地方的道路层层封锁,绝不可让凤鸣有机会靠近。」 摇曳点头,「正该如此。」 顿时传令的传令,散开的散开。 众人分不同方向寻找不知藏身别院何处的凤鸣。 一时间,别院上空回荡着不同的喊声。 「凤鸣!」 「鸣王!」 「少主!」 容恬正在摇曳夫人快步带领下急奔种植文兰的秘圃,心里着急万分,边走边大喊「凤鸣」,万一那小笨蛋正朝着文兰方向走去,说不定听见他的叫喊会回头来寻。 「凤鸣!你在哪里?立即给我出来!」 飞身迎上。 奉命正跑得气喘吁吁,和容恬正面撞上,鼻子重重撞在强壮的胸膛,捂着鼻子还未来得及喊疼,已被容恬激动地抱个死紧。「天啊,你这个小笨蛋,你这个小傻瓜,我真应该好好打你一顿……」 容恬得到绝世之宝,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到自己怀里,难以自抑地连骂了他几句,才觉得差点被吓出喉咙的心脏回到了原处,无奈地摇头叹气,「你下次要是再敢瞒着我乱跑,我一定找链子把你锁起来。」紧抱凤鸣的双手,这才略微松了点,让他可以探出头来呼吸。 凤鸣在他怀里仰起脸,「你和我娘聊完了?她和你说什么有趣的事呢?悄悄告诉我!好不好?哦,对啦!」 露出一个比太阳还灿烂好看的笑脸,凤鸣兴高采烈道,「告诉你天大的好消息,我总算偷到文兰了!这里到处都是奇怪的花,幸亏我还记得杜风说过它是黑色的。你看。」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一株黑花绿叶的兰花,向容恬晃了晃,「哎呀不好,被你这么一挤,差点都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你脸色干嘛这么难看?」奇怪地看着容恬。 容恬看着凤鸣手上那花,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文兰! 凤鸣已经中毒了! 昔日得悉若言在凤鸣身上下毒的那种森冷,猛地浸上血管。 那种可怕的、被迫看着凤鸣在自己怀里痛苦哀鸣的无助,像成群的毒蛇围着他噬咬一样痛彻心扉。 不,不可以! 「容恬,你怎么了?」凤鸣关切地抚上他的脸,还没得到容恬片言只字的回答,后脑勺就被狠狠地拍了一记。 凤鸣大叫一声,痛得脸颊扭曲,单手捂着头,拧过脖子去看,却发现摇曳夫人正怒眉睁眼地叉腰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吓得脖子一缩,「娘?你怎么也来了?」手忙脚乱想把手上的兰花藏回怀里。 「死小子!连我的东西都敢偷?」摇曳夫人把他手上的兰花猛然抢回来,往地上一扔。凤鸣万般不舍,哀叫道,「娘啊,我真的答应了别人的,你反正有这么多,就给我一株吧。文兰对于你又不算什么……唉呦!」 耳朵已经被毫不留情的揪住了。 摇曳夫人揪着他的耳朵,双肩仍气得发抖,「笨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笨蛋?什么文兰?如果这是文兰,你早就爬不起来了!当我摇曳的儿子,连墨兰和文兰都分不清楚,见到黑色的花就当宝贝。你没有鼻子吗?文兰有独特的香气,你自己闻一闻,这兰花在你怀里这么久,留了一点香气吗?」一边痛骂,欢喜的眼泪一边成串留下。 凤鸣还在嗷嗷叫疼。 容恬一个箭步跨到摇曳夫人面前,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摇晃,「夫人说凤鸣摘的不是文兰?那么……那么他就没有中毒了?」 凤鸣疼的眼角含泪,不断叫唤,「容恬你先别管文兰,你先叫娘放过我的耳朵啊!」 容恬看见摇曳夫人点头,胸膛骤然被欢喜涨得满满的,仿佛理智都被挤出了体外,愣愣站了数秒,才目光湿润地仰首向天,闭目乞求到,「老天,请你以后也这样保佑凤鸣,他吃的苦头太多了,再也不应该受到任何折磨。如果真要给谁降下磨难的话,就通通降在我容恬身上好了。」 「容恬啊!你不要嘀嘀咕咕啦!我的耳朵啊!」凤鸣求救声一浪大过一浪。 他武功不错,可摇曳夫人的武功又岂是开玩笑的?何况耳朵在人手中,等于软肋被人拿住,逃也逃不掉,让他只能像被夹住尾巴的小老鼠一样乱跳,就是对揪住耳朵的纤纤玉指无可奈何。 容恬大步走回来,把他的耳朵从摇曳夫人手里解救出来。凤鸣早被老娘拧得眼泪直冒,嫩滑的脸颊上都挂了泪花,立即委屈地躲到容恬怀里投诉,「你居然袖手旁观……」 容恬满怀心绪,凝视他半晌,只能收紧双臂,紧紧把他抱牢,无比内疚地道,「是我不好,让你吃苦了。」 「下次一定要早点过来救我!」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保证。」 「咦?真的?」凤鸣偷偷打量一眼目光犹带威胁的摇曳夫人,打个哆嗦,「你这个保证可千万要有效啊,希望我娘肯听你的。」 「鸣王!」远处传来焦急的喊声。 「是容虎?」 原来容虎在摇曳夫人属下的帮助下,已经迅速搜完自己的区域,因此赶来协助容恬。 不但容虎,其他人也纷纷来了。 顿时,喘息和舒气声此起彼伏。 「真的是鸣王!」 「鸣王,你还好吧?」 「属下该死!竟让鸣王身陷毒计!请鸣王责罚!」 「什么?谁身陷毒计了?」 「少主,你没中毒吧?」 「鸣王,那个杜风,原来不是杜风,是来下毒的。」 「杜风?下毒?你们这样七嘴八舌,我根本听不到,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容恬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露出以往从容不迫的潇洒微笑,「我们先回屋里去,慢慢把事情经过告诉你吧。」一边帮凤鸣揉着还在发红的耳朵,边搂着他的肩膀,领着众人向来处走去。 「啊?杜风居然是假的?」 屋内,凤鸣听完容恬侃侃将事情经过说来,瞠目结舌,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可是,那个不要帝王的风度,震得无懈可击……」 话音未落,摇曳夫人已经不客气地用手中的玉箫很敲了他一下,听见凤鸣的怪叫,竖眉道,「什么无懈可击的风度?事到如今还不快点给我清醒过来。人家送你的玉箫根本就是罕见的沉玉所制,骗得你把沉玉芬屑误食入腹,而文兰就是要你命的第二件东西。天下居然有你这样的笨蛋,不但中了人家的毒计,还把解药双手奉上。安神石是何等珍宝,你这么轻易就送了别人?这次算你命大,毒计被我们及时识穿,不过也是你娘我英明,一听你索要文兰,就知道绝非好事,坚持不给。否则,你早就被那奸恶歹毒的人给害惨了!」 凤鸣被骂得狗血淋头,眼睛直眨,双手抱头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娘你不要动不动就打头。」 洛云将长柳公主提供的画像拿出来展给凤鸣看,「这才是真正的杜风。此人名气虽大,却行踪不定,我们都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的画像,因此才会上了那奸贼的恶当。少主以后千万不可再轻易信任陌生人。」 凤鸣满腹委屈,却不敢作声,心下嘀咕,真是古今有差,要是换了在现代,向杜风这样的名人,随便在网络上查询一下就可以搜索到照片,哪里会被骗得如此冤枉呢?都是科技不发达的错。 容恬对凤鸣的身体最为在意,刚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详细询问,现在趁机向摇曳夫人请教,「夫人不是说凤鸣因为经常吹奏那玉箫,腹中已经有了少许沉玉吗?那我们要怎样才能把他体内的沉玉去掉呢?」 摇曳夫人道,「什么都做不了,也不需做什么。只要不接触文兰,沉玉对人并无害处,误食后只要三四个月身体就会自己清理干净。暂时别理会这种小事,现在我只想知道把那玉箫送给这糊涂虫的男人到底是谁?」眯起凤目,眼含恨意地哼道,「竟敢对我摇曳的儿子下毒,那人定是不想活了。此仇不报,我还有什么面目当萧纵的女人?」 凤鸣暗中翻个白眼。 报仇和有没有面目当老爹的女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容恬夜目酝怒光,沉声道,「夫人放心,本王绝不会放过这个歹毒小人。」 容虎同样恨得牙牙痒痒,「这恶毒的家伙,化成灰烬我都能认得出来。」 洛云看凤鸣无恙,暗暗宽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站在一旁听这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个和自己有一半血缘之亲的兄弟。 洛宁却深恨这蠢材连采个兰花都认错,不然中毒之后一命呜呼,岂不大功告成?而且己方一点关系都沾不上,老主人最多也只能找那个假「杜风」出气。不过这种念头只能藏在心底,丝毫不能泄露,听见容虎的话,反而摆出一副要为萧家找回公道的样子,立即接口道,「若记得清楚那人样子,当然再好不过。萧家杀手团里就有精通描相的高手,只要根据你嘴里说的,保证画出来和本人一般无异。哼,到时候,这画像中的人就是我们萧家全天下通缉袭杀的头号要犯!」 「说了半天,」凤鸣插嘴,懵懂地环视了众人一圈,「我还是搞不清这到底是哪方的人想害我?他们要杀死我吗?到底是我得罪了他们,还是他们要对付容恬或是萧家?你们有什么推测没有?」 众人安静下来努力思索。 容恬心中对笃定的人选当然是若言。他千里迢迢急赶到凤鸣身边,正是因为得悉若言在天隐按兵不动,似乎有所等待,让容恬深感凤鸣有可能被算计。 这次戳破假杜风的毒计,显示若言对凤鸣的图谋再次落空,这样,就算明天必须追踪锡类文书使团,不得不暂离凤鸣,容恬也稍微放心一点。 不过若言这个曾经对凤鸣造成莫大伤害、令凤鸣非常恐惧的名字,如非必要,容恬并不想提起。 如果让凤鸣知道这次差点中毒又是若言的手段,说不定会对若言更为惧怕。 让凤鸣活在若言的阴影中,这并非容恬所愿。 容恬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其他人却开始说出自己的看法。 「西雷敌人众多,这次的事极有可能是冲着大王来的。」 「会不会是西雷那个篡位谋逆的瞳儿派人干的?」 「不一定。这些年,我们萧家结下的仇人也不少。」 「鸣王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大,何况均恩令得罪了许多权贵,遭来祸患,也是意料中事。」 洛云语调冰冷地提出了众人都想到了、但是都不敢说出口的猜测,「摇曳夫人毒害过不少人,所以也不排除有那个被她害过的人向少主下手,作为报复。」顿时全屋一静。摇曳夫人容色一寒,目光直刺过来。 洛云倒不怕他,依旧不卑不亢站在原地。 凤鸣担心他们又起争执,惴惴不安地站在两人之间,「咳,洛云他也只是推测。」 微妙的气氛中,惊变陡生。 和众人站在一起的子岩,忽然身体一晃,向后软倒。 「子岩!」贺狄和他靠得最近,又罪注意他的动态,眼疾手快在他撞地之前抱住。低头看时,子岩满面骇然,不断张合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贺狄都被吓了一跳,喉着问道,「你中毒了?」声音出口,才发现紧张得全变了调,在安静的屋内异常刺耳。 「子岩?」 「子岩!」 凤鸣等大惊失色,纷纷扑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正惊疑不定,摇曳夫人的目光已经越过凤鸣的肩膀,看清了子岩的状态,平静地道,「不碍事的。他一定是走到北边的花圃去了,那里头我下了幻香迷毒。刚才一时匆忙,竟忘了给你们这些四处寻找凤鸣的人擦上解毒粉。」 贺狄一听有解毒粉,顿时大定,危机一去,邪性就起,扯动原本好好看的嘴角,开始幸灾乐祸地调侃,「专使大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呢?那花圃一眼就可以看光,里面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你偏不听我话,说什么鸣王可能晕倒了在花丛里看不见,硬要进去乱翻一气。在指导和本王子一样在外面看看就好,又怎么会搞成这样?现在可好,中了人家的毒,手软脚软的,还要倒在本王子怀里。对了,你是不是看准本王子的方向才倒的?」 子岩全身失力,连尾指都不能动弹,嘴巴也暂时失去说话的能力,但脑子依然清醒。见自己众目睽睽之下躺在地贺狄怀里,还要被贺狄戏弄,气得发出「荷荷」声,恨不得给他眼睛和鼻梁上再来两记重拳。 可中毒的身体,却只能让他瞪着眼睛,用眼神表达愤怒。 凤鸣把他的愤怒理解成了惊恐,赶紧向老娘求救,「娘,你不是有解毒粉吗?快点帮他解毒吧!」 摇曳冷哼,「解毒粉在中毒前抹,可以预防。要是已经中了毒,要解可没这么方便了。」一边说,一边用指甲探入袖内,取了少许解毒粉,弹在子岩笔下,才经验丰富地提示,「就算吸了解毒粉,他也起码要以这种模样挨上二十四个时辰,至于二十四个时辰后能否恢复,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啊?」凤鸣关切地追问,「什么叫看他的本事?」 摇曳没好气地回答,「他的身体若够强壮,二十四个时辰就能恢复能力行走如常。身体稍差的,大概要再多耽搁上那么两三天吧。记得这段时间内不要让他激动或者耗损体力,否则可能拖延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手脚之力。」 凤鸣点头不迭。 贺狄却眼睛大亮,窃喜不已,抬头看向摇曳夫人,装出关心的语气,「夫人刚才的话是说,如果在他未恢复之前让他心情激动,可能会使他一连许多天都是这种手软脚软、连吃饭都必须靠人喂的模样?」 摇曳冷笑道,「何止吃饭要人喂,连沐浴和大小解都要别人包办呢。」 贺狄高兴得差点笑出来,连忙低头闷哼两声掩饰过去。 子岩在他怀里,恰好无遮无掩瞧到他眼底的兴奋促狭,只觉一阵寒气直冒头顶,拼命「荷荷」叫了几声,又气又急地看着头顶的凤鸣和容恬。 凤鸣只把子岩的焦急当成不想手软脚软,柔声安慰道,「子岩你的身体很好,两天后你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不要着急。」又征求贺狄的意见, 「王子殿下,子岩这个模样,在你那里也做不了什么。照顾他应是我们的责任,不如先让我们把他带回去,等他好了再让他和王子殿下会合?」 贺狄怎肯容子岩从自己手上逃掉,将子岩打横抱起,宣告般地正容道,「他既然已被鸣王派给我单林,照顾他就已是我的责任。何况我们将来要相处多时,保不定会遇上什么艰险,若本王子连中毒这种区区小事都照顾不好,鸣王又怎么放心让子岩跟我回单林呢?」 凤鸣等人经过早上那一番事,已认定子岩和贺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甜蜜爱侣,尤其贺狄对子岩的体贴关怀,百依百顺,更是令人赞不绝口。 贺狄这么大义凛然地一宣告,在众人心中那深情款款的伟大爱人形象又高大灿烂了一倍。 遇上这么一个绝对好情人和好拍档,凤鸣除了为子岩感到由衷的高兴之外,还能如何? 以宽慰的眼神向子岩表达了热烈祝贺后,凤鸣大方点头,「王子殿下说得有理。两人相处,最重要的是遇到危难互相扶持,永不放弃。」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移动视线,深情地对上容恬柔情万分的眼神。 两人视线对上,仿佛再不愿分开,彼此甜甜一笑。 这般从身到心都一致无二的爱恋,实在是老天赐予人间最大的幸福。 最最可怜的子岩被抱在贺狄怀里,看着两人又开始深情对望,恨不得狂吐几口鲜血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惜现在他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气急败坏的眼神没有把沉浸在爱意中的一对惊醒,反而成功引来贺狄的关怀。 「我知道你心急,好了,这就带你回去。唉,你这样子也不能骑马了,看来本王子就勉强点一路在马上也抱着你吧。只是进入同泽后,可能有很多好奇的百姓围观吧。」 贺狄得意的表情和温柔的语气,都让子岩咬牙切齿。 但一切都无可奈何。 听着贺狄装模作样向众人道别,以「必须先带子岩回去好好照顾」为借口提早离开,子岩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打断腿扔进老虎笼子的窝囊兔子。 想到贺狄邪恶的眼神和回去之后可能遭遇的事情,身体好像浸入冰窟一样。 不料…… 「王子殿下留步!」就在贺狄抱着子岩转身离开的前一刻,摇曳夫人忽然开口。 这本就是摇曳的地盘,何况容恬凤鸣等都不敢不尊敬摇曳,她一发话,正急欲离开的贺狄也不得不勉强停下,转过身来,镇定地问,「夫人还有什么指教?」暗暗自忖,这女人不会想坏我的事吧?鸣王好打发,西雷王却不易与,不过……哼,就算被看出来,大不了将子岩强抢回去。若论抢东西,天下有谁比得过单林海盗? 差点被豺狼抱回老巢的子岩,当然惊喜交加。 摇曳夫人星眸光华流转,语带双关地问,「王子殿下难道以为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把人抱出我的别院吗?」 贺狄骨子里是比海盗还冷冽的强悍,闻言毫无畏惧,眼神也变得锐利无比,嘴上却笑道,「对,要走出这里,需请夫人派个属下带路才行。」 摇曳夫人静静打量他片刻,红唇轻扬,竟露出欣然笑容,「除了要有人领路,王子殿下还需要带一点别的东西回去呢。你抱着的人虽然用了解毒粉,但毒药毕竟是毒药,怎么可能不损及元气?我自制了一些强身健体的补药,看在我儿子的面上,就送你们几颗吧。跟我来。」转身走入内室。 贺狄用膝盖猜也能猜到其中必有蹊跷,但他天生胆大,又与莫测的大海搏斗惯了,最喜欢刺激,微微一笑,抱着子岩毫不犹豫就跟在摇曳夫人走了进去。 凤鸣迈开脚也想跟去,被容恬在后面抱住腰,后颈也被惩罚式地小咬一口,「你娘分明有话要私下和贺狄说。你胆敢偷听,不怕被你娘揪耳朵了?」 凤鸣摸摸耳朵,心有余悸,乖乖不动了。 第五章 咿呀。 内室的木门,被贺狄用脚轻轻踢得合拢来。 摇曳转过身,面对贺狄,「王子殿下应该猜到我为何请你进来了吧?」 贺狄浑不在意地耸肩,「多少猜到一点,不过最好还是请夫人自己说明,免得大家误会。」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看子岩的眼神,不但焦虑不安,而且惊恐,好像很怕与王子相处。王子是否对他做过什么恶行呢?这毕竟是凤鸣的属下,我这个做娘的,总不能不过问一下。」 如果不是没办法说话,子岩一定大声叫好。 没想到洞悉贺狄奸恶面目,竟是摇曳夫人这个出名冷漠无情的女人。 萧圣师好眼光,挑选的女人果然厉害。 子岩心里感激得几乎哭泣。 他知道自己职责所在,无法不与贺狄虚与委蛇,但若摇曳夫人知道实情,至少可以把自己暂时留在别院,等力气恢复了再交给贺狄。 如果被贺狄带回去,连吃饭洗澡和大小解都要求助贺狄,那真是生不如死。 贺狄被摇曳逼问,一点也不心虚,反而露出邪魅的笑容,赞道,「夫人真细心,光从眼神就能猜到这么多。」舒出一口气,淡淡道,「不如彼此爽快点,请夫人直接告诉我,为了帮本王子隐瞒这个小秘密,夫人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吧?」低头扫了眼睛正闪烁出希望光芒的子岩一眼。 子岩我的小宝贝,你高兴得太早了。 这女人如果想帮你,又怎么会约我入内室,这般情形,分明就是想趁机要挟。 子岩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顿时眼神黯淡下来,那大失所望又揉着悲愤的乌黑眸子,愈发诱人疼爱。 摇曳夫人却摇头笑道,「王子殿下误会了,你与凤鸣结成同盟,许诺开拓双亮沙航线,使凤鸣免受他爹的严厉责罚,这已是摇曳可以从你这里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除此之外,摇曳还有何求?」 贺狄才不吃她这套,眼神冷硬地盯着她,「夫人要我进来,难道只是为了告诉我你看穿了子岩的眼神吗?」 「当然不是。」摇曳也颇有谈判的气势,「我请王子殿下私下密谈,是想请王子殿下向我亲口保证,你单林王族不但会全心全意帮助凤鸣开拓双亮沙航线,而且将来一旦凤鸣有求,王子必须倾其所有,竭力相助。天下大乱已至,你单林岛国独立于外,定不会受到战乱连累,关键时刻,也许你就是我儿子的救星。」 贺狄被她的狮子大开口弄得愕然片刻,才啧啧摇头,讥笑道,「夫人真会漫天开价,可惜你的话本王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仔细想想,夫人手上并无筹码,我回去之后会把子岩怎么样,你我心知肚明,可是你有胆量告诉鸣王吗?你比鸣王本人还担心双亮沙航线的事,又怎会为了一个侍卫逞强出头,破坏单林和鸣王之间的协议?让我明白的告诉夫人,我抱着的这个男人,是我用价比黄金源源不尽的双亮沙换回来的,他一日在我手中,双亮沙航线就存在,一旦他离开本王子可控制的范围,协议立即作废。」 双方敞开天窗说亮话,再也不必遮掩。 贺狄抹去虚伪笑容,脸色一沉,凶恶尽显,言辞更为犀利尖刻,「奉劝夫人一句,和单林海域里混的人打交道,不可太过贪心。你儿子可以得到双亮沙航线,已是平白捡了个大便宜,竟还有脸提出要我单林王族随时准备倾其所有,竭力相助?当他真是我不可缺少的盟友吗?这等可笑妄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看在子岩的面上就不计较了。不过,事情可一不可再,日后萧家如果再这样无礼,请恕我不再给任何人面子,我会立即把子岩绑起来扔上船,然后撕毁协议,扬长而去,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萧家少主是个无法维持联盟的废物。不怕死的就来追吧,在单林海域,老子怕过谁?」一声悸人到极点的冷哼,王族的贵气和海盗的霸气同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厉害,摇曳也不简单。 对着贺狄的慑人气势和威胁,摇曳仍能笑得出来,而且好像还笑得非常开心。 「王子殿下说的话都有道理,就是有一个地方错了。」 「哦?哪里错了?」 「王子殿下说,我手上并无筹码。」 「难道夫人手上还有我不知道的筹码?」 摇曳点头,纤纤玉指朝贺狄怀中一指,「这就是我的筹码。」 「子岩?」贺狄哈哈大笑,「就算夫人今天能勉强把他留下,对事情又会有什么好处?那只能让本王子立即取消已经筹备多半的双亮沙航线计划罢了。况且对航线的开拓有限期的,是你那个宝贝儿子而不是本王子,拖延时间对他有害无益。你最终还不是要乖乖把子岩送给我,求我继续和萧家连盟?」 摇曳也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款款柔声道,「把子岩留下,确实对凤鸣有害无益。所以,我根本没有打算阻拦王子殿下带子岩离去。只要王子殿下愿意,现在就可以抱着子岩离开,回去之后关上门来,王子殿下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我也没兴趣向凤鸣或者容恬揭穿这种无聊的小秘密。我的意思,王子殿下明白吗?」 贺狄看她态度悠然,心知不妥,警惕道,「夫人这么善解人意,真让本王子有点不安呢。」 摇曳夫人微笑,「我若不善解人意,又怎么会在帮子岩解毒时,故意在解毒粉里添一点小东西,害他现在都动弹不得,不得不乖乖任一个男人抱他呢?若非有我猜中殿下心事,殿下哪能如此享受到怀抱心上人的快乐?」 只能充当旁听者的子岩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什么幻香迷毒的症状本是可以立即解开的,但这女人却为了某个居心叵测的目的,故意在解毒时另下毒药,让自己窝窝囊囊地只能任贺狄抱过来抱过去。 可恶! 刚才还令他感激涕零的女人,在子岩心目中摇身一变,立即成为天下第一恶毒卑鄙坏女人,就算她是鸣王的生母,那也――绝不可原谅! 贺狄听了摇曳的话,脸颊猛地抽搐一下,双眼暴起骇人的精芒,冷静地问,「夫人在解毒粉里添的那一点小东西,恐怕不仅仅会让人全身发软二十四个时辰吧?」 摇曳夫人娇笑起来,笑罢,才淡淡扫贺狄一眼,「王子殿下也很聪明嘛。不过目前还不需担心,我这里先给你今年的解药,喂他服下,二十四个时辰之后,他大概就能恢复,和我开始说的一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毒没有彻底根治的法子,每年都会复发。一年之后毒性再次复发的话,解药能否及时送到,就要看王子殿下怎么对我家凤鸣那傻小子了。」 贺狄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不知道这毒发作起来,是个怎样的光景?」 「怎样的光景?那可不好说。」摇曳夫人高深莫测地笑道,「我只能告诉王子殿下两个字―――精彩。至于是如何的精彩,殿下要是不心疼的话,不妨明年别问我要解药,索性让他毒发给你瞧瞧。」 贺狄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他就算常年居住在海岛上,也多少听过摇曳夫人用毒的大名。 今日软肋被人拿住,竟栽在了这女人手里。 但他称雄海上,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低头瞅着子岩,脑中念头急转,片刻已经下了决定,抬起头来直视摇曳夫人,潇洒笑道,「不愧是萧纵的女人。好!从今天开始,我贺狄就是萧家凤鸣永远的忠诚盟友,一旦他有难,单林必倾尽所有竭力支援,同生共死,绝无二心!」 字字掷地有声。 摇曳夫人满意地道,「王子是个爽快人。」从袖中掏出两个小陶瓶,递给贺狄。 贺狄微愕,「一年的解药有这么多?该如何服用呢?」 「这个小瓶中的是解药,里面只有一颗,回去之后混水喂他服下就行了。别怪我没有预先提醒,他体内毒性年年都在改变,故解药也需要每年重新配制。王子殿下千万别做任何鲁莽的事情来激怒我这个惟一配药人。」 贺狄正暗自琢磨要不要派人潜入这别院,把几十年份的解药一次抢到手,被摇曳一警告,已知事不可为,懒洋洋笑道,「夫人说笑了。天下有谁敢在夫人面前鲁莽呢?嗯,这一瓶是解药,那另一瓶是什么呢?」 摇曳夫人神秘一笑,「今日对王子殿下多有得罪,我心里也很不安呢。这瓶子里面的东西是我闲时秘炼的,功效奇佳,就当作是我给王子的补偿吧。」 「什么?」贺狄领会过来,失笑道,「竟是媚药?哈哈,这东西送得妙,害本王子不得不再次赞夫人善解人意了。」心下却忖道,这女人做事果然不择手段,她送我媚药,自然是不介意我早点把子岩吃干抹净,然后深陷情网不可自拔,最终为了子岩不得不受制于她。 不过没关系,反正老子早就不可自拔了。 只要她的媚药真的如她所言那样够劲就好。 想到畅快处,竟低下头,当着摇曳夫人的面狠狠吻了子岩的唇一口,又往那端正的脸上轻佻地吹一口热气,得意邪笑道,「你都听见了,这可是你鸣王的娘为了鸣王的前途安危而想出来的办法,方法是她指示的,媚药也是她给的,本王子光明磊落,只是无奈受人唆使罢了。何况我听她话,大半都是为了你,谁让你不小心中了人家的毒呢?早提醒过你了。」毫无愧色地又亲了子岩几口。 子岩气得眼眶睁至愣圆,无奈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肚子里当然已经骂了不下千遍。 摇曳夫人在一旁轻咳,「王子殿下是否还需要一点敷眼消肿的药呢?」 贺狄哪里还把这些放在心上,摇头道,「不必了,有这点小伤添加情趣,办起事来才够滋味。天色不早,不再打扰夫人了。」收好两瓶宝贝药丸,抱着羞愤欲死的子岩走出内室。 凤鸣在外面等了半晌,见贺狄满面笑容出来,迎上去好奇地问,「拿几颗补药怎么耽搁这么久?我娘是不是另有事情和你说?唉,她今天总是神神秘秘的,和容恬也有悄悄话说,就是和我这个儿子没有任何沟通。」 贺狄敷衍道,「没什么要紧事,摇曳夫人不过是教了我一些照顾中毒者的技巧。」 「照顾中毒者,有用吗?」 「有用,当然有用。」贺狄诡异地笑笑,不再耽搁,向众人告别后,怀抱倒霉透顶满眼愤恨的子岩,跟在领路的人后扬长而去。 事情既完,他人也不再久留。一等摇曳夫人从内室悠然步出,凤鸣和容恬就直接告辞,令这众侍卫离去。 风尘仆仆地赶回同泽城内,远远看见秋篮一脸企盼地在合庆王府大门外伸着脖子张望。 众人都不免诧异。 容恬朝容虎打个眼色,容虎领悟,加快马速向秋篮迎了上去,「怎么特意出来站着等了?出了什么事?」 「快告诉大王和鸣王,永逸王子派来的人半个时辰前到了。」低的声音掩不住兴奋,「有烈儿的消息了!」 容虎一愣,充满英气的脸上,霎时浮满难以抑制的激动狂喜。 *** 永殷,深夜。 余浪抱着被下了药物以致手无缚鸡之力的烈儿,从地道的另一个出口无声无息地钻出来。 确定四周暂时还算安全后,他将仍在梦中的烈儿轻轻放在平坦的泥地上,伏下身,观察着视野下方不远处小村的动静。 永逸竟能追查到这个地方,让人颇为意外。 面对这个骤然发动又布置周密的围捕,连余浪也不得不大方地承认,永殷王族里面,到底还有一个勉强过得去的人才。 数十火把在夜空下熊熊燃烧着,惊扰了这个一向僻静的荒村的安宁。喝问声和火光的激烈晃动,都表示着对小村全面严密的搜查已经开始。 看得见的敌人,数量至少已经六、七十,但精通此道的余浪非常清楚,这六、七十在村中奔波吆喝的人只是幌子。 永逸如果可以聪明至可以找来这里,那么在发动搜捕之前,他一定已经另外派人在小村外围和密林中设下伏兵。 一旦被搜捕者以为自己可以避过那六、七十人的视线从村落外围逃走,按捺不住鲁莽行动而曝露位置,就会立即成为伏兵攻击的目标。 几乎一生都在刀尖上打滚的余浪,当然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但他也清楚,停留在原地不动弹,也是死路一条。 敌人正对小村中的每一个角落进行逐寸逐寸的搜查,当他们进入余浪用于藏身的那间小矮房时,被地毯掩盖的地窖入口,将在滴水不漏的翻找中无所遁形,那地窖是这段时间余浪用于软禁烈儿的地方。 一旦地窖被发现,通往这里的地道口,也面临被发现的危险。 敌人将可以钻过弯弯曲曲阴冷潮湿的地道直接找到这里。 余浪知道,自己时间无多。 「是永逸。」极低的三个字,轻轻飘入他的耳中。 余浪回头。 列尔还躺在原处,却已经被火光和人声惊醒。 余浪的药使他无法用力,难以坐起身察看动静,但他知道,永逸已经来了。 乌黑眼睛转动着,透出激动和快乐。 余浪眸色闪过一丝阴沉,语调却依然温柔如水,低声道,「不错,永逸来了。」 清润得声音,又是在月下,带着儒雅深情的微笑,若不是对面火光熊熊号声震天,真会给人是爱侣在月下亲昵低语的错觉。 烈儿闭上眼睛,喃喃到,「果然是他,我知道他一定会找到我的。」唇边扯开一抹欣慰的微笑。接着睁开乌黑的眼睛,看向余浪,「你已经被包围了?」 「不错。」 烈儿打量他一眼,平静地问,「你要杀了我吗?」他和余浪也算同行,很明白这一行的规矩。 遇上突发状况,离开前的最后一件工作,通常都是——灭口。 没什么人情可讲,潜伏刺探的人永远都活在生死一线间,心够狠才能活得长。 烈儿见余浪没有回答,露出一个不在乎的潇洒笑容,「这个时候,你也不必惺惺作态了,我都明白。」 知道对余浪这种人求饶并无用处,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宰割般温和地仰躺在地上。 看似放开一切,安静从容的表情下,大脑却丝毫不敢松懈地紧张思考着。 死,他当然不怕。 可从余浪处打探到的秘密,绝不能随着他的死亡就此掩没。 鸣王已经中了余浪的圈套,只要接触文兰就会毒发,这个消息是无论如何必须传出去的。 「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有最后一个请求,你总不会狠心拒绝,是吗?」烈儿睁开眼睛,视线往上延伸,在余浪俊雅的脸庞上停驻,「杀了我之后,不要移动毁坏我的身体。我这些年东奔西走,太累了,至少让我死后平静点。」 一边淡淡说着,一边将右手垂在体侧,在余浪目光不能触及的暗处,努力凝聚起所剩不多的力气,以指划地。 一笔一画,屏吸运力写到——「鸣王」,后面「小心文兰」四字还没来得及写,余浪蓦然靠近过来,半跪在烈儿身边,抽出匕首。 烈儿心脏猛缩,只道他迫不及待要下手,可恨又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停下指尖的动作,叹气道,「你还没有说是否肯答应我的要求。」眼中射出期待的眼神,以求拖延时间。 余浪露齿一笑,「没想到犯傻的烈儿也如此可爱,我又怎么舍得杀你?」 烈儿怔然。 余浪拿出匕首,在烈儿身边就挖掘起来。 烈儿开始不解,看到余浪不一会儿就从土中掏出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大包袱,顿时恍然。 这里显然埋着余浪早就准备好的逃生工具。 也不奇怪,当密探的人都会为自己准备多条后路,在逃生地道口埋下武器和逃亡用品,也不足为怪。 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一点武器和逃亡的小东西能有什么用处? 烈儿一边想着,一边疑惑地观察着余浪的一举一动。 余浪将包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露出不少烈儿认识的密探工具和一套黑黝黝看起来极为珍贵的弓箭。余浪朝里面众多对象略微扫了一眼,只拿起一个装水的大皮囊拴在腰上,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样东西,回到烈儿面前。 那东西原本折成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余浪把它拿在手上展开,渐渐露出端倪,原来是一件背心模样的软甲。 余浪将软绵绵的烈儿抱起,将他外衣脱下,把深黑色的软甲背心套上,又帮他重新穿好外衣,拿来一卷布绳,蝉在烈儿肩膀和腰腹上,还留着颇长的绳尾。 「这凤凰甲可以护着你的要害。」余浪道。 烈儿心中大震。 凤凰甲在甲胄中名气之大,就如萧纵剑术之名一样,天下凡是学武之人无不知晓。 这神秘又罕见的软甲在天下人口中流传已有年月,不知出自何人之后,传说是一名朴戎工匠用铜、银、玄铁、双亮沙、孔雀羽为材料,按照密法打造,柔软坚韧,刀剑不入,是甲胄中的圣品。 因为凤凰甲过于珍贵,成为被各国君主争夺的宝物,最后在某座焚毁的宫殿中不知所踪。 余浪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他偷偷弄到了手,想必是为了危难时保命所用。 眼前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候,他却把凤凰甲套在了烈儿身上。 烈儿一阵热流朝心窝直涌,刹那间说不出什么滋味,半晌,咬牙道,「我不受你的人情,你快把它脱了。」 余浪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像看见一个斗气的孩子似的,唇角扬起,泛出一抹不介意的浅笑,索性不再作声,将弓和箭囊从包袱里拿出来。 他半跪在灌木丛后,掩饰身形,查看敌人的动向,弓箭就放在随手可见的脚边。 即使是这种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仍充满贵族式的优雅从容。落入烈儿眼中的侧脸,北约光照上一层淡淡光华,更是好看。 可是,不管他再如何顽强,当对上永逸大批人马的那一刻来临,终归只能落得凄凉下场。 力量太悬殊了。 而且永逸也是聪明人,他能找到这里,四周一定都有做好布置。 余浪,可能活不过今夜了。 蓦然,烈儿心里剧烈的抽痛起来,忍不住开口劝道,「顽抗又有何益?余浪,只要你发誓不再为离国效力,立即投降,我保证让永逸放你一马,大王那里,我用性命担保为你求情,如何?」 余浪闻言,唇角扯开一抹不屑的微笑,回过头来,深深看了烈儿一眼。 那星辰般明亮的深沉黑眸里,看不见一点动摇畏惧,只有温润如玉却坚定得可怕的骄傲从容。 一看见这双眼睛,烈儿已经知道劝说无望。 正在这时,山村里忽然爆起一阵喧哗,马蹄声响起,似乎有不少人策马入村,火光摇曳。 囚禁烈儿的地窖被发现了。 刚才的马蹄声,应该是永逸得到消息后,冲进去村里亲自察看引发的。 不过,要发现巧妙隐藏起来的地道入口,并且打开入口的铜门,找到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 余浪在心底严密的计算着,耐心等了片刻,蓦地发出一声冷笑,将脚边的弓和箭囊拿在手里。 行动的时机,总算等到了。 残留着囚禁痕迹的地窖被发现,心切烈儿下落的永逸绝不可能不第一时间亲自下去察看。 作为搜捕指挥者的永逸下去地窖,暂时离开了林中的伏兵,一旦有骤然变故,伏兵的应变能力就会减弱。 余浪非常清楚,唯一可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月夜下,他毫不犹豫地张弓拔箭,以最靠近这山坡的四个火把为目标,四支黝黑劲箭如流星一样划破风声,闪电射出。 这几箭劲道十足地穿越小土坡到山村外围的远距,无一失准。瞬间,四名大汉应箭而倒。两个火把恰好掉在山村里处处可见的干草堆上。 烈儿在一旁看得脊梁恶寒。 每一箭都是穿喉而过,四人连死前的惨叫都没有发出。 他还是第一次亲见余浪使用弓箭,想不到竟如此匪夷所思的恐怖。 余浪不但是天下最厉害的探子,也可能是天下最高明的射手。 簌,簌,簌,簌。 一阵风声响起,又有四箭同时射出。余浪动作果断敏捷,一气呵成,每次便抽四支黑箭搭上弓弦,他箭既狠又准,还占据了坡地居高临下的优势,弓开必有四人毙命。 烈儿毛孔耸然地看他连珠猛发,转眼间便射了半袋箭去,没有一箭浪费。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永逸方的人马也被仿佛从地狱飞来的恶箭惊得无所适从,村里凡是靠近山坡一方的持火把的大汉,均被余浪射死,村庄里哗然震动,吆喝呼喊声不绝于耳,混合着山中普通百姓的哭喊乱成一团。 不少落在干草堆上的火把引发大火,在夜晚山风的助力下一发不可收拾。 人影在火光中呼叫奔走,俨如地狱。 有机敏着察觉了暗箭来自山坡这一方,领着一批手下奔出山村朝这边追来。可是慑于余浪的劲箭没有任何人敢手持火把,在不熟地形的地方黑夜搜敌,和半个瞎子差不多,余浪随意射杀了一个,进一步增加了他们在黑暗中的恐惧。 一时半会,他们都不敢贸然冲上来。 余浪冷眼观察着山村的熊熊大火,再度抽箭,这次却只抽了一根,眯起眼睛全身观者地远眺多时,忽然转过头来,轻轻一笑,「算他聪明,出来的时候竟知道让琴为们用盾牌护住身体。」 烈儿脸色微变,这才知道余浪竟还打算射杀永逸。余浪心志坚毅,从不气馁,见永逸已有防备,当机立断回到烈儿身边。他用刚才的布绳把烈儿牢牢地束在自己背上,手里提着弓箭。 烈儿见他这时候还不顾生死的要带上自己,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冷冷道,「你负上我这个累赘,绝逃不出永逸的包围。」 余浪高深莫测地笑笑,拈指入唇,发出一声尖利奇特的长啸。 啸声入林,片刻便有动静。阴暗的山林仿佛四处都传来声响,烈儿绷紧神经,很快听清楚那是马蹄踏在泥土上的声音,惊讶之中,看见两匹黑色骏马旋风一样从后面林间窜出,直奔上这个小坡,到了余浪身边停下,亲切地嘶叫甩尾。 两匹都是骠勇的良驹,马上竟都备好了马鞍。 余浪对越来越靠近的搜捕声充耳不闻,平静地道,「这些好马都是我长期放养在山上的,训练的它们听声就来,若我选用这个山村藏身,就会命手下每日为它们装上马鞍。这样的马尔原本有六匹,看来其它四匹没能闯过林里的伏兵。」说罢,又冷冷一笑,「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了那个方向伏兵最少。」 此时山坡正面的敌人已经小心翼翼地靠近,余浪将弓箭挂在鞍上,翻身上马。虽然背着烈儿,动作却还是非常灵活。一扯马缰,朝着马匹过来的方向冲过去。 马儿能从那边突围过来,自然说明那处伏兵最弱。 余浪和烈儿共乘一马,剩下的那匹也跟着放开四蹄狂奔,转眼就冲到坡下,一入密林,大树枝叶挡住月光,视线更为昏暗。 再往林子深处入一点,伏兵现出踪迹。 喊杀声骤起,用以埋伏下的兵马杀气腾腾从树后冲出,正当在余浪的正前方,为首一个像是个低级将领,拔剑喝道,「什么人?给我停下!永逸殿下有令,交出烈儿公子者不杀!」 余浪心中暗喜,永逸对烈儿安危的忌惮正是他想要的,否则一看见人骑过来,早就乱箭射下了。 听见那将领的喝声,余浪不但不减速,反而会便催促骏马放开四蹄,直迎着手持兵刃的众兵冲去,一边狂奔,一边发出极度逼真的惨呼,「自己人,别放箭!我们在山村里中了埋伏,永逸殿下反被奸贼射死,一切都完了!」 那将领见余浪不听警告,正要喝令放箭,闻言怔了一怔。他按永逸的指示,领着这批人马埋伏在林子里,以音乐瞧见山村中冒出的熊熊火光和惊呼惨叫,偏偏林中光线阴暗,一是瞧不清楚余浪的服饰模样,难分敌我。余浪忽然这样一喊,半信半疑下,免不了稍有犹豫。 就是这么瞬间的犹豫,马速增加到极限的余浪已经冲过一片空地,逃过最容易被射杀的距离,闯入对方阵中。 到了近处,容貌服饰稍微现形,那将领惊觉,退后一步大喝道,「你不是……」 剑刚刚举起,脖上蓦然一凉,瞪大惊骇眼睛的头颅已经掉在地上。 余浪一剑了结对方将领,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如虎入羊群般展开屠戮。仗着骑在马上的优势,居高临下见人就劈,口中狂喝道,「反正殿下已死,我们都活不成了,大家一起陪葬吧!」手起剑落无一丝犹豫,话音落地时,又已有几人做了他剑下冤魂。 那些永殷士兵本来也经过精良训练,并非如此不堪一击,但将领被杀,军心大乱。 何况按照常例,王族被杀,追随的人多半会因为护卫不周而遭受严厉处罚,听余浪这么凛然大喝,对着余浪血淋淋的宝剑,这些普通士兵哪里还有一点斗志,连举剑抵抗都没勇气了,更别说围攻余浪。 从一开始到现在,余浪都未限制马速,任骏马在敌阵中奔跑践踏,一路肆意挥杀,马身两侧直淌出一条学淋淋的道来,突围而出。不到片刻,余浪成功冲出敌阵后方,脸露不屑笑容,将永逸在四处山林埋伏下的这最弱小的一支人马抛在身后,奔入密林深处。 烈儿被缚在余浪身后,看他这样冲杀闯阵,惊叹此人临危不乱,心志武功,真的非同一般。 情不自禁赞叹之余,危机又向更大的阴影般挥之不去。 若言有这样的样的人舍命辅佐,将来定会给大王和鸣王带来莫大威胁。 如果永逸这次能成功抓住他,无疑是为西雷除去一个大患。 被擒,不会有投降的可能,唯一的下场就是…… 烈儿越想越乱,马儿在林中穿梭奔驰,四蹄好像踏在心上。 但以余浪的骄傲,一旦被擒,定会宁死不降。他低头瞅着已经溅上不少鲜血的马身,自己的衣裳也沾上了不少别人的血,难受地蹙起眉。 自己到底是希望他被永逸抓住,还是希望他逃出去呢? 正愁肠百结,右边林木深处忽有动静。烈儿猛然警觉,抬起头往那边看去。 远处依稀有火光晃动,似乎追兵正急速包抄过来。 余浪也注意到了,笑道,「现在才知道追过来吗?」重重踢了一下马腹。 骏马长嘶一声,再度狂奔起来。 此时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在林中更是难以视物。但这马常年在林中玩耍,早对地形十分熟悉,不需余浪勒缰,灵活地在林中左躲右闪。 可是,追兵显然也备有好马,他们点了火把照明,不用担心视线问题,一路紧追不舍。 清晰的轰轰马蹄声和跃动火光,如催命符一般如影相随。 两方一个逃一个追,距离无法拉近,暂时相持。但谁都清楚,余浪这边一马负担两人,迟早速度会慢下来。 烈儿被布绳缚着,又没有力气,前胸完全贴在余浪背上。 余浪的心跳和身上的熟悉气味,还有策马时每一个背部肌肉的变化,都真实动人地隔着衣裳传递过来。 耳边呼啸的风声,想在唱一首悲壮凄凉的挽歌。 烈儿忽然想起,他仿佛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梦想着舍弃一切,不惜背负叛国的罪名,和余浪远走高飞。 梦想着不管有多少追兵,也要生死不弃。在月下,阴暗的林中,两人同骑狂奔,身体紧贴着,呼吸着彼此的空气,不断地逃,逃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那是何等不顾一切的激情。 这激情已经逝去,可怜他还记得。 前方再度传来马蹄声,显示另一路追兵正朝他们奔来。 余浪指挥马匹转向南边,扯动缰绳时,已经跑了多时的骏马悲嘶一声,勉强振奋发力,四足稳健却再不如从前。 烈儿的心,蓦地往下沉去。 余浪的败亡,恐怕就在顷刻之间。 「余浪,割断绳索,你独自逃生吧。」烈儿横下心道,「遇上永逸后,我会要他停止围捕,放你一条生路。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烈儿,快听……」余浪忽然用欣喜的语调低声道,「是水声,水流还很急。」 身后两队追兵已经会合,轰隆的蹄声越发逼人,火光在林中摇晃追踪,犹如一张喷着烈焰的大口,随时要扑上来把这后力不济的两人一并吞没。 前方水声越来越大,看来那道林中的李急流就在不远。 余浪见马匹速度减慢,双方距离逐渐拉近,知道局势危在旦夕,一咬牙,依仗高超的策马技术,松开缰绳空出双手,取出挂在马侧的弓箭,回头锐目一扫,目标瞬间就定在最前面四个持火把的人身上。 簌簌簌簌,余浪侧身搭弓,须臾之间,四箭破弦而出。 「啊!」 惨叫声和马嘶声同时响起。 余浪背着烈儿,毕竟阻碍身手,何况又是在高速奔走的马上。四箭出去,只射中三人,一箭骗了准头,射在马上。 虽知如此,却足以引起后方追兵的片刻慌乱,何况领路的四个火把都掉在了路旁,前方视线受阻的情况下,追兵马速不得不有所减缓。 余浪用过人的胆识本领,为自己迎来这珍贵的转机,拼死策马之余,不忘回身急射,惨叫声中,追兵纷纷落马。 瞬间,他们和追兵的距离再度拉开大段。 但马匹体力已经快到达极限,正在最危急的关头,前方出现一个小土坡。水声正从那边传来。余浪精神大振,杨便策马往土坡冲去。后面的追兵也已经听见水声,远远看见余浪奋力冲向土坡,眼力稍微高明的都顿时明白他要借水势逃离,大为焦急,「别让他逃了!」 追了半夜,又被余浪的狠箭射红了眼,想到余浪一旦跳入水中随流而去,追击的难度将大大增加,不少人焦急之下,不由分说搭弓就朝坡上射去。 他们就在余浪后方,射箭比余浪要方便上十倍,一人动百人动,顷刻乱箭破风而来。 余浪人骑刚刚冲上土坡,人疲马乏速度稍减,正处于背部曝露最大的危险中,烈儿听见背后簌簌风声,一箭嗖嗖从耳边刷过,眼都来不及眨一下,背后骤然传来钝痛,想必是被射中后背却被凤凰甲挡住了。 「不许发箭!」永逸的怒吼从后方传来。 此时,余浪的身形却在半空一滞,爆发出一声嘶哑的痛苦叫声,跌下马去。 烈儿大惊。 烈儿和余浪绑在一起,两人一同从坡上翻滚下来,瞬间天旋地转,手脚不知擦伤了多少处,到了坡下才总算停住。 第六章 烈儿喘着气正开眼睛,视线还是模糊一片。 他自从被下药后体力就变得虚弱,一夜的逃亡奔波耗尽了他的元气,在这么又跌又滚又撞,连神志都变得不清醒起来,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余浪中箭了。 他听见了余浪刚才的惨叫。 如果不是受伤很重,余浪这样的高手绝不会摔下马。 要是余浪把凤凰甲穿上,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痛,如冷薄的刀片,在天地失色的空洞中扎入心头。 烈儿猛一个激灵,失神般,忍不住把脸依恋地靠向余浪后颈。 肌肤轻触,本来伏在地上的余浪却猛然动了动,下一秒就警觉地跳了起来。 龙精虎猛的动作,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烈儿像被什么狠撞了一下胸膛,大震,随即醒过神来,「你没有受伤?」 余浪眼睛灼灼有神地打量着不远处湍急的流水,沉声道,「滚下来时脑袋磕了一下,竟差点昏过去,幸亏醒来及时。」 烈儿心情刹那间从天道地绕了个来回,尚未松下一口气,发现余浪显然留有后招,顿时又警惕起来,道,「就算你跳进水里,永逸也会派人在下游搜查,你逃不掉的。」 余浪正在生死关头,哪有时间和他废话,把摔落时掉到草地上的弓箭拾起挂在身上,拔出匕首,居然往自己腰上挂着的皮囊上一扎。这皮囊是余浪从包袱里取出来挂在身上的,烈儿一直以为装的是水,现在一看,大为惊讶。 殷红的血一样的液体从皮囊中喷涌而出,淌往草地。 余浪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水边,制造出红色液体一路流淌的痕迹,到了水边,取下皮囊丢入水中。 不耽搁任何一秒地做完这一切,恰好听见马蹄声和人声从山坡背面传来。 此刻稍有犹豫,就是死路一条。 余浪手脚并用,迅速攀上一棵枝干最茂密的大树。 马嘶声更为清晰。 追兵登上土坡最高处,朝下方一览无余地察看情况时,余浪刚好来得及把身形藏入了三岔树枝的茂业之中。千钧一发! 烈儿从始至终,都被他缚着背在后面。 「在这里!」 马蹄声轰然,越靠越近,到了两人藏身的树下,停了下来。 有人忽道,「殿下来了。」 余浪小心地拨开少许树叶,向下窥探。 烈儿在他背上趴着,也正好可以从他颈侧看到一点,心跳忽然加剧。 他看见了永逸。 角度和视线所限,无法看得清楚,不过远远看去,永逸憔悴了不少,下巴似乎也带了一点胡渣。 永逸已经下马,正站在草地上默默看着那摊惊心动魄的「鲜血」。 大滩的「血」把草地染红了一片,一道断断续续的红色痕迹,从「血」泊处一直延伸到水边。 围绕着永逸的属下们,都被沉默的气氛压抑的不安起来。 良久,才有人低声禀报,「殿下,看这个样子,他们应该是受了颇为严重的外伤。大概不甘被生擒,硬撑着走到了水边,跳了下去。」 永逸盯着那血泊,语气没有起伏地冷然道,「他们?他们是谁?中箭的是抓走烈儿的那个男人,还是烈儿?你们有谁看清楚了?」 刚才有份发箭的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鹰巍是永逸的心腹,比其他人都各更了解永逸对烈儿的感情,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安慰道,「殿下先不要为烈儿公子担心,夜色这么暗,林中追捕时相差又有一段距离,没人能看清楚马上人的模样。不过,依属下看,马上得两个人都不会是烈儿公子。」 顿了顿,继续分析道,「殿下细想一下,那贼头精明厉害,颇有智谋。今晚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如果烈儿公子真的被他劫在手里,他定会用烈儿公子作为交换条件,换取活路。任何人都知道,这是最有利最安全的方法。可他被我们追了半夜,一路硬闯,竭力逃命,甚至最后受伤跳水,却从来没有提过要和殿下谈判,从这可以看出,他手上根本没有筹码。和他同骑的不会是烈儿公子。」 永逸想到地上这血泊可能是烈儿留下来的,早就心如刀割。听了鹰巍的分析,更愿意相信鹰巍的感觉,他轻叹一声,勉强觉得稍微好受一点,道,「真的是我看错了吗?可远远看着马上的背影,我一直都强烈感觉到那就是烈儿。」 鹰巍知道他筹划多日,一心盼着将烈儿救回,最终落得如此结果,可想而知有多难过,硬着头皮道,「属下也很熟悉烈儿公子的身形,属下追得最靠近时有仔细瞧过,那背影比烈儿公子稍微宽了点,也没有烈儿公子那种气度,应该是个冒牌货。」殿下只是因为太过思念烈儿公子,所以才生出错觉。 「错觉?」永逸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摇头自问道,「如果马上的不是烈儿,那么烈儿又在哪呢?这人冲破我设下的重重包围,厉害得令人不敢相信,一定就是幕后的主脑人物。如果烈儿不在他手上,会在谁手上?地窖中被囚禁的人若不是烈儿,又会是谁?那抓走烈儿的那些人,到底把烈儿怎样了?」 他连问了几个问题,自己竟一个也答不上来,神情忽然变得很激动,颤抖着道,「看见地窖里的锁链、墙钉,我的心都快碎了。烈儿曾经被囚禁在哪里吗?还是我费尽心血,却愚蠢的追错了方向?烈儿,你在受苦吗?为什么我每一次闭上眼都听见你在叫我救你,每一个晚上都梦见你在我找不到的地方被人折磨?烈儿,烈儿,你到底在哪里?」仰起头痛苦呼唤,心中气苦悲痛溢于言表。 烈儿在他头顶高出密密麻麻的枝叶后面,激动得战栗不已,一边听永逸说话,眼泪一般断线般流淌下来。 他的失踪,竟让永逸如此痛苦! 如果这次余浪再成功带自己逃走,日后会更加小心躲藏。永逸势必继续痛苦憔悴下去,与其如此,不如豁出去放胆一搏,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让永逸知道自己就在这里,不再彼此受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身上药性虽然未消,手足无力,但毕竟可以说话,如果此刻倾尽全力叫上一声,或者可以惊动树下的永逸。 烈儿越想,热血越往上涌,只觉得这一声叫喊出来,就算余浪立即心狠手辣割断他的喉咙,只要可以在永逸怀里死去,也不枉这一生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鸣王和文兰的事情。 余浪最惯于应付这样极度危险的局势,警觉性出奇的高,发觉永逸说完那番话后,背后的烈儿身体激颤,呼吸骤然加快,显然非常激动。他稍一思索,顿时一凛,猜到烈儿的打算。 知道生死之在瞬间,余浪几乎眼都不眨,压低声音,当机立断地对烈儿道,「只要永逸发现我们在这里,我会第一时间射杀永逸,然后割断你的喉咙,再用匕首自尽。」 一边说,一边动作敏捷却不惊动下面的张弓搭箭。 话音落时,锐利的剑尖已经透过茂密的树叶,稳稳地对准了正下方的永逸。 沉稳的语气里,每个字都向烈儿表示,一旦烈儿不配合,他将毫不犹豫地照自己的话去做。 以目前永逸所处的位置,面对余浪恐怖的弓箭,永逸必死无疑。 伏在他背上的烈儿,顿时僵硬。片刻,又激烈地颤抖起来。 热烫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后颈,余浪愣了一下,明白过来。 那时烈儿的泪水。 下面传来鹰巍的声音,「殿下一夜没有闭眼了,请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属下就好。」 永逸发泄一轮后,情绪稍微平复,不理会鹰巍要他休息的劝告,只道,「传令下去,增加搜寻下游的人手。」 「是。」 「不管受伤的是不是烈儿,我要你们尽量抓到活口。所有人身上都带上上好的伤药,以便寻到活口立即救治。」 鹰巍答应了,还是忍不住道,「属下会将这河流下游严密封锁,沿岸也加派人手。至于山村那里,也会再次对所有人进行审问,察看是否有漏掉的线索。殿下,求你听属下一言,至少合眼睡两三个时辰。这样下去,若熬坏了身体,烈儿公子由谁去救呢?他一定还在哪里苦苦等待着殿下呢。」 永逸听了烈儿的名字,又痴痴愣了一会儿。 他也知道鹰巍说的是实情,自己最近寝食不安,昨日彻夜未眠,密谋布置,搜查山村,策马追捕,浑身每一刻神经都绷到最紧。此时骤然松懈下来,才觉得体内力气像耗尽了似的难受,终于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鹰巍大喜,立即命人护送永逸离开。自己则亲自率领其余的手下赶往下游,监督搜捕行动。 烈儿眼睁睁看着永逸离开,偏偏什么也不能做,难受得肺腑都快被撕裂了。余浪屏息观察着一切。 他伏在树上,远远看着众人背影消失在土坡后,又警惕地再等待了一柱香左右。知道确定敌人真的离开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背着烈儿跳下大树。 草地上的血泊还在,那是经过他精心配置、加入特殊药物而保持不会凝固的畜血,专门为迷惑追兵而准备。 如果永逸等人在这里逗留的稍微再久一点,说不定就会因为「血泊」的长久不凝固而察觉蹊跷。 危机过后,脖子后湿漉漉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 余浪轻轻叹气一声,伸手往后,摸索到烈儿湿润的脸蛋,用指尖帮他拭去脸上的水痕。 「别哭了,好不好?」余浪柔声道。 烈儿个性极倔,最恨在人前落泪丢脸。这次难以自抑,本来已经哭得差不多了,听他一句话后,泪水竟如大潮重来,再度争先恐后涌出眼眶,簌簌掉下。 他憎恶自己不争气,在那人面前弱了气势,咬死了牙关,绷着脸,要把眼泪都逼回去。使劲使到肩膀都颤抖不已,却一点用也没有。 也不知到底为什么,比刚才更为肝肠寸断。 余浪默默听着,良久,他将身上的布绳松开,无奈地喃喃叹道,「别哭了,烈儿,你把我的心都快哭碎了。」 烈儿用蒙着泪光的眸子狠狠瞪他一眼,他的心,才真的快被这一切揉碎了。 同泽,合庆王府。 天色微亮。容恬睁开双眼,在床上轻轻坐起上身。侧过头,往身旁看去。 凤鸣蜷成一团,半边脸颊贴着他的腰边。 薄薄的被子,早被他不规矩地踢开了大半。 这个小醉鬼,容恬苦笑着摇头。 昨晚得到永逸来信,说他经过多方追查,终于打探到烈儿的下落,虽不敢说绝对准,却已有七八成把握,还说很快会布置妥当将烈儿救回来,严惩绑架烈儿的歹徒。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所有担心烈儿的人如释重负。永逸不是鲁莽之辈,能写信过来报信,可见能救回烈儿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一日之内,不但揭穿了一个针对凤鸣的毒辣阴谋,还等来了烈儿的消息。好事成双,众人都非常兴奋,自然少不了大大庆祝一番。 当晚秋篮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好几道颇费功夫的好菜。 小型的庆祝安排在内室,除了洛宁要去负责晚上的外围护卫无暇参加外,无论西雷派系还是萧家派系,凡是有份知道容恬目前身在同泽的心腹们都有份参加,大家满满坐了一桌。 凤鸣为烈儿悬起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大半,兴头上花样百出,有他带头闹,旁边又有秋月秋星等拥缀,席间热火朝天,谈笑风生。 妙手佳肴,乱香扑鼻。 这种场合,更少不了甘醇性烈的陈年美酒,秋月球星一人执了一个银酒壶,首先就逼着容虎喝三杯。三杯他眨都不眨眼,一改往日作风,豪放地痛饮了三杯,反过去逼秋月两个小坏蛋也要喝上一杯。 秋篮在一旁掩着嘴直笑,对秋月球星道,「看吧,惹火烧身了。」 谁知这一把火,烧起来变得不可收拾,人人都没能幸免。 绵涯不用说,绝对逃不过秋月球星的魔爪,不过他也聪明紧求饶,把明天一早要出发办事的堂皇借口抬出来,并且摇身一变和秋月秋星合作着对付其他人。 容虎始终是被劝酒的重点对象,几乎来者不拒,秋篮在他身旁,也高高兴兴喝了两三杯。 洛云自律甚严,最不耐烦饮酒作乐的无聊事,但被秋月大眼睛埋怨地一瞅,半嗔半恨间明媚动人,心坎仿佛被人洒了整瓶化骨水,刹那间融得什么都不剩了,别说酒,就算毒药,他都当蜜糖一饮而尽了。凤鸣当然少不了被人敬酒,结果他喝得比容虎还多。 他本来稳坐钓鱼台,非常安全,别人敬他的酒都被容恬这个没人敢得罪的西雷王像盾牌一样挡了,然而生性活泼的凤鸣在这样的气氛场合中怎么可能会安分?看着大家喝得过瘾,居然心痒起来,也给他倒上一杯。 他虽然不是在场人中喝得最多的那个,但绝对是所有人中酒量最浅的那个。 顺理成章的,也成为第一个醉倒的倒霉蛋。 西雷鸣王那酒品,在西雷派系这些心腹中,是无人不知的。 喝醉后的凤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放浪形骸,纵情哭笑,最后索性拽了容恬的衣领,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打死不松手,赖在容恬身上,口齿不清嚷道,「我是腰带,我就是丝绸贴身腰带,容恬,明天你要记的把我系在腰上,一起带着……一定要带着……」说着说着,竟孩子一样放开声来,哇哇大哭。 什么鸣王风度,少主威严,都成了狗屁。 洛云正处于欲醉未醉间,完全被这不懂得什么叫矜持的少主给弄愣了。 容恬身上挂着这沉甸甸浑身散发酒气的活宝,哭笑不得,伸手把他滑了半边的身子拉起来,宠溺的笑着,似想安慰凤鸣一两句,唇一张,却突兀地停了,竟不知说哪个字才好。 霎时,酸苦滋味涌上胸膛,五脏俱焚,连他这样收敛的人都几乎受不了。 方知别离之苦,并非真的这般云淡风轻。 雄心壮志、冲天豪气之下,相思如水,无孔不入,侵蚀得不胜分毫。 此时,容恬那三分酒意早就消尽,吩咐众人散席,亲自抱着哭够了开始大打呵欠的凤鸣沐浴更衣。 这一夜,容恬罕见的规规矩矩。 凤鸣醉得厉害,睡起来也不乖,黑暗中,常常嘀嘀咕咕的梦呓一句,才安静一会,又开始蹬腿翻身,无意识地把脑袋往容恬肩膀上顶,仿佛在梦里也显得烦躁不安。 容恬大半个晚上没睡,抚他的脸颊,亲他的额头,把他搂到怀里,都无法安抚。凤鸣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难受的梦,紧闭着眼睛,眉头都是皱的,两只手总是不确定方向地乱摸索,向照什么东西。 「凤鸣?」容恬轻轻换了他两声。 没有反应。 容恬没法子,见他五指又挠过来,把自己衣袖一角塞了过去。 凤鸣恍惚中掌心抓到东西,说不出的心满意足,含义不明的喃喃一声,再翻个身。 总算彻底安静下来。 他这么一抓,就没有松过手。 直到天色微亮,直到容恬坐起来,低头看着身旁睡的死沉沉的凤鸣,还一脸满足地握着他的衣角。 绵涯奉命随容恬一起出发,不敢怠慢,昨晚早就起来了,换上黑色劲服,身上装备齐全,依时过来,悄悄走到床边,压低声音,「大王,是否该出发了?」看着熟睡中的凤鸣,十分清楚他家大王此时的不舍。 容恬凝视凤鸣良久,猫一样轻巧地下床。狠狠一咬牙,把目光从凤鸣脸上收回来站起身来,却有点羁绊。 衣袖被凤鸣抓着,容恬微微用力,一是立见抽不出来。容恬有些失神,片刻才叹了一声,把身上衣裳脱下来,再取了件新衣裳换上。 不再拖延,带着绵涯趁着天色未亮透,从后门离开。 凤鸣完全不知道容恬什么时候走的,烈酒向来都是他的大克星。他懵懵懂懂,在梦中浮浮沉沉,睡到太阳高挂,醉酒带来的头疼还未完全消去。 凤鸣在迷糊之中,还记挂着容恬今天要去追踪西雷文书使团,勉强挣扎着醒来。 一坐起来,头疼得好像裂开一样,不由自主捧着脑袋呻吟起来。 秋篮等几个侍女早就过来了,正在屋里收拾,本来都蹑手蹑脚的,怕吵醒了鸣王,现在见凤鸣自己坐起来,顿时围了过去。 「鸣王醒了?」 「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头疼?」 凤鸣甩甩头,像要把沉重的脑袋甩掉一点负担,抬起头来,四周张望了一番,「容恬呢?」 「大王一早就走了。」秋星还促狭地朝他手掌指指,「鸣王睡着了还抓着大王的衣角不肯放,害大王不得不脱了衣裳,另换了一件呢!」 凤鸣低头一看,果然,五指宝贝一样拽着一截布料。可能拽了很久,都习惯了,秋星不说,他自己还一时察觉不到。 秋篮端了热水过来,「让奴婢先侍候鸣王梳洗,好吗?」 凤鸣看看天色,早就亮透了,说不定已经接近中午。昨晚喝过了头,居然睡到不知醒,连和容恬告别的机会都错过了。 也不知道容恬有没有心里不痛快。 不由得怅然若失,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房间里诡异得安静,才看见几个侍女都在小心翼翼偷看他的脸色。 「怎么了?」凤鸣失笑道,「昨天晚上那么调皮捣蛋,今天都变乖了?」松开容恬的衣裳,自行下床,伸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顿时觉得振作了几分,回头问,「容恬办正事去了,我们也不能闲着。哎,秋月,你今天怎么没去你师傅那?」 秋月和秋篮她们一样,都担心大王走了,鸣王会难过。看见鸣王像平日一样轻松,多少也猜到有几分勉强的成分,不过这样总比唉声叹气好。 秋月过去和秋星一道帮凤鸣整理睡的皱皱的单袍,笑盈盈道,「先向鸣王禀报清楚,奴婢今天没去师傅那里,可不是偷懒,而是有很重要的正事要办。」 凤鸣好奇地问,「你有什么重要的正事?」 秋月露出小女孩的得意,「抽几天时间,把天下闻名的帝紫染料的制造方法仔细抄写下来,算不算重要的正事呢?」 「你都学会了?」凤鸣更加惊奇,啧啧几声,上下打量秋月,「原来你师傅慧眼无差,真的挑了个天分高的。学了才几天啊,居然就把人家的祖传秘笈都给学过来了。不过你这样抄出来,万一让别人看见了,等于泄露绝密,你师傅岂不骂死你?这事我看还是先问过你师傅再说。」 秋月噗嗤笑开了,摆手道,「怎么可能都学会?别看一个简单的染色,里头学问多着呢。我现在就学了个开头吧。」 秋篮半跪在左边,正帮凤鸣系靴扣,此刻抬头插了一句,「秋月不要打哑谜了,鸣王都被你弄糊涂了。还是我来说吧。鸣王从越重城出发的时候,丞相不是交待了鸣王要尽量收集古籍或秘方,以免将来这些珍贵的资料都毁于战火吗?那福气门的帝紫染色也算得上是一项绝技,秋月求得他师傅同意,把福气门珍藏的染技古本借了过来,抄一本副本,让我们收藏。」 秋篮这么一提醒,凤鸣才想起烈中流确实给自己下达过这个任务。 只是一路过来,遇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这个不那么重要的任务早忘了大半。 幸亏身边这几个小东西聪明又机灵。 凤鸣又惊又喜,由衷夸奖起秋月来,「秋月你真厉害,居然能把这种东西接到手。听说凡是祖传秘本,很多人是宁死不拿出来的,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你师傅?」非常好奇的看着秋月。 秋月老老实实地耸肩道,「奴婢什么法子都没用啊!看见师傅拿出那个旧旧的古书来翻,奴婢就想起丞相说过什么要收集古本了。本来也没有什么把握,试着和师傅说了一下,谁知道师傅倒很是激动。」 凤鸣道,「当然激动啊,你要问我要我的祖传秘本,我也会很激动。」 秋月笑道,「鸣王误会啦。师傅是高兴的激动,听了奴婢的话,愣了半天,莫名其妙的眼睛都湿了,连声说好。师傅说了很多话,奴婢也记不得那么多,反正都是夸奖鸣王的。什么有远见,什么知道珍视他们这种百姓数代心血的人,才是真正的有为之主。后来摇头晃脑感叹了半天,说他到底没看错人。」 凤鸣挠头道,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你师傅的反应,倒真的挺特别……不过这老头子本来就是冲动派。」瞧他收秋月为徒的事就知道了。 「鸣王你可想错了。」秋月正色道,「师傅年纪大了,可一点也不糊涂。他把福气门的古本交给奴婢的时候,还认真叮嘱了一番。他说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曾见识过真正的大战,当将军的一挥剑,下面就是血流成河,遇到城池被敌人攻破,百姓就成了羔羊。那种时节,能烧的烧,能杀的杀,人命比草还贱,谁还能顾及什么祖传秘方古本。从前有好多有名的秘方绝技就是这么失传的。这帝紫染色之技,耗费了他们数代人心血,入海时还葬送过几条人命,最后才艰难地传承下来。如果将来真的灭绝在战火之中,才真的令人痛心。所以要我快点抄个副本,留在鸣王这,就算真的事有不测,至少后人还知道同国曾经有个福气门,有个人人惊艳的帝紫之色。人活一辈子,不就是要给后人留点东西吗?」 秋月活泼好动,常常话未说就笑开了,鲜少这样一本正经。 这番话说下来,清楚明白,铿锵有声,不但凤鸣,连秋星秋篮听得都频频点头,对福气门的老头子刮目相看。 秋月一口气说罢,绷紧的脸骤然松开,又化出灿烂的笑靥,「老天,我居然真的把师傅的唠叨给记住了。其实我看啊,师傅会这样做,多半也是因为这本密岌对儿孙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再说,他的徒弟就是我啊,这些本事迟早被我学了去,我学会了,一定会告诉鸣王啊。所以早也给,晚也给,他老人家就大方点,早点给拉。」 凤鸣却不这么想,仍是满心敬佩,叹道,「真是睿智长者,看得既远又透彻。天下技艺传承,应造福天下人。人活一辈子,不就是要给后人留点东西吗?这般心胸,那些只顾自己的王族权贵拍马也比不上。」 赞叹了一会,醒过神来,往秋月肩上一拍,「你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快点把东西拿出来抄。书厚不厚?字多不多?不然我们分工合作好了,就是我的字不太好看。」 秋星道,「哪能麻烦鸣王?抄书的事,容虎早为秋月安排了人手,都是写字又快又工整的,那书字不多,轮着不停的笔抄,可能两天不到就能抄好。不过,奴婢这边,倒刚好有一样东西要给鸣王看,鸣王能不能抽个空给奴婢?」 凤鸣偏过头,瞧见秋星神神秘秘的模样,半眯起眼,猜道,「球星你不会也暗中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 秋篮显然早就知道秋星的好事,笑着道,「鸣王刚刚夸了秋月,秋星当然不自在了,现在抢着出来露本事请功呢。」 眼看身边这些娇柔的仕女们都精神振奋,各自努力,凤鸣刚刚醒来的几分惆怅早没了份量。 男子汉顶天立地,此生除了恩恩爱爱,定还有其他精彩。 怎么可以没出息的仅眷恋温柔? 容恬舍得脱衣而去,正是领悟了这点。 凤鸣想得明白,眼中精光乍现,痛快笑道,「秋星不许扭扭捏捏,快点把你藏起来的本事露一手。敢像秋月一样和本鸣王打哑谜,我就咯吱你痒痒。」 秋篮和秋月都在一旁瞧热闹般地偷笑。 秋星轻轻扭秋篮脸颊一下,以示报复,转过身来拉凤鸣,「鸣王要看奴婢弄的东西吗?在奴婢房里呢,这边来。」 容恬不在,这群侍女一点也不怕风鸣,秋星就这么拉着凤鸣到了隔壁自己的小房间。秋星让凤鸣在自己干净整齐的木床边暂坐,自己腾出手,打开屋里一个看来是放杂物的箱子,取出一样东西,捧到凤鸣面前,娇笑道,「就是这个。」 凤鸣一看,灰白灰白,不知是什么一片一片连缀起来,似乎折叠了两层,在秋星双掌中没有全展开,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秋星一脸得意,顿时变成失望,便抗议起来,「鸣王居然看不出来?奴婢可是按照鸣王说的大概,又自己私下琢磨了好久,辛辛苦苦才做好的。」 凤鸣讪笑两声,挠头道,「按照我说的?我有吩咐过你做什么而自己又忘记了吗?你看我这记性……呃,到底是什么呢?」 「棉甲啊。」 「什么?」凤鸣一愣,从床上跳起来,惊讶地问,「你做出了棉甲,怎么可能?」 「就是棉甲呀。」秋星点点头,委屈地嘟着嘴,「鸣王你也知道,我们当侍女的打一入宫,就只会侍候洗漱沐浴,最多就是弄弄点心、唱歌跳舞逗大王高兴,其它的事都帮不上忙。本来嘛,这也是本份,不过看着秋月都可以拜个师傅帮鸣王分忧,奴婢总能再做点什么吧?那天看见鸣王为了大王不肯用什么棉花做盔甲的事恼火,奴婢就和秋篮商量了一下。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秋篮做完饭菜也总有一大段时间空在那……」 凤鸣哪有工夫听她唠唠叨叨,知道着乖乖侍女居然一声不响,把他吸取千年古人经验的「盗窃版权产品」棉甲给制了出来,激动得抓耳挠腮,抓住秋星的肩膀,截断她的话道,「好秋星,你真是我见过最美最聪明最可爱的女孩!快点把东西打开给我看看,嘿,我只知道有这么一种棉甲,其实还没亲眼见过呢。快点,快点!」 秋星看他如此紧张,显然很看重自己的劳动成果,刹时又变得喜洋洋起来,把手里千辛万苦的成品展开。 原本叠起来时看不明白,这样一打开,果然就是件背心的模样。 光看外形,和秋月上次帮凤鸣做的南岭火牛皮甲有八九分相似,只是因为材料颜色质地完全不同,刚才凤鸣一瞥之下,根本没往这上面想。 凤鸣摸了摸,和鞣制过的兽皮感觉截然不同,确实是棉,但比平常摸到的棉布硬了很多,也比较粗糙。 秋篮笑着对凤鸣道,「鸣王这次可要好好夸奖秋星才行。别看这么一件小东西,真耗人心思。秋星第一次拿棉布缝了一件,经不起一点锋刃,套在木头上,容虎远远的拿个匕首一甩就破了好大一个洞,秋星沮丧得差点哭了。后来每天都尝试着换新鲜法子,总共缝了二十多件不同的,最后终于制了一件可以给鸣王看的,现在总算明白这个棉甲该怎么做了。」 在凤鸣不清晰的记忆中,对棉甲最直观的了解来源于电视的清代历史片。 除此之外,从前读书的时候翻过物理课外书,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现代防弹衣,什么几层缝合,四边压线,将外力层层化解。 可惜他当初一点也想不到自己会鬼使神差,落到一个荒古时空,而现代科学知识将是他最强大的武器,所以看的时候囫囵吞枣,一目十行,正片清晰的科普文章看下来,只大概记住文章中提到过清代棉甲的原理,和防弹衣又相似,棉甲就是用经过加工的棉布和棉花做的,要压还是揉什么的。 因此,他后来对容恬众人说的棉甲的事,也是大概、也许、可能的用词一堆,说得模模糊糊,颠三倒四,根本不可能说出清晰具体的制作方法。 也难怪容恬并没有采用。 正因如此,秋星能从凤鸣这么笼统的叙述中琢磨出棉甲,并且制出一件成品,才显得令人惊讶。 凤鸣啧啧称奇,问秋星,「这棉甲的做法,我说得连自己也不太明白,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凤鸣惊讶又好奇的态度,对秋星就是最好的奖励。 见鸣王不耻下问,秋星脸颊不好意思的红了红,微微笑道,「鸣王说的那些,奴婢虽然不是全明白,不过要用棉、要分成几层、要一片一片缀起来、压着角缀,这些奴婢还是多多少少明白的。于是奴婢就问罗总管要了一些棉花,试着做起来。那第一件做好的,秋篮也告诉鸣王的,根本什么也挡不住。后来,奴婢想,大概是棉太软了,这么软,怎么能挡住弓箭刀枪呢?所以再做的时候,又试着把棉花过水,压成一片一片死紧的……」 「对!对!就是压制!」凤鸣叫起来,发觉自己失态,挠头笑道,「对不起,你继续说下去。」 秋星道,「后来奴婢又发现,光是棉花过水,压成一片一片,还是不行,虽然比第一件好点,可也挡不住容虎拿个匕首轻轻甩上去,笃的一声,就是一个洞洞。幸亏后来,秋月帮了大忙。」 「秋月?」凤鸣愕然地回头去看秋月,「怎么听起来你比我还忙呢?棉甲的事你也有份?」 秋月今天早被凤鸣夸奖得不知天上人间,满足之后,竟然谦虚起来,摇头道,「奴婢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秋星把棉花过水压成片,倒和我师傅那染房后头一道工序有些像,不过染房的活计弄好之后,还要在上面过一层白白的浆,过了浆,布就会变得好硬好直。秋星老嘀咕说不够硬,抵不住什么刀枪弓箭,我就叫她学者过一下浆嘛,反正碰碰运气。」 「谁知这么一碰,竟真的有用。」秋篮凤鸣看高兴,自己也分外欣喜,跟在一块凑趣,插了一句。 凤鸣的注意力被引到秋篮这边来了,问秋篮道,「那秋篮你在里面帮了什么忙呢?秋星说这个是和你一起商量做出来的,对吧?」 秋星道,「那个四边中间都压线的缝法,就是秋篮捣鼓出来的,她会很多压针法呢,一样一样地试。啧啧,奴婢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棉甲里头玄机那么多,别说材料考究难死人,就是换个缝法,效果也会不同。鸣王真聪明,一开始就知道要注意缝法。」 凤鸣知道,她所说的缝法,其实就是指和防弹衣原理相似的多层分散力度原理。这些侍女虽然不懂物理,但仅在自己模糊的提点下,一样一样锲而不舍的尝试,一次不成,便再来一次,终于成功。 真的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她们每制一件出来,都会悄悄抓容虎帮忙用弓箭和剑来察看效果。后来还发现,这种棉甲抵挡弓箭很有效,箭射在上面,杀气都散开了,难以穿出洞来。但如果直接用剑去扎,就容易被扎坏。」秋月拉着秋星的手,轻松地晃着,忽然露出个恶作剧般的笑容,向凤鸣告密道「秋篮原来很凶呢,逼着容虎答应,在没有成功制出她们满意的成品之前,绝不告诉鸣王你。」 刚刚说完,就唉呦叫了一声疼。 原来被秋篮暗地里在腰上拧了一把。 凤鸣眼睛又亮又圆,像头兴奋到极点的小虎,大喜道,「现在告诉我,是不是就说明,我看见的这间棉甲,已经是你们满意的成品了?」 秋星和秋篮两人互看了一眼,莹眸又自豪又欣慰,一同转过头来,对凤鸣绽放花般笑容,同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件棉甲,已经套在木头上被容虎用弓箭射过十几次了,没有一点破。能否抵挡近身兵器不敢说,但如果是战场上远攻,或者像阿曼江那次遇上单林的箭雨,一定能帮上大忙。」 「奴婢还试着做了几件不同的,分别用三层、五层、七层棉花压缝,当然层越多,效果越好,不过五层的要防弓箭,已经很好了。如果用了七层,棉壳又硬又厚,会很不方便,穿着也难受。」 「第一件缝得粗陋了点,不过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会缝得更漂亮的。」 「棉甲很轻,穿着也可以跑得快,我们先告诉鸣王这个好消息,等大王回来了,再请鸣王告诉大王,让大王好好高兴一下。」 侍女们你一言我一语,有条不紊,再不是过去只知道玩笑嬉闹的小女孩。 骄傲的参与感把她们被掩盖的智慧和魄力一股脑地挖掘出来,以令人感动的光芒瞬间呈现在凤鸣眼前。 凤鸣抚着凝结了她们心血的、目前只是「样品」的棉甲,一股热劲直冲到喉头。 「你们……你们知道自己做出来的这件东西,有多重要吗?」凤鸣的声音中有微微颤抖。 深呼吸,涌入胸肺的,是每一分都充满拼劲的新鲜空气。 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改变历史的感觉如此令人感动。 这瞬间,仿佛正前往西雷的容恬,还有越重城的千林、卫秋娘,东凡的烈中流,正被永逸挽救中的烈儿,都突破了时空限制,彼此拉近到咫尺距离。 第七章 「你们今日做出的棉甲,很快会变成千万件。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士兵不必再毫无遮蔽的面对敌人的弓箭,更多的人,可以活下去,活着回到家乡。你们将是无数士兵的救命恩人!」凤鸣说到动情处,激动难以自禁,「我代容恬,代千万的士兵,多谢你们!」捧着手中的棉甲,居然直挺挺跪了下来。 三个侍女哪里知道凤鸣会来这一下,脸都白了,吓得不知所措,三个都慌忙跪下。 「鸣王快点起来,你要折死奴婢吗?」 「鸣王,求你不要这样,奴婢死了都当不起啊!」 秋篮和凤鸣面对面跪着,深深看了凤鸣一眼,唇上似有千斤重,缓缓地,低声道,「鸣王不要多谢我们。如果鸣王真要多谢什么的话,就多谢均恩令吧。」 凤鸣惊讶地看着秋篮,若有所悟。 秋篮抿唇,娇嫩脸颊上透出一股往日不曾见的向往和激动。 她闭上明亮双眸,仿佛回忆般,像诗一样,充满梦想的徐徐念道,「人生应该是一张白纸,上面要画些什么,由我自己决定。」 睁开眼睛,含笑的眸子看着惊讶的凤鸣,轻问,「说这句话的,不正是鸣王你吗?」 唇边一抹笑意,刹那间美得不可方物。 秋星跪在旁边,怯生生拉了拉凤鸣的衣袖,,用比蚊子还微弱的声音道,「奴婢现在,是不是……也算在自己的白纸上画了点小东西出来呢?」 凤鸣愕然。 顷刻,豪情万丈,如狂风卷袭。 「不!你们画的,不是小东西,是大大的东西,是浓浓的笔墨,画得比唐伯虎的凤凰神鸟图还精……」 洛云在此时恰好大步走进来,一眼瞧见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通通诡异地跪成一团,猛然站住,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四人大觉不好意思,连忙从地上起来。 凤鸣看见洛云手里拿着两把木剑,干咳一声,把洛云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洛云,你找我练剑?刚好,我今天能抽出一点时间……」 「属下不是过来找少主的。」洛云生硬地打断凤鸣的话。他语气向来如此,倒也不是故意让凤鸣难看。「今天该由容虎负责为少主贴身护卫,属下另外有事。」 凤鸣好脾气地点头,「嗯,你有事啊?我误会了,因为看你拿着两把木剑,以为有一把是给我的。」 他是无心之言,洛云却做贼心虚起来。 也难怪,这里是秋月和秋星合住的小屋,洛云每次送秋月去福气门,都到这里来和秋月碰头。一来二去,进这小木门已经习惯了,怎知道今天会撞上大家都在。 洛云老大不自在地道,「属下确实是拿了两把木剑,不过这两把木剑,不是给少主用的,一巴是属下自己用的;……」 他杀人放火堪称熟练,勾引女孩却绝对经验不足,越解释越引人怀疑,一边说,一边脸颊无端红了起来。 手里两把木剑好像重了十倍,五指抓的关节都发白了。 凤鸣、秋篮、秋星瞅瞅他,再瞅瞅秋月,三上眼睛重又盯在洛云身上,目光一道道都明显的带着新鲜和促狭。 秋星对洛云新仇旧恨不少,也最可恶,不但上上下下大量洛云,还拖长了鼻音地「哦」了一声,问,「一把是给你自己的,那么另一把是给谁的呢?」 秋月可不是好欺负的,因为有鸣王在面前,她已经忍了好一会儿,听见秋星招惹洛云,便不再苦忍,跺脚竖眉哼道,「那木剑是给我的,我骑马赢了他,他便要乖乖教我剑法,怎么?羡慕吗?」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径直走到洛云面前,瞪着他道,「先说好,剑法要过来两天才有空学。我这两天有要紧事做,对了,你的字也不错吧?刚好,过来帮我抄书。」一拉洛云的衣袖,两人风一样溜出门。 洛云尴尬得要死,趁这个机会逃出生天,虽说是秋月拉他走,其实脚底跑得比秋月还快。 三人看着他们逃走,面面相觑,下一秒,同时爆出大笑。 凤鸣笑得肚子都疼了,扭曲着又笑又疼的脸部肌肉,断断续续道,「秋月那一笔,看……看起来写到洛云那张白纸上面去了,哈哈哈,不行了,秋星快帮我揉一下肚子,唉呦。」 秋星也笑到喘不过气,过来帮凤鸣揉肚子,一边道,「老天啊,刚才洛云的脸是不是红了?」 秋篮比他们矜持多了,掩着嘴笑了一会儿,最早想起正经事,向凤鸣请示道,「鸣王,我们问罗总管要的棉布棉花用得差不多了。如果还要做,就要再要材料了,还有针线,要十根粗一点的……」 凤鸣大方地挥手,豪气冲天,「什么十根?秋篮,你们现在可是发明了这世界上最高贵的专利,再一次测试过效果后,应该立即开始大批生产。我会叫罗总管即刻调动附近货船的棉花、针线等统统备上大批,再给你调派一批会针线的侍女,由你和秋星负责管理和教导。缺什么,你直接来和我说。」想了想,附上一句叮嘱,「这是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心血,别人都做粗活好了,关键的核技术有关的事,可不能对外泄露。千万小心。」 秋篮聪明地点头,「鸣王放心。奴婢只把那些帮忙的分成几个几个,有的压棉花,有的涂浆,有的缝,各自只干自己那部分的细活,彼此不混在一起。这样无头无脑,没人能猜到这是在做棉甲。」 「是啊。」秋星接口道,「用棉花作盔甲,说给别人听,别人都不信呢。更不用说猜了。」 三人合计妥当,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兴致勃勃回到内室,迎面撞上容虎手里拿着个盒子从屋里出来。 容虎见到凤鸣,道,「属下刚想去找鸣王。嗯?鸣王遇到什么事了?神色和往日很不同。」 凤鸣往他肩上亲密无间地擂了一拳,骂道,「呵,容虎你骗人真厉害,和秋星秋篮合作,把我瞒得死死的。我刚刚看见一件开天辟地精美绝伦的划时代新式盔甲,高兴得快晕过去了,脸色怎么可能不好?」 他激动的时候就开始满嘴胡言,什么开天辟地划时代,容虎根本听不懂,不过容虎还是猜出来了,有些不安地道,「鸣王知道了吗?属下本来也不想隐瞒鸣王的。」 凤鸣想都没想过怪他,探头去看他手上的盒子,「这是什么?」 「哦,属下找鸣王,正是想把这个给鸣王看。这东西是今天早上才从萧家在同泽内的私人作坊里面秘密做出来,一接到消息,罗总管立即派人取来了。」容虎和凤鸣一起跨进房,将盒子放在木桌上打开。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容虎露出赞美之色,点头道,「虽然只是个模型,却精巧细微的让人惊讶。」 他伸手试着拉了拉上面很细的皮绳,更加惊讶,「真厉害,还是可以动的。上面这个凹下去到地方,就是放掷杀敌的巨石了。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大王,听鸣王说了投石机的事,竟能完全明白,不过花了两个晚上功夫,就构想出这么厉害的新武器。」 这时代凡是学过武的男人,都对战争武器有难以形容的兴趣,尤其容虎跟在容恬身边,有幸阅读宫内大量书籍,大部分的武器都有所了解。遇到可能是这世上最先进、由鸣王和大王一手折腾出来的巨型武器,当然忍不住动心。 容虎认真地摆弄了一下,似乎遇到难点,蹙眉道,「嗯?仔细看来,怎么好像和大王画得有点出入?这处的绞绳,按大王构想的,应该是竖在顶端才对。而且这里还凭空多出一个圆圆的东西,也不知道做什么用。鸣王,恐怕制作的师傅没有领会大王所画的,出了些差错,是否要属下去找罗总管,要他赶紧再作一个正确的出来?」 连问了两次,都没听到回答。 容虎若有所觉,抬头看向凤鸣。 凤鸣盯着木桌上具体而型微的投石机模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完全呆了。 容虎关切地问,「鸣王?是否有什么不妥?」 凤鸣僵硬地动了动脖子,勉强算是摇头。 半晌,他这个投石机原理的首要倡导人,喘了一大口气,直愣愣看着那出自容恬图形设计、制于萧家巧匠之手的模型。 「我的老天……」终于,凤鸣吐出一声虚弱的呻吟,呼吸困难地道,「这地方的改动,这远远的东西,这个设计……明明是……是……」说到一半,因为过度激动而喘起粗气来。 容虎被他这模样也弄得紧张起来,追问道,「明明是什么?」凤鸣仍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仿佛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他伸手摸了摸那模型,浑身大震,困难地吞了一口吐沫,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绞车!」 容虎还是没明白过来,皱眉道,「绞车?什么是绞车?」 凤鸣还在激动期,又发出一阵奇怪的呻吟,猛地往木桌上用力一拍,涨红了脸吼了出来,「绞车!扭力弹簧!古罗马的杀人武器!射程可以达到四百五十米,还准的吓人。天啊!我怎么这么笨,只记得杠杆原理,竟忘了亲爱的罗马军团?不过不要紧,哈哈哈,只要物理定律不变,就总有人会发现它。」 对于鸣王一兴奋就忘乎所以手舞足蹈,容虎早就见怪不怪,无奈地摇摇头,靠过来道,「鸣王先不要激动,」属下还未弄明白,这个模型,是否师傅做错了? 「错?错得好!」凤鸣像捡到一个宝藏般神采飞扬,对着容虎大声道,「你不明白吗?我们发现了一个天才,天才中的天才。他在容恬的设计图基础上做出了修改,竟然懂得利用绞车快速增加动力。绞车是什么?你知道过去的囚犯怎么把牢房的铁栏杆弄断吗?他们拿一条湿毛巾把两条铁栏杆捆住,然后从中绞动,徒手就能把铁栏杆给弄弯!这就是绞车的原理。而这个天才,他不知道怎么领会了这个原理,看过容恬的构思,然后为我们想出了一款更灵巧、准确度更高的攻击性武器!」猛地神色一变,「不行,人才可遇不可求,我们要立即把他带在身边,有这样一个高人,就够向丞相交差的了!」 容虎虽然只听明白了五分,不过大致也知道是件好事,笑道,「这件事是罗总管负责的,如果要找到鸣王所说的高人,看来要先问罗总管才行。他刚刚亲自把这盒子交给属下,应该还在前面的小客厅……」 话未说完,凤鸣已经热火朝天的冲出了内室。 罗登在小客厅办完了一些杂事,正打算去江边看看船队情况,门帘猛地像被狂风吹开,罗登还没反应过来,少主凤鸣已经气喘嘘嘘地到了眼前,张口就问,「那个模型,是谁做的?」 罗登一惊,「怎么?那个模型出了差错?唉,都是属下一时大意,本来确实是交代了下面最老资格的师傅照着图做的,不料那老师傅忽然得了急病,只能找他一个还算不错的徒弟来办这事。不然,属下再另找人……」 「不不,就要这个!」凤鸣用力摇头,端出少主架子,无比威严的、一字一顿道,「你现在,立即亲自赶去,给我把这个模型的天才、高人,满怀诚意的――请、过、来!」 罗登一脸糊涂,还没弄明白来龙去脉,就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急匆匆接受少主命令出了门去接「武器大师」。剩下怀着一颗火辣辣爱才之心的少主凤鸣在房里搓着手走来走去,一个劲傻笑。 这世上万事真是变化叵测,还没怎么着手呢,形势就自动自觉变得一片大好了。秋月取得福气门的古本,洛云这个冷面小帅哥无声无息就敞开了爱的心扉,更要命的是,绝对会成为当世最伟大发明之一的棉甲横空出世。震撼未完,又一个幸福炮弹飞过来。轰!自己萧家里头原来还藏着一个绝顶厉害的武器制造专家! 这么多的好消息,等容恬回来后知道了,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不过,等一下……凤鸣蹙起眉。 那个天才被罗登请来之后,自己应该给对方一个怎样的第一印象呢? 笼络人心这种事,好像都很需要天赋,当年看《三国演义》,刘备就是专门干这事的,把关羽张飞赵子龙这干猛将骗得忠心耿耿,连诸葛亮都为他卖了一辈子命。 当然,这种事要落在容恬身上,也像吃生菜一样简单。想当年,容恬三两下整得烈儿自动请缨去要永逸不当太子的手段,令人拍案叫绝。 人心这种东西,以容恬的本事,估计顺手就能解决半打。 凤鸣正苦苦回想电视剧里面「礼贤下士」的桥段都是怎么演的,想得入神时,忽然被人中途打断。 冉青来报,有人求见。 竟是武谦和鸿羽联袂而来。 凤鸣和他们脾性相投,一来二去,早就混熟了,听见他们来了,直接去了厅外,入门就笑道,「想不到你们今日竟有空来看我,是不是铸造坊的事已经弄好了,来月我吃庆功宴?」 鸿羽还是一向的心直口快,一见凤鸣,指着武谦道,「什么庆功宴?都是他干的好事。凤鸣你来评评理,铸造坊现在正是要紧关头,上上下下忙得一团乱,他好端端硬要把我扯出来见你一面,算怎么回事?如果铸造坊不能按时开窑,你找他算账好了。」 凤鸣「咦」了一声,询问地看着武谦。 武谦和鸿羽关系非浅,被鸿羽这样用手指着,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对凤鸣道,「我也是没法子才带他来打搅你。」 凤鸣楞道,「到底怎么回事?」 鸿羽似乎早就知道武谦会说什么,正要说话,武潜先开口道,「这人太不懂爱惜自己,干起活来完全不顾身体,铸造坊虽然要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好像非要自己熬出病来不可。上次替我打造盔甲也是如此,热血一上来,拼了命的干,结果自己吃苦,完成后大病一场,差点连小命都丢掉。我是实在看不过眼,才逼他过来见你。」 鸿羽哂道,「你又来了。这么一次小病,你到底要提多少次才够?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娘们。好了,现在已经见过凤鸣,我可以回去继续干我的事了吧?」他一心牵挂着他的宝贝铸造坊,一说完,站起来就想向凤鸣告辞。 凤鸣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 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鸿羽脸色比平日苍白。鸿羽皮肤白皙,这一分苍白,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难为武谦如此细心。 凤鸣古道热肠,早把鸿羽当成朋友,自然帮着武谦,拦着鸿羽道,「反正已经来了,何必急着走?武谦也是一番好意。」 鸿羽急道,「你别听他的,我跟着师傅学医的时候,比这辛苦多了。铸造武器的人都能吃苦哪有他说的那么娇贵?我现在见了老虎都能打死两只,怎么可能会生病?」 这话虽然豪气干云,但配合着鸿羽那白白净净、手脚纤细的样子,可信度大为降低。 武谦看来已经对鸿羽说够了好话都没能见效,现在只对着凤鸣下功夫,朝凤鸣道,「这人脾气比驴子还倔,我是劝不动他的,只能看你了。」 凤鸣奇道,「你都全部动他,他肯听我的?」 「他能不听你的吗?」武谦笑道,「别忘了铸造坊是谁出资的。鸿羽要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停了他的铸造坊好了。」 这下正中鸿羽命门。 鸿羽当即紧张起来,对凤鸣道,「凤鸣,你可千万别听谗言。」 凤鸣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为什么武谦会把鸿羽带来这里,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忍不住捧腹大笑,「原来我这个幕后老板还有这种用处。」 哈哈笑了一会儿,拍着鸿羽的肩膀,请他坐下,才道,「鸿羽,不是我偏帮武谦,你确实应该休息一下,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如这样,就只休息两天,两天之后,你再继续,如何?如果你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相信你能把这么大的铸造坊照顾好呢?」 他话里的意思,鸿羽当然非常明白。 往好里说是劝告,往坏里说就是威胁。 可恶的是,这个威胁还真是凤鸣打个招呼就可以办到的,那容得鸿羽不听? 凤鸣见他不作声,又笑着问,「到底如何?」 鸿羽一腔拼劲被逼了回去,满肚子郁闷,只好道,「铸造坊是你出的钱,也只能你说了算。」 他不恼凤鸣,反而去瞅着把事情弄成这样的武谦,蹙着眉愤愤不平。这本来不是什么好看的表情,偏他生成那副脸蛋,再凶也不过如此,反而透出一股小兽般的倔气。 武谦达到目的,安下心来,哪里还怕鸿羽的瞪眼,干咳一声,摆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随便挑了个话题,问凤鸣道,「刚才你说什么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和本钱我都知道,革命是什么东西?」 凤鸣泄露口风的错误早就数不胜数,现在处理器这种被人追问的情况来大有经验,听武谦一问,立即装出一本正经道,「哦,这是我听来的一句地方俗语,其实自己也不很明白,我猜革命的意思大概就是指干活吧?」 胡乱搪塞一句后,赶紧换个话题,关切地问,「怎么最近不见庄将军?他还是那么忙吗?」 武谦第一次来见凤鸣,就时庄濮引见的,可见两人来往密切。 不知为何,武谦听凤鸣问起庄濮,沉默了一下,才道,「他最近确实很忙。我昨日亲自上他的将军府,难得碰上他在,两人总算聊了一会儿。」 简单一句说完,就不作声了,反而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凤鸣。 武谦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态,凤鸣当然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挠头道,「干嘛这么看着我?不会庄将军和你聊天时,说了我什么坏话吧?」 武谦摇头道,「你想到哪去了?庄濮绝不是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只是因为手里掌着重兵,比别人更谨慎罢了。」这句话就说得太隐晦了,以凤鸣那直肠直肚的思维模式,虽然听出点意思,但是大部分还是糊涂的。对着武谦鸿羽这两个朋友,也无须不懂装懂,凤鸣索性就露出个懵懵懂懂、等着武谦解释的表情。 这虚心求教的表情,可是凤鸣最有攻击力的表情之一。 武谦本来想着点到即止,瞧见凤鸣这个一心一意想弄明白的模样,实在无奈,想了想,压低声音提醒道,「大王寿辰快到,同国人心不稳,到处都是谣言。你因为君恩令的事,得罪了不少人,还是小心一点才好。」 凤鸣挠头道,「又是谣言?均恩令又和谣言有什么关系了?我又得罪谁了?」非常无辜的摊开手。 鸿羽本来迫于无奈,坐在一边闷闷不乐,百无聊赖下,只好也开始听他们两个说正经事。 对于武谦身边的事,鸿羽当然比凤鸣清楚多了,看武谦说得隐隐约约,凤鸣却愣愣地不明白,这种黏黏糊糊,正是鸿羽最不耐烦的。 他早把凤鸣视作朋友,又不是王族权贵,并没有武谦这样的顾忌,忍不住插话道,「你们这样打哑谜,心烦不心烦?」朝着凤鸣,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凤鸣,我不知道你得罪谁,也不知道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反正最近很多消息都对你不利,多半是说你和大王的死有关。而且,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到同泽来,还入住在合庆王府里面,很多人都在猜测你的目的。唉,反正这种官场上的事,我听到就烦,光想一下就头疼了。只提醒你一句,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被人害了。」 「原来是这个。」凤鸣听明白了鸿羽的话,反而轻松起来,笑道,「这种谣言,我早就听过了。幸亏庆彰王叔和庄将军都不是轻信谣言的人,否着我今天也不能好好待在这里了。你们别为我担心。」 鸿羽不懂政治,放心道,「原来你早知道了,有提防就好。其实那些谣言,我压根就不信。我看剑多了,看人的时候也喜欢用剑来分类。你这种的,就属于直长剑。」 凤鸣愣道,「直长剑?」 「直长剑长而直,质地却极脆。因为没有韧性,经不起扭弯,一弯就断,是一种不怎么耐用的老式剑。」 「啊?」凤鸣苦笑道,「这么容易断?看来我这把剑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鸿羽也失笑,露出洁白贝齿,「我是说你够直的,不像那些王权贵族们会背地里使诡计。所以那些什么你暗中谋害了大王、然后来同泽搞破坏之类的话,我一句都不信。你不是这种人。」 凤鸣这才搞清楚鸿羽要表达的意思,哭笑不得。 武谦在一旁,也是啼笑皆非地摇头,问鸿羽道,「不像哪些王权贵族?我不过让你休息两天,你就顺便也把我骂进去了?」 鸿羽生性不爱记仇,说了两句后,心里那点不满早就不翼而飞,对着武谦笑道,「是我一时说错话,不是有意骂你。」 这样三言两语,气氛又和睦起来。 武谦此来目的已经达到,希望早点抓着鸿羽去休息,再聊了一会儿,就向凤鸣告辞。 临走前,武谦还是对凤鸣提醒了一句,「我虽然不爱理会王族的事,但毕竟出生在王宫,血腥的事看得多了。谣言杀人,最是可怕。再说,民间百姓的口头传言,核能传入状濮耳中的消息,兴致还是有不同的。庄铺当然不会轻易被蛊惑,不过我猜同国权贵里面,有人要对付你。」 对于他说的,凤鸣点头表示同意。 有同国权贵要对付他,又不是什么新闻。 庆离大王子就是头一个。 凤鸣思索了一下,道,「我知道自己对同国是没有敌意的,此心天地可以作证。不管庄将军听到什么都好,要对付我,他总要拿出我对同国不轨的证据吧?再说,同国这里,毕竟还有庆彰王叔做主。」 「这倒也是。」武谦释然,「我知道庄濮的为人,他这人,只信真凭实据和亲眼所见,颇为执拗。」 说罢,带着鸿羽离开了。 第八章 送走武谦和鸿羽,凤鸣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咕噜声。 想了想,呵一声笑出来,原来竟是肚子饿了。 也难怪,起床之后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别说吃饭,连喝水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平常早有秋篮他们在身边提醒劝告了,现在倒好,一个个都去做大事去了。 凤鸣一边笑,一边走了出房。 容虎还在内室研究桌上的模型,一抬眼瞧见凤鸣在院子里转悠,跨出门问,「鸣王在找什么?」 凤鸣东张西望,「厨房在哪?」 容虎脸上变色道,「鸣王还没吃东西吗?该死!属下昏了头啦,竟然这点都没想到。」 凤鸣身兼西雷鸣王和萧家少主,手下当然不止这么几个侍女侍卫,但却非人人都可经手他的饮食。秋篮容虎他们一不在意,真的可能饿着他。 这时若说出去,绝对会变成个大笑话。 凤鸣见容虎如临大敌般,匆匆从台阶上跑下来,一把扯了他,轻松地道,「你知道厨房在哪?刚好,我也一起去,顺便偷点好吃的。」 容虎显然心情不好,沉着脸道,「那种地方脏兮兮的,鸣王去干什么?秋篮她们也真是的,等大王回来,看她们怎么交代。」 凤鸣正要叮嘱容虎不许和容恬提起,身后似有动静,回头一看,一个萧家侍卫走过来,对着凤鸣禀道,「罗总管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工匠模样的人,说是少主要见的。少主是现在就见他们吗?」 「他们已经来了?」凤鸣大喜。 旁边容虎开口道,「请他们在客厅等一下,鸣王吃过饭就来。」 「不,现在就见。」凤鸣断然道。 吃饭是小事,人才才是大事。 罗登带过来的这个人,可能以后就是能青史留名的伟大武器制造师,怎么可以怠慢? 他虽然还没有想好「礼贤下士」的具体办法,但至少要让对方感觉到真诚的热情。 凤鸣心理筹谋者怎么才能给对方一个好印象,才迈了一步,就被容虎拦住。 容虎一边拦住他,一边扭头对萧家侍卫道,「这里我做主,你先过去见罗登,让他们在客厅等着。」 「哇!谁说这里你做主了?」凤鸣被他拦着,走又走不了,探出头对那侍卫威胁,「不许去,我才是萧家少主。你过来,帮我把容虎弄开。」 容虎道,「你还不快去?还有,秋篮她们都走开了,你找个人把她们立即叫回来,做了正事再忙那些小玩意儿。」 「不许去!」 「快去。」 那个萧家侍卫也很倒霉,接到少主的命令,又看看容虎,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容虎也知道她为难,换了个说法,「不然你把洛云找过来。」 洛云在萧家人心目中的地位,看来真的比凤鸣高不少。容虎一提洛云,那人顿时点头,转身就跑了。 凤鸣见他萧家的属下这样不听话,气得直跺脚,瞪了容虎一眼,不解地道,「容虎你到底发什么疯?我要见的这个人,对容恬非常重要,我是认真的,可没有夸大其词。」 干这种犯上逾越之事的,如果是别人,他还不怎么奇怪。但竟然是向来最守规矩的容虎,那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凤鸣瞪了容虎半晌,容色缓和下来,试探着问,「嗯,你是不是对这个事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事提醒我,所以才让我留下?容虎,我们都这么熟了,你有话就直说。」 「属下是希望鸣王先办了重要的事。」 凤鸣认真起来,「什么重要的事?」 「先吃饭。」 凤鸣气得直翻白眼,苦笑道,「你开什么玩笑?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容虎铁面无私,一板一眼道,「鸣王觉得属下在开玩笑吗?」 他这么严肃,害得凤鸣连苦笑都不得不收敛了,奇怪地打量着他,半晌才问,「喂,不过是晚点吃饭,用不着这么认真吧?我多少也是个鸣王,好歹给点面子。再说,你刚才这么做,好像……有点犯上哦。」 凤鸣极少用权势压人,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威胁人,更是罕见,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容虎的脸色,自己道颇为心虚。 容虎脸上一条神经都没动,「属下绝不敢犯上。」 凤鸣瞪眼。 睁眼说瞎话嘛! 「让路,我要去见罗登。」 容虎挡在面前,如同一块铁板,「鸣王吃过饭,要见谁都行。」 好脾气如凤鸣,现在都来火了。 从前他是顾着小事,不知大局,挨骂活该。 今天他可是着眼大局,不是胡闹的,那么一顿饭而已,值得这么婆婆妈妈? 「容虎,你还来真的啊?」 「鸣王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属下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职责。」 「你履行职责,就能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属下不敢不把鸣王的话当一回事,只是,凡是鸣王不顾自身的命令,属下都会忽略自己。」 好家伙,居然这么一句接着一句顶嘴了。 凤鸣干瞪眼。 果然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忽略我的命令?」凤鸣怒了,「你是我手下侍卫,听命于我令?」 「凭王令`。」 「什么?」凤鸣心里咯噔一下,愣了,「谁的王令?」 「西雷王的王令。」 不妙的预兆…… 凤鸣音量立即小了,试探着问,「容恬?」 容虎点头。 「他给了你王令?」 容虎又点头。 凤鸣音量更小了,「呃……什么时候给的?」 「今天凌晨。」 凤鸣好奇,「那个……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呢?」 「王令曰,凡关涉鸣王身体安慰之事,侍卫容虎可履责自行其是。若遇争执,西雷众人,皆听命于容虎。」容虎从容道,「王令就在属下这里,如果鸣王坚持要看,属下可以拿出来。」 「不用了……」 凤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摇头。容恬这家伙,临走还弄这么一道王令,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他嘛。 郁闷地挠了几下头,凤鸣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说,「你是不是为了毒药那件事情在生气啊?」 容虎想了想,老实地点点头。 凤鸣靠近了点,压低声音问,「我把那个假的杜风邀上船,还把他的玉箫留在身边,容恬很介意哦?」 容虎重重点头。 凤鸣吐吐舌头。 找情人真要小心,不是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找个当大王的。什么时候吃个飞醋,不是抗议两句就算数,居然还能给你来道王令,提高监管等级。 容恬,你这只醋桶…… 容虎对凤鸣一点也不同情,还低沉地加了一句,「鸣王不按时吃饭睡觉,不爱护身体,大王也很介意。」 凤鸣颓然道,「知道了,我先吃饭再去见罗登他们就是。」 有王令在手的容虎,他是绝对拗不过的。 凤鸣耸搭着脑袋,跟着容虎往内室走,刚要入门,洛云已经匆匆赶来,他身后还追着气喘吁吁的秋月。 「少主。」洛云到了他们身后,等他们转过身来,问容虎道,「容虎,是你派人叫我吗?」 容虎道,「已经没事了。刚才鸣王坚持要饿着肚子去见罗登。」 旁边猛然响起抽气声。 秋月睁圆乌黑的眼睛,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掩住嘴喘气道,「完了!鸣王什么都没吃呢。我立即去准备!」一转身,飞快地下了台阶。 凤鸣看着秋月的背影,朝容虎拱手求了两三下,道,「拜托,我知道你有王令,你是老大。不过一顿饭罢了,饿不死人的,搞这么夸张,我真的好尴尬。」 刚刚才见识武谦对鸿羽那个紧张,以为已经够厉害了。谁知道落到自己头上的,才叫登峰造极。 眼角扫到洛云也板着脸,凤鸣叫屈道,「洛云,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真的是无辜的,大惊小怪的那个是容虎,他手里还有一张该死的王令,容恬给的,害我拿他没办法。我身为萧家少主,铁骨铮铮,刀光剑影都不怕,害怕饿一下肚子?好了,不打搅你帮秋月抄书了,你回去吧。」挥挥手,让洛云回去。 洛云怎么可能被凤鸣几句话就打发走,站在那儿,阴冷的目光将凤鸣打量得心里毛毛的,采用带着警告的语气缓缓道,「容虎做得对,请少主自重。顺便提醒少主一句,日后少主若有罔顾自己身体的冒失行为,属下可能会出手教训少主。」 「什么?」凤鸣失声大叫,「你不是萧家人吗?什么时候开始听西雷的王令了?」 「我听的是萧家家主之令。」 凤鸣声音猛然走调,「萧家家主?」 「对,就是少主的父亲,萧家权力最高的家主之令。」 凤鸣几乎吐血,可怜兮兮看着洛云,「别告诉我,我爹忽然对我关怀备至,连每天有没有按时吃饭都下了规定。」 「没有。」 那还好点。凤鸣松了一口气,才问,「那个什么见鬼的家主之令上面又写了什么呢?」 「摇曳夫人要求少主听从西雷王的命令,不许做任何可能让身体受到伤害的事情,更不许任性,属下身为少主贴身护卫之首,只要觉得有必要,就可以替夫人执行家法。」 「家……家法?」凤鸣倒吸一口凉气,恐惧地摸摸自己的耳朵。 半晌,凤鸣忽然想到一事,眼睛猛地一亮,提醒道,「喂!洛云你被弄糊涂了,这只是我娘的意思,她不是萧家家主,最多只能算是萧家家主的老婆,其实是不能使唤你的。你只听命于萧家家主,对不对?」满怀希望地看着洛云。 洛云回视着他,薄唇微微扬起一点,逸出一丝冷冽笑意,「禀少主,信笺今早送到属下手中。虽是摇曳夫人的字迹,上面却盖着萧家家主的印章。你说算不算萧家家主之令?」 凤鸣这下,算是彻底了愣了。 八成昨天摇曳夫人和容恬在屋子里面私下聊天,就是讨论怎么对付他的。 天啊! 他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了?不过就是不小心中了毒而已,而且也没有全中,只是中了一半…… 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受害者吧? 凤鸣愣了半天,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看容虎,又瞅瞅洛云,「大家都是因为那个毒药的事情,联合起来教训我,对不对?」 两大侍卫都用同样的表情瞅着他。 容虎毕竟还是比洛云容易动感情,瞅了凤鸣一会,叹口气,才摇着头问,「唉,鸣王,你知道你昨天吓坏了多少人吗?」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秋篮和秋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到了台阶下发现凤鸣他们,猛地停下,内疚得几乎哭出来,「都……都是奴婢糊涂透顶,怎么就忘了凤鸣没有用食?奴婢……奴婢这就去准备!朝着凤鸣匆匆行礼,以冲往战场的速度冲向了小厨房的方向。」 凤鸣摇头大叹。 一道西雷王令,一道萧家家主之令。 那位不知道真实姓名的假杜风同志你下毒的计划虽然没有成功,但一样把我还得够惨了。 呜呼哀哉…… 秋篮惊惶之下,手艺还是保持了水平,匆忙做上来的几道菜依然色香味一流。 只是在容虎和洛云宛如监视的目光,还有几个侍女紧张加内疚的表情包围下,再好吃的东西入口,也是贴着脊梁骨下去。 没有胃口的情况下,凤鸣还被迫再添了小半碗热饭。 古往今来,被人用王令和家令一起压迫着乖乖吃饭的,恐怕他是头一个了。 这到底算幸福还是苦难? 想到以后要被容虎和洛云这两个「犯上」的家伙看管到死紧,凤鸣就郁闷得要死。 一顿饭下来,凤鸣捧着碗,吃得愁眉苦脸,吃完了,依然还是愁眉苦脸。 凤鸣抬头看看两个大侍卫,「饭已经吃完,我现在可以去见罗登他们了吧?」 这么一搅和,原本以为将捡到本市最伟大武器专家的兴奋和激动,至少不见了九成半。 洛云冷淡地点头。容虎却问,「鸣王在生气吗?」 凤鸣喉咙咕噜了一下,讪讪道,「我敢吗?」 容虎沉默了一会,在凤鸣身边坐了下来。凤鸣顿时警惕,那个架势,一看就是要进行认真谈话了。 容虎这家伙看起来又老实又稳重,厉害起来其实很吓人。 凤鸣也不是头一回被他教训,印象还颇为深刻,潜意识地绷起神经。 等了一会,不见容虎开口,凤鸣硬着头皮,认命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属下知道,罗登带来的人,确实很重要。」容虎沉吟良久,才用低缓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地道,「但若和鸣王自身比起来,不管那人本事有多大,能制出什么可怕的武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凤鸣一愣,露出深思的神色。 容虎问,「鸣王有没有想过,如果鸣王真的中毒身亡,会发生什么事情?」 凤鸣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容恬和我娘都会伤心欲绝,你们也会难过。我知道自己不该莽撞的,对不起。」 「鸣王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昔日西雷先王骤亡,王后唯恐西雷大乱,连发丧都不敢,隐瞒消息,将年纪幼小的太子送出王宫,秘密收养在老容王府中,日夜不安,隐忍了十几年,才敢公布消息。繁佳三公主夫婿在西雷被刺,后果是繁佳大军立即压境,差点和西雷开战。繁佳大王中毒而死,开馆不慎泄露真相,引来龙天狂性大发,一夜之间,屠尽整个繁佳王族。」容虎冷冷道,「如果鸣王身亡,第一个导致的后果,就是东凡大乱,大王极有可能失去仅存的兵马粮饷和唯一的基地,最终,也会让天下人失去数百年来最有可能结束战乱的机会。」 「啊?」凤鸣惊讶地看着容虎。 妈呀……这么严重…… 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太严肃,他几乎又要困惑地开始挠头了。 「鸣王知道目前在东凡执掌大权的,是哪个吗?」 「丞相烈中流啊。」 「鸣王知道丞相是看中了谁,而加入我方的吗?」 凤鸣闷了一会儿,才讷讷道,「好像是我。」 「如果鸣王不在了,还有谁能让丞相继续效忠呢?」 凤鸣这次回答迅速,「当然还有容恬。」容恬的王者魅力,在凤鸣眼中,使百分之两百的无人可挡的。 看见容虎摇头,凤鸣奇道,「什么?难道烈中流不跟着容恬,还能投靠若言去?除非他归隐田园不再施展本领,否则哪去找容恬这么英明厉害的君王?丞相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他绝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对烈中流的本事,凤鸣也是充满信心的。 容虎没想到凤鸣会这么回答,又沉默了一下,似乎这个问题不怎么好开口解释,隔了半天,忽然低声道,「丞相,就是太聪明了。」 凤鸣更加糊涂,认输地举手投降,低声下气地问,「我承认自己理解能力低,请问可以直接点给个说明吗?」 洛云本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是忽道,「我出去一下。」借故走了出门。 屋里只剩凤鸣和容虎。 凤鸣宛如乖学生一样等待着容虎的答案。 容虎欲言又止,半天似乎才下定决心,开口后,却竟然是说,「属下想先问鸣王一个问题。」凤鸣简直想抓狂。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打哑谜? 他最恨的,就是被人吊、胃、口! 「你问。」凤鸣磨牙。 「鸣王觉得鹿丹聪明吗?」 凤鸣不料容虎会忽然提起鹿丹,微愕之后,肯定的点头,「鹿丹当然是聪明人。」 「鸣王有没有想过,如果东凡王和我们大王一样厉害,鹿丹会将一身本领发挥得如此震惊天下吗?」 咦?这个问题,凤鸣倒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他仿佛隐隐中捉到了一点容虎的意思,不过要总结出来,难度又大了点。 凤鸣深思片刻,复杂地瞥了容虎一眼。 容虎这才道,「丞相将推广君恩令,招揽各地人才的任务放在鸣王肩上,并不是一个轻率的决定。在丞相眼里,真正能使有才能的异国人中心追随的,不是大王,而是鸣王。」 话已经挑白,容虎也不再犹豫,又道,「达王在西雷的号召力,当然无人可比,每一个热爱王族的西雷人都愿意为了大王牺牲性命。至于大王的英明和英勇,更不会有人置疑。但如何才能使其他各国的人才效忠大王,但不必担心日后功劳过高被诛除,靠的就是鸣王。」 「啊?」凤鸣张大下巴。 这个样子虽然比较傻,但恰好是最能表现他目前迷惑和惊讶的程度。 反正眼前只有容虎,也不算丢脸。 「如何使天下能人相信大王的天下后,会依照诺言将军恩令作为国策,而不会象若言那样奉行离国为尊的严格等级制,靠的也是鸣王。」 凤鸣眨眼。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在政治上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如果不是容虎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凤鸣绝对会以为他在说笑。 凤鸣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为什么靠的是我呢?」 容虎深深凝视着他,最后唇角逸出一丝温暖的微笑,「因为鸣王是一把直长剑。聪明人最堤防的,其实正是别的聪明人。而聪明人最信任的,最喜欢效忠的,往往是鸣王这样的直长剑。」 哦…… 凤鸣恍然大悟。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这个道理,其实《三国演义》里面就很明显啊,你看那个刘备,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哭,结果猛将如云啊。 曹操就不同了,什么都懂,比谁都厉害,结果看谁都不顺眼,光自己手下的能人就弄死了好几个,可怜的杨修不就是这么完蛋的吗? 自己真笨,刚才还一直琢磨怎么「礼贤下士」,其实很简单,估计就那么一条原则――千万不要太聪明。 天真善良的傻瓜领袖,是聪明下属的最爱啊! 原来容虎的意思是这个。 怪不得不敢明白直说。 「所以,在属下眼中,鸣王一人,比一万个什么武器大师都重要。秋篮她们能将鸣王照顾好,比造出什么盔甲都要紧。」 一番话,说的凤鸣哑口无言。 只能俯首受教。 「少吃一顿饭,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若连我们这些照顾鸣王的属下都不闻不问,日积月累,鸣王能保持强壮的体魄吗?如果将来天下打到一半,忽然传出消息,鸣王身体虚弱,不能持剑,不能上马,那些在各地为鸣王洒热血拼杀的将士,将何等不安?」 这么大的一个罪名压下来,凤鸣再次举手投降,苦着脸道,「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唉,原来不好好吃饭也有可能成为历史罪人,你罚我好了。」 容虎终于失笑出来,「属下怎敢罚鸣王。好了,罗总管还在客厅等候,请鸣王办大事去吧。」 凤鸣如逃出生天,抹了额上一把冷汗,赶紧连蹦带跳跑掉了。 罗登其实挺郁闷的。 他一个萧家船队大总管,每天要做的是大大小小数之不尽,忽然被少主紧急派去将下面一个不起眼的萧家工匠「恭敬」请过来,害他以为出了什么要紧大事,骑马来回累得半死。 结果风尘仆仆把人带到,接下来就是一起被晾在了客厅里。 这个少主,到底又搞什么鬼? 等了很久,才看见吃饱饭的凤鸣风风火火赶了过来,身后洛云容虎一左一右紧随,看起来气势十足。 「少主。」 「罗总管,累你们久等了,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罗登回答,忙把一人送到冯鸣面前,「少主所说的那个制出模型的人,就是他,名字叫筑玄。」 凤鸣赶紧充满仰慕的打量。 一看之下,愣在当场。 面前这个,只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模样最普通不过,放在外面的大街上,绝不会吸引人去看第二眼。 他传着一件半旧的灰衣服,指甲里面都是黑黑的污迹,无精打采地半垂着脑袋,和凤鸣想象中深藏不露的武器研究宗师形象,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万万想不到,那间精密绝伦、构思超卓的模型,竟然出自这么一双鸡爪子般干瘦的手。 凤鸣愣了半天,才想起说话,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叫筑玄?今天那个模型,是你自己做的?」 那人似乎非常少和陌生人打交道,凤鸣笑得那样温和,他还是往后为微微缩了一下,好一会,才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凤鸣看他如此胆怯,又放轻了声音,问,「你在模型上面加了一个绞车,里面用了五里……哦不,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数理的知识。筑玄,你是不是学过数理?」 筑玄的反应比普通人慢很多,好像凤鸣说的话,他要一个字一个字过滤才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隔一会,他又点了点头。 凤鸣抬起眼,疑惑地看向罗登,悄悄做了个手势询问,他是哑巴? 罗登摇头,凑到凤鸣耳边低声道,「他是几年前的冬天被我们萧家作坊的那个老工匠从城门外救回来的,醒了之后看他可怜,就收留下来了。瞧这模样,像天生脑子就有些不妥,不怎么会和别人打交道。据他师傅讲,筑玄平常都一个人待着,自从学了一些手艺后,就喜欢敲敲打打一些别人没见过的东西。不过他对图形尺寸,认得比谁都准,照图做物,是他师傅所有徒弟之中最好的。这是个最不会泄密的人,所以他师傅病了之后,少主要做的东西,属下就布置给他了。就不知道他这次怎么照着图做,竟完全做了另外一个奇怪的东西出来。」 凤鸣一边听,一边打量眼前这个大出他所料的「武器制造高人」,自忖道,这个样子,倒有点像是轻度的自闭,只不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凤鸣让容虎把模型取过来,放在筑玄面前,柔和地问,「你看,这是你做的模型。我本来是要制投石机的,结果你不但加了绞车的设计,还掺入了类似弩炮的概念。你知道吗?这可是很厉害的武器。」 这一次,出乎意料的,瘦小的筑玄立即就点头了。 凤鸣等人都略觉奇怪,众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 凤鸣问,「筑玄,你是有意修改罗登给你的图,要制出一款厉害的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对吗?」 容虎此时已经警觉,插了一句问道,「你的数理是从何学来的?」 他这个问题非常关键。 因为在这个时代,一般平民百姓要认字都不容易,和建筑有密切关系的数理,寻常人更没有机会接触。 昔日凤鸣凭借杠杆原理,使城府深重如若言都震动。 繁佳三公主,也是受凤鸣胡诌出来的「西雷第一的数理」的吸引。数理受特权阶级重视的程度,由此可见。 科学是一种知识的积累总结。 不管筑玄对数理的天赋如何惊天动地,除非他曾经有机会接触过当今世上最先进的武器设计,否则不可能达到如此突破。 萧家那个将他捡回去的老师,最多教他一些精巧手艺,却绝对教不出这样的设计构思。 一时之间,凤鸣、容虎、洛云、罗登,四双眼睛都定在了他身上。筑玄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正被许多人紧张的关注,站在那儿,好像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忽然都盯着他看。 凤鸣无奈,只好又把容虎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好像对着小孩说话一样哄道,「筑玄,你不是学过数理吗?谁教你的数理,你还记得吗?」 筑玄这次看来是听清楚了,一直紧闭的嘴唇,终于动了动。 自从对话开始,他除了点头还是点头,一个字都没说过。现在总算肯开口,说话也是惜字如金,总共只说了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威力却比三百个字还厉害。 他说的是一个名字,「东方天。」 这名字一冒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东方天,不正是天下闻名的算术大师吗?他在数理这行里的地位,就如同萧纵在剑手中的地位,绝对是顶级宗师! 而且,更要命的是,这精通数理长得滑稽的老头子,还是离国人,当年若言就是带着他一起去繁佳,打算勾引繁佳三公主当新任离国王后,结果被凤鸣破坏了。 所以,凤鸣也算曾和东方天有一面之缘。 容虎浓眉皱起,打量筑玄,眼中有了严重的戒备,「你是离国人?」 洛云盯着筑玄,冷冷道,「即使是离国人,不是王权贵族,也不可能学到这种东西。少主,这男人来历不明,又故意做出奇怪的东西吸引少主的注意,分明有所图谋,不如将他交给属下,由属下审问清楚。」 凤鸣扫洛云冰冷的私人脸一眼。 什么审问,八成是拷问吧? 真的抓到奸细,拷问拷问也就罢了。像筑玄这个自闭的可怜样子,谁还忍心拷问一番? 凤鸣见筑玄一脸畏缩,捏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将你交给他的。筑玄这个名字很好听,不是普通人家子弟常用的名字,谁帮你起的?」 他的友情攻势有一定效果,筑玄两下对比,似乎觉得凤鸣比洛云和容虎那两张黑脸亲切得多,情不自禁朝凤鸣靠前了点,给了个答案。 这个答案也是惜字如金,一共只有两个字。 但绝对又是轰动性的两个字。 因为筑玄简单得动动嘴唇,说出来的竟然是匪夷所思的两个字,「父王。」 凤鸣他们再次被炸个眼冒金星。 若要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最佳代言人,这位筑玄大哥绝对当之无愧。 父王? 白痴都知道,能叫出父王这两个字的,除了公主就是王子。 难道眼前这个瘦巴巴、畏缩胆怯、沦落到要被别人见回家收养的家伙是嫡系血脉? 哪一国的王族血脉? 将前后种种怀疑连贯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东方天是受到若言重视的离国数理大师,能受到他的教导的,八成就是离国权贵子弟。筑玄又是个王子的身份…… 瞧筑玄这个模样,虽然瘦小,不过年纪也至少该有十七、八岁了,估计若言不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那么,难不成他是…… 不、会、吧! 凤鸣连抽几大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拔高声调问道,「难道你是离国若言的弟弟?」 怎么可能? 不过回头一想,也不是不可能。 若言手段毒辣,为人高傲,丢不起面子,如果他嫌弃自己从小患有自闭症的弟弟,登记之后立即把可怜的弟弟扫地出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要让人相信若言很有兄弟爱,那才奇怪呢。 说不定若言当初不是赶弟弟出门,而是下令格杀,但因为种种原因促使筑玄成功逃脱兄长的魔掌,一路逃亡到同国,高贵的王子沦落为街头乞丐,差点冻死的时候,阴差阳错被萧家老工匠给救了,从此收留在作坊里面。 拜凤鸣惊人的想象力和对若言的深深忌惮所赐,片刻间,一个惊心动魄、充满血泪的兄弟相残的故事已经在凤鸣的脑袋中被激动地勾勒出了大半。 可惜故事整体还没有完成,筑玄一个轻轻地摇头,立即把凤鸣精彩的故事给一笔抹杀。 凤鸣愣住,半天开始眨眼,「呃?你不是若言的弟弟?那你怎么会有父王?你怎么有机会和东方天那种人接触?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再度和颜悦色,不耻下问。 「我不是若言的弟弟,」筑玄这次终于大发慈悲,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不过字数比刚才多了不少,简直令人感动。他停了一下,脸上泛上一层浓浓的悲伤黯然,才用几乎难以被人听件的低声,半抽泣半喃喃道,「我是御泉的弟弟。」 凤鸣站得离他最近,耳朵竖得直直的,总算勉强把这句话听清楚。 但听清楚,不等于听明白。 他不是若言的弟弟这个还算可以理解,那个什么泉又是哪里跑出来的?不会是老离王的某个私生子吧? 从目前了解到的各国情况看,私生子好像也是王族常有的事,而且凤鸣自己好像就有一个采锵啊! 停!这想到哪里去了? 好混乱…… 想象中慷慨激昂的招揽武器大师的历史性场面竟变成这样,真令人欲哭无泪。 即使刘备亲临,恐怕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看家本领,表演一下嚎啕大哭吧? 凤鸣越想越头疼,却忽然从眼角窥见容虎仿佛正领悟全局的思索表情,赶紧把头一抬,朝着容虎追问,「容虎,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容虎竟然令人惊喜地点头,「属下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啊?你知道?」 「他是御泉公主的同母亲弟。」 所谓同母亲弟,就是同一个娘,也只有古代盛行多妻制,才会在说明兄弟姐妹关系时整天冒出同母异母这种字眼来。 「一口气说完好不好?」凤鸣被容虎的沉稳作风急得挠头,「好了我知道玉泉是个公主了,这个公主还有个弟弟,但是御泉又是何方神圣啊?想不到离国除了秒光,还有一个御泉,怎么好像没听过。」 「御泉公主并非离国人,她是北旗人,而且是北旗大王的长女,身份在所有的北旗公主中最为尊贵。因为她不但是长公主,而且还是王后所生。」 容虎一边解释,凤鸣一边点头。 别说他上课不专心,目前天下各国地图多多少少也算熟悉了。北旗,不正是在东凡旁边吗?还曾经拍出很多奸细潜入东凡军中刺探情报。 他被鹿丹骗去东凡的时候,多次听军令司他们提起北旗。十三军佐的情人,那个死得异常凄惨的林荫,就是一个北旗奸细。 不过…… 凤鸣还是挠头,「这些和离国有什么关系?又和东方天有什么关系?」 难道东方天背叛离国,偷偷跑去北旗开课收徒弟去了?那他胆子也够大的,若言知道一定剁碎他。 「当然和离国大有关系,」容虎露出微笑,终于揭开谜底,「因为北旗的御泉公主,正是离国若言的第一任王后。」 轰!又一个炸弹。 这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得主,换成了容虎。 凤鸣瞠目结舌,「若言的王后?」 啧啧,嫁给若言的那个女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可惜嫁入离国没几年,御泉公主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啊?」 「筑玄如果当初有跟随姐姐到离国,很可能也曾以王后亲弟弟的身份接受东方天的悉心教导。鸣王现在应该明白里面的来龙去脉了吧?」容虎说完,凤鸣犹在困惑的眨眼睛。不是他反应迟钝,实在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件比一件出人意料,连番体验下来,比连坐了十回云霄飞车还叫人晕乎。天知道这样的刺激,会不会陆续又来。 真可怕,凤鸣这个想法才刚刚从脑海里闪过,急促的脚步声恰在此时如有感应般从外传来。 众人脸色都微微一变,目光一起移向门外。 冉青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西雷信使,出现在客厅大门处。 「少主,刚刚送到的军报。」 因为怕书信下毒,凤鸣被容恬勒令不许亲自接信。容虎先接过,拆开来一目十行地迅速看了一遍,眉头轻皱。 凤鸣心脏砰地一跳,「是越重城的消息?」 容虎摇头,「这是绵涯派驻在他国的手下发来的。」 他将目光转向凤鸣,把整篇军报,精简成了一句,「驻扎在边境的离国军队突然发难,越过繁佳和昭北的边境,,把昭北给占领了。」 这消息太令人震惊,全厅顿时死寂一片。 半日,凤鸣才喃喃道,「昭北,不就是长柳公主的国家吗?」 第十八部完 第一章 如凤鸣所料,昭北国遭难,在同泽最受打击的,正是长柳公主。 最近,长柳公主可算受够了转瞬即变的人生的捉弄。 所有的不幸,从裳衣出现那一天开始。 裳衣进府,立即勾走庆离的心,使她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彻底崩溃,不但王子妃的地位名存实亡,还要担心日渐昏聩的庆离做出不可挽救,牵连自身的傻事。 如果裳衣是一切祸患的源头,那么西雷王刚好相反,俨然就是长柳公主逢凶化吉的象征。 自从鸣王在同泽出现,困扰长柳的种种问题,竟如有神助般一一化解。 和鸣王的秘密结盟,使长柳不用再为庆离受蛊惑而筹划的刺杀行动过度担心。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在王子妃身份最受威胁的时候,发现自己怀有庆离的身孕,而分明早就被那只狐狸精裳衣迷去魂魄的庆离,也有恢复理智的倾向,渐渐找回了一点为人夫君的样子。 但犹如常人行路,到了谷底定往上走,到了顶峰就无比避免地滑往下坡。 谁能猜出到,一切都美好的时候,正是一切逆转的契机。 最可怕的消息,毫无预兆地来了。 "父王!" 小院内,长柳公主看完刚刚送达的密信,悲呼一声,软软往后倒下。 "公主小心!"服侍在旁的师敏大吃一惊,赶紧向前扶住。密信送到,她是第一个验看的,一窥之下已经吓得胆战心惊,更难以想像公主怎么承受这样的打击。可这样天大的事,谁敢隐瞒不报?再不忍也必须立即禀上。 师敏将浑身颤栗个不停的长柳扶到席上,含着泪,低声劝道,"公主现在身子不同往常,万万不可动气。大王和王后都是贵人,想来离国也不敢轻易加害。况且,公主现在是同国的王子妃,怀着同国王族的血脉,有这层忌惮,想来还可以和离王讲讲条件,至少保得昭北众人平安。" 骤闻巨变,长柳脸色白得如死人一般,早没了往日的俏丽艳色,直着眼睛听了师敏半晌柔言劝告,慢慢才缓过神来,长吐出一口气,虚弱地摇头道,"没用的。若言是怎样的人,谁不知道?就算是同国大王,他也未必忌惮,何况我这个区区的王子妃?" 想起父母亲族,心如刀绞,眼泪涌了出来。 师敏唯恐她受激过度,伤到胎儿,忙到,"公主别尽往坏处想。这封密信上面压着离国王族的印章,分明出自离王授意。可见他对公主仍有所图,既有所图,就有挽回的余地。" "怎么挽回?"长柳凄然,"他占我祖国,杀我亲族,现在以父王性命要挟,逼我向鸣王掩饰文兰之事。这信如果早到几日,或者我还有这个挽回的机会,无奈文兰的事情已经被戳穿,鸣王已经全明白过来了。就算我要掩饰,做得到吗?" "同泽才发生的事情,离国怎么会知道?"师敏咬牙道,"只要公主假装答应,再和鸣王他们打个招呼,至少可以先哄得离王信任,留下大王的性命。" 长柳已经被这消息打懵了,满脸惊惶凄然,师敏劝了半天,她只是落泪,并不做声。 师敏没有办法,急着扯着她的袖子挣了几下,"这等大事,公主光哭也没用啊!毕竟我们女人家遇到事情就慌张了,还是找个男人来商量才行。奴婢把庆离殿下请来如何?" 提起庆离,长柳心里更加愁苦。 前段日子传出怀孕的消息,庆离的确大有改进,还常常主动过来嘘寒问暖,甚至和裳衣那女人疏远了不少。 可这几天不知那狐狸精又使了什么诡计,把庆离哄得神志全失,连续两三天,庆离来到小院都是寻隙闹事, 神态十二分的不耐烦,好不容易清明点的眼神,再度开始浑噩迷乱了。 她哪里知道,庆离的好转实在得益于贺狄无聊低级的换药游戏,导致裳衣喂给庆离吃的迷药都成了莫名其妙的单林土药。 可是最近裳衣和庆彰亲自见面,双方传药却是面对面的,贺狄没有机会把药掉包,自然又将庆离吃得昏头昏脑了。 长柳哭了许久,心乱如麻,听着师敏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庆离虽然不争气,毕竟还是自己的夫君,腹中骨肉的父亲,如今婆家大难临头,没有不让庆离插手的道理。 她左思右想,也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只好命师敏亲自去一趟,把庆离请过来。 长柳一下令,师敏立即急忙往庆离的小院里赶。 夜深心慌,走在平坦的石头路上,竟也无端栽了一跤。师敏从地上拽着裙脚爬起来,右脚踝一阵剧痛。 这时分,哪有闲功夫理会些许小伤,师敏咬了牙一瘸一拐往前急赶,不料到了庆离的院外,却被几个院门的侍卫抵了去路。 "我奉公主之命,要急事请殿下过去一谈。" 看门的侍卫打个哈欠,叹着气道,"师敏大姐,有什么急事也等明天吧。你看看里面,闹得正欢呢。我要是让你进去,殿下不剥了我的皮?" 师敏探头往里面一看,正房里头燃着灯,透出窗前两个朦朦胧胧正动着的人影来,那女人不知郑的笑声和呻吟飘满全院。 不用说,只有裳衣那只狐狸精! 师敏看得心头冒火,恨得咬牙切齿,想起自家公主金枝玉叶,离家远嫁,却被这等贱人夺了夫君宠爱,又是一阵伤心。 换在平日,她定然掉头就走,今夜却绝不可耍这般脾气。 昭北的巨变,离王的要挟,昭北王的性命,比这种风 月小事要紧上万分。师敏又急又悲,低头想了片刻,从怀里把能掏出来的都掏出来了,连着腰上长柳赏赐的玉坠子一并取下来,通通塞到那领头的侍卫手里,沉声道,"实在是要紧事,公主也急得不行了。好歹也是王子妃,你就让我进去禀报一声,殿下要撒气,我都领着,绝不连累你们就是。" 她怎么说也是长柳身边最得用的大侍女,向来不是低声下气之辈,今晚摔一跤后模样已经够凄惨,一边说着,一边竟已哭得满脸眼泪,把那带头的侍卫都吓住了,知道定有非常严重的事发生。 师敏大姐,你别别。。。。。。"那侍卫头子其实是同安院中老资历的侍卫,并非裳衣安插的新人,对裳衣蛊惑庆离,也有些敢怒不敢言怨气,立即手忙脚乱把东西都推回去,让开了院门,无奈地挥挥手,别过头道。"进吧进吧,要是王子怪罪,我只说你是偷偷溜进去的。" 师敏感激地瞅他一眼,用力把东西又都塞到他手里,入了院门,豁出去似的直奔正厢。 庆离刚吃了裳衣从庆彰处得到的"正宗无掉包迷药",神志虽然昏沉,身体却格外畅快,连日来困扰不已的头疼不翼而飞。 裳衣趁着这机会,越发把床底间的花招逐样逐样使出来,比平日更淫媚上十分。庆离最近疏远裳衣,恰好长柳怀孕,已经憋了几日,顿时被讨好得浑不知天上人间,只觉得自己前些日子真是昏了头,说不定还是被人下了迷药。 否则,长柳那假正经又爱管闲事的女人就算怀了个胎又算什么?不要裳衣这般天下难得的好女人,才是真正的蠢材! 正药得爽快,房门外忽然传来拨高了音调的清脆禀报,"奴婢师敏,有要紧事求见殿下!" 庆离正在快活关头,猛地被人打搅,顿时一泄如注,气得青筋暴跳,"混蛋!你们都是聋子吗?没有吩咐不许擅入,都给我滚!" 话音未落,房门竟被推开。 赤裸的裳衣惊叫一声,避入床中。 庆离还没反应过来要大发雷霆,师敏已经冲入房中。 "殿下!"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分,有没有穿衣服,师敏扑到庆离脚下,一把抱住庆离的脚,高声道,"殿下,大事不好,师敏奉公主之命,请殿下立即过去一趟。" 庆离纵使又笨又吃了迷药,毕竟还有一点理智残存,见师敏这个异常行径,也不仅愕了一下,脸色变色道,"什么大事不好?难道。。。。。。难道王叔他。。。。。。" 师敏摇头,"是昭北的事。公主刚刚得到秘信,离国忽然袭击昭北,昭北王族都在不测之中,公主她。。。。。。她看信后几乎哭晕过去,请殿下立即起行,和公主商量一下对策。这。。。。。。这个一点都不能耽搁的!" 昭北也是师敏祖国,心里怎能不焦虑万分? 禀明情况后,越想越急,忍不住放声大哭,催促庆离立即去见长柳。 庆离听明白后,表情反而立即轻松起来,哼道,"昭北隔着同国千万里,有什么好急的?你们昭北人就爱管闲事,惹得人人憎恨,一定是干了什么把离王也得罪了,自己招惹出灭国之灾。" 一边说着,一边皱眉,把脚下的师敏无情踢列,又道,"正好,你回去告诉你家公主,从前她仗着有个当大王的父亲,处处惹我心烦,我都忍了。从今以后没了娘家靠山,叫她收敛着点,不然,我随时把她打发成个扫地的侍女!滚!"扬声叫骂着呼唤侍卫,把这个扫兴的侍女拖出去。 师敏听他这样一番没心没肺的话,简直不敢置信,被他一脚踢到地上,也不觉得哪里疼,一个劲直勾勾地瞪着庆离。 侍卫们早猜到会闹出事情,听见庆离怒气冲冲的叫唤,立即冲进去,手脚敏捷地把师敏往外拖。 那侍卫头子把师敏带出院门,才松了口气,数落道,"早说了这时候进去只会倒霉。师敏大姐,你没事吧?"低头一看,才发现师敏脚踝上血迹斑斑,已经干涸了,惊讶得扫了她一眼,随即又叹了口气,"我找个兄弟送你回去王子妃那边好了。" 师敏直瞪着眼,摇了摇头,推开过来搀扶她的侍卫,僵了般,沿着旧路一瘸一拐地走了。 长柳公主正等得焦急,听见外面小侍女们招呼,知道师敏回来,从席上坐起来,隔着垂帘就问:,怎么样?过来了没有?" 等师敏一走进垂帘,那落魄狼狈的样子,连长柳都吃了一惊。 长柳打量了师敏片刻,心里多少也明白过来,表情黯然,幽幽道,"多半是正在忙,不肯过来吧。庆离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么?" 师敏在庆离那里大受打击,一路回来,至少比刚才平复了些。顾虑着长柳的身体,压根不敢把庆离那些话转述给长柳听,撒谎道,"侍卫们拦着,连门都不让进,和那女人正在一起呢。"又说脚踝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提也不提被庆离踢倒的事。 长柳唤人来帮师敏包扎脚伤。 大夫走后,两个女人便怅然对坐着垂泪。 师敏扶了泪道,"公主,庆离是不能依靠的了。但我们毕竟还有盟友,不如赶紧把事情告诉鸣王,看看有什么法子应付。对付离王,鸣王倒是很有经验的。毕竟两人交过手,阿曼江一役,不也打得离王重伤吗?" 长柳低声道,"我心里都乱了,想什么都是糊涂的。就算你说的对,这半夜三更,府门禁闭,谁能出去找鸣王?" "不找鸣王,还有个子岩专使和贺狄王子啊。"师敏道,"子岩专使虽然中了什么毒不能动弹,可贺狄王子也是鸣王的盟友。何况贺狄王子手里就有强大的势力,又是个敢做为的男人,这种事,找他求救,也许能指点我们一下。" 师敏提起贺狄,长柳倒生出一些指望。 反正已经六神无主,不如真的找个人来请教一下。 "好,还是听你的。"长柳思忖着,点了点头,原打算起身过去,腰一动,腹部竟募地隐隐扯着疼。她唯恐胎儿有失,再不敢乱走动,吩咐道,"算了,还是请过来吧。派个人,去请贺狄王子。" "奴婢去。" 长柳摇头,"你脚踝伤了,休息去吧。这种小事,派别人就行。" 师敏脸上逸出一丝倔色,沉声道,"这怎么是小事?再说,我也静不下心休息。"不等长柳再说什么毅然站起来,掀帘子瘸着步子去了。 和长柳公主小院那边的愁云惨雾相比,贺狄这边的单独小院目前就是个逍遥美妙的小窝。 最妙不可言的一件事,当然就是倔强的子岩专使目前的身体状态了。 虽然贺狄对摇曳夫人这花花肠子极多的女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对她的药还是挺有好感的。 托那莫明其妙的让人瘫软的解药的福,贺狄把子岩抱回来后,没少占便宜。 喂食、沐浴、更衣,贺狄没一亲假手于人。要不是身为海盗头领,必须死守海神重誓这一关,动弹不得的子岩就被磨碎了泡着酒一起送到豺狼胃里去了。 不过,贺狄非常善于自己寻找新的乐趣。例如,从无微不至的侍候子岩的过程中,他就找到了最能让子岩欲哭无泪的殷勤方式。 喂水。 "喝嘛,谁会不口渴呢?还是你只想喝酒?来,本王子喂你。" 欺负因为中毒而连尾指都动不了的猎物,贺狄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一手抱着软绵绵的子岩,一手提着银水壶,吸一口清水,就低头覆上男人的唇,送入对方口中。 以贺狄的海盗本性,趁机索取报酬简直是天公地道的事。清水硬灌到子岩嘴边,逼着他咽下喉,接着必然是唇舌肆无忌惮的舔舐侵犯,把年轻将军那又软又香的舌头象猎物一样咬住玩弄,仿佛势必要在味蕾上也刮出属于贺狄的印记才罢休。 失去行动力却仍有清醒思考力和感受力的子岩,被他玩得苦不堪言。 而且,他也没有说话的能力。 该死的摇曳夫人! 那种女人,怎么可能是正直的鸣王的亲母? 可是,子岩连腹诽摇曳夫人的机会都不多,更多时候,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个混账下流王子的身上。 贺狄的邪恶几乎令他心惊,每一个莫明其妙的举动后面都藏着阴险居心。被灌下大量的清水,遭到无数次狼吻后,子岩终于领悟贺狄到底要干什么无耻勾当,黑瞳中激动地印出愤怒和羞耻。 "有点感觉了吧?"贺狄有趣地看着子岩的眼神,"不要害羞,这是中毒的后果而已。再说,本王子也挺享受侍候专使大人小解的。象这样,解开裤带,扯下来,分开腿,啧啧,和做那回事的前面功夫差不多嘛。" 贺狄发出一阵自得其乐的笑声,恶猫戏鼠一样,让子岩在自己指下慢慢裸露下身。 这个过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依旧每次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快感,大概是这男人的眼神太迷人了吧。 无可奈何到这种地步,一样的闪亮,该死的倔强漂亮。 眸底那若隐若现的,极力想掩饰却又没办法掩饰的羞耻,正是贺狄每时每刻都忍不住折腾他的诱因。 "喝了这么多水,不放出来会很难受。听说曾经有人这个地方堵住了,最后里面爆掉痛苦而死。"两腿间的器官颜色新鲜,贺狄爱不释手地握住,轻轻揉着,口里说的话却令人毛孔悚然,"真让人好奇,不知是真有这样的事,还是谣传?不如我们往这里塞点东西,一解疑惑。你觉得如何,专使大人?" 没有反抗之力,被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握住自己的要害,还要听这种恶心恐怖的话,子岩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沦落到这种处境。 他一身傲骨,如果贺狄严刑拷打,根本不能让他害怕。 但在男人的命根子的细孔里塞入东西,堵住来玩,这种恶毒残忍的手法,纵使强悍如子岩,也不禁生出几分怯意。 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真的做出这种事?那可是绝对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狄对掌中温驯的器官,给予了极可怕的耐心。 他用指尖抚摸它,用掌心揉搓它,连最上面的排泄身体多余水份的小孔都不放过,指甲不重不轻地搔刮。对于男女身体都极为熟悉的贺狄,当然很清楚这些举动会带给子岩怎样激烈的感觉。 "还在忍着?专使大人,你的脾气还真大啊。"贺狄拖着音调,英俊却因为过于邪气令普通人不敢轻易靠近的脸上,浮着享受似的冷酷的笑意,"这是每个人每天都要干的事,有什么可害羞的?何况,你注定是本王子的人,你的方方面面,本王子迟早都要,一点一点的,看清楚。" 子岩膀胱早已涨满,敏感的器官被贺狄玩似的又搡又捏又搔,备受煎熬,恨不得一头撞死。但他打死也不愿意被贺狄看见自己小解的模样,闭上眼睛,苦苦坚持。 贺狄轻声笑着,他可一点都不急。 这辈子当王子海盗,对付过不少脾气刚硬的俘虏。一开始,谁不是桀傲不驯,宁死不屈?但拷问和砸墙是一个道理,只要够时间,够耐性,不管墙多厚,总有被砸倒的那天。 而贺狄现在,刚好很有空,而且兴趣十足,耐性上乘。 "嘘。。。。。。嘘。。。。。。"贺狄好整以暇地持续刺激,还可恶地在子岩耳边吹起口哨。 哨声入耳,子岩早已成强弩之末,控制不住地微微一个激灵,顿时全线崩溃,绷紧的下体全放松开来,要收也收不住了。 耳朵里飘入贺狄的调笑,"原来你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羞耻感几乎把子岩烧成灰烬,可恨这个样子,连晕过去都做不到,只能紧闭着眼睛,当自己死了。 贺狄心底明白子岩在想什么,却完全不加理会。 他是天生的掠夺者,唯一关注的是如何将猎物全部捕获。面前这个动都动不了,只能任自己肆意蹂躏的男人,正是他最感兴趣的猎物。 贺狄全神贯注,只扑在如何让子岩今生今世都无法逃脱他这件事上。 在贺狄看来,要让猎物变成宠物,唯一方法就是不择手段地让猎物承认,你比他强大,而他,这辈子也没有摆脱你控制的机会。 子岩也不知生了条什么命,偏偏落到贺狄手中,难以避免地倒霉透顶。 贺狄花样百出的玩弄,既是驯服的过程,又是消遣的娱乐,两件大事同时进行,不亦乐乎,于是,自把中毒后的子岩带回小院,就关起门来一心一意对付这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 从灌食灌水、强吻、抚摸到占便宜,从贴身羞辱到用手技强迫子岩高潮,简直就是轮着来干,把一个精悍威武的年轻剑手玩弄得羞耻不堪,神情委顿。 这天,贺狄也是一早开始就去"侍候"他的猎物。 食物饮水等自然有侍从送来,两人呆在小屋里的厚地毯上度过一天。 例行公事般,一样是解衣、喂食、无耻下流的各色举动,除了最后一步,凡是能想到的最可恨的事,都在子岩身上一一做过了。贺狄如在天堂,子岩如在地狱,到了夜深,子岩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贺狄竟还不肯放过,脱了子岩的裤子,头埋在子岩两腿间细细吮吸衔弄,调教子岩这处子熟悉情爱之事。 若论贺狄在男女欢爱这方面的本事,十个子岩也斗他不过。再怎么羞愤不甘愿,终究在贺狄的口中无法控制地激射出来。 贺狄目的得逞,在他大腿内侧的光洁肌肤上狠掐一把,得意洋洋地笑道,"等你习惯了,一个晚上不做这事都会难受到哭呢。不过放心好了,本王子会让你每个晚上都不孤单的。" 这时,敲门声以熟悉的停顿节奏响起。 不用说,一定是空流。 "进来吧,空流。"贺狄拿外衣披在子岩裸露的下体上,把空流叫进来,"什么事?" "王子,长柳公主派了一个侍女来,说有紧急要事求教,恳请王子过去和长柳公主面谈。" "长柳公主?"贺狄眯起眼睛。 同泽城里,除了身边这个已经到手的男人,没有谁是让他比较注意的。长柳公主虽然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不过对贺狄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深夜时分,以长柳公主那个谨慎的个性,如果不是万分紧急的事,绝不会冒着嫌疑来请一个别国的王子到她的小院去。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王子?"空流低声问,"是否要属下把那个侍女打发走?" 贺狄摆摆手,"算了,本王子就辛苦点走一趟吧。" 如果不是长柳公主引出假杜枫事件,子岩又怎么会中那个什么幻香迷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玩弄而一个指头的反抗之力都没有? 冲着长柳公主这点功劳,走一趟也算还了人情。 第二章 上 师敏对贺狄肯答应夜见长柳感激万分,领着贺狄匆匆赶回小院,到了垂帘前便低声通报,"公主,贺狄王子到了。" 里面显然已等得焦急,立即到,"请进吧,大事当前,也管不着那些琐碎规矩了。" "是,王子请。" 长柳公主都不在意了,贺狄更不在话下,他从来就是个最不守规矩的,当即跟着师敏大模大样进了同国王子妃的禁地内室,一入了垂帘,看见长柳公主正从半歪着的塌上艰难坐起,打个虚弱的手势,低声道,"有劳王子殿下了,深夜相邀,实在迫不得已。" 脸上泪痕仍存,艳容憔悴。 这般孤苦无依的模样,天下男人看了,十个有九个都会情不自禁怜香惜玉。可惜贺狄打出生就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怎么写,就算有那么一丁点怜香惜玉的本能,恐怕也不会浪费在长柳身上。 贺狄大大方方挑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开口就道,"很好,我们彼此也都知道是深夜了,客气话不用浪费时间再提,先把正事说了吧。" 他这样无礼放肆,听在心事重重的长柳耳里,反而比虚言安慰顺耳,心道,这个贺狄王子,果然和庆离不同,是个做大事的,看来倒是请对了人了。 她稍一示意,师敏知机地将那封密信递给贺狄。 贺狄何等人物,拿过密信草草看一遍,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完之后,也没兴致装个震惊悲痛的模样来表达一下同情,漫不经心道,"只凭这封密信,就能确定鸣王中一半毒的事是离国在搞鬼了。公主打算给离国回信吗?" 长柳心里也没底,所以才要将贺狄请来,沉吟了一会,试探着道,"离国和同泽隔着那么远,消息难通。看这封信的意思,只要我按照离王的指使,向鸣王隐瞒文兰的事情,就能保全父王的性命,可见离国并不知道文兰的圈套已经被鸣王揭开,要是。。。。。。鸣王肯为我保守秘密,装作并不知情,那我就可以回信答应焉暂且拖延。。。。。。" 贺狄冷笑道,"公主想得好容易,离王是这么好骗的吗?何况文兰的事,知情者除了鸣王和我们,还有一干乱七八糟的侍卫侍从,你能保证他们个个都不外泄?别的不说,就算鸣王肯帮你,但假杜枫的来历,西雷王是一定会彻查的。他一查,摆明就是看穿了此事,瞒得了谁?这消息迟早都会让离王知道,你就算撒谎也拖延不了几天,可一旦被离王发现你玩弄诡计,大怒下必然杀你父王泄愤。" 长柳好不容易想出的缓存之策,被贺狄三言两语扫得渣都不剩,不胜惶恐道,"王子说的是。可。。。。。。可如今我只有这个筹码可以应付离王,不然。。。。。。我父王他。。。。。。" 师敏在一旁央道,"我们女人家终究见识不足,只盼王子殿下指点一二。" 贺狄笑道,"这种事有什么好想的?总共就只有两条路。" 长柳急道,"王子请讲。" "第一条路,你要是有本事,就立即杀回昭北,救回你父王,顺便把繁佳离国都灭了。我们男人做事,向来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长柳和师敏正悲苦无助,哪里知道贺狄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调侃,差点气晕过去,但现在三人之中,确实以贺狄最有对外作战的经验,长柳只能忍耐着继续求教,"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 "王子!王子在哪里?" 贺狄才说了几个字就忽然被打断了。听到喊声,贺狄矫豹般猛跳起来,把垂帘一掀,喝到,"空流,有敌情吗?" 他惯了海盗随时随刻的杀戮生涯,对空流的忽然禀报早司空见惯,反射性的就问敌情,却十分镇定从容。 空流狂风一样赶至,人未站定就喘着气禀报,"不好了,那男人出事了!属下已经命人。。。。。。" 话还没说完,贺狄镇定从容的脸色大变,霎时冲下台阶,丢下所有人,出弦箭一般向着子岩所在的小院狂奔。 贺狄行动惊人,一口气冲回院中,伸腿就把门"砰"地踹开,喝道,"子岩!" 他离开前,房中只有哪也去不了的子岩,此刻却多了几个心腹侍卫,人人都一头大汗,正焦急万分地合伙按着在地毯中央翻滚的子岩。 "王子!" 听见房门被踹开的声音,众人惊慌抬头,看见贺狄都松了一口气,赶紧禀道,"王子走后,这男人忽然动起来。。。。。。" "属下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空流赶去通知王子。。。。。。" "他挣扎得厉害,我们几个人按都按不住!" 话说这瞬间一松神,子岩立即一阵骤然力挣,竟差点挣脱出来,慌得众人七手八脚加重了力气重新按住。 贺狄松了一口气,才冷哼道,"毒性才一解开就想逃走?" 快步走到床前,打算教训这男人一顿,看清楚子岩的脸色,顿时惊得一凛,失声吼道,"该死!谁干的?" 瞎子都能看出这男人正身处极端的痛苦中,端正的脸每一条肌肉都在扭曲抽搐。他竭力挣扎,几乎把身上几个壮汗掀翻,显然是剧痛之下,力气异乎常人,没了众人帮忙,连贺狄都制他不住,瞬间就被他挣出臂弯,额头直直朝墙上撞去。 "子岩!"贺狄吓得魂飞魄散。 一名侍从拼死抢上,千钧一发之际挡在墙前,当即被撞得惨叫一声,瘫软成虾米。 贺狄毫不犹豫把子岩死死按住了,抬起头来,目光犹如受伤野兽般狰狞,恶吼道,"都来按着!" 众人赶紧一哄而上,再次七手八脚压制子岩,贺狄这才有空腾出手来,慌忙去摸子岩额头,冷浸浸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凝得贺狄也如掉进冰窟窿般。 他在海盗堆里出生入死无数次,惊心动魄向来只是刺激的调味品,竟从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恐惧。 子岩被众人压着,虽不能挣脱出来,却仍在乱扭乱动,拼命晃着头,后仰的项颈肌肉绷得紧紧,仿佛随时就要绷断。 双眼大睁,虽似在看着贺狄,其实已经没了焦点。"子岩,子岩,喂,你能听见吗?说句话,快点说句话。"贺狄沉声乱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拿掌心去替子岩抹额上冷汗,竟越抹越湿,心如刀绞,渐渐连手都颤了。 他字典里从没有害怕和心疼这两个词,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又害怕又心痛,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只觉得是盛怒之下难抑的杀气。 若让他查出来谁干的,一定要让那人受尽天下酷刑而死!连同那混蛋的家人朋友,一个个千刀万剐,放油锅炸了再丢进海里! 谁! 混蛋! 敢碰他的子岩? 找死!而且找的是天下最可怕的死法! 恰在这时,被贺狄撇下的空流也气喘吁吁地进了房门,进来见众人仍压制着子岩,贺狄在一旁乱为子岩擦汗,一脸恐怖狰狞,不由急道,"看样子是摇曳夫人说的那个什么毒药发作了,王子的解药呢?" 他这话好像一个响雷,把脑子懵成一瓶浆糊的贺狄顿时给炸醒了。 原来如此! "解药!"贺狄狂吼一声,跳起来就拽出旁边的杂物匣子,暴风卷过一样的乱翻,片刻就把摇曳夫人给的小瓶找到了,拔了盖子一倒,掌心里出现珍个黑色的小药丸,黑润晶莹,看起来已知不同寻常。 其实子岩除了幻香迷毒外,还身有另一种剧毒,摇曳夫人是早就说白了的,还特意给了贺狄一年份的解药。 但贺狄把子岩弄回来后,想着既然是一年份的解药,发作至少也该在三月半年之后,晚几天再喂不迟,把解药瓶子一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怎么趁着这几天尽情欺负子岩上了。 若说把子岩弄成这样子的罪魁祸首,实在是满脑子淫欲的贺狄王子殿下本人才对。 不过贺狄何许人也?反省从来不属于他的做事风格,一边指派侍卫冲过去取水,一边就瞪眼怒目咬牙切齿,大骂起来,"就知道是那个死女人干的好事!要是我的人出了什么意外,非一把火烧了她的破山谷抓了她,再让所有兄弟每人把她奸上十遍后卖到妓院里去!不但她她那个混蛋儿子我也一刀阉了!" 骂到这里,侍卫已经取了清水过来,贺狄一把夺了,想了想,觉得药丸只有一颗,子岩又神志不清,要是喂的时候不小心弄没了,那可非常不妙。 当即回到子岩身边,示意众人按得用力点,千万别让他挣脱。也不理会那来自摇曳夫人的所谓解药到底是不是另一种毒药,仰头把药丸放进嘴里嚼烂,又含了一点清水,估计混起来比较好下喉后,才低头贴上子岩的双唇,撬开他的牙关往里送,紧张得停了呼吸,急切地观察子岩接下来的状况。 这解药效果好得惊人。 摇曳夫人果然不愧是毒中名媛,解药一服下,片刻就起了作用。子岩本来状若疯狂地挣扎扭打,瞬间浑身一松,好像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再没有一点威胁。 众侍卫压制他多时,现在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个个脊背汗湿衣裳。于是都松开手,逐个退出去,让大失常态的王子殿下来单独处理。 "子岩?"贺狄宝贝一样把子岩给抱了,压低声音唤了一声,"专使大人?"摸他的额头,还是冰冷冰冷,呼吸间气若游丝,胸膛起伏之际,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荏弱。 狄贺一抱之下,罕见的心肠大软,怜惜得不得了,肚中越发咒骂摇曳夫人那狠毒女人,连带着萧家鸣王西雷王都不是好东西。相比之下,子岩能够从那群禽兽不如的人那里,落入自己手中,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至少自己不会在他身上下毒(顶多也就是媚药),还能给予他每晚的欢乐和怜爱。 顿时又暗中对海神发誓,以后若再有人敢让他的男人受苦,自己势必撕碎了那家伙!先断四肢再一丝丝扯成肉条挂在桅杆上! 空流已经出了房门,正好又撞上匆匆跟来打探消息的师敏。可怜的长柳公主才打算请教狄贺的所谓第二条 路,事情就起了变故,如果可以的话,她们还实在想再请狄贺去一趟。 师敏顺便慰问了子岩的"病情","不知道专使身体好点了吗?" 她一开口,空流就脸色古怪。 王子对那男人的执着,空流早就知道。但要不是出了今天这事,空流还真不知道会严重至此。 面对着子岩的惨状,向来处理上千人命都能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王子殿下,居然象个盲头苍蝇一样彻底失去了理智。 彻底! 换了平日,王子即使只用脚指头思考,也能在一秒钟内推想到那是摇曳夫人曾经警告的毒药发作。可谁想到自己身上被刺几个血洞都能笑嘻嘻的悍勇王子,一看见那男人翻滚痛苦,就这么懵住了呢? 天啊!这事要发生在海盗激烈的血战中。。。。。。 空流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被师敏再三请求,空流只好勉强去向王子禀报长柳公主还在苦等的消息,隔着房门道,"王子,长柳公主。。。。。。" 一句话没说完,里面一阵怒吼把空流和师敏砸得鸡飞狗跳,"叫她滚!昭北大王又不是我爸,他死关本王子屁事啊?本王子还没有和她算账呢!要不是她半夜三更把本王子从子岩身边叫走,子岩怎会这样?叫那女人等着瞧!" 贺狄一顿咆哮,不但吓走了闲杂人等,还把臂弯中的子岩也惊动了。 察觉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贺狄的神经顿时被扯住似的绷紧了,低头打量着,"喂,醒了?" 把唇贴在子岩瘦了一圈的脸庞上探探体温,双臂勒紧,观察子岩动静。 这人出生在王族,真是一种资源浪费,他简直是天生的海盗料子,翻脸就不是同一个人。 明明刚刚还在心软怜惜,现在发觉子岩可以动弹,大概身上幻香迷毒的药性也消失了,贺狄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双臂用力,加紧钳制,免得猎物有能力反抗。 摇曳夫人毒药闻名天下,毒性岂是开玩笑的? 子岩近期连遭贺狄玩弄,又刚在炼狱里走了一遭,虽然毒性已解,却已是虚弱不堪。 "嗯。。。。。。"被贺狄在怀里用力一勒,疼得他模模糊糊地发出一声呻吟。 这呻吟和平日的都不相同,十足的脆弱,惹人怜爱到了极点,宛如贞节的处女脱光了衣服,在色狼面前瑟瑟发抖一样诱人犯罪。 贺狄一愣,心脏狂跳起来。 他本性恶劣透顶,为了再听见那仙乐般的呻吟,又故意收紧双臂。子岩在昏沉之中,觉得好像要被碾碎一样难受,忍不住又吃疼地呻吟起来,"啊。。。。。。" 总是骄傲的剑眉微微往里收敛,象被困于恶梦中一样,闭着双目,在贺狄胸前挣扎似的左右晃动脖子。 这蹙眉的表情,轻微的动作,看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眼里,绝对会明白子岩身体虚弱,正在难受,故而倍加怜惜,温柔以待。 但贺狄绝对不是个正常人,相反,他就是个顶着王子头衔,实际上无恶不作、卑鄙下流、唯我独尊,以自己满足为天下第一要务的海盗头子。 所以,子岩此刻的一举一动,包括诱人的呻吟、诱人的蹙眉神态、诱人的摩挲扭动,对贺狄来说只代表了一样:勾引! 想当然尔,王子殿下成了最乖的鳄鱼,一被勾住就主动上钓,二话不说把头低下,狠狠吻在苍白又性感的薄唇上,一路撬开牙关,狂冲直自入,如舔舐自己所有物一般扫过半昏迷中的专使的牙床、丁香、舌根。。。。。。 上面享受,下面也不闲着,把子岩夹在胸膛和臂弯间,腾出五指,钻入裤头,抓住现在连尺寸褶皱都非常熟悉的沉睡器官,力度不小的揉挤搓玩。 这样胡来,就算死人都会被弄醒。 子岩筋疲力尽,体力衰竭,脑子懵懵懂懂,竟也被硬生生弄得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顿时凛然,磨着牙低声道,"你,你滚开!"贺狄见他连说几个字都沙哑无力,黑色瞳仁却仍旧又悍又傲,那邪恶的蹂躏欲火花一闪,霎时熊熊烧起来,沉沉笑道,"呵,本王子若滚开了,还怎么让专使大人快活?你看,你这不是快活到醒过来了吗?" 一边说,一边频频动着五指,着意抚摸揉搓那根最能让子岩崩溃的嫩茎,要看子岩不得已射在自己掌心时那欲仙欲死的表情。 可这只是贺狄的如意算盘罢了。 他也不想想子岩体力早已殆尽,这时候怎么可能象平日一样被唤起欲望,技巧再高也是白搭。 贺狄把挣扎的子岩老鹰抓小鸡似的桎梏着,狠狠玩弄了一会,那软软的器官竟毫无变化,把一向蛮横的贺狄惹出躁性,冷笑道,"和本王子作对,你是自找苦吃。" 贺狄扬声,把空流叫进来,命他去匣子里翻摇曳夫人给的另外一瓶药。 空流两三下就找到了,把药瓶拿过来让贺狄过目,"王子,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贺狄点头,把子岩的下巴朝上一拧,逼他看着自己,邪笑着问,"摇曳夫人把这个给我的时候,专使大人也在场。这是你们那边的人卖了你,可不是本王子的错,专使大人大声求本王子上你的时候可不要怪错了人。" 子岩一看那个瓶子,就把摇曳夫人和贺狄都骂到了祖宗十八代。他知道贺狄心狠手辣,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而摇曳夫人的药绝对能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他刚刚才尝过苦头,想到那剧痛无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心脏紧缩。当下咬着牙闭了眼睛,把脸狠狠甩到一边。 贺狄瞧他的样子,知道这倔强的男人惧是已经惧了,偏偏硬扭着性子不肯低头,心里居然涌上一股复杂滋味,象有什么在心里翻滚似的。 单林海域中从来都是杀伐决断毫不犹豫的第一大头领,居然破天荒地,心理矛盾了片刻。 非常矛盾! 第二章 下 一面佩服这男人硬气,如此人物,就算寻常在战场上兵刃相见,也该给个痛快以表敬重;另一面,却又更为心庠情动,恨他那不屑自己的眼神,忍不住想再蹂躏他一番,好好折辱。。。。。。 贺狄只矛盾了一会,就觉得心烦意乱,暴躁难受,冷哼一声,心道,管他个屁!反正先让本王子爽快了再说。 他下了决心,再不迟疑,立即对空流吩咐,"你把这个药。。。。。。"刚想要空流把药拿来,猛然想到这媚药是摇曳那个诡异女人制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蹊跷,万一药性不妥,把他心爱的猎物弄坏了可大大不妙,于是中途就把话转了个弯,续道,"。。。。。。这个药拿去试一下,看看到底好不好用。" "是。"空流跟着贺狄这么久,可不是白混的,立即就明白贺狄要他随便抓个人来试试药性,点头表示明白,又问,"王子,这药是内服还是外用?" 贺狄哼道,"本王子知道,还用得着叫你去试?摇曳那个女人,说话不清不楚,给了药连怎么用都不说明,贱女人!"说到这个,更想起子岩 刚才毒发,全是摇曳夫人不仔细说明毒发时间的错,恼怒地骂了一堆脏话,对空流挥手道,"你随便在街上抓两个男人,一个试内服,一个试外用,不就得了?记得要抓那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不然,若弄个不用媚药也会发浪的贱人来,根本看不出实效。" 空流和贺狄一样是个冷血海盗,对这种随意虏人的事毫无顾忌,答应一声,拿着药品即刻出门办事去了。 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贺狄舒服地侧躺在地毯枕堆中,把子岩抱在怀里。已经知道弄不了子岩高潮,他也就把手抽了回来,一边等着空流试出药性回来禀报,一边将虚弱的子岩搂在怀里,摆弄来摆弄去,打发时间。 玩了一会,又不知他那和常人构造不同的怪脑子想到什么,抱着子岩坐起上身,亲着子岩唇角问,"你刚才毒发时痛知滚来滚去,现在好点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居然透着几分心疼。 子岩亲耳听他命空流去抓人试药,知道那恶毒的药等一下绝对会用在自己身上,对贺狄又恨又惧,打死也不相信这死海盗头子也会关心他人。 他自尊心强到极点,自忖为了大王和鸣王,如果自杀一定会惹得贺狄撕毁盟约,但被贺狄如此玩弄,生不如死,日后到了单林,那样漫长日子,怎么忍受?一时忍不住,强撑着顶道,"本专使痛不痛,干你何事?" 贺狄想不到他还有力气顶嘴,不怒反笑,摩挲着他的下巴道,"怎么不干我的事?你是我的人,别人折腾你,我当然非常生气,气坏了。" 他说得这样严肃,子岩肚子里又是一阵咒骂。 如果说折腾子岩,贺狄绝对在黑名单上名列第一,谁也没他可恨! 天下最下流的混蛋! 贺狄比鬼还精,看着子岩恼怒愤恨的表情,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毫不脸红地猖狂笑道,"我和别人当然不同。他们没资格碰你,就我有资格碰你。" 说到"有资格"这三字,故意把子岩紧紧搂了,用指腹探入衣襟中,摩挲衣料底下结实平坦的胸膛,惬意地啧啧道,"肌肤比女人有韧性多了。" 正享受不已,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 被派去试药的空流回来了。 只看空流的脸色,就知道那出自摇曳夫人纤纤十指的媚药,药性非同小可。 空流佩服到了极点,未禀报就先来了一番感叹,"怪不得天下各国都对摇曳夫人的药畏如蛇蝎。此药效果之刚猛,药性之强烈,属下简直闻所未闻。" 贺狄最关注的绝不是摇曳夫人的能耐,打断空流的话,道,"详细说药性。" "是,王子。"空流换回肃容,立即把观察到的一切仔细禀上,"这个药的用法是外用,药效非常可怕,而且不限使用部位,全身都可使用。" "全身?" "对,药丸是粉末揉制,只要把药丸在肌肤上轻轻擦上一点,让些微粉末渗入肌肤,不到片刻,受药的肌肤就会泛红,敏感到极点。" 贺狄听到这里,嗤笑一声,"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不过如此,和我们单林的春药也差不了多少。" "大有不同。"空流正色道,"单林的春药涂抹之后,虽然也能令人觉得空虚瘙庠,但仍有一些性格要强的人可以忍受,其药性绝不能和此药相比。属下所说的敏感,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敏感,沾药之后的肌肤,若不得到妥善处置,那种庠到骨头里的痛苦足以把人活活折磨到发疯。" 他说得活灵活现,贺狄都惊奇地"咦"一声,追问,"这么说,只要被用了这个药的人,不管脾气多硬,都一定会忍不住求饶,要男人上他了?" 子岩就在贺狄怀里,连掩住耳朵的权利都没有,听到如此药性,连连倒抽凉气,脊背越发一阵阵发寒。 没想到,空流却道,"王子如果这么想,就太低估摇曳夫人的制药手段了。" 这下,连贺狄都有些愕然了。 以药逼迫诱哄,最后占了身体。 天下的春药,来来去去不就是这么个唯一发展的方向,还有别的不成? 空流解释道,"这药最令人不敢小看的地方,是它能很可怕的控制肌肤的强烈感觉。"他对这个药看起来感触极深,再一次用了"可怕"这个词,侃侃道,"被渗入药的肌肤,如果什么都不碰,就会庠到骨里,让人备受煎熬,但如果受到摩擦,哪怕是轻轻力道的触碰,又会仿佛万刃刺心一样的剧痛,这只是仅指身体普通部份而言。若是涂在那敏感的里面,更不得了,王子力气又大,只怕腰杆一挺,这男人就活活疼死了。所以,渗药后的肌肤,唯一能不痛苦的方法,就只有朝上面吹气,轻轻的吹气,不间断的吹上半个时辰。"这匪夷所思的药性,把贺狄这狐狸都弄愣了。 半天,王子殿下才喃喃出一句粗话,悻悻道,"这到底算什么鬼药?不碰也惨,碰了也惨,还要吹气,只有摇曳那毒女人才能想出这种玩死人的东西!"又表扬空流一句,"观察得不错,连庠得入骨头都看出来了,想必被你抓来试药的那两个叫得很惨吧?" "那两个一点事也没有,已经被属下重新丢回街上去了。" 空流说着,伸出两根指头。 两根红得离谱的指头。 空流苦笑,"属下不够小心,不知道摇曳夫人的药如此厉害,取药的时候直接捏了一颗药丸。结果沾了药粉,顿时渗入指尖肌肤,庠痛难当,比被戳了几十剑还令人痛苦,要不是身边有兄弟们拦着,属下差点就给折腾到拔剑自刎了,后来误打误撞试着往上面吹气,才缓了过来,大家吹了半个时辰,总算散了药性。" 空流心有余悸,还给贺狄一个非常诚恳的建议,"王子取药的时候千万小心,不要亲自用手去碰,用药的时候更需谨慎,药性实在太烈,就算要用,也不必用上整颗,捏着药丸在肌肤上蹭两下,就包管够任何人受不了。" 他实在不想把这可怕之极的药留在自己身上,一说完,立即双手奉上药瓶,顺便向贺狄怀里的子岩送上海盗难得的同情一眸。 贺狄接过药瓶,随手放在地毯上,把空流遗走。 他知道子岩一直在听空流绘声绘色说那媚药的可怕,故意摸着子岩棱角分明的脸庞问,"专使大人,空流说这个药会让最硬气的人都哭着求饶,你信不信?" 子岩凛然。 这话如果是从前听见,子岩一定不屑一顾。 可今天自己亲自尝过摇曳毒药的苦头,知道摇曳的毒名可不是随手捡来的,今天中毒时的那种痛苦,足以让自己恨不得一头撞死以求解脱,只要这媚药等级和今天的毒药等级相同,那等待着他的,显然就是另一个连他都害怕的炼狱了。 子岩冷冷咬着下唇,眸中却已忍不住有了惧意。 贺狄看在眼里,指尖逗着子岩紧张上下的喉结,邪笑着诱道,"不如快点求饶,免得受那种折磨,摇曳那女人的药真不是好玩的。好吧,本王子其实向来敬佩好汉,也不刁难你,就简单一句,嗯,贺狄殿下,求你饶了我吧。专使大人只要肯说这一句,我这三天内绝不对你使用此药。" 子岩本来身体状况就糟透了,此刻呼吸急促,胸口闷得发疼,听见贺狄的威胁,他微微睁开眼睛,视线下移,恰好透过贺狄的腋下瞅见地毯上那瓶恶毒的媚药。 如此折磨人的东西,与其说是媚药,不如说是刑药。 "想好了没有?"头顶上,传来贺狄的冷笑。 子岩看那色泽莹润的瓶身一眼,便觉得心寒一分,按空流的说法,只是不小心拿手指捏了一下药丸,都凄惨到了极点,如果被贺狄肆意用在自己身上,真不知会痛苦到何种程度。 子岩和容虎等人不同,他从小就是穷苦百姓出身,参军后得到大王赏识,练剑办事,处处谨慎刻苦,自问打熬出一身铮铮铁骨,只求回报大王,天下任何苦楚都难不倒他。 不料遇上贺狄这个魔王,不到一月,把他整得心惊胆战,好几次直想寻死。 这贺狄也不知是什么畜生变的,偏偏和自己过不去,彼此不过一剑之仇,竟如此不肯放过。自到了这小院,那家伙就疯了一样,时时刻刻,不择手段地折磨他,就为了逼他低声下气求饶。 看这情势,如果自己今日不肯妥协,热心会被他用药狂整上几天,就算生不如死地熬了过去,恐怕隔不了几天,又会有更残忍的法子想出来。。。。。。 子岩越往后想,越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连续的囚禁蹂躏下,身体垮下,再强韧的毅力也会出现溃口。子岩暗暗叹了一声,心灰意冷,心道,求饶算了,这贺狄不但心狠手辣,还是个十足的疯子,和疯子计较什么? 他有气无力地想着,缓缓看向贺狄。视线一动,贺狄若有所觉,立即把脸迎了上来,低头笑道,"专使大人总算想能了。" 一瞧那张邪气的俊脸,子岩脸色就情不自禁一变。 这卑鄙无耻下流的混蛋,在他身上不知做了多少龌龊事,自己一心追随大王,清心寡欲正正经经,却被他当娼妓似的折磨玩弄!一想起这些,子岩心底的愤怒往上狂涌,按都按不住。 快出口的一句求饶,就这样生生卡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贺狄今天耐性已经不同寻常的好了,等了半天,心烦道,"不过就是一句话,还磨蹭什么?" 子岩仰头瞪着贺狄,唇色早就失了血色,两片薄唇不断颤抖,颤了片刻,子岩呼吸蓦然急促起来,打开双唇,艰难又声音低微地道,"日后,定要你死在我手上。" 说这几个字已耗光了他的力气,声音几乎难以耳闻,咬字却异常清楚,虚弱而斩钉截铁。 贺狄大出意料,满脸得意顿时凝固住了,瞬间又反应过来,发狠般的猛眯起眼睛,绝对的狠辣冷酷,狰狞道,"说得好!不须日后,本王子今日就死在你身上!" 顺手拿过药瓶,一口咬着拔开瓶塞,就去倒摇曳夫人送的药丸。 他飞扬跋扈一生,从没遇上子岩这种角色,居然三番四次不把他的大发慈悲当成一回事,还故意挑衅找死! 就算是心肝宝贝,也要修理得他懂得认主才行。 愤怒之下,贺狄早把空流的嘱咐忘个精光,徒手就把一颗药丸攥在掌心,要把药粉抹遍这该死的男人所有敏感之处,让他哭着求饶。 不料那药丸确实如空流所说的那么可怕,药丸一碰掌心,顿时庠得连贺狄都皱眉咒骂。他本要已经一手扯下子岩的裤头,打算把粉末按在那最要命的地方一顿乱揉,此刻却下意识地硬生生停下动作。 贺狄的呼吸,异乎寻常的变得粗重起来。躺在面前的子岩双目紧闭,一脸毅然临刑的安静。 贺狄狠狠瞪着他,铮狞的表情渐渐变化,竟变成了惊疑不定,心底乱纷纷地想着,药性这样猛烈,最强壮的男人都禁受不住,用在他这半死不活的身体上面,一定能逼他痛哭求饶。 他若害怕求饶,从此以后就不敢离开我。 对,一定要他认输! 贺狄一个念头才定,转念一想,眼角又是一跳。 可是,如果他还是不求饶呢?以他这脾气,万一宁愿痛死也不肯低头呢? 难道就真的放任不管,看着他被药性折磨死吗? 我等了这么多日夜,费了这么多心思,才让他到了怀里,天下从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等这么久,想这么深,可我为什么却要弄死他? 贺狄越想,脑子越是乱得发疼,仿佛谁把一束荆棘揉成团塞到了里面,只听见脑子里回响轰鸣。 为什么弄死他?为什么弄死他? 那声音一声响过一声,雷一样炸得贺狄头昏眼花。他瞪着等他动手的子岩,那掌心无论如何也抹不下去。 他看看子岩,又看看自己掌心的药丸,揪心的痛庠深入骨髓之中,和这些纷杂的念头竟是同等的令人痛苦,片刻之后,又骤然浑身巨震。 这才惊恐无比的发现,自己,竟是平生第一次的下不了手。。。。。。 空流送回药瓶后,忠心耿耿地等候在廊下,估量着屋里的形势。 不用说,那倔强的男人一定正被折腾得要死要活,如果王子已经用了药丸,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听见那家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了。 正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拉开了,空流本能地一跃而起,抬头一看,愕然道,"王子?" 贺狄脸色难看得吓人,阴森森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不安,冷着脸走到石阶上坐下,目光忽然扫过空流处,一勾指头,唤空流过来。 空流赶紧上前,就着贺狄坐在石阶上的高度,凑近了半跪下问,"王子,有什么要属下去办?" 贺狄冷冷打量空流一眼,眼神忽逸出一丝诡异。 他朝空流伸出手,露出通红的掌心,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吹!" 空流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盯着那红红的掌心,不用说,那八成是药丸弄的。 只是这药丸本该用在那个名为子岩的男人身上,怎么现在使用对象变成了王子殿下自己? 不过现在问这个问题,一定是找死,面对杀人从不眨眼,性格阴晴不定,现在看起来正处于爆发边缘的王子,空流识趣地一个字都不问。 当务之急,当然是,帮王子殿下解除药丸的困惑。 努力吹气! 第三章 上 虽然容恬离开了去抓苏家小子打屁股,如胶似漆的情人不得不再度暂时分离,但凤鸣最近都没怎么郁闷地患相思病。 并非和容恬感情变淡,实在是忙过了头。 好消息和坏消息比赛似的接踵而来,弄得萧家少主一个头比两个大,还没有把不知道该定性为天才还是白痴的筑玄摆平,昭北被离国偷袭的恶耗又让他们炸开了窝。 以凤鸣的软心肠和善良本性,第一件要立即变成了关心可怜的盟友长柳公主。 但长柳是庆离的妻子,庆离又是凤鸣的敌人,凤鸣绝不可能亲自上门表示慰问,唯一的选择就是写一封秘信交给贺狄,请贺狄神不知鬼不觉的转呈长柳公主。 他哪里知道,贺狄现在根本就没空理会这些"闲事",同一时刻,单林王子殿下其实正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摆平他派去的专使,也就是倒霉的子岩。 其中过程,甚至可以用惊心动魄,波澜壮阔来形容。 当然,这个惊心动魄和波澜壮阔,和凤鸣等人想像中的那种情意绵绵的惊心动魄波澜壮阔,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把安慰信送出后,凤鸣一边等待着贺狄的消息,接下来几天又一头栽入了各种累死人的工作中。 "谢天谢地,至少福气门那本帝紫染技秘笈已经抄写完了。" "呵,听鸣王这个感动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鸣王自己辛辛苦苦,一笔笔抄的呢。" 匆匆游览抄本的凤鸣别过头,笑着看秋星从门外进来,"感动一下也不行吗?唉,我就知道这方面不如容恬,怎么你们见到他都乖得象只兔子,在我面前就都变了另一个样子?咦?"他看了看秋星身后,奇怪地问,"秋蓝呢?她没和你一道?不是一起赶制棉甲的吗?" 秋蓝先朝完成这项抄写古籍工程的秋月道喜,才笑盈盈对凤鸣答道,"秋蓝早上确定是和奴婢一起去弄棉甲的事,不过这个时候,当然是丢下一切赶着去为鸣王做香喷喷的饭菜呀。自从上次被容虎狠骂一顿后,谁敢不把侍候鸣王放在第一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容虎那么凶的对秋蓝呢。" 凤鸣心有余悸地扫一眼站在旁边的容虎,故意夸张地压低声音,"别说你们,我现在对他也挺害怕的。" 容虎年轻的脸庞顿时红了,尴尬地道,"属下也只是遵照王令行事,况且。。。。。。唉,我也就只说了那么几句,到底要被骂多少遍才能饶了我?" 秋月得意洋洋地调侃他道,"当初把脸板得那么吓人,现在知道错了吧?不过念在你也是一心为了鸣王着想,至少我已经大人有大量的饶了你啦,就怕秋蓝仍在生你的气。" "对呀,容虎你运气真不错,秋月可是我们之中最小气的。"秋星笑着搭腔,另有所指地道,"幸亏她最近剑法大有进步,心情很好,所以才肯轻易原谅你。" "秋星!"秋月窘得一脸通红,顿时朝秋星河东狮吼,又叉腰又跺脚地警告,"你再胡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小心我找你单对单比剑!"房里立即爆发出一阵笑声。 自从洛云开始私下教秋月剑法,两人间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最近,捉弄秋月和洛云简直就是众人调剂工作的最优娱乐。 洛云刚刚开始还无法接受,狼狈万分,不过当杀手最要紧的一点就是要沉得住气,几天下来,他已经对这种状况适应了一些,听见众人说笑,不再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更不会丢脸的逃跑,现在,他甚至能保持原来那种生人莫近的冷漠表情,充耳不闻似的默默站在角落,不动声色地低头摩挲自己腰间佩剑。 至于心底是否也波澜起伏,那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笑过之后,凤鸣问起棉甲的事来。 也许是因为被激发了参与感,从前只知道嘻嘻哈哈的侍女们,现在一提正事都露出和男人们有得比的严肃正经来。 秋星漂亮的脸蛋立即改成正容,有条不紊地答道,"罗总管做事真周到,鸣王吩咐一句,他第二天就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还找了一群又勤快又手巧的女人来,说可以任我和秋蓝使唤。所以我们就照鸣王上次说的那样,把细活都一一分开,压棉、过浆、缝制等等都不在一处,叫分。。。。。。分什么。。。。。。" "分工合作!" "哦,对!鸣王说的什么分工合作,那法子真好,比我和秋蓝一针一线的弄快多了,几天的功夫,已经制了五六十件出来,罗总管亲自试了一件,连声称好。现在每次见他,他脸上都笑得开了朵花似的,直夸鸣王你一定是萧家百年来最有才干的少主。"秋星表情虽然一本正经,但声音仍然清脆婉转,小鸟似的,听着就让人心情奇佳。 "帮忙的女人都是经过罗总管亲自挑选的,应该信得过。干不同细活的人全部分开住,不允许私下讨论自己做的事,免得机密外泄。至于看管方面,属下已经派了几个弟兄去负责。"洛云插了一句。 凤鸣大为高兴,"你们真厉害,几天就办了这么多事。比起来好像我什么都没干,成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边说着,边把手举起来挠了挠头,猛然瞥见站在一旁盯着他的洛云,心里一怯,居然主动把手放了下来。 真奇怪,他明明是少主兼鸣王,现在竟然怕起两个贴身侍卫来。 都是他老娘还有容恬惹出来的,好端端写什么破王令破族长令! 正说着,一股香气隐隐约约飘来,诱得人垂涎欲滴。 众人都觉得肚子里肠胃蠕动起来。 "一定是秋蓝把饭菜做好了,嗯,"凤鸣吸吸可爱的鼻子,羡慕地道,"容虎福气真好,居然把秋蓝娶了来当老婆,每天都可以吃到世上最好吃的饭菜。" 洛云受不了地皱眉,"秋蓝每天煮的东西,首先都是给少主吃吧?" 惊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投在洛云脸上。 洛云冷冷地扫众人一眼,似乎觉得不妙,沉声问,"干什么?" 秋星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这块冷疙瘩木头果然变了,现在连这种无聊的话题,他居然也会插一嘴。" 洛云大窘,不屑理会她似的把脸转到一边。 但是无可否认,侧面来看,从前冷冰冰的僵尸般的脸庞,真的柔和好看了不少。 秋月却是忍不住气的,瞪起眼睛,"秋星!你又这样!拿剑来,我要和你比剑,这次绝饶不了你!" 众人正笑嘻嘻地看着秋月跳脚,秋蓝刚巧跨了入门。 "秋月,你看看你那样子。"秋蓝双手捧着一个放了菜碟的大方盘,在门口停了停步,把柳眉好看地微蹙起来,摇头道,"侍女哪能这样凶巴巴的?还在鸣王面前呢,越来越没规矩了。" 身后跟着几个低级别的侍女,也是端着热腾腾的饭菜鱼贯进来。 凤鸣最不讲究上下礼法,众人和他相处久了,都知道他的脾气,比在容恬面前无拘无束多了。 满满一桌的饭菜摆下,无须吩咐或请示,大家习惯成自然地围着桌子坐下一起享受秋蓝的好手艺。 容恬若在,侍女们没有王令绝不敢随便和凤鸣同桌用餐,现在帮凤鸣盛了饭递了筷子,就极活泼地一个个坐在了凤鸣身旁。 凤鸣不管左看还是右看,入目都是笑靥如花,非常赏心悦目。 "鸣王,尝尝这个,上回你说太辣了,奴婢这次换了做法,先把肉丝炒辣,然后才将肉丝倒入豆腐里,应该会比上回的好些。" "嗯嗯,果然不错!" "饭也要多吃,不许只顾着吃菜。" 此言一出,饭桌倏地一片诡异安静,片刻后又爆出轰然笑声。 原来竟是容虎跟洛云心有灵犀,两人异口同声,不但一字不差说得一模一样,连无奈又关切的叮嘱口气也相差无几。 洛云原本冷着脸的,这下子也忍不住唇角微扬。 毕竟还不习惯和别人肆无忌惮的玩闹,他把脸略微垂下,避开众人视线。其实人人都温暖地察觉了他的笑意。 西雷鸣王极可能是十一国中最喜欢破坏规矩的权贵,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上位者必须矜持尊贵,气度雍容,一律都是只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时才要摆出来的门面功夫。 凤鸣在饭桌上面从不安静,端着碗就忍不住和别人闲聊,忽道,"哎呀,今天还说要探望筑玄的,上午事情一多就耽搁了。真不妙,自从把他留在这里住下,他好像就变得非常不安了,一个字都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太陌生。我正考虑要不要派人把他生病的师傅也请过来,看见熟悉的人,他的心情应该会好点。" "那个不喜欢说话,象小孩子似的人吗?嘻,鸣王就不用为他操心了。"秋星接过话头,一边在菜碟里挑了一块最好的五香牛腿肉送到凤鸣碗里,一边微微抿唇,笑着朝秋蓝那方向扬扬下巴,"现在,秋蓝在他眼里比他师傅还亲呢。那人真奇怪,一天到晚藏在房里做古怪又精巧得出奇的东西,就是不吭声,奴婢本来以为他对谁都这样,没想到秋蓝是个例外,他竟然见到秋蓝就露了个笑脸,神态亲热得不得了。" "哦?"凤鸣惊讶地转头看着秋蓝,"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本事越来越大了?果然士别三日就要刮目相看。" 秋蓝腼腆起来,"奴婢哪有什么本事?本来这事也轮不到奴婢管,说来也是缘分,前几日鸣王不是叫秋星送些点心去给他吗?秋星恰好有事,又转托给奴婢。奴婢端了点心入屋,他一抬头瞧见我的脸,忽然就哭起来了。" 凤鸣诧道,"什么?哭起来!" "大概是想起了他的姐姐吧。"秋蓝低声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看奴婢的眼神模样,的确和对别人都有些不同。" 秋星娇憨地凑过来,悄悄向凤鸣告密,"鸣王以后都可以放心了,那人一见秋蓝,乖得令人不敢相信,秋蓝要他坐就坐,吃就吃,不许乱动,就真的坐着不敢动。真象个听话的小孩子。" 凤鸣眼神大放神采,下意识地看向容虎。 容虎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不禁露出振奋神色,"若真如此,那就太好了。看来鸣王真的如传言那样,是被天神眷顾的贵人。" 只凭那个深具物理原理的攻击性弩炮模型,筑玄在武器设计上的天赋已显露无遗。 目前凤鸣最头疼的正是没人能和有一定交流障碍的筑玄沟通,如果秋蓝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前途立马就光明万丈了。 听秋蓝提及筑玄的姐姐,凤鸣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不由问秋蓝,"筑玄既然对你特别不同,应该会乐于和你说话吧?唉,和他沟通真的特别吃力,上次花了大半个晚上,我们几个还加上一个罗登,耐心都耗尽了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后来还接到昭北被若言派军偷袭的消息。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他怎么会流落到同国来,好歹也是北旗的王子,竟潦倒成这样。。。。。。难道真的是被若言逼的?可北旗王室怎么会坐视呢?" 秋蓝老实的点头道,"他见到我的时候,的确话比平日多。只是,奴婢见他说的都是一些令人感叹的伤心往事,就没敢擅自向鸣王提,倒不知道原来鸣王正想知道这个。" 最近人人都有了正经大事要办,秋月忙抄古籍和练剑,洛云值班的时候跟着凤鸣,不值班就全跟着秋月了,秋蓝秋星等也是一人当两人来使,既要把从前负责凤鸣起居饮食的差事做好,又要充当赶制棉甲的巾帼指挥官。 容虎也不可能闲着,大王一走,保护凤鸣更要抖擞起十二分精神,筑玄的武器模型出现后,还立即奉凤鸣之命,分一部分心神到这最新式杀伤武器的样品制造上去,两三天就不得不抽出一点时间出门,到鸿羽新开的铸造作坊碰一次头研究细则。 凤鸣更不用说,他就是个总领全局的人,虽然没有任何一件事具体要他亲自动手去做,可每一个步骤的轻微改动,众人都要先来问问他的意见。 现在大家连走路都比平日利落,甚至秋蓝都学会动不动就提着长裙小跑了。 因此,她没将筑玄的事立即向凤鸣呈报,也不足为奇。 别说凤鸣,她自己都忙得很呢。 不过既是凤鸣问起,秋蓝就知无不言了。 "他说话不伶俐,很多话都是断断续续,奴婢也是一点一点自己凑起来的。"筑玄的身世,容虎比较清楚,曾经和秋蓝说过一点,因此秋蓝比较能把听见的拼凑起来。秋蓝脸上露出同情之色,低叹着缓缓向凤鸣禀告,"筑玄和他的姐姐御泉公主,都是北旗王的王后所生,后来,离国和北旗联姻,御泉公主嫁给若言,成为了离国的王后,这些鸣王都是知道的了。" 凤鸣点点头。 女孩子比男人更关注这种事,秋月和秋星连吃到一半的饭碗都放下了,专心地听着秋蓝说话。 "又是若言?"秋月最近忙于抄本和练剑,对筑玄的 事所知最少,闻言咬牙道,"我猜若言看重的根本就不是御泉公主,而只是看中了人家嫡长公主的身份罢了。哼,就算是被他看上也绝不是什么好事,这个男人真是天下最坏最恶毒的家伙,当初他那样。。。。。。" 没把话说完,她忽然警觉似的闭紧了嘴,和秋星交换个眼神。 真不该多嘴。 一瞬间,不愿回忆的往事,竟令人讨厌地都浮上了心头。 那个男人,把鸣王囚禁在自己的寝宫里,手段卑鄙地抱着生病的鸣王过夜,有时候甚至故意当着她们姐妹的面,把鸣王桎梏在怀里放肆强吻。。。。。。 众人都心知肚明秋月不小心触及了什么不该说的,原本热闹的饭桌顿时安静下来。 凤鸣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第三章 下 还算秋蓝机灵,赶紧打破了沉默,继续往下道,「不错,我想的也和秋月一样,离王看上的多半就是御泉公主的身份。御泉公主身为王后的亲生女儿,又是长公主,在北旗的身份比其他公主都要特别,若言娶她为后,也有一定道理。对了,筑玄曾和我说起过,他从小就有这个不喜欢说话的毛病,见到谁都不爱理睬,连看见自己的父王母后也一样,独对唯一的亲姐姐御泉公主份外依恋。他得知姐姐要嫁去离国后,竟跑去他母后跪了几天几夜,怎么也不肯和姐姐分开。」 众人恍然。 这就对了。 公主出嫁,没理由无缘无故带着自己的弟弟到夫家去。 这天下重男轻女,北旗王嫁个女人出去,怎么会主动再送上自己的亲儿子? 原来有这么一段故事。 也可见御泉公主这个姐姐,在筑玄心目中地位何等重要,相比起来,恐怕北旗王和王后都要靠边站。不 秋月补救似的努力淡化刚才犯下的错误,连连点头应道,「原来如此,王后看见儿子这样央求,再舍不得也要答应下来了。」 秋蓝却摇头,柔声解释道,「北旗王当时已经有好几个儿子,但王后自己生下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当娘的怎么舍得一双儿女都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一旦去了,也不知道何时还能见面。所以北旗王后当时是不肯点头的。」 「哦?」 「但说来也奇怪,这一对姐弟真的亲厚得厉害。不但筑玄依恋姐姐,姐姐也极疼爱这个沉默安静的弟弟,御泉公主原也知道这不合规矩。但听说弟弟在殿门前跪着求得如此可怜,太不忍心,竟然不顾自己即将成为离国王后的身份,也跑去了殿门前和弟弟一道跪了,还向日葵北旗王和王后发下重誓,说若是不能带上弟弟,她宁愿终身不嫁,要退了离王这门婚事。」 凤鸣等人面面相觑。 八卦,十一国的大八卦! 原来嚣张跋扈无人不怕的离王若言,曾经差点被退婚? 不过这危机必定没有真的发生,否则以若言那可怕的脾气,恐怕立即就领兵把北旗给灭了。 果然,秋蓝道,「筑玄一个人也就罢了,再加上一个御泉公主,还立了那样的誓言,事情就大了。最后还是没办法,北旗王只能答允下来,筑玄就和姐姐一道离开北旗,进入了离国宫廷。据筑玄说,他就是在那里遇见了教他演算之学的东方天大师,当时他也不知道东方天是什么人物,不过听这老头子说那些演算的事非常有趣,不觉入了迷,就求姐姐出面,让东方天常常入宫给他讲课。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和别人交往,他姐姐非常高兴呢。」 后面的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了。 离国王后亲自出面,请东方天为自己最疼爱的幼弟授课,东方天敢不全心全意地教导吗? 这样也不错,他悉心教出来的好徒弟不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妙的是,还良禽择木而栖,似有天意般的投入了萧家的怀抱。一人忽然开口,提出了问题,「御泉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原来洛云又一次主动参与了讨论,真是个好现象。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家年轻一辈中的顶尖杀手一开口,问题立即就扯到「死「之类的东西上了。 桌子另一边的容虎沉声道,「这个问题,我这几天刚好查了一下,表面上看,好像是得了急病死的。当时御泉公主还很年轻,嫁给若言也没几年。」 「不,筑玄对我说,他肯定自己的姐姐是被若言害死的。」秋蓝轻轻摇头,似乎有些害怕提及这种事,小声道,「若言真可怕,什么样的大王才会象他那样专门去拜师钻研毒药呢?」 提起若言用毒,凤鸣就不禁悚然。 对此他至少见识过两次,第一次是繁佳王中漫摄之毒,一命呜呼,害得他不得不立即想方设法赶紧带着繁佳三公主逃之夭夭,第二次更惨,轮到凤鸣本人中了若言亲手下的浮岩剧毒,那毒发作起来,痛得他在容恬怀里直打滚,要不是容恬棋高一着,差点就被妙光把自己扮成女人逮去了离国。 说起这个,不知道这次差点又中招的沉玉和文兰混合之毒,是不是也出自若言之手? 如果是的话。。。。。。 凤鸣打个寒颤。 若言那令人恐惧的家伙,为何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除了在阿曼江边借连环船之计打了他一次狠仗,也没别的地方得罪他吧?何况即使是火烧连环船,凤鸣也只是迫不得已的自卫反击。 每次想起若言这个离王,凤鸣会浑身汗毛直竖,他被不少人抓过,只有若言能给他如此可怕的压迫感。 被关在离国的那段日子更不堪回首。 当日以为容恬被杀了,还不得不装做失去记忆,为了保护西雷而苟延残喘,夜夜心惊胆战地和那男人同床共枕,虽然没真的做那事,但。。。。。。 这一切对凤鸣来说,都是宁死也不愿重温的过去,想起一点来都屈辱到了极点,连对最亲密信任的容恬,他 也从不肯仔细说出详情。 实在,不愿容恬在心里留下自己被离王折辱过的阴影。 凤鸣有自己的心事,洛云心里也藏着不能向别人道出的秘密。目前洛芊芊交给他的药包,他一直贴身而藏,正为如何不着痕迹地向容虎提示而头疼。 容虎是西雷王安排在凤鸣身边的心腹,警惕心之高非常人可比,为了同时保全自己的母亲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凤鸣,洛云不但要提示容虎,还要容虎不对萧家内部起疑。 因为一旦当容虎发觉食物果然有毒,接下来必然是雷厉风行的彻查。 现在,却刚好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秋蓝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敌人强来,只要不是大军杀到,我自问和兄弟们可以应付。但若言要是对少主图谋,继续使用毒药,那就令人头疼了。自从假杜枫之事后,我再不敢小看毒药这种不入流的伎俩,谁想到天下竟有这样歹毒的混毒之法?」洛云徐徐说罢,看向容虎,份外认真地提醒,「容虎,少主的饮食,以后你要多多留心。不但少主饮食要小心,连同护卫少主的弟兄们,也要提醒他们小心下毒,如果侍卫们都被毒倒了,那少主也会遭到危险。」 容虎肃然,「你放心,都交给我去办。若言那恶棍,几次要害鸣王,总有一天,大王会杀了他为鸣王报仇。」 秋星却还记挂着秋蓝说到一半的事,偏着头看向秋蓝,「筑玄为什么这样肯定他姐姐是被若言害死的呢?难道他发现了什么证据?」 秋蓝沉吟片刻,才蹙着眉道,「我看筑玄的意思,其实他也没什么证据。但他说,他姐姐身体一向很好,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嫁到离国之后,开始若言对他姐姐还是不错,后来,他姐姐劝过几次若言不要杀戮太大,轻易对邻国用兵威吓,不料惹恼了若言。」 秋星打个冷战,娇容色变道,「难道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若言竟然就弄死了自己的妻子?好一个狠毒的男人。」 「这倒不是。若言渐渐对娇妻不耐烦,只是冷落她而已,因为她毕竟是北旗王后的嫡亲女儿,娘家人很看重她。就是这一点,令筑玄很肯定她姐姐的忽然重病身亡和若言一定有关系。」 秋月奇怪地问,「为什么?」 秋蓝一句道破玄虚,「御泉嫁给若言后,不到几年,北旗王后,也就是御泉公主的亲娘病逝了。北旗王很快就册封了一位身份贵重的年轻美女为新王后,恶耗一传到离国,身体健壮的御泉公主立即就病倒了。」 胆子比较小的秋星「啊「地低呼了一声。 「这个病又古怪又厉害,宫里的大夫几乎无人懂治,不过御泉公主开始还拖着病躯勉强支撑。那段时间,筑玄日日夜夜都守在她姐姐身边,他说,他姐姐病成这样,姐夫竟没有探望过,他还说,有一次姐夫就从王后寝宫门前经过,居然眼睛都没往里扫一下。」 毕竟是夫妻。 这样无情的人,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洛云冷冷道,「对若言来说,御泉在北旗王心目中的地位不再重要,这结发妻子就成了一个没用处的女人。」 容虎是个疼老婆的,听了若言的所作所为,眼底不禁逸出一丝怒火,「如此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怪不得筑玄恨极了若言这个姐夫。就算御泉公主不是若言害死的,就凭若言这样的无情行径,筑玄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秋月用肩膀挤挤身边的秋蓝,轻笑道,「所以说,当公主未必好,当侍女未必不好。至少我们秋蓝的福气,比起御泉公主来,实在是强多了。」 秋蓝脸红起来,微恼地看着秋月,「你还要不要往下听?」 秋月连忙投降,软声央道,「好秋蓝别生气,你快点往下说。到底可怜的御泉公主后来怎样了?」 秋蓝这才又露出回想的神色,带着一些伤感低声道,「筑玄在离国王宫里没有别的亲人,守着生病的姐姐只盼她快点好起来。不料两个月之后,北旗又传来消息,北旗王新册封的年轻王后,竟然有孕了。唉,真可怜,就是这个消息,送了他姐姐的命。若言知道此事后,御泉公主当晚就不明不白的病情加重,在后宫呕着血死去了。」长长叹了一声。 房中俱静。 每个人心底都有点发凉。 虽然筑玄拿不出凭据,不过换了凤鸣等人站在筑玄的角度,也会一口咬定若言就是谋害御泉公主的凶手。 实在太巧了。 而且完全符合离王的政治利益。 若言迎娶御泉,是因为御泉身后代表的北旗王族力量,但当御泉的母后病逝,北旗王另有新欢,新王后又有了身孕,御泉和筑玄这一对昔日地位显赫的姐弟,立即成了失去母后势力庇佑的两根草,在若言眼中身价大跌。 从前若言对御泉生出厌烦之心,但还让她占着离国后座,是给北旗王和北旗王后的面子。如今北旗王后一死,北旗王一娶新妇,哪里还理会远嫁到异国的前王后之女?若言再没有必要容忍一个没价值的王后。 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只爱豪取强夺,从来就没有多少耐性和容忍的肚量。 秋星不解地问,「御泉公主看来真的是被若言偷偷害死的,只不过对外宣称病重身亡罢了。那筑玄呢?若言连他也要杀吗?」 秋蓝疑惑地想了想,也不太明白地道,「筑玄倒没和我说过这个。他只说,他姐姐病死后,若言草草安排了葬礼,然后送了他一些东西,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把他护送回北旗。」 秋月秋星的孪生特征又出现了,姐妹俩异口同声问到了一块,「可是筑玄怎么到了同国呢?」 「筑玄说,护送他的人马,在半路遭遇了强盗。。。。。。」 「什么强盗?」洛云冷笑道,「一定是北旗的新王后派来的。」 对于杀人越货这一行,他在众人中应该属于专家级别,这一发言,大家闺秀都挺认同。 的确有道理。 筑玄怎么说也是上任王后的嫡子,平安回到北旗后,说不定将来就会和新王后肚子里面的小宝宝争夺王权。 能当上一国之后的女人没几个好相与的,为自己未出生的儿女打算,象筑玄这样的有王子头衔的隐患,一定会被处理掉。 派人在路上扮成强盗劫杀,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 说起这个,好像这时代的强盗也挺可怜的,动不动就被人盗用身份。听容恬说,同国大王曾经派人假扮强盗,骚扰西雷边境,不过容恬也不安分,他自己就扮过强盗截抓妙光,当然,那次行动的性质是非常正义的。 象筑玄的后母要摆平筑玄,假扮的也是强盗。 唉。 不由人不同情万分,筑玄这个倒霉的孩子,倒起霉来,也是波澜壮阔。 先失去母后,再失去亲姐姐,两大靠山全倒后,被无情的姐夫赶出离国,平日和自己关系原就不怎么亲密的父王又是见色忘「子「,还要撞上一个心如蛇蝎的后妈。。。。。。 当然,就凭他那要命的只和他姐姐沟通的个性,即使能够平安回国,凤鸣估计他被新王后折腾死的几率还是比较大。。。。。。这是后话。 容虎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鸣王还记得吗?你曾经以太子身份出使繁佳,撞上若言。当时他就是因为王后新丧,所以亲息去繁佳向三公主求婚,希望可以把三公主娶回去。」 三公主是最受繁佳王疼爱的女儿,若言前脚把死掉的妻子下葬,踢走小舅子,后脚就去了繁佳,绝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秋星皱着翘挺的小鼻子,骄傲地哼道,「想娶三公主?哼,碰上我们鸣王,他也只能两手空空的回去。论起对女人的吸引力来,那男人休想比得过鸣王,三公主怎么可能跟他走?」 凤鸣却哭丧着脸道,「别提了,就是出使一趟繁佳,才撞上那个灾星,从此以后霉运就跟上我似的。我本来觉得自己只有阿曼江那一战和他有过节,被秋星你一提醒,忽然又想起来,原来是我破坏了他的第二春。怪不得他冤魂不散的要害我。」 他这么一投诉,众人莞尔,气氛反而轻松起来。 秋月建议,「秋蓝,你既然这么心疼筑玄的遭遇,要不要考虑认他当弟弟?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弟弟吗?」 「可他是王子的身份呀,我一个侍女。。。。。。」 「侍女又怎样了?鸣王说的,天下人人平等,不能靠出身论高低。何况他那么命苦,虽然是个王子,比普通小百姓还可怜呢。」 「这倒是的,不过,这事。。。。。。」 「不过什么?你呀,「秋朋秋星都兴奋起来,围到秋蓝身边撺掇,「他遭遇这么可怜,我要是能帮帮他,早就帮了。他只喜欢和你说话,对你又份外依恋,分明在心里把你当成了他的姐姐。再说,鸣王说过,他可是会对大王有很大的用处的。」 秋蓝正色道,「我不是看他用处大,我是真的觉得他很需要有个亲人。」 「那就对了!」秋月欢喜地拍掌道,「如果你认了他做弟弟,以后他也要叫我们做姐姐才行。嗯,他那后母这样坏,派人刺杀他,我们萧家可不能吃这个亏,以后也派个人去报仇,说起刺杀,不是说萧家高手团最厉害吗?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秋月竟然也说起「我们萧家「这样的字眼来。 一边说,一边还回头去给洛云打眼色。 洛云公私分明地道,「这不是我们做属下的人可以擅自做主的,必须有少主点头才行。」 凤鸣冒出一身冷汗。 谁知道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到萧家杀人越货的生意上来了呢?还说什么要自己点头? 「这事以后再说。」凤鸣搪塞一句,转移话题道,「北旗王娶个这样的王后,他还是不回去比较好,至于若言给的那些财物,没有了就没有了,也不算什么。筑玄能够捡回一条命,逃回同国,嗯,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秋蓝道,「若言的东西,他根本就不想要。那次遭劫,他一是疑心此事有北旗王族插手,心里难过,不再想回家,二就是心疼自己跟随东方天学演算时自己写的那几卷书册。」 「书册?」凤鸣顿时睁大眼睛,「他自己有写出书册?」 哇,看来筑玄已是可以著书立传的大师等级了。 自己真笨,看见一本帝紫的古籍就乐错了头,根本没想过身边这个天才横溢的武器大师写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好玩意! 男人们对于武器果然充满兴趣,不但凤鸣叫起来,连容虎,甚至洛云,都立即露出专注的表情。 「书册掉了不要紧,他现在还有写吗?」容虎沉声问。 「他沦落成乞丐的时候,哪有功夫写?被师傅收留后,虽不和人说话,总要学手艺和干活,闲功夫也不多,何况笔墨帛巾,都不便宜,他一个小工匠也买不起,就算想再写。。。。。。」 凤鸣哈哈笑起来,豪气地一挥手道,「他再也不是小工匠了,现在也没人敢要他干那些不起眼的小活,笔墨帛巾我这里都有,秋蓝你拿过去给他,尽管大量供应。要多少给多少!他写出来的书册,一定精彩至极,至少容恬回来后看了,会高兴得睡都睡不着。」 秋蓝也被凤鸣充满活力的斗志感染了,忍不住道,「奴婢现在就去。」站起来就想去办。 容虎这个温柔细心的夫君拉住她,让她坐下,自己反而站了起来,「你吃饭吧,这种事我去办就好了。鸣王,如果筑玄真能写出武器制造方面的书卷,这就真的非同小可,要视为机密才行。属下亲自去一趟,把笔墨帛巾拿给他,还要在他身边安排几个忠诚可靠的自己人,专职负责保管他写的东西才行。」 他想得比凤鸣周到多了。 凤鸣连忙点头赞同,「好,这事就交给你办。」容虎离开去处理此事,其他的人继续吃饭。 一桌人热热闹闹,因为引出了筑玄写书卷的事,隐隐又能为容恬的大业帮上一点忙,斗志昂扬下,更说得兴高采烈。 联系这件事,凤鸣一边咀嚼半凉的肉片,一边又想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突发奇想,猛地拍桌道,「丞相不是要我们招揽人才,收集古本,宣传均恩令吗?嘿!为什么我们不能设几个诺贝尔奖?这样不用我们辛苦去找,人才都会自学涌过来啊!」 这一掌激情澎湃,拍得桌子砰地大响,差点连上面的一个银杯都被震倒了。 秋月一愕,「鸣王,什么是拿被儿奖?」 「不是拿被儿,是诺贝尔!」 鸣王兴致勃勃,把诺贝尔奖的大概意思说了出来,其实诺贝尔奖具体设定他也不清楚,不过把世上的高深学科分成几门,评选出有本事的人就可以拿到高额奖金,鼓励各种人才进行较量,这些东西,他模模糊糊也是懂的。 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解释了一番,凤鸣也不管现代世界里备受尊崇的诺贝尔奖到底是不是就象自己说的那个样,反正他也胡掰出自己的独特风格了,能掰就掰,说得众人一愣一愣,最后眉飞色舞地总结道,「反正不过就是出钱嘛,别的东西没有,钱这东西我刚好不少。罗登说最近开始的阿曼江豪华游,竟还真的赚了一笔。哈哈,我就索性拿一笔大大的奖金出来,再大肆宣传一下,来个天下英才平等选举,有才者有财,诺贝尔奖金大悬赏!呵呵,你们觉得怎样?」 圆溜溜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众人。 秋月首先反应过来,吐出一口长气,一脸惊喜道,「在好了!这样的事才有趣!鸣王刚才说的发明奖,我觉得秋星秋蓝的那个棉甲就可以得奖嘛!哦,对了,鸣王,女子也可以参加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洛云一反常态,居然积极参与进来,考虑之后,严肃地提议,「少主说过,诺贝尔是别人的名字。既然是少主拿出奖金做这件大事,别人的名字绝不可用。属下觉得,不如就叫萧家奖。」 秋星噗嗤笑道,「好古怪的名字,这是鸣王的主意,奴婢看啊,应该叫鸣王奖才对。」 「我觉得叫西雷奖也不错呀。」秋月道。 「不不,鸣王说了,要设好几个奖项的,我们一个奖项一个名字好了。嗯,西雷奖,鸣王奖,萧家奖也算一个吧,对了对了,东凡也算自己人,再来一个东凡奖!」 「东凡奖什么的不好听。要是起名字,不如起好听点的,秋月奖,秋星奖,秋蓝奖。。。。。。」 「秋月奖?你呀,真不害羞啊!」 「什么?秋蓝,你给我们评理,秋月奖不好听吗?总比东凡奖叫起来好吧?」 两个侍女一模一样的脸蛋,叽叽喳喳嚷成一团,中间也拉扯上可怜的秋蓝,三个女人一台戏,反而把凤鸣这个提议者搁在了一块。 他看看桌子对面的洛云,对方和他一样无奈,两人隔着饭桌,不由交换了一个苦笑。 气氛正被三个女孩闹到最高点,容虎回来了。 被忽视的凤鸣和洛云首先注意到他。 「容虎回来了?快过来,我刚刚想到一个好。。。。。。」看清容虎的表情,凤鸣欢快的语调忽然停了,狐疑地打量容虎,「怎么了?筑玄只肯和秋蓝打交道?还是他压根就不想再写书卷了?」 三个侍女转过身来,也立即察觉出不对劲,顿时闭了嘴。 房间忽地安静下来。 人人都看着容虎 只是出去了一会,容虎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色不同寻常铁青,郁色难掩。 他走到凤鸣面前,以极沉重的声音道,「永逸王子的急信刚刚送到。援救烈儿的行动失败了,不但如此,永逸王子在信中说,烈儿可能。。。。。。」话声倏然停住。 每个人的心,都情不自禁往下一坠。个个瞪着眼,等容虎把话说完。 容虎沉默半晌,狠狠地咬了咬牙,才捏紧了垂在腿侧的拳头,道,「烈儿他,可能中了严重箭伤,落入急流。」 刹那,房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万里晴空的心头,竟瞬间被墨一样的乌云完全掩盖了。 第四章 上 烈儿从梦中猛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房中漆黑一片,只能感觉到额头上潺潺的冷汗。 身体贴着暖暖的一块,他轻轻挪动着手指,在很暗中碰了碰,熟悉的触感,瞬间就让他明白到那是余浪。 余浪似乎已经养成了在他身边睡觉的习惯。 这个貌似亲昵的习惯,真令人啼笑皆非。 床布置得非常舒适,厚厚软软的褥子,但并不大,两人并肩而睡,身体不得不挨在一起。 烈儿依然能够察觉到轻微的起伏,想摇篮一样温柔地晃动,估计他正身处阿曼江某条不起眼的小型贵族船上。 自从那晚被永逸追捕之后,余浪吸取了教训,再不肯启用从前预留的固定藏身地,而是选择了时刻移动的船只来躲避追捕。 永逸的势力之在永殷境内,阿曼江却横穿了昭北、永殷、同国,而且支流众多,烈儿虽然一直被关在船舱中,无法知道船只正向哪个方向行驶,不过以余浪的谨慎,估计他会尽快把自己带离最危险的永殷,目前说不定已经进入同国境内。 不知道鸣王和大王现在是否正在同国? 大哥和秋篮他们,应该正跟随在鸣王身边吧。 希望鸣王千万不要中余浪的毒计,可恨自己明明猜到了文兰之事,却三番四次都无法从余浪这里逃出去…… 「你现在睡得越来越少了。」 低缓的男音钻入耳内,烈儿凛然警觉。 余浪醒了。 「还在想着怎么逃跑吗?」余浪从他身边坐起来,点燃烛火,回头仔细打量着烈儿的神色,「自从我们分开后,你变了很多,再不像从前那样爱笑了。」 烈儿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不爱在你面前笑罢了。」 余浪失笑,「舌头倒和从前一样毒。」 他靠过来,烈儿下意识就把身子缩了缩。这动作不显出畏惧,只是充满了戒备和不容接近,余浪很有风度地停了,轻叹一声,「原来你只喜欢被人追捕的时候紧紧抱着我,一旦平安了,就完全变了样子。」 烈儿心内被他刺得一颤,却故意不动声色,只纠正道:「永逸追捕的是你,他只是想救我。总有一天他会把我救出去。」 「既然如此,你何不乖乖在我身边待着,却要三番四次试着逃跑呢?」余浪缓缓靠上来,俊逸的面孔上微微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柔声道,「你心里知道,他比不上我,这辈子也比不上。」 他一靠过来,烈儿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庞大压力笼罩过来,压得自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烈儿自忖,论言辞锋利,怕自己比不上余浪,何况现在落入他手,口舌之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倒不如向鸣王说的,以不变应万变,等待时机逃走为妙。只是这样等待时机,会不会等自己逃出去时,鸣王已经遇上文兰,中毒了呢? 他被余浪囚禁,根本不知道凤鸣等人已经识破了文兰沉玉之计,一场虚惊下化险为夷,所以仍然在为不能传递这个消息而心急如焚。 幸好,他毕竟也是资深奸细,知道越是心急越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在余浪面前曝露出自己的心急,看见余浪正用仿佛能把人心穿透的炯炯目光盯着自己打量,反而仰起脸,大方地让余浪看个清楚,语调轻松地问:「是不是因为永逸追得太紧,把你吓得只敢在江面上活动呢?」 余浪从来都不会被他激怒,好脾气地笑道:「每一句话都要提起这个名字,你以为嫉妒能够让我做出失策的事?」 烈儿对他的目光毫不回避,装作惊讶地讥讽道,「你不是连心都没有吗?怎么可能会嫉妒?」 余浪只笑不语,用令人毛孔悚然的深邃目光盯着烈儿看了片刻,举起手掌在半空中击打两下。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拿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汁进来。烈儿一闻那诡异的气味,知道灌药的时候又到了。 烈儿被囚禁已有一段日子,他看起来任性,其实做事最为实际,直到逞强之能落下个被灌的后果,对余浪无损,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索性大方一点,主动伸手过去接了,当补品一样大口大口喝个精光。 余浪在旁边,静静监视他把药喝光,看他因为药汁难喝而率性地皱起眉,既好看又惹人怜爱,体贴地接过和干净的碗,不在意地道:「我命人在我们逃离追捕的那片水域,投放了一具脸面腐烂、身形和你酷似的男尸。」 旁边射来的目光,告诉他烈儿已经被这话题触动了。 余浪神色平静,「可惜这具尸体却没能如我所想,让永逸那男人放弃追查。据打探来的消息,他看到捞上来的尸体后,整整一天都呆在房里没出来,最后竟对他的手下说,他已经接到你设法传出的消息,通知他这尸体只是惑敌之计,对于你的下落,务必继续追查下去。烈儿,你在我身边,真能传递消息到他手上?」 他侧过脸,微笑着看了看烈儿,又道:「只看你故意装作平静的表情,就知道永逸那所谓接到你的消息云云,只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 烈儿道,「他很聪明,能够识破你的诡计。」 「他并不聪明,只是怯懦的不敢面对你已经死去的消息罢了。」 「他知道我活着。」烈儿咬牙道,「为了他,不管多艰难我都要活下去。」 余浪幽幽的目光在烈儿脸上一停,语气依然平静得叫人痛恨,「你说得没错,永逸的追查确实令我有点头疼。既然冒充你的尸体难以让永逸上当,我只好另外想点办法了。」 烈儿心中一凛,更加认真地等待他说下去。 可恨的是,余浪却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似的,说到一半就停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烈儿,如同高明的猎人等待猎物踏入陷阱。 但那份过去曾经非常熟悉的优雅骄傲,炫目又使人难以摆脱的心痛。 烈儿倔强地扭过脸,沉默不语。 这一次,余浪罕见地让步了,主动和盘托出道:「为了让永逸不再步步紧逼,我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永逸,告诉他,你还在我手上,而且正服食着一种药液,这种药液喝下之后,必须每天持续服用,一旦断药,毒性立即发作,无药可救。他即使追查到你的下落,但把你救出之日,就是和你永别之时。」 烈儿保持沉默。 关于这个自己每天被迫服用的药液,余浪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第一天起就对他直言不讳,这是毒药。 要让烈儿无法离开他,这是绝佳的方法,因为离开就代表了死亡。余浪此信的用意非常明确,即使未必能让永逸停止追查,却能让永逸在耗尽心血和精力的追查行动中更添头疼。 这表示他不但要把烈儿平安救出,还必须找到烈儿所服食毒药的配方,否则,救回的烈儿可能很快会在他怀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另一封信呢?」烈儿问。 余浪略微玩味底偏过头,扫了烈儿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烈儿毫不犹豫地道:「如果你想把这个作为要挟我的借口,那就不必说了。我不会为了想知道你写了什么信而答应你任何条件。余浪,拿这种伎俩对付我,你也太小看人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你玩弄于指掌之间。」 余浪颇有风度地颔首,「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烈儿不惊又恼又恨,心里非常清楚,余浪又再次对他使用异常高明的操纵伎俩,这人永远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使人不能不随着他设置的陷阱一步步往下沉,直到失了性命。 余浪是那种即时让你清楚他的狠辣,却不得不继续被他操纵的人物。要不被他操纵,必须咬紧牙关拒绝诱惑。 烈儿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心里非常不安,仍然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被关在这里,即使知道书信的内容,也传不出消息。所以知道或者不知道,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算了。」 余浪在他身旁轻轻一笑,「那也未必,这信虽然写好了,但我还没送出去。也许你看过信后,会做出一些让我为难的事情来,使我把信拖延上几天再送出去。」 烈儿心中大为不安,也深知余浪已经对他展开攻势。 对上这家伙,不够坚定的下场绝对是一败涂地。 烈儿逼着自己不被余浪的诱惑打乱阵脚,做出不为所动的姿态,嗤笑道:「我可不觉得自己能做出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否则的话,早就做了。」 余浪轻柔地道:「那晚我诈作被箭射下马时,听到你惊惶的叫声。烈儿,如果你不像现在这样处处掩饰你的真心,而是明白告诉我你还喜欢着我,就足以让我为难了。那样的话,我或许未必忍心继续把你囚禁起来。」 烈儿胸膛骤然被热流灼得剧痛,五脏六腑都几乎翻滚起来。他恨透了自己! 多少也在外面历练了几年,怎么在余浪面前永远都是个被玩弄的对象?这男人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痛苦到极点。 「我的真心?」烈儿瞪着他,半天才磨牙道,「我的真心早被人扔到泥里踩碎化成灰了,我现在身上这颗是永逸给的,没你余浪半点的份!」 他说得咬牙切齿,宛如每个字都是血泪凝结而成,说一个字,便心更痛一分。 余浪安静地听着,听完后,神色难得地起了变化,逸出一丝黯然,「你要这样伤我,就别怨我让你难过了。」 他又举起手在半空中击了两下,招来侍卫,从怀里掏出两封书信交给他,吩咐道:「这两封信立即派人快马送出去。还有,告诉送信的人,这是紧要信件,必须不惜任何代价送出,及时收到我本人把信中途撤回的命令,也不必理会,只要把信送到收信人手中,重重有赏。」 前奏视为后,又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余浪的心腹鹊伏。 鹊伏走到余浪身边,压低声音禀了一句。 余浪轻轻「咦」了一声,立即站起来,对烈儿道:「你先歇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领着鹊伏走出去,亲自把囚禁烈儿的房门上了锁,匆匆赶到上层布置典雅的主人舱。进门见到那纤细端庄的背影,不禁透出一些微微的不满,「昭北被袭,繁佳局势又尚未稳定,离国国内也正需要王族里的要紧人物帮助大王安定人心,这种时候,公主怎么竟为了区区小事亲自到如此危险的地方来?西雷鸣王的事情,余浪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必会为大王办好,还是公主不信任余浪的能力?」 「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这样抱怨的口气呢,不会是被那个烈儿气出来的吧?天下居然有人能让你动气,真是趣事。」窈窕的背影缓缓转过来,露出妙光平凡但不失尊贵的脸庞。她揶揄了一句后,缓缓收敛出一个沉着的表情,「是王兄命我来的。它并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但鸣王的事情拖得实在太久了,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把事情办成呢?」 余浪深深吐出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坐下后想了一会,开口道:「请问公主,大王命卓然领兵突袭昭北,和鸣王是否有关系?」 「王兄突袭昭北,是因为中国之中昭北国力最弱,现在又有繁佳作为通路,要占领昭北是最容易而且最快速的。」妙光侃侃道,「同国局势眼看将会大乱,昭北王的女儿长柳在同过虽然是王子妃,奈何没有实权,致使一门并无主力的姻亲。事实证明王兄的眼光没错,昭北被袭后,附近的邻国都无动静,西雷自顾不暇,永殷王和永殷太子都是目光短浅之辈,乐得袖手旁观。昭北王的女儿在同国为妃,但同国却对此事一点反应都没有,更无集合兵马的迹象,可见长柳在同国的地位大降。不过……」 妙光轻笑着瞅了余浪一眼,「你的眼光也确实令人不敢小看,竟然会问偷袭之事是否和鸣王有关系。明白告诉你吧,确实有一点点关系,因为昭北王被活抓后,王兄立即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身在同国的长柳公主,要挟他在文兰一事上帮你瞒住真相,好使鸣王快点落入圈套。我离开离国之前,还未收到长柳公主的回信,不知道她会如何答复王兄。对了,有一件事我真的很奇怪,鸣王在同国待了那么长时间,你就不怕他和长柳公主撞上,拆穿你假杜风的身份吗?」 余浪淡淡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妙光也是极聪明之人,并没有追问下去,轻轻道:「看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没有把事情都说出来。既然你觉得此计一定会成功,我瞧鸣王这次是难以逃过了。」 侍女送上热茶来,两人对坐着一齐用茶点。 余浪最近都在对付穷追不舍的永逸,借机向妙光问问离国朝廷最近的情况,「听说大王苏醒之后,王公大臣们惟恐再出现国主无法理事的状况,已经连续四次请求大王再立王后,大王有何打算?」 妙光清瘦的脸蛋逸出一丝幽暗,答道:「这件事,王兄已经拿定主意了。」 「哦?大王拿定了什么主意?」 「他看上一位女子,并且已经开口向她求婚。只要那女子一点头,就能登上离国王后之位,封住所有王公大臣的嘴。最妙的一点是,这女子身后没有他国的势力支持,不会对王兄的决定作出牵制,而她又绝不是一个平庸的女人。」余浪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语气冷了下来,「大王要娶的,不会是媚姬那个女人吧?」 妙光点了点头。 余浪深藏不露的功夫向来令人惊叹,此刻却勃然变色,低喝道:「大王太过分了!离国王后,日后将会为大王诞下儿子,继承大业,怎么能这样随便?这不明摆着告诉天下,他虽然娶了王后,却仍然对西雷鸣王充满野心吗?否则天下那么多美女,何必娶一个曾经属于容恬的女人?」 「王兄已经猜到你会生气了。」妙光淡淡道,「他要我转告你,你猜的一点也没错,要你不必枉费心机赶回去向他面陈进言。他不会打消这个主意,鸣王这个人他一定要弄到手。为了离国的统一大业,王兄肯点头再娶,已经是他这个大王最后的让步,但娶哪一个女人,谁也没资格替他决定。」 转述完若言的话后,妙光微微苦笑道:「你还不清楚王兄的个性吗?他打定注意的事,别说你,即使我这个亲妹妹也不敢阻挠。不过大概也是这种一往无前的霸气,才会让你这样的人也甘心舍命追随吧。」 余浪自觉失态,收敛自己的不满,让嘴角慢慢噙上笑意,心底却蒙上一层阴鸷。 离王若言确实是他心目中的英主,胸怀大志、胆略过人,不像那些虚伪的权贵们一样百般顾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果断和残忍,都是统一这乱世必须具备的条件。 但西雷鸣王,却已经再三影响了离王的决策。 如果不能够改变这一现况,离国的统一大业将受到威胁。 和妙光深谈完毕,余浪召来鹊伏,为妙光安排专用的休息处,会后回到囚禁烈儿的房间。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余浪一点也不好受。 烈儿的态度至今尚未软化,大出余浪意料,而妙光带来的消息,又进一步证实大王对鸣王的痴迷到了令人忧虑的地步。 密探一拨一拨地派出去,却还无法查探到西雷王容恬的确切下落。东凡那边,容恬新任命的丞相烈中流却已经在修建新的兵器工厂,同时大举征兵。 所以,余浪表面上虽然从容依旧,但进门时的心情,其实比出门时暴戾了许多。 看见烈儿坐在房里,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连头也不回的不合作姿态,如火上浇油般,一股黑色的恶意顿时涌上余浪心头。 他举步走到烈儿身后,忽然仿佛回忆般地道:「我曾冒充杜风的身份,登上萧家大船,和鸣王见过一面。就在我登船之际,远远地看见萧家大船上有一个人离开,那个人的身形使我觉得非常熟悉。回来之后,我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烈儿见他一进门,就说了这么一段不明不白的回忆,也觉得奇怪,不禁回头看他一眼。 「原来这个熟悉的身影,就是永殷太子府里的一个红人,人人都称他作柳公子。」 烈儿陡然巨震,脸色转白。 「身为永殷太子府里的人,却在深夜和西雷鸣王秘密碰面,想必是西雷在永殷埋伏的奸细吧?若被永殷太子知道,此人绝无生路。」余浪闭,就是给永殷太子的,内容当然是揭穿了埋伏在他身边奸细的真面目。」 他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目,迎上烈儿愤怒又不敢置信的激动眼神,冷冷道:「信已经送出多时,现在即使我下令撤回,信使也不会理会。烈儿,我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可惜,你不屑一顾,白白害死你家大王苦心埋下的一颗棋子。」 烈儿大叫一声,跳起来两臂长伸,神态狰狞地要掐住余浪脖子。 但他被囚多日,身体虚弱,一抓失手,反而被余浪一把抱住,狠狠压在床上。 烈儿嘶叫,「余浪!你这个畜牲!」 「我恨你!恨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为小柳儿报仇的!」 烈儿凄怆地惨叫。 俊俏的脸颊早失去血色,泪水从眼眶涌了出来,把两腮沾得冰冷冰冷。 余浪紧紧抱住拼命挣扎的烈儿,吻了吻他冰冷的脸颊,亲昵而苦涩地道:「烈儿,你以为不再喜欢我,就不会被我伤到你的心了吗?你错了。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让你哭泣。」 他封住烈儿颤抖的唇,狠狠痛吻下去,把烈儿的哭声和怒骂都封在深处,不许泄露出丝毫。 这一瞬间,余浪明白过来。 他如此痛恨烈儿口中吐出「永逸」这个名字,痛恨到发狂。 这种痛恨使他难以保持冷静,甚至不择手段地采取报复,用最能刺痛烈儿的方法,来惩罚变心的烈儿。 对于怀中这个当初爱笑的男孩,余浪既渴望留住他、爱他,却有忍不住恨他、伤害他,让他不敢再妄想离开他,不敢再靠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余浪苦笑。 他这种人,确实是不配提爱这个字的。 第四章 中 同安院,专门招待单林王子的精致独立小院。 掉入陷阱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子岩真的这样认为。 他用剑手的敏锐洞察着身边的变化,对于他来说,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经验告诉他,无法查知原因的不同寻常,才是最需要警惕的。 所谓的不同寻常,自然是指那个卑鄙无耻下流的海盗头子贺狄。 连子岩都非常奇怪,为什么那个晚上,贺狄会忽然一声不响地走了出门。这邪恶的混蛋最喜欢落井下石、得寸进尺,仿佛不把他逼绝了不罢休,是个十足心狠手辣的角色。既然已经把那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拿了出来,又遇上子岩不肯求饶,以贺狄的个性,怎么会轻易放过折辱他的大好机会? 贺狄把药丸放下,径直离开时,连子岩都摸不着头脑了。 落入魔窟甚久,子岩经历厌恶、憎恨、愤怒、绝望之后,又一次尝到了新滋味——极端的疑惑! 反常至极,此人必有所图谋。 「好一点了吧?」贺狄的声音又钻入耳膜。 低沉的,仿佛在隐约收敛着什么,又带着明显的不自然。收到一阵沉默后,很快又试探地冒出一句:「子岩?」 沉默。 终于,被似乎即将发毛的贺狄挑衅的拧住下巴往上挑起后,一直绷着脸的子岩才冷冷回了一句:「全好了。」 「脸色比死人还白,算什么全好?你中午吃得太少。」 「不劳费心。」 「喂饱自己的男人是最值得费心的事。」 「贺狄殿下!请你……」子岩蓦然提高声调。 「好好,算了,本王子这次顺着你。」令人惊讶的是,贺狄居然好脾气地退让了。他松开手,像为了平息子岩怒气似的,让开了一点位置,不过片刻,又欺身上前。 子岩打算侧身避过,但迷药解开后,身体虽然恢复了活动能力,但还未能如从前般灵活,只慢了一线,贺狄强壮的臂膀就已经环住了他的腰,让他之后不得不满怀耻辱地靠在男人怀里。 「放开。」 「反正你全身无力,靠一下也不错啊。本王子的胸膛是天下美女最向往的地方,谁不巴望在上面靠上几天几夜?现在都便宜你了。」 子岩憋了一肚子气。 体力在颠峰时也最多和贺狄打成平手,子岩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无论是体力上还是心力上,都不是贺狄的对手。对于贺狄的行事,子岩自问也有几分认识,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莫过于不予应对。 察觉贺狄又开始肆无忌惮的说那些无耻的令人脸红心跳的胡话,子岩不再理会自己被谁搂着,眼观鼻,鼻观心,闭上双眼,不再做声。 往常,这种反应都会引发贺狄的又一轮戏弄。 他是那种天生无法忍受被忽视的人,霸道得不可理喻,每次发觉子岩试图不理睬他,都会不断寻找更激烈的方法逼得子岩不得不和他继续纠缠。 可这一次,贺狄却识趣得过分。 「烦人!」发现子岩又摆出抗拒的姿态后,贺狄用极不耐烦的口气低骂一声,却放开了子岩的腰。 子岩再次奇怪起来,甚至睁开了眼睛。 事情很诡异。 自从那晚之后,这样诡异的事就层出不穷。如果不是子岩太清楚贺狄的可恶,他甚至会以为这家伙……良心发现了。 「可以了吧?」放开子岩后,贺狄让步似的挪开一点点距离,和他并肩坐在软绵绵的大地垫上。 子岩扭过头,警惕地瞪视着贺狄。 他并不想和贺狄打交道,在他心底,贺狄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牙中的毒液比能立即致人于死的毒还要可怕,那是一种能使人麻痹、无法挣扎、又慢慢糜烂的毒。「你到底又想玩什么花样?」子岩盯着贺狄。 「玩花样?呵,子岩,如果本王子要对你玩花样的话,你的小命早就危险了。」贺狄歪在高高隆起的软垫上,打量子岩。黑亮的瞳子比黑宝石还璀璨,贺狄觉得那真是不可思议的漂亮,他暗中摩挲了一下指尖,想想伸手抚摸细嫩脸颊的触感,一边道:「本王子只是想对你好一点,表示一下善意罢了。」 「贺狄王子殿下,请你以职位称呼我,子岩专使或子岩将军,都可以。」 「叫子岩亲密一点。」 「我和你根本不该亲密。」 「是吗?」 「是。」 仿佛被子岩这个硬邦邦的回答惹到了,本来歪靠着的贺狄猛然坐起来,在子岩反抗之前就按住了他。 为了进一步制止子岩的挣扎,他索性把身子压在子岩身上,直到子岩胸口发闷,难受地皱眉,贺狄才收住力气,将子岩双手拉高,固定在头顶上方。 居高临下的对视。 子岩仰着头,冷笑,「单林人表达善意的方式,真和我们西雷迥然不同。」 「你这混蛋……」贺狄锐利的目光切到他脸上,忽然压低声音狠狠道,「再不识趣,惹翻本王子,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单林海盗。」 威胁过后,他猛地松开对子岩的压制,「砰」的一声,再度一言不发的逃跑似的恶狠狠闯出房门。 这是又一次疑是退让的举动,又一次让子岩觉得愕然。他和海盗打交道的经验不浅,贺狄这样的海盗大头目,怎么可能会有善心? 子岩望着只剩他一人的房间,一点也不觉得安心。 想起来真令人恐惧,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悄悄地破坏了他澄净的剑心。在落入贺狄掌握之前,子岩并不知道世上有人能使出多种方法震撼他冷静的意志。 而现在,只要听见贺狄的声音,或者被他触碰,被搂着,还有……反正只要碰见贺狄,子岩就情不自禁冒冷汗,不得不注意贺狄的一举一动。 装出来的不在意,或不加理会,全是骗人的。 被那下流的家伙抱着做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也不在意? 「空流!」 「王子?」做人下属,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刚刚办完了诸多的事情,尚未来得及享用迟来的午餐,房门又忽然被王子殿下不打招呼的踢开了。 看着贺狄的脸色,空流不用问也知道,一定又和那个男人有关。 唉。 他在心底烦恼的叹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向贺狄行礼,「王子有事吩咐属下?」 「没事。」贺狄拧着眉。他常常是嘴角带着邪气的笑的,总是漫不经心的微笑着,这种愁眉苦脸的表情,从前是贺狄最不屑的表情,男人天高地阔的闯荡,想要的东西就去抢,有什么好愁的? 可现在,他却露出这种自己最不屑的表情来了。 贺狄走过空流身边,一屁股坐在空流房间的大毯上,半晌,才似乎下了决心,朝空流勾勾手指。 空流知己的靠近过去。 贺狄细长的眼睛冷冰冰地瞅着他,一字一顿地低声道:「今天的事,如果泄出一个字,我就剁碎了你。」 「王子放心,属下跟随王子多年,什么时候对别人说过不该说的话?如有泄漏,不需王子动手,属下自己了断。」空流断然发誓,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子有什么秘事要属下去办,请吩咐。」 贺狄哂道:「哪有什么秘事要你办?过来坐下,和你聊两句。」 空流愣了一下,片刻反应过来,有些不安地听从吩咐,坐在贺狄旁边。 实话说,如果是聊那个倔犟到死的不识趣的男人的事,他还是宁愿被派去干棘手的活比较好。 「本王子今天想了很久,总觉得现在对着他,好像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件事,本王子打算和你商量一下。」 果然,是那个男人的事。 「王子,什么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丢脸是比较丢脸,不过贺狄向来秉承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原则,只要可以把子岩真的弄到手,和守口如瓶的空流讨论一下也不错。 遇上一个可恶的子岩,他这单林最受人爱慕的男人真的有点郁闷了。 「就是把他当女人也不是,当男人也不是,对他好也不行,对他怀又怕把他弄死。」一进入话题,贺狄的眉头锁得更紧,「空流,如果你遇上不肯放手的人,他偏偏瞧你不顺眼,你拿他怎么办?强上吗?」 空流尚未遇上自问无法放手的人,哪里知道能够怎么办?他们一群海盗,想来按海盗习惯行事,烧杀抢掠奸淫的事干得不少,高兴时夜夜笙歌,被美女成群包围着,就是从没试过甜蜜的谈情说爱,还要碰上一个处子! 空流想了半天,和贺狄同仇敌忾似的皱眉,「属下觉得,要想做那件事,兄弟们的花样好像都差不多,先送上各色珠宝,然后调戏两句,说几句下流话,在不行就下点药,那……实在不行,先强上了,以后等他哭完,再弄几次就好了。这种事,越做越有趣,尤其是处子,第一次哭哭啼啼,第二次就知道乐趣了。王子床上讨好人的本事又大,估计不成问题。」 空流说完,等待认可地看着贺狄。 贺狄半天没做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瞧出对方一脸古怪的表情。 贺狄想了一会,终于叹了一声,「本王子仔细想过,如果把他轻易逼死了,怕将来会后悔莫及。所以,我觉得该对他好一点,就如寻常人对待老婆一样,疼爱一点,让着他一点。」 「王子这样想,也不错。」 「可他偏偏一点都不识趣,我分明已经处处忍着、让着他了,可那混蛋!你对他好,他却好像一块臭石头。」 空流闷声点头,「队,那人确实很不识趣。」 「所以,我一会又觉得,反正咱们是海盗,就该按海盗规矩做,东西是抢的,老婆也是抢的,没什么光彩不光彩,等向海神祈愿的三十天一到,索性一咬牙,把他用绳子一绑,狠狠做上一个晚上,完事。」 「这样也不错。」 「不错你个娘!」贺狄猛地一声低吼。 空流自知捅了篓子,立即乖乖闭嘴。 贺狄比刚才在屋子里时更为不耐,捏着拳道:「你压根就不知道本王子心里那个滋味。真混账!一下子想对他好,一下想把他揍死,这会怕他以后不听话,转眼又怕自己真把他逼死了!都快被这家伙弄昏了头,空流,你跟了我多年,见过我这样拿不定主意吗?」 「……」 「我父王娶我母后的时候,也没见那么麻烦,虽然是王后,不一样放下帐子,压上去做了就好。怎么就子岩那么麻烦呢?还要是处子,这该死的三十天戒期!」 空流刚刚才受过教训,再不敢随便开口,竖着耳朵当听众,让贺狄继续发泄。 「向本王子在单林,后宫多少美女,哪一个不夜夜盼着被我宠幸?那个男人,哼,明明被我吻得很舒服,还一脸不甘愿的表情,可是……」贺狄忽然拔高了声调,咬牙切齿道:「他越不甘愿,那模样就越诱人。」 「王子……」 「本王子为了他,向海神发誓守戒三十天,这些日来,天天陪着他,为他更衣喂食,处处替他想得周到,这些恩德,就算他用处子贞操来还我,也是应该的。」 「王子说得对。」 「但……」贺狄悻悻道,「但怎么总觉得,若等三十日期满后真的把他强要了,恐怕有点不妥?」 「嗯……」 「空流。」贺狄猛地低喝一声,「你说,为什么我会感觉不妥?」空流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来打算不插嘴的,但被直接点名,就不得不参与了。 空流斟酌了一会,试探着问:「三十日即将期满,王子觉得不妥,是不是因为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缺少什么?」 「海风。」 「嗯?」贺狄抬起眼,深深瞅了空流一下。 空流解释道:「王子为了守戒,确实忍得很辛苦,所以心情烦闷。期满之日,必定会和那男人把话挑明。属下斗胆揣测,王子恐怕是担心从此之后,那男人会因为受不了这件事,而不顾一切的逃走,那时候,恐怕就连双亮沙航线也未必能使他……」 「我明白了。」贺狄若有所悟,举手止住空流继续说下去,嘴角缓缓漾起一丝熟悉的邪恶笑意,「别的先不管,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他带回我的地盘。这同国里各方势力复杂,一会冒出西雷王,一会冒出那刁钻女人摇曳,说不定再过几天,名望也会来破坏本王子和子岩的好事。」 「王子说的极是。」 「空流,吩咐下去,要大家准备启程。抓到了猎物还不回家,那是蠢材,咱们回到海上去,在船上,他要逃也逃不了。」 贺狄又回到房内时,子岩已经换上了往常的一贯穿着。 深色紧身衣服衬托出宽肩窄臀,甚有英气,贺狄只看那背影,就已一阵心摇神驰。自从被摇曳夫人下了迷药后,子岩不能动弹,着衣都由贺狄做主,贺狄按照自己的心性,总给子岩穿上宽大容易脱的单林外褂,现在乍一看子岩一旦可以行动、恢复原来打扮,却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紧身衣物脱起来不容易,一袭衬着年轻充满弹性的修长身体,倒真的很诱人。 子岩听见身后有动静,早就猜到那混蛋又回来了,转头一看,正撞上贺狄毫不掩饰的大胆目光,细长双目中神光聚敛,像狼看到了美食一样,顿时狠狠盯了贺狄一眼,懒得和他废话,又转回原处,那脊背对着贺狄,在桌上一卷一卷的摊开五、六幅画卷,都摆好了,才忍着气道:「贺狄殿下,请过来。」 贺狄被他一叫,心底无端冒出一股高兴,走过来一看,那点高兴顿时飞了大半,原来子岩摆开的都是单林海域的单张地图,知道子岩不过又要逼着自己快点把双亮沙航线的事情办好。 子岩公事公办,挑出一幅地图,指着上面一条明显是刚刚加上去的墨线道:「殿下,单林东海域常有风暴,不适商船行走。我看了一下海图,此处有一个小岛,应该可以作为商船补给基地。」 贺狄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听子岩说起公事,就一肚子不满,不等子岩说完,一摆手截断了子岩的话,懒洋洋道:「航线的事可以以后商量,时间不早了,你快点收拾一下,跟我上路。」 子岩惊道:「上路?去哪里?」 贺狄得意地瞅他一眼,「你可是派驻单林的专使,除了单林,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不要耽搁时间了,我们趁着天未黑上路。」 子岩一看他邪恶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安好心,身上像有无数邪恶的手冷冰冰的摸上来般,悄悄打个冷颤,正色道:「事情尚未办完,怎么可以离开?」 「怎么不可以离开?本王子想走就走。我既然要走,你就必须跟着。」 「你!」 「还是你要背弃鸣王,撕毁盟约?」 子岩看见贺狄眉角斜挑,明白这权势过人的家伙,再一次的开始蛮不讲理。这种时候,越纠缠对抗,结果越糟,不想再一次把问题扯到撕毁盟约上面,免得又受要挟,只好压着火气,沉声道:「王子殿下自由之身,要离开同国,当然无人敢阻拦。不过,是不是太匆忙了?同国大王寿宴在即……」 「通过大王又不是我爹,他寿宴干我何事?」 「出于礼貌……」 「本王子向来不怎么有礼貌,那又怎样?」 子岩脸上隐隐浮出怒气,压着声道:「那也无须即日就要出发。殿下和我家鸣王乃是盟友,离开之前,至少双方见一面,把事情稍作交代才是。」 看见贺狄又要反驳,子岩冷冷加了一句,「殿下身份尊贵,当然也可以不把盟友放在眼里。但子岩是鸣王属下,离开之前,必须向鸣王禀报。」 对于子岩老把「鸣王」二字挂在口头,贺狄早就深有怨言。 这男人,不管把他伺候的多舒服,一旦有机会,总是忘恩负义地摆出一副无情面孔,随时提醒所有人,他在这里只是为了鸣王而已,除了公务,绝不想再和贺狄发生任何联系。 贺狄从小到大处处吃香,还没被人嫌弃得如此彻底过。 「又是鸣王!」贺狄猛跨前一步,一手抓住子岩的手腕,猛一使力,将他扯到怀里。 将曲线刚毅的下巴高高挑起,咬牙道:「你的鸣王已经将你送给我来了,现在你的主人是我,明白吗?」 话音一落,贺狄也猛然一愣。 如此充满醋意的话,自己居然理所当然地说出口了。 这男人真是祸害。 子岩手腕被他拧得生疼,虚弱的身体和盟约的牵制,让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让贺狄嚣张地挑着下巴,但即使如此,子岩的目光却不甘示弱,瞪着贺狄,一字一顿道:「我没有主人。子岩效忠大王和鸣王,不惜性命相托,这是忠义之情。但我不是奴隶,也不是货物,即使鸣王,也没资格把我送给任何人。」 「呸!他不是已经送了?」 「鸣王只是任命我为单林专使,负责双亮沙航线事宜,是王子殿下你乱……啊!」 贺狄低头,在子岩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见子岩绷紧的脸庞上露出痛楚之色,悻悻道:「凭你也敢在本王子面前啰嗦。」 对于凤鸣,贺狄早就老大不爽。 摇曳夫人对子岩干的好事,让贺狄把摇曳之子也划入了应该狠狠揍一顿的范围。再说,抢了东西就应该快点溜回自己地盘,哪有带着宝贝在原物主面前晃悠的? 虽然子岩说自己没有主人,贺狄确深以子岩的主人自居。 不管怎么说,这男人是他的,就是他贺狄的! 只要不顺贺狄的意,人世间的道理,都是狗屁,用不着在乎。 何况子岩早也鸣王,晚也鸣王,三句不离「鸣王如何如何」,可见鸣王在子岩心目中份量有多重,现在子岩知道自己要把他带走,万一坚持不住,见了鸣王之后,不肯跟着自己走了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把鸣王干掉,然后打晕子岩带走吧? 虽然也不是不行,不过……以后安抚起子岩来,恐怕有些棘手。 子岩压根不知道,短短时间里,贺狄脑袋里面早转了无数个念头,仍倔强地坚持,「殿下如果真的急着离开,不妨先给鸣王送一封书信,和鸣王约定见面时间地点。诸事办妥后……」 「不可能。」 「什么?」 「别指忘本王子放你去见什么鸣王。」 贺狄的不讲理和蛮横,实在是子岩生平仅见。 「没有见到鸣王,禀明事情,我是绝对不会随你一道走的。」 「那我就打晕你带走。」 「你……你……」子岩为了大局,强行压下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贺狄!你别太过分!」 贺狄恶狠狠道:「本王子偏要过分,你奈何得了我?」他虽然蛮横,却向来被人称为狡狐般的人物,杀人放火时也嘴角啜笑,很少发怒。如今对着子岩,却反而常常控制不住情绪,仿佛这可恶的男人稍一句不顺耳的话,就能让自己难受愤怒到了极点。 两人怒目相视,再度对峙起来。 这时,门外却传来熟悉又有节奏的敲门声。 贺狄瞪着子岩,冷哼一声,似乎就此放过,心有不甘,仗着当下两人体力悬殊,先把子岩猛然拉到怀里,不顾子岩挣扎地狠狠吻了一通,把怀里人物吻得气喘吁吁,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愤怒的红晕,才得以地方开子岩,扬声道:「进来吧。」 空流应声推门而入。 贺狄问:「都准备好了吗?」 「收拾得差不多了。」空流把预备上路的情况略说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递给贺狄道:「王子,那女人又在石头底下放了信。看样子,庆离那可怜虫,又重新被下了迷药。这次看起来药效更强烈。」 贺狄除了子岩之事,对别的一概不在意,信也懒得看,只是有些奇怪,「外面送进来的迷药,不是都被我们换城单林治肚泻的土方药丸了吗?我前几天看庆离的模样,虽然还是笨笨的,不过眼神多少好点了,还懂得去看大肚子的王妃了。怎么现在又中了迷药?那女人哪弄来的?」 「遵王子的吩咐,石头低下的迷药,我们每次都有换的。至于庆离新中的迷药……」空流回忆了一会,禀道:「前几天那女人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庆离就有又重陷昏积的迹象。属下猜想,她那一次根本就是出门和同谋主者会面,见面时亲自取新炼制的迷药。」 事情的实况确实如此,空流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对于庆离这个所谓的盟友,贺狄向来都是不以为然的,同国不管谁掌权,反正都需要讨好手握双亮沙资源的单林,不愁自己捞不到好处。 同国是距离单林最近的大陆之国,从战略上来说,同国内斗越多越衰弱,对单林就越有保障,何乐而不为? 贺狄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样也挺有趣的。一个大肚子的长柳公主,一个中了迷药的庆离,还有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凑在一起,比看猴子戏还精彩。」 子岩最不屑贺狄幸灾乐祸的嘴脸,又猛地想起一事,朝空流问道:「那女人的事,我不是曾经写了一封书信,托你转交鸣王吗?怎么到现在也不见鸣王回信?」 空流没吭声,却像贺狄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 子岩狐疑起来,转脸去看贺狄,「鸣王的回信呢?」 「哪里有什么回信?你的信他又没看到。」 「什么?」子岩大吃一惊,「为什么没看到?」 「没送。」 子岩「腾」地一步走到他面前,「你再说一次。」 贺狄耸肩,「本王子没让空流送。」 「为什么截住本专使的信?」 贺狄的回答,把子岩气得呼吸一滞,「你是我的男人,我不喜欢你老和鸣王通信。」 子岩几乎被这没廉耻的混蛋气晕过去,天上地下,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而且不顾大局的! 「那封信极其重要,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裳衣和王叔有所密谋,同安院中发生的事情,都和鸣王安危有关,要是鸣王不知道此事……」 「废话,」贺狄一听见什么鸣王安危,火气自然而然就往外冒,故意摆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激怒子岩道:「既然如此重要,上次在妓院一同喝酒时,鸣王就坐在你对面,你怎么不和鸣王提出来?难道专使大人只会写信,不会说话?」 子岩被他说得猛地一愣。 贺狄口中的妓院,其实就是无量福楼。上次,他们确实在那里和凤鸣见面,还聊了一会。 但那里毕竟是公开场合碰面,子岩自以为密信已经送去,凤鸣等人早知道实情,只是装作不知情,其实正暗中谋划如何应对庆彰,也就没当面提起。门内都是自己人,谁知道是否隔墙有耳,要知道,凤鸣就居住在庆彰的合庆王府内,万一得悉自己阴谋败露,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何况,整个会面,他也没多余的时间提出此事,光对付那个下流的贺狄就够了,又喂水又喂点心的……想起那一天见面的情景,子岩就呕个半死。 贺狄见子岩被他驳倒,更加揶揄道:「第一次碰面,你顾着享受本王子的专一伺候,忘记了提也就算了,可第二次去摇曳夫人那里,你怎么也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呢?子岩啊,你整日装作一本正经忠心公事,其实也不过是贪图享受、把鸣王安危抛到一边的人。不过,这样很好啊,我最烦的就是忠臣孝子了。」 子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拳握得一拳比一拳紧。 他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楣,无量福楼上被贺狄作弄,第二次和鸣王见面,后果更是令人愤恨,连摇曳夫人也过来插一脚。因为文兰可能有毒的事,他们一行人匆匆赶去,心急如焚,哪有时间提及庆彰的事,等找到平安无事的鸣王,他就丢脸的中了摇曳夫人的迷药。 为了这个,还一连几天丝毫不能动弹,被贺狄当玩具一样百般亵玩。 子岩心里藏了无穷抑郁怒气,抬眼看了看罪魁祸首,却连一点反省内疚的意思都没有。他也知道和贺狄这种人说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但大局总要顾虑,尤其是庆彰对鸣王暗藏敌意这件事,自己已经耽搁了多日,再不通知鸣王,万一鸣王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即使自尽也赎不了罪。 想到这里,子岩暂不和贺狄计较他拦截自己书信的大罪,勉强用商量的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需要立即和鸣王见面密谈。庆彰心怀杀机,鸣王却视之为好客主人,这非常危险。你……你拿这种事来玩,实在可恨!」 贺狄哼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和鸣王见面。说了多少次,我不会让你又去见那家伙,他身边侍卫众多,如果连个同国王叔都摆平不了,那岂不蠢到家了?」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 子岩警惕地向后一退,警告道:「贺狄,你要是敢把我打晕了直接带走,我醒来之后,有刀自刎,见海跳船,宁死也不会让你再碰!」 贺狄眼睛一亮,邪笑道:「要是不打晕你,是不是从此以后随便本王子碰?」 他一开始就胡搅蛮缠,子岩就生出无力感,只能避而不答,道:「你能帮我护着鸣王性命,我自然会尽量遵守我们双方的盟约,把双亮沙航线的事办好。」 贺狄也知道他不会如此好商量,不屑地哼了一声,「假正经,被本王子亲得晕晕糊糊的时候,不是也很享受吗?」瞧见子岩脸色一变,赶紧又见风使舵,换了一副比较正经的表情,咳了一声道:「这样吧,今天就要上路,本王子主意已定,不会更改。至于面见鸣王,你就别做梦了,单林风俗,不可以让自己的私房宝物随便被外人看见。」 子岩忍无可忍,不再理会贺狄的胡说八道,径直越过空流向房门走去。 贺狄上去拦住,又翘起嘴角笑道:「不过呢,庆彰的阴谋,我们可以通过长柳公主向鸣王发出警告。这样总比你被我打晕了送上船、留下丝毫不知道情况的鸣王呆在庆彰王府好吧?你向来顾全大局,这个时候最应该顾全大局,对不对?」 子岩有些疑惑,「难道长柳公主也不知道裳衣和庆彰的阴谋?你和她同处一个同安院中,份属盟友,如此关系身家性命的消息,你竟然连说也不说一声?」 「单林盟友多着去了,人人的身家性命都要我来照看,我岂不是浑身每一刻空闲?再说,」贺狄一脸无辜地耸肩,「我这几天忙着照顾你,哪有时间和长柳公主说什么裳衣、庆彰的小阴谋?」 这人如此没心没肺,毫无怜惜同情之心,将旁人性命视如草芥,而且还大言不惭,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子岩气得脑袋一阵发昏,推开他又要冲出门去。贺狄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好吧、好吧。」幸亏子岩最近身体不好,挣扎起来劲也不大,贺狄轻松地抱住他,随口乱哄,「现在就让空流把长柳公主找来,把事情和她说清楚让她想办法提醒鸣王。」 子岩还是一脸愤怒,被贺狄禁锢在怀里,连眼睛都冒出火来。贺狄抬着他下巴,迅速又霸道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记,又夸张地叹了一声,「唉,本王子再退一步好了,允许你写一封亲笔信留给鸣王,这样亏本的生意,我可是很少做的。」 隔了一会,又挑起眉,露出不善的表情,「喂,你可别太贪心,本王子价码已经开到十足。你如皋还是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我索性什么风都不露,直接打晕丢到马车上去。等你醒来,说不定就能听见你那鸣王已经被庆彰弄死的消息。」 子岩虽然怒火万丈,但毕竟和贺狄不同,既为他人着想。贺狄一威胁,子岩就不得不约束自己冷静下来,万一真和他对着干,我个人的性命不要紧,真的消息传不过去,害了鸣王可如何是好? 响了一会,只好又把怒气压回胸中,对贺狄硬邦邦道:「好,如你所言,现在就把长柳公主请来,再让人准备笔墨,我要给鸣王留下亲笔书信。」 贺狄胡乱应了一声,两臂却如铁铸似的,不肯松开。 子岩等了一会,只能又开口:「王子殿下,请松手。」 贺狄无耻地一笑,「刚才抱得急了,手好像不听使唤呢。不如你亲亲我,许一晃神,手臂自然就松了。」 遇上这么个瘟神,子岩简直欲哭无泪。 空流一接到贺狄眼色,已出门亲自请长柳公主去了。子岩就站在当门处,被贺狄死皮赖脸地抱着不放,如果又拖延上一会,被长柳公主撞破,更是尴尬万分。 他被贺狄强吻了何止上千遍,第一次窘迫若死,现在却没有初时那么抗拒了。 当然,打死子岩,也不会承认自己有些喜欢两唇相触时那种热辣辣的感觉,不过若为了大局,要他勉强亲一下这混蛋,以免长柳公主忽然出现,自己出更大的糗…… 贺狄瞅着子岩脸色红白青紫、五彩缤纷的变了一轮,刚毅端正的脸庞几乎都要抽搐了,本以为他会抵死不从。 不料子岩默不作声,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眼也不眨地就把嘴贴了上来。虽然只是擦嘴似的快速蹭一下就算完事,对贺狄而言,却是一份相当惊喜的礼物。 亏他自夸俊男美女丛中游历惯了的,这么一个实在不算什么的敷衍之吻,竟让他呆了好半晌。 听见子岩皱眉问:「王子的手臂还松不开吗?」贺狄才「哦」了一声,按照约定把子岩松开了。 子岩一逃出贺狄双臂,却没有丢脸的立即逃走,先毫不畏惧地瞅他一眼,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走到桌边,研磨准备写信。 贺狄骨子里满是猎性,一刻也不容心爱的猎物离了眼,也跟着上去。往常他对待旁人,不管多宠爱,就只是一个劲赏赐珠宝绫罗,从没想过要体贴。现在见子岩磨墨,简简单单一个常见的动作,瞧在眼里说不出的好看,情不自禁温柔起来,竟然主动把白帛拿来。 子岩把笔蘸了墨,他就已经铺好白帛等着了。 子岩也觉得奇怪,心里觉得他一定又有企图,不过子岩受容恬指点,养成了讲理的习惯,改也改不过来。贺狄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身为王子,亲自为他这使者铺帛,也不能不答谢一声:「多谢了。」 这对贺狄,简直又是一份没想过能得到的大礼。 贺狄一愕之下,几乎笑出花来,「不谢。」赶紧又道:「我帮你磨墨。」 「不用……」 「要的、要的,给鸣王的书信嘛,你可要好好的写,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等三十天一到,我们……」察觉子岩狐疑的目光,贺狄立即闭上嘴,专心磨墨。 真混蛋!自己堂堂单林海盗总首领,怎么遇上这个男人,说话做事都像傻子一样?再这么下去,连空流都会瞧不起自己了。 只是,这鸡毛蒜皮的蠢样,甜起来时,味儿竟也有点像蜜糖…… 可恶,这可大大不妙! 单林二王子殿下一边百年难得一见的斯斯文文磨墨,一边偷瞅身边提笔写字的男人,反省着自己精明勇悍的形象是否真的有可能为了此人毁之一旦。 子岩却丝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贺狄充满占有性的注视,就连瞎子也会感觉到。子岩不是没感觉,而是正竭力不把心神放在贺狄身上,这位不可用常理推测的王子,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心神,几乎比所有单林海盗加起来还难应付,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机会,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全部详细的写在给鸣王的信上。 日后真被贺狄带到单林,路途遥远,隔着茫茫大海,恐怕连这样写信的机会,也很难得了。 两人各占了桌子一边,一个提笔认真写信,一个边研墨边胡思乱想,居然很罕见的,没出现目光相触、火星四溅的紧张局面。 这是子岩和贺狄认识后,私下相处时极难得的和平一瞬。 第四章 下 长柳公主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虽然就在同安院,走动起来却颇费时间。子岩书信写到落款时,长柳公主才领着贴身侍女师敏大驾光临。 三个盟友私下碰面,当即关起门来详谈。 子岩生怕再出岔子,唯恐不够详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长柳听得不断倒抽凉气,最后苍白着脸问:「那……那狐狸精竟是王叔派来的奸细?怪不得……可是,王子殿下和专使大人既然早已知道,怎么今日才说?庆离他岂不是又……又遭毒手了?」 子岩心中有愧,没有做声。 贺狄脸皮却比城墙还厚,而且绝不是一个会内疚的人,不怀好意地睨视长柳公主一眼,「王子妃这是在怪我们吗?自己家里出了奸细,不能明察,还要靠外人点醒,分明就是王子妃自己的过错。早知道我们好言相告,却只能惹来责备,本王子就不说了。」 他杀人无数,眼神里一旦带上凶意,委实吓人。 长柳正值孕期,气血甚怯,被他用眼睛冷冷一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捂着心窝一阵难受,好一阵才喘息过来,却又不敢真把贺狄开罪了,软声道:「殿下误会了,长柳怎敢责怪王子殿下,只有感激之情。刚才只是一时惊讶罢了。」 这公主最近比乌鸦还倒霉,什么坏事都撞上了。 失宠还只是小事,娘家又遭了大难,父王生死不明,正没着落,又半空炸开个响雷,裳衣居然是庆彰的奸细,还一直在给庆离下迷药。 内忧外患,把这个即将当母亲的长柳煎熬得不成样子,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尽是满目的彷徨无依。 子岩极有男子汉气魄,见不得弱小无助之态,见长柳公主哀求地看着他,心里顿时不忍,开口安慰道:「请公主不要担忧,庆彰的诡计既然已经被我们识破,破解就不难。」 长柳公主虽然不笨,但女人家行动绝对没有子岩这种有经验的将领果断,连忙请教:「专使有什么破解的法子?」 子岩早想过了,这时候把心里筹划的一一说出来,侃侃道:「公主不妨分两方去办。第一,先派人和鸣王通消息,将此事告诉鸣王,并请鸣王经快离开庆彰王府那个险恶的地方。」 「这个不成问题。那第二……是要我立即通知庆离,要他对付裳衣那女人吗?」 「绝对不可。」虽然一直遭到贺狄软禁,子岩遇到险急大事,将帅之风丝毫不减,从容分析道:「庆离已经被迷药蛊惑,即使公主把事情告诉他,恐怕他受药性所制,不相信公主的实话,最糟糕的情况,是裳衣反咬公主一口。」 师敏参与到这件要紧大事中,神色也无比紧张,闻言在旁道:「专使大人说得极是,庆离殿下确实已经昏积,除了那女人的话,什么也听不进。」她曾奉长柳之命深夜求见庆离,见尽庆离丑态,比长柳更明白清理的无药可救。 子岩道:「所以,可以说目前同安院中,唯一能够做主的就是公主你了。」 「我?」 「当然是你,难道是你肚子里的那小东西吗?」贺狄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没什么好?嗦的,本王子最会这整顿内务的事,让我教你好了。先找个心腹,学那女人的招数,也给庆离下点迷药,把庆离给迷昏掉。摆平了庆离,再把那女人绑了,严刑逼供,让她把事情都招了,再画押。 供词一到手,你就咔嚓一刀把她杀了,免得留下后患。」 长柳对裳衣向来没有好感,不过贺狄对杀人的轻描淡写,却让她打个哆嗦,迟疑道:「这女人确实该死,但庆离尚未知情,我就杀了她,万一庆离醒来,以为我是因为醋意而趁他不注意杀了她,岂不糟糕?」 「所以才说要供词,庆离要是责问你,你只管把供词丢给庆离看,瞧他怎么说。」 杀死裳衣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长柳犹豫一会,始终还是忍住了诱惑,摇头道:「不行。她若是招供后画押认罪,庆离自然会杀了她。但我有孕在身,又是正室,不禀明夫君而贸然处死夫君的爱妾,大大有违王族的规条。」 贺狄没好气地哼一声。 长柳对子岩道:「不是长柳心软胆小,不敢下手。但我总要为腹中孩儿着想,母亲做出这种事,这孩子日后登基,必然受人非议。」 子岩没想到她竟想得如此长久,才明白王族中人想问题,总比常人复杂上百倍。 不过为子嗣着想,倒也无可厚非。 子岩道:「公主这样打算我也不敢勉强,解决了庆离和裳衣后,最后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庆离暗中收纳来的各方高手。」 长柳惊道:「对!幸亏专使大人提醒,不然心急之下,真会疏漏了这一点。可他们都是高手,我一介妇人,怎能对付?」露出忧色。子岩转头去看贺狄。 贺狄对此事一点也不关心,正在一旁自顾自想着把子岩带着上路后,大概多少日能到海边,又要在海上多少日,这样估摸时间,也许三十日期满之时,还在旅途中,尚未抵达单林。不过两人第一次抵死缠绵,在海天明月之下倒也不错。 他想得心头火热,忽然发现子岩看着自己,似乎意有所指,疑惑地回望了子岩一眼,蓦然明白过来,指着自己鼻尖不确定的问:「我?」 子岩一点头,贺狄更是光火,「这事又和本王子有什么干系?既然庆离是招揽来的,当然由他的王子妃摆平。本王子悍勇手下不少,但也犯不着帮别人解决麻烦。」 长柳公主娘家势力已烟消云散,现在还能指望哪个?贺狄不留情的拒绝,只好含着眼泪看像子岩。 子岩愤恨地瞪着贺狄,但也知道贺狄绝不是害怕别人瞪视之辈,这势利小人没有半点王族气度,眼里只有好处,不占便宜的事是不肯干的。 子岩叹一声,柔声道:「公主请暂且回避,让我和贺狄王子谈一下。」 空流立即把长柳公主和师敏都请到侧房。人都离去后,子岩才无可奈何地问贺狄:「你要怎么才肯帮这个小忙?」 贺狄知道漫天开价的机会又来了,还是子岩主动送上门的,乐得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冷哼道:「什么小忙?庆离收揽的大批高手可不容易对付,我的手下也是人,如果为了别人的事,折损了自己人,本王子怎么跟手下们交待?」 子岩暗中恼火。 庆离所谓的秘密高手,不过是一群为钱而来的武夫,天下的高手,稍微有脑子的也知道刺杀鸣王的事绝不能掺和。他所招揽到的,大多是贪生怕死想蒙混过关之徒,未必有几个能派上用场。有长柳公主通风报信,贺狄又暗中派人侦查,这群人的底子早摸得一清二楚,攻其不备,对付起来一点不难。 贺狄对于这一点当然心里有底,现在故意夸大对手,不过为了要挟子岩罢了。 子岩恨的磨牙,如果身边有一批人马,何必去求这混蛋,趁夜偷袭一场,当即了断。 现在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子岩深呼吸一口空气,「我问你,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 贺狄立即打蛇随棍上,问子岩道:「如果帮了,有什么好处?」 「若要金银答谢,我可以写信给鸣王,请他……」 「又在跟本王子废话!我缺金银吗?」贺狄侵过来,斜看着子岩道:「念在你我的盟友情分,我也不提太过分的要求,不如就……」 他停下,端详子岩可爱的紧张表情,才不紧不慢道:「就请专使大人今后别在本王子面前装模作样,遇事直接一点,舒服时要叫就叫,要扭就扭,不要明明爽得要死,还绷着脸好像被人蹂躏一样。这样我们两人都会好受不少,如何?」 子岩被这番下流话激得眼角直跳,挥拳就打,恰好被贺狄抓住手腕,硬在手背上亲了一下,嘿嘿笑道:「这一拳就是定礼,咱们这个交易算是谈成了。」转过头对门外喊道:「空流,你把出长柳公主请进来。」 子岩怒火未消,无奈门已经被推开,长柳公主等人都进来了。 贺狄换了一副慷慨仁义的嘴脸,对长柳公主道:「本王子经过子岩专使大人一番指教,深为专使大人的热血所折服,决定也来帮帮公主。」这样吧,后院那群高手尽管交给本王子来对付,偷袭是我们的老本行,保管连老鼠也不惊动,就把他们一个个都结果了。拍胸口保证了一番,吩咐空流:「就交给你了。」 空流在同安院闷了多日,听见可以玩偷袭这个海盗最喜欢的血腥游戏,早就跃跃欲试,应声后迫不及待地出门。 贺狄忽又在后面把他叫住,歪过头大量子岩一眼,又对空流道:「同安院里面的侍卫里头也没几个高手,反正也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唉,算本王子这次吃亏,你顺便到庆离的院子里头,放点迷烟,把庆离和那女人放倒,再带过来给长柳公主发落吧。免得她等一下又??嗦嗦,碍着本王子和专使大人启程。」 长柳公主想不到子岩和贺狄只在屋里呆了一会,居然就把问题谈成了。贺狄说不管就不管,一旦管起来,居然认真负责到底。长柳喜不自禁,却也知道贺狄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折,一定是子岩的功劳,恐怕子岩动用鸣王权威,甚至许给了单林不少好处。 答谢贺狄后,长柳向子岩投以感激之眸,「多谢专使大人。等庆离清醒过来,长柳定将此事告知庆离,让他再不敢对鸣王稍有怠慢之心。」 子岩被贺狄的大方弄得满腹疑虑,心忖道,贺狄精于计算,给得越多,要得越狠,以后被他弄到单林,不知要受他多少折辱。却不好向长柳公主发泄,只能勉强笑了笑,请长柳不要在意,又取出自己写好的信,交给长柳,「这是我的亲笔信,里面说了事情始末,烦请公主交给鸣王。」 长柳奇怪地问:「怎么有两封?」 子岩道:「两封都是给鸣王的。这封短的,公主派人去和鸣王碰头时带上,鸣王看了,自然会跟公主派去的人配合。另一封较长,里面写了事情详细经过,等鸣王来到后,再给鸣王过目。」 师敏也觉得奇怪,「为何要如此复杂呢?」 贺狄鄙夷道:「妇人就是妇人,根本不懂兵家诡变之道。你派出的人是当世第一高手吗?鸣王他们现在住在庆彰王府里面,万一写了详情的书信被截住落入庆彰手里,庆彰知道诡计被揭破,立即派军将鸣王等人困死在府中,那又怎么办?现在最重要的是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把鸣王从庆彰王府里弄出来,别的都不要紧。」 长柳和师敏这才明白过来,暗叹经历过军情的人,果然不同一些。 空流手脚极快,众人交谈片刻,已经兴冲冲地回来了,不愧是海盗,经过一番杀戮,反倒神采飞扬,进门想贺狄打了个暗语手势,。表示人都处理干净了,对长柳公主道:「后院那群高手都不用担心了,至于庆离和那女人,呵,天还未黑居然已经混在床上,庆离还严令侍卫不许靠近,真好便宜了我。人我已经扛回来了,就在隔壁屋里,公主等下自己去处理吧。」 说完后,又加了一句:「对了,他们身上光溜溜的,公主要是看得不顺眼,可以先叫侍女给他们穿件衣裳。刚才急着办事,没来得及顾虑这个。」 长柳和师敏听得满脸绯红,暗怪这人不遵礼法,不过既是贺狄手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师敏好奇道:「天色还未全黑,你扛着殿下和那女人经过院落,难道侍卫们放任不管吗?怎么我没有听见院里传来动静?」 空流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是我们兄弟内行活,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师敏也猜到他们的手段,绝不是什么好人会用的手段,这伙人说起来是单林王族护卫,其实个个身上带着匪气,也不敢多问。 事情办好,贺狄也不再废话,站起来对长柳公主打个请的手势,「要办的我们都给公主办好了,日后公主感激我们,不妨多送点礼物到单林。金银器物都可以,美人嘛,嘿嘿,那就算了,本王子这段日子恐怕都要专心和子岩研究航线问题。时间不早,公主请回,空流,准备妥当没有?」 长柳这才知道贺狄急着上路,居然到了这种程度,惊讶地问:「天快黑了,王子不如等到明天……」 「等到明天,更要纠缠进来,眼看着热闹就快开始了,本王子有别的事要忙,不想搅和。」贺狄充满狡黠地盯了子岩一眼,「况且鸣王接到公主通知,八成今晚就会溜过来。专使大人早已向本王子承诺,没有本王子点头,他不会和鸣王见面。」 子岩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但定局已成,懒得和他分辩。 师敏却好奇起来:「怎么?专使大人和鸣王……」 「女人管这么多干什么?先把你家庆离王子和狐狸精管好再说吧。」贺狄截断师敏的问题,把长柳公主和她的侍女连哄带赶请出房间,回过身来,兴奋地在门上擂了一拳,朝子岩扬唇,「如你所愿,事情都办好了。专使大人再没有怨言了吧?请遵守约定随我上路。放心好了,本王子的车马船只,都是天下最舒适的,躺在上面,保证比王宫里的大床还软。」 子岩被他邪气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寒意又猛地窜上脊梁。 什么舒适的马车船只,恐怕是……屠宰自己的砧板吧? 第五章 凤鸣所在的合庆王府院落中,全没有往常的热闹欢快,一片鸦雀无声。 从永殷传来的消息,把原本如暖阳般愉快的乐观气氛,完全破坏了。知道烈儿可能重伤坠河的消息后,容虎一直都很沉默,饭后就将随侍凤鸣的事请洛云暂代,独自入了房中。 秋蓝担忧道:「容虎这人,遇事总是闷在心里,不知会憋出什么病来,奴婢去看看他。」向凤鸣告一声罪,追着容虎去了。 想起烈儿生死未卜,凤鸣说不出的难受,看着左右的秋月秋星都愁眉不解,勉强劝慰道:「不必担心,烈儿和别人不同,他比常人机灵十倍,而且又曾在永殷当过奸细,凡是能当奸细的人,个个比鬼还精……」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当年的夏管,精明洒脱,一肚子本事,也不是轻易就没了性命。 奸细,本来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裆上的玩命行当。烈儿在永殷失踪,难道是当年他在永殷王宫干的那些事,终被永殷大王他们发觉了,所以绑架烈儿报复? 凤鸣不敢再想下去,脸色更差,在房中呆坐,总觉得心惊肉跳,站起来对众人摆手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永殷想必很快就有消息过来。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自己也踱出门外,打算找些事做,免得越想越为烈儿担忧。 不料,刚刚下了屋前台阶,一个萧家高手从外面匆匆进来,禀道:「少主,有使者来了,说要请少主出去见他家主人。」 洛云在一旁问:「谁的使者?出去哪里见他家主人?」 那萧家高手,对洛云的态度,比对凤鸣这个少主还要恭敬几分,答道:「那个女的不肯说,不过她说手上有一封书信,少主看了就知道是谁了。」 他知道规矩,掏出书信,没直接交给凤鸣,先递了给洛云。 洛云径直开启书信,看了一眼落款和印章,又把书信放到鼻头嗅了一下,才把书信递给早就一脸好奇的凤鸣,「是子岩写来的。」 子岩的字端正严整,笔劲逼人,和容恬颇有几分神似,凤鸣多少也认得。匆匆看完了短信,凤鸣也露出不解的表情,「子岩这封信没头没尾,只说什么请立即跟随使者走,详情等到了地方再说。怪了,为什么这么神秘地要我立即跟她走呢?哎呀!」忽然惊呼一声,色变道:「难道子岩在同安院出了事?可怎么贺狄王子连个口信也没带过来?不行!我们要赶紧去看看!」 洛云一把拽住凤鸣,瞧见萧家少主这样慌里慌张,差点又想甩出个不屑的眼神,忍了忍,才无比冷静地道:「少主一定是猜错了。我虽然和子岩相处日子不长,但此人眼神坚毅正直,是忠诚之辈。他如果遇到危险,绝不会写信要少主冒险去营救他。属下估计,他写这封信来,或者是发现了少主身边有什么需要提防的事,所以派人过来邀你面谈。」 洛云一番话没什么温度,却出奇地让凤鸣安心下来。 仔细一想,子岩确实是这样的人。 凤鸣稍微安心,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这就随着过来的人走一趟,看看子岩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当下命令外面的属下们备马,又把容虎从房里叫出来,小心地问:「容虎,好点了吗?我收到子岩的亲笔信,要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帮我昭一看秋蓝她们,好不好?」 容虎也把子岩的信拿过来看了一下,道:「确实是细岩的亲笔。」又摇头拒绝凤鸣的体贴,正色道:「属下奉命护卫鸣王,鸣王出外,怎可没有属下随行?」 众人准备妥当,簇拥着凤鸣出来。 师敏正是长柳公主派来的使者,为了不让庆彰王府的人有所发觉,特意换了一身男装,戴着宽沿黑帽遮盖脸庞,不过因为身形玲珑,还是被萧家高手一眼看出是个女子。她在外面正等得焦急,见凤鸣总算出来,松了一口气,迎上去道:「鸣王,请随我来,到了地方,立即奉上详情。」 众人上马,还未走出十来步,恰好迎面撞上办事回来的洛宁。 洛宁问:「少主这是去哪里?」 凤鸣不疑有他,把子岩来信要他跟着师敏走一趟的事情说了一遍。 洛宁刚刚出门,其实正是和妹妹洛芋芋私下会面,商谈如何借刀杀人,不露声色将凤鸣置于死地。他曾经见过师敏,一见师敏就是所谓的使者,已经开始怀疑庆彰那边的事漏了风声,一边心念急转,一边镇定道:「属下随着少主一道吧。同国不是善地,大家小心点好。」 师敏对洛宁印象奇佳,在旁欣然道:「有洛总管跟来,自然再好不过。」 师敏在前面带路,不敢直接往同安院大门处走,趁着暮色降临,挑了一条小路绕到同安院后面侧门。 容虎喝止道:「等一下,这不是庆离王子府邸吗?」 凤鸣却异常从容,「子岩既然叫我们来这,自然有子岩的道理。用人不疑,跟着她就好了。」 洛宁听得心里一惊。用人不疑?这小杂种嘴巴里倒常冒出一两句发人深省的话来。 可惜,他却是摇曳的儿子,洛云那孩子天生的对头。 众人在夜色掩盖下入了同安院,长柳公主借着这点功夫,早把内外打点得差不多了。还好,事情不算难办,对于处理庆离和裳衣、以及那群「高手刺客」的方式,同安院外围的侍从们大多不知道真正情况,内围的资深侍从多少觉察出风声,却是同情长柳公主的多。 天知道,对于迷惑庆离,三个月就迅速在同安院中颐指气使的裳衣,太多人看不惯了,一旦听长柳说明裳衣是奸细,还用迷药害了庆离,谁不暗中拥护长柳拨乱反正的做法。 长柳公主腆着三个月微凸的肚子亲自下阶将凤鸣一众人等迎入房内,欣慰笑道:「终于把鸣王盼来了,长柳正是生怕消息走漏,惹得庆彰那坏人对鸣王下毒手呢。」凤鸣对庆彰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一听就愣了,「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长柳已经把一封信递到他眼前,轻声道:「事情太复杂,长柳也说不清楚。不过贵专使留下一封书信,鸣王看了就明白了。」 洛云还是第一个拆开信笺,检验过无毒后,众人都探过头来,围着凤鸣看子岩到底神神秘秘的在弄什么。 子岩在信里写得异常仔细,如何发觉端倪,贺狄如何偷换药物,庆离何时看似有了一些好转,裳衣何时出门与同谋者见过一面,唯独没交代为什么不能亲自把这些问题向鸣王禀报。不过这会工夫,凤鸣也没空想到这一点上。 众人看着里面惊心动魄的内容,都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看起来笑眯眯,还为他们提供安逸住所的庆彰,居然是个如此人面兽心的家伙,连庆离意图谋杀凤鸣的事,都是庆彰一手拨弄出来的! 第六章 容虎凛然,「想不到庆彰如此歹毒,看来,从他在方敌码头隆重迎接呜王的那时起,就已经对鸣王身怀恶意。不过,他为何花这么多心思谋害鸣王呢?谁都知道,若鸣王稍有差池,西雷和萧家都不可能放过同国。庆彰身为同国王叔,怎可不为同国着想?」 洛宁心怀鬼胎,暗暗庆幸事情还未到最糟的地步,虽然庆彰的阴谋已经被揭露,却无人知悉洛芋芋参与其中,否则他和洛云恐怕已被当成叛徒捉了起来,接着容虎的问题,从容答道:「庆彰哪里是要谋害鸣王,只是为了藉此计铲除庆离这个王位继承人罢了。只要诱惑庆离刺杀鸣王,一旦萧家向同国问罪,庆彰就可以装出迫不得已的样子,把庆离送给萧家发落。同国大王已经失踪,只要庆离一死,同国的王位还不是他的?」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 王权至高无上,从古到今,为了王位而上演的诡计阴谋此起彼伏,比庆彰所为更匪夷所思的不知还有多少。 借刀杀人,向来都是比较受欢迎的计策之一。 只是想不到庆彰那胖墩墩的老头子,看起来笑眯眯,原来一肚子坏水。 众人异口同声大骂庆彰,只有洛云自从看了书信后,脸色一直异常阴沉,站在凤鸣身旁,抿着薄唇没有作声。他性子历来与众不同,大家也不如何在意。 骂过一轮,众怒稍息,凤鸣才想起子岩一直没露面,向长柳公主请问。 长柳公主道:「子岩专使大人不久前已经出发,前往单林。」 凤鸣等人都觉得有些愕然。 容虎不满道:「这真不像子岩所为。既然发现了庆彰之事,好歹也该和鸣王面见一次,等情况转好才走。出现险情,正是需要高手的时候。」 「鸣王不要怪罪子岩专使大人,他也是受局势所迫。」长柳公主对于子岩援手之事感恩戴德,生怕凤鸣误会子岩,照着贺狄临走时的话道:「单林海域诡变莫测,贺狄王子唯恐再过一阵,到了春夏交际时节不利于海上航行,万一发生海暴,航船就有沉没的危险。」 凤鸣从来不是多疑的人,对身边众人都给予最高度的信任,立即毫不介怀地道:「子岩这个人我清楚,想事情比谁都周到,他一定是觉得此刻离开是一个最佳选择,才会那么做。」 洛宁道:「少主,我们先别管双亮沙航道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庆彰此人,依属下看来……」 正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把声音忽然冷冷插了进来。 「庆彰罪不容恕,属下谨请少主将此事交给属下处理。」原来洛云开口了。 洛宁早在暗中担心洛云把这事揽到身上,日后真惹出大祸,岂不连洛云也被牵连进去?闻言就严厉地瞪了洛云一眼。 这孩子,实在太不听话。 「你年纪轻轻,有什么能耐处理此事?」洛宁不留情面地驳回洛云的请求,「庆彰的身分是同国王叔,我们正身处同国都城,一个不谨慎,同国大军随时杀到。我们萧家虽然高手再多,对付得了数万大军吗?胡闹!」 凤鸣瞧见洛云眉毛一拧,知道他倔脾气又犯了,这时吵起来对谁也没好处,赶紧截住洛云的话,好声好气劝道:「两位先不要吵了,我这个少主还没有说话呢,好歹留点面子给我。」 此话一出,洛宁和洛云都不约而同低哼一声。 当着长柳公主的面,凤鸣差点大窘。幸亏身边还有一个永远都最支持他的容虎,不动声色地为他解围,恭敬问道:「此事到底如何处理,请鸣王示下。」 边朝凤鸣使个眼色。 大事当前,鸣王你不拿点本事出来,以后可就不容易驾驭这些下属了。 容虎的眼色,凤鸣怎会不懂。 可自己又不是哆啦a梦,每遇到紧急关头就有百宝袋可掏,宝贝掏完一样又有一样,这可是关系国家生死的大事啊! 凤鸣看看四周,众人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连长柳公主也不例外,差点又要苦恼得拚命挠头,只好拚命思索,喃喃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庆彰是坏的,庆离是被迷惑的,裳衣是奸细,至少比开始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要好一点。那个……那个……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嗯,我们也算知己知彼了吧,不过怎么可以百战不殆呢?」 扯了一堆有的没有的,再也胡绉不出什么来了,向容虎投去求救的目光,一脸可怜兮兮。 洛宁看在眼里,更加不屑,只差没有再鄙夷地从鼻子里哼一声。 洛云却明白,庆彰的诡计八成和洛芋芋脱不了干系,没想到自己再三要母亲不要对凤鸣下手,母亲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不但如此,母亲还故意隐瞒了庆彰的事情,显然是再也不信任自己。 他心内万般苦涩,无奈却绝不能向凤鸣和盘托出,难受到了极点,见凤鸣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竟有些歉然,罕见地为凤鸣制造台阶下,进言道:「少主,洛总管刚才的话也有道理,我们现在身居同国都城,同国大军近在咫尺,不可以莽撞。目前,报复庆彰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只要我们可以平安撤出同国,这一局就算我们赢了。」 洛宁却阴森森道:「这样夹着尾巴逃走,只会给人留下少主贪生怕死的印象。虽然可以保住性命,但少主当初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要不顾危险巡游各国呢?这样落荒而逃,不但丢我萧家面子,更有损西雷王威势。」 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想当日,少主在同国王宫宴会上,用均恩令当面驳斥西雷文书使,何等潇洒威风,如果结局变成黑夜仓促出逃,可就太难看了。」 「大局为重,」容虎冷硬地回应道,「凡事不能只看面子,要重实际。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留下性命才能做成大事。」 「鸣王……」长柳公主低声央道:「鸣王现在要走容易,可是同安院众人怎办呢?庆离和那女人还在昏沉中,王叔庆彰歹毒狠辣,贺狄王子已经离开。如果鸣王就这么走了,长柳手中无兵无权,只恐未到天明,已被庆彰害死了。」 宫廷斗争最为残忍,长柳目前正是同国宫廷中最无所依靠的一个,说了这番话,满面忧色,眼圈都红了,楚楚可怜地望着凤鸣。 凤鸣大叹一声,只好又豁出去了,把手一挥,「好!都听我说!」 众人心脏猛地一跳,齐齐闭嘴,屏息静待凤鸣发威。 凤鸣虽然没能想出好办法对付庆彰,但基本要干哪几样事情,还是有点底的,索性先把知道要做的都吩咐下去,扳着指头数道:「第一,这件事容恬还不知道,要立即派人告诉容恬。」 容虎随即道:「这事可以让长怀去办,他知道怎么能最快找到绵涯,把事情禀告给大王。」往身后唤了一声。 一名高高瘦瘦的侍卫走过来,眼神看起来甚为精干。 「好,就让长怀去办,尽快让容恬知道这里的情况。」凤鸣点头,对长怀吩咐道,「见到容恬后,要他不要太担心,庆彰确实是个坏蛋,但我这里有容虎和洛云,不会有事。再说,同泽郊外的江边,萧家的新船队已经……」脸色猛地一变,话音遏然而断。 大家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都心头骤凛,瞪着凤鸣。 凤鸣僵站片刻,脸庞古怪地扭曲了一下,猛地跳起来,怪叫一声,「我知道了!」 众人面面相觑,赶紧追问:「鸣王知道了什么?」 「萧家船队在江边候命,我们也知道啊。」 「不是萧家船队,是正待在萧家大船上的人!」 凤鸣蹦得有三尺高,兴奋起来,两眼闪闪发光,「你们还记得谁正待在萧家大船上吗?」 他显然为自己想到的得意万分,不由又露出孩子般的天性,乐得手舞足蹈,带点小骄傲地环视众人,等待答复。那坦率的表情,令人又好笑又无奈。 「冉青?」有人猜了一句。 凤鸣大声道:「不!是烈中石和烈斗!」 看见众人不解的表情,凤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吐出后面几个字,「还有同国大王的人头。」 身边的人们总算略为明白,但还是有些迷惑。 长柳公主这紧要关头,也没功夫去问为什么同国大王人头会在凤鸣那里了,解决眼前困境,保住自己和肚子里面的孩子,以及夫君庆离,才是最重要的,闻言蹙起眉来,思索着问:「鸣王手中有同国大王人头,打算怎么使用这东西呢?」不知想到什么,娇躯猛地一颤,惊道:「啊!我明白了,庆彰之所以能够阻止庆离登基,就是以大王尚在人世为借口。只要鸣王将大王的人头放出来,让同国大臣百姓们都确定大王的死讯,庆离立即就可以凭借大王子的身份登上王位。」容虎也点头表示赞同,「不错,庆离会受那女人怂恿,想刺杀鸣王,说到底也是为了王位。庆离一旦登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解除庆彰的一切权力,铲除庆彰的势力。」 「庆彰失去权力,比死了还痛苦。」洛云道。 洛宁满腹恼怒,却一点也不能泄露出来,脑中急思拖延之计,嘴上却支持道:「少主果然想得周到。我们现在是否立即去把人头取来,交给长柳公主处理?」 凤鸣却发出一阵充满自信的笑声,摇头道:「这样太便宜庆彰了,呵,他把我骗惨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轻松过关。」 他平日嬉闹任性,全无鸣王架势,这一刻从容而笑,灿若阳光,眉目生辉,竟隐隐有了三分王者气魄。 笑过后,露出小虎初次擒食似的大胆眼神,向众人一字一顿道:「人头不交给长柳公主,而应埋在庆彰王府院中。」 长柳明白过来,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惊喜万分。 「妙!」容虎猛一拍掌,惊叹道:「到时候,我们只要通知庆离王子和庄濮将军,就能坐看庆彰倒霉了。」 洛宁勉强保持脸色平静,心内却是大吃一惊,暗忖道,这一招看似简单,其实藏着巨大的政治利益,不但轻易打破了同国持续多时的僵持局势,还栽赃嫁祸庆彰,卖了庆离这个未来的同国大王一个天大人情。 如果顺利实施,等于继单林贺狄之后,又为容恬争取到一个新的大国盟友。 仓促之问,竟叫他想出这么绝的主意来! 难道这家伙平时活蹦乱跳,到处只顾着玩的傻样子,都是装出来给自己看的? 实在可恶! 「同国大王的人头,真的在鸣王手中吗?」 「少主做事,每次都有令人惊讶之处。」 「鸣王果然厉害!」 「光想象一下就好玩,庆离和庄濮在庆彰王府里找到同国大王货真价实的人头,庆彰就算有一百张嘴也分辩不了,杀兄篡位这个罪名,够让他掉脑袋的了!」 这次紧急赶来同安院,凤鸣身边心腹高手都有随同,屋中众人都不由自主参与进这件大事中了。 便有一个站在容虎身后的侍卫提出疑问,「不过,是否会有人怀疑庆彰被人栽赃嫁祸呢?在他府邸中找到人头,并不能确定一定是庆彰干的,毕竟鸣王这段时间内,正好寄住在庆彰的合庆王府内,万一被庆彰反咬一口,说是鸣王早就……」他大概是第一次大胆地不经允许表达自己意见,想起后面的话不太好听,不禁停住了。 凤鸣问:「你叫什么名字?」 「禀鸣王,属下尚在思。」 「尚在思,好名字!」凤鸣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你提的问题很中肯,以后也应该这样有话就说。」 「尚侍卫的问题,长柳可以代鸣王回答。」长柳自从凤鸣提出这既大胆又合理的栽赃计,脸上担忧早被惊喜完全替代,轻笑道:「怀疑只是怀疑,有什么能比大王的人头更能说明问题了?再说,庆彰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庆离和他早有诸多仇怨,一旦有机会,庆离会不顾一切将庆彰定罪的。什么是否栽赃嫁祸,庆离根本不会理会。至于庄濮……」长柳沉吟片刻,才低声道:「御前将对同国王族忠心耿耿,当他亲眼看见大王人头从庆彰王府中取出时,会明白必须在庆彰和庆离两者之间挑选一个,再也没有任何中立的立场了。即使庄濮对庆彰杀兄一事怀有疑虑,但我相信,以庄濮对同国的忠心,他最终会选择大王真正的继承人、很快就会生下下一代王子的庆离。」 一边说,一边低头,温柔地抚着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腹。 鸣王果然是她命中福星,片刻前还是一片危急形势,托赖鸣王这神来之笔,立即转劣为优,若能按计而行,庆离登基就在眼前,那她腹中骨肉,也将是同国名符其实的长王子或长公主了。 「好,时间不多了,让我们立即分工合作,开始制造同国新大王的伟大计划。」凤鸣摩拳擦掌,开始一个一个点名,「长怀,你的任务不变,立即启程去向容恬报告消息。容虎,至于你嘛,就……」 洛宁在一旁心急如焚,这时不动声色道:「少主行事果断,惹得属下也有些手痒了。用人头栽赃庆彰一事,可否交给属下?」 洛云心里一沉。 凤鸣愣了一下,没想到洛宁这个向来眼角过高的萧家杀手团总管,居然也会主动合作,看来他这少主的权威多少也建立出一点成绩来了。 他对洛宁露出一个略带感激的微笑,「洛总管主动请缨,实在是个好消息。不过庆彰是同国王叔,身分非同小可,府邸里面守卫森严。所以派去庆彰王府的人,一定要有鬼魅般的身手,这个人选嘛,我已经想好了。」顿了一下,乐呵呵道:「就是看起来虽然三粗五大很呱噪,但藏起来却非常无声无息的烈中石和烈斗!丞相要他们跟在我身边,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洛宁心高气傲,听出凤鸣实际上还是对烈中石他们的轻功比较信任,对这「嚣张跋扈」的少主更恨上三分,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忍下火气,沉声道,「烈中石他们正在船上,少主总需要一个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人吧。现在城门已关,进出不易,属下可以尽快抵达江边,把少主的计划告知他们。」 洛云忍不住插话道:「传递消息这种小事,何须出动到萧家杀手团的总管?这种时候,父亲不是应该留在少主身边,负责集中调配萧家人手吗?」 他虽然是洛芋芋所生,但此事涉及老主人萧纵丑闻,萧家中人即使对此事略有耳闻,也在表面上声称洛宁和洛云是父子关系。在凤鸣面前,洛云依然对亲舅舅洛宁用「父亲」称呼。 洛云早知道舅舅和母亲的阴谋有所牵连,现在洛宁主动请缨,分明不安好心,可恨自己却无从猜测他到底要干什么,只能设法阻止洛宁分得差事,不惜站出来接了这个任务。 反驳了洛宁后,洛云脸上不露一丝表情地道:「给烈中石报信,要他去庆彰王府栽赃一事,属下可以去办。」 洛宁被这「站错边」的外甥气得一滞,又凌厉地瞥他一眼。 洛云冷漠地垂手站在一旁,只当没看见。 凤鸣看看洛宁,又看看洛云,不知道这对父子在搞什么鬼,不过他们两个阴阳怪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足为奇。 「让洛云去吧。」凤鸣决定道:「他身手轻灵,晚上爬爬城墙,报报信什么的,应该是小菜一碟。洛云,你去办好了。」 洛云争取任务成功,应了一声,向凤鸣告辞。临走时,使个眼色把容虎叫到门外。 情况牵涉到自己母亲和舅舅,他也不能说什么,冷着一张俊脸,对容虎仔细叮嘱道:「记住,不要离开鸣王半步。这同安院看似安全,谁知道奸细是否只有那女人一个,说不定还有余党潜伏。」 容虎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要严查饮食中的迷药吗?」洛云深深看容虎一眼,道:「容虎,我不在时,你要给我把少主护周全了。」 「明白。」容虎往他肩上用力一拍,笑道:「你也一样,到江边报了消息之后,尽快赶回来。」 两人虽是不同派,而且开始时立场不同,多有摩擦,渐渐相处下来,却颇为惺惺相惜,言语之间,透着仿佛相处了多年的默契和信任。 洛云脸上的冷漠稍有融化,对容虎露出一个稀罕的浅笑,一抱拳,便转身去了。 容虎转身回到房里,正听见凤鸣的声音。 「……还有一件要紧事,秋蓝他们都还在庆彰那边呢,要赶紧把他们都接到江边的大船上去,万一事情不顺利,溜起来比较容易。哦,容虎你回来了。」凤鸣看见容虎回来,挥手把他叫到自己面前,问:「你能不能往庆彰王府那里悄悄走一趟,幸亏那里虽然是庆彰王府,但单门独户有自己的小后门进出,只要不弄出大动静,应该不会被发觉……」 即使没有洛云提醒,容虎也不会答应在这种时候离开凤鸣,沉声道:「此事恕属下不能从命。」 「什么?」凤鸣一愣。 洛宁不冷不淡地道:「容虎不愿意吗?秋蓝她们都不会武功,万一出了事,连自保的余地都没有。深夜去庆彰王府里将一群人接走,又要不引起庆彰疑心,必须有勇有谋、遇事能果断做主的人,我看少主说的对,派你去确实最适合。」 容虎任凭洛宁说到天上去,也不会动摇分毫,坦然道:「容虎有西雷王命在身,护卫鸣王安危,连鸣王也不能指派属下离开鸣王身边。」 他平时温顺得像只敦厚的大象,一旦坚持起来,一百头牛也扭不过。幸亏凤鸣性格非常好商量,耸肩道:「又是王令。唉,可这事不是随便派个侍卫去就可以办得好的,事关秋蓝她们的安全,不能不小心。」叹了一声,瘪着嘴,把目光移到洛宁身上,试探着问:「不知道……嗯,洛总管对这个保护弱小的任务有没有兴趣?」 洛宁脸庞刚硬冷静,昂头答道:「洛宁是萧家下属,自然听从少主号令。少主要洛宁办事,吩咐就是了。难道萧家人接受任务,会有挑肥拣瘦的陋习吗?」 凤鸣喜道:「那就拜托洛总管了,千万要保住她们平安。」 洛宁颔首领命,雷厉风行地匆匆离开。 容虎看着洛宁的背影道:「萧家高手最善于夜里行事,目前留在庆彰王府那边的人手,又多属萧家派系,洛总管过去,确实最方便处理。鸣王遇事,越来越有我家大王的威严风范了。不过大家都有事做,我们也该在同安院找点事做。」目光转向一旁的长柳公主,直接问道:「公主不是说那女人需要审问吗?容虎也许可以帮点小忙。」 长柳公主正想找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来审问裳衣,好避开擅自审讯夫君宠妾的嫌疑,欣然道:「正想请容虎将军出手呢,只是不敢开口,既是将军自己提出,那就有劳将军了。那女人正关押在侧厢房,还未醒来,我让人把她抬过来。」 凤鸣心肠最软,赶紧在旁叮嘱了一句,「容虎,她虽是奸细,毕竟只是受人唆使,只要情况许可,尽量别伤害她。」 「鸣王放心好了,我从来都不喜欢伤害女人。不过,如果她执意不肯悔改,也少不了让她吃点苦头了。」 第七章 洛宁身负安全把秋蓝她们撤离出庆彰王府的使命,暗中庆幸自己可以暂时离开凤鸣身边,给妹妹通风报信。 趁着夜幕掩护离开同安院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庆彰王府,而是寻了一间隐秘巷屋,用早已约定好的手法把藏身在附近的妹妹召唤过来。 洛芋芋显然早就在附近等候,一接到洛宁信号,很快就出现了。把门关上后,立即问道:「我瞧见那贱人的儿子进了同安院,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早就知道庆离看他不顺眼吗?」 「庆离对他的敌意,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洛宁沉着脸道:「算来算去,我们却漏算了那个古怪的单林王子,还有那小子派给贺狄的专使子岩。那两人待在同安院,原来一早就看穿了庆彰的阴谋,还知道了裳衣是被庆彰安插到庆离身边对付那小子的奸细。庆彰的什么迷药、美女,到如今一点作用都没有,大好计划,眼看成空。哼!我早说过庆彰虽然看似老道,其实胆小贪婪,不能成就大事,果然被我言中。」 洛芋芋只对凤鸣竟然深夜进入同安院感到奇怪,却丝毫不知道同安院里发生的事,脸色巨变道:「竟有这样的事?怎么如此忽然,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庆彰前日还说,裳衣发信给他,庆离又再次对她痴迷,绝对不会出岔子。」 时间紧急,洛宁把同安院里发生的事挑重要的告诉了洛芋芋,无奈叹道,「洛云也不让人省心。我们百般辛苦都是为了他,可他竟处处不听我这舅舅的话。」 洛芋芋神色一黯,「若论外头冷漠,这孩子和他父亲十足一个样,想不到内里心肠却如此之软。」低叹一声后,片刻又转为冷然容色,筹谋道,「他日后自然会知道我们的苦心。大哥,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出应对之策。」 他们兄妹从小在家规森严的萧家长大,都是心志坚定之辈,遇到难关绝不会轻易退却,现在计划被忽然打破,也不非常惊慌,都竭力冷静下来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洛宁在同安院的时候,就已在动脑筋,这时大致想出个大概,和洛芋芋商量道:「如今,我们有几件事要立即去办。首先要截断那小子在外头的支援……」 「容恬比那贱人的儿子难缠上百倍,若让他得到消息赶回来,恐怕我们再没有下手的机会。」洛芋芋立即明白,「我这就传下消息,派人截杀那个给容恬送信的侍卫。他刚离开,一定还没有走远,躲不开我下的追杀令。」 洛宁道:「庆彰那边由我去通报消息。反正我被那小子指派接送那群女孩子,倒是顺路了。」冷冷一笑。 「事情尚未明朗,庆彰也许还有别的用处,大哥见到他时,对他还是礼貌一点好。」洛芋芋忽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请大哥提醒庆彰。」 「什么事?」 「庆彰答应过我,会帮我杀死那个勾引云儿的低贱侍女。」 洛宁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缠这些小事,秋月一介侍女,又不会武功,要她的性命还不容易?何必偏要在此时生出事端?」 「不!就是今晚!她是那人身边重要的侍女,平常也在侍卫团团护卫中,今晚大乱将至,刚好借庆彰之手,趁混乱之际把她铲除,日后云儿闹起来,推到庆彰头上就是。若错过机会,恐怕以后就不好下手了。」 洛宁忍不住道:「秋月只是个不起眼的女人罢了,你为什么这样恨她?」 洛芋芋眉毛厌恶地一抽,咬牙道:「我一瞧见她迷惑云儿的假正经脸孔,和当年摇曳那女人勾引萧郎时简直一样。云儿不听我的话,多半也是她挑唆的,否则他怎么会为那贱人的儿子求情?大哥,你到底帮不帮我?」抬头瞪着乌黑的眼睛,逼视洛宁。 洛宁性格高傲,对这唯一的妹妹却异常疼爱。看她倔强地瞪着自己,不但不以为意,反而仿佛看到当年少女时的洛芋芋,清高自赏、冷漠带刺,每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便会用这种目光瞪着自己,问他:「大哥,你到底帮不帮我?」 多少次,自己都莫名其妙地骤然心软,败在这乌黑瞳子下,不管提出的要求多不合理,还是心甘情愿为她去做。 洛宁轻叹一声,露出外人从来无缘窥见的怜惜眼神,点头道:「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再阻拦。不过,芋芋,你要答应我,现在开始,立即离开同泽。」 「不!我要亲眼看着那贱人的儿子被砍成……」 「不行!」洛宁脸色往下一沉,摆出大哥的架势,盯着妹妹道:「若真如你所愿,那小子死在同泽,消息传开后,老主人不可能不过问。如果老主人知道你当夜就在同泽城中,怎可能不对你生出怀疑?」 「大哥,我可以……」 洛宁断喝一声:「老主人对你生出怀疑也就罢了,你就不怕牵连到云儿在老主人心目中的地位?你这样筹谋,不就是为了云儿吗?」 洛芋芋身躯微震,脸色不断变化,几番想要开口,最后终于还是忍住了,低头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洛宁沉声道:「放心吧,万事有大哥在。你留下对事情也没有好处,在阿曼江边等我消息就是。时间不多了,我要立即去见庆彰,再拖下去,恐怕会引起那小子的警觉。」向洛芋芋说了一声,大步迈向木门。 「大哥!」洛芋芋在后面叫住他,等他把脸转回来,才幽幽抬起浓密的睫毛,凝视洛宁,低声道:「大哥,你千万保重了。」 洛宁硬朗的唇角往上弯了弯,逸出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不发一言,转身大步去了。 洛芋芋看着他离去,呆立片刻,甚为落寞。 但她并不是懦弱自怜之人,不过数息,便已恢复冷淡从容的神色,离开这个充当秘密据点的小木屋。 她掌管萧家情报网,权力其实很大,萧家杀手团的情报递送,包括追杀令,大部分都必须经由她这里发出。 萧家情报网遍及各地,足可与各国王族所用的情报网络相媲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同泽当然也有彼此约定好的,只有自己人才能看得懂的联络暗号和方式。 仿佛老天爷也知道大事不妙般的,这一夜恰好星月无光,是个适合杀人放火的一晚,倒非常方便萧家人办事。 洛芋芋在漆黑的同泽小巷中穿行,倏忽如魅影,无声无息地钻进一个小酒馆,上到二楼,取出特制的蜡烛点燃,放在窗边,并在窗纸上用墨水描了几个记号。 烛光靠近窗纸,顿时把窗纸上几个记号印得格外显眼,从外面看过去,更是明白。在这样的漆黑夜里,有心人远远就能瞧见。 当然,如非萧家人,不可能知道这简单的几个符号里面包含着什么信息,最多以为是哪个顽皮的孩子半夜不睡觉,胡乱涂鸦罢了。 洛芋芋把追杀侍卫长怀的命令发出去,在同泽中已无事可做。 她已经答应洛宁离开同泽的要求,心里也明白洛宁这大哥确实是为她着想,事情办完,不再犹豫,当即离开小酒馆,向城门出发。 城门夜闭,却拦不住她这样的人,到了城墙脚下,洛芋芋在怀里掏出铁钩长索正打算甩往高处,忽觉得身后似有异动。 洛芋芋心中大震,以她的身手,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跟在她身后。此时无暇多想,全凭本能反应,电光火石间,洛芋芋长剑已经出鞘,转身间眼角瞥见一道身影,看也不看就一剑朝那黑影要害刺去。 却只见黑暗中亮光一闪,凌厉万分的一剑被硬生生挡住,更诡异的是,两剑相撞,也不知对手用了什么可怕手法,如此大的力道,居然一点金属攻击的声音也没有发出。 洛芋芋虎口剧痛,长剑几乎撒手,惊出一身冷汗,低吼道:「你是谁?」 那人一派雍容气质,不答反问:「什么了不起的角色,竟让你也劳动大驾,不惜在深夜发出追杀令?」 他声音悦耳低沉,音量不高,却充满悠远深厚的力度,仿佛任何时候都是有条不紊的,一边缓缓发问,一边从容举步,从黑暗的角落中移身出来,让洛芋芋可以借助黯淡星光,看到他的脸庞轮廓。 其实,何必瞧他脸庞轮廓。 他一开口,洛芋芋身体就已经剧烈颤抖,几乎连长剑也拿不稳般,连退两步,背抵在厚实城墙上,才勉强支撑住身躯。 她脸色雪一般白,用力咬着下唇,不知过了多久,才惨笑着低声道:「萧郎,你不是说过,今生今世,再也不见我一面吗?真好,你……你总算……还没有忘记我。」 她猛地弃了长剑,向前一扑,把自己使尽力气挤进眼前这冷漠男人怀里,似哭似笑,闭上了眼睛,忘情地喃喃叹道:「这竟然不是做梦,竟然不是做梦……」 第八章 洛宁因为和洛芋芋密谈,已经耽误不少时间,离开后立即马不停蹄赶往庆彰府邸。到了地方,却不是向凤鸣所在的独立小院走,反而找到庆彰的心腹侍从,把洛芋芋给予的信物暗中往他手中一塞,低声道:「拿着这个立即去见庆彰,就说洛宁有急事,必须立即面谈。事情要紧,千万谨慎,不要走漏风声。」 庆彰当然知道洛宁是什么人物,忽然接到禀告,纵使已经上床,也赶紧爬起来穿了衣服,把洛宁请到密室,询问缘由。 洛宁把事情匆匆说了一遍,问道:「事情已经泄露,王叔有何主意?那小子派我把他身边宠爱的侍女接去船上,若有需要,王叔可以把她们都抓起来作为要挟。至于我这边,自然有借口搪塞那小子,谅他也不敢拿我怎样。」 事情实在来得忽然。 庆彰听洛宁叙述经过,阴谋如何败露,凤鸣如何被秘密引入同安院,开始也不由脸露惊慌之色。 可一听见凤鸣异想天开,说他要栽赃给庆彰,庆彰反而眉色一动,抖着满脸肥肉哈哈笑道:「可见老天爷也在保佑我庆彰,若非有洛总管送来这个消息,我今晚定然遭那小贼毒手。不过现在,胜负立即逆转!」 洛宁问:「王叔有什么好办法?」 庆彰嚣张大笑道:「他不是要派人过来栽赃吗?刚好,可以让本王叔抓个人赃俱获。」声音一沉,目中流露阴狠神色,「哼,到那时,我倒要看看谁会因为谋杀大王之罪失掉性命!长柳那女人身为庆离的发妻,既然有参与其中,追究起来,也少不了牵连到庆离这个不孝子,我看还有哪个大臣敢为庆离说话!」 洛宁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庆彰想做什么,暗道,这家伙倒也有点脑筋,果然是个滑头。 不过这样做,对洛芋芋也有莫大好处。 洛宁道:「如要人赃俱获,王叔自家人还不能算数,必须要有重要的人证才行。」 「当然要有人证,而且还是有能力收拾他们一伙的人证。等庄濮亲眼看见那小子的手下偷摸进我的王府,身上还带着大王的人头,庄濮不抓狂才怪呢。」 庆彰小眼一眯,瞳中泛出可怕精光,切齿道:「我要让鸣王那处处逢源的小混蛋,今晚栽在我同国大军手上。竟敢栽赃本王叔?找死!」 果然不到时候,不见其人真颜色。 洛宁这才知道原来庆彰也有些本事,不过想起这又老又胖的家伙居然对他妹妹洛芋芋有所图谋,心底就对他充满鄙夷。他不想和庆彰多打交道,这事既然庆彰已经想出好法子,也懒得多管,只沉沉加了一句叮嘱,「我外甥洛云是那小子的护卫,不管事情如何发展,王叔切记,千万不可伤到云儿。」 [这是自然。」 「对了,芋芋要我提醒王叔,不妨趁着今晚混乱,把勾引云儿的那女人也一并处理了。」 一个小侍女的性命,在庆彰眼中和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庆彰眼都不眨就随口答应了。 洛宁匆匆走后,庆彰也立即行动起来。 首先手写了一封密函,把管家叫进来,命道:「你立即去见御前将庄濮将军,不管他在干什么,务必把我的亲笔信交到他手上。事关同国国运,给我谨慎小心的办,稍有差错,我活剐了你!快去!」 把管家脚不踏地的赶走,庆彰又把自己派去监视凤鸣住处各人出入的心腹侍从传来,询问秋月的下落。 凤鸣等人行动诡秘,有各侍卫前后护送察看,要跟踪不容易。 秋月一个小侍女,行踪却难以掩藏,她也没想过自己要掩藏踪迹。 果然,庆彰的人对秋月的行踪很了解,庆彰一问,他那心腹便答道:「这侍女今天傍晚去了福气门那,到现在都没回来。属下打听过,福气门那老头子生了急病,所以她留下照顾。属下已安排人留在福气门外监视她的动静。要把她抓来发落吗?」 庆彰语气平静地道;「那女人有些碍事,也不需要抓来,就地解决了吧。不过,需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痕迹,追查到本王叔身上。」 庆彰这心腹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无情地笑了笑,低声道:「这就更方便了,福气门一带都是木头房子,放一把火,包管烧起来连骨头都不剩。属下这就去办。」 向庆彰屈腰行礼,迅速消失在密室门外。看着他离开后,庆彰绷紧的神经仿佛忽然断了般,浑身瘫软下来,坐在木椅上呼呼喘气。 半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密室。 透过厅上敞开的窗子,可以看见遥远漆黑的天幕。 夜空下的同泽如此安逸,仿佛沉睡在摇篮中的婴儿。 但明天,同国的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有的人,会登上至高无上之位,而有的人,却将流尽鲜血,成为冰冷的尸体。 庆彰仰头看着远方昏暗星辰,嘴角逸出一丝无情冷笑。 那又如何? 通往王位的阶梯,向来都由尸骨堆积而成。 第十九部完 第一章 上 丘陵,一切沉浸在宁静的夜色中。 这里离同国的都城,同泽,已经路途甚远。 虫鸣声此起彼伏,仿佛情人间传达着不能为人所知的私语。 西雷王容恬和手下侍卫绵涯,此刻正潜伏在半人高的野草中,监视着前方不远处临时驻扎的营地。 一路上,他们跟踪着西雷文书使团,已经追至西雷与同国的交界处。 西雷与同国在边界详细划分问题上,向来存在分歧,有的地带归属权尚未明确,争执多了,自然常有军队交锋,打起来后,反而让村民们四处逃亡,荒废家园,军队离开后,留下的都是大片没有人烟的荒凉之地,成为盗贼们的据点。 按照凤鸣的话来说,就是三不管地带。 而今晚文书使团驻扎休息之处,正好处于这样一个三不管地带。 容恬怎么可能放过天赐的好机会? 「大王,营中的守卫很快就要交接了。」绵涯伏在他身旁,压低着嗓音禀报。 现在营中众人大部分已经入睡,午夜交接的守卫,前一班的早就困了,即将交接任务,警惕性会松懈,而后一班的,刚刚醒来准备接手,也正睡眼惺忪。 这是最好的潜入时机。 容恬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瞅着前方的营地,露出一丝浅笑,「动手吧。」首先弓起身子,鬼魅一般潜向夜色下的营地。 绵涯手握利剑,紧随在后。 跟踪观察了多日后,他们对于这个小小文书使团的人员配置了如指掌,清楚知道守卫分布和交接时刻,有了这些情报,潜入这样一个防守一般的营地,对容恬和绵涯这样的高手来说,根本不再话下。 但最关键的,他们这次行动,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 苏锦超那嚣张的小子必须莫名其妙在营地消失,才能让身为文书正使的郝垣绛百口莫辩。 谁都知道,老臣子郝垣绛,对由瞳儿掌权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跋扈的青年宠臣,其实并不如何瞧得起。 新老两派大臣的斗争,现在只差一个可以引发震动的导火索。 按照既定路线,容恬和绵涯悄悄沿着山边角潜入营地内围,穿过一个帐篷时,帐篷门帘忽然毫无预兆地掀开。 一名侍从大概醒来想解手,一边掀着门帘,一边半眯眼睛大打哈欠,惊觉面前的高大人影,骤然脸色大变。 还未来得及张口喊叫,容恬一剑从他喉头划过,当场了结。 绵涯抱住倒向地面的尸身,避免发出响声,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那人的脸,轻笑一声,「巧了,这家伙是苏锦超的近侍。明天早上等他们发现苏锦超失踪,而苏锦超的近侍又被人干掉了,我看郝垣绛那老家伙够头疼的了,瞧他见到那该死的篡位小贼时怎么解释。」 容恬唇角帅气地微微上扬,提醒道:「小心点,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来过,事情就没这么有趣了。」 「是。」绵涯认真应了一声,又道:「事情就没有这么有趣了?呵呵,大王现在说话,腔调都有点像鸣王了。」 想起凤鸣,容恬温暖地笑起来,朝绵涯使个眼色。 两人又继续保持警惕,向苏锦超那最容易被当成目标的华丽帐篷迅速摸去。 整个计划,是把苏锦超绑架,现场则布置成苏锦超被人暗中谋害的样子,好栽赃嫁祸,挑拨离间。 容恬和绵涯都不是讲客气的人,到了帐篷外,首先掩到门外的侍卫身后,一人对付一个,无声无息的解决掉。 两人潜入帐中,摸到床前。 苏锦超神态安然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瞧那表情,八成正做着好梦。 绵涯对他当然也不会客气,得到容恬默示,从怀里取出早准备好的棉巾,在上面洒一些粉末,对着苏锦超脸上用力一按。 苏锦超立即被惊醒,猛然瞪大眼睛,瞧见黑暗中强壮的男人身影,吓得倒抽一口气,顿时把棉巾上的粉末吸了大半,昏死过去。 绵涯用锦被把苏锦超一裹,当成货物一样扛在肩上。 两人按照来时的路径,一路平安地悄悄离开,找到两人藏起来的坐骑,立即扬鞭打马快速离开。 一口气奔了大半个时辰,到了另一处预定的休憩地,才在小湖边的草地停下。 绵涯翻身下马,把横在马背上的「货物」也卸下来,扔在草地上。 湖水清澈干净,容恬在湖边掬了一把洗脸,忽然听见身后绵涯「嗤」了一声,「这小子,居然还有这样的癖好。」 容恬回头一看,不禁也笑了起来。 绵涯已经把锦被打开,原来躺在里面的苏锦超身无一缕,竟是光溜溜的。 绵涯低头看着他,奇怪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容恬神情自然地道:「这是裸睡,凤鸣说过,有的人喜欢这样,没什么奇怪的。我们不能这样带着他到处走,你找一套衣服来给他穿上。」 绵涯愣了一会,无奈应道:「是。」 但荒山野岭,去哪找衣服?大王的替换衣裳,那小子更没有资格去穿。他只好从自己包袱里取了一套,蹲下来,帮昏睡得像死猪似的苏锦超换上,皱眉道:「全身连个茧子都没有,这哪里像个男人?」 容恬把苏锦超抓了出来,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让凤鸣有机会打苏锦超屁股,心情也不错,听见绵涯不满的声音,爽朗笑道:「连个茧子都没有吗?摸起来想必不错。呵,可惜他不是女人,不然本王把他赏给你好了,算是奖励你最近跟着本王四处奔跑辛劳。」 「追随大王是属下的荣幸,不敢奢望赏赐。再说,」绵涯拍拍苏锦超细嫩又昏迷中的脸,坦白道:「属下最反感这种嚣张的纨绔子弟,他就算是女人,我也不要。」 「你不要不行,」容恬威严地说了一句,见绵涯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等着他下令,才笑着解释道:「此人还有些用处,何况,本王已经答应过凤鸣,不会随便杀他。所以接下来,本王继续向西琴进发,你则负责秘密押送这小子,把他交到凤鸣手上。」 洛云的行动还算顺利,接到凤鸣指派后,趁夜离开同安院,前往郊外江边和萧家船队接头。 区区城墙对他这等高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最近没什么战事,同国的守兵们巡逻时睡眼惺忪,随便敷衍着逛逛就交差了,哪会想到有萧家高手夜间出动。 洛云夜色中靠着爪索翻过城墙,到了同泽城外,沿着黄泥小径,一口气骑到船队停泊的偏僻江边。 下了马,掏出怀里火信点燃,站在岸边朝着船队打出信号。 不一会,就有小艇靠了过来。 「是洛云?」夜色朦胧,远了只能看见轮廓和灯光闪动,小艇靠近后,才能看清对方。冉青叫了一声,让洛云上艇,奇怪地问:「出了什么事,半夜跑到这边来?」 「烈中石和烈斗在哪艘船上?立即载我过去。」 冉青和洛云共事不止一、两天,见洛云说话语气略有不同,愕然一会后,已意识到出事了,不再乱问,应声答道:「他们就在最大的主船上我这就划过去。」双臂使力,把木桨在水中晃得哗哗作响。 小艇蓦然加速,箭一样向江心静静停泊的主船飞去。 「烈中石!烈斗!」 到了主船上,烈中石和烈斗这两个大顽童居然还没有入睡,一听见深夜有人叫他们名字,立即双双从房里蹦了出来,「在!在这呢!咦?」 看清楚叫他们的是洛云,又颇有默契的同时发出不可思议的怪叫,「怎么是你,苦瓜脸小子!」 苦瓜脸小子是他们帮洛云取的绰号,他们闲着无事,帮洛云取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绰号,洛云向来不予理会,绷着脸对着两人道:「少主有命,吩咐烈中石和烈斗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洛云还没说完,烈中石一声欢呼,往后腾空翻个筋斗,已兴奋得抓耳挠腮,朝着身旁的烈斗叫起来:「烈斗,有重要的事要我去办了!极重要的事!」 烈斗不甘地反驳道:「什么要你去办?分明是要我们去办,没听见苦瓜脸小子说,烈中石和烈斗去办一件重要的事吗?」 「哼?就算是我们两人办,还是我比较大。没听见烈中石的名字在前面,烈斗的名字在后……」 「闭嘴!」洛云最讨厌这胡搅蛮缠的两人,如今事情紧急,更没耐性听他们乱嚷,冷冷道:「再不听话,就全部给我回去睡觉。」 两人一听要被赶回去睡觉,岂不闷死人?顿时乖乖闭嘴。 恰好,罗登这个船队总管也在主船上,得到冉青报告洛云登船,匆匆赶来,「洛云?怎么深夜赶来船队?少主有什么吩咐?」 洛云把自己知道的大略说了一下,也没时间详细解释,最后道:「少主觉得烈中石和烈斗的藏匿功夫最好,要他们带着同国大王的人头去庆彰府邸栽赃。」 烈中石和烈斗生恐被剥夺分配重要任务的权力,苦忍着不敢打断洛云说话,但听见洛云说凤鸣觉得自己藏匿功夫最好,乐不可支,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一脸得意骄傲。 罗登比较老成,听完洛云的话,先要烈中石两人去把同国大王人头找出来。 他觉得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不知是吉是凶,沉稳持重道:「想不到同泽城中发生这么多事。少主目前身在城中主持大局,人手是否足够?我看我还是立即发出信号,将附近的萧家人马召集起来,赶往同泽在少主身边护卫才妥当。」 「罗总管说的对,我也担心少主身边人手不足。」洛云沉默一会,又道:「不过,少主的计谋是要陷害庆彰那个卑鄙小人,这时候萧家人马大批调动,可能会引起庆彰怀疑,反而妨碍少主用计。」 罗登也是老总管了,反应奇快,顿时醒悟过来,「那我就先暗中召集人手,埋伏在同泽城外。你现在赶回少主身边,向少主报告船队情况,若遇险情,只管向空中放出萧家信号烟火。我会立即带冉青他们入城援助你们。」 几句话的时间,烈中石和烈斗已经找了裹着庆鼎人头的匣子出来,还有模有样用包袱包了,背在烈斗背上,对洛云道:「我们干活去了。」 「这事对少主非常重要,千万不要在路上玩耍胡闹,还有,不可惊动……」 两人斗志昂扬,心急得火烧似的,哪有工夫听洛云板着脸叮嘱,不等洛云说完,嘻嘻哈哈道:「知道!知道!我们从来都不胡闹的。」一边朝洛云等人摆手,一边胡乱往后退,一副急着逃走的模样。 退到甲板边缘,烈中石和烈斗似乎不知已无落脚处,依然往后退却,两人脚下一个翅起,往后一栽,竟双双从甲板上掉往下方。 这种小把戏从前常能把众人唬上一下,但现在玩多了,人人知道他们是在作戏。 洛云把头往船外一探,两个调皮的家伙早就稳当当落地,铁塔似的矗立在大船一旁停泊的小船上。小船虽小,载着一头一尾站着的两人,居然毫不摇晃,正迅速往岸边靠去。 这般轻身功夫,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萧家人剑术一流,善于搏杀之术,但若论轻功,却也不得不承认烈家这两个可恶的家伙有独到之处。 洛云事情办完,和罗登商量好接应之事,放心不下待在同安院的凤鸣,也立即告辞。 匆匆骑着马往回赶,到了同泽城外,远远看见一行人骑,正朝自己迎面而来。 洛云蹙眉远观,隐隐看见众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马加鞭赶上去,语气复杂地问:「父亲没有守在少主身边吗?」 果然是洛宁,身边还有被他从庆彰王府中带出来的秋蓝等人。 庆彰得到洛宁密报,已经想出反制凤鸣的计策,这群侍女对于庆彰来说并无价值,为了不让凤鸣一方起疑,达到把庆离这个王位继承人干掉的目的,庆彰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撤回小院门外的所有监视,让洛宁把她们都带了出来。 所以洛宁干这个差事,分外轻松。 「少主担心侍女们在庆彰王府会受到伤害,要我护送她们到船上去。」洛宁勒住马头,道:「幸亏天色已晚,庆彰王府中众人多半已经入睡,带她们出来,还不算麻烦。」 「洛云,」秋蓝也骑着马过来,到洛云跟前,才借着月光看清楚他的脸,喘着气不解地问:「到底出了什么大事?鸣王呢?你怎么没有跟着鸣王?」 凤鸣一行人出去,就没有消息回来。 洛宁到了她们那,也不花点功夫解释,只说了「出事了,立即跟我走」一句话,就催促秋蓝她们离开庆彰王府,上马走人。 秋蓝她们被洛宁气势所慑,又知道他是有实权的萧家总管,吓得无暇多问,连行李衣物都不曾收拾就上马了,一路忐忑不安,急得半死。 此刻见了比较熟悉的洛云,赶紧追问凤鸣下落。 事情详说起来太费时间,洛云也没那功夫,只道:「等到了船上,问罗总管吧。」往后面陆续赶到的众人群中举目一扫,脸色轻轻一凛,「怎么不见秋月?」 「秋月的师傅生了急病,到福气门照看她师傅去了,晚上还捎了口信给我们说要在福气门过夜的。」 「我们已经派侍卫去通知秋月,把她赶紧带出来了。」 秋星把手上缰绳调整了一下,闷闷不乐道:「本来我们就说要等秋月回来一道走的,可洛总管就是不肯答应。」不满地偷瞪身旁脸色吓人的洛宁一眼。 洛云心脏砰地一跳,隐隐有不妙之感,立即道:「你们先去船上,我亲自去接秋月,随后就到。」 朝着人群中一指,「曲迈!」 洛云点着一名萧家高手的名字,吩咐道:「你立即到同安院去,见到少主告诉他,他吩咐洛云的事情,洛云已经办妥。等我将秋月接到船上,即赶到同安院和少主会合。」 一边说,一边往马臀上狠抽一鞭,朝着远处的同泽城急驰而去。 庆彰王府,正处于外松内严的一级警戒状态。 「禀王叔,御前将庄濮将军已经到了门外。」 「快快!将庄濮将军请进来!」 庆彰早就等得有些焦急,闻言声调往上一提又警觉似的压下来,提醒道:「记住,不要把动静闹大,把庄将军小心地接进来千万不要让外面的人察觉有异,把我们等的小贼吓跑。」 「是。」 片刻,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王府走廊上传来。 「有什么紧要军情,王叔如此急着叫末将过来?」庄濮一身戎装,神色焦灼地大步跨进来,见到客厅中并没有灯火通明,反而刻意只留着两三根角落的细烛,昏黄不清的烛光,对偌大客厅来说亮度绝对不够,仿佛掩藏着什么阴谋似的。 庄濮愕然之下,不由有些恼火,「王叔这是做什么?」 看见庄濮及时出现,庆彰反而冷静下来,老奸巨猾地笑道:「呵,庄将军辛苦了,先别着急,坐下说话。」 庄濮一屁股坐在椅上,默然片刻后,向庆彰一抱拳,沉声道:「末将可是看了王叔的亲笔信后,气都不喘一口赶来的。请问王叔,信中所说有关大王生死安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叔不会是骗我的吧?」 「庄将军这说的什么话?」庆彰脸色一正,「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哄骗将军?今夜把将军紧急请来,确实和大王生死安危有关。」 庄濮看他不像作假,立即也露出肃容,「王叔请详说。」 「将军还记得,当日你我得知萧家少主即将到达同国,为显出我同国对萧家的友好,特意一同赶赴方敌,亲自以大礼迎接萧家少主的事吧?」 「这个当然。」 「当时外面已有传言,说我们大王实际是被西雷容恬所暗害,鸣王--也就是现在的萧家少主,也有参与。」 庄濮奇道:「王叔当时不是说,这绝对是谣言吗?」 「我当日,确实这样想的,若他害了大王,怎么还有胆子到同国来呢?」庆彰感慨地长叹一声,才露出悲愤地表情,摇着头道:「可是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胆大心狠的人,庆彰白活了几十年,临老反而被一个臭小子给骗了。」 「什么?难道那个传言,居然……」 「确有其事。」庆彰重重吐出这四个字,喘了一会气,声音沉得吓人,「本王叔一片好心,隆重迎接,一路护送,还让他入住我的王府,待之如贵客。不料相处下来,这萧家少主的很多做法,都显得神秘鬼祟,他的下属总是来往匆匆,也不知道派往何处。我留心起来,便暗中命心腹打探监视,没想到,却打探到一个极其可怕的消息。」说到这里,猛地打住。 庄濮已听出不祥,连忙追问:「什么消息?」 庆彰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昏黄不清,更显阴鸶,半晌后,才扭曲着脸痛苦道:「原来大王……我的亲生兄长他,真的早就被容恬和凤鸣这两个狠毒的小人给下手暗害了!」 「大王!」庄濮猛地从椅上弹起来,手按在剑柄上。 他矗立在阴暗的大厅中,如同一尊高大的黑色雕像,静默片刻后,急促的喘息才渐渐平静下来。 「王叔,」激动过后,庄濮的理智恢复过来。 他把声音放低了点,慎重地对庆彰道:「那人背后,有着西雷和萧家两派势力,最近又和单林贺狄达成同盟。大王生死,事关重大,王叔这个消息,到底是如何得到的?是否有实据?」 他手握军权,即使庆彰和庆离这样的王族重要人物,也不能轻易调动同国大军。 同国大王庆鼎当初之所以选择庄濮当御前将,除了相信他的忠诚,更重要的是,他同时还是一个做事小心,看重事实的人。 这样的人,才不会轻易被谗言左右。 庆彰对庄濮的个性早有了解,不慌不忙道:「没有几分把握,我也不敢随便向庄将军说这番话。前段日子,我只是觉得怀疑,所以话里话外,提醒将军小心此人。但今晚,我已接到密报,那萧家的小杂种不但害了大王,这次大胆进入同国,还要把本王叔也害了。只有把我也铲除了,他才能够帮助庆离掌握同国大权。当然,庆离为了报答他,也会给萧家不少好处。」 庄濮脸色一变,心中更加怀疑起来。 他和庄濮在方敌迎接了萧家船队,一路陪同到同泽都城,途中还经历了贺狄的江面栏截。对于那位年轻的萧家少主,他还是打过一点交道的。 实在看不出他会如此心狠手辣,大胆歹毒。 而王叔庆彰和大王子庆离的不和睦,却是大家都心里有数的。 如果有机会,王叔庆彰大概也会……想借自己的手,除掉王位的继承人,庆离殿下吧? 想到这里,庄濮更加谨慎起来,思忖良久,才道:「王叔刚刚说的话,恐怕是一时气言吧?庆离殿下是大王的亲骨肉,而且已被大王选定为王储,他对大王自然只会尽孝道。怎么可能和萧家少主勾结,不但谋害大王,还要害王叔您呢?况且,庆离殿下对萧家少主,一向深为痛恨,认为是他杀害了大王,不是还企图对萧家少主不利吗?王叔怎么却说他们是一伙的?」 「同国上下,人人都看到庆离对萧家少主深为痛恨,还因为流言的事,想着把萧家少主杀死,为父王报仇。」庆彰冷笑一声,反问道:「可庄将军又知不知道,萧家少主,现在正在何处?」 「这么晚了,不是应该在王叔府邸中休息吗?」 「不,他正在同安院,和庆离私下会面!」 「什么?」庄濮露出讶色,「竟有这样的事?」 「庄将军如果不信,不妨立即派人察看,看看他是在我的王府里,还是秘密去了同安院。」 庆彰做出一副坦白气恼的样子,「不说萧家少主本人,在我这名义上的暂住之地,就连他心爱的侍女,都已暗中接走。他表面上和庆离关系恶劣,其实这正是他们骗人的仗俩,实际上,两人早就勾结起来,为同国王位而暗中谋划。」 庆彰义愤填膺地说了一番,又加了一句用意险恶的话,「大王身体健壮,定能享寿百年,但却没有想到,他狠心的儿子,等着登基那一天,已经等不及了,竟和外人勾结起来,派人在外地将他刺杀。」 说到「伤心」处,还举起袖子,在眼角拭了几下。 庄濮已经有些动摇,却不动声色道:「庆离殿下是大王亲子,同国大王子,就算和萧家少主私下见面,也许双方只是和解,待我问清楚了再说。而且……」 「庄将军现在还对他们抱着希望?」庆彰愤然,「也好,今晚铁证就会活生生出现在将军眼底,我倒要看看将军见到后,还能为那伤透人心的逆子庆离说什么好话?」 「铁证?」 「我已得到消息,他们为了害我,今夜会派遣轻功高强的心腹手下,潜入我的王府,埋下一样东西,明日,等他们带着庆离一起到我的府邸,从我的地方挖出这一样东西后,就可以用谋反的罪名来处死我,除去庆离登基的最后一道障碍。」 庄濮皱眉问,「埋下什么东西?」 「人头,」庆彰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用令人感到极端压抑的声调道:「大王被杀后,他们砍下的--大王的人头!」 「什么?」庄濮裹着厚重盔甲的身躯猛烈一晃,终于脸色大变,惊叫出来。 洛芋芋默默跟随着萧纵的背影,来到同泽城中东边的一处小河边上。 这条小河由阿曼江一条不知名的小小支流引入,被城中居民用作饮水洗衣取水,为了方便大家木桶取水,不宽的小河两岸铺有又大又粗糙的青石台阶。 时值深夜,平日喧闹的小河边一个取水人也不见。 萧纵和洛芋芋这对关系复杂的男女,独占了这片悄然水色。 一路上,两人都不曾交谈。 太多的往事压在心头,洛芋芋正竭力想让自己从骤见萧纵的震撼中摆脱出来。 那种生命中极致的追求,热切的希望拥有的疯狂,和不着一物的空虚感,纠缠在心头,像毒药一样生出腐蚀般的剧痛。 多少年过去了,云儿都已经长成俊美青年。 她却仍像过去那个一见到萧纵,就会魂魄不全的小女孩。 看着萧纵停驻在前,俯视静静流水的背影,洛芋芋终于忍不住跨前一步,和萧纵并肩而站,学萧纵那样,低头凝视脚下反射微弱星光的黯淡水面,道:「少主刚才不是问我,深夜发出追杀令,要杀人的人是谁吗?」 「那是刚才。」萧纵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淡淡地道:「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洛芋芋沉默,然后又问:「连我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同泽,少主也不过问一下吗?」 「没必要过问。」萧纵冷冷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少主,你应该称我为老主人。」 洛芋芋双肩颤了一下,苦涩道:「我从小跟在你身边,伺候你、爱慕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萧家少主。到如今,你却要我叫你做老主人,称呼摇曳的那个儿子做少主吗?」 她开始说时,话音极低,可提到摇曳的名字时,语调忽然激动起来,抬起头,盯着身旁的萧纵,冷冽笑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在此时放出追杀令,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同泽,我偏要告诉你。萧纵,你猜对了,我出现在同泽,为摇曳的儿子目前也在同泽,早在知道他会来的那一天,我就动身往这里来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 「因为你要杀我的儿子。」萧纵一针见血,不再凝望脚下流水,转过头来,盯着洛芋芋。 他目光冷硬无情,像最锐利的剑刀,足以割破皮肉。 洛芋芋心中百感交集,各种复杂的滋味混合在一起,却唯独没感到惧怕,豁出去般当着他的面,仰头针锋相对道:「对!我要杀了他!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的骨头到成灰!」 仿佛此刻就算萧纵对她一剑穿心,也无所谓了。 她昂起头,毫无惧色地看着萧纵,胸膛剧烈起伏。 几缕松散的发丝,在夜风中被轻轻拂动。 萧纵森冷地审视着她的脸庞,片刻之后,天公雕琢出的俊逸轮廓,令人吃惊地逸出一丝笑意。 「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饶你不死吗?」萧纵的笑容,不过惊鸿一现,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潺潺水面,仿佛这条小河里藏了让他最感兴趣的东西,视线深深射入看不见的河底深处,仿佛思绪已被拉到遥远的过去,回忆着沉声道:「因为当我醒来时第一眼,看见了你望着我的眼神,那个眼神很像摇曳。又高傲、又倔强,好像里面烧着一把连自己都不肯放过的烈火。」 他说得那个晚上,正是多年前,摇曳抱着刚刚初生的孩子来见萧纵,却被萧纵狠心赶走的那个晚上。 那一晚,萧纵第一次暍得酩酊大醉。 萧纵从不是放纵的人,他也曾经喝过酒,但从来没有喝醉过,在萧纵眼里,没有勇气面对生命,遇到痛苦,就将自己托付于酒水这等浊物的人,没有攀登巅峰的资格。 剑手的心志,应该是永远澄净坚毅,没有丝毫动摇的。 要成就自己的梦想,他觉得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他从不允许自己喝醉。 可是那一晚,在摇曳绝望地离开后,他却不知不觉地开始喝酒,开始只是一杯、两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是一壶、两壶…… 萧纵总是保持警觉,可那一天,他却连洛芋芋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都不清楚。 萧纵甚至不记得,那天在他怀里的,究竟是那一直乖巧听话的洛家小妹,还是去而复返的摇曳。 他不该喝酒。 只有醉了的人才会有那种梦中的不切实际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抱住了心爱的女人,醒来后,却发现怀里是另一个。 有什么比这更令一个男人觉得愤怒? 而洛芋芋,在发觉他清醒后,却从容地抬起了头。 「我一直在门后,看见你喝醉了。所以,我穿了她的衣服,身上洒了她爱用的香料,用了她留下的木钗,还有,她心爱的唇红。还有……」洛芋芋吹气如兰,提醒道:「你的剑,就在床头。」 萧纵本来想杀了她,却在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杀人,由杀意而起。 没有了杀意,萧纵根本不愿意拔出他的剑。 今夜,面对着同一个女人,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应该愤怒、拔剑,可是,他却只想静静站着,看脚下无休无止的流水。 洛芋芋等了很久,终于怅然若失,「是我不值得你拔剑吗?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过摇曳的儿子,这个你应该清楚。」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不敢相信地看向萧纵,颤声道:「你问的是云儿?你……你从来没有向我主动提起过云儿。」 「他叫洛云,对吗?」萧纵语气中并无遗憾感叹之意,话锋一转,忽道:「他的剑法,其实还算不错。」 洛芋芋喜得几乎落泪,「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你曾经看过他练剑?」 「只看他握剑的手,我就已经知道了。」 「他……云儿他很用功练剑,」洛芋芋忍不住道:「他好像生来就是握剑的,从小就刻苦,白天晚上,不分晴雨……」 「只能勉强说是有点天分,要臻至圣境,恐怕做不到。」 洛芋芋被他冷冷打断,不禁一愣,转而咬牙切齿道:「在你心里,也只有摇曳生的才是你的儿子!可摇曳又生了什么象样的东西?她生的那个,连云儿一成的天分都没有!」 萧纵恍若未闻,转身便走。 洛芋芋微愕,追上去拽着他的衣袖问,「少主,你去哪里?」 「放手。」 「你……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摇曳的儿子?」洛芋芋恨恨道:「你知道我的脾气,绝不是虚言恫吓之徒。」 萧纵连背也不曾转回来,听了洛芋芋的话,丝毫没有犹豫地沉声道:「他是我的儿子,我已经把整个萧家交给他了。如果他连下面几个总管都对付不了,还无能到被人害死,又能怨得了谁?」 这个回答,连洛芋芋也听了一愣,「你真的放任不管?」 「为何要管?摇曳是何等聪颖机敏的女子,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害死。」萧纵慨然道:「喜怒哀乐,生死荣辱,都是人生的滋味,每一种滋味都有其美妙之处。若他从小留在我身边,人人看我的威名对他敬畏奉承,他今天怎能成为天下人人皆知的鸣王?若他遇到艰险,就要我这个做父亲的去搭救,拿不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又怎配得到萧家上下的尊敬?」 他仰起头来,对天一阵长笑。 笑罢,袖子一挥,甩开洛芋芋已经没有力度的手,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章 中 同安院,王子妃长柳所在院落的大厅中。 凤鸣坐在椅上,一边向外面张望,一边问身边的人,「容虎,等下那个裳衣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不会一见面就大刑伺候吧?」 「鸣王放心,我又不是嗜好刑罚的人。她是同安院的人,按照规矩,来了之后,还是应该先让长柳公主问话。她如果好好招供,也不一定要动刑。不过,要是狡辩不认,就该我出手了。」 「我还不知道你会刑讯这种可怕的东西。」 「嘘,快来了。对了,鸣王估计没见过这种场面,审讯最重气势,气势森严可怕,对方就容易胆怯供认。鸣王等一下不管是否同情那女人,都万万不可露出同情之色。否则她会利用……」 「知道了。嗯,我有那么笨吗?」 裳衣被几名侍卫拽着手臂,拖到客厅中央。 她吸入迷药时正在床上,身无寸缕,师敏胡乱往她身上套了两件衣服,就吩咐侍卫把她带到这里,以致头发衣裳都是乱糟糟的,眼神惺忪迷离,显然还未完全从迷药中清醒过来。 长柳雍容华贵地高坐在客厅主位上,冷冷看了瘫坐在地上的裳衣一眼,才把头转到左边,语气平淡地对凤鸣道:「鸣王,这就是那个蛊惑庆离的女人--奉庆彰的密令,潜伏入同安院,挑拨庆离和鸣王关系的裳衣。」 凤鸣明白,现在就是营造「森严可怕」的审讯气氛的时候了。 越是轻描淡写,无情冷漠,就越能吓唬对方。 为了酊合,他对长柳公主轻轻点头,淡淡道:「见过。」 确实见过一次。 上次参加同国王宫宴会时,这年轻漂亮的女子和位于第一排席位的庆离并肩而坐,其得宠的风光,全没将货真价实的王子妃放在眼内。 谁想到第二次出现在眼前的,会是那么落魄凌乱的模样? 彼时之光彩照人,与此时之一败涂地,反差也太大了。 凤鸣一边暗暗感叹,一边装模作样地向容虎打个眼色。 容虎心领神会,徐徐走到裳衣面前,先用冷漠犀利的眼神,居高临下审视了裳衣片刻,吩咐侍卫道:「看她的样子,要站也没力气。瘫在地上不雅,去,找张椅子来,让她坐着回答公主的问话。」 立即有人端了一张椅子放在厅中,左右两边把手脚尚在麻痹的裳衣往上一托,一让她半挨着椅子坐好。 「我怎么会在这里?」 裳衣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缓冲,已经看清楚周围情况,瞧见长柳公主姿态十足地坐在上面,旁边居然还伴着绝不应该出现在同安院的鸣王,举目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侍卫,猜也猜到事情大大不妙。 美丽的脸庞,先是逸出惊惶,很快却又做出不满而委屈的表情,先向长柳公主怯怯地请安,才道:「王妃若要召唤裳衣,大可派遣侍女,吩咐一声,裳衣怎敢不遵命。请问王妃这样做,殿下是否知情?」 师敏正站在长柳公主身后伺候,见这狐狸精到了此刻,居然还敢把庆离抬出来当挡箭牌,累积的怨气再也忍耐不住,鄙夷道:「亏你还敢提起殿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要不是你串通庆彰,哄骗殿下吃下迷药,殿下怎会认不清你副狡诈嘴脸?幸亏上天保佑,让我们识破了你的奸计,今晚就是你拿命赎罪的日子!说!庆彰派你来,到底要干什么好事?」 裳衣心内一震。 庆彰的名字一被叫破,又扯出「哄骗殿下吃下迷药」的事,看来他们密谋的事,确实已经被长柳知道了。 她能被庆彰看中,安排为潜伏到庆离身边的人选,除了脸蛋够漂亮,身材够好外,自然还需要一些胆色。 遭到师敏喝骂后,裳衣也知道在早就嫉恨自己的长柳公主面前,扮演争取同情的角色没用处,沉默片刻,把楚楚可怜的表情都收了回来,换上一副冷漠面孔。 「裳衣刚才的问题,王妃尚未回答。王妃今晚所为,究竟是否得到了殿下首肯?难道……」她缓缓环视众人一周,最后把目光挺在长柳公主身上,沉声问,「难道这种杀人放火凶徒才会用的迷烟手段,王妃不但把它用到了裳衣身上,竟也用到了殿下身上?请问王妃,殿下现在人在哪里?」 这一问,正好戳到长柳公主软肋。 她之所以一直在同安院里受种种委屈,自然是因为庆离偏爱裳衣,远远超过对自己这个王子妃的宠爱。 这次擅自做主,迷昏两人,把裳衣带来私审,虽然是情非得已,但这事势必大大伤到虚荣心极强的庆离颜面,以后就算解释清楚,要修补起两人关系来,还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鸣王他们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为难,但对自己而言,庆离毕竟是要相伴一生的夫君,腹中孩子的父亲。 夫妻,最怕的就是心结难解。 裳衣擅于察言观色,一瞧长柳表情,已经知道长柳确实是擅自行动,心里松了一下。 只要庆离还对她迷恋,自己就有希望。 「王妃到底受到谁的怂恿,做出这等事来?」时间越长,麻药越散得彻底,裳衣在椅子上坐直了上身,只把眼睛盯在长柳身上,一字一顿地道:「庆离殿下对于西雷鸣王的厌恶,王妃非常清楚。可是,为什么这不受庆离殿下欢迎的男人,竟在深夜时分,出现在王妃的院落之中?殿下他……应该也不知道您和鸣王暗中会面的事吧?王妃身为殿下正妻,这事若传出去,您如何对天下解释?」 师敏气得脸色发青,喝道:「闭嘴!死到临头,还想诬陷别人?今晚是要审你这个狡诈女人,可不是让你审我们!」 「你才给我闭嘴!」裳衣反喝回去,不屑道:「你是何人,敢来审我?」 师敏愣住了。 这女人一向都是柔弱纤细的可怜模样,只会在庆离面前撒娇邀宠,借着在床上的功夫吹枕头风,哪知道还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裳衣微昂起头来,「你不过区区侍女,伺候王妃的人罢了。我是同国大王子殿下的侧室,按照同国王族礼制,亲手跪接过盖着同国王族印章的纳娶手卷。你见到我,也应该尊称我一声夫人。裳衣若有过错,王妃可以训斥,却轮不到你在我面前吆喝缦骂。」 她口齿清晰,客厅上的每个人都能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凤鸣错愕得直想挠头,还想着形势会一面倒,哪料到还能欣赏一出很不错的肥皂剧。 不过说真的--还挺精彩。 「好一张厉害的小嘴。」长柳高坐在上处,右手轻轻搭在扶手上,冷笑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王妃,有权处置你。我问你,你是何时和庆彰开始密谋加害殿下的?为了什么歹毒目的,给殿下服用影响神志的药丸?还有,问什么挑唆殿下杀害鸣王?说!」 「王妃说的话,裳衣一句也听不懂。」这种时候,最佳的办法莫过于死不承认,裳衣也知道一松口就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只盼拖到庆离出现,「我受殿下挑选,入同安院伺候,一直忠心耿耿……」 「你敢说你没有偷偷给殿下吃迷药,把殿下弄得神志不清?敢说你没有和庆彰合谋,挑唆殿下刺杀鸣王,企图陷殿下于不义?」 「王妃先是不经殿下首肯,把裳衣弄晕,秘密抓到别院,现在又要把众多罪名强安到裳衣头上吗?」 裳衣道:「裳衣为殿下酊的药丸,确能令人产生如在梦中的愉快之感,这一点殿下也非常清楚,绝非王妃所说的,偷偷给殿下吃什么有害的迷药,王妃如果不信,可以把殿下请来,亲自问问殿下。至于刺杀鸣王,是殿下为了替大王报仇的一片孝心。」 「撒谎!你受庆彰指使……」 「王妃有何证据,我受了庆彰指使?」 长柳一窒。 说到证据,虽然贺狄和子岩言之凿凿,但裳衣和庆彰互通的书信,却没有保存下来。 因为照贺狄开始有些恶意的旁观心态,他是不打算伸张正义的,当然也就没想着保留证据,书信只看看内容就算了,都是抄过来的,并非裳衣本人字迹,至于替换收缴来的迷药,贺狄临走前并没有提及。 就算长柳手头有,也难以证明这些东西出自庆彰之手。 裳衣见长柳不说话,大概猜到几分,咄咄逼人起来,「若有证据,请王妃拿出来,和我一同面见殿下,请殿下处置。若没有证据,呵,王妃欲除我之心,同安院中众人皆知,裳衣就算今晚死在此地,终有一天也会沉冤得雪。」 「大胆!」师敏被她的嚣张气得胸膛起伏,咬牙道:「狐狸精!你以为做得干净,就没人能褐穿你吗?少在这里殿下长殿下短,庆离殿下现在不在这里,看谁能护得了你。你招还是不招?要是不招,立即大刑伺候!」 长柳也被裳衣气得太阳穴有些发疼,她这两天着实劳累了,身子有些熬不住,决定把事情交给容虎,叹道:「本来不想弄得太难看的,看样子是没法子了。」朝一容虎点了一下头。 容虎知道该轮到自己出马了,向前走来,先在裳衣面前站了站,才从容地对她道:「本人是鸣王部下,名叫容虎。」 和通常的审讯人不同,容虎不但没有凶神恶煞,反而表情温和,说完后,只是向门外轻轻打个手势。 门外几个西雷派系的侍卫,早按他的吩咐准备了几样刑具,这时立即都搬进来。 除了寻常的炭火炉、皮鞭、尖竹外,还有几种形状古怪的东西,有菱有角,似乎可以组合,因为不知道怎样使用,反而看起来更加可怕。 裳衣早想过会遭到刑讯,但此刻举目一看这些陌生的刑具,再瞧瞧表情平静,显然相当内行的容虎,心内也惊惧起来,色厉内荏地问:「你想怎样?」 容虎又对她笑了笑,却不答话,转过头去,问后面坐着旁观的长柳公主,「请问公主,按照律法,谋害国家储君的罪人,应处以何种刑罚?」 长柳答道:「同国律法,胆敢谋害王族中人,处以斩首之刑。」 「哦。」 师敏虽然很恨裳衣,但始终是常年在温柔院落中的女人,眼看动刑在即,不禁有些紧张,轻轻咬着下唇问:「容虎将军为什么忽然想问这个?」 「好奇而已,各国律法,对这种严重罪行,各有不同的处死之法。在同国,是斩首之刑,」他耸了一下肩,谈论家常似的说道:「而在我们西雷,则是活煮。」 凤鸣正端着一碗茶放在嘴边喝,猛地呛到,几乎把肺都咳出来。秋蓝等侍女都不在身边,师敏赶紧过去帮他抚背舒缓,又命人端上新茶给鸣王漱口。 等凤鸣喘息着,狼狈不堪地椅子里勉强竖起腰时,容虎已经指挥着几个侍卫把刚才送进来的东西组合成一个稀奇古怪的木架,中间还有绳索和简单的绞。 「你既是庆离王子的侧室,我也暂且尊称你一声夫人。」容虎把组合好的刑架呈大约四十五度角竖好,走到裳衣面前,诚恳又坦然地道:「夫人也知道,最有效可信的供词,必须是在不曾被逼供的情况下拿到的。所以,对夫人动刑,实在非容虎所愿。」地。狱十+九层整、理 裳衣努力调整开始紊乱的呼吸,恶狠狠道:「王妃嫉妒我得到殿下宠爱,才这样诬陷加害我。你若敢碰我一根头发,就是屈打成招,欺辱弱小女人,将来必定遭天雷劈顶!庆离殿下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同国!」 容虎对她的诅咒并无反应,仍旧那副让人咬牙切齿的平静样儿,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往下说,淡淡陈述道:「怎么才叫不曾被逼供呢?我认为,最要紧的,是身上没有伤痕。 」一边说,一边侧开半边身体,让裳衣看清楚那弄好的古怪刑架,「虽然时间仓促,弄出来的模样不太好看,不过使用起来应该还是不错的。既不会有鞭痕烙伤,更不会手足断残……」 不知为什么,他越轻描淡写,众人越觉得那怪东西邪恶恐怖,浑身汗毛都冷浸浸有些倒竖的迹象。 裳衣身为当事人,更是一阵发抖,咬牙道:「我是庆离殿下宠妾,你敢在同安院里伤我?我是被冤枉的!是王妃和西雷鸣王合谋诬陷……」 容虎把手一扬,几个侍卫不理会裳衣尖叫,把她从椅上拖出来,手脚都绑到刑架上面。 凤鸣看得脸色苍白,容虎柔声道:「鸣王放心,虽然绑住手脚,不过属下已经考虑周全,用的都是软皮索,就算留下痕迹,也很快会消失。」 凤鸣点点头,心里暗骂。 容虎这小子,哪里是安慰他,分明是间接恐吓裳衣,告诉她一定会很惨嘛。 想不到容虎居然如此精通于制造心理压力。 那个……看来他从前板着脸教训自己的时候,还算比较手下留情的了。 师敏不住擦着额头上渗出的细汗珠,忍不住低声问:「这个东西……到底怎么用呢?」 容虎道:「其实越厉害的刑具,道理往往越简单。这个东西说白了,只是绑住人的手脚,把人的身子慢慢上下拉长而已。」 「这么简单?」凤鸣惊讶地道。 看容虎装模作样准备这个,准备那个,他还以为技术含量很高呢。 「就这么简单。」容虎轻松笑道:「用绞盘收紧绳索,拉展身体,可以慢慢审讯。拉到差不多了,又松回去一点,泼点冷水就能把人弄醒。」 凤鸣看见容虎朝自己使眼色,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要配合着制造气氛,只好又开始充当不耻下问的角色,努力表演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充当好奇宝宝,「呃?什么叫拉到差不多呢?」 「教我这种刑罚的老人说过,这种a具用到极限时,对着阳光,甚至可以看见绷紧皮肤下大致的内脏轮廓。那也就应该差不多了。」 长柳公主低呼一声,抚着小腹,抬头向师敏低声道:「我不要让宝宝看见这样的场面,等一下你站我前面挡着一点。」 师敏连忙点头。 「这个法子,不用处理烫伤之类的伤口,也不用担心伤痕,」容虎绕着被束在刑架上的裳衣走了一圈,似乎细心地检查绳索绑好了没有,故意停了一下后,语调没有异常地道:「若不小心弄死了,因为只是内部出血,不把尸体割开,一般不会发现曾经受过刑讯。」众人一起点头,了然地「哦」了一声。 裳衣却心底一寒。 最后这点才是最要命的,就算她熬到最后,不给供词,他们也可以把她的身子拉伤至死,验不出伤痕的话,随便给她的暴毙捏造一个借口,在神志不清醒的庆离那里也许就能敷衍过去。 以长柳公主对她的嫉恨,「不小心弄死」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 想到这里,心底大慌,在刑架上挣扎道:「庆离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长柳,你这是存心加害!放开我!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殿下,你在哪里?殿下!」 容虎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尖叫,一切就绪后,双手环抱在胸,淡淡吩咐左右,「动手吧。」 侍卫们开始绞动木盘,收紧绳索,裳衣听见容虎开头的介绍,早就心惊胆颤,感觉双手双脚被渐渐往两个地方拉伸,想起身体被拉到极致时能看见内脏轮廓的惨状,痛苦被潜意识放大了何止十倍,顿时叫得更为凄惨,「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啊,我要死了!」 虽然得到容虎事前警告,可凤鸣始终不忍,猛地站起来,急得围着刑架团团转,拚命劝道:「裳衣夫人,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诬陷,你确实有和庆彰合谋啊,干脆痛快点招了吧,不然下场一定很惨。那个……那个……你没和容虎打过交道,不清楚他的为人,其实他他他……他没什么人性的,就算对着我也狠得像毒蛇一样!」 容虎在旁边脸色古怪。 他什么时候对鸣王狠得像毒蛇了? 不过现在没多余空暇再想别的,正在此时,裳衣狂乱的哭叫已经钻进耳中,「我招!我什么都招!」 容虎立即喝命:「松开她!」 众人将吓得魂不附体的裳衣放下来,凤鸣不放心,还特意上去审视一番,松了一口气,安慰道:「还好,手指脚趾一根也没少。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快点写供词吧。坦白从宽,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会对你好点的,绝不会再让容虎折磨你。」还不忘目光怪异的啾了容虎一眼。 容虎哭笑不得,摊开双手道:「并非属下对女人毫无怜惜之心,其实,属下根本还没有正式开始,她现在最多是手腕拉得有点疼而已。」 长柳长长吐出一口气,平静地道:「正事要紧,还是快点让她写下供词吧。 对裳衣的审讯,很快告一段落。 经过这么一次,凤鸣对容虎的厉害又有了更上一个台阶的认识,并且在心底严重提醒自己--日后千万不要惹火容虎。 容恬那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把容虎留在自己身边监视加吓唬的。 自己明明就很听话啊,最近也没怎么惹事…… 「鸣王,供词已经写好了。」 容虎的声音鬼魅般从身后传来,把正托着腮帮想东西的凤鸣吓了一跳。 「哦、哦……写好了啊。」凤鸣有点心虚地接过来接过来,假装认真的低头审视,「嗯,写的和我们猜想的差不多。庆彰命令她潜入同安院,迷惑庆离,挑唆庆离杀我。这个东西,长柳公主已经看过了吧?对了,公主的身体好点了吗?」 审讯过后,长柳公主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大吐一顿后,又说头晕,脑袋涨痛得难以忍受,身体实在撑不住。 不得已之下,向凤鸣告了一下罪,让师敏陪着到内室休息去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容虎耸肩道:「她肚子里面那个,说不定就是同国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同安院里面就常驻着宫廷派来的御医。现在已经在内室为她诊断了。女人嘛,怀着孩子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头晕呕吐都是寻常事。」 「容虎,你有没有假设……嗯,我是说假设。」 凤鸣小心地问:「长柳公主是被你残酷的审讯场面给吓的?」 容虎露出一个非常头疼的表情,无辜地道:「禀告鸣王,属下已经尽力了。不要说残酷,属下觉得,这连一场正式的刑讯都算不上。最多只是吓唬了那女人一下罢了。」 「先说好,以后你不可以用这种法子来吓唬我。」 容虎异常聪明,微笑道:「没有必要的时候,属下当然不会这样做。」 「这种回答简直就是敷衍逃避打太极!」 两人正说话,师敏从内室出来,禀告道:「公主要我来问,那女人的供词写好了没?要是写好了,公主想看看。」 凤鸣赶紧把手上的密密麻麻写满的供词交给师敏,问:「公主身体怎样?」 师敏神色一黯,有些担忧地道:「最近糟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直忧愁,又怀着孩子,怎么能不病呢?不过御医说,小心休养几月,应该不会有大碍。」拿了裳衣供词,转身回了内室。 过了一会,师敏又转了回来,向凤鸣道:「鸣王,公主有请。」 凤鸣把大部分侍卫留在客厅,领了容虎进去。 长柳公主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稍厚的毯子,脸色虚弱地苍白,见了凤鸣,要师敏把她扶起来,上身靠在床头,对凤鸣低声道:「鸣王请过来说话。」 凤鸣靠了过去。 「裳衣的供词,我已经看过了。看来,她说了实话。鸣王刚才在审讯时说过,如果裳衣坦白招供,写下供词,就饶了她。」长柳公主歇了一口气,抬眼啾了凤鸣一眼,幽幽地问:「这是鸣王为了让她坦白的权宜之计,还是鸣王心底真的打算呢?」 凤鸣有些吃惊,「公主为什么这样问?她虽然有罪,但并不是主使者,况且坦白从宽……」 「鸣王不要着急。」长柳公主浅浅笑了一下,低声道:「我不过是个身体虚弱的妇人,只盼着家人平安就好。如今大事都由鸣王做主,如何处置裳衣,自然也是听鸣王的。」 容虎道:「我们鸣王也并不是心肠软弱,不敢杀人之辈,不过鸣王想的比较周到,有供词还不够,必须有人证,才能一举把庆彰定罪。留着活口,总比一具尸体有用。」 凤鸣想到别的,「对了,说到这个,不知去庆彰王府埋头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容虎计算了一下时间,「洛云应该早就和船队联系上了,他说过办好就立即回来禀报的,恐怕也快到了。」 正巧说到这,就有侍卫在帘外说有事需要禀报。 凤鸣忙问:「是洛云回来了吗?快点叫他进来。」 「禀鸣王,洛云还没消息。不过隔壁厢房里面的庆离王子已经醒了,他情绪激动,正在大吼大叫,问我们裳衣在哪,还几次要用头撞墙,疯了似的。属下过来请示一下,是否要带他过来?」 「把他带到客厅吧,」凤鸣想起要见一个吃迷药吃上瘾的庆离,就苦恼得想挠头,站起来道:「公主就不要去了,听侍卫说的模样,他大概药瘾上来了。 等他清醒一点,我们把情况给他解释清楚了,再夫妻见面吧。」 「不,我和鸣王一道见他。」长柳公主露出刚强的一面,吩咐师敏把自己搀扶下床,毅然道:「既是夫妻,有的事逃也逃不过。裳衣的事情已经审得清楚明白,我要亲自告诉他,他看上的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货色。」 第一章 下 一侠色中,洛云一身里一衣的影子像风一样,向福气门所在的大街赶去。 秋月平日去福气门学艺时,他常常主动承担起护送的责任,对福气门周边的地形了如指掌。 漆黑的道路对他灵动的身形毫无影响。 从快捷方式小路拐角转到可以正对福气门侧楼时,洛云猛然刹住脚步。 一丝只有杀手才能察觉到的危险感,让他的神经顿时绷紧。 福气门大门紧闭,低矮的围墙内,小楼中隐约有灯光闪烁。 洛云从腰中把剑轻轻拔出来,潜到福气门的外墙,灵猫一样翻墙而过,顺着墙边迅速移向楼门。 往常熟悉的一切在星光黯淡的夜色下显得有些陌生,前庭阶下的大片空地,放置着一堆接一堆的海螺壳。 秋月曾说,帝紫那种美得惊心动魄的颜色,就是从这些海螺的分泌物中提取出来的。因为海盗肆虐,海螺越来越难得到,只剩下这些用空了的,干枯却依然美丽的海螺壳,成了福气门的一道风景。 「一切无恙?」楼前现出黑影,压着嗓子说话。 洛云骤然往后一靠,贴墙藏起身子。 对方人物大约有五、六个,都穿着晚上行事的紧身衣,用布蒙脸,观其行动,都是身手高明之辈。 「办妥了,」其中一人打个手势,「火线已经点燃,只要火起,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妈的,没想到那娘们竟然会使剑,害老子差点吃了大亏。」 另一人沉声骂道:「蠢材,王叔说了,最要紧的是办得干净,若不是你……」 话音未落,低头听命的下属忽然身子一歪,如一堆斓泥般倒在地上。那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散发着寒气的身影。 「哪个女人?」洛云把剑从那人背上抽回来,盯着面前的男人,「王叔庆彰的人,为何夜闯福气门?」 他并没有蒙上面目,近距之下,对方还是把他的脸看清楚了。 领头者是庆彰心腹,当然认得他是何人,心底大凛,一挥手朝左右低喝,「动手!」自己却往楼内疾退。 洛云冷哼一声,身形骤动,闪出包围圈,贴至他面前。 那领头看见剑光一亮,举剑就挡,嘈!一声,虎口剧痛,没想到洛云就势便削,顺着往右一挑。 「啊!」惨叫声凄惨划过夜空。 洛云一剑挑断对方手筋,只不过瞬息之间,一脚把惨叫的敌人踢飞到阶下,藉此把围攻过来的众人挡得脚步一滞,抢占先机,一剑划过侧面袭来的敌人喉咙。 鲜血飞溅。 萧家杀手团名闻天下,洛云身为其年轻一代最厉害的高手,早不知经历过多少被人围攻的场面。 血战中练就的功夫发挥到极致,一剑封喉后,洛云眼都不眨,踢得尸体打横飞去,回身又一剑刺中攻来的一人。 转眼之间,围攻过来的五人已经被他解决了三个。剩下两人骇然胆震,忽然狂叫一声,丢下剑发疯般地向大门外逃去。 洛云不理会其它,跃下台阶,一脚踩在被削断了手筋的男人背上,沉着脸问,「福气门的人呢?」 「都……都在里面……」那人心惊胆颤地拚命朝着楼内指,「火……火要起了。」 洛云一脚踢在他脑侧,把他踢晕过去。 进入小楼,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扑鼻而来,一根火印正缓缓闪着红星,即将沿及撒满火油的地板上。 洛云抢前把火头踩灭,心里担忧不已,顾不上别的,直冲二楼福气门老掌柜的卧房。进到房中,入目都是东歪西倒的福气门中众人,管家和卖布的伙计们都在。老掌柜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唯独不见秋月。 洛云脸色乌黑,去到床头,伸手探一下鼻息,心中稍安。 幸好,那班人只是用了迷药,估计是打算伪装成火灾意外。 他无暇他顾,看见桌上留着一碗已经冷却的药汤,端起来泼在老掌柜福通脸上,又在他人中处用力一谄,见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赶紧问道:「秋月呢?秋月人在哪里?」 「嗯……」福通醒过来,左右看看,睁着昏话老眼,口齿不清地道:「秋月?那孩子……刚才还在这的……秋月、秋月。」还轻轻唤了两声。 洛云心中大急。 但他受过各种训练,知道越关键的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此时必须头脑冷静。 知道问不出什么,放开福通,在房中再打量一圈,确定秋月不可能藏在房中哪个角落,便走出房门。 刚才躲在暗处窥探那班人,他们出来时并没有挟持任何人,可见秋月应该还在楼中。 干这种潜入杀人的事,洛云可以称得上是个中高手,走到楼下,首先从小楼中储存布料的地窖中搜起。 提起地窖的木板,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入鼻尖。 洛云陡然一震,扑下窖中。 「秋月!」 一个熟悉的身影,软软伏在一卷布料上。 洛云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从伏卧转为仰躺之时,他看见了秋月熟悉美一丽的脸庞。 还有她下腹处,正潺潺流血的伤口。 大片的鲜血弄湿了她新做的翠绿长裙。 「洛云……」 「别说话。」洛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牙咬开秋月衣裳的扣结,掀开已经被血染透的布料,轻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我要先帮你止血。」 他怀中常备有止血药粉,此刻已经全洒在秋月伤口上。 但瓶子都空了,血却仍然像永不干涸般流淌,白色的粉末,都染成血色,被一点点冲离伤口。 「洛云,」秋月朝他虚弱地笑道:「我用了你教我的剑法。」 「我知道,别说话。」 「我学得不到家,反而中了一剑……」 洛云听得心头一颤。他平素很少笑,现在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秋月,强笑得却比哭还难看,只能声音干哑地道:「是我教得不好,等你好了,我就用心的教。」 「我刚才……一直在想,」秋月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平生难忘的微笑,「要是我有洛云一半的本事,恐怕就不会怕那些坏人了。」 洛云看见她的微笑,浑身泛起毛骨悚然的不祥之感,连拿惯剑的手都抖得无法抑制了。他不忍再听秋月说话,努力用一贯的冷硬表情,沉声道:「你闭上眼休息一会,我带你去船上,罗总管治这种刀剑伤很有一手。」要把秋月从地上打横抱起来。 秋月被他一抱,轻轻倒抽了一口气,忽然用全身的力气,伸出双臂抱住洛云的脖子,撑起上身,半靠在洛云身上,央道:「我哪也不去。洛云,我不行了,你陪我说说话。日后……日后我死了,也好有个念记。」 洛云听得心如刀绞。 他见惯生死,从不觉得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此时,却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连双膝也软得吓人,要不是秋月还在怀里,他简直跪都跪不稳。 「你没受过伤,所以才以为这伤口厉害。其实、其实一点也不重,只是看得吓人。听我说,秋月,不要闭上眼睛,坚持住。罗总管他医术不错,就算他不行,还有我们萧家杀手团的大夫,他专为我们看这种外伤,不知治好过多少弟兄……」洛云急切说着,不知不觉中,眼泪已夺眶而下。 秋月见了,嘴角又如当初般轻抿起来,淘气之中,却又比往常温婉动人,轻声道:「你还骗人,自己都哭了呢。」 伤口传来一阵几乎麻痹般的剧痛,她蹙眉沉默一会,又笑着问:「还记得那次,你拿剑指着我吓唬我吗?你还骂我,说我刁蛮、无理取闹……」 「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了。」洛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赌咒发誓道:「是洛云当初错了,以后你要怎么报复都成。你不刁蛮,一点也不无理取闹。谁要这样说你,我就宰了他。」 他生性不喜多言,惜字如金。 此刻一口气说了许多,抱着怀里心爱的女人,一字一泪,无比认真。 「秋月,等你好起来,不管做什么都行,你要我教你什么,就教你什么,一身剑术都教给你,让那些坏人……让他们,再也不敢碰你一根头发……秋月?秋月?」 察觉怀中有异,他愣了一下,停下杂乱无章的自言自语,低头轻轻唤着怀里人的名字。 不知何时,秋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唇角之上犹带笑意,宛如入睡之前,听到了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洛云深吸一口气。 他流着泪,将秋月抱在两臂之间,仿佛要把她永远护在自己胸前。 纤细的身子温驯地依在他怀里。 秋月好像从未这样对他温顺过。 洛云却恨不得她永远都如当日般,高傲刁钻,昂着头,和秋星一边说话,偶尔转过头来,凶蛮又不屑地横自己一眼。 那令人酸涩异样的眼神,他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秋月。」他徒劳地低唤她的名字,却不能像昨日般,得到她一个鲜活的回眸。 一切都刺骨地凝结。 时间残忍的,从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旁默默走过。 当秋月最后一丝余温消逝时,一直僵若石头般的洛云终于有所动作。 他找到仓库中珍存的最后一匹帝紫,扯开来铺在地上,珍借万分地,让秋月仰面平躺在她心爱的帝紫锦缎上。 大片炫目的紫色,被血染透的翠绿长裙。 洛云知道,他终此一生,也不会忘记秋月这个宛如睡去的安详微笑。 最后凝望了秋月一眼后,他从地上找到自己掉落的剑,出了地窖,回到小楼外面,把被踢晕的那个头领弄醒过来。 「这是庆彰的命令?」 醒来后,那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浮现在洛云眼中,令人肝胆俱裂的恨意,和无情。 没人胆敢件逆这样的洛云。 「是……是王叔……」那头领打着冷颤答了一句,又哀求道:「小的也是……也是奉命行事,伤那女人并非我们原意,只是没想到她忽然拔剑,我们也是迫……迫不得已才伤……」颤抖的声音忽然中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洛云一剑划断了他的喉咙,看着他的尸身,冷冷道:「自己向她赔罪去吧。」 伏下身,在那人身上搜寻片刻,掏出一块可在庆彰王府出入的特制令牌。 他冷笑一声,将令牌放入怀中,又把地上这些人的兵器都捡起来,统统束在背上,找到门外那群人留下的马匹,挑了最好的一匹骏马,向庆彰的王府奔去。 这个连月亮和星星都避之不及的夜晚,非一般的漫长。 庆彰王府内外,前所未有的杀机重重。 从庆彰口里知道令人震撼的「实情」后,一向老成持重的庄濮立即下了决定。 根据庆彰所言,庄濮已经派出心复查过鸣王目前下落。 「报将军,小院内果然大部分房子都是空着的,只有外面留着几个无足轻重的看门人。」 「你看清楚了?」 「确实看清楚了。」 「同安院中的情况呢?」 「今晚同安院守卫异常森严,潜入不易,暂时未能探得内情。」何晏把刚刚送回来的消息向庄濮禀报,「不过在同安院院墙里,可以窥看到拴了大批骏马,可见里面有不少外人。」 何晏是庄濮心腹爱将,实际上掌管着庄濮专门的情报网。 庄濮叹了一声,「看来庆离殿下真的和鸣王有私下碰面之举了。」 光这一点可疑的事实,就已证明西雷鸣王暗中有所动作,否则何须半夜把自己的人马全部撒走? 庆彰巴不得御前将立即领兵开往同安院,把同安院中的庆离和鸣王逮个正着。 不过他遇到的,却是同国立场最中立,而且深深忌惮同国王族骨肉相残的庄濮。 此事牵涉到大王子庆离,没有绝对消除对王叔庆彰的怀疑前,庄濮只会按兵不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为了弄清楚谁是谁非,西雷鸣王到底是否心怀歹意,他必须留在庆彰这里,亲眼看着事态如何发展。 庆彰对此求之不得。 「庄将军愿意留下,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将军就可以亲眼看见,西雷鸣王在庆离的要求下,是如何加害于我这个亲叔叔的。」 在庄濮到达之前,庆彰已经把全府的人手安排妥当,偌大王府看似警戒普通,但每一个可以进入王府的地方,尤其是围墙和密道,已被严密监视。 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庆彰还严令,发现侵入者,不得阻拦。 唱戏要唱全出才精彩。 务必让庄濮这个执掌军权的大将,亲眼看见鸣王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洛宁前来告密时,还曾经说过鸣王指定了派来的人,是烈中石和烈斗。这消息也让庆彰一乐,太妙了,这两个又笨又吵的家伙,他和庄濮都曾经在陪同凤鸣来同泽的路上见过。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他们就被侍女们赶到另一艘船上去了。 但如此特殊的外形,想必庄濮也不会忘记,得活抓到他们,不用庆彰挑唆,庄濮自己也能认出这是鸣王手下。 「人手已经都埋伏好了,人只要进了王府,就如鱼儿进了网,休想逃出我们包围。」 「好,记住,务必生擒。」 「启禀王叔,地牢中诸般刑具已经准备齐全。」 「嗯?」和庆彰一同屏息等待着异常动静的庄濮,闻言回过头来,「怎么?要动刑吗?」 「呵呵,庄将军放心,本王叔岂是胡乱逼供之人,更不会利用这个机会陷害庆离,」庆彰当然明白庄濮心里担心什么,挑明了道:「等抓到活口,由将军对其审讯拷问,我不插手。」 反正,那些人迟早会招供出他们是鸣王派来的。 这根本就是实情,庆彰连诱哄误导的工作都省了。 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那两个带着大王人头的倒霉蛋,翻墙进入王府,在众目睽睽下做天下最最大逆不道的事了。 漆黑一片的王府中,无数人影潜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一个黑影在高墙边一闪。 「有人!」埋伏的人中猛地一声低呼,惹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早搭在弓上的,黏有麻药的箭差点直射出去,被在旁的庄偿手急眼快一把夺过,压低了声音喝骂道:「有那么小的人吗?」 他一说,众人才回过神来。 「蠢材!是猫!」庆彰看着那黑影在墙上轻灵地闪没,转身时分明还有一条尾巴,不禁气得嘴巴都歪了。要不是唯恐惊动很快会投入罗网的栽赃小贼,他真想给那差点坏了大事的笨手下一个耳光,黑着脸骂道:「要是把他们给吓回去了,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一切都寂静下来,继续在绷紧的黑暗中等待。 庆彰王府外,对面大街的一裸百年老树上,烈中石和烈斗正兴致勃勃地远远观察着死寂一片的庆彰王府。 包裹着同国大王人头的布包袱,好像是一包无关紧要的东西,被他们很轻松地挂在旁边一条横向岔出的树枝上。 风声骤起。 一个小小的黑影忽然不知从哪窜出来,准确地落入烈中石怀里。 正是那只可爱罕见的聪明飞貂--小秋。 「回来啦,」烈中石把在他怀里撒娇乱赠的小东西抱起来,笑道:「小秋,你在王府里面玩得高兴吗?」 小秋「啾」地叫了一声,便开始拚命大摇尾巴。 烈斗在一旁看了,露出奇怪的神色,「小秋很高兴呢。咦?王府里面很多人陪它玩?」 他显然说对了,小秋又兴奋地「啾啾」叫了一阵。 「王府里面的人还都藏着?」烈斗摸了摸小秋的头,「他们是不是藏起来,打算要抓我们啊?」 「没道理,他们不知道我们要来,又怎么知道要藏起来抓我们?」 烈斗不满道:「那你就是不相信小秋了?」 「也不是不相信,可是如果有人藏在里面,我们怎么进去埋人头呢?」 「小秋说不要进去。」 要不是因为正在潜伏,烈中石差点叫唤起来,「要进去!一定要进去!我们难得有机会办要紧事。」 「不行!小秋说王府里面藏着很多人要抓我们。 「小秋看错了。」 「啾!」 小秋愤怒地叫了一声,立场坚定地从烈中石怀里蹦出来,钻进烈斗怀里,对烈中石瞪起两颗小黑眼珠,怒目相视。 烈斗顿时得意起来,「怎样?我说得没错吧,小秋说不可以进去,就不可以进去。」 「不行,一定要进去。」烈中石也倔起来了,挺起胸膛道:「我是少爷,你是侍从,侍从要听少爷的!」 他这一手对烈斗没用。烈斗胸膛挺得比他还高,小秋趴在他怀里,要用爪子勾着他的衣裳才没滑下去,「我是侍卫,你是少爷,应该是少爷听侍从的!」 烈中石气得瞪眼,「我问你,大哥临走前,吩咐我们要听鸣王的话,是不是?鸣王叫我们去埋大头,对不对?」 「大少爷临走前,吩咐我们要听鸣王的。」 「那就得了。」 「但大少爷还说,鸣王不在时,我们要听小秋的。」 烈中石愣住。 烈斗嘿嘿两声,「现在鸣王不在,就听小秋的。小秋说不进去,我们就不进去。」 小秋及时捧场,探出小脑袋来,立即得意地「啾啾啾啾」唱了一段。 烈中石愣了半天,郁闷地拚命挠树,忽然对小秋道:「给你五把糖,你让我也进王府去玩一会,可以吗?」 烈斗急了,不管自己正站在树上,跺脚道:「可恶!可恶!你怎么可以贿赂小秋?不然这样,你不听小秋的,我们去找鸣王,听他的话好了。」 小秋是罕见灵异的飞貂。 凡是灵异通性之兽,通常自尊心极强。 开始被烈中石怀疑,小秋已经极度不爽,现在听烈斗说,烈中石「不听小秋的」,顿时大为不满。 它和烈中石从小相处,当然知道怎样令烈中石听话,黑溜溜的眼睛一转,「啾」地就从烈斗怀里跳出来,蹦到烈中石怀里。 烈斗脸色大变,忙叫:「小秋不……」 最后的「要」字还没有出口,小秋已经实施了对烈中石的「教训」--朝着烈中石手臂闪电般的一口咬下去。 力道计算得丝毫不差,咬破点皮,刚刚好出血。 「小秋你又咬我……」烈中石一句话都没说完,看见鲜血,立即两眼一翻,软了下去。 烈斗吓得立即把他抱住,免得他一头栽到树下去。 「小秋,你你你……你……」他抱着和自己一般高大强壮,却不省人事的烈中石,焦急担忧地抱怨道:「说了多少次,不可以咬他、不可以咬他,我上次喂了你那么多糖,你不是答应了不咬吗?你……小秋你……」 他和烈中石吵架时,一定火花四溅。 但烈中石不能和他吵时,比什么都让他难受。 烈斗抱着烈中石,眼中泪水直滚,心疼得咬牙切齿。小秋想挨他怀里磨赠,被他责备地瞪了一眼,不许它过来,「谁叫你咬他?你咬我不行吗?你咬他!」 「啾」。 小秋发出一声无辜的叫声,蹲在树干上,伤心地竖着尾巴。 烈斗抱着昏过去的烈中石,看看远处的庆彰王府,又看看挂在树枝上的包袱。 本来埋人头是挺好玩的,不过小秋已经说了不可以去,现在烈中石又晕了…… 他虽然四肢发达,但并不等于头脑迟钝,否则也不可能善于轻功潜伏,想了一下,才对小秋无奈道:「算了,现在骂你也没用,现在城门关着,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他醒了再说吧。」 向小秋打个招呼,抱着烈中石跃下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章 洛宁奉命把秋蓝等人带到江边,打亮信号过来,不一会,船队上的小艇就迅速划了过来,把他们都接到主船上。 罗登当然没在睡觉,早就穿着整齐在那里等着,见到上到甲板的洛宁,倒有些惊讶,「是洛总管?我还以为又是洛云回来了呢。正好,我已经发出召集信号,只要在同泽附近的兄弟,只要看见都会赶来。等人到齐了,我们一同带了人马赶去同泽接应少主。」 洛宁暗叹自己来得及时,故意做出从容姿态,「这事不急,等下再说。」回头吩咐手下少主在同安院,顿时急得掉下泪来。 秋星焦得拚命跺脚,埋怨道:「真是看少一会都不行,那庆离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半夜到了那地方去?我还以为鸣王在船上呢。」 听见洛宁安排她们去睡,两个侍女都坚决不肯。 秋蓝抹着泪道:「急都快急死了,哪里睡得着。洛总管你也……鸣王在同安院,你怎么不早和我们说呢?倒把我们带到这来。」 秋星伸着脖子去看江边,一点有人过来的迹象都没有,也道:「等一下洛云把秋月接回来了,她要是上来没有看见鸣王,不知道也会急成什么样子。晚上送信给我的时候,还叮嘱了要好好照看鸣王,这下可好,定要被她念叨死了。」 洛宁不是凤鸣,才没心情劝慰她们,板起脸冷冷道,「就是为了你们平安,少主才特意要我把你们接来的。要帮少主的忙,就都给我闭嘴进房里去,大事发生在即,还想给我惹乱子?」 脸一沉下,吓得秋蓝和秋星都不敢再说。 心里也明白自己即将在鸣王身边,可能也帮不上忙,只好藏着满腹担忧跟着一个萧家高手进了舱房。 等她们走后,洛宁才返回来,和罗登继续谈援助凤鸣的事,「罗总管办的对,确实应该把人手召集起来,以防有变。不知目前集合起来的都有些什么人?」 罗登斟酌着道:「除了船队上本来的人手外,我们在同泽城里外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伙计兄弟,例如郊外的铸造作坊里的人,还有手工坊的。」 罗登大致说了人员数量类型,又加了一句,「当然,若论武功身手,最倚靠的还是洛总管下面的高手团。」 洛宁道:「人手多,也不是不好。不过一般作坊里的伙计,最多就是臂力大点,单打独斗起来并不顶用,再说,没经过训练,也不好调配。少主的计划,洛云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对付庆彰的计划吗?」 「正是,」洛宁深思熟虑道:「这一次,少主主要是用计,只要计谋成功,其实用不着人手。」 他看见罗登要开口,把手一摆,道:「罗总管的意思我明白,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不如这样,船队不能没有首脑,这里就拜托罗总管照看,随时准备接应。召集过来的人马,留一半在江边,以防不测,剩下一半和高手团的人,由我领着,到同泽外围准备接应。」 稍停一下,沉吟着道:「但愿少主这次的计策行得通,可以成功除掉庆彰,获得同国御前将的支持。否则一旦被识破,可能反而会引来同国大军围攻。那时,罗总管这支船队就是少主唯一生路。罗总管,你千万要稳守此处。」 「放心。」罗登听他说得有理,重重把头一点,「陆上不敢夸口,但江面之上,只要不遇到单林海盗,我罗登谁都不怕。万一真出了事,洛总管只管把少主救出来,上了船,就看我的。」 当下两人议定,罗登看守船队,随时准备接应凤鸣一行。 洛宁将召集来的人马,还有高手团全部带走,赶去同泽城找机会和凤鸣会合。 不一会,人马差不多到齐,洛宁把人组编了一下,剑法高强能征惯战的都跟在自己身边,剩下的人组成一队,让冉青领着。 一大队萧家兵在江边集合,一人一马,跟着洛宁浩浩荡荡奔往同泽方向。罗登在船上,远远看着晃动的人影隐没在黑暗中,根本就不知道,洛宁这个带走了大半人马,和几乎所有萧家高手精锐的总管,压根就没有救援少主的打算。 萧家少主的性命,已危如悬卵。 同安院,内外严密戒备的长柳公主小院处,传来轰然的家具倒塌声。 「岂有此理!」 看完有裳衣画押的供词,庆离脸几乎扭曲得无法辨认,一脚踹飞面前的精致木几,将手中那份供词三两下撕成碎片,霍然转身,仇恨地瞪着自己的妻子,「裳衣绝不会是奸细!她失去家人,在外流落,正是因为得罪了那混蛋庆彰,受到庆彰迫害、她对我是真心的!」 「殿下,你清醒一下吧。」长柳公主叹息一声。 真是气煞人。 到这种时候,供词都清楚说明白了,庆离居然还不领悟。 难道真要被那女人害死了才知道后悔吗? 「裳衣根本就是庆彰派来的奸细,她喂你吃迷药,所以你才……」 「那不是迷药,是吃过快乐如仙的极乐药丸!」 「她连供词都写了。」 「严刑逼供下,何等供词不可求?裳衣在哪?把她还给我!」庆离恶狠狠地吼起来。 长柳公主气结,「殿下,你……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脸色忽然剧变,身子往后微微一倾。 「公主!」师敏惊叫一声,赶紧扶住。 近日坏事连连,长柳公主早就劳神过度,郁气浮生。 本想着裳衣坦白供认了罪行,庆离只要看见,至少也会生出悔意,知道自己错了。不料庆离的态度竟是如此。 人怎会执迷不悟到这种地步? 长柳公主被师敏扶住,勉强站稳了,虚弱地摆了摆手,要义愤填膺的众人不要插手,一手抚着隐隐发痛的肚子。 缓缓地,对庆离低声道:「殿下先不要动气,听我一言。你我虽曾不和睦,毕竟是结发夫妻,况且,我腹中已经怀了你的骨肉。如今,我就一心盼着你平平安安,早日登基,这是真话。」 顿了顿。 长柳公主又道:「并非我嫉妒裳衣,容不下她。可她确实是庆彰派来的奸细,她招供之时,鸣王就在当场,可以为我作证,裳衣是自行坦言罪行的。请殿下处置裳衣,痛改前非,至于那些从前之事,我们就再也不提了。」 这番言语,真情流露,哀切诚恳。 师敏听得眼泪直淌下来。 庆离却发出一声嗤笑。 「哼!你这个淫乱不堪的贱女人,你当然不想我提从前之事。当日我父王向昭北王提亲,你迷恋杜风那个野男人,写什么不要帝王的诗,害得我被天下人耻笑,若不是父王为了和昭北联姻,下了王令,我怎肯把你娶进家门?」庆离充满恶意地瞪视护卫在长柳身后的凤鸣和容虎,「本想着你也算是个公主,勉强放在家里当个摆设也罢,给你个正妻的名分。没想到你竟不安分,背着我暗中和萧家这无耻下流的家伙勾结,还妄图陷害裳衣。难道我会中你们的诡计?」 手一抬,指着长柳公主大腹便便的肚子,鄙夷刻薄地道:「你说裳衣和庆彰勾结,我还说你和野男人私通呢!这肚子里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杂种?」 长柳公主听到一半,已是满脸不敢置信,再也料不到他会说出「杂种」这等话来,气急攻心,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往后软倒。 「公主小心!」凤鸣站在长柳身后,脸色一变,赶紧帮忙扶住。 庆离虽然迷恋裳衣,对正妻不屑一顾,却绝不代表他不在乎被戴绿帽子,见到凤鸣情急之下握住长柳腰肢,顿时破口大骂:「狗男女!贱人!我让你私通勾结,背叛亲夫!」 撩了袖子就朝长柳走去,狠毒之色溢于言表,似乎连夫妻情分,连同肚里的孩儿都不顾了,竟是要动手。 容虎原本和凤鸣暗中商议,既然要联合庆离,就要对他礼貌一些。 此刻连容虎也忍不住动怒,趁着庆离从他面前经过,一伸手,五指如铁钳似的握得庆离无法动弹,沉声警告,「庆离殿下,请自量。」 庆离沉溺酒色,身子早被掏空,被容虎随便一抓,好像一只爪子被钉住的蛤蟆,根本挣扎不开,一边强挣,一边气得脸红耳赤,冲着被扶到一旁坐下歇息的长柳力竭声嘶地吼道:「贱人!我若日后登基,看我把你们男的活阉,女的卖去妓寨,小杂种剁成肉……」 师敏忍无可忍,冲出来挡在长柳面前,双眼喷火似的,提高声调道:「殿下说的什么胡话?我家公主当初嫁过来时是否处子之身,殿下自己入的洞房,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公主腹中骨肉已有三个多月,正是裳衣未曾进院时,和殿下同房所怀。公主和殿下每月同房的时辰次数,都有同安院中专职的侍女记录,还可以作假吗?」 「再说,」她回过半身,瞧一眼被庆离指为「奸夫」的凤鸣,「三月之前,鸣王根本不在同国,怎可能和公主有奸情?」 「闭嘴!」师敏一番话,庆离根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对这个碍事的侍女向来不喜,此刻更是毫不客气,骂道:「什么公主?昭北都已经亡了,还当自己很尊贵?我告诉你,你这主子,没了公主名分,连个歌妓都不如。哼,歌妓还会讨讨我的欢心呢。长柳,少在我面前摆公主正妻的款,告诉你,和裳衣比起来,你连她一根指头都不如。把裳衣还给我!你这个妒妇!得不到夫君宠爱,就狠下毒手,连自己夫君都用药迷倒的贱人!」 师敏气得俏脸飞红,还想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一声低呼,转头一看,大惊失色,「公主!」 长柳公主脸色苍白,唇都紫了。 她一直在旁听着庆离怒骂,字字刻薄狠辣,哪里念着半点夫妻之情?又听庆离提起杜风,怀疑她和凤鸣存有私情,心就往下一沉。 裳衣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夺走庆离所有宠爱,让庆离对自己毫不留恋,一半是迷药所致,另一半,却有过往原因。 看来自己当年不肯接受提亲,并且写诗回绝一事,庆离始终不曾释怀。 在他心中,这条刺一直没有拔掉。长柳公主被几名侍女捧茶抚胸,半晌缓过一口气来,抬眼啾了凤鸣一下,低声道:「鸣王放心,我只是……有些气极了。」 怔怔地半歪在椅上半晌,忽然,脸上簌簌流下两行泪来。 垂着泪,幽幽道:「我虽不待他十分好,却也从未有过害他的心思,到底做错了什么,招他如此怨恨?」 「那些都是气话,不可当真。」师敏对庆离恨得咬牙切齿,却唯恐长柳越发难过,哽咽着劝道:「殿下是被那狐狸精迷昏头了,公主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待我们把那狐狸精抓来,让她当面承认自己罪状,瞧他还知不知错。必定要他给公主赔礼道歉才行!」 容虎把犹自叫嚣不停的庆离丢给侍卫们,让侍卫们看紧他,走到凤鸣身边,把凤鸣请到一旁低声商量,「鸣王,事情有点不对劲。我看庆离神志仍在昏绩中,有点半疯了。」 凤鸣也愁眉苦脸,「唉,我也为这个头疼。就算我们成功在庆彰府里埋下人头,少了庆离这一个关键棋子,根本就无法改变完成整个计划。」 总不能让他以萧家少主的身分,傻乎乎地跑去庄濮面前,报告庆彰王府里面埋了你家失踪大王的人头吧? 那叫自投罗网,和投案自首是一回事! 庆离虽然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蛋,可他身上偏偏有着同国最尊贵的王族直系血统。唯有庆离以侦查到有关父王的下落,到庆彰府邸求证为由出面,才最合理。 要以政治手段,兵不刀血地扳倒庆彰,不得不摆平庆离这个难题。 「我们不是已经泼了庆离几桶冷水,还喂他吃了不少定惊清醒的草药了吗?怎么到现在,他还像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难道除了裳衣之外,对别的人他都无法有常人的情感了?」反正洛云那个黑面神不在,凤鸣总算可以尽情的挠头,挠了一会,瘪嘴道:「我猜就算他父王在这,也会被他好好咬上两口。」 容虎素来沉稳,也被他毛躁的动作逗得忍不住露出微笑,伸手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再拿自己的头乱挠,沉吟道:「看来那女人给他服食的迷药不同寻常,也许需要专门的解药。属下去找那女人问一问。」 指示身边众侍卫,留下几个高手在厅中照顾长柳等人安全,自己不敢让凤鸣离开身边,只好也把凤鸣带上,领着武功最高的七、八个精锐同去。 出了走廊,来到暂时充当牢房的小厢房门外,容虎请凤鸣先在门外站一站,「这女人已对属下生出惧意,待属下先进去巧妙的吓唬两句,让她不敢撒谎,再请鸣王来问。」 凤鸣听话地点头,「好。」 见识过容虎审问的手法后,他对容虎「巧妙的吓唬」,有着前所未有的信心。 容虎推门进入。 过了没多久,木门咿呀一声开了,容虎从里面探出头来,「办妥了。」 凤鸣这才进去,看见裳衣形容憔悴,一脸惧怕的缩在屋角,听见有人进门,连头都不敢抬。 容虎站在凤鸣身后,沉声道:「鸣王已经来了,把你知道的,都老老实实说出来吧。」 庆彰王府中,数百人依然保持着高度警觉,全神贯注等待敌人的状态。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怀疑的味道,已经悄悄飘荡在空气中了。 「王叔的消息,恐怕有误吧?」在黑暗中屏息埋伏了太久的庄濮,终于忍不住向庆彰发问。 「不会的,不会的。」庆彰的语气已经不像开始那么确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额头有些冒汗地看看外面毫无动静的王府花园。 该死的洛宁,给的什么情报? 照天色看,栽赃的两个小贼早就该到了。这么长时间,别说一个人头,就算一群活猪都该埋得严严实实了。 可怎么就,连个影子都不见呢? 「不用再等了。」庄濮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若是真的有人来,早就来了,不会到现在也不露面。依末将看,不是王叔府中有人走漏了消息,就是这个消息,并非如王叔所想的那么准确。」 「但是庆离和鸣王他们勾结害死大王,庄将军也亲自派人查探过……」 「此事不可轻易断言。」庄濮已经对庆彰咬定庆离害死他父王一事,生出些许反感,沉声在庆彰说话前截道:「目前查探到的,只是庆离殿下确实和鸣王私下有来往,最多只是令人怀疑,却不可断定他们与大王的失踪有关。王叔不是说今晚会遭他们栽赃陷害,还说他们手中会持有大王头颅吗,可现在却并没有王叔所说的事情发生。」 庆彰身为王叔,哪里被人这样当面顶撞过,也只有御前将有这么大的权力和魄力了,气得肥脸一红,「这么说,将军是不相信我了?」 庄濮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王叔误会了,末将如果不相信王叔,怎么会接到信后不顾深夜立即赶来,又怎会陪着王叔在这里辛苦的埋伏了半夜?但事实王叔也亲眼看到了,并没有什么栽赃之事。」 看见庆彰脸色阴暗,庄濮也不想太开罪他,缓和了语气道:「这样吧,庆离殿下和鸣王秘密碰头一事,明天早上,我会派人再去打探,如果真有不利同国的阴谋,末将保证秉公而行。现在天色不早了,不敢再打搅王叔,这就告辞。」 庆彰城府甚深,刚刚只是如意算鲈落空,老羞成怒下不慎对庄濮护了一点小火,现在火头灭了,顿时也提醒自己不可得罪面前这手握兵权的将军,以后很多事都要靠他呢。 连忙转过笑脸,边笑边叹道:「庄将军不要怨我心急,大王是我兄长,他现在下落不明,我这个当弟弟的怎能不焦急呢?又听到了消息,说庆离和别人密谋杀父。唉,我也盼着是自己猜错了。对了,今晚的事,请将军暂不要对庆离说,以免他对我这叔父生出怨恨……」庄濮是最不想同国王族发生内斗的人,连忙拍胸脯道:「王叔放心,情报错误是常有的事,这些只能怪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末将绝不会这么多嘴。」 庆彰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庄将军体谅。哦,来来,我送将军出去。」 庆彰这个主人亲自陪了庄濮出门,他对庄濮加以笼络,一路上投其所好,和庄濮说了不少忧愁同国前途的话,再三道:「庆离是我佺儿,王位自然是他的,他要好好的孝顺自己父王,我这个当叔叔的还有什么奢望呢?就怕他年轻不容人,总想要我的老命,唉,也怪我倚仗着自己是叔叔,过去常常教训他,可那么做,也是为了他好啊。」摆出愁容,不断摇头叹气。 庄濮不以为然,「庆离殿下心里明白王叔教训他,是为了他,不会往心上去的。王叔也不要把佺儿想得太不好了。」 两人一边谈,一边出到大门。 已过午夜,王府门外的大街上空荡荡一片,王府侍卫们中的高手们多半都被调到王府里面埋伏去了,只留了几个充当摆设的看门仆从,一见庆彰陪着庄濮出来,知道将军要走了,赶紧把庄濮等人的马匹牵来。 庄濮上马,对着送到门外的庆彰答谢一声,道:「王叔请回。今晚的事情,末将不会外传,只管放心。」向庆彰告辞。 城中百姓大多已经入睡,庄濮不想惊扰百姓,吩咐侍卫们不要疾驰,慢慢骑回将军府。 不料,一行人才走到街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蹬蹬蹬蹬的马蹄声,急促传来。 庄濮讶然,在马上回头去看。 远远的街尾冲出一人一骑,来势迅猛,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面貌,那气势却着实吓人,马蹄落地,几乎踏碎一城寂静。 庄濮是沙场老将,一见那人骑,立即知道不妥,以为是来刺杀自己的,吆喝一声,周围侍卫连忙拔出剑来,要把将军护在中问,准备迎敌。 不料保护圈还没形成,骤然又听见庄濮一声大喝,「不好!王叔危险!保护王叔!」向大街中部的王府大门赶去。 洛云离开秋月,策马狂奔,一路冲往庆彰王府。 他胸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哪里理会庆彰身边有多少人护卫,把马速提到最高,疾风一般从街尾闯至,转眼就到了王府大门。 「庆彰!拿命来!」 庆彰刚刚送走庄濮,还没来得及进去,听见马蹄声,还嘀咕着难道是庄濮派出去的探子又回来了?刚一回头,索命的喝声钻入耳膜,眼前一个庞然大物正朝自己压来,吓得腿都软了,倒地一滚,从台阶上不顾脸面的滚了下去,才堪堪避过被马匹直接踩死的命运。 「王叔!」 「保护王叔!」 大门外的王府侍卫,见到洛云如愤怒的死神一样从天而降,本能地拔剑,围向庆彰处护卫。 洛云一见到庆彰,双眼红得几乎渗出血来,骏马高嘶人立时,从马背上一个筋斗翻下。 「锵」地抽出剑,直追滚到台阶下的庆彰,对着庆彰头顶就砍。 「住手!」庄濮及时赶到,一剑栏住。 两剑交击,发出一声剧烈的碰撞声。 洛云目光像刀锋般锐利,只盯着庆彰不放,被庄濮栏了一剑,想也不想,立即弃了手上长剑,脚步直贴着刚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庆彰,左手往前一送,袖子里藏着的短剑已经刺入庆彰胸中半分。 庆彰惨叫一声,往后急避。 庄濮看得胆颤心惊,跳下马提剑砍向洛云,逼洛云自救。 洛云状若疯狂,哪里肯放过庆彰,眼看着庄濮剑刃朝自己挥来,死也不肯放开庆彰,只是把身子侧着避了一下,后背硬挨了庄濮一剑。 剧痛蔓延上来。 洛云闷哼一声,拼死着庆彰的衣领把短剑拼命往里一,直过到心。 「王叔!」 「他杀了王叔!」 王府众人已被惊动,正从大门蜂拥而出,到处都是刀光剑影。 洛云一剑了结庆彰,肩上已经又挨了一剑,浑身是血。 他就地一翻,翻出包围圈外,强忍痛楚站起来,瞬间剑光又攻来。 洛云「嘈嘈」两声,从背后同时抽出两剑,双手同用,杀入敌阵。 顿时响起两声惊心动魄的惨叫。 他来时已经抱定死志,看着眼前敌众,也知道没有活路,想到已杀了庆彰为秋月报仇,心里竟一点也不畏惧,杀了几个敌人后,反而冷冽一笑,直朝王府台阶上杀去。 如此悍勇可怕,下手狠辣,王府侍卫有几人见识过,人人都被他杀得心胆俱寒,连庄濮手下那些上过沙场的侍卫也不敢挡其锋芒,只采取缠斗策略,消耗洛云元气。 洛云一路冲杀,占据台阶,依照地势,居高临下。 双剑舞出两团剑光,凡是靠近他身边者,不死即伤,不断有惨呼声划过夜空。 庄濮检查过庆彰尸体,早恨得咬牙切齿,这时首当其冲,剑势最猛,追到阶下领人围攻洛云,厉声喝问:「你不是鸣王心腹吗?为何杀害我同国王叔?」 洛云拚死抵了几剑,不小心腿上又挨了一下,几乎一个赵起摔在地上,扶着身后王府大门勉强站住了,回头冷冷道:「他该死。」 「你该死!」庄濮大怒,攻得更急。 众人蚂蚁一样攻来,洛云双剑齐使,和众人殊死较量,金属交碰声如一首急骤的生死之曲,一刻不曾停息。 剑刃相碰断裂,便往背上再抽出一剑再战。 这般骁勇强横,令人骇然。 可洛云剑法虽然高强,毕竟只有一人。不过片刻,身上已经多了无数伤口,鲜血染了一身,连握剑的手都淌满鲜血。 耳边风声骤起,洛云头也不回,举剑挥去。他身上多处重伤,气力不续,两剑交碰,长剑顿时脱手。 行动一缓,已有人趁机在他腋下刺了一剑。 洛云痛哼一声,一脚把敌人踢下台阶,再探手去背上,去摸了个空,心里一沉,原来背上绑着的众多长剑,都已被他用尽。 众人叫道:「杀!杀!他没兵器了!」争先恐后冲杀上来。 洛云咬着牙,握住刺入自己腋下的长剑剑柄,狠心一拔,剑刀抽出伤口,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他往后翅起几步,挥剑扫开几个敌人,却无力对付庄濮当头挥下的一剑,眼看森森剑刃疾砍向自己,却再也无力避开,心中低叹一声,闭上双目等死。 骤然。 「云儿!」 一声尖利的怒喝传入耳中,紧接着,是一阵叮叮当当急如雨点的兵刃交击声。 本该跌往地上,被乱剑刺死的洛云,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洛云睁开眼睛,目光一震,「娘?」 洛芋芋一手护着洛云,一手挥创疾扫,垂目看洛云一眼,「伤势如何?」她顾着说话,稍不留神就中了一剑,痛得蹙起眉来。 「娘!」洛云本来精力已经耗尽,看着洛芋芋受伤,不知从哪又生出一点力气,拧着眉道:「让我起来。」 地上有不少死伤侍卫留下的剑,他随手抓了一把,摇摇晃晃站起来,和洛芋芋背对背站着,勉力支持。看着敌人势大,势要将他们围杀至此,想到洛芋芋也未必能逃得出去,心里痛苦自责万分,边打边对身后的洛芋芋道:「娘,我在这里挡着,你先走。」 洛芋芋怒道:「你这不孝的东西,你要是死了,娘还活着干什么?」 「娘……」 「给我闭嘴!」 洛芋芋一剑抵挡数敌,不一会已中了多处剑伤,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急得满头冷汗。她到达时,已经一眼瞧见庆彰横在地上的尸体,知道此刻和庆彰的「异常」关系,已经对他们毫无用处。 至于杀死庆彰的人,只看眼前王府侍卫们攻杀洛云的阵势,就已知道必是洛云干的。 这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孩子,谁不好杀,却来刺杀唯一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救他们母子性命的庆彰。 洛芋芋逼退身边一个敌人,猛然看见洛云身边剑光闪动,抢上前为洛云一剑挑飞了侧面敌人,却没防备自己左边有人偷袭,下腹骤然一阵剧痛,低头看去,衣上鲜血淋漓。 这一剑中得极深,鲜血狂涌而出,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 「娘!」洛云发现母亲摇摇欲坠,大叫一声,奋不顾身飞扑上来,锵锵挡开两剑,把洛芋芋抱到怀里,一边挥剑与敌厮杀,一边挥剑与敌,一边疯了般朝着怀里的洛芋芋沙哑喊道:「娘,你怎么了?娘!你千万忍着!」情急之下,剑法凌乱,顿时被敌人窥出破绽。 洛云早就是强弩之末,此刻分神照顾洛芋芋,处境更加危急,转眼之间,身上又多添几道伤口。 他却浑然不觉,只管抱着洛芋芋叫,「娘,你不要闭上眼睛!不要闭上眼睛!娘!你应我一声!」 急促的呼唤中,剧痛骤至。 这偷袭的一剑,深深刺入了肋骨。 洛云早就筋疲力尽,此刻再也承受不住,仰头悲叫一声,长剑落地,跌跪下来。 虽然如此,他却仍然不肯松手,紧抱着洛芋芋,不断唤着:「娘?娘?」 如受了重伤,却随时可能临死一扑的野兽。 一夜之间,他不能失去秋月后,再失去母亲。 王府侍卫见他终于失剑,纷纷涌上台阶,将他们母子团团包围。 但洛云的勇悍,早杀得他们胆颤心惊,见到洛云此刻抱着母亲悲痛欲绝,人人又惊又惧,竟情不自禁停步,没有一人敢持剑上前。 洛芋芋听见洛云呼唤,幽幽睁开眼睛,环视周围,知道败局已定,心疼万分。 眼看今日局面,母子都要毙命此地。 自己也就罢了,洛云却是年纪轻轻。 她十分不舍地看着洛云,气若游丝,「你……你这孩子……为什么要杀死庆彰,把自己害成这样?」 这一句虽是埋怨之语,却说得异常温和慈爱。 想到自己多少年来并没有如何疼爱儿子,日日逼他练剑,谁想到会死在乱剑之下,早知倒不如不练。 千愁万绪,转眼缠到眼前。 洛云眼角也没啾一下虎视耽院的围兵,目光只停在洛芋芋身上,听见洛芋芋的问题,脸上浮出无比的痛苦,咬牙道:「他派人杀了秋月。」 洛芋芋其实早有些猜到,洛云一说,心里却还是咯登一跳,暗暗长叹一声;冤孽,冤孽,真是我害死了我的云儿。 心内酸楚到了极点。 这傻孩子,果然像极了我这个当娘的,竟也痴心得可怜。 这么一想,下腹更是剧痛,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云儿,」洛芋芋痛得弓起身子,喘息数下,猛然大叫一声,死抓住洛云的手,急促地道:「娘求你一件事,求你一件事!」 「娘?」 「以后……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不管……不管……」洛芋芋艰难地扯着气,睁大眼睛盯着儿子的脸,把字从齿问一个一个挤出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不要怨……怨恨娘……」 说到最后一字,声音遏然而止。 举往上方握住洛云的手,猛地垂下,再无动静。 被血染红的王府大门前,死一般寂静。 「娘……」 洛芋芋沾满鲜血的手从半空中猛然垂下时,洛云的魂魄,仿佛已被一股庞大的力量硬生生拽出了体内。 刚才夜闯王府的滔天恨意和勇猛,已随着庆彰的授首而消失。 而,就在眼睁睁看着秋月香消玉损后,他为了报仇,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抱着洛芋芋的尸首,一动不动,如同泥。 就如死了一般。 天地之间,万籁无声。 众人持着兵器围上去,开始时都不敢靠近,看着洛云失魂落魄,渐渐大了胆子,缓缓围过去。 有人绕到洛云背后,试探性地刺出一剑,洛云眼神已无焦距,抱着洛芋芋尸体跪坐地上,不挡不避。 嗤! 长剑入肉,在肩胛上划开一个大口。 鲜血又喷涌出来。 王府侍卫们这才相信洛云真的不行了,发出一声得胜般地吆喝,撩起衣袖齐扑上前。 「抓活的!」 「抓活的!给王叔报仇!」 众人靠过去,把洛芋芋尸首从洛云怀里抢出来,洛云原本怔怔的,发觉有人夺他母亲,蓦然脸色一变,挥手就朝最近的人甩去。 「啊!」那侍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仰天倒下的胸膛上,插着一枚明晃晃的短剑。 人群顿时一惊,旋即暴怒。 「这小贼身上藏满了歹毒兵器!」 「弟兄们,别和他客气!」 「剁了他的手!看他还怎么杀人!」 剑光闪烁,就要把洛云分尸。 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又骤然响起。 这蹄声非常古怪,明明是单骑蹄声,却有如大军铁蹄般的可怕气势,在黑夜中突如其来,如一首战曲,急促中充斥着无人可敌的信心。 而且,又是从街尾传来的。 王府门前众人刚刚才被洛云的一人一骑杀得胆颤心寒,蹄声入耳,人人心底都冒出一阵寒气,回头去看,正巧看见马上骑士弯弓搭箭,五箭同发。 弓箭流星般横越长街,电光火石间已到面前。那速度,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啊!」 「啊!」 「啊……」 同时响起,门前广场上又倒下五具尸体。 众人骇得呆了。 只有庄濮还算沉着,挥剑狂喝,「敌人弓箭厉害!快寻掩护」 可敌人来得快如鬼魅,一边飞骑,一边拉弓上箭,快如惊雷,虽只一人,利箭却有如铺天盖地,支支致命,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转瞬之间,人骑已冲至大门广场。 在庄濮带领下,众人勉强上前力挡。 来者高坐在马上,神态高傲不屑,驰到众敌之前,弃弓不用。 锵! 行云流水地抽出宝剑,抖腕之间,居高临下挑得冲上来的王府侍卫鲜血飞溅。 如此剑术,令人胆颤心寒。 面对庞大的敌人,他却一派悠闲姿态,仿佛这声声惨叫和清晨鸟鸣一样可爱,连续挑飞十几个敌人,才勒住马缰,睨视脚下众人,清冷一笑,「凭你们也敢挡我萧纵的剑?」 虽是清淡一句,却不啻于如雷轰耳。 萧纵剑术威名,震慑天下。 一信王至尊也不敢稍对萧圣师无理,否则性命堪忧,此事谁不知道? 众人本就被杀得胆寒,多半带伤,一听萧圣师大名,吓得魂飞魄散,任凭庄濮再三怒喝,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栏。 萧纵如入无人之境,策马直上台阶,伏身、伸手、拧领,动作一气呵成,瞬间已在众人眼皮底下把洛云拽上马背。 洛云已陷昏迷,仍然死死抱着洛芋芋尸身,萧纵拽他上马,同时也带上了洛芋芋。 他那马匹神骏之极,背上负了三人体重,长嘶一声,速度不降反增,旋风一样从人群中奔过,转眼就消失在来处。 众人看着萧圣师背影隐没在黑暗中,惊魂未定。 过了片刻,才有人敢大口出气。 低头看去,门前街面尽是血色,尸横遍地,若非亲眼目睹,真不敢相信对方总共只来了三人。 萧家剑术,果然名不虚传。 庄濮一场恶战,也是筋疲力尽,收了长剑,沉声命令手下收拾残局。 这场残酷血战来得迅猛,虽然惨烈,过程却极快,到了此刻,庆彰尸体尚有余温。 庄濮黑沉着脸,对着庆彰的尸体默然不语,表情既悲愤又愧疚。 庆彰猜中了。 表面看起来善良可亲的萧家少主,其实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徒。 自己不应该不相信庆彰。 一念之差,酿成如此后果,堂堂同国王叔,大王亲弟,在他这个御前将面前被活活杀死。 这要他怎么对大王交代! 何晏身上也被洛云划了一剑,幸亏只伤在手臂上,并不严重。草草包扎后,何晏问过情况,走到沉默的庄濮身后,低声禀道:「将军,王府侍卫,死了一百四十八人,重伤十五人,其余的都有轻伤。」 庄濮眼角抽动,沉下声道:「萧家少主的手段,简直令人震惊。我们本以为他会栽赃嫁祸,谁料他竟做得比这还彻底狠辣,居然派人夜闯王府,杀死王叔。」 庆彰的死,和凤鸣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但杀死庆彰的是凤鸣手下,最后连萧纵都出面了。 萧圣师地位尊崇,除了萧家少主,还有谁能把这人请出来? 何晏心思细密,沉吟一会,压低声问:「属下已经查探到,西雷鸣王等人现在就藏在同安院内。是否要立即调动兵马,包围同安院?」 「调兵。」庄濮毫不犹豫地下令,眼中燃着熊熊怒火,「西雷鸣王对我同国暗藏歹心,还派人当众刺杀了我国王族,我庄濮只要有同泽!来人——」 「在!」 「传我军令,集结城中所有驻军!」 第三章 上 同泽城远郊外,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的隐蔽小山谷。 摇曳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睛。 身为天底下以使毒闻名、仇家遍地的高手,她已养成了将近神奇的灵敏直觉,当有大事发生之前,总会生出心绪不宁之感。 此刻,这种预兆般的感觉,正萦绕在心头。 她从床上坐起来。 心爱的孙子采锵就睡在她身边,小小软软的身子有小半贴着她,睡得很熟,一只小脚从被子里蹬出来,被廊外透过来的一点烛光微弱映着,朦胧中显得白嫩可人。 摇曳轻轻把他横在自己腿上的小手挪开,悄悄下床。 抽出压在枕侧的短剑,缓缓走到窗边,朝外一瞥,放松下来。 她瞧见了小客厅处,萧纵高大笔挺的背影。 「萧郎。」摇曳放下短剑,走出内室,低低唤了一声。 走到萧纵背后,目光顺着萧纵凝视的方向看去,脸色微有变化。 萧纵面前的大横台上平躺着一男一女,两人衣裳上尽染鲜血。 摇曳精通医术,上眼就看出其中的女子已经气绝,另一人虽有气息,但瞧他脸,伤口遍布全身,有一道更是伤在腹胸要害处,显然也快不行了。 摇曳走向前,仔细看了双目紧闭,已经人事不醒的洛云一眼,「这不是凤鸣的侍卫吗?怎么会伤成这样?」 「还有得救吗?」 「如此重伤,要救不容易。」摇曳对他人性命,向来不怎么看重,淡淡扫了一眼,把目光放到另一人身上,问:「这女人是谁?」 萧纵并不回答,只沉声道:「救他。」 这两人一生一死,摇曳当然知道萧纵说的是「他」而不是「她」。 摇曳抬起眼来,「你半夜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救他?」 「是。」 摇曳疑心顿起。 萧纵天性的凉薄,她最清楚不过。 以萧纵的高傲和对世间俗事的不屑,别说一个区区萧家侍卫,就算所有萧家侍卫死在他面前,也休想他动容插手。 对于这一点,摇曳深悉,因为她和萧纵正是同一类人。 除了自己所关心的人和事,其它的全不放在眼里。 「萧家一个侍卫,竟能劳动你的大驾深夜到此,求我出手救他?」 「你救不救?」 女性的敏感,让摇曳察觉不祥之兆。 她把目光挪开,投在洛云身边那已经失去生机的女人脸上,深呼吸了一会,轻轻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她是谁。」 女人死前毕定经过一场血战,脸颊上沾着血污,却仍能隐约瞧出轮廓优美,年轻时必是十分美艳。 「洛芋芋。」萧纵说出了她的名字。 「洛芋芋、洛芋芋……」摇曳把这个陌生的名字放在嘴里,咀嚼似的念了两遍,眸中疑色更重,打量着并排躺在桌上的两人,缓缓道:「她和洛云同姓,是否有亲属关系?」 两张脸就在眼皮底下,谁都可以一眼看出这两张脸庞极为相似,若说两人之间没有血肉之亲,必定没人会相信。 萧纵沉默,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生于富比帝王的豪门,又天赋异禀,以剑术称雄天下,即使一国之君,也不得不尊他一声圣师,所以恃才傲物,目空一切。 而他平生最不屑的,就是做了不敢承认、没担当的男人。 洛芋芋之事,当日纯属醉后中计,但他确实做了,并且从此多了一个儿子。 这一切,隐瞒或是坦白,对极为孤傲、眼睛绝不容沙子的摇曳来说,都异常残忍。 「洛芋芋,是洛云的母亲。」 「母亲?他随母姓?」 「是。」 「他的父亲呢?」 「他的父亲……」萧纵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里,多了一分令人心悸的凝重,「姓萧。」 摇曳霍然抬头。 她看着萧纵,渐渐变得犀利,片刻,才冷冷问:「萧纵的萧?」 萧纵没吭声,但他深邃冷冽的瞳子,不逃避地和摇曳对视。 摇曳倒抽一口凉气,心冷了半截。 「我从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儿子。」 「从前,我也并不觉得他是我的儿子。」萧纵回忆一般,缓缓地,低声道:「我不喜欢他的母亲,不愿意他的母亲为我生下骨肉,更不希望自己的血脉传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过。」 摇曳鄙夷地道:「可今夜,你却求我救他?」 「不错。因为从今夜开始,不管洛云是死是活,他都将是我萧纵为之看重的儿子。」萧纵的语气不容置疑,说罢,轻轻叹了一声,「我本不想管他的死活,只当自己和他不相识。可当我伸手把他抱起来后,我忽然明白过来。」 摇曳凄然笑道:「你明白了什么?」 萧纵沉吟片刻,才悠悠叹道:「我明白过来,自己既已插手将他护住,从此以后,我就是他的父亲了。」 摇曳磨着牙,冷冷笑道:「好一个父亲……好,萧纵,你好……」 萧纵一直暗中观察着洛云的脸色,发现情况已到了最糟的时候,走前一步,挑起摇曳的下巴,居高临下端详着摇曳罕见的怅然若失的表情,道:「你若肯救他,现在就要动手。」 摇曳的怔然稍瞬即逝,听到萧纵发问,把脸狠狠别到一旁,「你和那些贱女人生的儿子,竟要我来救?萧纵,你欺人太甚!」 「你不救?」 「我不救。」摇曳咬着牙,脸上露出怨毒之色,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字挤出牙关,「我宁愿救一只狗,也不救他。」 她已经多年没尝过这种心痛,在当日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被萧纵无情地赶走后,再也没有过。 咬牙切齿说着,眼泪涌出眼眶,晶莹地划过脸颊。 她不想萧纵看见自己的泪水,猛然转过身去,面对窗外。双手死死抓在窗沿上,十指关节紧得发白,犹在微颤。 小心翼翼保养出来的美丽指甲,深嵌入窗木中,根根俱断。 萧纵英俊的脸上,如覆着一层薄霜。 一股无可奈何的感觉,从深处慢慢渗入血管。 他手中有天下最犀利的剑,却无法面对着他最深爱的女人。 深叹一声。 「我不该来找你。」萧纵唇角逸出一丝苦涩笑意,「不过,总要试过了,才能甘心。」 他走到桌前,抱起垂危的洛云。 摇曳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厉声问:「你要做什么?」 「带他们走。」 萧纵平静的语气中,蕴含了仿佛要一去不回的沉毅,摇曳纵在极度伤心之中,也不由大震,还未细想,脚步已移了过来,挡在萧纵面前。 萧纵回头看她一眼,「你要看着他断气吗?」 摇曳低头,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洛云。 这人跟在凤鸣身边,她曾经见过几次,却根本没想过,他和萧郎有血肉之亲。 自己真傻,怎么竟看不出? 这冷冰冰的表情,像冰一样,与己无关,永远无动于衷的冷漠,利剑片刻不离手的习惯,和萧郎如出一辙。 怎么会看不出? 她的萧郎,她苦苦爱了多年,一心一意等着的萧郎,竟和别的女人有一个儿子。 一个比她为萧纵生的凤鸣,更像萧纵的儿子!何其可笑…… 这口气,让人怎么咽得下去? 「把他放到内室去,」摇曳脸色数度剧烈变化,终于冷静下来,声音也变得冷冽平淡,「我救他。」 萧纵眯起眼睛,「你会救他?」 听出萧纵话中轻微流露的怀疑,摇曳高傲地昂起脸,冷笑道:「让你抱着这贱女人的儿子离开,亲眼看着他死掉,然后永远将不肯救治的罪名栽在我头上?把这个本是你亏欠我的帐,反变成我亏欠你的?你休想,没那么便宜。」 言辞越见犀利,明亮动人的眼眸中,现在翻滚着痛苦的不甘和怨恨。 萧纵一生受人尊崇,从未被人这样当面地狠辣讥讽过,此刻却不能不全盘接受。 他爱的,从始至终只有摇曳一人,对洛芋芋只有怜意,却无爱意。醉后误认,错有一夜姻缘,生下洛云,在萧纵眼中,那有着他血脉的小小婴孩,不但不是自己想要的骨肉,更是自己曾经背叛摇曳的活证。 他是个狠心的父亲,曾打算一辈子不承认洛云的存在,只当他是洛宁的儿子,当他是一个普通的萧家侍卫,永远不予理会。 但,当他在王府大门旋风一样赶到,将洛云从血泊中救出来,当这年轻的生命毫无生气地躺在他臂弯中时,一切都改变了。 那一刻,萧纵深切地感觉到心底深处有某处变了。 他深爱摇曳,却对摇曳所生的儿子并未有这种奇异的感觉。 并非他厌恶凤鸣,而是眼前这浑身血迹的孩子,纵使在重伤昏迷中,脸上还带着那一缕仿佛与生俱来的冰冷。 萧纵知道,极度的冷淡之下,是燃烧不尽的如汹涌浪潮般的渴望和勇气,如此性情,才能悍勇无敌。 因为,他自己正是这样的人,正是这样成为了今日的萧圣师。 他鲜少将他人生死放在眼里,此刻,却深深希望洛云可以活下去,甚至不惜亲自到摇曳面前,揭开这个会令彼此都受重创的伤口。 按照摇曳的话,萧纵亲自把洛云抱入内室。 采锵在隔壁的小房间中睡得正沉,萧纵小心地将洛云平放在大厢房的另一侧床上,出去单手掀开帘子,站在门前,等待摇曳进来。 摇曳脸色覆着说不出的诡异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显得游移不定。她挣扎了一会,猛然露出下了决心般的表情,移动脚步。 经过萧纵身边,即将跨入内室时,摇曳停了下来,低声道:「你欠我的,我会让你还的。」 「你若施暗手害了洛云,我会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萧纵淡淡说着,扫了摇曳一眼,双唇缓缓开合,「我会杀了凤鸣。」 摇曳转过头,颤动的目光望向她最深爱的男人,「如果做出如此庸俗妒妇的所为,摇曳也就不配当萧圣师的女人了。」 朝萧纵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美艳笑容后,她缓缓跨入房中。 内室的门,在萧纵面前,轻轻关上了。 同安院,目前一片平静。 压根不知道洛云已经出事的凤鸣和容虎,正耐心倾听着裳衣的招供。 「更换迷药配方,并非是要害庆离,而是逼于无奈。原本,给庆离吃的也只是轻度迷药,只要使他稍显昏积,对我迷恋就好。没想到前一段日子,也许是他日久服食,身子习惯了,一般迷药不再对他有用。庆离对我有所疏远,甚至还会朝我发脾气。」裳衣也知道狡辩无用,凤鸣等人早把同安院控制住了,庆离再不能当她的靠山,识时务地坦白道:「那时又恰好遇上王子妃传出有孕的消息,我生怕庆离从此再不理会我,只能咬牙改了药方,给庆离服食另一种更厉害的药丸。」 「你现在给庆离服食的迷药,是否需要特制解药?」 裳衣用几乎听不见的柔美声音,小心地道:「此药的药效,和从前用的截然不同,配方是秘传的,解药也要特制。若不是事情危急,我本也不想……不想对他用这个。」 凤鸣见她可怜,开口道:「我们其实也只是为了……咳咳咳……」 被容虎暗中踢了一脚,立即转了语调,赶紧板起脸道:「为了同国的安危,你一个人的小命根本微不足道,再不坦白招供,统统说出来,别怪我严刑无情。」朝裳衣瞪起他的圆眼睛。 裳衣对他不如何畏惧,倒是被容虎在旁一声冷哼吓得娇躯微震。 容虎道:「既制了迷药,必有解药随身,以备不时之需。你把解药藏在哪里了?」 现在计划卡在疯狗一样的庆离处,让庆离恢复清醒是最关键的。 裳衣虽然害怕,却并非没有脑子的蠢材,闻言犹豫片刻,看向凤鸣,「老实和鸣王说,我手上确实有解药,并不在我身上,藏在他处。要我拿出来也行,但……」 她踌躇片刻,咬了咬牙,「但鸣王要答应我几个条件,我才把解药拿出来。」 凤鸣愕然,「什么?你居然还有条件?」 刚才瞧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还觉得着实可怜,没想到一抓到机会,立即讨价还价起来。 果然是块做奸细的好材料。 容虎拧起眉道:「鸣王,这女人到这地步还想要挟,可见光吓唬是不成的,让属下给点真厉害让她尝尝。」跨前一步。 裳衣不等他伸手过来,尖叫一声,双手抱着头喊道:「打死我也不说,解药是我事败后保命的唯一法宝,我若不能平安离开此处,谁也别想找到!」 凤鸣拦住容虎,把他拉到门外,在走廊上压低声音道:「容虎,我看她说的也有道理。她潜伏入同安院做奸细,如果被褐穿了,必定死路一条。她手上留着解药,是想着作为交换好讨一条生路。这既然是她唯一的机会,必不肯轻易放弃,恐怕在我们没有答应放她走之前,就算对她动刑,她也不会说的。谁会为了不受刑而宁愿放弃活命的机会?我看不如大家谈谈条件,友好合作。」 容虎皱眉道:「和这种人有什么条件好讲的?属下审问的人多了,一眼就看穿这女人又怕死又狡猾,察觉鸣王心底善良,就屡屡装出柔弱,骗取鸣王同情。别看她说得决断,什么为了活命,打死也不会说出解药下落。大刑加身时,痛得五脏俱裂,多少人只求速死,她并不是能熬住酷刑的硬骨头,待属下让她吃点苦头,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让她一字不敢隐瞒地统统吐露出来。」 凤鸣露出迟疑之色,想了一会,最终还是举起手,往头上狠狠挠了两下,苦笑着道:「我也知道她在利用我的软心肠,可是对一个女人用刑,毕竟不怎么好。再说,她受庆彰指使,只是个小卒子,如今不过是想活命罢了,我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过要杀她。现在她给我解药,我们饶她性命,大家满意,一举两得,岂不是挺好?」 说完,朝着容虎谄媚地作了一揖,道:「就当做善事吧。心肠好,会有好报的。」 「要是大王在,这女人绝讨不了好。也罢,」容虎叹了一声,「属下照鸣王的意思办就好了。免去用刑,直接答应下来,让那女人把解药交出来,倒也节省了一点时间。」 凤鸣顿时笑开了,「我就知道容虎心肠好!」 伸开双臂,打算给容虎一个熊抱。 对他的一举一动早就有所认识的容虎赶紧拦着,无奈地央道:「说了多少次,请鸣王小心举止。这要让大王看见,属下如何解释?」 「这是友情嘛。」 两人重新进房。 裳衣正在房中志下心不安地等着,听见动静,仰起头来看着他们。「说说你的条件吧。」凤鸣居高临下,对裳衣道。 「你们放我离开同安院,并且许诺以后都不会追捕我。」裳衣一听凤鸣答应谈条件,心里顿生希望,这时候也用不着装可怜了,把早就想好的条件直接说出来。 这条件完全在凤鸣意料之中,闻言点头,「没问题。」 「还有,我这次被识破,再不能回王叔那里,从此以后只能漂泊他方,鸣王须给我三百两金子,让我日后可以度日。」 三百两金子,足以支付普通百姓一家人十年的用度。 可算是高额的经济补偿了。 如果换了别人,定会考虑一下。 偏偏凤鸣不知走了什么财运,从到这世界上的第一天开始就富贵临身,虽然灾祸不断,却从来没有试过缺钱,现在还成了富可敌国的萧家少主,三百两金子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当即点头道:「没问题,三百就三百。对了,你在同安院里面的首饰珠宝,也可以一并带走。」 容虎见他对这种奸细也如此诚恳,几乎又想踢他一脚,想到这是鸣王,只好忍住了。 裳衣却有些惊讶,抬头看看凤鸣,眼中掠过一丝感激,低声道:「同安院中的首饰珠宝,都是庆离殿下所赐,若能让裳衣带走,对日后生活确是补益不少……多谢鸣王。」 从地上跪坐起来,朝凤鸣轻轻行了一礼,考虑片刻,决定了似的开口道:「解药藏在我那小院里,中庭鱼池旁的桂子花树下,栽着一丛玉色草,把泥挖开,里面有个小檀木盒子。解药就放在木盒中的香袋里面。」 「这样就成了?」凤鸣奇道,「你直接告诉了我,不怕我拿到解药后,不放你走吗?」 对敌审讯,哪有这样掏心掏肺的? 容虎几乎想立即把凤鸣拽出门,彻底来一场严格的审问程序教训课程。竟然还主动提出这种对己方极为不利的假设…… 一裳衣却忍不住微微笑了,垂下睫毛想了想,方轻轻道:「若换了别人,我会要求先拿了金子,离开此处,确定自己平安后,才传来消息,告知解药埋在何处。但向我许下承诺的是鸣王,一切就没有必要了。」 「哦……」 「先把解药取来再说。」容虎唯恐凤鸣还说点什么出人意料的话出来,拉着凤鸣出来。 两人领着几个侍卫直奔庆离和裳衣平日居住的小院,过了长廊,遇到一个西雷侍卫迎面过来,似乎正要找凤鸣他们,停下禀道:「鸣王吩咐的事情,萧家船队那边已经知道了。」 凤鸣惊喜地问:「洛云回来了?」 「没有。」那侍卫道,「来的是一个萧家高手,名叫曲迈,是洛云要他过来传口信的。洛云已经去过萧家船队,向烈中石两人传达了鸣王的意思,现在则亲自赶去福气门接应秋月。他要曲迈先来禀报鸣王,说事情进行顺利,等他送了秋月到船队,就立即回同安院和鸣王会合。」 凤鸣笑道:「洛云虽然冷冰冰的,对秋月倒真的不错,等时候到了,说不定我可以当他们的媒人呢。」心里牵挂秋蓝她们,随口问起她们的情况。 那侍卫一时答不上来,有些窘迫地道:「鸣王恕罪,那人一到,属下就赶来禀告鸣王了,尚未来得及问他各处详情。不然属下现在立即过去客厅,再仔细问一下?这都是属下办事不周到……」 凤鸣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完人?对了,你是不是叫冬履?有个弟弟在东凡?」 这侍卫一脸受宠若惊,忙道:「属下确实叫冬履,想不到鸣王居然记得属下名字。不过在东凡办事的不是弟弟,而是我哥哥冬羽。」 「头绪太多,看来要分头行事。」容虎插进来道,「不如这样,冬履去取解药,我和鸣王去客厅见见洛云派来的人,问一下众人撤离的情况。奇怪,撤离的事情是洛宁总管去办的,他如此老道的人,怎会独把秋月一人留在了福气门?」 将裳衣所说的埋解药地点向冬履复述一遍,和凤鸣转而向客厅走去。 走了片刻,已到客厅,凤鸣刚要迈脚跨进门坎,一个人影急匆匆从里面出来,几乎一头撞在凤鸣身上。 容虎眼疾手快,在后面拧着凤鸣衣领外后便扯,拉得凤鸣连退数步,伸手就抽剑。 锵锵锵锵! 后面众人都反射性的拔剑出鞘,顿时寒光森然。 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师敏。 「鸣王!」师敏似乎正是奔出来要寻凤鸣的,一站稳,抬头见到凤鸣,急叫道:「不好了!我家公主她……」 「公主怎么了?」 师敏惊慌失措,「公主忽然腹痛难忍,疼得在榻上打滚。」 凤鸣大吃一惊,「不会是宝宝有什么事吧?这里有没有大夫?快点请来!」 「同安院中有王宫派驻的御医,已经派人去请了。」师敏道,「不过这种时候,庆离殿下又神志胡涂,还是要鸣王主持大局才行。」 「哦,哦……」凤鸣也着急起来,随口答应着,赶紧进门看望长柳,边迈着急步,边安慰几乎坠泪的师敏道:「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呢,我一定给你们主持大局……」 擦擦额上的冷汗,心里又微微一愣,咦?她肚子里面那个又不是我的,为什么我要主持大局? 顷刻已经横过小客厅,到达内室帘幔前。「啊!御医……御医怎么还不到?」长柳公主的痛呼挣扎声从帘内传来,喘息着道:「师敏!师敏呢?啊啊!痛死我了!」 凄惨的叫声,让众人心里猛地一抽。 漆黑的山谷中,一侠风带着花草特有的异香,飘入窗户大开的小厅中。 正襟危坐的萧纵,霍然睁开神光炯炯的双眼。年近四十,不但不显出丝毫老态,反而更充满吸引力的五官,覆着一层不易被察觉的疑色。 令人诧异,他竟莫名其妙地,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对浸淫剑术多年,早就心如止水的高手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但他确实感觉到了,微妙的,虽然仅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如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般,足以被敏感的人立即察觉出来。 萧纵把目光移向仍然紧闭的通往内室的木门。 摇曳和洛云已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 不知洛云是否能活下来? 自己的剑心,真的越来越容易被动摇了……萧纵低沉地叹息。 自从摇曳和采锵出现后,他就好像一座被找到缺口的城池,虽然苦苦坚守,想继续像从前一样,不理会浪费时间的俗事,让那些人自生自灭,却不得不一步步从追求剑道极致的陡途上中途无功而返。 若非摇曳强硬执拗地紧追不舍,最终逼迫自己承认对这女人的深爱,还把其余的苦心转而倾注到最有潜质的采锵身上,萧纵心里明白,自己绝不会在夜里看见洛芋芋发出信号,就忍不住现身相见。 若没有现身相见,也许就不会关注洛芋芋后来的行踪。 若非如此,也许洛云已经死于乱剑之下。 他是铁石心肠的萧圣师,他本该是无情的。 但再无情,又怎能眼看着一夜之间,这对母子同时损命?让洛芋芋的尸身旁,再添上她唯一的亲儿的尸首? 这毕竟,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曾有肌肤之亲的女子。 萧纵站起来,走到平放着洛芋芋尸身的横台跟前,垂目凝看,喃喃道:「芋芋,是你的在天之灵在怂恿我这样做吗?我真有些佩服你。我向来就知道你是个倔强的女子,和摇曳一样倔强。所以我始终不忍心杀你。若你不这样倔强,我早就杀了你和你的儿子。我萧纵一生中,只有你敢趁着我酒醉,糊弄了我一夜。」 他轻叹,叹不尽感伤。 「若没有摇曳,恐怕我真会挑你……」 这痴心的女子对他的爱慕,和对他心爱女人的僧恨,是不分彼此的。 这一晚,洛芋芋已香消玉损,却冥冥中似有天意般,逼得他不得不坦承从前,终于导致令摇曳魂断神伤的一幕。多少年了…… 也许一切,早在二十年前那个夜晚,就已经注定。 就像他,今夜之后,注定将亏欠摇曳更多,多到一辈子也无法偿还。他这个萧圣师,要一辈子对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背负愧疚。 摇曳绝不会轻易算数,她是如此的高傲自负,深信自己是萧纵的唯一。洛云的出现,彻底创伤了摇曳。 知道萧纵曾和别的女人生下子嗣,对摇曳对爱情这样执着痴狂的女人来说,会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想到这里,萧纵骤然一凝,多年前的一段对话,闪电般在回忆中撕开一个血口,顿时身躯剧震。 「不好!」萧纵一脚踢开木门,闯入内室。 目光触及位于侧边的安置洛云的大床,霎时僵硬。 洛云仍然昏迷,平躺在大床上,身上衣裤都被脱光,伤处密密麻麻包裹着白色的纱布,刺鼻的草药味,从他身上浓重地散发出来。 令萧纵失去呼吸的,是摇曳竟也和洛云一样,毫无声息地仰躺着。 她衣裳整齐,和洛云并肩而躺,双手平放,神态异常安详。 这诡异的安详,必定是刚才心惊肉跳的缘由。 她竟然,真的…… 「摇曳。」他将宛如睡着的摇曳抱起来,审视这熟悉的脸庞。 摇曳脸上轮廓,如笔墨画出的优美曲线丝毫未变,还如从前那样,带着毫不掩饰的傲然。 她紧闭着美丽的眼睛,睫毛浓密地覆在眼睑上,唇边犹带一丝伤痛而辛辣的讥笑,仿佛即使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她也不屑一顾。 这世上值得她倾心的东西本就不多。 胎痣似的殷红一点,惊心动魄地浮现在她的眉心正中,若不留心,会以为她是在睡前,仔细地用红脂打扮过。 萧纵用指尖在那点殷红上试探性地一掠,心如铅坠。 仿佛失去一切的哀绝,蓦然漫满萧纵体内五脏六腑。 他认得此物。 当日将此物的名字和毒性告诉自己的,正是摇曳。 「它叫美梦依旧,是我故乡所产的一种秘毒,能使人从此沉睡,不再醒来。」 摇曳认真地对他说:「萧郎,摇曳只要随了你一日,这一生一世,就是你的女人。任你怎样待我无情,此心不改。但……」 摇曳顿了顿,一字一字,宛如下咒般,轻轻道:「你若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相好,我便服下此毒,从此以后,自顾自睡去,再也不和你说一句话,再不瞧你一眼。」 「美梦依旧?这种毒难道没有解药?」 摇曳本来绷着动人的俏脸,闻言却如严霜中蓦然盛开的美丽花朵,对他绽放一个极美的笑容,对他道:「再也不许你问解药的事。我若有一日服下此毒,必是伤心欲绝,再也不想见你,你既变心,更用不着救我,只管和那些贱女人快活去,让我一个人好好睡了,做从前的美梦,倒是彼此都痛快。」 萧纵不悦道:「你这是在警告我。」 摇曳幽幽叹道:「不,我只是警告自己,一旦选了这个男人,从此是喜是忧,是生是死,是醒是梦,都不是自己做主的了。」 她一边轻轻说着,一边轻轻倒入萧纵怀中。 萧纵拥抱着她,那一刻,他心神不宁地明白,怀中这个动人的女人,也许就是将来,最可能阻碍他通往剑术极致的阻碍。 因为,他可能会真的,深深爱上她,爱到连自己和剑道,都遗弃在脑后的地步。 那一刻,萧纵下定决心。 一旦摇曳有身孕,他必须立即送走摇曳。 若摇曳无法为他生下剑术天分超过自己的继承人,他必须把这个也许会在他心中扎根的女人,狠狠地从心田中央,咬着牙拔出来。二十年…… 二十年前,他赶走了怀抱婴孩的摇曳,却制造出了一个洛云。 二十年后,洛云的存在,让摇曳服下了美梦依旧。 而洛芋芋,这个为他生下儿子的女人,在忍受了冷漠孤独、漫长的二十年后,却恰恰在自己死去的这一个夜晚,以自己和萧纵的一夜情缘作为报复,以自己为萧纵生下的骨肉为引,令摇曳彻底心碎。 芋芋,难道你对我的怨恨,竟深至此? 萧纵抱着唇逸孤傲笑意,仿佛做着昨日美梦的摇曳,悔不当初。 「爷爷,」身边传来脆嫩的声音,「奶奶睡觉了吗?」 萧纵回过头,往下看。 采锵原本睡在贯穿这边的小厢房,大概被萧纵的踢门声惊醒,此刻正站在他腿边,揉着眼睛。 这个寄托着他所有希望的小生命,让沉浸在哀痛中的萧纵骤然清醒过来。 瞳中的内疚悔恨,刹时重现为萧圣师独有的冷冽淡定。 稍为沉吟,他暂时将摇曳放下,抱起采锵,扯下床头布幔,撕成布条,将采锵扎扎实实绑在自己背上。 采锵跟在摇曳身边,和萧纵相处机会很多,胆子变得奇大,被捆在萧纵后背,反而觉得有趣,问萧纵:「爷爷,我们要出去玩吗?」 「对,我们去很远的地方玩。」萧纵背好采锵,把摇曳软软的身体打横抱起,大步往门外走。 「我们去哪玩?」 萧纵眼内深处,犀利光芒一掠,沉声答道:「我们要赶去奶奶的故乡东辛,找一样很要紧的东西。」 摇曳曾说,美梦依旧是她故乡的秘毒。 在她的故乡,一定会有解药。 他绝不容摇曳残忍的用沉睡惩罚他的出轨,让他此生休想有片刻安宁。 跨出内室,横台上洛芋芋仰躺的尸身出现在面前,萧纵从她面前经过,脚步略缓了缓,片刻又加快步伐,走出屋外,单手入怀,掏出随身携带特制烟花,对天施放。 烟花在夜空中爆出绚烂夺目的花朵,其中那最令人难以忽略的亮紫色挟着外人难以仿制的金银双色焰光,向所有能够瞧见它的人宣告,萧家家主正紧急召见萧家杀手团在此处附近最高级别的管事人。 萧纵发出烟花信号,却没有停留片刻等待洛宁的打算,唤来一个下人,匆匆吩咐他道:「好生照看屋中的受伤男子,洛宁如果来了,把他交给洛宁。」 萧纵选择把受伤的洛云交给洛宁,当然有绝对的理由。 洛宁是这孩子的亲舅舅,洛芋芋死后,洛宁也许就是这世上最疼爱保护洛云的人了。 「还有,房中的女子尸身……」萧纵顿了顿。 今夜诸事齐发,不知还会生出何等变故,自己却要立即带着摇曳采锵赶赴遥远的东辛,寻找可令摇曳醒来的解药。 洛宁对妹子疼爱成痴,如果骤见洛芋芋尸体,不知会不会又惹出别的事来,若洛宁有个三长两短,受伤严重的洛云谁来保护? 转瞬之间,萧纵已经下了决定,下令道:「把房中女子的尸体寻个防蚁怯虫的地方,好生用防腐之法藏起来,待我日后处置。记住,有关女子的事,不可对洛宁泄露一字。」 众人对萧纵敬若神明,这吩咐虽然有些古怪,却无人敢提出任何疑问,立即遵命而行。 萧纵不再理会他事,身背采锵,手抱摇曳,大步迈向通往谷口的道路。 他的坐骑正等在那里。 「爷爷,东辛是什么地方?」采锵在他背后,用稚嫩的嗓音问。 「东辛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只有那么奇特的地方,才能生养出你奶奶那样的女人。」 「东辛很远吗?」 「很远。」萧纵把深邃坚毅的目光,投向被漆黑掩埋的茫茫前路,「它是宴亭的都城。采锵,还记得爷爷和你说过的宴亭吗?它在这片大地的另一个尽头。」 从同国过去,穿越永殷,横跨整个离国,才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那是,孕育出他怀中这誓言要永远沉睡的女人的国度--宴亭。 第三章 下 离国的大王,若言,此刻并不知道,天下闻名的萧圣师,那个人的亲生父亲,即将带着沉睡中的摇曳夫人,千里迢迢跨越他广阔的国土,赶往宴亭。 已是深夜时分,离王尚未入睡。 他睡不着。 案上放着不久前刚刚送到的余浪的亲笔书信,里面诉述了至今未曾将鸣王活抓到手的种种原因,并再次信心十足地保证会将计划进行到底。 余浪是除了东凡鹿丹外,若言所知的最有毅力、最锲而不舍的人。 若言一向信任余浪的能力,这一次却不知为何,有心烦意乱的怀疑。 到底,何时才能再见到那个鬼灵精的俊美身影? 用指尖,温习他脸庞的曲线,或者用唇,感受他的热度? 有时候,若言真恨不得抛下一切,飞奔到同国,凭着手中之剑,把那总是躲得他远远的人从人群中抢出来,用绳子紧紧捆了,带回离国,藏在王宫里,藏在密室里,藏在只有离王才能踏足的禁地巅峰。 那人,曾经仅差那么一点就成了他的人。 仿徨无依地,没有防备地躺在他的床上,就在这寝宫里。 在寝宫四处燃点的大量烛火,将房中陈设照耀得照照生辉,若言像沉默的猎豹一样,缓缓移动目光,看向在垂幔半遮下的御床。 被风拂动的幔帘下,偶尔可窥见床上隐隐约约起伏,曲线优美的身影。凤鸣! 若言霍然站起,失神似的大步走过去,掀开垂幔。 「大王?」躺在床上的人被透进来的光线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缓缓坐起来。 若言的眼神,瞬间清醒过来,恢复了冰冷。 「大王……还没有睡吗?」 思蔷全身赤裸,坐起来后,薄被滑到腰上,露出项颈和胸膛上点点吻痕和淤迹。 这是今晚睡前,体力过人的若言在他身上发泄过的证据。 被凶猛地要了几个来回,思蔷睡觉时,双腿都无法合拢。 可是,被大王抱着的鲜活的感觉,却令人无比幸福。 思蔷抬头,偷偷看了站在床前的若言一眼,「大王是否口渴?思蔷去为大王泡杯热茶,好吗?」 若言厌恶地把视线转到别处,沉声道:「这里用不着你了,办你自己的差事去吧。下次不许再在本王的床上睡着。」 思蔷心里一跳,连忙勉强在床上跪坐起来,「是……是思蔷一时太累,糊里糊涂就睡过去了。大王……望大王恕罪……」双手触地,伏身摆出请罪的温驯姿势。 若言冷冷扫他一眼,并没有出言责骂。 娈童未经特许,不得在御床上睡觉,这是宫廷常例。但昨晚的事,却可以说是得到他允许的。 他昨晚把一腔精力,统统发泄到了思蔷身上。 这柔弱的男孩,虽然只有一点点凤鸣的影子,也足以点燃他熊熊的欲望。 在强硬地进入这副身躯,狠狠地充满了他,贯穿着他,让他哭喊喘息,在自己怀里羞涩地吐出白污时,若言情不自禁地,想象自己正在占有他唯一想占有的人。 这好像一个活生生的演习。 他一遍又一遍的,把深藏在心底的,想对那个可恶的总是溜走的鸣王做的事情,都毫不收敛地放肆做了。 热情地吻那张吹弹可破的脸,抚摸那双秀气的,常常会挤出各种古怪表情的眉,那个被天下人传颂,被称为「神所爱护的人」的鸣王,被他压在身下,抱在怀里。 若言想象着,把他剥得像刚出生的婴儿,用自己厚大的手掌,肆无忌惮地抚遍这曾经被西雷王爱抚过的身躯。 他会在自己怀里颤抖,啜泣,脸上露出高潮时的激动。 最后,终会被征服。 鸣王,能够写出绝世兵法,为西雷设计出令人惊叹的梯田,轻而易举动摇东凡王族根基,连鹿丹也收拾掉的,永远像大孩子一样,身上闪耀着阳光的人。 若言渴望征服他,把他压在胯下,掌控他的喜怒哀乐,不容他的一分一毫,不属于自己。 这种快感,足以和征服天下的快感相提并论。 在狂热的交媾后,他还要像对待自己的王后一样,让凤鸣睡在他的御床上。 他会抱着他入睡,整夜搂着柔软的光滑的身子,就如从前在这寝宫里曾经做过的那样。 曾经唾手可得,却失去的感觉,最令人愤怒。 若言眸中恨意蓦生。 他太想念抱着凤鸣入睡的滋味了。 否则怎会胡涂到把思蔷当成凤鸣,看着这娈童在自己的御床上睡着,却忽然硬不起心肠把他叫醒,反而像个没脑子的粗汉一样,抱着他在床上凝视了大半夜? 他不屑这样的自己。 「来人!」若言回到处理政务的桌案前,唤来值夜的侍卫,「把从昭北送来的文书取来,本王要再仔细看看。」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处理一下昭北的事情。 大军偷袭虽然成功,昭北王族也被杀得差不多了,但偷袭一个国家容易,要长期占领一个国家,却需要更多的政策和手段,当地的望族也许会纠集刁民持续反抗,必须先着手铲除。 思蔷已经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走言身旁,跪下行了一礼,低声道:「大王,思蔷去伺候媚姬小姐了。」 保持着跪姿,等了一会,小心地抬起眼。 若言正看着公文,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打算。跃动的烛光印照在坚毅执着的轮廓上,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英武魅力。思蔷轻叹,心里又失落,又伤怀。 朝着若言又拜了一拜,膝跪着往后退到门外,才站起来,无声无息地离开。 思蔷是若言指定的特殊人员,有权直接进入软禁媚姬的密室。 他目前的暂住处也在密室侧旁。 原本想回自己的小房中休息的,经过时却惊讶地窥见微弱烛光从密室门缝透出,不由向门外的侍卫出示了若言给的信物,推门进去。 「媚姬小姐还没有睡吗?」思蔷就着地上一个方形软垫跪坐下去,略带关心地问。 媚姬的身子微微转动一下,露出优美的侧脸。 「原来是思蔷。」淡淡地扫了思蔷一眼,用已知道答案的语气道:「今夜侍寝了?」 思蔷低头,把领口的衣襟整理得更严实了点,低声道:「是。」 沉默片刻,思蔷问:「大王还在等待媚姬小姐的答复,关于王后一事,不知小姐是否考虑好了?」 媚姬忽然发出脆铃似的动人笑声,回过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晶莹美目,盯着思蔷上下打量。 思蔷被她看得不知所措,有点不安地问:「媚姬小姐在笑什么?」 「我笑你这孩子怀着心事,还以为能瞒得过我吗?若是要问王后一事,也不会挑这种时候过来。」媚姬笑毕,幽幽叹了一口气,「依我看,你不过是因为离王一边召你侍寝,一边却仍然对鸣王执着,嫉恨交加,无法入眠,见我房中透出烛光,忍不住进来打探情敌的消息罢了。」 她如此直接,把思蔷微妙的心态淋漓尽致地揭穿,让思蔷十分狼狈。 思蔷脸庞微红,声若蚊蝇地道:「媚姬小姐说得过头了,思蔷什么身分,怎敢和鸣王相比?更不敢提什么情敌不情敌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嗯?」思蔷抬起头。 媚姬端正了容色,道:「天下情爱之事,从不讲究身分高低。若讲究身分高低,多半就并非真情了。你如果真的仰慕离王,就当竭力争取,他要是不为所动,始终不爱你,那是天意,但毕竟也算争取过。可你若把身分高低这事摆在最重要的位置,自甘微贱,就连仅有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离王这样的人,怎会看上一个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人呢?」 思蔷低头静听,半晌俊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激动,不禁往前挪了挪,压低声道:「小姐的话,实在……实在和我有时候的念头有些……有些相同。我其实也这么想过,可是鸣王睿智机警,盛名天下俱知……」 「你见过鸣王吗?」 思蔷愣了愣,垂首道:「没有。」 「我见过。」 思蔷眼中火焰闪了闪,低头沉默,好一会,咬了咬牙,大胆地抬起头,把视线对向媚姬,「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想知道?」 「是,我想知道。」 「在我的眼里,鸣王他……」媚姬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回忆般的神情。乌黑双瞳内荡漾出幽远水波,缓缓地,幻化出淡然一笑,轻轻道:「他和你一样,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罢了。」 思蔷愕然。 不一会,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喃喃道:「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 「离王誓要把鸣王弄到手,并不是为了他的兵法或者智谋。如果换了别人,有如此兵法智谋,不能为离王所用,离王早把他杀了。可是,为什么对于鸣王,离王只是强烈地想抓到他呢?」 思蔷听着媚姬从容坦然的分析,迷惘地道:「难道大王对他日思夜想,还有别的原因?」 「当然。」 「什么原因?」 「我不是说了吗?鸣王,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媚姬的声音细腻动人,格外柔和,「孩子的心是最真,最美的,长不大的孩子,往往最惹人爱怜。因为无论人世多么丑恶,他却永远可以看出其中的美好来。不管被人欺骗了多少次,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用善意揣测别人,尽量信任别人。」 媚姬说了这番话,把目光移向思蔷,低声道:「谁不盼望自己身边,有一个像鸣王一样,善良、天真,不会被宫廷陋习污染,不需要防备的人呢?离王虽然权势滔天,却深知作为一个大王,身边环绕的无一不是争名逐利,城府深重之徒。在他心底,也许正需要一个令他可以安心拥抱的人吧?」 烛光摇曳。 思蔷反复咀嚼着媚姬的话,久久没有作声。 生出一丝希望的心底,混着轻微的感觉古怪的疑惑。 鸣王,那名震天下的人,难道真的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如果他没有那些本领,那些天下人传颂的事迹,大王还会那样的爱恋着他吗? 同泽城外。 江边,心急如焚的众人站在甲板上,个个伸着脖子,远眺着至今仍无动静的岸边。 秋星几乎把新绣的手帕给揉碎了,「真急死人了,怎么秋月还没回来?」 秋蓝刚刚安慰了因为忽然转移到船上而显得不安烦躁的筑玄,走上甲板上,听见秋星焦急,走到秋星身边,拉着她的手,「秋星,别着急,洛云不是亲自接秋月去了吗?有他这样的高手在,你还怕什么?可能……可能是因为现在天没亮,城门关着,所以他们出不来。」 说是这样说,她心中却也没底,一边柔声安抚,一边也不断把焦灼目光投向岸边通往同泽的黄土路。 真叫人担心,不但不见秋月洛云,连鸣王的消息都没有。 罗登已经把趁夜赶来的萧家手下都清点了一遍,除了洛宁带走的大半精锐,算上船队上原有的船手,还剩两百多人,这区区人数,又不像杀手团的人一样个个都受过严格训练,如果遭到军队袭击,未必能有多大抵抗力。 不过,他还是亲自布置一番,吩咐明白如何编队,又说了一下各队何人负责,守护哪个地方。 要真的变故陡起,至少要撑到少主逃至船上,扬帆远遁之时。 瞧见两个侍女在江风颇大的甲板上眺望岸上,罗登走过去,露出和善的笑容,「都进屋里等吧。洛宁掌管杀手团多年,见过的世面多了,有他接应,少主无虑。你们只管等少主来了,好好伺候少主就是。要是吹风吹出病来,反而要别人伺候你们呢。」 正说着,天上忽然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罗登抬起头,正巧看见在漆黑中爆发的烟花由绚烂归为寂黯。 这个头矮小,却异常能干的船队总管眼神一变,常年被江风吹刮出风霜的脸露出些许诧色,沉声道:「那是我们萧家特制的烟花信号,紫中带金银焰光,是老主人的标志。」 正担心得不得了的秋星双肩一抖,不安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秋蓝本来也担心,见秋星越来越紧张,便忍住心内慌张,连忙安慰,「不会有事的,萧圣师有烟花信号是好事啊,你想想,萧圣师在,谁敢对付鸣王?说不定萧圣师放个烟花,就把敌人都吓走了呢。」 秋星咬着发白的下唇,手往胸前用力按了按,蹙起眉道:「秋蓝,你不明白,我从小没有这般心神不宁过,好像心窝子被什么软软切了一块似的,总觉得会出什么坏事。尤其一想到秋月还不见踪影,我的心就砰砰乱跳。这可怎么办啊!不如我们快点去见萧圣师,求他老人家出手吧。罗总管,你怎么还站着?萧圣师他老人家不是召唤你吗?」 罗登解释道:「烟花信号中些微的颜色差别,代表各种不伺的含意。老主人发出这个信号,是要召唤所有能看见这个信号的萧家人中,最高级别的杀手团管事人,洛宁就在附近,他才是老主人要见的人。我们还是按照和洛宁商议好的,在这里耐心等待,随时接应少主。」 他猜的完全准确。 烟花在天空中爆发的瞬间,洛宁就注意到了。 当时,他们这批萧家精锐,正静静埋伏在同泽城外,观察事情的进一步变化。冉青也认得萧纵发出的信号,迅速从自己藏身之地移动到洛宁身边,低声道:「总管,是老主人的信号。」 「我看见了。」洛宁盯着远处关闭着,防守却并不如何严密的同泽城门,压低声音,「老主人召唤,我必须暂离。冉青,这里暂时由你做主。」 冉青应了一声是,斟酌着问:「要是总管离开之后,城中发生变故,我们是否应该立即冲进去,直接杀入同安院护卫少主?」 「绝不可轻举妄动。」洛宁想也没想,沉声否决冉青的构想,「同泽是同国都城,驻有守护都城的军队,你若没看清楚形势就胡来,反而容易激发同国人对少主的反感,将少主逼入危境。」 「可万一同泽上空出现少主的烟花信号……」 「就算出现信号,也要考虑是否可行。你这些年受的历练都到哪去了?」洛宁沉喝一声,「用脑子想一想,如果我们公然冲破城门,杀往同安院,同国军队会以为我们是去杀他们的庆离王子。不管出现何种状况,这里才是我们的最佳接应地,容虎是西雷王亲自指定的护卫将领,如果他连把少主护出城门的本事都没有,哼,那西雷王也真是瞎了眼了。」 冉青虽然隐隐觉得不对,但萧家规矩森严,总管在他们这些年轻一辈中极有威严,不敢再和洛宁抗辩下去,只能低头应是。 「记住,不许擅自行动,一切等我回来再定夺。」留下不容置疑的命令,洛宁把冉青留下负责,独自朝着烟火信号发出的地方赶去。 他应该算是凤鸣身边身分最高的萧家总管级人物,基于责任,有关凤鸣的种种活动,萧家各人每次都必须向他详细报备。 凤鸣曾经到山谷和摇曳夫人见面一事,他当然也知道,不但道路走向,连进入的方法都记录下来。 有了这些数据,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要找到郊外的山谷入口一点也不难。 赶到了谷口,已经有受过萧纵吩咐的下人等候在那,见到洛宁,也不废话,直接道:「老主人已经带着夫人和采锵公子离开了。老主人说,屋中的那个男人就交给你了。」转身领路。 洛宁对那「屋中的男人」没有兴趣,跟在那人身后,皱着眉问:「老主人深夜出发,是去什么地方?」 那人虽然也属萧家仆役,却不属杀手团管辖,对洛宁也不怎么买帐,以萧家人惯有的冷淡口气道:「老主人没说。」 到了房门处,停了下来,「老主人要你照看的人,就在屋里。」 洛宁走进小客厅,视线若有所觉地向当眼的大横台上一扫。横台上已经空无一物,连血迹也被清洗得一干二净,但和生死接触过多的洛宁,依然能够嗅出这横台上,不久前残留下来的死亡的腥味。 他只是不知道,方才静静躺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一生中,最宠溺疼爱的妹子。 收回投往横台的目光,洛宁穿过客厅,往内室走去。进到内室,借助幽幽晃动的烛光,瞧见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扎满白纱的男人,显然受伤甚重。 洛宁看惯了伤口和死人,并不以为然,走前两步,忽然觉得那躺在床上的身影有些眼熟,定睛一看,脸色骤变,惊喝一声:「云儿!」 猛扑过去。 紧张地把洛云小心翼翼,从上到下审视过一遍,又探过鼻息,洛宁险些失控的情绪才稍微控制下来。 还好,呼吸还算平稳。 洛宁这个杀手团总管,当然也懂得一些医术,又伸出两指轻轻按在洛云手腕处,细心听了片刻。 脉搏虽然微弱,却弱而不滞,对于受如此重伤的人来说,是个好现象。 洛宁松了一口气,额上凉浸浸的,伸手一抹,都是冷汗。 这孩子虽然眼看一天比一天大了,却真不让人省心,不久前还好端端的,一晃眼就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若让妹子洛芋芋见了,不知会心疼成怎样。 他低头瞧着洛云昏睡的俊脸,无奈地叹了一声,又奇怪起来。 洛云明明是去接秋月,怎么忽然又受了一身的伤?难道他赶去福气门时,正碰上了庆彰派去对付秋月的人,双方打了起来?可谁剑法如此高明,竟让洛云受伤如此严重?庆彰总不可能派整个王府的人惊天动地地涌到福气门去吧?这也能算暗杀? 还有,上一次碰面,洛云分明是赶往同泽城内的,怎会忽然出现在这同泽城远郊外摇曳所在的山谷?老主人又为何匆忙带着那女人和那女人的孙子离开? 任凭洛宁多长十个脑袋,也猜不出今夜同泽内外,情况之骤变,实在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他想了良久,双眉仍是紧锁,无法为眼前的事情找出一个圆满解释,唯一确定的是,在他离开后,同泽城内一定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同泽城中,究竟情况如何? 庆彰会同庄濮,在王府中埋伏,捕抓凤鸣派去埋人头的人,是否已经成功? 算算时间,若无意外,妹子洛芋芋早就发出了追杀令,捕杀信使长怀的人,估计也已经出发。 办完事情的芋芋,此刻应该已经离开同泽城了吧? 不过,这次召唤他来的是老主人,并且留下命令,要他照看洛云,可见老主人对洛云这孩子并不是一点也不在意的。 这是洛云出生后,第一次受到他亲父的关爱。 芋芋若知道此事,必定无比欢喜。 不由为妹子生出一丝欣慰。 他将外甥身上伤处仔细察看一遍,各处用白纱包扎得异常仔细,只瞧所伤部位及范围,不用拆开白纱,也知道洛云从阎王门前走过一遭,更惊异的是,以洛云如此重伤,现在却气息不乱。 萧纵虽然剑术高强,医术却并非绝顶。 难道竟是摇曳出手救治了洛云? 绝对不可能! 摇曳那个狠毒女人向来不把他人生死看在眼里,要她耗用大量心血珍药,出手救一个不相干的人简直是妄想。若她知道洛云身分,不捅洛云两剑就不错,更不敢指望她会救人。 可这小小山谷中,能如此妙手回春者,除了妹子洛芋芋恨之入骨的摇曳外,还有别人? 洛宁百思不得其解,心头萦绕无数疑团,此刻却不是可以安坐胡想的时候,老主人萧纵不知所踪,同泽城内情况不明,萧家埋伏在城外的精锐正等他回去。 和洛芋芋分别前,他曾答应会竭尽全力铲除摇曳的儿子,让一直被不公平对待的外甥洛云得到他应得的一切。 但凤鸣身受多重保护,几大侍卫甚少离身,要杀他很不容易,只有在最混乱的局面中,才能找到借刀杀人的机会。 现在局面虽然疑云重重,使人如坠浓雾之中,却也极可能是难得的下手契机。 念头一转。 洛宁心忖道,这孩子受伤必须静养,也许反是一件好事。没他在那小子身边护卫,我正好放手而为,不必担心混乱中把洛云也牵连在内。 日后那女人的儿子死了,老主人追查起来,洛云刚好也可以用养伤为由,洗脱嫌疑。 想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出到房门外,把给他领路的那人叫过来,对他道:「洛云身上有重伤,又未醒来,不宜移动。我那边还有要紧事需要赶回去处理,暂且把他留在这里,请你们代为照看一下。等事情办好了,我自然会派人来把他接走。」 他自己没有子嗣,看着洛云长大,已将他视为亲儿一般,拜托那人代为照顾,言辞少有的和蔼恳切。 循循叮嘱一番后,立即离开,赶回同泽城外,和埋伏中的冉青他们会合去了。 第四章 黎明前,同国的都城同泽,被异常沉重可怕的黑暗笼罩着。 庄濮身披盔甲,肩系同国大王亲赐的御前将披风,手持宝剑,站在同泽主干道通往同安院的一处十字路口处,黑着脸看一队队士兵集结。 行动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展开,所有士都被严令不得发出声响,马匹四蹄都被包裹了厚厚的棉布,以免惊动敌人。 死寂般的空气中,缢满绷紧的,一触即发的危机。 何晏来到他身后,「将军,合庆王府前整条大街都封锁了,那附近居住的可能目睹事情经过的百姓,属下也派人集中看守起来,以备将来宫中审讯问话,好作为人证。另外,属下还打算再派一点人手,继续在合庆王府周围搜索,看看是否会有什么遗漏。」 「此事就按你说的去做。」壮汉点了点头,又问:「兵马集结情况如何?」 「驻城守军共一万六千人,其中六千人近日被去城外集行例行马战演练,目前不在城中。不过属下已命快马拿着将军的紧急调令去,要他们即刻回。留在城里的一万驻军,有两千布置在城中各处,一千是规定要守着王宫的,余下七千都在这里了。」 何晏也身着上阵时才会穿着的全副盔甲,虽然一夜没睡,却眼神清醒,向庄濮详细说了一下军队集合的情况后,又道:「还有一事,这里一个名叫福气门的染坊深夜向城中巡卫求救,说他们全楼的人都被下了迷药,而且还死了一个女孩子,奇怪的是,杀人的那伙人也死在福气门中了。都城之中,竟有人胆敢公然下迷药将整个小楼的人都迷倒了,并且杀人,如此嚣张,真令人不解,恐怕有什么蹊跷,我们是否要追查一下?」 「那些无关轻重的小事,暂放一旁。」庄濮脸上覆着厚厚一层黑霜,沉声道:「现在第一要做的是包围同安院,把萧家凤鸣抓起来,严刑拷问有关大王下落和王叔之死的一切情报。」 何晏欲言又止。 庄濮回头扫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何晏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将军,恕属下直言。杀死王叔定是那萧家少主指使的,这一点不用怀疑,可庆离殿下是否和那人真有勾结,尚未有确凿的证据。这人如此狡猾,以一副友善面孔,险些将王叔和将军您都哄骗过去,保不准也正以同样手段迷惑庆离殿下。若庆离殿下也是受他所害,我们这样围攻同安院,万一庆离殿下和长柳王子妃在混战中有个意外,岂不……」 「所以本将军才要调动所有人马,暗中包围同安院,希望以重兵之威,逼他们投降就擒,问出真相。」庄濮脸上阴郁之色更重,方正的轮廓显出心烦意乱来,叹道:「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庆离殿下会有勾结外人,杀害大王之举。大王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对他向来宠爱,同国上下都知道,大王一旦驾崩,他就是同国的新王,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感叹片刻,眼神又转决然,「但不管事情内情如何,凤鸣公然派人在本将军面前将同国的王叔杀死,此事绝不可容忍,如果这次让他跑了,同国王族将沦为被各国奚落无能的笑柄。」 旁边一个副将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禀报,「将军,人马已经集结完毕。」 「好!」庄濮低喝一声,双眼爆出仇恨的光芒,发令道:「即刻传令,五百人守在各处街隘,禁止无关人等靠近,其余所有人随本将军包围同安院。」 将令一下,一传十,十传百,十字街大道高处看去,人龙行动起来,朝着同安院浩浩荡荡杀去。 同安院中的人们,对驻城大军杀向此地之事一无所知,谁也没想到大祸即将临头。 他们已经够心烦的了。 匆匆赶来的御医进内室后,长柳公主的惨叫,逐渐由高亢往下,良久之后,终于没了声息。 隔着一道帘幔,里面毫无动静。 真不知是凶是吉。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半空中,不安地等待着。 「御医,公主情况如何?」看见同国王宫中派驻的老御医掀开帘子出来,等候在外的凤鸣等人关切地迎上去。 御医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凤鸣顿时脸色发白,「难道……不会……孩子没保住?」 「只能说……目前暂无大碍。」御医又叹了一声,死了亲娘一样地苦着脸,「其实,王子妃本来身体不算差,可近三个月来,抑郁日深、饮食日少、心神不宁,已经有孕、却啼哭伤身、疾愤生忧,胎儿母体元气都大伤啊。这一次虽然保住了,但根基太弱,如果小心静养,也许可以保得平安,今后切不可动气劳神,唉,唉……」 唉了许多下,环视众人一下,愁眉苦脸地低声加了一句:「说句不吉利的话,若再有什么刺激,别说孩子,只怕连大人都……」 师敏听得胆颤心惊,呜咽一声,差点哭出声来,赶紧自己死死捣住了嘴。 凤鸣脸色凝重地点头道:「明白了,我保证不会再让长柳公主动气劳神。」回头看一圈众人,「都听见了吧?不能再让长柳公主受任何刺激。」 容虎道:「鸣王放心,事情正在好转。等喂庆离吃了解药清醒过来,让他见一见公主。公主见了夫君有好转,应该会更为安心。」 正说着,冬履拿着一个小檀木盒子从门外进来,禀报道:「属下已经把这里面的解药给裳衣看过,因为怕有毒,还要她当着属下的面亲自吞了一颗下去。她服食后一切无恙,应该是真的解药。」 「那就好。」凤鸣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东西,这是他趁着刚才等待御医诊断时,匆忙写好的一份手令,递给冬履,「你把这个交给裳衣。这上面有我的签名和萧家少主的印章,凭着这个,她可以随时去任何萧家作坊提出三百两金子。希望……嗯,希望她好自为之,以后都不要做这种事了,好好过日子去吧。」 冬履答应着接过手令。 容虎把冬履拿来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平放着一个香囊。他把香囊顶端扎口的缎绳松开,往手掌倒了两三颗解药。 解药圆溜溜的,浑体乌黑,约有小指指头大小。 容虎拿起来,伸舌在上面舔了舔,舌尖逸出一股药香。 凤鸣不认同地摇头,「人家都已经吞了一颗以表清白了,你还验什么?如果有毒,裳衣会肯吃它?」 容虎正色道:「这可说不定,天下用毒之法,匪夷所思,就像那假杜风对鸣王所下之毒,沉玉和文兰都非毒物,必须两者相遇,才能呈现毒性。说不定这解药,常人吃了无害,却刚好可以融合庆离所服的迷药,混合成毒性。」 这倒也很有道理。 凤鸣不由愣了愣,「啊?那这解药我们到底喂不喂庆离吃?」 「喂。」 凤鸣恍然,「哦,你尝出来它是真的解药,对不对?」 「哪有这么容易?属下可不是摇曳夫人那种用毒高手。」容虎温厚地微笑,把解药放回香囊中,解释道:「属下之所以相信这是真的,是自问对人性还有几分了解。裳衣这女人年轻貌美,享受惯了荣华富贵,正是最留恋生命的时候。为了活,她可以出卖一切。要是给我们假药,一旦庆离出了意外,我们会放过她吗?不算上西雷,仅是萧家全力的追杀,她就已经死定了。所以,她绝不敢在此事上欺骗我们。」 他分析地头头是道,凤鸣一脸仰慕,频频点头,「对啊、对啊,容虎你真厉害。」 容虎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对冬履叮嘱道:「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为防意外,在喂庆离吃解药,验证药性真实之前,你还是暂且把她扣着。等庆离清醒了,再把手令给她,放她离开吧。」 冬履笑道:「这还用得着你吩咐?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就把解药拿去给庆离吃吗?」 庆离原本呆在这个客厅中的,可是他神志不清,大吼大叫,口出污言秽语,辱及长柳公主。 长柳公主正是被他气得动了胎气,腹痛大作的。 侍卫们为免他继续刺激长柳公主,便把他关到了别处的厢房去,派了几个人看守。 容虎要和凤鸣寸步不离,不再离开客厅,开口道:「冬履,还是你走一趟,把解药拿去给庆离服下。等他清醒之后,才带他过来和长柳公主见面。」 「知道。」冬履答应下来,想了想,又道:「我看,等他清醒过来不再乱骂人了,还要叫人弄点热水让他梳洗一下,换套干净衣裳。两夫妻清清爽爽地相见,倒是不错。」 容虎失笑道,「你倒是够体贴,快干活去吧。」 冬履快步去了。 那一头,御医已经写好了药方。 长柳的贴身要事,当然通通由师敏负责,她把药方拿在手上仔细看了,有些庆幸地道:「幸好自从得知公主有孕后,各种药草我们都预备了部分,不然临时找起这些东西,只怕还不容易。奴婢这就叫人立即按药方煎药。」拿着药方到外头唤人去了。 凤鸣放心不下,到内室门口,用手指挑起帘子,悄悄往里面窥了一眼。 长柳公主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如青蜡。 脸庞和额上印着微弱的烛光略有些发亮,似乎正在冒冷汗,可见情况并不怎么好。 不过比起方才惊天动地的叫疼来,已经令人安心多了。 凤鸣不想惊动她,看了一眼就把帘子放下了,转身对容虎叹道:「作女人也不容易,嫁个没良心的夫君,这辈子就算完了。秋蓝能够找到你当夫君,福气真是不小。」 容虎哭笑不得,「好端端的,鸣王怎么扯到属下身上来了?要是说福气,鸣王福气才真的不错。」 凤鸣大方地点头,想起容恬,忍不住乐呵呵道:「我当然很有福气,嘻嘻。」 他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谁见了都会椰榆谈笑两句。 容虎也差点生出这种冲动,猛然思及谈笑之语会提及大王,这样做可是大大不敬,立即刹住了话头,只笑了笑,便不再吭声。 这一夜过得异常漫长。 凤鸣从忽然接到子岩亲笔信,赶到同安院,到弄清楚子岩下落,审问裳衣,布置计划,面见庆离,长柳骤病,取得解药……糊里胡涂,忙了一个晚上。 黎明都快来了,才稍有功夫停下来,歇一口气。 趁着难得的空隙,凤鸣和容虎等侍卫们都坐了下来,喝口热茶,同时等待庆离清醒的消息传来。 「庆彰王府那边的人头,也不知道埋好了没有。」 「烈中石和烈斗的身手很不错,应该不会有意外。」 「我也这么觉得,那两个家伙要是想玩抓迷藏,可比鬼还精。」 「鸣王只管耐心一点,等事情办好了,自然会有消息过来。」 凤鸣一边拿着长柳身边侍女送来的点心往嘴里送,一边和容虎有一句没一句。 「洛云不是说接了秋月送去船队就立即回来吗?怎么还不见人影?福气门又不是很远。嗯?难道深夜相会,天雷勾动地火?」凤鸣不知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把头凑过来,压低嗓门,贼兮兮笑道:「喂,你说秋月会不会被洛云的护花精神感动,然后就……就那个,哈哈,两个人就地正法,一时忘记了时间,所以洛云到现在还没出现?」 容虎点心吃到一半,几乎噎到。 鸣王现在被大王教导得越来越不象话了,真是什么脸红的话都敢说…… 这个问题,打死容虎也不会和凤鸣一起讨论,只好权当没听见,狼狈地把手上的点心吞下喉咙,站起来道:「属下去吩咐侍卫们巡查一下同安院外围。」 一挥手,把坐着的侍卫们都召集到一起。 众人正在厅门处低声商议,忽然一阵奇怪的风声在耳边掠过。 容虎霍然抬头,眼前一个小小身影由屋顶从上而下地飞掠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形,直朝着他冲来。 容虎眼尖,认出那是烈中石养的飞貂,松了剑柄,伸手往前。 小秋机灵到了极点,掠空而来,趁机在他臂上借力,后腿一蹬,直接从容虎手上跳到肩上,又连续几个三级跳,在众侍卫肩膀上蹦来蹦去,最后「咚」一下,落在摆放着满碟点心的桌面上,嗅到点心的香味,大为开心,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晃来晃去。 「小秋!」凤鸣眼睛大亮,开心地伸手把它抱住,取了点心喂它,「你回来了?是不是干完活了?人头埋好了吧?辛苦了、辛苦了。」 小秋一路上和他混熟了,加上有点心享用,也不怎么抗拒,乖乖让凤鸣抱了,伸出小舌头,舔着点心上最好吃的糖粉吃。簌,簌。 两道铁塔似的人影,鬼魅一般,从屋顶上窜出来,轻轻巧巧落在客厅内。 容虎等人和烈中石他们在船上待过,也知道这两人行动诡异,小秋既然出现,他们跟着出现是必然的事。 虽然凭空冒出来,却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出现从前惊诧莫名,人人拔剑的乌龙场面。 凤鸣见了他们两人,高兴地抱着小秋过来,笑容满脸,「总算等到你们回来了。这次你们立下大功一件,等我见了丞相,一定要好好表扬你们。」 烈中石和烈斗一反常态,听了夸奖,不但没有欢呼雀跃,反而脸色欲得通红,仿佛不知该往哪站似的,扭扭捏捏,又彼此互相瞪眼。 凤鸣奇怪地看看他们两人,「怎么了?」 烈中石涨红了脸,霍然转头,对着烈斗气鼓鼓道:「你干的坏事,你说!」 烈斗也气愤地回瞪,「我听小秋的意见,是按大少爷吩咐行事,怎么能算是坏事?」 「别忙着吵嘴。」容虎听出异常,容色一变,沉声问,「你们到底把人头埋入了庆彰王府没有?」 他一问这个关键问题,烈中石和烈斗就像忽然哑了一样,闭紧了嘴。 凤鸣也知道事情不妙,把啾啾叫着要去桌上大古子点心的小秋放开,让它自行去吃东西,问烈中石两人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要不说话啊,你们这样不是让我着急吗?」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办事不力,大丢面子。 忽然对瞪一阵,又被凤鸣和容虎追问片刻,烈斗才勉强开口。 「我是听大少爷的吩咐,大少爷吩咐,鸣王在,要听鸣王的,鸣王不在,要听小秋的。」一开口,烈斗就很实在的说明了首要问题!!自己并非坏事的那一个,「小秋说……」 烈中石中途插入,「小秋根本就不会说话,就是你坏事!」 烈斗顿时扯高嗓门,「小秋分明就说了不可以进王府!」 「你还使唤小秋咬我的手!」 「你的手,小秋爱咬就咬!我没使唤!」 「你有!」 「我没有!」 「……」 「……」 两人连吵带骂,嗓门越来越大,事情又说得夹缠不清,听得众人脑门发昏。 小秋倒是最悠闲的,有吃万事足,优哉游哉把桌上所有点心上的糖粉都舔了一遍。 师敏刚巧吩咐好了煎药之时,跨进门来,见到两个可怕的巨人凶恶无比地正在争吵,吓得花容失色。 凤鸣见到师敏,猛地想起长柳公主就在房中歇息,叫道:「糟糕!」 赶紧对师敏抱歉地苦笑,和容虎等一道将吵开的烈中石两人拉到中庭。 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将互相斗气的两人劝解开来。 又费了许多力气,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洛云如何要他们去埋人头,两人如何在王府外争辩,小秋又如何不打招呼地个了烈中石一个「血的教训」,最后烈斗抱着晕过去的烈中石在城中僻静处躲了一阵。 烈中石醒后,当然大为恼火,把烈斗和小秋都指鼻子瞪眼睛地骂了一顿,说烈斗「坏了要紧事」。 烈斗当然不服气。 两人对骂,骂不出个胜负,便都说!「要找鸣王来评理。」 于是带着肚子饿了的小秋,飞檐走壁地窜进了同安院。 鸣王在同安院,这可是苦瓜脸洛云在船上说的。 「鸣王你说,到底是我坏事,还是他坏事?」两人异口同声,指着对方,大声问凤鸣。 凤鸣现在一个头涨得有三个头那么大,哪还有工夫给他们这两个巨型宝宝当裁判,一边考虑着目前的情况,一边问:「那同国大王的人头呢?你们带过来了没有?」现在去埋,也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烈中石还是指着烈斗,「问他!」 烈斗忽然成了锯嘴的葫芦,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凤鸣打个寒颤,又生出很不妙的预感,几乎呻吟起来,「不会连这个很重要的东西,你们都弄丢了吧?」 烈中石顿时抗议,「不是我们,是他!是他!」 「谁说弄丢了?明明没丢!」烈斗大声反驳,「我把它挂在树枝上了!哼,我故意的!就在王府外头的树上,哼,下次要埋的时候方便!」 凤鸣差点晕过去。 同国大王的人头,这个一露面就会引起同国上下震动的东西,居然--挂在庆彰王府外那棵大树的树枝上! 我的妈呀…… 凤鸣实在无法再和这两个家伙沟通下去,哄了他们两句,撇下他们给两个侍卫照顾,自己和容虎走到一旁,搓着手道:「完了!占兀了!本来要埋地下的,结果挂到树上去了,这可怎么好?」 容虎比较沉着,安慰他道:「虽然计划没照鸣王的意思进行,但今晚也算做成了许多事情,至少长柳公主这边情况得到了稳定,等庆离……」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厢房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同时一惊,视线转向那发出动静的一方。 「出了什么事?」 「鸣王!大事不好!」冬履从厢房里奔出,脸色极其难看地叫道:解药后,七窍流血,四肢抽动,好像……好像快不行了! 「什么!?」 凤鸣倒抽一口气,反射性地去看容虎。 容虎正好也朝他看去。 两人都在彼此脸上瞧见了大事不妙的恶兆。 心脏,狂跳起来。 在黎明前的黑暗掩护下,庄濮骑在高头骏马上,手持宝剑,领着兵马杀气腾腾开往庆离王子的府邸--同安院。 包裹了厚厚棉布的马蹄,踏在大条大条横铺地面的青石街砖,回荡着闷闷的极低沉的声音。 唯唯唯唯! 忽然,一阵和庄濮等人截然不同的急促响亮的马蹄声,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庄将军!庄将军稍留一步!」武谦气喘吁吁,骑着马匹从后赶来。 他在熟睡中被心腹紧急叫醒,得知庄濮集结驻城军要围攻同安院之事,吓了一跳,连衣裳都没时间换,随便往身上裹了席披风就一路追了过来。 「庄将军留步!」武谦好不容易赶上,横空伸过手,虚拦住庄濮马头的前进方向,急切地道:「听说庄将军紧急调动兵马,要包围同安院剿杀鸣王,是否真有此事?」 「不错。」 「什么?竟是真的?」武谦回头看看,黑压压一片,全是持着兵器,眼冒凶光的士兵,又隹一急又不解地问:「鸣王向来和善,他以萧家少主身分在此做客,对将来同国的贸易税收大有益处,将军为什么……」 「他杀了王叔。」 「什么?」武谦猛地一愕,失声叫了一句,脸色也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别的事也就罢了,同国王叔被杀,这事哪里还能善了? 「事情发生得太忽然,我唯恐引发都城骚乱,所以暂时封锁了消息。」庄濮有点感伤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语气骤然一沉,眼中喷出仇恨的火焰,「什么西雷鸣王,萧家少主,看似友善,实则比蛇蝎还毒,几乎把我们同国玩弄于掌上。此事若只是别人传言,我断不肯轻易相信。但昨晚王叔被他派来的人当众刺杀,是本将军亲眼所见。可恨!此贼如此猖狂,断不可饶!」 武谦沉默下来。 因为鸿羽的关系,他和凤鸣近来常有交往。 这位西雷鸣王兼萧家少主,性格开朗,为人大方,活泼可爱,与之深谈,往往有令人惊讶的发人深省之语,实在是一位值得交往的朋友。 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凤鸣真的对同国包藏祸心,还干出派人当众杀害堂堂一国王叔的大逆罪行?想起凤鸣阳光般的坦率笑容,武谦说什么也无法相信。 不过,庄濮绝不是会撒谎的人。 庄濮还口口声声说了,这是亲眼所见。 「将军不要动气,这时候最要紧的是冷静。」武谦尽量语气柔和,思索着问,「就算王叔真的被人刺杀,将军又凭什么断定这一定是鸣王指使的呢?刺客招供了?」 「根本不需招供。」庄濮沉声道,「那刺客你也认得,就是每天跟在那小贼身边,片刻也不离的萧家侍卫洛云。只凭这一点,本将军就能断定鸣王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武谦心中吃惊,顿时说不出话来。 洛云是凤鸣身边形影不离的萧家高手,负责贴身保护凤鸣安全。这人在萧家年轻一代高手中地位颇高,听说还是萧家杀手团总管的独子,绝不可能轻易被外人收买。 除了凤鸣,谁还能让他连性命都不顾,在众目睽睽下刺杀同国王叔? 庄濮见他不作声,又冷笑道:「还有一事,你不知道。我们在王府门前围攻那洛云,就在几乎将他生擒那刻,一人冷不丁杀了出来,把他给救走了。」 武谦有些奇怪,「谁如此厉害,竟能在将军眼前把刺客救走?」 「这人有足够本事从任何人面前救走刺客。」想起萧纵大模大样,带着洛云扬长而去那一幕,庄濮就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他就是那小贼的亲父。」 「萧圣师?」 武谦倒抽一口大大的凉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洛云和萧纵同时参与王叔被杀一事,凤鸣怎么可能脱身? 他虽和庄濮交好,但国事当头,庄濮这个人可是不看私下交情的,别说武谦来劝,就是庄濮的亲娘来劝,恐怕也扯不住庄濮这颗要剿杀鸣王的心。 武谦叹了一声,「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这样吧,让我随你一道去同安院,鸣王和我还算有点交情,其中若有误会,希望可以说得清。」 「此事绝不可能是误会。」庄濮早就咬定了凤鸣是坏蛋,但他也不反对武谦跟去,沉吟道:「不过他藏在同安院内,和庆离殿下和长柳王子妃的关系还颇为模糊。若他对庆离殿下他们心存歹意,倒有可能需要武谦你从中周旋。别忘了,王子妃现在正有孕,这可是大王的第一个孙子。」 大手往后一挥,示意后面的军队继续朝同安院前进。 这时,天空再非墨般的漆黑,稍微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 带着血气的黎明,无声无息到来了。 「呜……」 低沉压抑的低鸣,盈满了不甘,和一点点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淫靡,从马车四周垂下的重重丝幔往外逸散。 这一行装饰精致奢华得令人叹为观止,又充满异国情调的车队,前后由数百精悍大汉骑马护卫,正声势浩大地在这片俊伟山峦中,往同国东面的海岸方向快速移动。 出于想快点到达自己地盘,好安心地进行下一步「吃点心」环节的心理,贺狄舍弃由韩若,经碌田,沿阿曼江主流到莫东海峡的老路,而决定从陆路到达东边的海岸,直接穿越单林海峡,将他的男人带回一草一木都在自己统辖下的地方。 这位王子至今仍固执地认为,当回到自己的地盘后,一切难以名状的诡异感都将消失。他一定会立即恢复成过去那个不懂惧怕,对世间所有事情都能掌控在手的海盗之王。 不可能再有什么可笑的,要温柔还是要强硬的犹豫不决。 更不可能,对一个被他抓到掌心,早就应该连骨头都哨掉的猎物,踌躇着不敢张嘴。 他可是,惩坏了! 不过,旅途无聊,虽然不能吃,占点便宜,还是可以的。 「住……住手!」子岩愤怒却没有多少力气的低吼,终于爆发出来。 带着湿气似的男性嗓音,异常性感。 贺狄知道他已经被惹火了,但抚摸着翘挺双臀的手,根本无法听从大脑的指挥,指腹在臀缝间执拗地来回摩掌,近乎痴迷。 实在是,太诱人了。 「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把裳衣的事情通知长柳公主,还允许你写下亲笔信留给鸣王。现在,是你该酊合本王子的时候了。你的一举一动代表了鸣王和西雷王,许下承诺可一定要遵守到底。」 「你这个……嗯……」声音猛然走调,子岩咬住下唇,狠狠把自己发出的呻吟咽下喉咙。 狼狈不堪之余,根本没有发现,这情不自禁中竭力后仰脖子的动作,又引来了敌人垂涎。 贺狄狼一样凑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喉结上一顿狂吻。 湿答答的舌头,好像品尝美食般,尽情舔着小麦色的项颈。 「混蛋!」子岩低声咒骂着,左右转动脖子,想逃开那条贪婪的舌头。 几番徒劳后,他估量着方向,狠狠抬腿朝着贺狄的重要部位踢去。 「啊……」 这记力道完全不足的踢腿,反而把自己的脚踝送到贺狄手上。 贺狄连谢谢也没一声,理所当然收下大礼,「专使大人果然够讲信用,这么快就主动起来了。」 目的明显地抓住他左右脚踝,猛地分到最开。 子岩全身未着寸缕,两腿一分,什么羞人的地方都被看到了,困窘到了极点。 贺狄却眼睛发亮,二话不说伏下头去,含住在几次被迫激射后,暂时垂头丧气,却仍然可爱无比的玉茎。 温顺的,有着子岩独有干净气味的东西。 若换在从前,打死贺狄,也不相信自己对含住另一个男人的东西,会生出这种兴奋之情。 「不!」胯下又出现淫靡的湿热的感觉,子岩一惊,「别……不许再来了……嗯唔--你敢又这样……」色厉内荏的语气,几乎能嗅出一丝求饶的味来。 他已经筋疲力尽。 从同安院门前被装进马车后,贺狄这疯子就没让他消停过。 也不知道是否海盗的精力特别旺盛,两人相处在空间并不大的马车中,贺狄就像一只饥肠辗挽,还怎么喂都喂不饱的色狼。 仿佛只有不断吻他、抚摸他、调笑他,贺狄才能勉强缓和暴躁的情绪。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好像谁在他身上扎了十把八把无形的剑,时时刻刻都充斥着要发泄的邪火。 「停下……嗯!!唔……」 马车内除了难以压抑的粗重喘息,还充盈着咕啾咕啾的,濡湿的摩擦声。 鼓动腮帮的上下唇间,吸吮吞吐着渐渐勃起的男物。 子岩浑身颤抖,体验着贺狄不知第多少次强加给他的快感。 整个人,连身同心,都仿佛被这海盗头子含入热辣辣的口腔中的感觉,令他难以保持往日的心境。 要无动于衷,真的,太难。 「啊--唔嗯--不……不要……」 就算竭力压制,让自己脸红耳赤的呻吟,却不绝于耳地,轻微地逸出喉咙。 子岩可以想象到贺狄会如何取笑自己,藉此耀武扬威。 若不是尊严绝不允许,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莫名其妙,被这种人,肆意玩弄身体。 还三番四次的,在他的嘴里…… 明明只应该生出被羞辱的愤怒,但脑海中浮起贺狄把自已射出的白浊,毫不介意地全部舔食干净那淫靡到极点的镜头时,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快感,狞不及防涌向胯下。 感觉到子岩的反应,贺狄狡猾地收紧双唇,狠狠一吸。 「呜!」子岩腰杆上仿佛被人猛然打了一鞭。 似乎要哭出来的呻吟中,白色的体一收从颤栗的铃口吐出来。 贺狄像敲骨吸髓的恶魔,伸舌舔刮着结实大腿的内侧,还有铃口和整条玉茎,仿佛怕点心被别人抢走似的,一点不留,统统吞到肚里。 收拾干净了,才把半吊起的细长眼睛往上挑,发出戏虐的笑声,「明明就很享受嘛。」 子岩闭着眼,疲累得找不出和他对骂的力气。 「子岩?」贺狄试探着叫了一声,直起身子。 「喂。」挑起子岩的脸。 充满男性刚强的好看脸庞,现在满布多次高潮后的倦色。 贺狄不高兴地把眉微微拧起。 「好像真的不行了。」颇为遗憾的语气,又转为男人的得意,「啧,可本王子还那么精神。」 男人的发烫之物,往子岩的腹肌上示威般擦赠。 那种硬度,活生生表示着侵略性。 「来,帮本王子弄一下。」贺狄对仅仅在子岩身上擦躇,已经觉得不够了。他希望更好一点的招待。 手臂撑在毯上,居高临下地虚压在子岩上方,「用手让我快活一下,怎么样?」 如果让属下听见贺狄这种极友善的打商量的口气,八成会吓得头发都竖起来。 不管是在船上,还是在床上,他们的大头领可没对谁这么和颜悦色过。 哪一次不是要抢就抢,要上就上? 可惜,子岩并非单林海盗之一。 对贺狄罕见的协商语气,根本不屑一顾。 这混帐海盗居然敢提这种不要脸的要求…… 子岩把眼睛闭得更紧。 他困极了,压根不想再配合贺狄的恶趣味。从上马车到现在,天都快亮了,这人怎么就一点也不累? 「子岩,专使大人,你睡着了?」 不断擦赠着下腹的东西,和贺狄这种匪夷所思的近乎撒娇的语气,都让人毛骨悚然。 子岩坚决不理会。 只等了一会,贺狄的耐性就用尽了。他觉得自己真够蠢的,果然海盗绝不适合什么混帐的温柔! 他开始不耐烦地采取行动,加快下体擦赠的频率,蹂躏折辱这男人的火焰腾得烧起来,让他生出又痛快又激动的快感。 「子岩,」上身缓缓压下来,在近距盯着紧紧合闭双目的脸,不屑地一笑,「我知道你没睡。」 目光落在两片淡色唇片上。 他低下头。 「你想干嘛?」子岩霍然睁开眼睛。 一瞬间,贺狄在他眼中窥见了一丝慌乱。 坏笑浮了出来。 「干嘛?当然是吻你啊。」 两人贴得很近,即使马车中光线黯淡,但子岩还是毫不费力地看清楚了贺狄脸上邪气的笑意,还有--犹沾在贺狄唇边的一点白液。 刚刚才舔过……居然要吻他? 岂不是…… 「不可以。」 「嗯?」贺狄敏感地察觉到异常,眼珠子轻轻转了一圈。 眸中闪动的,是猎人似的算计光芒。 不一会,贺狄「呵」地笑了一下,「原来。」 别有深意的,叫人高兴不起来的语调。 他故意往前靠了靠。 子岩被压在下面的身躯拚命往后一挣,「别……别靠过来。」 「怕什么,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也尝尝嘛。」贺狄扳着子岩的下巴,「本王子可以保证,味道不错的。」「住手!」 扬起弧度的唇就在眼前,几乎要压到自己唇上。 只有男人能分泌出的白色体液的腥味,钻入鼻尖。 如果真被强喂了这东西,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子岩相信自己一定会吐上整整一个月。 「不……不要!贺狄,你敢?我……」 「你能怎样?」贺狄有趣地问,「自杀吗?逃跑吗?撕毁合约吗?还是不许本王子再含你那根好吃的东西?」 子岩气结。 和这下流胚子比剑,也许有赢的一天,但说到斗嘴?可恨! 「想不尝自己的东西也可以,你主动点,给本王子排遣排遣寂寞。」 「……」 「喂,还说什么盟友呢,不是应该礼尚往来,公平交易的吗?本王子帮你吸了这么多次,你好歹也回应一下吧?况且又不是叫你含我的,用手算便宜你了。」 「……」 连续几次得不到回答,贺狄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斜着眼哼道:「不肯?好,咱们照原先的打算来。」 拧住子岩的下巴,死活往上面乱亲。 「住……住手!贺狄!」子岩拚死挣扎,脖子竭力后仰,喘息道:「好!」 贺狄顿时停下动作,「你刚刚说什么?」 子岩气喘吁吁,狠狠瞪他一眼,沉声道:「好。」 贺狄「哈」地笑出来,换了一副笑脸,「算你吧,总算学会点对待盟友的礼数了。」 抓住子岩的手,按在自己下面。 布满勃动青筋的坚挺,烫得吓人。 手掌握住那东西,子岩从脸直红到脖子,虽然很想作出一副不为所动而且不屑的样子,可又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极度色情,无法控制的,赤裸的胸膛上泛起一层透明的粉红光泽,透出叫人惊异的媚色来。 贺狄难得逮着子岩肯主动,难耐地催促:「快点。」 子岩又怒又羞,「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贺狄真不知该笑该哭。 他这边火烧眉头的情况紧急,那一位居然还摆出无比纯洁的样儿来。 处子真麻烦! 「天啊,本王子帮你做过那么多次,你多少也学着点嘛。光抓住有什么用?你要摸啊!」 「……」 「手指要打圈。」 「……」 「嗯……唔--啧,可恶,你别慢悠悠的行不行?专使大人,你一只手可是有五根指头的,全部给我用上!掌心也不许偷懒,裹着我的宝贝上上下下的揉搓。」 「……」 「可恶!我没喂饱你吗?这么软绵绵,手劲连娘们都不如……啊!」马车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吓得前后护卫的人马大惊失色。 正犹豫要不要冲进马车保护王子殿下,又一声怒吼,以震动山峦的气势轰入众人耳膜。 「子岩!你要谋杀亲夫啊?混蛋,我饶不了你!本王子今天非把你吸干了不可!这一路上你休想下马车一步!」 同安院内。 凤鸣、容虎、冬履等一群人站在那间临时软禁庆离的厢房内,低头看着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经没了气的庆离。 人人脸色铁青。 裳衣也被揪到这里,面对庆离的尸首,遭到严厉的责问。 「解药是真的!鸣王,你要信我!」裳衣一脸骇然,悲呼道二「害死庆离,对我有什么好处?庆离死了,你们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我,我这样做,岂不是自己要自己的命吗?」跪行上去,死死拽着凤鸣的衣摆。 师敏冲上去,啪地甩她一个耳光,唾骂道:「贱人!天下竟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到了这种时候,还敢下毒手害死庆离殿下!」 大骂了裳衣一顿,又转过身,焦急地对凤鸣道:「这事切不可让公主知道。庆离殿下虽然行为不端,公主却为着肚中孩儿的关系,总盼着夫妻重归和睦。要是知道腹中孩儿尚未出世就没了亲父,公主定受不起这个打击。」 凤鸣衣角被裳衣拽着,跟前又挤着一个师敏,还要考虑庆离碎死带来的严重后果,真是焦头烂额,皱起眉,安慰师敏道:「公主那边我们会瞒住的,唉,可是总不能瞒到孩子出世吧,这事真要命。喂喂裳衣,你先把我衣裳松开……」 容虎把裳衣拖到房角,沉着脸道:「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有一字虚言,休怪我辣手无情。鸣王也救不了你,知道吗?」 裳衣最怕容虎,娇躯乱颤,「知……知道。」 容虎对于解药一事,本来颇有把握,否则也不会让冬履给庆离服药。 裳衣明明就想讨条活路,并非那种宁死也要完成任务的人,怎可能到这个关头,给他们下了毒的解药? 容虎快速思考了一下,开口问:「你给庆离下的迷药,知道药方吗?」 「知道。」 「解药的药方,你也知道吗?」 「知道。」 「药是你自己炼的?」 裳衣摇头,「我在同安院中炼制药丸容易惹人怀疑,庆离虽然知道我会炼药,但药方中有几味药草,一看就知道对人身体有碍,所以我不敢让他瞧见炼药的过程。」 容虎双目一凛,「那你的药都是谁帮你炼的?」 「是王叔。」 「解药也是他帮你炼的?」 「是。」裳衣似乎也猜出哪里出了岔子,花容一变,颤声道:「是庆彰!他……前阵子因为旧的迷药对庆离无效,庆彰就帮我炼了这种新迷药,他约我出去,亲自交给我的。 他还特意把解药也一并炼了,交给我,说……说如果事败,这是我唯一的活路,可以凭此要挟。庆彰!你……你好狠啊!我这样为你,你竟反要害我。你一定会遭报应的!」痛骂一声,切齿不已。 她却不知道,在同国权势无人能及的王叔庆彰,已经遭到报应,伏尸街头了。 容虎朝这墙壁狠狠擂了一拳,力道几乎震裂关节,「该死!竟忘了问这环节!」 转身走到凤鸣面前,肃然道:「这事都是属下的错,居然放过了最要紧的问题。稍问一句解药炼制的出处,知道来自庆彰,就该知道有诈。请鸣王狠狠责罚属下。」 「拜托啊,容虎!」凤鸣一边翻白眼,一边抹冷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过来凑趣?不如这样吧,我罚你把这堆烂摊子全部收拾掉。同安院的风水一定和我相克,怎么我到了这里就一个劲地倒霉呢?」 正在大叹倒霉,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刚刚才接受了凤鸣命令,离开同安院去和萧家船队沟通消息,并且打探洛云下落的萧家高手曲迈,风一样地冲进来,拔高嗓子道:「鸣王!大事不好!」 今晚凤鸣最恨的,就是「鸣王!大事不好!」这句话。 「又怎么了?」凤鸣怪叫一声,满脸紧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连洛云也出事了啊!」 「不是,属下压根还没见到洛云。」 凤鸣松了一口气,拍拍可怜的心脏,「那还好。呃,那你怎么中途回来了?」 「属下根本就出不去。」曲迈喘着粗气,手指往门外猛指,狂喊道:「同安院!同安院外面,已经被同国大军团团包围了!」 「什么?」 「什么!」 房中众人集体一惊,此起彼伏的几下粗重呼吸后,猛然醒觉过来,疯了似的冲出厢房。 第二十部完 后记 筋疲力尽,又是写后记的时侯啦、、呃,请各位不要把这个筋疲力尽,和子岩同学的那个筋疲力尽联系起来想象……不一样滴。 呵呵,因为和千千保证了说什么一次出两本,结果呢,就导致了目前累死累活的状况,唉唉,自作孽,不怪千千啊,也不怪一点都不帮弄宝宝求情的恐龙啊,呜呜呜,是弄弄自找的,下次打死也不干了。 这一本,应该算是第四部情节中的高潮部分了。 嗯,也许是高潮的预兆部分,因为大家都已经猜到了,下一本,凤鸣宝宝就会很快乐地享受被大军追杀的人生经验了、、汗,容恬乖啦,我是凤鸣他亲妈,当然会帮你照看凤鸣宝宝的啦,哈哈哈哈! 有读者一直要求写子岩和贺狄的番外,也有要求,写永逸和烈儿番外的,写余浪和烈儿番外的,还有要求写若言和思蔷的,嗯,真想弄个投票…… 关于凤于九天,请大家看书吧,欢迎感想。 小小广告时间,嗯,弄宝宝八月继续和迷羊姐姐携手出高同人志哦,这一次是写医生的,各种医学仪器使用,想当医生的可以参考,嘻嘻、有兴趣的可以去迷羊麻辣锅看文案和封面啦。至于迷羊姐姐的文,不用弄弄介绍了――如既往的那个麻辣啊! 弄弄的写。和论坛都已经开放,欢迎大家上来看文发帖养宠物,我开了宠物家族耶,整天送装备,你加入的话就可以领啦(被宠物迷昏头的某作者) 最后,感谢大家。 另外,不想提的,还是不得不提,关于地震…… 恳请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继续关注灾情吧。 妈妈说,好人会有好报的,关心别人的人,在需要别人关心的时候,会得到很多爱的。 弄宝宝和大家一起析祷、、所有人都平安! 感激上天让我们拥有彼此。 这一次的签名--弄弄是个勤快宝宝 第一章 凤鸣登上同安院的高墙,往外一看,顿时好像泥人般呆住。 容虎、曲迈、烈中石、烈斗等一干高手紧随其后,追到凤鸣身旁,朝同安院墙外远处看去,也不禁露出惊色。 微白天色下,同安院至少三面已经遭到军队包围。 凤鸣等目力所及处,清楚看见来犯敌军中负责指挥的,正是甲胄在身,骑在骏马上的庄濮。 庄濮不愧同国有资历的大将,将军队分为前后两队,一队持利剑木盾,成纵横队列在同安院高墙外对峙,另一队则是专门的弓箭手,借助附近各处大小民居,占据高处,张弓以待,不用说,只要庄濮一声令下,凤鸣他们首先要应付的,绝对是凌厉的箭雨。 庄濮所率之军,是守卫同国都城王宫的精兵,绝非乌合之众,若真的让他们对同安院展开强攻,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站在墙头,看得心神俱震,空气如凝固似的令人窒息。 怎么会这样?! 半晌,容虎长长呼出一口气,沉声道:“现在形势敌强我弱,鸣王有何指使?” 凤鸣呆看着外面杀气腾腾,旌旗飞扬的同国军,瞪大着眼睛没做声。 被容虎轻唤了两声,还扯了一下袖子,他才反应过来,学容虎的模样,吐出一口长气,问容虎道:“同泽现在到底有多少精锐人马?” 容虎听他这样问,本来担忧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一小半。 鸣王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同国军队包围得显出惊惶,却并非不知所措,一开口,就问了一个事关成败的关键问题。 萧家的情报网庞大复杂,尤其少主正在同泽城内,更不会疏忽对同泽的情报收集,听凤鸣发问,曲迈便在旁边禀道:“同泽城目前有精兵一万六千人,职责是守卫都城和同国王宫,统归御前将庄濮指挥。不过近日收到消息,有六千同国兵到城外操练去了,按照惯例,这种操练要耗上一段日子,估计尚未回来。属下估计,目前同泽里面,兵力应该是一万上下。” “一万?”凤鸣大皱眉头,转头向曲迈道:“你估计在这里包围同安院的,大概是多少兵马?” 曲迈略略环视,神色沉重,“有五、六千的样子。” 正说着,派去察看后方情况的侍卫匆匆登上高墙,向凤鸣禀报,“鸣王,同安院北方也被有围兵,对方大约千人,人人张弓拔剑,队形整密。” 凤鸣听得更加头疼,伸手在脑袋上狠狠挠了一通,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众人之首,不能光纳挠头不想事,只好放下手,做思索状。 “五、六千,加后面的一千,就是七千人左右了。”凤鸣不解,“若曲迈的情报无误,同泽现在只有一万人马,七千就是十分之七,可见庄濮为了包围同安院,竟不惜把都城的城防兵力大部分借调过来。我们到底干了什么事,让庄濮这么咬牙切齿呢?” 当务之急,是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找出周旋的办法。 凤鸣抬头看着众人。 众人心情沉重,都没有说话。 烈中石站在烈斗旁边,忍不住用指头狠戳烈斗一下。烈斗正心虚,屁股一疼,差点在墙头上跳起三丈高,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那人头挂在很高的树上,树枝茂密,谁会爬上去搜查?一定不是我的错!” “问题确实不该出在烈斗身上。”容虎也帮烈斗说话,“我们和庄濮关系一向还不错,就算发现树枝上挂了人头,也没有证据咬定是我们杀了同国大王。” 凤鸣又想到另一个可能,“莫非……是为了庆离骤死的事,同国军要找我报仇?” 垂手站在一旁的尚再思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被凤鸣一眼看到。 “再思,”凤鸣点出他姓名,“你有什么话要说?” 尚再思得到发言机会,满心感激,“听鸣王说起庆离骤死的事,属下忽然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猜错,万一弄错了……” 这时候任何建议都是珍贵的,凤鸣连忙指示,“别怕猜错,快说快说。” 得到他的支持,尚再思先冷静一下,才露出思忖的表情分析道:“第一,同泽一定发生了巨大变故,而且这个变故,还应该和同国的政局有重大关系。” 这一点,大家都点头认同。 都城和王宫的守卫关系重大,谁敢随便抽空城防的兵力? 但庄濮居然冒险把大部分兵力都抽调来团团包围同安院,显示出庄濮这个老成稳重的大将,把杀死他们看得比守城更为重要。 不关乎重大政局,庄濮怎么会这样做? “第二,”尚再思思索着道:“属下觉得,庄濮并不知道庆离王子的死讯。首先,庄濮的兵马来得太快了,我们身在同安院,也是刚刚才看着庆离死去,庄濮不在同安院,怎么可能知道?即使他在同安院中眼线,而眼线又能立即把消息传给他,但调动兵马是需要时间的,怎么也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 “嗯,说得有道理。”凤鸣点点头,又皱眉,“可是说到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庄濮要包围同安院。” “庄濮为什么包围同安院,并非现在的关键。”尚再思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他身为一个普通侍卫,竟敢当面指出鸣王的想法出现偏差,自己也有些揣揣不安,年轻的脸蛋显出一丝惶恐,不过说都说了,只能继续下去,硬着头皮道:“这正是最要紧的第三点,属下观察敌方阵势,兵力强大,张弓拔剑,却只围不攻。庄濮没有下令立即强攻,正是心有顾忌。” “对!”凤鸣被他一点,即刻领悟过来,往大腿上一拍,“庄濮绝对不知道庆离已死,他不敢攻进来,正是因为忌惮他的同国储君在我们手中。” 拍完大腿,又拍拍尚再思的肩膀,“嗯,没错。以后你有话就说,不要躲躲藏藏的,男子汉大丈夫,要直言不讳。” 正说着,破风声起。 一支箭忽然从对方敌阵中射出,直朝站在墙头的凤鸣飞来。 “鸣王小心!”容虎一声大吼,抱着凤鸣就地滚下阶梯。 身边侍卫纷纷拔剑,在墙头结阵护卫。 凤鸣被容虎抱着滚得七荤八素,从墙头顺着阶梯滚到墙角,勉强扶着墙边站起来,犹正头昏眼花,曲迈拿着一支箭从上面走下来,到了他面前。 “鸣王,箭是去了头的,上面有指明让鸣王亲启的书信。” 容虎虚惊一场,脸色肃然,不等凤鸣动动指头,已先一步把信从曲迈手中取过,在信缘上轻舔一下,又嗅了一遍,试过无毒,才打开信笺,看了一眼后递给凤鸣,“没想到,武谦也掺和进来了。” 凤鸣接过信笺。 因为鸿羽的关系,凤鸣最近和武谦来往密切,一眼就看出这信是武谦亲笔写的,笔画略嫌凌乱,显示他写信的时候心情颇不平静,而且时间紧迫。 看着信,凤鸣脸色浮出讶色,“什么?庆彰居然被杀了?庄濮竟然还以为是我干的?” 他滚下楼梯,众人都跟着下来。 刚好烈中石,烈斗也到了跟前。 凤鸣古怪地打量他们两人,“不会是你们把同国王叔给杀了吧?” 两人顿时叫起撞天屈来,一脸气愤,“没有!绝对没有!” “你叫我们埋人头,又没有叫我们杀人!我们干嘛自己去找个人杀?” “庆彰又胖又丑,他想要被我杀,我都不杀呢!” 凤鸣知道他们虽然爱闹,却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脸转向容虎,“武谦在信上说,庄濮为此事恨透了我,但武谦本人却不相信事情是我干的。他在庄濮面前说尽好话,为我争取到一个分辩的机会,希望我出同安院,在庄濮面前,把事情说清楚。” “绝对不行。”容虎想都不想,立即严厉拒绝,“庄濮不顾后果把城中兵力大部分抽调过来,已经说明他对鸣王的误会有多深。这种情况下贸然到敌方阵营去,只要庄濮一个眼色,鸣王就会性命不保。” 凤鸣向来很听容虎话,这时候却不认同容虎的看法,反驳道:“军队已经包围同安院,形势严峻,龟缩不出也不是办法。庄濮对我们的误解源于庆彰被杀,但我们自己明白,庆彰绝不是我们杀的,所以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冒险出去面对庄濮,对同国人表示我凤鸣绝不心虚,解开误会。” 容虎不为所动,“鸣王想的太单纯了,敌方心意未明,如果庄濮另有居心呢?天下各国权贵对鸣王,就如对大王一样忌惮。就算知道鸣王无辜,恐怕庄濮也会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寻找借口把鸣王杀死。” 正相持不下,尚再思忍不住插话道:“鸣王和容虎的说法都有合理之处。不过现在情势危急,不能再犹豫了。外面情况不明,我们也需要情报,请鸣王容许再思去一趟。” 凤鸣和容虎顿时停下争执,不约而同看向尚再思。 “你?” “对,我去。”尚再思把头一点,略有犹豫地道:“再思职位低微,本来没有资格代替鸣王到敌阵中去,但最有资格的容虎,现在却绝不能离开鸣王身边。我……属下……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在庄濮面前尽量……尽量刺探……” 这人个性可爱,忠诚聪慧,却又常常露出自信不足的样子。 看见凤鸣瞪大圆眼,好奇地上下打量他,不由紧张,又开始嗫嚅起来。 值此兵凶战危之际,凤鸣还是忍不住被他有趣的改变逗得笑了笑,又转为认真的神色,“再思,庄濮手握重兵,对我们敌意很深,这样做很危险……” “属下不怕危险。”尚再思唯恐不让他去似的,大声说了一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很不敬的把鸣王说到一半的话都打断了,赶紧道歉。 凤鸣当然不会怪罪他,转头去看容虎如何表态。 容虎迥然有神的眼睛看了看尚再思,沉声道:“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属下亲自过去。但再思说得对,属下不能在此时离开鸣王。”他想了一会,用力点了点头,“再思人很机灵,属下支持他去。” 尚再思感激地看了容虎一眼。 王族近身侍卫的竞争向来激烈,他们能够被容恬慧眼相中,挑出来成为大王身边的侍卫,不但要有天大的运气,还需要自身不断努力。 抓进每一个表现的机会,才有可能被权贵进一步看重,继续向人生顶峰攀登。 容虎身为众侍卫的老大,肯点头让尚再思在这种关键时刻代凤鸣前去同国军中,固然会让尚再思冒上极大的危险,却也是一个令他可以博得鸣王器重的珍贵机会。 在尚再思的极力坚持和容虎的支持下,凤鸣终于点头,同意让尚再思代他去见庄濮和武谦。 首先学武谦的样子,先往对方阵营射出无头之箭,上面绑着凤鸣匆忙写的一封短信,大意是说会先派遣使者到庄濮面前,解释庆彰之死与他无关。 尚再思离开后,凤鸣领着众人重新登上墙头,眺望对面依然杀气腾腾的庄濮大军。 这是一次在繁华都城内的罕见包围,和寻常在平原上包围小城的情况截然不同。靠近同安院的四周都是利刃寒光,旌旗飞扬,还有弓箭手侍候,一片死寂。 但远一点的,并未划入战区的敌方,同泽的百姓已经起床,陆续有人在街上行走,做着每日都要做例行事,彷佛浑然不知一场战事即将爆发。 感觉古怪到极点。 低头看着下方,身穿紧身侍卫服的尚再思从侧门走出同安院,双手分开高举,以示并无兵器,在敌方重重强弓的监视下,昂首向庄濮所在的方向迈步走去。 “庄濮不会胡涂到一见到再思,就宰掉他吧?”凤鸣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容虎。 容虎摇头,“他只是一个普通侍卫,庄濮杀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庄濮不怕我们愤怒之下,杀死他的庆离王子泄愤?就算不杀庆离,至少也可以干掉长柳公主,让庄濮悔断肠子。” 大战在即,容虎忠厚老实之下的犀利又再度显露出来。 庄濮只要对同国保持忠诚,就绝对不敢轻忽庆离的性命。 这番话虽然有些无情,却最实在地指出对付庄濮的方式。 战争从来都是无情而实在的。 凤鸣想起身怀六甲,正在休息之中的长柳公主,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夫君庆离已经莫名其妙骤死。 她知道后,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这位昭北国的公主,命运实在不济,初恋失败,离开家乡远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夫君却又爱上狐狸精似的裳衣,祖国还要被若言灭了,现在大着肚子,又成了寡妇。 一边慨叹长柳之凄,一边心里却蓦然冒出一个念头,心忖道,如此看来,我比长柳可幸运多了,别的不说,仅是能够遇上专心待我的容恬,已比长柳幸福百倍。 自古以来,负心最教人生不如死,像庆离那样另有所爱,遗弃妻子,才令长柳痛不欲生。 可见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容恬变心。 宁愿面对十个庄濮,被十万人马围着,也远胜容恬爱上别人。 现在容恬对他真心真意,上天已经对他凤鸣恩宠到了极点,和这个比起来,区区庄濮,几千人马的难关,又算什么? 凤鸣心里微甜,越想越是淡然,惶恐去了大半,举止神态,居然变得有几分从容。 众人都在他身边,察觉到他若有所思后,气度忽变,隐隐有一股傲视敌人的冷静,都暗中惊讶,猜测是不是鸣王又想到什么对敌的奇策。 如果他们知道凤鸣现在满脑子塞满了浪漫主义的鲜花,恐怕会集体吐血,从墙头直栽到地面。 这时尚再思已经进入敌方阵营,被敌军前前后后严密搜查一番后,被押送到高居马上的庄濮面前。 凤鸣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当前的形势上。 从墙头远看过去,和尚再思交谈的除了庄濮,还有武谦,三人位于敌营正中,四周围绕着庄濮的亲兵。 庄濮神情激愤,不知道是否正在表示对凤鸣没有亲自过来的不满。 武谦则是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偶尔做出请庄濮冷静的安抚手势。 三人嘴巴不时开合,可惜凤鸣等没有顺风耳,一个字也听不到,只能猜度他们交谈的内容。 就如一出紧张的哑剧。 过了一会,尚再思开口,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这话显然惹怒庄濮,庄濮猛然拔剑。 刚破晓的晨曦反射出宝剑光芒,刺得观望的众人眼睛一疼。 凤鸣心脏一跳,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露出无比紧张的表情。 众人也是心里一沉。 幸好武谦也在尽力,及时拦住庄濮要挥向尚再思的剑,对着尚再思说了几句话。 不到片刻,尚再思便被同国军凶狠地推攘回同安院的方向。 绝对不愉快的双方会面结束了。 同安院的人们立即下阶梯,迎接被赶回来的尚再思。 “情况怎样?误会解释清楚没有?” “庄濮究竟为何会怀疑鸣王与庆彰之死有关?” “问到庆彰被刺的过程了吗?” 众人围住尚再思,极盼尽快了解他带回的讯息。 凤鸣却对尚再思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道:“刚才看见庄濮拔剑,我还以为他要杀你呢,幸好你平安回来了。”脸上浮现真心的欢喜。 尚再思没想到这关键时候,凤鸣首先对自己说的竟是这句,微愕之下,眼眸流露出感动。 “对了,”凤鸣好奇地问,“刚才你说了什么,惹得庄濮恼羞成怒,连剑都拔了?” 提及正事,周围众人安静下来,等尚再思说话。 尚再思思索片刻,才用极为冷静的语气道:“庄濮之所以发怒拔剑,是因为属下刚才在他面前,亲口承认庆彰被杀这件事,是由鸣王和庆离一起策划。” 这石破天惊的话一出口,人人都惊呆了。 周围死寂一片,只余逐渐变粗的,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凤鸣脑子嗡嗡乱响,好像要把脑子里面漫天飞舞的蜜蜂全部甩掉似的,狠狠甩了几下头,才把目光定在尚再思脸上。 他出乎意料的没有大叫发怒,只是低声问,“为什么?” 容虎和几名侍卫则眼泛厉光,暗中握剑,一旦尚再思答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就立即将尚再思斩于乱剑之下。 临敌受遣,代替鸣王和庄濮会面,却贸然承认鸣王并未犯下的罪行,势必给予敌人充分的进攻借口。 这和亲自葬送鸣王有什么分别? 尚再思缓缓迎上凤鸣的目光,答道:“庄濮告诉属下,他和他的亲兵昨晚亲眼看见洛云杀死庆彰……” “洛云?”凤鸣惊叫一声,转头去看容虎。 容虎沉默着,朝凤鸣摇了摇头,显然他对洛云的举止也并不知情。 “而且,”尚再思继续说出他从庄濮亲口说出的消息,“就在洛云即将被他们擒住时,萧圣师忽然出现,杀入重围救走了洛云。” “我……我爹?”凤鸣又是一声惊叫。 乖乖我的娘! 他几乎已被调教出经验了―――凡和他宝贝爹娘扯上关系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摆平的。 拽耳朵打耳光只是小事,被下毒,挨利剑都能列入正常行径了,可是这次,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惹来了同国大军? 他们的儿女,真不是人当的……尚再思等众人从震惊中平复少许,才继续道:“参与刺杀的两个人,都和鸣王有异常亲密的关系,而见证人则是庄濮本人,这是真正的证据确凿了。请问鸣王,在这种无可分辩的情况下,如果属下还一口咬定鸣王是被冤枉的,与庆彰被刺毫无关系,庄濮将会有何反应呢?” 凤鸣怔了片刻,把憋在肺腑的一口长气缓缓吐出来,点头叹道:“我明白了,你做得对。这种时候如果还勉强为我分辩,只会令庄濮更加鄙视我,认为我有胆做没胆承认,盛怒之下,说不定立即挥军进攻。嗯?不过我背了这个刺杀的罪名,也不会让庄濮高兴到哪去,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尚再思年轻的脸庞逸出一丝腼腆笑意,压低声音道:“属下在庄濮面前坦白认罪时,不是顺便多嘴了一句,把庄濮的储君庆离也拉下水了吗?” 猛然“啪”的一声,众人都吓了一跳。 转头去看,原来是曲迈兴奋地击了一记响掌,恍然大悟道:“真不简单,这一招和我们萧家刺客常用的拖敌挡兵道理一样,专用来对付被刺身亡者亲人朋友的报复。经你这么一挑拨,庆离王子和我们是一路的了,庄濮要为庆彰报仇,就要把庆离也干掉。不过这么一来,他就要背负杀害储君的罪名,够他头疼的!” 尚再思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迫于无奈下做出了这个选择而已。剩下的事情,还要靠鸣王主持。” 凤鸣想了想,抬起头来,环视正等待着他说话的众人,耸肩道:“既然已经把庆离拉下水了,那就不妨再多拉一个人下水吧。” 位于同国和西雷的交界处,离小城丘陵十几里的葱翠山林,正被破晓的日光温柔照耀。 鸟儿在百年大树繁驳茂盛的枝叶上跳来跳去,清脆嘤嘤,流水潺潺。 一切充满生机。 在这幽静安逸的环境中,却忽然响起一声不甘的低吼。 “岂有此理!” 苏锦超瘫坐在树下,恶狠狠瞪视正背靠在另一棵树下闭目养神,对他不闻不问的绵涯。 也难怪他怒火攻心。 出身西雷贵族的他,从小被家人视为珍宝,生活可用锦衣玉食来形容,从吃饭到穿衣,哪一样不是被美貌侍女侍候得周周到到。 高人一等的家世,使他和多数权贵子弟一样,贵族高尚平民劣等的观念在脑中根深蒂固。以苏锦超的骄傲嚣张,现在竟然莫名其妙成为绵涯的阶下囚,叫他怎能不咬牙切齿,大声骂娘? 何况,眼前这个出身低贱的侍卫,居然胆敢对他高贵的身分毫不理会,把他当成普通囚犯一样,强押着他,迫他走了大半天山路。 直到现在脚底的水泡都磨出血了,才允许他在这山泉边停下休息一会。 不知尊卑的混蛋! “喂!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苏锦超低下头察看自己的双脚。 脚底起了一串血泡,有几个磨开了,血水淌出,看起来十分恐怖。 他可不是卑微的贱民,生有一双可以跋山涉水的双脚。 再这样走下去,绝对受不了。 他抬头打量坐在对面树下的绵涯,考虑了一会,开口说:“容恬不顾西里根基,擅自发布均恩令,现在已经是西雷的敌人了。你何苦跟着他找死?我苏家在西雷有头有脸,只要你放了我,自然会给你不少好处。” 他等了一会,看见绵涯优哉游哉地拔了一根草,放在嘴巴里嚼,这种只有平民才会干的事情令他一阵厌恶,皱起眉头,隔了片刻才勉强道:“这样吧,你放我回去,我不但给你一笔钱,还送你两个美貌的侍女,另外还给你一块肥沃的耕地。这可是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 他受特权阶级思想的影响,早养成自负自傲的坏习惯,深觉天下只有贵族才是最优秀的,其他只该受他们驱使利用。 现在对绵涯这样毫无出身门第可言的侍卫耐着性子诱导一番,已是极为罕见。 不料绵涯置若罔闻,彷佛什么都没听见,一会闭目养神,一会随手摘草根咀嚼,全不把苏锦超试图沟通的努力看在眼里。 苏锦超当然知道他轻视自己,气得双手发抖,再也按捺不住地道:“贱民!你是聋子吗?我在对你说话!” “你在对我说话?”绵涯这才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似的,把头稍偏过来他这方向。 “哼,原来你不是聋子啊?” 绵涯嘴角毫无笑意地轻轻一扯,竟不理睬他的挑衅,从怀里掏出一包被大片的干净树叶包裹着的东西。 把外面包裹的树叶剥开,在地上摊开来,赫然露出肉干和看起来味道应该不错的糯团。 苏锦超看得一愣,被勾起食欲,肚子顿时咕咕大叫起来。 从昨天深夜到现在,他已经被绵涯驱赶着在林中跌跌撞撞走了多时,早就饥肠辘辘,年轻人本来就食欲旺盛,累极时看见食物,肠胃自然而然在腹腔内抗议般的蠕动起来。 绵涯却似乎没瞧见苏锦超期待的眼神,拿起一块肉干,自顾自的撕咬起来。 咕。 幽静的山林中,两人相隔又近,苏锦超狠狠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传入绵涯耳中。 绵涯停下动作,朝那个曾经在同国国宴上大放厥词,整天口口声声贱民贱民的纨裤子弟瞥了一眼。 “你饿吗?”他忽然平静地问了苏锦超一句,捧起食物递过来。 苏锦超大喜,正想夸着贱民懂得规矩,不料才刚伸手去接,绵涯吸吸鼻子,猛然打了个喷嚏。 食物正被他捧在手上,全部被喷个正着。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谁都知道,这些食物上面,无一不沾了绵涯的唾沫水星。 苏锦超双手呆在半空,脸色忽青忽紫,愣了片刻,骤然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贱民!你存心的!你耍我!” 绵涯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存心的,长路寂寞,不耍着你玩,要我消遣谁去?” 他这样坦然承认,实在是极大的侮辱。 苏锦超脸庞顿时挣得通红,大吼一声,朝绵涯直扑过来,一副要拚命的样子。 绵涯能被容恬挑选出来,身手几乎和子岩相近,哪里把苏锦超这种花拳绣腿看在眼里,何况苏锦超爬山之后又肚子饿,手脚无力。 冷眼看着苏锦超扑来,算准了他力道角度,身一闪,脚一提,窥空一脚踢在苏锦超屁股上,顿时把苏锦超踢得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苏锦超被他踢得发了狠劲,从地上爬起来,又再扑来。 绵涯又一脚把他踢翻,就如踢一头落水小犬。 两人一个扑,一个踢,倒了又爬起来,扑过来又趴下,连续十五、六次,绵涯倒没什么,苏锦超却累得气喘吁吁。 到后来,苏锦超再也爬不起来,倒在地上,恨得双手在泥土中一阵乱挠,咬牙道:“贱民!你这样羞辱我,一定不得好死!” 绵涯其实心里也暗暗称奇。 这苏锦超在西雷都城仗势欺人,早有恶名,不过就一个不思进取的纨裤子弟而已。这种人多数贪生怕死,可以欺压人时嚣张跋扈,被人欺负时立即卑躬屈膝,厚颜求活。 没想到这苏锦超嚣张是嚣张,却非此等货色,抓到他后,虽然逃不掉打不赢,还试图贿赂,却一直没低声下气求过一句饶。 真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这人虽有一点硬气,也不值得善待。 只凭他在同国国宴上说得一番侮辱平民的话,就应该被好好教训一顿。 绵涯和子岩等侍卫,大多出身微贱,全靠真本领博得大王赏识,在他们心中,最痛恨的就是苏锦超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把他们不当人看的所谓贵族。 “贱民,有胆你就杀了我!不然以后我一定把你剥皮拆骨,叫你后悔做人!”苏锦超恶狠狠的咒骂。 “呵,你叫贱民还真的叫顺口了。那你这样高贵的公子,是绝不会看上贱民的东西了?” “当然!” “我的食物,你不会吃?” 苏锦超受这奇耻大辱,哪里还顾得上肚子,狠啐一口,“呸!我饿死也不吃你这狗杂种的东西!”又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绵涯居高临下,一脚踩在他腰上,让他动弹不得,淡淡道:“那好,我的东西你不吃,我的东西你自然也不屑用的,脱衣服吧。” “什么?” 绵涯似笑非笑,“当然是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啊。谁叫你苏副文书使有赤裸睡觉的习惯呢,当时我看你光溜溜的可怜,才大发慈悲取了自己的衣服给你穿上。既然你不用贱民的东西,现在就给我脱干净,把衣服还我。” 压制苏锦超的脚尖移开,往他肋下轻轻一踢,“脱啊。” 他记恨苏锦超侮辱像他们这样的平民侍卫,故意言语挤兑,要让苏锦超窘迫难堪,以泄心头之恨,却也没想着真把苏锦超剥了衣服。 不料苏锦超从小被人娇纵,自傲倔强到极点,遭绵涯取笑奚落,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磨牙道:“脱就脱!这么酸臭的衣服,只有贱民才肯穿在身上!” 扶着树干站起来,居然真的动起手来。 绵涯借给苏锦超的衣服是最简单的出行装,和贵族华丽精美的繁琐套服截然不同。苏锦超脱一件扔一件,把衣服一件一件全朝绵涯劈头盖脸的扔过来,恨不得扔过去的是利剑,把眼前贱民刺个透心凉。 三下两下,脱得干干净净。 苏锦超立即犹如刚出生时一样,不着一缕。 他这个举动,连绵涯也大感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 苏锦超也不知是硬撑的,还是对自己赤身裸体的身材极有自信,看似毫不在乎被绵涯瞪着,还挺起胸膛,冷哼道:“就算什么都不穿,也比穿这种低贱布料舒服。” 绵涯闷不吭声,忽然飞起一脚,把苏锦超“噗通”一声,踢入旁边的山泉中。 第二章(上) 陷入重重包围的同安院,内外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凤鸣站在房门,看见从里面出来的师敏,连忙关心地问:“怎样?” 师敏泪痕满脸,显然刚刚又大哭过一场,声音也十分沙哑,叹了一声,低声道:“奴婢已将庆离殿下身故的消息委婉告诉了公主,她伤心得。。。。唉,别的不要再说了,鸣王进去吧,公主在里面等你。”侧身为凤鸣掀起通往内间的珠帘。 凤鸣也陪她叹息一声,才打起精神往里面走。 “公主。。。。。。” 长柳公主独自半倚在榻上,脸色白绢似的苍痩,还带着点隐约灰气,正看着窗外失神。 听见凤鸣进来,她才缓缓转过头,极低声地说:“鸣王来了?请坐吧。”怅然若失的样子,好像失了三分魂魄。 凤鸣上前坐下,瞧清楚她脸上形同心死的悲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又长长叹息一声。 “长柳该怎么办呢?”长柳公主又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距,轻轻道:“短短数日,所有至亲离我而去,庆离虽然待我不专一,却毕竟是我夫君。如今他一去,举目四望,我和我腹中的孩儿,竟连一个可以倚靠的人都没有。” 凤鸣大为头疼。 他在这种情况下,请师敏将事情转告长柳,并且亲自过来见长柳,实在是迫不得已。 外面庄濮大军随时攻入,若不快点采取措施,恐怕明年今日就是他和身边一干侍卫亲信的忌日。 只有长柳的配合,或者可让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可长柳这样可怜的样子,叫人怎么忍心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还逼她加入诡变莫测的危局呢?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长柳似乎比刚才清醒了点,缓缓道:“师敏已经把庄濮包围同安院的事情和我说了。这人忠诚王室,却不懂识人,不过听说武谦也在他那边?” 凤鸣忙道:“武谦其实一直都是帮我们的,若不是他,恐怕庄濮早动粗了。”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包括不得不当面承认是他们密谋干掉了庆彰的事,挑选重要的抓紧时间说了一遍,叹道:“现在乱成一团,同国人都以为是我干,真是糟糕透顶。” “鸣王不必再说,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以王子妃的身份,助你说动庄濮。” “呃。。。。是啊。” 长柳沉吟良久,凝视窗外的双眸渐渐有了焦距,最后,终于转过头,把视线静静投在凤鸣脸上,“好,那就请鸣王与我长柳定一个契约,我助鸣王渡过这个难关,鸣王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凤鸣精神大振,立即点头,“公主请说条件。” 长柳张口欲言,可一思索,又摇了摇头,道:“不急,等我帮助鸣王渡过庄濮这一关后再说吧。” 凤鸣恨不得赶紧让长柳公主加入他的阵营,赶紧道:“那好,公主也知道情势危急,我就不废话了。现在我最希望的是请公主立即给庄濮写一封亲笔信,内容是为我作证,向庄濮保证我和庆离王子之所以合谋杀死庆彰,并非对同国有恶意,而是因为不忍心看同国内政继续斗争,不得已而为之。” 时间紧迫,一也不那么客套,说完这句,回头就给容虎打招呼,“笔墨都拿上来。” “要说动庄濮这样的大将,书信的作用不大。” “公主有别的打算?” 长柳稍作沉默,毅然下了决定,,掀开盖到膝盖的薄棉被,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勉强在塌旁站起来,“我这就更换衣服,和鸣王亲自到阵前见他。” 凤鸣既感动又不安,“公主身体这个样子,军阵威严可怖,万一受到惊吓。。。。” 长柳苦笑,“我受到的惊吓,还少了吗?现在庆离已死,鸣王已经成了我母子唯一的靠山,仅为自己着想,我也一定要保得鸣王安然离开同国。” 苍白脸蛋上,泛上一抹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凝重。 从同泽正赶往西雷都城西琴,目前中途暂驻丘陵的西雷文书使团,也正陷于空前的诡异紧张气氛中。 西雷文书正使--郝桓绛看着被属下抬进帐,放在自己眼前的三具尸体,脸色难看到极点。 “郝大人,这两名侍卫,一名近侍,尸体都是在苏副使帐外附近发现的。属下仔细查验过,三人均是被利器一招封喉,连叫嚷的机会都没有。”负责文书使团护卫的将领驰彪,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简单说了死者的情况,顿了顿,才略为犹豫地道:“苏副使帐内一片凌乱,床上还留有大片血迹,蛋我们现在还没能找到苏副使。属下已经尽量派出人手在附近搜索。”把分配的人手和搜寻的主要方向解释了一遍。 郝桓绛默默听着,等驰彪把话说完,才抬起头来,脸色沉重地扫视帐内一眼,缓缓道:“文书副使下落不明,不知生死,这事非同小可。现在正是大家齐心渡过难关的时候,有什么想法,请各位不要犹豫,直说出来,好做商量。” 此时在帐内的,除了驰彪和他的副手许銮,还有文书使团参谋冠隆,梅涵等人,听郝桓绛发言,众人偷偷交换一下眼神,都保持着沉默。 半晌,许銮才开口道:“两名被杀的侍卫,昨晚负责在苏副使帐外守卫,那名被杀的侍从,也是苏副使的近侍,加上只有苏副使帐中有曾经被敌人侵入过的痕迹,因为,我们可以断定凶手是冲着苏副使来的。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现苏副使的尸身,但根据帐中凌乱痕迹和床上血迹来看,苏副使极有可能发现凶手闯入,和对方进行过一番搏斗,因此被害。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他们杀害了苏副使,为什么连尸身也要偷走呢?” “令人想不明白的,并不止这一点。”参谋冠隆沉声道:“既然帐中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当时动静一定不小,尤其事情又发生在晚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听见?居然过了一会才发现侍卫尸体,更把文书副使弄丢了,请问驰将军,对此如何解释?” 冠隆冷哼一声,“我并没有指责驰彪大人什么?大人又何必如此心虚?我只是觉得太过蹊跷了,此事看似是外敌入侵,恐怕另有内情。将来大王追究起来,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这话一点情面也不留,郝桓绛花白的眉毛也不悦地微皱起来。 另一个参谋梅涵看见,从中调停道:“冠参谋说得好像有点武断吧?看现场情况,明显是凶手趁夜潜入营地,被侍从发现,所以才下毒手杀了侍从灭口,到了帐外,又杀了两名侍卫。苏副使察觉外敌闯入,奋力抵抗后,大概也被加害,所以帐内凌乱不堪。” 他哪里知道,这些现场都是容恬等的精心布置。 苏锦超不但没有反抗的机会,而且还窝囊得像猪一样被绵涯打包带走。 至于现在文书使团的分歧,自然是容恬苦心布置现场的目的啦。 冠隆干巴巴道:“梅参谋搞错了吧?我现在置疑的并非帐内的凌乱,而是置疑这样大的凶案,怎么可能发生的过程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别忘了,营地内外都有侍卫轮班值夜,在空旷野地的夜晚,一点声响就足以引起人们的警觉,可苏副使在帐内奋力反抗,打斗到一地狼藉,血染卧床,居然一个侍卫都没听见?” 驰彪的责任是保护文书使团,现在发生凶案,连文书副使都弄丢了,早就疑忧深重,现在听冠隆每句话都把责任追究在侍卫身上,又暗有所指,心里更加不舒服,冷冷道:“冠参谋似乎对此事已有定论,不如索性直说出来。” 冠隆扯扯嘴角,“定论倒没有,我只想指出这件事并不是外敌来犯这么简单。” “你是说。。。。。。” 冠隆傲然抬头,扫视帐内一周,目光落在表情高深莫测的郝桓绛脸上,一字一顿道:“必、有、内、奸!” 郝桓绛眼角猛地抽搐一下。 并非是这件凶案的调查如此重要,牵涉在其中最要命的,其实是西雷国内新旧派系正如火如荼的内斗。 在容恬执掌西雷时,臣子间争夺权力的现象虽有,但在容恬强大的领导和不动声色的压制下,又采取唯才是用,遇事只看实际情况的原则,斗争并不像现在这样激烈。 容瞳的上台,却使一切变得白热化。 因为容瞳本身,就不是一个公正的大王。 这位新王自从登基后,就不断大力提拔和自己亲密的少年玩伴,已让他们占据朝中重要的官位。 年轻无知,对国家政务并不经验的狂妄少年,竟在朝廷上掌握了可与年老重臣们相抗衡的筹码,引起老臣们的极大怨言。 在前朝,双方还因为容恬要领兵回攻西雷的消息而暂时按捺,毕竟最要紧的是对抗“外敌”,一旦容恬真的回来重登王位,对于背叛他而侍奉容瞳的臣民,不论新老臣子,恐怕都不会放过。 所以有一段时间,臣子们也尝试过上下一心,整顿西雷防御。 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曾经有迹象要夺回西雷的前大王容恬却忽然改变主意,销声匿迹,不再摆出威胁西雷的姿态。 这虽然是一个好消息,却也令松懈下来的西雷众臣,立即有了内斗的时间和精力。 一边是新大王容瞳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不断破格提拔没有经验的新人,一边是容瞳的亲叔叔瞳剑悯将军,为了让容瞳脱离自己的控制,而努力保持老臣的优势。 到最后,掌握王权,受到年轻臣子们拥护的容瞳;和掌握军权,受到老臣们逐渐靠拢的瞳剑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眀里微笑暗里互挥刀子的两派。 不用说,在这个代表西雷的文书使团中,文书正使郝桓绛这样的老臣,明显就是被容瞳排斥的一派。 而苏锦超却是深受容瞳信任,被破格提拔上来的文书副使。 两人派系分明,总有一天会水火不容,如果趁着在回国途中,借一场突发的强盗入侵事故将苏锦超除去,对郝桓绛确有好处。 所以一旦苏锦超出事,作为整个文书使团最高领导者的郝桓绛,极容易遭到怀疑。 冠隆的“必有内奸”四字,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郝桓绛毕竟是老臣,直接被冠隆毫不客气地“半直接式”责问,也仅仅只是眉角抽播了一下,并没有勃然大怒,思索一会,叹了一声,以他特有的慢吞吞口吻道:“冠参谋说得对,此事确实蹊跷,我会责令驰将军追查到底,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苏副使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是否有内奸……嗯,冠参谋如果对我有所怀疑,大可向大王递呈奏折。我郝桓绛一身清白,不怕任何人追查。” “好。”冠隆态度出奇的强硬,拱手道:“那我就遵郝正使所言,回去必将此事全过程向大王详细奏报,相信大王绝不会冤枉任何无辜的人,也不会放过任何加害苏副使的人。” 抛下这两句分量颇重带着威胁语气的话,土口辞离帐篷。 驰彪道:“属下也要去继续追查,有消息会立即星报给正使大人。”向郝桓绛行礼后,领着许銮匆匆去了。 其他无关轻重的人也--告辞散去。 帐中只剩下郝桓绛和梅涵。 两人都默然良久。 此次随同文书使团出行同国的两名参谋,冠隆和苏锦超走得比较近,梅涵则是郝桓绛的心腹。 “梅涵,你过来。”郝桓绛把梅涵叫到身旁,凝视着垂下的帐门,低声问:“你有什么看法?” 梅涵叹息一声,“大王对待老臣们一向态度严苛,动则加罪。依属下看,这事如果由大王裁决人,即使最后查明大人您是清白的,恐怕大王还是会利用这个机会加罪大人,况且……” 郝桓绛见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闻言道:“况且什么?你跟随我多年了,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说吧。” 梅涵这才侃侃而言,“况且冠隆所言不无道理。如果入侵的是强盗或者别国的外敌,为什么他们偏偏只杀苏锦超的人?而大人身边的侍卫侍从,没有一人受害或受伤?真要攻击文书使团,应该以正使为目标才对。” 郝桓绛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再说了,以帐篷里凌乱的程度看,确实应该会发出不小的动静,怎么所有人都没有听见?这根本解释不过去。所以,属下也觉得,必有内奸。” 郝桓绛转过头来,“你也这么认为?” “对。”梅涵顿了顿,似想把自己的设想再确定一次,片刻后想定了,双眼眯起,眸中泛出确信不疑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属下觉得,这个内奸,就是苏锦超自己!” “苏锦超自己?这怎么可能?” “大有可能,苏锦超要杀死信任自己的侍从和侍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杀了三个可以用来表示凶案发生的牺牲品后,再把自己的帐篷不弄出一点声息地翻得乱七八糟,然后弄一点血在床上,接着悄悄离开营地躲藏起来,若是苏锦超本人的话,要做这些事实在太容易了。” 他推测得颇有道理。 郝桓绛也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沉声问:“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梅涵冷笑道:“当然是为了诬陷大人您,大人在西雷极有声望,在西雷本土要加害您不容易,所以他们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陷害大人,故意制造一个诡异的凶案,又故意留下凌乱帐篷却没有任何人听见打头过程的漏洞,引人怀疑大人,到时候事情闹到大王那里,大王就可以借故加罪您,从而达到铲除大人的目的。” 郝桓绛老脸微沉,“这次大王忽然把我提拔起来当文书正使,我还觉得奇怪,他向来重用年轻臣子,怎会对我优待起来,原来是一条毒计。” 长叹一声。 唉,若大王还是英名公正,有着强大执政力的容恬,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真怀念当初在大王带领下的西雷啊。 对郝桓绛发下狠话的冠隆离闲帐篷,以要立即赶去都城向容瞳报告事情经过的名义,骑马单独离开文书使团的营地,飞驰往五里外和人约定好的密林。 一路飞驰,到达密林深处,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倚在嶙峋大石旁,悠然自得,闭目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的英伟男人。 纵使闭着双目,也浑身散发轩昂气势,永远从容若定的淡淡表情,令人熟悉又涌起满怀敬畏的俊荣,差点让冠隆激动得哽咽起来。 他跳下马背,跪下行礼,叫道:“大王,您总算回来了!” 容恬缓缓睁开蕴满智慧光芒的双眸,视线往下一扫,露出一丝轻笑,“事情办好了吗?” “是,属下已经按照信上的吩咐,利用苏锦超的失踪对郝桓绛施加压力,极力挑拨他和容瞳之间的关系,并且暗示我将向容瞳举报他是内奸。郝桓绛现在一定害怕得浑身哆嗦,担心容瞳趁这个机会干掉他,他一定会被逼得全心全意靠向大王这方。” 容恬点头,“你做得很好。” 冠隆抬头充满敬意地看他一眼,忍不住道:“今天凌晨属下在自己帐中的案台上忽然发现大王留下的书信时,真是吓了一跳。大王的手段鬼神莫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安排了一出好戏,只是杀掉区区一个苏锦超,就把西雷的老臣拉拢过来,给容瞳那胆敢篡位的贼子制造朝廷进一步动摇的头疼问题。” “本王并没有杀死苏锦超。” 冠隆略觉惊讶,,他本以为苏锦超早被杀了,不过为了进一步制造人们的怀疑,故意将尸体带走而已。 这样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留下来有什么用处? 不过他当然没有胆子询问容恬。 容恬淡淡发问:“太后还好吧?” “一切都好。太后已经潜入西琴,还曾经和属下碰过面。她老人家暂时藏身在都城西琴的佑安巷尾。不过,这都是属下随文书使团离开西琴前得知的情报。” “嗯。”容恬颔首,“久不见太后,也该是向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了。冠隆。” “属下在!” “你立即赶回西琴,任务还是不变,尽量让容瞳和老臣们的矛盾越闹越大,让老臣们对当初背叛本王生出强烈的悔意。” “是。” “至于本王,”容恬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就看看什么时候心情不错了,给瞳儿那小子一个意外的惊喜。” 天已大亮。 阳光从林木间撒落下来,印在他自信、从容,充满了壮志豪情的英俊的脸庞上。 随着头顶上的太阳渐显威力,同安院的局势,也愈见危险。 院外同国军层层紧围,院内,凤鸣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一次让他头疼的对象,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侍卫容威。 “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长柳公主挺着大肚子,都有胆量出门去见庄濮,为什么我堂堂鸣王,就成了缩头乌龟?” “长柳公主和鸣王当然不一样?她是同国王族,又怀着同国大王的孙子,庄濮怎么敢伤害她?鸣王就不同了,庄濮摆明了要杀鸣王。”容虎俊容严肃,“我们开始说好的计划,是请长柳公主修书一封,派一名侍卫把书信带给庄濮,并没有提及鸣王要冒如此大险。” “现在情况不是改变了吗?长柳公主自己都答应亲自出去见庄濮……” “那也不必鸣王亲自陪伴,可以派一名侍卫陪伴过去。” “你……”凤鸣被容虎臭石头一样的坚决气得直跺脚,挠了好一阵头,低下姿态软声求道:“容虎,我这一次真的经过深思熟虑,不是任性下的决定的。你想想,同安院被大军包围,一旦庄濮下令进攻,大家都要完蛋。这是仅存的令庄濮回心转意的机会,如果我还不敢出现,躲藏在同安院中,只会让庄濮更觉得我是因为心虚不敢见他,将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容虎摇头道:“大王已有王令,命令属下保护鸣王,不允许鸣王做任何冒险行为。” 凤鸣再三劝告加央求,再加剖析现况,都无法令容虎动摇,终于发怒了,把声音放到最沉,“什么王令?将在外,君另有所不受。我留在这里,你就能保证我的安全吗?长柳公主现在时我们唯一的机会,我必须亲自出马才能找到机会解开和庄濮的死结。这种时候不把所有的优势用尽,等同国军队攻进来时就晚了。这是西雷鸣王的决定,任何人不得阻拦!” 他对容虎从来没有摆过鸣王架子,更不用说用上如此严厉的语气容虎看他晶眸内光芒闪烁,显然心意已决,心里也为难到极点。 他当然知道,凤鸣躲在同安院围墙后的逃避姿态,会让庄濮对凤鸣进一步猜疑,若是如此,长柳公主说服庄濮的可能性也会随之降低。 凤鸣的坚持,确实不是一时任性,而是有其深入的道理。 可容虎更不敢忘记容恬临走前的叮嘱。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让鸣王冒险。 一议凤鸣孤身手无寸铁的进去对他怀有仇恨之心的敌军,这简直不能叫冒险了,和送死差不多。 “鸣王可以无视大王的王令,但属下却做不到。”容虎缓缓的扫视护卫在凤鸣身后的众人一圈,伸手入怀,掏出容恬留下的王令,高举在手,沉声道:“王令在此,众侍卫听令。” 容恬的王令,对于西雷众侍卫来说,俨然是世上最神圣的东西。 即时有人心里明白凤鸣的坚持确实有理,但看见容虎祭出王令,也不禁浑身一震,高应道:“属下在!” 躬身听候容虎调度。 容虎字字凝重地发令,“把守同安院们,寸步不离护卫鸣王,绝不能允许鸣王擅自踏出同安院。” “是!” 这等于把凤鸣临阵软禁了。 凤鸣眼睛瞪得大圆,指着容虎,“容虎你……你……” 容虎从容躬身,轻轻道:“这是大王的意思,请鸣王不要生气。”众西雷侍卫默默分散在他四周,显然会按照容恬的王令行事。 凤鸣气得发怔。 他从没想过容恬的王令,居然真的具有软禁他的威力。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令他复杂感慨地察觉到,容恬身为大王,手上持有君权对他的影响。 他脑子里宛如放了一团杂草,有些难受,又有些刺痛,胸膛剧烈起伏。 “好,”在做了十几个深呼吸后,凤鸣轻轻点头,“好。” 他不得不冷静。 现在的情况下,如果他无力解决内部问题,就更不可能有解决外面围兵的机会。 既明亮,又荡漾着激烈波涛的双眸,缓慢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宛如无声控诉的眼神,让站在他身旁的西雷侍卫们纷纷低头,不敢面对,连容虎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也叹了一声,低下头去。 如果有所选择,谁也不愿意让鸣王如此失望愤怒。 但王令,毕竟是王令。君王的意志必须得到绝对尊重,这是侍卫们从被挑选出来的第一天,就铭记在心不可变更的铁律。 凤鸣扫视过众人后,将目光定在一个人的脸上。 “曲迈。”按捺着异常的心境,凤鸣的语气却变得异常平静。 “少主?” 凤鸣轻声问:“你的剑,带在身上吗?” 曲迈一愣,点头道:“萧家人剑不离身,属下的剑一向带在身上。” “很好。”凤鸣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淡淡的笑容。 在场的每个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动作。 凤鸣却在一笑之后,稍微顿了一下,仿佛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所犹豫。但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他又露出了笑容,看向身边前后众人,声调募然拔高,问道:“这里的萧家人,身上都有剑吗?” 凤鸣一向受到两方保护。 跟在凤鸣身边的,除了西雷派系的侍卫,剩下的便都是萧家人。 他忽然高声发问,语调慷慨,所有萧家人立即齐声答道:“有!” 凤鸣沉声问:“你们会眼看着自己的少主,被人软禁,失去自己作主的权利吗?” 在狂妄自大的萧纵掌管下,萧家人向来自视甚高,不把各国权贵放在眼里。众人早前看见容虎等西雷侍卫公然打算剥夺少主做决定的权利,已经老大不自在,现在一听凤鸣发问,更被激起萧家人强烈的自尊心态。 锵! 金属清脆声响起,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拔剑。 转瞬之间,萧家人个个已经宝剑在手,向凤鸣靠拢,做出团团护卫凤鸣的姿态。 曲迈更站在凤鸣面前,持剑面对容虎,大有“你敢动我们少主,我就剁了你”的阵势。 凤鸣得到萧家人毫不犹豫的武力支持,当即有了把握,打量着容虎,叹了一声,低声问:“容虎,你是打算进行一场内斗,耗尽我方的实力,还是决定放弃那个无法顾及目前形势的王令,听我的调度呢?” 容虎做梦也想不到一向还算“听话”的鸣王,居然会做出如此惊人的决定。 区区一招,竟然就把他逼到必须抉择的悬崖边上。 想当初刚刚陪同凤鸣到达萧家船队,两人一起头疼如何让萧家人信服新任少主时,哪想过会有今日? 鸣王终于长大了。 不但懂得坚持己见,绝不退缩,还懂得了如何采取措施,利用有利的条件逼迫敌人就范。 容虎又是感慨,又深为激动。 凤鸣绕过曲迈,走到容虎跟前,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容虎,就如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不能成为容恬脚上的初锁,阻碍容恬决策的自由。那么容恬,也不应该成为我的枷锁。”他举起手,握住容虎的左肩,毅然道:“永远躲避在别人的保护下,怎么会有精彩的人生?丞相之所以要我出游,不正是希望我体验这一切吗?不要再阻拦我了。”期待地看着容虎。 他抬起头,炯然虎目看了凤鸣片刻,终于做出选择,“鸣王已经不是昨日的鸣王了,确有临局做主的英明。属下不敢违命。”侧身避过,让出凤鸣面前的道路。 西雷侍卫们暗中松了一口气。 如果容将军一时想不开,这种情势下和鸣王对着干,那可真不好收场了。 难道真的和萧家人还有鸣王拔剑相向吗? 咿~在数千同国兵士的虎视眈眈下,同安院大门缓缓打开。 跨出高高门槛,面对这几千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士兵的一个是身穿只有在出席国家重大节庆场合时才会穿着的隆重正装,大腹便便,脸色苍白,看起来身体颇为虚弱的王子妃长柳。 另一个,就是庄濮恨不得一箭射个透心凉,然后刮心挖肺给庆彰当祭品的“恶毒”萧家少主凤鸣。 容虎等西雷侍卫,和曲迈等萧家高手,站在墙头上紧张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每个人手上都准备了一条长布索,一旦情况不对,庄濮对鸣王下毒手,他们会立即从墙头抛下长索,沿索而下强攻敌军,竭尽全力把鸣王救回同安院。 不过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能够平安抢回鸣王的可能性极小。 他们集体阵亡的可能性,倒是非常之大。 只能希望鸣王可以平安渡过这个难关了。 众目睽睽下,凤鸣和长柳公主,走到同安院围墙和敌阵之间的空地上。 两人停下。 武谦单骑从同国军中奔出,到了凤鸣两人面前,翻身下马。 “王子妃,”他先仪礼拜见长柳,转过身面对凤鸣,压低声音叹道:“鸣王所作所为,真令我无法理解,你真的派人刺杀了王叔?这样做有什么后果,难道鸣王没有认真想过?” 凤鸣苦笑着耸肩,“如果我慢慢和你解释前因后果,恐怕你们同国军的乱箭就要射过来了。不如我先问你一句,凭我们的交情,你会不会在庄濮面前帮我的忙?” 武谦同样报以苦笑,“如果我不帮忙,说不定你早被御前将碎尸万段了,不然你说我现在待在这里为了什么?” 牵着马,引领长柳和凤鸣行至同国阵前。 士兵们人人手持利刃,得到将领点头,才分开两列,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走到将旗所在处。 庄濮骑在骏马上,目光森冷地看着三人走来。 他的目光集中在凤鸣身上,充满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 当凤鸣来到他的马下,庄濮嘈地拔出宝剑,居高临下直指凤鸣,“你派来的使者说刺杀我同国王叔一事,是西雷鸣王亲自策划的,他有撒谎吗?” 这问话杀气腾腾,凤鸣不管回答是或否,看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说没那么回事,庄濮肯定不信。 如果说确实如此,下场肯定也很糟。 严峻局势下,凤鸣迫不得已,再次那处从头发到脚趾的每个细胞中的智慧因子为自己争取机会。 “我派来的使者,姓尚名再思,庄将军恐怕没有把他的话听全吧?”出乎所有人意料,对于庄濮的责问,凤鸣不但没有摆出认罪道歉的态度,反而姿态慷慨,昂然不屈,声音足以让附近的同国官兵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之事,是贵国公认的王位继承人庆离殿下对目前同国局势的再三考虑下,不得不和我共同进行的一项铲除内患的计划。”凤鸣侃侃道:“同国大王目前下落不明,王叔庆彰身为大王亲弟,理应拥护大王的儿子庆离殿下,助庆离殿下稳定同国内部,可他却趁机挟制同国大权,处处对付陷害庆离殿下,御前将难道不觉得庆彰的行为需要制裁吗?” 庄濮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呵斥“制裁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长柳公主的声音却恰好赶在此时传来,柔声道:“储君庆离殿下正妻,王子妃长柳在此,御前将为何不下马参拜?” 看来不但凤鸣,连长柳公主的潜能也发挥到极点。 这语气温和,内意却颇为刺人的话,说出的时间简直秒到不能再妙,顺承凤鸣的一番慷慨发言,又巧妙阻止庄濮开口,顿时令庄濮的气势大打折扣。 而且,按照同国礼法,长柳的王子妃身份,确实应该受到同国官员的恭敬参拜。 长柳一开口,庄濮顿时窒言。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将领见势不妙,在一旁为庄濮解围道:“王子妃见谅,并非御前将不尊敬王子妃,只是战场之上,众人戒备万分,所有未有参拜的工夫。” 凤鸣大笑:“原来战场之上,就不需要参拜了,不知道这记载在同国礼法大典的哪一条哪一款呢?哈哈,抱歉,失礼了,因为我们西雷礼法里面,还没有如此先进的一条。战场之上,同国王族的身份算得上什么?” 礼法在这时代是一切的重心,上下尊卑,各种等级,都靠这个来维系和表达,每一条都由德高望重,握有制定法例权的大臣们商讨研究出来。 但是,同国礼法典籍中,还么没有关于在战场上是否参拜王子妃这一条规定。 按凤鸣的话说,就是“法律”上的漏洞。 当然,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王子妃还会出现在战场上,还大着个像西瓜一样的肚子。 众将大为尴尬。 他们听从庄濮调令兵围同安院,都自认为对同国王族绝对忠诚。 听一个外人奚落他们不尊敬王族,滋味绝不好受。 长柳淡淡扫了那将领一眼,轻声问:“请问这位将军的军职和姓名。” 那将领自己同僚还有下属啾着,不回答也不是,回答也不是,只能在弱了气势和藐视王族之间选择一个。 犹豫片刻,终于翻身下马,致礼参拜,答道:“小将守宫左副将何成龙。” 长柳身为王子妃的气势终于成功展现,也不命他起身,反而抬头看向庄濮,低叹一声,“将军真的要我一直这样抬起头和你说话吗?大王对将军信任有加,将都城和王宫都交给将军,怎会想到将军有一天会如此轻视他的子孙?”手抬起来,轻轻按在自己突出的腹部,不用说,是向庄濮表明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庆离的正妻,还将会是同国王位下下任继承人的母亲。 这等于借同国大王的威严逼庄濮表态,到底现在还要不要效忠王族。 庄濮终于再也坐不住,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对长柳长身一拜,沉声道:“王子妃实在不该插手这件事。” “能不插手吗?”长柳语气低柔,“庆离身为大王长子,同国储君,却处处受庆彰的控制,要不是没别的法子,我们也不会和鸣王联手,求他派出萧家高手,刺杀王叔。” 凤鸣在一旁道:“暗杀确实是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却是迫不得已。庄将军不妨想一想,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在一个晚上解决庆彰,而是让庆彰活着和庆离殿下斗法,演变成经年累月的双方对峙杀戮,将有多少无辜的同国人为此而亡?” 这番对话在他们出门前演练过好几次,现在一唱一和,表情声音都演绎得颇令人动容。 主要的对策其实只有一个,把庆彰倒霉的被杀案推到有同国储君身份的庆离身上,再竭力把这个其实不是凤鸣干的暗杀,解释成为消弭同国内乱的民族大义。 虽然有点异想天开,却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 只能看庄濮对于王族的忠心耿耿,是属于绝对愚忠的不惜死战型,还是尽量保持内部稳定型的了。 “将军请谨慎考虑。”武谦还算讲义气,开口帮忙劝告,“不管庆离殿下这样做是否明智,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确实消除了内患的隐忧。如果大王真的遭人杀害,庆离殿下就是实际上的新大王,只差正式登基而已。他若怀疑王叔不忠,当然有权处置。如果今天是大王下令处斩王叔,将军难道也调兵包围大王的宫殿吗?” 庄濮虽然不得不下马参拜,却不等于认同他们,冷然道:“君王处决国家重臣,也需要依照法理而为,怎可如此草率,没有审问过程,还用上暗杀的方式。王叔是大王的亲弟,为同国苦心尽力一辈子,却一夜横死,庆离殿下这样行事,始终难以令人心服。” “御前将对庆离殿下的疑问,不妨等到了庆离殿下面前再提出。”武谦做和事老,“既有长柳王子妃亲自证明王叔被杀一事,是庆离殿下的意志,不过请鸣王代为出手处理家族内务而已,将军何不先把军队撤回。将来朝廷之上,再由庆离殿下和大臣们一起商讨如何善后?否则,若王子妃将庆离殿下请出来,亲自向将军就调兵包围同安院一事问罪,将军恐怕会很尴尬。” 他本来是一番好意,凤鸣却暗暗叫苦。 拜托。 你建议庄濮退兵就好,干嘛说什么把庆离请出来? 在场人中,只有凤鸣和长柳知道庆离已经身亡。 如果庄濮知道庆离完蛋大吉,哪里还会相信凤鸣说的暗杀庆彰是为了同国利益这种胡扯?唯一的后果就是凤鸣立即像庆彰和庆离一样完蛋大吉! 果然,庄濮听了武谦的话,反而惹起身为将领的倔强,沉声道:“如果就这样颓然退兵,岂不更予人事后污蔑的借口?我庄濮乃大王亲封的御前将,调兵包围同安院,完全出自保护同国的一片赤诚之心,用不着心虚。尽管请出庆离殿下好了,当着我同国将士的面,我要看他怎么解释自己派外人暗杀自己亲叔叔一事!” 这话掷地有声,顿时振奋同国众人之心。 凤鸣和长柳公主珠联璧合的王族权威加气势压制,在取得小小胜利后,被庄濮迎头反击。 正不知如何继续,长柳公主轻吟一声,手按着腹部,露出痛苦容色。 凤鸣就站在她身边,连忙扶住,“长柳公主?” “王子妃怎么了?” 众将愕然,庄濮也露出紧张表情。 战场上出现了身怀六甲的妇人,已经很罕见。 更麻烦的是,这个妇人肚子里怀着的,还极有可能是大王唯一的孙子。 忠心于同国王族的众将都明白,若长柳的肚子在这里有个什么意外,后果绝对严重。 真不妙……也许御前将调兵威压同按原此举,真的有欠妥当,王叔和王子的斗争,大可在朝廷上解决,何必大军包围? 搞得好像他们要谋反似的。 大王早就盼望有个孙子,如果真的令王子妃惊吓至流产,那就真是罪过了。 “王子妃?” 长柳被武谦和凤鸣扶住,也不知是战场肃杀之气吓到了她,还是被无礼的将领气的,娇躯微颤,勉强低声道:“要说的我已经说了,和御前将之间,我再没什么可替夫君庆离转达。让御前将将自己决定是做同国的忠臣还是叛徒吧。鸣王,我们回去。” “公主!”凤鸣抱着长柳,大唤一声,脸上覆上一层浓重的悲愤,抬起头看望着四周的同国将领,“国家内乱,百姓就要受苦,贵殿下正是看到这一点,才请萧家出手相助凤鸣并非同国人,只因为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才参与行动。连我这个外人也不希望同国发生动乱,为什么你们这些深受同国大王重恩的将领们,却无动于衷呢?好!从现在开始,同国的事情我不再管了!如果还是想把我当替罪羔羊一样杀掉,尽管朝我背后射冷箭吧!” 扶起长柳,脚步缓慢却坚定万分地,昂然走向远方对面的同安院。 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当然也出自同安院众人的集体策划。 目的同样是给庄濮和身边的将领施加压力,并且让庄濮忌惮长柳有孕之身,不敢乱来。 集众人智慧,逐字逐字想出来的对谈内容,还有凤鸣置生死于度外的出色表现,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效果。 当他以所能表现出来的最从容的姿态,扶着柔弱不堪,露出不适表情的长柳离开时,在未经庄濮下令的情况下,同国士兵竟自动为他们的王子妃开了一条道路。 庄濮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周围众人的反应,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开口,喝出把凤鸣擒下作为人质的命令。 这样做的话,也许会令怀孕的长柳气急晕倒,甚至流产。 杀害大王唯一的孙子,庄濮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武谦没有骑马,靠两条腿追在凤鸣身后,低声道:“我送你们到同安院门口。”故曰思堕在后面两步处,挡住凤鸣的背影。 凤鸣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 武谦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 这时候,就算庄濮改变主意,想给凤鸣射记冷箭,也只能徒叹无奈了。 武谦护送着他们到达同安院门外,自行回去庄濮那边。 第二章(下) 咿呀。 同安院门打开,众人潮水一样涌出,迅速将两人包围保护起来,部分人持剑戒备对面的同国军,用最快的速度把凤鸣和长柳送进门内。 容虎额上都是冷汗,比他自己在敌阵中转了一圈还紧张,苍白着脸道:“再多来几次,属下一定会的鸣王从前说的那个什么惊吓所致的心脏病。” 凤鸣回到安全地带,才懂得后怕,拍着心口苦笑道:“再多来几次,我就有资格当奥斯卡影帝了,真没想到我居然学会了眼睛都不眨的谎话连篇,还说的非常流畅。不过说起来,真要感谢长柳公主,要不是她在恰当的时候装出身体不适,还一副绝不能受惊的虚弱样子靠在我身上,让庄濮不敢轻举妄动,恐怕我真的会被庄濮扣住。” 边说着,边感激加赞赏地转头看向长柳公主。 长柳公主正被迎上来的师敏等侍女搀扶着,听见凤鸣说话,目光勉强转过来,秀美骤起,似想说话。 娇唇颤了颤,却猛地双眼一闭,往后就倒。 “公主!”师敏尖叫。 众人大吃一惊,团团围上,几个侍卫七手八脚立即把她抱起送往内室,也有人跑去叫大夫。 内室一时不能容太多人进去,凤鸣反而和剩下的人被挤在了门外。 众人面面相觑。 半响,凤鸣终于发出一声呻吟,环视众人一眼,无比尴尬地苦涩干笑一声:“呃,原来不是装的……” 这下惨了。 受伤的骏马再也无法支持,悲嘶一声,前蹄曲起,重重跌在地上。 骑在上面的长怀栽倒在地,狼狈地打了两个滚,才靠着扶撑身边的树干,勉强站起来。 他浑身伤痕,衣服上都是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斑驳血迹。 和他所乘坐的马匹一样,这西雷侍卫早已疲惫加重伤,没有再战的体力。 追杀他的人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从他出城后就一直紧追不舍。对方武艺高强,而且有卓越的追踪能力。 即使长怀这种精通反追踪,受过专门刺探潜匿训练的人,也感到心悸。 他昨晚借着夜色,在一轮惨烈厮杀中终于逃出重围,绞尽脑汁将后面的追兵三番两次甩掉。 但对方拥有和他同样的毅力,竟在凌晨时分再度追了上来。 而他和他的马,都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行! 就算是死,也要把鸣王的消息传达给大王! 迅速查看了一下大腿的剑伤,长怀眼中掠过一丝坚毅,拔出仅存的武器--长剑,作为拐杖支撑身体,咬牙前进。 “你还真是很要强啊。” 挪揄的调子从头顶懒洋洋地传来,长怀潜意识地提剑护在胸前,猛然后退,靠至树干。 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紧身服,脸上蒙着黑布的高大男人,居高临下般站在大树横出的树枝上。 这身穿着,和昨晚追杀偷袭的你正是一伙。 树枝并不十分粗大,以他的高大身躯,站在上面却给人绝无一丝摇晃的压人气势,仅从似乎自由自在却从容自若的站立姿势,你就看出此人有令人不敢小看的功夫。 长怀沉声问:“来者何人?为什么要追杀我?” 男人呵地笑起来,“如果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他翻身从树上跳下,稳当落地,姿势完美潇洒,站起身来,刚好面对一丈距离外的长怀。 很没有礼貌的把长怀上下大量一番后,那人道:“本来确实是奉命杀你的,不过见到我要杀的人后,本组长决定破例留下你的性命。你打算怎么感激我?” “等我见到大王,把要办的事情办成后,你想我怎么感激都行。” “贪心。”男人大模大样地逼近。“追杀你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要你的命,第二是阻止你向容恬发出消息。我办不成第一个,总要办成另一个吧?” 长怀啾准他靠近,猛然一剑击出。 这剑所选时间和角度都无可挑剔,但逃亡力竭后的右臂却成了致命败笔,宝剑挥剑敌人面前,宛如送给人家的礼物。 男人当然毫不客气地笑纳,单手沿着剑刃面翻转,指尖闪电般前伸,跨步欺前,一指重重弹在长怀右手虎口上。 “啊!”长怀吃疼地哼了一声,手腕失去控制。 长剑被敌人像拿绣花针一样,从自己手上轻巧取走。 下一秒,大腿受伤的地方遭到男人狠辣膝撞,剧痛蔓延上来,让长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伤口的痛苦和被敌人戏耍的屈辱,让长怀呼吸异常粗重。 脊背上传来被压的感觉,应该是那人用脚踩住了他的背部。 逐渐加重的力度,一议已经受伤的长怀不得不咬紧牙关。 “想不到你长怀也会有今天?”头顶上的男人戏谵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这么狼狈呢。” 长怀骤然警觉,“你认得我?” 男人冷笑,“我当然认得你,不过那时候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恐怕你早就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他终于在即将把长怀踩得肋骨断裂之前,松开了脚。 蹲下来,揭开脸上黑巾。 露出来的,竟是一张谁都想象不到的斯文面孔。 秀气和女子的双眉,和优美高挺的鼻梁,让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跟昨晚血淋淋的追杀和刚才的凶暴动作联系起来。 长怀呆了呆,露出诧异之色,“狼裔?” 那名叫狼裔的男人眼中也逸出一丝惊讶,却很快掩饰住了,冷冷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自从那次你在西雷的比武大赛中打败我,获得成为大王亲卫的资格后,我们就再没碰过头了。” 感觉到他的敌意,长怀不甘示弱,举手抹去嘴角的鲜血,以同样冷冷的语调道:“所以你当不成大王亲卫,就去当了人人唾骂的杀手?” 狼裔明暗不定的眸子幽幽盯着他。 异样的目光,藏着令人感到不安的企图。 “人人唾骂,又算什么?”狼裔扯动唇角,逸出一丝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只要能把我一直以来最忘不掉的对手长怀,像现在这样活逮在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就什么都值了吗?” “哼,你果然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卑鄙。” “也不能说一点没变。”狼裔用猫戏老鼠般的语调,带笑相告,“我在萧家这些年见得世面对了,也染到了男风之癖。用在你身上,不是正好吗?又能报复,又很享受。” 长怀脸色大变,猛然低喝一声。 蓄积最后一点体力,双手往地上同时狠狠一撑,奋力侧滚往左边,目标当然是被狼裔夺走然后随手丢在地上的宝剑。 眼看就要得手,剧痛骤至。 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最后一击,狼裔先发制人,一掌砍在他腰侧。 “呜!” 毫不手软的掌砍,击中的又是侧腰经脉要处,长怀半边身体几乎陷入麻痹。 在经受了整夜的追杀围攻和逃亡后,精疲力尽的长怀绝对不是狼裔的对手。 他的浑身伤痕和体力耗尽的现状,正是狼裔以萧家杀手小组组长,调用萧家高手等资源得到的结果。 当长怀陷入绝境后,再恃强凌弱,好整以暇地欺辱占有。 长怀说得没错,手段确实卑鄙。 狼裔把对他怒目瞪视的长怀抱在怀里,看着天色,低头道:“反正我们都是平民出身,也不必像贵族那么虚伪,欢好又要挑选日子,又要准备宁静雅致的房子,不如趁着太阳正好,就在树林里来一次吧,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就暂不杀你。” 伸手到他胸前,五指一紧。 嗤! 早就血迹斑斑的紧身衣,被他从项颈下到胸前,生生撕下一大块来。 “什么?” 凤鸣站在长柳公主小院内的回廊下,震惊地看着刚刚从内室出来的,近期专门为长柳公主看病的同国御医,“你们刚刚说什么?” 御医的脸色比凤鸣好看不到哪里去,几乎快哭出来了,“再说几遍也是一样,这事少主也做不了主,请快点让庆离殿下过来,如果赶得及,或许还能和王子妃说上最后几句话。” 庆离已死是绝对机密,除了必要的人员外,像御医和普通侍女这种人,都不知道。 凤鸣把他扯到跟前,低声问:“真的没得救了吗?” “唉,王子妃最近操劳过度,由于困顿,早就伤了胎气,我们一再提醒不得动气动怒,不得惊动,可……唉唉……这是虚竭之症,油都烧空了,灯还怎么亮得起来?我们已经用尽办法,只能让王子妃暂时苏醒过来,但如果再闭上眼……反正,不要再迟疑了,速速请庆离殿下过来见王子妃最后一面。” 凤鸣全身一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如果知道把长柳请出来对付庄濮会有这样的后果,即使会被同国大军围攻,他也绝对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到同国后,最不引人注意却一直默默帮助他的盟友,最后居然要因他而亡吗? 发现他魂不守舍,容虎命人将御医领走,跨前一步,“鸣王,如果要和长柳公主说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把凤鸣往内室房间的方向一带,轻轻推入门内。 内室气氛沉抑悲伤,师敏等众侍女都跪在塌旁哽咽啜泣。 长柳脸白如蜡,仰躺在榻上,身盖一床似乎是刚取出来,也不知道是否用于王族临逝前备用的昂贵金线丝被。 这位王子妃的神态,此时却异常安详。 看见凤鸣怔怔地站在门口,师敏和众侍女让开榻旁位置,让他可以靠近长柳。 “公主,鸣王来看你了。”师敏努力用平稳的声音,在长柳耳边低声呼唤。 长柳公主浓睫微颤,缓缓睁开,“鸣王……” “公主。”凤鸣赶前一步,单膝跪在床头,近视这位命运悲苦的金枝玉叶。 她的脸蛋不再苍白,反而覆上一层娇艳如花的晕红,对于重病者来说,这种诡异的红润绝对不是好事。 回光返照。 长柳似乎也知道自己生命快到尽头,深深凝望凤鸣一眼,“围兵一事,长柳有负鸣王所托,未能令庄濮退兵,实在惭愧……” “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凤鸣忙道,脸上流露不忍之色,沉声道:“公主已经履行了承诺,现在该轮到我回报公主。按照约定,我还欠公主一个条件。只要公主说出来,就算舍却性命,凤鸣也定为公主达成心愿。” 眼看危急关头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盟友香魂消逝在即,凤鸣满心悲愤懊悔。 如果自己不出现在同国,身怀六甲的长柳,也许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的并非只是一时悲伤下的漂亮场面话,而是下定决心,不管长柳提出什么要求,都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办到。 这是他给予长柳在最后生命中一丝安慰的唯一办法。 长柳高贵的唇角微扬,逸出一丝仿佛随时会消逝的温柔笑意,又像在轻轻叹息,“本来有许多心愿的,但是,已经都没有提出的必要了。” 她缓缓提起无力的柔芙,放在突出的腹部,脸上掠过一丝凄然,“御医说,已经感觉不到孩子的气息了。” “公主!”凤鸣忍不住悲呼一声。 长柳勉强微笑,鸣王不要悲伤,生死是上天的决定,不管王族还是平民,最终都要走上同一条路。真奇怪,我从前并不真的懂得西雷王那均恩令的意思,现在,却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鸣王,”她缓缓伸出手,把凤鸣的手握住,宛如把全身仅存的力气,都贯注最后这句冷静的话中,一字一顿道:“请鸣王,一定要统一天下。”晶莹仿如沾着泪雾的双眸,牢牢直盯着凤鸣。 “天下分裂割据,百姓受苦,王族们也在痛苦挣扎中。”长柳公主的神情,仿佛正把自己带回已消逝的遥远回忆,视线移往远处,惨然淡笑,“我还记得父王严令我嫁给庆离的那天,母后和妹妹们哭倒在廊下,她们的哭声到现在我好像还能听见。” “当我不答应嫁到同国时,她们也曾竭力逼我答应婚事,但我终于不得不答应后,她们却哭得比谁都伤心。为了同国成为昭北的盟友,一个公主的终身又算得上什么?我不但不怪她们,也不怪父王。” “只要天下不统一,各国继续争斗,像我这样被当成货物一样远嫁的公主,就会一个接一个踏上和我相同的路。” “所以,请鸣王……”长柳低婉的声音,越来越轻。有点开裂的朱唇,微微嗡动着,发出长长的叹息,“请……请鸣王……” 长柳微睁着双目,看向头顶前上方的窗外远处,如眺望她已经被若言毁去的故乡昭北,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统一天下。 这最后四字,终于还是没有从她半启的唇中说出。 宛如含着自己的心愿,将她一生悲剧在尽头回首看见的哀伤,凝结在逝去的这一刻。 “公主!” 极度悲伤震惊的沉默后,师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扑倒在长柳不再有任何生机的身上。 周围侍女,也大哭起来。 凤鸣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长柳婉哀不决的遗容和伤心哭泣的侍女们,久久无法动弹。 被冻结了一样。 身体,四肢,到心脏最深处的经络,都仿佛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年轻生命的消逝,不管看过多少次,只要再次面对,都会让他感到莫大哀伤。 而长柳的死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个人的不幸。 从长柳的命运中,凤鸣感受到的,是生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作为人的不幸。 被压迫的平民,压迫平民的权贵,不管哪个,都遭受着天下离乱带来的痛苦。 平民被践踏,残杀,送上战场。 权贵们,则在随时可能被敌国攻破,成为亡国奴的恐慌中加倍肆意放纵,为了在纷乱的世上继续生存,他们甚至要把疼爱无比的亲生子女作为牺牲品,交换继续安稳生活的保障。 长柳是不幸的。 作为这段不幸婚姻的另一半,庆离同样不幸。 他沉迷裳衣,实在事出有因。 追根究底,就是互相利用彼此,又互相侵吞彼此,争斗不休,具有庞大力量的各国王权。 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君王出现,制止乱象,长柳的惨事就必定继续发生。 “统一天下……” 在震天的侍女们的哭声中,凤鸣挺身长立,把长柳要说而未能说出的这四个字,如含着千斤橄榄一样,在嘴中咀嚼其中滋味,低声说出。 乌黑的双眸,渐渐凝结出坚毅如磐石的炯然光芒。 统一天下,曾经只是容恬的梦想,容恬壮志的向往。 凤鸣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容恬,而参与到天下之争,为了容恬的快乐,就如容恬为了他的快乐会加入到自己的游戏中一样。 但现在,事情已经改变。 天下必须统一。 使世人颠沛流离的纷乱,必须结束! 这不仅仅是为了容恬,更是为了,那些在最不该消逝的青春时节,却黯然消逝的,不瞑目的生命。 第三章(上) 长柳公主的死讯,令同安院的空气变得更加沉抑不安。 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容虎也脸露难过。吩咐众人按照同国王族等级规定,给长柳公主换上适合的丧服,丧鞋和盖被等。 急切之间,这种少用又需经过长时间准备的珍昂之物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只能尽量取用同安院中最好的东西,把长柳公主的遗体安置好,算是表示对这位王子妃的尊重。 师敏痛苦之后,表现出令人诧异的坚强一面,没有趴跪在房中浪费时间,而是含着泪水站起来,以王子妃贴身大侍女的身份,指挥众侍女开柜启箱,翻找适合给长柳停灵用的物品。 有她这个深悉长柳喜好和随身物品的人,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作为长柳的夫君,庆离的尸体也被搬到室内,和长柳的尸身一起平放,夫妻两人加上腹中骨肉,在同一天踏上不归之路,实在令人叹息。 “鸣王,属下有一件事,想请鸣王示下。”凤鸣站在天井旁强忍悲伤,看着侍女们捧着长柳曾用物品进出时,尚再思来到凤鸣身后。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容虎和几个西雷侍卫。 几人神情严肃,仿佛在来找凤鸣前,已经有过一番私下讨论,而且得出的结论不妙。 曲迈和一众萧家高手,则一直伴在凤鸣左右,分散在天井附近,看见容虎等人朝凤鸣走去,也纷纷靠了过来。 自从曲迈拔剑为凤鸣挡住容恬的王令后,所有的萧家高手都若有若无地保护在他们的少主周围,仿佛警告西雷众人不要当他们萧家少主是可以随便摆布的。 两方人马同样是为了保护凤鸣,现在却形成既合作又对抗的微妙局势。 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凤鸣实在始料未及。 只能希望自己可以把两方面人马都控制好吧。 “庄濮身边有一个心腹,名叫何晏,凤鸣应该知道吧?” 凤鸣点头。 何晏是庄濮心腹,经常带在庄濮身边,凤鸣和庆彰、庄濮等在方敌第一次碰头,大家一路同泽,途中凤鸣还请庆彰在庄濮他们上萧家大船喝酒闲聊。 何晏也曾经随同庄濮上船,所以凤鸣对他有点印象。 “嗯?”凤鸣道:“你一提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和长柳公主到同国军阵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见他。” “就是这事。”尚再思道:“属下第一次代鸣王去见庄濮时,曾经有同国兵过来向庄濮禀报事情,其中提及何晏还在庆彰的王叔府处理王叔被杀后的侦查,当时属下正全神戒备,思索怎么和庄瀑应对,所以并不在意。回来之后,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见到烈中石那两人……” “喂喂!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啊!”烈中石正在凤鸣身后探头探脑,一听自己被提起,顿时有所反应,一副庆彰绝对不是我干掉的无辜表情。 烈斗和他并肩站着,也耸肩摇头表示自己没干坏事。 凤鸣却心脏一跳。 他猜到尚再思担心的是什么了。 果然,尚再思说:“属下当心的是,庆彰是在王府大门被刺杀的,何晏被庄濮派去负责后续侦查,所谓凶杀之地需查找人证物证兼勘察地形,何晏会不会……” “派人仔细搜索王府内外!” 凤鸣大喊一声,霍然转头抓住烈斗,“你再说一次,你吧同国大王的人头丢哪里了?” “挂在大树上。” “哪里的大树?” “。。。。。。”烈斗心虚地瞄了凤鸣一眼,“王府门口的大树上。。。。。。” 烈中石哼哼,“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惹祸。” 凤鸣心内大震,无暇听他们两个胡搅蛮缠,转回来面向尚再思容虎等人,沉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本来有长柳公主亲自到庄濮面前走了一趟,应该可以暂时缓和庄濮情绪,等到晚上,在夜色掩护下突围会比较有胜算。” “现在的庄濮,一定处于微妙的心理中,一边是王叔,一边是王子,两个都是王族核心人物,要他这个臣子杀这个为另一个报仇,实在难以决断,所以他围而不攻。” 同安院中众人的生死,在庄濮一年之间,这上弦箭已经拉到极紧,一触即发。 这时候只要再来一点刺激,将足以让庄濮这个接近临界点的火药桶爆炸。 如果何晏发现同国大王的头颅,栩栩如生的奇迹一样出现,还华丽丽的挂在王府大门的树枝上,这个消息,可就不是一点刺激了。 绝对是个大刺激。 就算同安院中有十个庆离,十八个王孙,庄濮也必然毫不犹疑地下令攻击。 因为那个头颅,就是个足以证明庆离和父亲之死的罪证!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王叔被杀的第二天,足以令同国天翻地覆的大王头颅就出现在王叔死地附近的树上? 一定是庆离杀了父王,再杀死王叔,出去两个妨碍他的人后,下一步就是--登基为王! 此时此刻,凤鸣几乎悔断肠子,实在不该当庄濮的面,承认庆彰是他和庆离密谋杀死的。 谁知道庆彰之死,会给同国人找到和同国大王之死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呢? 仙子啊想反悔都没机会了,庄濮只会更深信他是凶手。 明明不是他干的“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凤鸣想得头都胀了,“如果何晏发现人头,拿到庄濮面前禀报,庄濮会立即下令进攻。” 被大王头颅刺激到的庄濮,不可能再对同安院中的任何人有所顾忌。 烈中石好奇地问:“黄河是什么河?在哪一国?怎么没听说过?” 正绞尽脑汁面对危机的众人当然谁也没有理会他。 这时候,连责怪把人头挂在树上的烈斗都没工夫。 “鸣王,是否要趁庄濮尚在犹豫,先冲出去?” 凤鸣想了想,咬牙点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他知道人头的事,然后下令进攻,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不过,只要瞧瞧同安院的前后左右,就知道这句话底气不足。 萧家高手和容恬给凤鸣留下的西雷侍卫确实都是精英,却还是血肉之躯,以三四百人对抗外面五、六千经过训练的同国兵,光相一想就心惊胆颤。 “除了突围的高手外,同安院中还有不少不懂武功的侍女仆人,御医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把这些人都暂时关到地窖中,免得一旦打起来被误伤,对了,给他们没人手上意思意思绑个绳子,让庄濮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不然可能被庄濮当成是我们的人就惨了。” 凤鸣先将同安院不宜出战的无关人等安排了一下,又要几个侍卫去帮敏将长柳庆离的尸体移到内堂安放,叮嘱道:“记得在内堂大门上写一行颜色鲜艳引人注意的大字,庆离夫妻遗体在此,以免同国兵将来进入后不明底细,误损了他们的遗体。” 庆离和长柳毕竟是通过身份特殊的贵族,知道是他们的尸身,同国人应该会恭谨以待。 内部事情处理完毕,接下来就是最头疼的对外了。 “虽然是主动出击,但也不能硬打。庄濮目前的犹豫不决,对同安院内事情一无所知,是我们唯一生机所在。”亲眼目睹长柳香消玉损的凤鸣,申请中多了一丝旁人难以体会的,挺身面对一切危难的勇敢。 在动乱的时代,每个人都承受着自己的不幸。 想突破困局? 只有抛开一切,不顾生死地为自己和心爱的人进行一场又一场血战了! 征求各人意见后,凤鸣制定了带有试探和欺诈性的主动出击策略。 和容虎商量一番后,凤鸣叫来几个侍卫,附耳叮嘱一番,命他们赶紧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办。 “鸣王有考虑过脱出重围的去向吗?”尚再思对于以凤鸣为中心的讨论圈,越来越有参与感。 和鸣王在一起,永远不用顾虑下属是否有资格开口发言这种小事。 不管是否多余,只要他想到的,所担心的,所考虑的,都可以直接提出。 不但可以畅所欲言,还可以直接向按规矩自己只能低头附和的鸣王提出自己的问题。 虽然是兵凶战危之际,不过还是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不错。 “如果可以脱出重围,就直奔同泽郊外,罗登带领的萧家船队正停泊在江边,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到达江边,邓船后立刻扬帆远行,同国大军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回答了尚再思的问题,凤鸣呆了呆。 脑子里有个模糊的东西闪过,一下子又好像抓不住。 第一次遇到被强兵围困,而且还要带领大家主动出击,要像容恬那样镇定从容,指挥若定,真的不容易。 每次遇到危急罐头,凤鸣都会想起容恬。 在他心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只要有容恬在,就一定能完美解决。 他的容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的男人。 但现在,他必须像容恬一样,可以表现出来的最从容周密的姿态,去面对同国杀气腾腾的大军。 “哦!幸好想起来,曲迈,”凤鸣终于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烟火筒,递给曲迈,“洛云既然到过船队,应该会把同安院的情况告诉罗登,要求罗登集合萧家人马,准备接应我。” 本来要洛云通知罗登集合大家,是打算对付庆彰的。 谁知道庆彰挂掉了,却来个更劲爆的同国大军。 也不知道萧家在同泽这块地方,到底能短期内集中多少人马。 不过现在那这个问题提出来影响军心,凤鸣经历大事多了,总算有点长进,扮处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曲迈把烟花收好,“这是代表萧家少主身份的信号烟火,你好好拿着。一旦我们和同国军正式打起来,你负责放烟火信号,召集萧家的人手来帮忙。虽然这里的事情变化太快,罗登他们什么都不清楚,不过希望他们够聪明,看见我们被困阵中,知道用点例如围魏救赵、调虎离山之类的方法,给我们帮帮忙。” 围魏救赵这成语,萧家人根本没听过,压根不知道凤鸣在说什么。 不过调虎离山,字面上的意思还上可以猜出来的。 提到萧家少主的烟火,凤鸣又猛地一拍脑袋。 啊!差点忘了萧家老主……这老爹向来对他没有好关照,不过既然庄濮说他出现在王府门外,还救了洛云,该目前仍然留在同泽郊外的老娘附近吧? 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出手。 不对,既然连洛云都肯救,大宗师剑圣萧纵,应该也会出手救自己的儿子。 怎么说也是父子,没理由见死不救那么缺德。 儿子被同国人宰掉,当父亲也很丢脸的嘛。 “烈斗,烈中石。” “到!” 被忽略到一旁的两人听见凤鸣呼喊,立即兴奋起来,一前一后兔子一样窜到凤鸣面前。两双铜铃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凤鸣,“是不是有活干?” “是,而且很重要......” “秒妙啊妙啊!很重要的活!” “不许吵!闭嘴听我说话,再嚷嚷就不让你们干!”和以往温和无奈截然不同。身负众人安危去向的凤鸣脸色一沉,凛然制止他们的欢叫。 现在分秒必争,没功夫慢慢安抚他们了。 烈中石和烈斗唯恐没有重要的活干,立即变得乖若绵羊,还夸张的捂着嘴巴。 “开战时,你们不准和敌人缠斗......” “啊?不许打?”烈中石看来早就跃跃欲试地手痒,忍不住失声惊呼。立即被烈斗在旁边狠踢一脚。用眼神警告他不准打断凤鸣的说话。 “你们的任务,是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同泽郊外我娘占居的小谷,通知我爹还有我娘我为围攻的消息,要他们千万千万赶紧过来救他们的儿子。这是最要紧的任务。” 现在同安院被围的水泄不通,即使以烈斗两人的身手,也不可能在数千同国兵眼前隐形溜走。 只能等待和同国军开打的混乱场合开溜。 那个小谷烈斗他们曾经围凤鸣送信给摇曳夫人去过一次,是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就是不知道洛云怎么样了。 如果庄濮没有说谎,洛云真的是被老爹萧纵救走,那么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就好。 凤鸣实在看怕了身边人的死亡。 等以后见面了,真的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好死不死,要去杀庆彰。 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过现在什么都先不要去想,最关键的是对付庄濮。 烈中石和烈斗本来因为埋人头失败有些心虚,现在接到“最要紧的任务”,才感觉受到重用,脸上有光,好像连个子都长了两寸似的威风起来,向凤鸣再三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得好得不能再好!” 得意洋洋地跑去准备了。 正在继续部署,听到风声的师敏匆匆赶来,见面就问:“鸣王现在就要离开同安院?” 凤鸣点头,“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据我们猜测,庄濮随时可能因为新出现的情况向我们发起猛烈攻击。”苦恼地叹了一声。 师敏理解地点点头,手里捧着一样东西,递给凤鸣,以哭到沙哑的声音低声道:“这是大王从前赐庆离殿下的金箭,表示大王默定他为同国储君。在同国人心中,此金剑代表了同国王族无上威严,庆离殿下一直把它供奉在后面的香堂上。鸣王如果真的决定要走,可以用这个东西诈一诈庄濮,说不定他会不敢乱来……”她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有自信,犹豫着,又摇了摇头,道:“唉,我只是个侍女,只会乱猜,但愿庄濮真的把这东西看得很神圣吧。” 把金剑叫给凤鸣。 凤鸣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管不管用,不过大敌当前,还是敌很强,我很弱,只能抓到什么用什么,感激地接过金箭,放入怀中,“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那你呢?以后打算回昭北,还是留在同国?” 师敏某色黯淡,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想好,忽然开口问凤鸣,“那个女人,鸣王打算怎么处置?” “裳衣?”凤鸣脸色微变,“你不会要我杀了她吧?” 虽然庆离被毒死,但追问根源,并非裳衣故意加害。 她确实是想按照约定,救回庆离的。 凤鸣坎坷不安地看着师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师敏提出要裳衣的命,真的很难拒绝,不过他又怎么忍心? 裳衣虽然有错,可其实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被庆彰利用,被庆离玩弄,最后落到什么都不剩的下场。何况他答应过饶恕她的。 师敏闭上眼睛,苍白俏脸掠过一丝挣扎,最后,睁开眼睛,感叹一声,“公主已经不在了,杀了她又能挽回什么呢?罢了,鸣王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如果鸣王见到她,请鸣王替我问她一句话,”沉默片刻,才缓缓启动玉唇,“问问她,当她得知公主和庆离殿下在同一天离世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高兴吗?” 说罢,掉头不顾而去。 凤鸣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心里异常复杂。 其中滋味,难以形容。 但现实并不允许凤鸣过多的感叹,师敏走后,凤鸣派去的冬履赶回来向凤鸣禀报,“鸣王要我们紧急制的大木弓已经制好。” 凤鸣有些惊讶,“这么快?” 冬履面对凤鸣,比面对容恬轻松多了,笑容道:“本来临时做这种东西,原料很不好找,但我们在后院找到了很多又粗又韧的筋制长索,又有一批坚硬木料,正好适用。更妙的是,我们在翻查时,简直像上天埋在那里,特意赐给鸣王的礼物似的。” 容虎忍不住笑着拍了冬履后脑一下,“你懂什么?那地方是庆离重金招揽回来要暗杀鸣王的刺客的秘密住处。木料、绳索、兵器等,看来也是准备刺杀鸣王用的。不过现在都被我们用来对付庄濮了。” “这真是哪跟哪啊?一笔糊涂账。”凤鸣摇头喃喃。 冬履这才明白过来,还是笑道:“反正大木弓已经弄好了,按照鸣王说的,上弓拉弦,用木架子撑着,全部对准围墙外。”又露出认真的神色,提醒凤鸣道:“不过鸣王,这批木箭匆忙组好,尚未开弓测试过,而且木架支撑,射的准头和力度都不如人手,就算真的能够把箭射出围墙,恐怕也伤不到几个人。” 凤鸣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不指望它伤人,只要可以把同国军阻吓一阵就好。等我们把同安院的人赶到地窖反锁,然后高手尽出后,同安院就相当于一个空城。放几个假箭,让他们以为里面有人,小心翼翼攻进来,既调开他们部分兵力,又为我们争取时间。 第三章(下) “原来如此,鸣王想的真周到,属下已经准备好火烛,棉绳就缠在火烛底部,只要等火慢慢烧到那里,棉绳一断,就能触动弓弦,把箭射出墙外,吓同国军一跳。”听了凤鸣的侃侃而谈,冬履对鸣王的信心大增,摩拳擦掌地问,“长烛燃烧时间长,箭就晚点射,把火烛削短一点,箭就会早点射出来。我会按照鸣王所说的量削火烛的长度,保证让这批唬敌箭在最适合的时间射出来。对了,鸣王打算什么放箭呢?” “你看着办。” “啊?” 凤鸣看着瞠目结舌的冬履,苦笑道:“我只想弄个东西吓唬一下围墙外面同国军而已,你不会把我当成算无遗策的容恬了吧?” 弄清楚真实情况,又仔细问过凤鸣主动出击的所有策略后,冬履学凤鸣的样,拼命挠着头,琢磨他那个必须“看着办”的发箭时间去了。 侍卫们不断过来报告外面同国军的动静,回复凤鸣各项指令,又向凤鸣请示新的指令,把凤鸣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想不到当指挥是这么难的。 每个问题都可能关乎他们性命,而他连挠挠头的思考时间都没有。 一个侍卫过来报告同安院多数人已经被带入地窖,凤鸣才有空想起师敏提及的裳衣。 她还被单独关押在原来的小厢房中。 本来想亲自过去看看,顺便替师敏问那个问题的,但现在没那个美国时闲。 以后再说吧。 他随便抓来一个侍卫,吩咐他把裳衣从小厢房放出来,也一起送去地窖。 “她和长柳公主身边的人有宿怨,尽量让她待在一个小角落。嗯,给她身上放几块碎金子吧,如果同国军进去,以庄濮的为人,应该不会为难什么都不知道的侍女侍妾的,也许会把她们通通给放了,这样她离开后也有点钱在身上,不至于太惨。” 这是凤鸣乐观的想法。 前提当然是庄濮并不知道裳衣是王叔派在庆离身边的内奸。 希望他不知道吧。 事到如今,这是凤鸣唯一能想到比较好的处置裳衣的办法,把她杀掉太残忍,带着她去和同国军对阵,更不可能。 接到凤鸣指示的侍卫接到命令,几乎小跑着去执行任务。 人人都知道大战在即,动作比平时至少快两三倍。 紧张又短暂的准备工作后,凤鸣把该想的,不该想的,想到的,想不到的指令,都发下去了。 唉,他觉得自己真不是当将军的料。 逼上梁山估计也就这感觉。 紧张万分的来回奔走后,侍卫们和萧家高手们,逐渐回报情况,聚拢在凤鸣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鸣王,”终于,容虎排众而出,走到凤鸣面前,沉声开口,“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刹那间,一股辛辣的,仿佛能麻痹心脏的壮烈,涌遍身躯四肢,每一个细胞。 “我,也准备好了。”凤鸣深吸一口气,提起手,重重握上腰间宝剑的剑柄。 环视眼前一张张青春飞扬,勇敢不屈的面孔,西雷鸣王挺起胸膛,从喉间逸出一声注满力量的低喝,“打开大门,我们走!” 咿~被同国大军团团围困的同安院的大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沉沉打开了。 第四章凤鸣领着众人骑马驰出同安院。 全体离开同安院内侧范围后,勒马停下,和对面不到五百步的同国大军遥遥相望。 同安院的大门,在他们深厚缓缓关上。 前方的同国大军军容整齐,旗帜飘扬,正面将近四千的兵力,把他们这只有不足四百的人马衬托的分外势单力薄。 失去同安院高墙厚壁的保护,只有面前敌人发起正面进攻,凤鸣他们不管有多少天神一起保佑,恐怕也会被踩成肉泥。 但凤鸣一方,无一人面露惧色。 谁都知道,生死关头,怯弱的人只会走上绝路。 “鸣王,抓紧时间,”容虎警惕的监视对方分布在民居高屋处的弓箭手,扯动缰绳,靠近凤鸣身边,低声道:“如果弓箭齐发,我们在冲进敌阵前就会至少折损一半好手。” 凤鸣了然地点头。 抬头看着对面的同国军队,大气精神,缓缓策马往他们靠近。 同国军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不少士兵拔剑在手,戒备地看着凤鸣领着众人接近。 马蹄声响起,带起一阵轻尘,直迎凤鸣。 当然还是非常讲一起的武谦。 “凤鸣,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我是同安院的客人,受庆离王子邀请而来,现在事情完了,当然就要离开了。” “万万不可!”因为凤鸣在马上,武谦也并没下马,策马靠近,诚恳劝道:“凤鸣,这样做太危险了。御前将虽然知道此时是庆离殿下策划,而你是从旁协助,但并未对你完全消去恶感。他现在兵权在手,万一惹恼了他,真的下令围攻你们可怎么办?” 又低声提醒,“将领们实际上已经在由于不安,御前将也察觉到了,他很可能在考虑撤兵,只是碍于颜面无法下令而已。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请出庆离王子到阵前,对御前将软言劝说解释一番,给他一个台阶,这样一切就好办多了,你也可以黯然离开。” 事到如今,他能说出这番中肯的话,可见真的把凤鸣当成好友看待。 凤鸣只能暗中叫苦。 如果同安院里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庆离,可以抓过去摆在庄濮面前制造下台阶,他用得着这样英勇的送死吗? 庆彰那颗居心不良的有毒“解药”,真把他们给害惨了。 当然,凤鸣也不可能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告诉武谦“你家王子其实已经去见上帝了,刚才还活着的长柳公主也跟他一起,所以我才要出来闯阵……” 只能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正义凛然加慷慨壮烈的无畏姿态。 “哼,要见庆离殿下,应该让庄将军自己到同安院去。”凤鸣暗叹这种态度真对不起武谦,不过迫不得已,只能继续扮演自己的无畏角色,毫不犹豫地策马,让马匹向越来越靠近的同国军走去,“围攻王子所在的住所,有错的不是庆离殿下,而是擅自调动兵马的庄将军。将军要下台阶,庆离殿下难道不需要吗?” 一干好手侍卫,默默跟在他身后。 人数悬殊的双方,距离渐渐缩短,已可以看清彼此脸上表情。 “凤鸣……” “武谦,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凤鸣身上背负着西雷和萧家的荣誉,不能当躲在墙后的缩头乌龟,只因为被一个无视自己王子的将军带兵围着,就吓得哼都不敢哼,以后又怎么面对听从我号令的手下?” 凤鸣口气鲜少的强硬。 武谦无奈的叹息一声,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只能勒转马头,跟着凤鸣朝己方阵地策去。 众人行至同国军前,大军从中分开两道,庄濮在众将的簇拥下骑马出来。 见到凤鸣,庄濮双目眯起,“想逃了?” “哼,心虚的人,才会想逃。”旁边的同国将军配合着发出冷笑。 又是拿出奥斯卡影帝演技的时候了,这种逃命的关键时刻,只要露出一点胆怯心虚,肯定会增加对方的气势,导致对方大胆行动。 要让庄濮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必须表现出完全无罪的凛然。 嗯?我确实无罪啊……凤鸣面对眼前无数寒光闪闪的剑刃,强迫自己眼中射出从容冷淡的光芒,缓缓问:“请问御前将,如果我要领着我的人马,闯过你的军阵,事情会变成怎样?” 庄濮和众将互看一眼,讥笑道:“当然是死路一条,你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吗?” “哈哈哈哈!”凤鸣仰天大笑。 他其实没想到什么好笑事,而且,紧张的时候要这么大笑,真的很痛苦。 不过这招是从三国偷学的。 三国里面的人物,每次到了绝境,只要这么哈哈哈哈来一阵子大笑,通常都可以化险为夷。 在势力强大的敌将面前尤其管用。 因为这时候,敌将通常都会奇怪的问一声,“咦?你笑什么?” “哼!死期临头,还有心思大笑?”庄濮被凤鸣的大笑弄得一愕,随即沉下脸。 这句虽然和“咦?你笑什么?”有点差距,不过情况危机,将就点算了。 凤鸣收敛笑声,转为正容,学庄濮的样子冷哼一声,才以又洒脱又傲然的姿态道:“死有什么可怕?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可以重于泰山而死,英名流传千古,胜过将军以叛国之罪,逆臣之心,生存于世上。” “闭嘴!”一名同国将领拔剑出鞘,隔空遥指凤鸣,“你竟敢污蔑御前将?” “要我闭嘴容易,要所有同国人闭嘴,那就有点难了。”凤鸣已经被赶鸭子上架,好戏演开头,只能硬着头皮演到底,冷冷地扫那将领一眼,目光充满不屑,唇角溢出一丝冷冽微笑,“同国大王失踪,王叔箝制储君,内乱将即,却不支持大王的亲子庆离殿下,反而为求自保,袖手旁观,这是第一大罪状。擅自调动兵马,无视储君身份,包围庆离殿下的居所,在长柳王子妃亲自出面解释,知道庆彰伏法的前因后果后,竟然还不立即撤兵,到同安院向庆离殿下请罪,这是第二大罪状。” “你……” “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说完!”凤鸣凶狠地瞪向说话的同国将领,继续从容不迫的说下去,“第三大罪状,将军尚未犯下,但如果将军不顾庆离殿下的意思,把我这个一心帮助同国的客人杀死在阵中,将军这第三条罪可就严重了。这就是毁灭同国!!!” 耸人听闻的罪名,让同国方的不少将领脸色微变。 虽有人愤怒莫名,却也有不少比较老成的将领,开始认真思索凤鸣的话。 “天下要杀我的人很多,但为什么都不敢下手?这一点,御前将应该很清楚,今天我身边只有区区数百人,正是势单力薄之际,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别忘了,容恬和我父亲萧纵,绝不会放过将军,不,是不会放过同国。日后萧家高手将这里所有将领的他们的亲人儿子一屠戮殆尽,容恬的铁骑踏破同国每一寸地方时,将军一定要慢慢品尝今天埋下的种子所长成的恶果。” 身穿和萧家高手款式相近的紧身服,腰配宝剑,高坐马上的凤鸣,虽然没有平日穿着华丽,但俊荣凛然,另有一番令人仰慕赞叹的气度。 细腰窄臀,身体修长均称,腰杆直挺。 面对千军万马,不畏强兵,从容笑骂的胆色,让身后萧家众人大为感动。 不愧是他们萧家的少主! 跟着他,战死也值得!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庄濮脸色乌黑,异常危险地盯着凤鸣。 凤鸣心底一颤。 妈呀。 不会是骂的太过火,起了反作用吧? 好像演的太逼真了。 赶紧见好就收,语气转为温和,还中规中矩地轻叹一声,视线转向遥远的天际,低声道:“我不是在威胁将军,只是在善意地劝告将军罢了。” “哼,就是因为你的善意,王叔才死在王府门前。” 凤鸣摇头,“王叔之死.虽然是骨肉相残却避免内乱,保存了同国实力。如今各国相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离国若言一夜之间就袭击吞井了王子妃的故多昭北。” 不好意思,若言也要拿来作为论据了虽然凤鸣很不想提起他。 “将军想一想,昭北的惨事,难道不会发生在同国吗?外敌如此强大.将军不想着怎么对抗外敌,却把兵力调来对抗消弭了一场国家大乱的庆离殿下,这算怎么回事’所幸将军虽然围困同安院,却尚未发出一箭一兵,真正对庆离殿下无礼。如果将军真的在此地动起刀枪,那么庆离王子别无他法,只能把将军祝为反叛同国企图谋害储君的逆臣,到那时候事情将不可挽回,同国会园为将军和王于的对峙再度兴起内乱,而将军,也将永远背负骂名!” 一口气,风鸣把肚子里想好的话全说了出来。当然还配台着完美无瑕的风度和马上坐姿。呼! 他能说的都说了,口水都干了,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和将军解释什么。” 凤鸣话锋一转,从怀里掏东西。 掏出来的,当然是师敏临别前从庆离供奉的香堂里偷来的金箭啦! “这是我向庆离王子辞行时,王子殿下请我转交给将军的金箭。” 一看众将震惊严肃的表情,就知道这玩意还是有点作用的。 “离殿下要我把这个给将军,还要我转达一句话给将军听。” 这一招是刚刚跟着师敏学的,现学现用。 庄濮双眼直直地盯着金箭,沉声问:“殿下说了什么?” 是否能闯过庄濮这关.就看这句关键性的回答了。 凤鸣先感情十足地叹了口气.作出个回想的表情.然后用充满目忆的口气道:“庆离殿下想请问将军,将军还记得这金箭是何人赠给殿下的吗?如果将军还记得当年大王对将军的恩德,怎忍心对大王唯一的儿子兵刃相向?要是将军还认他这个同国储君,就请将军带着此金箭,在撤兵之后,亲自到同安院见他。” 两匹骏马之间的半空中.看着庄濮。 等待庄濮反应的不仅有凤呜和身后的精锐们,同国众将领士兵.都在静静看着庄濮。 这对每一个同国人来说,都是关系重大的决定。 只要庄濮接过金箭,就表示庄濮认同庆离的储君地位,并且认同庆离处死庆彰的决定。 也代表了庄濮会向庆离效忠,同泽的军权和王权,将再次结合为一,君臣有序。 反之,则是御前将和储君的公开决裂。 说白了,是同国的决裂。 凤鸣当着所有人掏出金箭,正是逼迫庄濮作出选择。 他也是被迫的,不出个狠招,庄濮怎肯让他离开。 如果庄濮接过,表示服从庆离,那么他就必须一讲“庆离殿下的客人和盟友”凤鸣率众离开。 当然,如果凤鸣赌错了.庄濮趁机来个公开决裂,打算干掉庆离然后篡夺王位,那就大大不妙了。那样凤鸣和身后的手下们,一定是第一个倒霉的牺牲品。 人生,本来就是无数场惊心动魄的赌博。 庄濮目中射出锐利无比的精光,死死盯着凤鸣递过来的金箭。 隐藏在脸部肌向后的激烈挣扎,使他方正刚毅的轮廓,予人微微抽搞的错觉。 一切部被凝固在令人紧张的沉默中。 “将军,”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的室息中武谦再一次展现了他对凤鸣的义气和顾全同国大局的勇气,打破沉默策马靠近庄濮身旁,低声道:“大王对我等俱有深恩,庆离殿下又是大王指定的储君……将军,王叔之死,虽然令人悲痛和难以理解,但……”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没有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同国大王不在,庆离就是同国之主,不管他杀死庆彰是多么的无情和不占道理.但君主就是君主。 违逆君主,就是叛国。 庄濮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从长柳现身说法,证明事情确实是庆离策划后,他其实就已骑虎难下。 唉……庄濮摇头长叹,露出百般无奈的落寞容色,终于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金箭。 过关啦! 金箭落入庄濮手上那一刻.要不是拼命控制自己冷静不要露出端倪,凤鸣几乎要兴奋地大叫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无一不是满头冷汗的松了一口气。 “撒再吧,各营官兵回守原驻区,记得行经城内时,不要惊扰百姓,把事情闹大。”庄濮把金箭持在胸前,冷静地吩咐左右,“各位将军,随我一同去同安院,向殿下请罪。” 凤鸣一听他要立刻去同安院,心想乖乖不得了。 这时候还不快溜的绝对是笨蛋“恭喜将军作出最好的选择,我萧家事务繁忙,都等着我去处理,就不妨碍诸位将军拜见庆离殿下的大事了。告辞。”凤鸣向武谦感激地看了最后一眼,朝众同国将领一拱手,踢踢马肚,扯缰就走。 庄濮已经接过金箭,还曾亲眼看见长柳公主证实他和庆离的盟友关系,哪里猜得到同安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见凤鸣带着盒箭过来,满心以为放风鸣离开是庆离的命令,而且是测试他是否还忠于同国的命令,虽然很不甘心让有份杀死王叔的凤鸣离开,却无可亲何,只能摆个手势,要身后士兵让出道路。 凤鸣大喜,心脏狂跳,领着他从阎王门口绕了一圈的三百来人,骑着马呼啦啦从阵容强大的同国大军中穿越而过。 同安院其实也在同泽城中,不远处就是众多民居的青石大道。 凤鸣提着一颗心,率领众人刚刚穿过可怕的同国军阵,踏上通往城门的青石大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传来。 迎面前方,一骑快马,正疯了一般朝他们,不,实际上是朝他们身后尚未撤走的同国大军奔来。 骑马者身穿盔甲,一看就是同国军将,而且手上提着一个包裹。 容虎眼尖,一眼瞧了出来,低声道:“不好,是何晏!他一定发现了那个人头,鸣王快走!” 一鞭抽在凤鸣的骏马臀上。 骏马高嘶一声,放开四蹄狂奔起来,直冲城门。 众人自然跟着一起加快速度。 何晏负责追查王叔被杀一案,派人彻夜审问附近居民,又派人搜查王府内外甚至王府门前大街的每个角落。 本来他是想查处刺客在动手前是否勘察过王府环境,预谋过多久,所以侦查重点定在王府对面的几所民居内。 不料民居没查出什么,却从树上发现了一个高高挂起的奇怪包裹。 打开之后,何晏和在场的同国兵士愕然之下,全部吓出一身冷汗。 竟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头。 而且是大王的人头! 何晏惊骇欲绝,当即不敢声张,立即放下一切,亲自提着包裹飞奔去找庄濮。 他心中震惊无比,又一心立即向庄濮禀报,正是紧张万分的时候,竟没看见对面过来的凤鸣,等到惊觉过来那应该被围在同安院的萧家少主怎么跑掉了时,凤鸣已经领着手下们轰隆隆擦过他身边,唯恐被人追上似的冲向大道远远尽头的城门。 何晏此时惊怒挣扎,实在无法形容。 那可能就是谋杀大王凶手的小贼正冲向城门方向,庄濮将军的大军竟然毫无察觉地在百步之外,而自己手上,还提着大王的人头! 电光石火之间,何晏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挣扎选择,最后猛一咬牙,放弃凤鸣冲向不远处的同国军阵。 现在只有御前将手中兵力,才能截住小贼,为大王报仇! “将军!”何晏一口气冲入正在逐渐露出撤退迹象的同国大军,连续撞到几个步兵,闯到正和其他将领商量着去到庆离面前如何措辞的庄濮面前。 “嗯?何晏?何事……” “大王的人头!” “什么?” 何晏急得牙齿打颤,也顾不上别的了,把手上的包裹往庄濮手上一塞,眼泪直冒地指着凤鸣逃去的方向,“那小贼……大王的人头!” 庄濮看心腹如此悲痛急切,已经感到不妙,立即解开包裹,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悲呼欲绝,“大王!”几乎跌下马来。 同国众将骇然,纷纷惨呼,“大王!是大王!” 何晏得到片刻喘息,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悲愤道:“属下在王府对面树上发现大王……将军,王叔临死之前的话的确没错,那小贼杀了大王,还拿着大王的人头……” “大王……”庄濮牙齿几乎咬碎,“千刀万剐的萧家小贼!我必杀你!来人!立即传令封锁城门,跟我往回杀!”举荐朝天狂挥。 正在此时,前面同国军爆发一阵骚动。 同安院内,忽然射出一阵乱箭,伤及十数个站在前面的同国士兵。 冬履那看着办的火烛,终于烧到了头了。 “将军,不好了!同安院忽然射出利箭!” “集合兵马追杀凶手!快!”士兵过来禀报时,庄濮还在怒目大喝,听见禀报,猛地想起同安院中还有的凤鸣“合谋”的庆离王子,狠狠道:“追杀小贼!攻入同安院!” 牵涉到同国大王的被杀,王子也不算什么了。 如此杀父杀叔的畜生,凭什么当同国的君主? 被君主人头激起悲愤的同国大军,立即分两路,一路同安院发动强攻,一路朝着尚未出城门的凤鸣,杀气腾腾的追来。 山林中,一切都那么宁静自然。 绵涯听着悦耳的流水潺潺,曲起一膝靠坐在触感清凉的光滑大石上,悠哉悠哉咀嚼着清甜的草根。 这在贵族们看来粗俗不堪又突显穷气的动作,由他做来,格外有一种桀惊不羁,不将世俗之间瞧在眼里的洒脱。 在他脚下的山泉中,苏锦超背对着他,好像木头一样站在水中。 陆上水下的对峙,已足有一个时辰。 令绵涯也开始惊讶.这毫无本事只靠着出身高贵耀武扬威的贵族子弟,竟然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虽然不是秋冬寒冷季节,但春天山林中的泉水相当冰凉,浸在里面久了,滋味也不怎么好受。 泉水澄清,并不阻隔视线。绵涯可以清楚看见苏锦超被水浸到胸口的赤裸身子,正轻轻颤栗。 他见惯的男人裸身.大多是和自己一道的伙伴。侍卫们训练打斗时浑身汗水,累了就脱掉衣服找个有水的地方痛快大洗一顿,不管是自己的裸体还是伙伴们的裸体,早就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在绵涯印象中,男人的身体就应该是饱受阳光滋润的深色,长年累月吸收汗水和敌人的血液,每一道线条都直坚韧。但苏锦超却绝不属于他常见的类型。 白誓近乎透明的肌肤,像从来没受过阳光洗礼,浑身上下没一块纠结粗壮的肌肉,却也并不松弛,紧效得恰到好处,曲线柔婉好看。贵族家的公子,大概都是这样子吧。 “喂!上来吧。”绵涯把嘴里的草根丢掉,朝水里的人喊。 光着身于站在泉水中的苏锦超自然挺养眼,但绵涯可不想带着一个受冻的病号翻山越岭。 被山泉冷得一直发抖的苏锦超充耳不闻,双手抱在胸前咚嗦,还是用背对着他。绵涯真想跳下水再踢这个不知死活的笨蛋一脚。只像苏锦超这种娇滴滴又没常识的贵公子,才会不知道在山林中照顾身体不要生病有多重要。 这里可不是到处都有大夫、药铺和熬药的恃女的府邸。 “你到底上不上来?”绵涯从草地上捡起一块小碎石,准确无误地砸在苏锦超脑袋上。 “大胆!”苏锦超炸了窝一样,在水里猛地转身,非常愤怒。绵涯有趣地笑了一声,“原来还没有冻。再这么浸下去,他就真会生病了。不想照顾病人的绵涯没兴趣再和这没脑子的纨绔子弟纠缠下去,站起来伸个懒腰,跳进水中。 哗! 溅起的水花撒了苏锦超一头一脸。 “你……哇!” 在苏锦超张口大骂前,身子骤然一倾,被人当货物一样扛在了肩膀。 “大胆贱民!你放我下……啊”苏锦超惊叫一声。 绵涯反手赏他屁股一巴掌,径自扛着他上岸,到了岸边,把他当成一袋稻米一样,毫不怜惜地丢在草地上。 苏锦超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住跌势。水淋琳的白嫩肌肤上.沾了不少草屑泥尘。一向生活在干净奢华环境中的他,从来没有这么脏兮兮过。 嫌恶地拍打身上的草屑,苏锦超抬起头恨恨瞪着绵涯,“你这个……” 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迎面扣在门面上,把他的话顿时打断。 气坏了的苏锦超把东西从脸上一把抓下来,入手柔软,原来是自己不久前脱下来的属于绵涯的衣物。 “再敢说一句贱民,我就打得你屁股流血。”绵涯把衣服丢给苏锦超,危险地警告一句后,扬扬眉头,“穿上” 苏锦超哼一声,把手里的衣服奋力丢到水里,还高傲地仰起脖子。 这样的行为,看在绵涯眼里只有一个“傻”字。 目空一切的贵族,没有几个是有生活常识的,只知道保住他们毫无用处的尊严和高傲。 像大王这样能够和侍卫们一起潜伏,远行千里的英明之主当然是例外。 “你要光着身子爬山,我也不反对。先提醒你,山上可是有很多虫蛇蚁兽的,你白花花的肉刚好可以给它们当点心。” 苏锦超又是一声冷哼。 岸上温度比泉水高出许多,上岸之后,他已经不再颤抖。 他把头左右转了一下,又低头看了自己赤裸的身体一眼,似乎这时候才开始考虑绵涯的话。 第四章 片刻后,终于从草地上站起来。 绵涯冷眼旁观,等着他非常丢脸的下水把衣服捡回来。 但苏锦超显然并不是一个愿意丢脸的人,他朝和泉水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茂密低矮的树丛中,挑了一梁树叶最大最绿的,开始采摘极大片的树叶。 随后,又扭断缠绕着树干的有韧性的细小藤蔓,搓揉成类似绳子的东西。 用绳子穿过树叶,围系捆绑在身上。 绵涯略微诧异地看着苏锦超笨手笨脚的弄来弄去,当看见那件奇形怪状的树叶衣服时,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锦超轻蔑地看着他,抿唇不语。 显然,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出来的衣服有什么见不得人。 绵涯笑够了,才跳到水里,把被苏锦超丢进去的备用衣物湿洒洒地检回来.然后上岸。 “好,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苏公子,我们上路吧。” 砰! 烟火从曲迈手中的烟火筒中被引燃,倏地窜上半空,爆发出吓人的声音和强烈光芒。 萧家确实人才济济,只凭这作为联络目唤之用的烟火就可以看出两分。 寻常烟火在黑夜中绚丽夺目并不罕见,这由萧家工匠制作的烟火,却在有太阳的情况下也能显出令人无法忽略的颜色.足以标明释放烟火者的所在方位,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独门材料。 绞尽脑汁,拿出最佳状态,终于在长柳公主的影响和师敏武谦等帮助下,还靠着一点侥幸才得以平安领着众人穿过人数众多的同国大军的凤鸣,在城门遭到了守城兵的正面拦截。 非常不幸。 如果何晏的出现再晚一点,他们应该有机会在同国军发觉有异前冲出城门。 如果主事的不是对负责同泽城防有绝对丰富经验的庄濮.也不会那么果断的下令紧急旗令的方式遥距挥舞,将封锁城门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把守城门的同国士兵。 沿着青石大道策马狂奔而至的凤鸣众人,眼睁睁看着就在眼前的城门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重重关上,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逃出生天和被困城内,只是一线之间。 他们差了一线。 但现在,绝不容一刻犹豫,谁都知道庄濮率领的城中主力随时会追上来。 希望同安院的疑兵之计至少可以分散庄濮一点兵力,最好还可以拖延少许时间。 锵! 凤鸣勒马,让跨下骏马高嘶人立,停在紧闭的同泽城门前,毫不犹豫地拔剑大喝,“守兵大部分都调去同安院去了,等他们赶来我们再无生路,杀!” “杀!” 萧家高手和西雷众侍卫早利剑在手,不顾生死暴风一样地朝城楼冲去。 凤鸣亮剑的同时,曲迈手疾眼快,朝天释放代表萧家少主的召唤烟火。 烈斗带着列中石凭借高超轻功翻过城墙,狂奔而去,同国守兵注意力都在凤鸣处,就算偶尔有人发现他们,也搁不住这身手可怕的两个高手。 在随时会出现的同国大军出现前,攻破城门,逃到郊外,则是留下来血战的凤鸣等的任务了。 “少主有召!” 距城门不远,埋伏在道旁丛林中的冉青看着天上闪烁的烟火,猛地一震,砖头急切地看着从小谷回来主持大局的洛宁,“洛总管……” “我看见了。”洛宁冷静地说。 萧家之主急召下属的信号很少使用,一旦在天空燃放,肯定城内出了大事。 对于城内情况,洛宁比直接从船队赶到郊外的冉青要清楚得多,至少他知道凤鸣往王府埋人头的计划肯定失败,而且极有可能被当场抓住。 如果事情真大的这样发展,凤鸣立即被同国大军追杀额可能性很大。 看见烟火额萧家高手们都忍不住靠拢过来,等待指示。 “地点好像就在城门处。” “难道少主在城门和别人起了冲突?” “情况一定危急,洛总管,我们为什么还不赶过去?” 洛宁沉吟不语。 如果那小子死在他们赶去救援之前,妹子洛芋芋的心愿就算达成了。 只要拖延一会。 “不能轻举妄动。”洛宁做出思索的表情,缓缓道:“少主曾有命令,要我们在城外接应,一定有少主的理由。” 众人听了,不禁一愕。 洛宁在萧家高手中地位崇高,一言九鼎,在大家心中的威严长期积聚而来,具有不容违抗的压迫力。 萧家一干人听了,面面相观,古怪地沉默下来。 冉青惩了一会,究竟忍不住开口,“洛总管,洛云到船上见洛总管时,曾经说过如果少主发出信号,我们必须立即前往接应……” “洛云懂什么?”洛宁毫不客气地截断冉青的话。 以他在萧家的总管身份,对只属于年轻一代的冉青只需下令,根本连解释都多余。 知道眼前的后辈们已经起疑,洛宁却只能继续用身份压制众人,因为此刻实在经过太多心血策划才终于得到的天大良机。 包围摇曳儿子的应该是力量足以杀死他的同国军。 而更妙的是,洛云正躺在小谷,妹子洛芋芋应该也已经听他的话平安离开同泽,摇,即使那小子发生不测,也怪不到他关心的两人头曳的儿子身边并没有需要顾忌的人上。 若在平时,洛云和那小子寸步不离,要动手而不伤及外甥真的令人头疼。 “总管……” “不要再说了!”洛宁摆出杀手团总管的架势,冷着脸道:“我奉老主人之命在此指挥,你们如果不停吩咐,就是不把老主人看在眼里。” 萧纵的名头一搬出来,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风中隐隐传来厮杀喊声,好像来自不远的城门。 负责监视城门的萧家高手崔洋快步返回,报告道:“城门那边杀起来了,总管看见信号了吗?一定是少主发的,从昨晚深夜开始,同国军在城门的守卫兵力就调走了大部分,现在似乎还没有调回来,如果要攻进去和少主会合,现在是最好时机。” 他一直在最前方进行监视,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口气报告完毕,才发觉气氛异常,奇怪的问:“怎么了?” 洛宁沉着脸不吭声,冒着精光的眸子冷冷扫视众人。 年轻一代的萧家高手,都一脸敢怒不敢言的压抑表情。 这次被派遣出来,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少主,萧家人还未试过近在咫尺地看着自家人苦战却不出手的。 而且跟随在少主身边陷入血战的,除了西雷侍卫外,更有不少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比兄弟感情还深厚的其他萧家年轻高手。 自己怎么能呆站着看兄弟们和势力悬殊的敌人苦战? “冉青?”尚未明白来龙去脉的崔洋,也察觉到其中的凝重,转头看着冉青。 远方若有若无的厮杀声,像忽高忽低的火舌一样燎着他们的心。 冉青年轻的脸紧绷着,把松开的双拳重新握紧,深吸一口气,“请问总管,老主人是否有命,见到少主信号,不要前往接应?” 洛宁大怒,“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属下不敢。”冉青沉声道:“但属下曾经亲耳听见洛云代少主传令,见到信号必须往援。” 洛宁脸色阴沉得可怕,“冉青,不遵总管命令,在萧家要受什么处置,你知道吗?” 冉青侧耳听着风中越来越惨烈的杀声,猛一咬牙,豁出去道:“若是洛云在,绝不会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干。请洛总管见谅!”凛然抽出腰间宝剑,喝道:“要去的跟我来,不去的留下跟随总管,兄弟们自己挑吧!” 掉头朝城门飞奔而去。 “冉青!”洛宁在后面怒喝,根本叫不住他。 锵锵锵锵! 身后拔剑声忽然不绝于耳。 洛宁转头,脸色大变,“你们都反了?” 崔洋擎剑在手,匆匆躬身道:“以后任凭总管处置。”追着冉青而去。 不等洛宁说话,所有年轻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头跟着崔洋集体冲了出去,只剩下几个紧急召来的萧家工匠之类的人,拿着兵器像呆头鸟一样陪着洛宁留在原地。 凤鸣他们正和在城门处的同国军展开最激烈的厮杀。 多鹤庄朴为了围攻同安院,将城卫大部分调走,以致城头守兵人数骤减。 但在没有任何攻城准备的情况下,要攻陷城卫,打开城门,却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尤其凤鸣的任务,还有一个时间条件--必须在庄濮大军追来前打开城门。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护着我左边!”容虎在刀枪剑影中大喝一声。 经过苦战,他们总算踏上城楼,但形势不容乐观,从城楼高处远眺过去,敌方大军正从同安院处赶来,一旦人数比他们超出数十倍的敌人赶到,而他们仍然被困在城门这里,就是他们的死期。 “啊!”一名同国守兵发出惨叫,被踢下城头。 曲迈抢前一步,护卫容虎左边,以保证容虎可以不用顾虑左右攻击地继续向前冲击。 宝剑闪电般劈出,又有两名同国兵血溅当场。 城门是守城最关键的战略要地,不但护卫人数众多,还设计了不少避免敌人毁坏城的防范工具。 第五章 要打开城门,他们必须冲杀到城楼最里面,并且升起控制庞大城门的绞索。 时间却越来越少。 城楼上下,陷入一片混乱的血战。 “鸣王呢?” “少主!” 容虎本来一直护在凤鸣身旁,但竟在登城楼的长阶时被居高临下的敌人用乱箭击散。 大概看出凤鸣是首脑人物,大部分的攻击针对凤鸣而发。 现在和凤鸣一起被逼到角落,是西雷侍卫尚再思。 “小心弓箭!” 低头躲过敌人扫来的一剑,破风声骤起。 对战场总算有点经验的凤鸣,不用抬头也知道弓箭射来,拉着尚再思就地一滚,滚下足足六七级石阶。 才刚稳住,头顶光芒一闪,跌的头晕眼花的两人下意识提剑狂档,避过又一次攻击。凤鸣松了一口气,翘起站起,后背嗖地一凉。 “呜……”利刃入肉的感觉又冰又痛。 尚再思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转身劈剑,刺中偷袭凤鸣的敌人,把凤鸣狂扯回身后。 “鸣王!”在高处看的清楚的容虎狂吼一声,眼看凤鸣受伤,顾不上冲击绞索,从上面城楼直杀向凤鸣所在方向。 四面萧家高手和西雷精锐更加拼了命地向阶上冲杀。 有他们分担大部分外围敌人,尚再思和凤鸣顿时压力大减。 倒是曲迈因为失去容虎等人帮助,实力骤减,领着几个萧家高手继续冲向绞索,立即遭到城卫核心处守兵的围击。 “时间来不及了!起绞索!” 曲迈杀得一身是血,拼着左肋中剑,换来两个敌人杀于自己剑下,硬闯入敌人护卫中心,为同伴开出血路,大喝,“我顶着这里,快起绞索!” 看见他们靠近绞索,杀红了眼的同国军疯狂地加紧围攻。 因为派出两人腾出手去扳动绞索,力量更弱的曲迈等人压力更大,一人顶住一个方向,咬牙死守,务要撑到绞索启动城门的那一刻。 “曲迈!绞索要六人才能扳动!”身后传来焦急的高声。 曲迈心里一急,胳膊上又被划出一道血口。 奋力把敌人杀退两步,曲迈心急如焚地环视左右,己方大部门人马仍在城楼下和长阶上挡住同国外围守兵,全靠他们牵制,才让自己这群人能够杀至此地。 但容虎率众返回抢救凤鸣,使他们进攻绞索的人数更少,如果绞索真的需要六人才能启动,那就糟了。 左边利刃寒光再度闪烁,曲迈踏出右脚,回身避过,挥出一剑。 嘈! 敌人溅血退开,他自己却没有顾及背后偷袭,后腰也添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庄濮确实训兵有方,这组留守的城卫不但武艺精良,而且战心高昂。 “曲迈!”派去的萧家同伴从绞索处返回,加入曲迈抗敌的行列,一边狂挥杀戮,一边无奈焦灼地道:“绞索设计成至少六人同时用力才能打开,我们人数不够,现在怎么办?” “要等容虎他们再冲上来,时间恐怕不够了。” “先把少主救上来,直接从城墙下去。” “不行!城下的兄弟们怎么办,无人牵制城楼敌人,他们必遭围困!” 曲迈猛然咬牙,“那就先把少主救上来放到城墙下,你们护卫少主离开,我留下牵制城楼敌人,至少要让兄弟们有机会踏上城楼逃生。” “不行!” “什么不行?” 锵! 兵刃交击声清迈响亮。 曲迈慨然一击,大喝道:“就这么说定了!去做!” “好,曲迈你小心点!已他身边的萧家同伴们稍一迟疑,终于下定决心,冲向城楼长阶。 失去战友支援,留驻此地的曲迈前后都围上敌人。 无数锋刃卷风而至。 曲迈狂吼,宝剑蹭蹭横劈三剑,把左前方一名看似比较厉害的同国敌人扫的鲜血直溅,丝毫不理会身上新添的伤口,迅速移动到右边。 他的目标是右边十三步外的一块小空地。 那地方左右有墙可倚,位置又高,在那里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足以让他抵挡一阵。 而且那处是通往长阶的必经之处,能够对终于冲杀上来的战友作出有力支援。 只要他可以活着闯到那里。 剑光闪闪。 “啊!” 随着一声惨叫,又有一名敌人跌外外围。 曲迈身上也同时增加了三或五道伤口。 蓦然,左腿上传来一阵剧痛,让曲迈心中凛然。 腿部受伤,会大大影响他的灵活性。 “杀啊!” “他动不了啦!” 发觉他动作开始迟钝,敌人斗志大振,加紧攻击。 入目都是刀光剑影。 最吃紧的时候,破风声骤起。 嗖嗖嗖嗖嗖嗖! 连珠弓箭不打招呼地射向同国守兵,顿时惨呼一片。 曲迈身边压力一轻,伤口更加剧痛,差点倒下,苦苦用剑支撑身体。 “曲迈!”一人冲过来,把他稳稳扶住,“你还活着吧?” 失血过多的曲迈头晕眼花,视野摇晃,不过只听声音,也知道是好兄弟来了。 他送了一口气,“冉青,你们总算来了。” “是啊,总算来了。” 赶来救援的萧家高手,终于凭借矫健身手翻过城墙,到达城楼,和被围困的众人会合了。 同泽城门杀得天翻地覆时,两通灵活和鬼魅的身影以最快速度赶往摇曳夫人暂居的小谷。 这两个身影,自然就是背负着“最重要”任务的烈中石和烈斗了。 到了小谷前,还未报上名号,那受过萧纵和洛宁临走前嘱托的吓人就已经点头道,“我知道了,跟我来吧。”转身领路,把他们带到洛云躺着的屋子里。 不能怪他误会。 萧纵走前,吩咐了说洛宁会来,要把洛云交给洛宁照顾。 但洛宁来了之后,并没有带走洛云,而是将洛云留在屋内。 洛宁还有一句话,就是他会派人来把洛云带走。 在那人心目中,这两个大个子,自然就是洛宁派来的人了。 “鸣王的娘呢?”去屋子的途中,烈中石就迫不及待地执行任务了。 “不在。” “什么?不在?”两人一起怪叫起来。 这可是任务的其中一部分,摇曳夫人不在,岂不是糟糕? “那鸣王的爹呢?” “不在。” “什么?也不在?”再一次同时大叫。 看来这次的“重要”任务,又要糟糕了。 比上次埋人头更糟糕。 “这个人交给你们。”把两人带到屋里,寡言少语的带路人只留下一句,就掉头走发。 只听命于摇曳夫人和萧纵的下人,对萧家人的态度也冷淡得很。 烈中石和烈斗跑到床边,瞧清楚床上的人,面面相觑。 “苦瓜脸?” “他怎么会在这?” “好像受伤了。” “一定是干坏事被什么人打伤的。” 烈中石“也不知道是什么坏事。” 商量了一会,得不出结果的两人,不想起了最值得头疼的事来。 “这次的任务……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 烈中石硬把大脸挤出个哀怨的表情,扭头问肩膀上的小秋。 小秋啾了一声,伸个懒腰,跳到桌子上到处乱嗅,想找些好吃的。 不想再次任务都落得一愕办砸的下场,两人老老实实的筹划起来。 “鸣王的娘不在。” “鸣王的爹也不在。” “两个都不在,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去救鸣王。” “也就是说,我们的任务又泡汤了。”烈中石沉痛地叹息一声。 “这样我们很没面子,大少爷也没面子。” “小秋也没面子。” 啾! 听见自己的名字,低头舔毛的小秋回头叫了一声,跳到洛云身上,一阵乱蹭。 “小秋,你是说我们可以把苦瓜脸当新任务吗?” 烈中石眼睛一亮,拍着大腿笑道:“对啊!对啊!虽然没有请来援兵,但是我们找回了苦瓜脸啊,鸣王不是最喜欢苦瓜脸吗?我们把苦瓜脸送给他好了。” “可是,鸣王现在在城门,不知道冲出来没有。苦瓜脸这个样子,好像也不能打架。” 两人站在床前,一起低头,瞅了晕迷中的洛云半响,又嘀咕了一会,终于想出好办法。 “少爷,你带着苦瓜脸回船上,我去通知鸣王。” “为什么我要带苦瓜脸回船?为什么你去通知鸣王?” “苦瓜脸回船功劳大点啊,如果你不要,那么我带苦瓜脸好了。” 第六章 “不要不要”烈中石吼道:“这样吧,我带苦瓜脸回船,你去通知鸣王,我的决定比较好,是不是?” “还不和我的决定一样?” “哼!” “哼!” 虽然大眼瞪了半天小眼,不过总算还是达成协议了。 烈中石背着洛云回萧家船队,烈斗则沿原路线返回,向凤鸣报告苦瓜脸的行踪。 发令紧急封锁城门,庄濮派出部分人马追截“谋害大王的元凶”凤鸣,同时也出发前往同安院。 追捕十恶不赦的萧家少主当然非常重要,但同安院中毕竟还有王子和王子妃,庆离是同国大王唯一的儿子,国家原本的法定继承人,尤其在王叔庆彰被杀后,已经成为王位唯一人选。 即使在庄濮目睹大王人头,并且深信庆离与此事绝对有关的情况下,仍要强忍悲痛,分出心神考虑这里面的严重后果。 若同国臣民心目中理所当然的庆离王子牵涉入叛国杀父的勾当中,同国下一位大王将会是谁? 同国将何去何从? 同国百姓为战云密布的城内动静而惊恐,更可怕的内幕却尚未知悉。 庄濮必须稳住大局。 “将军,同安院已经攻破了。” 凤鸣布置的“自动化”箭阵只能糊弄一时,很快就被同国军看穿。 进入大门后,原本以为会碰见率领亲随出来迎击的庆离殿下,却只瞧见空荡荡院落的同国众将都不禁愕然。 如果庆离王子真的和凤鸣勾搭成奸,密谋害死大王和王叔,现在留在同安院的王子应该和他们翻脸相斗才是。 虽然众人绝不希望事情如此发展。 “王子何在?” 庄濮低问左右。 何晏打个手势,士兵们立即涌入各房,翻查搜找。 “也许庆离殿下早就离开了同安院……” “不可能。”庄濮沉声道:“就算殿下不在,那王子妃又在哪?我可是亲眼看见她进来的,同安院被我们团团包围,她必定还在这里。” “将军!”一名士兵从后院惊慌失措地跑来,因为太多惊骇,竟在阶上蹩到脚,连带爬地摔在望而庄濮脚下,一边喘息一边指着后面,“将军,庆离殿下的王子妃……他们……他们……” 众人大感不妙。 庄濮色变道:“他们怎么了?” 踢开那说不出完整句子的同国士兵,大步走近到里面。 入到后院中庭,庄濮“啊!”一声,猛然站住。 后面数位通过将领,也同时脸色骤变,露出不敢置信的悲痛愤怒。 对面内堂大门紧紧关闭。 厚实的两扇门板上,书写着血淋淋的一行大字--庆离夫妻遗体在此。 这是凤鸣匆忙离开前吩咐侍卫们写的,目的是提醒闯入的同国人不要误损庆离夫妻的遗体,为此还特地吩咐了要用颜色鲜艳的字。 但此刻看在此人眼中,不尽为天下最恶毒嚣张的挑衅! 庄濮推开内堂大门,庆离的长柳公主并排在内堂中央长桌上的全然入目。 庄濮看着大王唯一子嗣的遗体,目光扫过面朝上,变眼紧闭的王子妃,还有她腹中竟连出身机会都被剥夺的大王亲孙,呆立良久、口中牙齿紧咬,一次一顿道:“恶、毒、奸、贼!” 哇一下,居然吐出一口鲜血。 “将军!” “御前将!” 身后众将领纷纷围上来,人人都是一脸沉痛加担忧。 从昨夜深夜开始,庆彰密报,王府埋伏,庆彰被杀的血战,包围同安院,与凤鸣唇舌交锋,惊悉大王被杀,到如今目睹庆离夫妻双双离世,连续的惨烈打击,使这位身体强壮的将军都禁受不住了。 “将军,你要撑住啊。” 庄濮吐了一口血,胸中郁气稍散,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武谦,通道:“大王嫡系一脉,竟绝于此。” 武谦也被庆离夫妻尸身所憾,不敢置信地茫然四顾,回过头低声道:“召迫事……这事我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还有什么好问的?”庄濮暴喝一声,翻身坐起,甩开身边亲卫的手,咬牙硬站起来,指着桌上的遗体问:“武谦!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萧家小贼说话吗?” 换了其他任何人,如果像武谦这样袒护凤鸣,说不定早被大怒的庄濮拖出去斩首了。 庄濮之所以到现在还看重武谦,其实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纯属私人原因,庄濮和武谦一向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对于武谦的品格性情,庄濮一向欣赏。 至于第二个,则是当前局势徒然发展下令人无法不正视的政治因素。 当同国大王、同国王叔庆彰、同国王子庆离,还有庆离怀有身孕的长柳王子妃同时被证实死亡后,同国大王的位置从众多争逐者一朝竟落到所有争逐者离世的诡异状况。 这种时候,对同国王位一向没有野心的武谦,顿时成为了可能登基的人选。光是他的同国王族血统,上代同国大王亲孙的身份,足以支持他在没有竞争者的情况下成为新一任大王。 “将军,我……”面对庄濮的愤怒和眼前的尸体,武谦无话可说,以他对凤鸣的了解,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 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并无虚假,不久前还活生生的长柳公主,现在已成故人,更别提凤鸣口口声声说的盟友庆离殿下,居然也同时死亡。 “禀将军,我们已经验过,殿下是被人毒杀的,指甲和舌头都呈现青黑色,应该是顷刻毙命。”有作作经验的士兵在尸体旁检查过后,前来向庄濮汇报,“王妃身上并无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详知死因。” 庄濮悲痛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点头道:“知道了。”看向武谦,语气已没刚才那样充满火气,疲惫不堪道:“你还有什么要替他辩驳的?” 武谦心觉内疚,咬牙道:“我一定会把他抓回来,让他对一切作出交代。” 庄濮听他只是要抓住萧家奸贼,而不是“一定干掉他”,知道武谦对敌人仍然存有侥幸怜悯,但要他请客转变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无奈长叹一声,沉下脸道:“这萧小贼居心如此险恶,来我同国其实就是要我同国内乱崩溃,据我看,他下手之前,定已想好脱身之策,说不定在附近就有他的援兵。” “庄将军说的对!”一旁的将领何成龙一震,道:“若有援兵,城门守兵恐怕挡不住他们。”这位守宫副将,就是曾经被长柳请教姓名,不得不下马向长柳参拜然后报上自家官职的那位。 庄濮一咬牙,立即下了决定,“传令下去,封锁同安院一切消息,大王和庆离王子故去之事,除了在场众将外,绝不许再有人知悉。” “遵命!” “尽起城中精锐,追杀萧小贼!” 庄濮入同安院前,其实已派守宫右副将曾摇乡分出部分人马,领兵前去城门拦截凤鸣,容虎他们在城楼上看见朝城门赶来的队伍,正是曾摇乡所领部队。 现在,加入追杀的兵力更大幅度增加。 “何将军。” “末将在!” “本将命你立即调遣同国水师集合待命,如果那小贼逃到江上,我们就让他毙命于阿曼江上!” 同国诸将轰然作答。 在失去了大王、王子和王孙后,悲愤交加的同国将领们,终于齐心合力,不再有任何顾虑的将手边所有资源,投入到追杀凤鸣的行动中。 在攻城楼的最危急时刻,冉青终于带领大批萧家高手及时赶到,化解了凤鸣等人陷身苦战被人围攻致死的噩运。 有他们这支生力军,形势立即逆转。 冉青等人先以强弓射杀城楼下已经力疲的同国守城兵,并且扳动绞索,打开城门。 在另一批杀气腾腾的同国兵赶到时,凤鸣等人终于成功出城,并且还有一点空闲让在城楼上掌握了主动的冉青等人把厚重城门关闭,让追兵对着城门气得七窍生烟。 在离开前,绵涯命人砍断绞索,让同国士兵一时三刻无法打开城门,这样就算有部分同国军可以直接爬城墙,但也只限于少数武功高强的精锐。 哼!只要不是大军,萧家才不怕他们。 众人杀得一身鲜血加冷汗,闯出城门,迅速朝郊外逃去。 不到片刻就遇到了从路边迎出来的洛宁等人。 “少主。” “洛总管!”凤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快马加鞭迎上去,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总算大家都碰头了,我还担心你找不着我,可能会冒险入城呢。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同国大军转眼就会追过来,快跑快跑!” 他们从城门出来时,抢走了城门下同国官方马棚中的所有马。 托同国大王庆典大寿的福,这阵子同国为各地来访的宾客做足准备,马棚都是满的,而且预备的都是品种不错的骏马,不但足够弥补刚才血战中失去的马匹,还在城外栓了几匹,留给在拖延敌人后会攀墙下来的冉青等萧家高手。 这都是尚再思提醒的。 此人在血战逃命时居然还能保持思路清晰,连这种看似微小但是非常关键的事情都能计算得当,真是难得的人才。 冉青等奉命拖延追兵,凤鸣又在逃命途中,也没空对洛宁出现的时机表示疑问。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原定目标--阿曼江支流上停泊的萧家船队飞奔。 奔了三四里黄土路,转入怪道,正是郊外主要三条分岔路的交点,眼帘里猛地出现个单骑,正朝他们驰来。 正值逃命的敏感时期,任何异常都让人神经紧张,众人心中大凛,纷纷在马上拔剑。 凤鸣在前头看的清楚,举手喝止,“不要动手,是鸿羽!” 驱赶跨下骏马迎上去,叫道:“鸿羽!是我!凤鸣!” 鸿羽满头大汗,清秀的脸上全是尘土,似乎刚从窖里爬出来赶不上抹一把脸就匆匆赶来了,见到凤鸣等人浑身伤痕血迹,震惊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听说同泽出了大事,连城门都封了,担心武谦所以赶来看看,难道封锁城门和你们有关?” “有是有那么点关系……唉吆……”凤鸣苦笑耸肩,刚好牵动后背的伤口,立即从笑脸变成扭曲难看的痛苦表情,龇牙咧嘴地边呼呼叫疼,边道:“后面同国大军随时杀来,也没时间解释了,大概过程就是同国大王、庆彰、庆离、长柳公主都死了,庄濮觉得他们都是我杀的,可是我没有,唉,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什么?”鸿羽倒吸一口凉气。 第七章 只听这几个人都死了,就知道事情有多大。 “现在庄濮一定会把全同国的军队都集合起来追杀我的,不过武谦在身边,应该挺安全的,你放心好了。”凤鸣还不忘安慰鸿羽一句。 鸿羽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表情凝重起来,沉声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没……” “有一事,请尽量帮忙。”一直在后面听他们说话的尚再思拍马靠近。 情况紧急,也顾不上什么先请示凤鸣再说话的规矩了。 何况和凤鸣相处,凤鸣相处,凤鸣也从来不计较这些。 “是否能请鸿羽你去见武谦一面,力劝他不要伤害鸣王?” “我?”鸿羽想了想,摇头道:“就算我可以说动武谦,又有什么用处?武谦一向被大王排斥闲置,手上没有实权,在将军们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现在情况已变。”其实这个问题,尚再思在看清楚来者是鸿羽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虑了,为了铸造的事,鸿羽和武谦成了凤鸣住处常客,鸿羽和武谦之间的关系,尚再思当然也看在眼里。 为了争取时间,一切长话短说。 “庆彰和庆离一死,同国王位空悬,两人都没有儿子,同国的新大王必须要在王族中重新挑选,以武谦的血统和才能,极可能成为下一任大王。只要武谦肯力保鸣王,一定可以大大牵制同国军对鸣王的追杀围剿。” 尚再思一番话,众人被提醒过来,顿时觉得大有道理,不由生出希望,人人看着鸿羽。 不管多骁勇,被一个国家的精锐大军追着,可绝对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鸿羽慨然点头,“好,我一定去见武谦,要他帮助凤鸣。” 凤鸣奇道:“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交友交心,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鸿羽斯斯文文的脸庞上,逸出常人不及的豪迈率性,哈哈笑道:“你如果是那种居心歹毒,连有身孕的女人都加害的人,我鸿羽又怎么会和你做朋友?凤鸣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凤鸣听得热泪盈眶。 鸿羽确实是那种一旦信任,就绝不怀疑对方的好朋友。 众人亲眼目睹鸿羽的高义,都不禁一阵感动,只有一个人例外。 现在洛芋芋和洛云都不在,洛宁正打算找个机会在途中落跑,让同国大军追上凤鸣,最好把夺去妹子的外甥一切的小杂种砍成十七、八块。 如果鸿羽见到武谦,藉武谦的影响力化解这场危机,洛宁岂不好梦落空? “少主!冉青他们回来了!” 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冉青领着负责断后的二十多个萧家高手策马狂奔而来,见到凤鸣他们,奇道:“怎么待在这里?还不快走?同国军只要打闲城门,立即就会追上我们。” 他一头一脸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从他自己的伤口涌出的,血液和汗液混在一起,一滴滴淌往黄土地上。 “追兵情况如何?”洛宁发问。 冉青看见洛宁,略微一愣,心里有些惊扭,不过洛宁毕竟是他的总管,总不能向总管摆脸色,只好振作起来,露出正容答道:“禀总管,少主走后,我们高居城楼,以居高临下的优势射了好一阵乱箭,把追兵队形打乱,又往下面的同国军里丢几个萧家特质的有毒烟火,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用长索下城楼,骑上城门外留的马赶来这里。”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着交情很好的曲迈,“说到这个,是谁这么周到,居然想到在城外留马给我们的?要不是有这些马,我本来还头疼出城后怎么靠双腿赶上船队呢,说不定去到的时候你们已经扬帆远去了。” “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曲万笑着一指,“多谢有家尚侍吧。” 冉青转头看尚再思。 尚再思被人夸奖,立即涨得通红,双手乱摆道:“现在没有感谢的时间,追兵在后面,我们还是快逃吧。” 众人这才想起来要快点逃到船上。 凤鸣再次多谢鸿羽,又和鸿羽约定,“不如这样,我先去船上,你去见武谦。如果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那就最好了,鸿羽,我真的是被冤枉的,真的没有杀人啦。” “嗯!我相信你。” “要是武谦可以让同国军方答应理性的谈谈,我就下船和他们说清楚经过。如果连武谦都阻拦不了他们……” “那你就快点扬帆逃跑,跑得远远的。”鸿羽往他肩膀上一拍,露出雪白的牙齿,灿烂笑道:“去吧!在船上等我的好消息,要是武谦敢不相信我的眼光,我就让他好受!” “好!等你好消息!” 凤鸣一扯缰绳,骏马放开四蹄。 顿时蹄声齐响,尘土飞扬。 余下众人,随着凤鸣狂奔而去。 鸿羽告别凤鸣,单独骑马向同泽赶去。 走了不到片刻,后面响起蹄声,好像有人正朝他急奔而来。 鸿羽转头一看,问道:“怎么是洛宁总管?是凤鸣漏了什么话忘记和我说吗?” “正是,少主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洛宁纵马靠近。 鸿羽信以为真,勒马停下。 两马距离拉近到只有半个人身的时候,洛宁忽然拔剑在手,闪电般刺入鸿羽心窝。 “你……” 鸿羽做梦也没想过他会很下毒手,脸上的微笑瞬间转成不敢置信的扭曲表情,抓住刺入胸口的宝剑锋刃,善于铸造之术的双手,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 “为……为什么……” 他两眼死死瞪着洛宁,万般不解为什么自己会遭此横祸。 “少主要我告诉你,你太多事了。”洛宁冷冷说了一句,手上利剑毫无怜悯地往前一送。 剑尖刺入心脏,直透后背。 砰! 鸿羽掉下骏马,仰躺在黄土路上,瞪视苍天。 这个对凤鸣充满信任和义气的朋友,再也说不出帮助凤鸣的任何一个字了。 洛宁暗中坠在队伍后头,趁人不注意赶回原处,杀害鸿羽。 对他而言,鸿羽是破坏他计划的一大阻碍。 只要除去鸿羽,同国大军将和凤鸣再无周旋余地,凤鸣将陷入被实力可怕的敌人追杀致死的险境。 看着死不瞑目的鸿羽,洛宁唇边逸出一丝冷笑。 用来杀死鸿羽的剑是他特意挑选的,萧家作坊制造的利剑,上面铭刻萧家印记,足以挑起武谦的怒火。 用来杀死鸿羽的剑是他特意挑选的,萧家作坊制造的利剑,上面铭刻萧家影集印记,足以挑起武谦的怒火。 现在摇曳的儿子已经陷入死局,自己当然用不着陪他送死。洛宁勒转马头,重回三岔路口。 他打算到小谷把洛云带走。 现在,只要好好护着洛云,耐心等待凤鸣被杀的消息,再和妹子洛芋芋会合,剩下的就都好办了。 正要挥动马鞭,小谷的来路处忽然冒出一个庞大的身影,虽然没骑马,跑得却一点也不比没骑马的人慢。 居然是那个很会捣蛋,又身手不俗的烈斗。 “哇!是洛总管哦!”烈斗边跑过来,边伸手向他打招呼,“鸣王在哪里?我要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他娘和爹都不在,没有办法当他的救兵啊!” 洛宁心里冷笑。 这事他早就知道了。 萧纵和摇曳此时失踪,正合他心意,可以放开手脚实施计划。 “是吗?那可糟糕了。”洛宁漠然地开口。 “是啊是啊,很糟糕了”烈斗根本不懂得看别人的脸色,大大点头,呼出一口气,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天真中带着一点狡黠的笑容,“不过洛宁总管不用难过,为了一议事情不那么糟糕,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嗯?” “虽然没有找到鸣王的爹娘,但是我们找到了苦瓜脸哦。” “苦瓜脸?” “就是你的儿子洛云啊!”一般人不知道洛云身份,都以为洛云是洛宁的儿子。 “洛云?”洛宁隐隐觉得不妙。 “对啊。”烈门得意忘形,“虽然没有请到救兵,不过我们把苦瓜脸救回来了,功劳应该也不小吧,哈哈。” “救回来?”洛宁脸色骤变,“你把洛云救回哪里了?”情急之下,连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当然是船队啊,不是船队还有哪里?你放心啊,我可不会那么笨把苦瓜脸救回同安院的,那里很危险,船上比较安全,烈关斗已经叫少爷把苦瓜脸背上船上了。烈斗可是非常聪明的。” 聪明个屁! 洛宁几乎破口大骂。 要不是忌惮这傻大个烈斗武功了得,未必能一剑杀,洛宁恨不得一剑劈死他! 鸿已死,武谦必然动怒。 同国大军追来,萧家船队就是被追杀的明显目标。 现在没什么比萧家船队更危险的地方了,而这混蛋,还有另一个叫烈中石的混蛋,居然把他唯一的外甥,目前重伤中的洛云送到了船上! 洛宁心如火燎,转头后望,远处天际尘土飞扬,应该是同国大军终于破门城门,正在急追上来。 如果船队彻底被毁,在上面的洛云岂不……顷刻间,千百个念头闪电一般刷过脑海,但妹子洛芋芋伤心欲绝的面容和洛云浸在血泊中的景象,终于压过了独自逃生的欲望。 绝不能扔下云儿! 洛宁脸上掠过不顾一切的毅然,猛然挥动马鞭,打得骏马高嘶,朝着泊有萧家船队的那条路狂奔而去。 烈斗看他闷不做声,忽然骑马走了,一愣之后,叫唤起来,“喂喂!你怎么这么没义气?要走也招呼一声嘛!” 一边叫嚷,一边展开独家步法,追着洛宁而去。 庄濮和武谦从同安院赶到城门时,为时已晚。 第八章 “想不到他们竟能这么快就攻破城门,还砍断了绞索!”视察过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绞索后,庄濮脸显怒容。 马棚好像遭过洗劫一样空空落落,好的骑走,多余的砍断缰绳任其四窜,反正就是一匹马都没留下。 士兵们尸横遍野。 和同国兵的死伤比起来,凤鸣手下的人马损失奇少。 多亏西雷侍卫们和萧家高手都受过群战协作的训练,而且秉承不丢下战友的训诫,即使像曲迈那样浑身带伤的,也被塞上马背一道逃走。 “果然不出所料,那小贼真的暗中埋伏援兵。” “要不是暗藏歹心,怎么会早早就做好布置?” 冉青的救援,也成了凤鸣早有计划杀害同国王族的明证。 面对这一切,连把凤鸣视为好友的武谦,都开始动摇。 为什么凤鸣要这样做呢? “将军!”第一波赶到城门,却远远看着凤鸣等人风一样逃走,被关闭城门挡住的守宫右副将曾摇乡匆匆从城楼上赶来,一脸愧色,“末将无能,那小贼在末将赶到之前占领了城楼,开启城门,还留下人手在他们走后砍断绞索,致使城门无法再度开启,而且歹徒们还曾一度占据高处,用弓箭和毒烟……” “不用再说了。”庄濮冷然截断他道:“城门何时可以开启?” 曾摇乡忙的满头大汗,正是在忙这个,闻言忙道:“末将已经派人用粗索替代被砍断的索绳,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启城门。” 凤鸣收下都是万众挑一的高手,同国军相比之下只能用人数取胜,因此必须开启城门,大军才能追上去。 如果只派小部分有能力攀墙而上的同国精锐追去,不但会遇上没有马匹的问题,还极可能被凤鸣他们反扑,导致人员伤亡。 “开城门!” 一声大吼下,数十名同国士兵赤膊推动旋转型的绞索。 城门发出卡拉卡拉的沉重摩擦声。 两扇大门缓缓打开,同泽城外的黄土大道和道边漫野的青绿小草,出现在众人眼前。 庄濮翻身上马,挥刀向天,吼道:“追上萧家小贼,为同国报仇!” 顿时惹得群情汹涌。 “报仇!报仇!” 武谦暗中皱眉,同国和凤鸣结怨如此之深,难道真要看着凤鸣被砍成肉末? 到现在,他仍不明白凤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问清楚前就杀掉凤鸣,绝非武谦所愿。 唯唯唯唯,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 探路精兵在马上向庄濮致敬,高声报告,“将军,查看马蹄踪迹,敌人应该正向江边撤退。” “好!”庄濮眼中暴起精芒,“出发!” 聚集了同国都城整个守城力量的庞大队伍,宛如远古巨兽一样冲出同泽城门,向凤鸣他们街尾追去。 绵涯带着苏锦超,攀爬在茂密的山林中。 绵涯遵照容恬王令,选择穿越一般人不敢擅入的繁茂森林,直达同泽。 这样做有好多好处,既可以避开西雷文书使团可能会对苏锦超展开的搜寻,又可以防止苏锦超逃跑。 实际上,苏锦超已经尝试过多次逃跑。 开始只是在森林边缘的普通山林,绵涯还要出手把他抓回来。 现在走了许多路,已经进入到森林范围,绵涯连抓他的力气都省回了。 从没有在野生森林活动过的苏锦超,甚至不懂分辨东南西北,就算逃开一时半会,一会后又会晕乎乎搞不清方向地重新兜回原处。 而且……“蛇!蛇!”令人心悸的尖叫。 “不就是蛇吗?” “蛇!蛇!蛇!”充满恐惧的尖叫,在绵涯把蛇尾拧起,半空挂在苏锦超面前时,更趋可怕,“啊啊啊!蛇!” 绵涯露出整洁干净的牙齿,微笑着慢慢说:“再不闭嘴,我就把它塞到你裤裆里面去。” “……” “哦对了,蛇最喜欢你身上的凤凰树叶了。” 苏锦超面露惊骇,连续往后退开七、八步,低头看看身上的什么凤凰树叶,又抬头瞪着绵涯。 还是一脸惊骇。 “凤凰树叶的香味很吸引蛇和蜥蜴,它们晚上喜欢钻到凤凰树叶底下卷起来睡觉。” 绵涯慢悠悠地教导野生常识。 苏锦超一阵颤栗。 他犹豫片刻,又逸出一丝怀疑,“你骗人。” 绵涯有趣地发出笑声,把手上半死不活的无毒蛇丢在草丛,看着它迅速溜走,才再次看向苏锦超,“那你就用你身上白乎乎的嫩肉试验一下我是不是在骗人吧,被咬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锦超又一阵犹豫。 片刻,咬紧了下唇,色厉内荏地哼道:“哼,你不过是想骗我穿你的衣服罢了,休想本公子上当!打死我也不会和你这个贱民扯上关系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狠狠在草丛上一跺脚。 嗽。 草丛中轻微的响声传来,苏锦超一愣,低头看时,耳边蓦然暴起绵涯的大喝,“别动!” 话音未落,眼前什么东西影子一闪,快如雷电的刹那,身上轻轻一疼。 “蛇!”苏锦超终于看清楚脚下的东西,大惊色变,叫了一声往后急退。 却不知为什么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好像迈步不开脚。 绵涯从对面冲来,一把将他接住,放到地上,“咬到了哪里?” “是你故意放它咬我!”苏锦超又气又恨。 “你没长眼睛吗?不是同一条!”绵涯真想抽他几个耳光,可现在却没有抽耳光的工夫,刚才一瞬间看见那蛇滑进草丛逃走,依稀瞧见蛇头上有金色小环。 那可大大不妙。 “咬到哪里了?” “谁知……知道?”苏锦超说完,脸色微变。 他发觉自己的舌头不怎么灵便了。 绵涯只瞧他脸色,也知道他开始麻痹了,略一打量,顿时出手,把苏锦超辛苦“缝制”的“凤凰树叶装”一股脸通通扯下来。 顿时,苏锦超在他眼前赤裸得和出生时一样彻底。 “你……你……” “你的头!”绵涯在前面迅速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伤口,毫不犹豫地将他当成一块抹布似的整个翻过去,“不,是你的屁股!” 皱眉盯着白皙幼嫩得仿佛可以拧出水的臀丘上,那两个小小的沁血红点。 苏锦超则是心里一紧。 这男人曾经威胁过,如果再敢骂他贱民,就把自己的屁股打到出血。 刚才自己大骂时,好像又提到贱民两字。 难道,难道他真这么大胆! “你……你敢……啊!”苏锦超威胁还未说完,陡然惨叫。 绵涯伸出两指,狠狠钳住伤口,用力把里面的毒血挤出来。 为了尽量挤出毒血,力气之大可想而知。 白嫩臀肉像要被他硬生生拧下一块。 “痛!啊啊啊!” “知道痛就好,看着只是幼金蛇,毒性还不算强烈。” 把臀部拧到淤青,看着毒血流出少许,绵涯还是觉得不保险。 他盯着眼前白皙若透明,颤栗不已的美臀片刻,咬牙叹道:“算你幸运,大王吩咐要把你活着带给鸣王。” 一下决心。 伏下头,凑上双唇,开始吮吸苏锦超臀上的伤口。 第九章 沙尘滚滚。 被巨大的仇恨驱使,同国大军顷刻追来。 行至分岔口前大概五百来步时,前方探子快马回报,“将军,前面路上有人倒毙!” “是萧家小贼那边的人重伤不支吗?” “那人身上并无曾经打头过的痕迹,一剑毙命,不像属于敌方的人。” 追杀弑君要犯时间紧迫,庄濮无暇为了小小意外浪费时间,连马也不下,一边踢马肚策马前行,一边冷然下令。“无关紧要的尸体就先挪到路边,不要碍着道路。” 武谦心事重重,策马跟在队伍中。 路过大道时,刚好两个同国兵正搬动着路上尸体,打算移动到一旁方便大军行进。 武谦不在意地掠过一眼,瞬间猛然大震。 “鸿羽!” 武谦高叫一声,毫不顾忌身后正搬动着路上尸体,打算移动到一旁方便大军行进。 武谦不在意地掠过一眼,瞬间猛然大震。 “鸿羽!” 武谦高叫一声,毫不估计身后正在前进可能会踩上自己的马匹,猛然翻身下马,冲往路旁。 “鸿羽?鸿羽!” 从同国士兵手中夺过尸身,武谦不敢相信地用袖子拭去怀里人被尘土弄脏的面目。 鸿羽清修的脸庞,渐渐呈现出来。 双目瞪大,熟悉面容上,不满镇静和怨怒。 身体已经僵硬了。 “不不,鸿羽,你醒一醒,醒一醒……” 不甘心地摇晃几下。 咚。 鸿羽怀里,掉出一个黑色铁铸的小盒子。 这是他早前告诉武谦,用新窑第一次试用烧出的将送给武谦的礼物。 怔怔看着地上闪烁黑色亮光的随身小盒,武谦失去呼吸的力气。 浑身上下,好像掉进冰天雪地一样冰冷。 不可能。 昨日还笑着分别的,鸿羽送他到路口,远远扬手说要他等着试用新窑的大礼。 不可能! 有人伸手过来,似要触碰杯里的鸿羽。 武谦蓦地一动,霍然抬头,“你想对他干什么?” 狰狞至扭曲的俊荣,让来者心里一寒。 “武公子,我只是想看看死者胸前的凶器。” “凶器?”武谦怔怔喃喃两字,低头去看夺去鸿羽性命的凶器。 利剑插在心窝上,直透背部。 可知鸿羽被这个刺中的时候,会痛的多厉害。 他恨这利剑,刺疼他的鸿羽,想把它拔出来丢掉,五指握上剑柄,却颤栗着无法继续。 这样抽出来,锋刃拉过血肉心窝,鸿羽他……他岂不会疼? “为什么……为什么……” “武公子,你看。” 一芳边有人轻轻向他说话。 武谦跪在地上抱着鸿羽,一手颤抖地握剑,听到声音,痴痴地朝那人指引方向看去,瞳孔蓦然放大。 萧! 龙飞凤舞的萧家印记,刻在剑柄下方。 活生生,像能刺瞎双眼的毒焰,把全部悲伤烫刷成一能一能仇恨。 武谦眼眶欲裂。 磨着牙,在齿间挤出充满恨意的四字,“萧家凤鸣!” 他抬起头,燃烧复仇火焰的双眸利箭一样射向通往江边的大道。 温柔的,万般小心的把鸿羽平放在茵茵青草上,让风拂过他似乎永远充满活力的身躯。 “鸿羽,武谦一定为你报仇。” 对鸿羽郑重许下承诺,武谦转头吩咐士兵,“留下三个人,好好照顾他的遗体,绝不许有丝毫损伤。” 说罢转身,上马,狠狠一记马鞭,寒意凛然地驰到庄濮身边。 庄濮已经知道发生何事,发觉他紧跟上来,目视前方继续前进,开口问:“是那小贼干的好事?” 武谦狠狠抽动喉结,沙哑着咬牙,“若能活捉此贼,我定要他受尽天下酷刑而死!” 庄濮猛然点头,语气既感伤又欣慰,“你总算认清他的真面目了。好!让我们追上萧小贼,把他千刀万剐!” 众人一轮疾驰,终于到达江边,等得心急如焚的罗登大喜过望,命令船工以最快速度把凤鸣等迎上大船,其余普通侍卫高手,分别安排在其他船上。 凤鸣刚刚艰难地从小艇爬上甲板,罗登赶前一步扶住他,“少主如果再晚片刻回来,我罗登可差点就要率领剩余的所有人手冲去同泽找你了。” 凤鸣连喘口气在答话的工夫都没有,两道身影鸟儿一样飞扑入怀,哭成一片。 当然是秋蓝、秋星这两个担忧了整个晚上,根本没能合眼的侍女。 “鸣王下次绝对不能这样了!” “闯城门这么危险的事,鸣王居然也去干!” 连哭带训,弄得凤鸣顿时头大。 容虎和尚再思等一起随着凤鸣上了主船,闻言奇道:“我们刚刚到达,你们怎么知道城门的事?” 话音未落,眼前一个庞大身影闪出来,得意洋洋笑道:“我说的!我说的!瞧她们立即就吓哭了,如果不是你们立即回来了,八成会哭成两个水娃娃。” 凤鸣瞧见烈中石,才猛然想起他和烈斗被自己派去召唤救兵。 对哦! 他那无敌爹娘很应该从天而降,及时搭救他这唯一宝贝亲生儿子的救兵,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呢? “烈中石?”凤鸣一边安抚怀里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侍女,一边还要腾出功夫向烈中石发问:“我娘和我爹呢?他们不会听见我有难,还脸色不变地继续打情骂俏兼种花植草吧?” 那么无情? 提及任务,烈中石缩缩脖子,片刻又露出大笑脸打哈哈,“鸣王的爹娘不见了,哈哈。” “什么?” “他们不在,哈哈,不过,我有带苦瓜脸给鸣王哦,哈哈哈哈。” 凤鸣愕然,刚想再问,船舷那边有人喊道:“洛总管回来了。” 罗登赶紧派人划小船过去接上主船。 洛宁上船,跨上甲板,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同船的还有一个跑得满脸灰的烈斗。 “后面敌人即将赶到,快点开船。”洛宁一站定就开口说道。 凤鸣大为感动,“原来洛总管是帮我们断后和查看敌情去了。不过目前不能开船,我已经和鸿羽说好了,他会尽量说动武谦,促使同国大军给予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不顾而去,只能让彼此仇怨越结越深。” 洛宁狠狠一握拳,几乎欲出内伤。 凤鸣等人都对鸿羽抱有希望。 因为以鸿羽对武谦的影响力,还有时局变化下武谦所被赋予的新身份,要扭转局势,并非没有希望。 问题在于,只有洛宁心里清楚,那个被寄托希望的鸿羽已经一命呜呼,成了自己剑下亡魂。 唉,若不是该死的烈中石及烈斗把云儿擅自送到船上,此刻正是他悠哉游哉看众人和同国军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又何必为追来的同国大军头疼? 难道是天意? “少主,请听我一言。”洛宁满腹秘密,不能泄露一字,只能咬着牙,耐心找借口,“同国现在死的不是寻常人,大王庆鼎、王叔庆彰、王子庆离、有孕的王子妃长柳,都是同国王族非同小可的人物。同国将领已经认定你是杀害他们的犯人,即使武谦一力劝阻,如此深仇大恨,他们也决不可能与少主和解。趁现在追兵未到,请少主下令立即启航,否则晚了会更危险。” 罗登秋蓝等一直留在船上的人听得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烈中石也是刚刚背着洛云赶到,只来得及刚刚说出凤鸣被困城门的同国守卫开打的事,还没有详说原因,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来龙去脉。 现在听洛宁一说,才吓出一身冷汗。 这样说来,岂不是给绝了? 洛宁虽然说的也有道理,凤鸣这一次去毫不犹豫地摇头,“鸿对我信任有加,愿意为我亲自向武谦争取机会。我既然的他越好了,怎么可以临时反悔?” “少主?” “洛总管不必再说了,做人要讲义气,还要讲信用。”凤鸣断然道:“无义无信就算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他刚刚经过一场血战,浑身伤痕累累,脸上隐约泛出令人不敢小看的勇悍之色。 洛宁想不到这个小东西会变得如此强硬,带怒回头,问众人道:“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容虎当即扬声答道:“我等只听鸣王号令行事。” “我问的不是你!”洛宁把目光扫向萧家众人,冷冷道:“不趁机会逃出重重包围,反而空包希望等待敌人追至,如此行为和自/杀有什么两样,你们都是萧家精锐,深悉死中求生之道,少主这样的决定,你们就一个字都不敢吭吗?” 甲板上一阵诡异的沉默。 洛宁身为萧家杀手团的总管,一向在萧家高手中具有极高的威望和震慑力。 但曲迈刚刚才和凤鸣并肩作战,厮杀出一条血路,冉青因为之前存在和洛宁的冲突,在洛云缺席的情况下,曲迈和冉青的沉默,带领其它年轻高手也以沉默姿态表示对凤鸣的支持。 这种情况,令洛宁震怒,也令凤鸣大感高兴和惊讶。 他还以为萧家高手们都只听洛宁的话呢。 回想从前刚刚当萧家少主的时候,真是受尽白眼和冷漠,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 咦?现在好像不是得意的时候吧? 凤鸣在心底小小的做个鬼脸。 “罗总管,”洛宁竟在自己属下那里得不到支持,只能压抑心中怒火,望向和自己同样老资历,比较理性的罗登,“你怎么看?” “这个……”罗登叹了一口气,“洛总管,你的看法谨慎小心,确实有你的道理,但……” “嗯?” “但少主已经说了,做事要以义信为先,所以少主的作为虽然有些冒险,却不失身为萧家少主的风度气魄。” 洛宁一滞,“什么?” 第十章 罗登大叹一声,还抒发一句真实感该,“实际上,少主英雄之间,比之老主人毫不逊色。罗登真的打从心底高兴啊,我们萧家只要逃过此劫,必能因少主而威名大振!”大概想到将来萧家威震天下的声势,顿时老脸放光。 秋蓝擦了眼泪,在一旁怯怯劝道:“洛总管,我们就听鸣王的话吧,鸣王说那个鸿羽可以为我们争取到机会,他一定会有机会的,鸣王最厉害了。” 洛宁被气得几乎吐血。 这群笨蛋,鸿羽已经被杀,怎么可能还有什么狗屁机会? 正僵持中,负责监视远方动静的手下高喊起来,“同国大军过来了!” 众人涌向船舷,极目远眺。 容虎皱眉道:“扬起好大的尘土,而且尘痕延绵,看来不但有骑兵,连步兵也来了。” 凤鸣看见远方天际好像变天似的铺天尘灰,光想想也知道庄濮一定把整个同泽的兵力都调来了,那可是超过己方几十倍的人。 不由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闭上眼睛,念念有词,“鸿羽鸿羽,你一定要争气啊,武谦武谦,你一定要听鸿羽的话啊,庄濮庄濮,你多少给点面子给武谦啊,圣母玛利亚在上,我真的没有干掉你们的大王王叔王子王子妃什么的,冤案啊冤案……” 罗登也被追兵势大的景象骇得两眼发直,不过他身为萧家老总管,眼睛只直了一会就立即镇定下来,走到凤鸣身边,沉声道:“少主,属下虽然尊重少主又义又信的胆魄,不过敌人太强大,我们不能不防。我还是先通知各船老手在舵旁守着,只要看情形不对,立刻开船走人。” 说罢朝驾驶舱大步走去了。 因为岸边水浅,大船会被搁浅,此处因为进来的一段水流湍急容易出事,一艘船只不敢经过,所以萧家船队停在这条阿曼江支流的中央,并不碍着别人。 凤鸣念念有词一阵后,同国大军最前面的几人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船上人人努力眺望,想知道鸿羽的劝说是否真有成功的可能。 凤鸣眯着眼睛拼命看了一会,蓦然惊喜地大叫起来,“武谦!看!是武谦!” 他伸直手指着同国大军的最前面的一骑,高兴地回头对容虎道:“一定是武谦!容虎你看,走在最前面的武谦,他一定是听了鸿羽的话,代表同国大军和我们面谈来了。” 容虎集中目力,也已经看清楚那是武谦,不过距离尚远,只能隐约认出,具体表情却看不清楚。 “恩,是武谦。”容虎点头,也不禁把悬起的心稍微放了一点。 武谦和凤鸣向来有交情。 只看同安院前面,武谦三番四次帮助凤鸣,就知道这人极讲义气。 如果同国大军不听武谦劝告,执意不听解释就要把凤鸣干掉,武谦绝不应该这样积极的策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只有当武谦被授予和谈的任务时,他才最有可能以突出的姿态率先赶过来,避免双方一见面就产生冲突。 这是凤鸣等人非常合理的想法。 “那是我的朋友武谦,吩咐各船,千万不要误伤了他。”凤鸣脸颊上覆上一层希望的光辉,向身边手下传令,还抓住一个萧家高手,叮嘱道:“通知罗登总管,等武谦到了,立即派小艇把他接过来,他一定有话要和我说。” 同国大军来得极快。 凤鸣吩咐的时分,蹄声越来越响,转眼间,武谦带领下的同国骑兵已经到达江边。 “武谦!”凤鸣在船上拼命挥手,大声打招呼,“武谦,喂,我在这里!你见到鸿羽没有?” “武谦在江边勒马,抬头看见江心大船上的凤鸣,满腔恨意迸发出来,举起右手猛然挥下,断然喝令,”放箭!“自己也拔出弓箭,蓄满仇恨的利箭对准杀死鸿羽的凤鸣心窝直射。” 跟随他赶来的同国最精锐的骑兵立即动作一致,抽箭弯弓,瞄准释放,迅雷不及掩耳,嗖嗖嗖嗖嗖嗖! 乱箭雨点一样铺头盖脸射向萧家主船。 凤鸣根本反应不过来,愣愣看着武谦弯弓搭箭,满弓箭流星一样划空彼此间的江面上方,直朝自己射来。 “鸣王!” 容虎大吼一声,分身把他扑倒在甲板上。 冉青擎出一剑,准确无误地把飞到眼前的利箭劈飞。 “怎么会这样……”凤鸣茫然。 “没时间问原因了!”容虎护着凤鸣退到舱后,拔出宝剑抵抗箭阵,扭头朝驾驶舱狂喝,“罗总管,开船!快开船!” 不用他吼,罗登早从漫天箭雨发生的那刻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指挥船工起锚、落帆、掌舵。 他们早有准备,由最有经验的老手计算过风力风向,几乎是以天下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切步骤。 咿~大帆鼓足风劲。 在同国大军的怒吼和隔江狂射下,萧家大船好像忽然具有了生命力一样,嗽地借着风力,远远冲出同国箭矢所及范围。 呼啦一下,在江面上逃得无影无踪。 感觉口渴的容恬勒马停步,牵着马匹走向刚才在上头看见的小村庄。 和冠隆分别后,他打算先前往久别的都城西琴,拜见母亲大人,西雷最果敢精明的太后。 很久没见过太后了。 回想当年,因为安全原因而被老荣王抱回荣王府抚养,导致自己和太后不能像一般母子那样常常相聚相亲。 虽然心里明白是情势所迫,长时间不能亲昵相处,感情上毕竟比普通人家的母子要有所疏离。 现在想起自己的母亲,却心里暖洋洋的,恨不得立即见到她老人家,拜倒在她脚下,请她原谅自己这个不孝儿子,竟使贵为太后的母亲,要隐藏行踪过着危险的日子。 即使对于某些政见和太后意见不和,却无损自己对太后的尊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太后之间的母子亲情,慢慢发展到如此深厚呢? 因为凤鸣? 想起凤鸣,容恬情不自禁露出俊伟迷人的微笑。 他忽然想起当日凤鸣被东凡鹿丹抓去,太后得悉最新情报,主动提出乔装打扮,潜入东凡王宫做内应搭救凤鸣时,自己的震惊和愕然。 也许就是那一刻,他深深的感觉到,总是以西雷为重的太后,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真心疼爱。 只凭这一点,他一定要夺回西雷,让太后重新享有应得的尊崇,成为西雷王最幸福的母亲。 叩叩。 选择了村庄里一间不引人注意的房屋,容恬屈指敲门。 他脸上没有蒙上黑巾。 普通百姓绝不会认识远在都城王宫的大王容貌,陌生路人如果神神秘秘的蒙脸,只会更让人怀疑。 房门咿呀一下打开了。 里面四肢粗壮的男人一脸憨厚,看见比自己还高大的容恬站在门外,愕然地大量来客。 “这位大哥,打搅了。”容恬微笑,“我路过这里,口渴难忍,想讨一碗水喝。”一边说,一边扭头用马鞭轻轻挥去肩上的黄尘,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贵为西雷王的容恬,在经历最近几年的东奔西跑潜伏刺探后,已经很有一套装神弄鬼的工夫了。 “哦,怪不得,浑身尘土,一定很累吧。”看来这是个质朴的村子,那男人觉得容恬不像有恶意,露出理解的神色,打开木门,“客人请进来坐,马匹可以栓在前面的树上。” 招呼容恬进来坐下,跑到院子里的大水缸处,用木瓢勺了一瓢清水过来,递给容恬,“喝吧,这水澄亮的,已经泸过了。” 容恬接过木瓢,咕噜咕噜喝了大半。 他的豪迈喝法让男人傻笑起来,“你这人喝水的样子和我兄弟挺像。” “大哥有几个兄弟?” “就一个兄弟,叫阿尧。”心性单纯的庄稼人遇上过路客,不禁露出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客人这是到哪里去啊?” “我是经商的,想去西琴贩点丝绢。” “哇,去西琴啊?” “对。” “唉。”男人忽然叹了一声。 容恬抬起眼,“怎么?” “客人,别怪我多嘴,西琴没从前好了。” “哦。”容恬引起兴趣,把已经空了大半的木瓢放在桌上,问:“大哥最近去过西琴?” 男人又叹了一声,“从前挺想去的,小百姓活了一辈子,总想去都城走走,也算一辈子见过世面,可现在……” 第十一章 “现在怎么了?” “唉,现在西琴里面没有了鸣王……” “鸣王?” 听见对方口中提起自己的心肝宝贝,容恬又惊又喜。 这样穷乡僻壤的小百姓,居然也知道凤鸣的名头? “客人,你不会不知道鸣王吧?”男人一脸不满意的惊愕,仿佛为了加强容恬的认识,还开始指手画脚,“我们西雷的鸣王,人人都知道他啊!客人,你看见我们村子外面的田没有?那叫梯田!还有还有,你看见村口河道旁的那个大东西没有?那叫水车!啧啧,你别看好像很简单,这些东西可都是宝贝,鸣王脑袋里面想出来的。多亏了这些东西,我们这几年都没挨饿啊。” 提及丰收,男人更是高兴。 脸上笑得黑皮肤全皱起来,夸完了“他们西雷最厉害的鸣王”,又赞美了“保佑西雷的天神”,因为“他把鸣王赐给我们西雷”,唠唠叨叨说了一轮,忽然唉吆叫起来,又开始傻笑,“客人,我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肚子饿不饿?” 容恬听他夸奖凤鸣,比自己被夸还乐,巴不得他多唠叨一点,摆手道:“我不饿,大哥,你再说说你们鸣王,他的事真有趣。” “赶了一天的路,怎么会不饿呢?别担心粮食,有鸣王给我们百姓的宝贝在,我们粮缸都满满的呢,你放开肚子吃吧。”村民走进厨房,拿了一大碟馒头和一碟咸菜出来,好客地放在容恬面前,“吃吧,客人,不怕,真的有粮食。” 说着,自己也拿起个馒头,一边嚼,一边继续说他们的鸣王,“我们鸣王会喷火。” 容恬差点把刚入口的馒头喷出来。 什么?会喷火?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真没骗你。隔壁村的三曲他爹去过西琴,三曲他爹回来告诉我们,鸣王在那个什么博的国家被坏人抓走了,于是啊,鸣王就朝天上喷火,喷得人人都看见,大家就知道鸣王被关在那里了,我们大王就带着大军去救鸣王了。” 当年凤鸣被博陵囚禁,迫不得已用孔明灯升上天空发出求救信号的故事,居然可以演绎成这样? 容恬笑得肠子都快抽断了,因为要忍笑,拿着馒头的手直颤,勉强道:“你们鸣王还真厉害。” “后来嘛,我们鸣王又喷了一次火。” 还喷? 容恬抽播着俊脸瞪着面前土头土脑的村民。 “你不知道吗?鸣王喷火烧了离国大军啊,”村民惊讶地反问:“离国大军的船全部被鸣王喷火烧掉了,三曲他爹说,鸣王看见离国大军过来,嗷地一声大吼,张口就喷,火苗窜到半空,哎哎,客人你别笑,我们鸣王真的很厉害……” 当然,容恬借住在这家农舍。 每想起凤鸣会喷火,西雷王不禁仰躺在床上从心底微笑出来。 凤鸣,我的小鸣王……思念宛如生根的藤蔓缠绕心田,虽然勒得深处隐隐发疼,但藤上绽放的花朵之绚丽,又足以补偿这微不足道的痛苦。 非常,想念。 容恬无法入睡。 把整颗心沉浸在想念中的感觉既痛又甜,思及凤鸣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比拥有天下还要幸福。 虽然西雷尚未回到他手中,但他的心被涨的满满的,因为凤鸣就在他所知道的同泽,等待他回去。 他淘气天真的凤鸣。 他那个不管上了多少当,还愿意相信天下好人比较多的凤鸣。 他那个偶尔一拍脑袋,会想出无数怪点子的凤鸣。 他那个就算什么也不干,就算呆坐着也能令他忍不住微笑的凤鸣。 属于他的,只会在他怀里,化成一汪春水,发出迷人呻吟,如妖精一样诱人的凤鸣……我想你。 容恬躺在农夫简陋的木舍里,仰躺在床上,对着空气默默开口。 凤鸣说过,空气都是流动的,流动的空气,就是风。 风可以吹到任何地方。 那么风啊,我以西雷王的名义,请你吹到我最心爱的人那里。 代我抚摸他的脸庞的黑发。 告诉他。 我爱他。 江面上。 江风越过舱房开启的窗户,把凤鸣额前黑发吹得随风飘扬。 “唉吆!好疼!”凤鸣忽然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惨叫,转头看着身后的秋蓝,“秋蓝我真的知错了,下次不敢丢下你们乱冒险了。我现在可是伤患啊,怎么可以趁着包伤口的机会对我打击反复?” 他背部的伤口是在突破城门时被剑刺破的,出城后没有时间,只简单的绑了一条带就算止血了,现在当然要重新包。 还算他命大,当时被尚再思及时扯过,剑才没有更进一步刺入。 否则伤及内脏,能不能活着逃回船上都还难说。 秋蓝其实下手非常小心轻柔,不过脸上表情可不是一般的生气,抿着双唇,眼里湿湿的。 自从揭开衣服看清楚凤鸣身上新添的大大小小伤痕后,心痛加生气,让秋蓝的眼湿根本没停过。 秋星也一样泪花,轻声道:“鸣王,您就忍着点吧,伤口上药,总有些疼的。” 对着两个随时又会开始放声大哭的侍女,凤鸣真是胆战心惊。 他倒不是很怕受伤,反而比较怕受伤后要面对的这几位超级会哭的小猫。 呃,想到以后要向容恬交代这次惊险,心里也是虚虚的。 以容恬的个性,一定会重重责怪他擅自冒险,还把自己弄得这么伤痕遍体,说不定会被打屁股……想起打屁股,不由又想起和容恬重逢后两人一定会剧烈进行的某些运动。 真脸红……“啊!”正在想入非非的凤鸣背上猛然一疼,大叫起来。 原来正为他上药的秋星,竟一不小心,让脸上滑落的眼泪淌在伤口上。 眼泪可是含有盐分的啊! “对不起鸣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呜……” “秋星,求求你不要哭了。”凤鸣索性转身,把秋星拉过来,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秋月虽然没有来得及上船,但是也不一定是坏事啊。老实说,福气门现在比船上安全多了,我巴不得你们几个现在都在那里一起乖乖染布呢,省的遇上同国大军时大家开打会被误伤。放心啦,等局势安定一点,我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去把秋月接回来。唉,以后我绝对要把你们几个女孩子都放在安全地点才行,这样跟着我实在太危险了。” “不,我们一定要跟着鸣王。”秋蓝忙道。 秋星被凤鸣安慰一番,心里好受多了。 尤其福气门是同泽老店,掌福通老人又很爱秋月这个徒弟,应该会把秋月照顾得很好。 “鸣王记得自己答应过什么,一不定期要把快点把秋月接回来啊。”没有姐妹在身边,秋星份外不习惯。 他的秋月从来没有这样分开过。 “放心吧,我说话算数的,骗你们是小狗。” “好了,现在请鸣王继续让我们氢气伤口包好。” “啊?还要包啊?会疼啊……” “知道了……” 艰苦的包伤口工程继续,凤鸣虽然是雷鸣王还身兼萧家少主,但胆子还没有大到造秋蓝和秋星的反,只能苦着脸继续露出光裸脊背让两个大侍女上药。 好不容易包好,手臂上也被缠了白纱布的容虎快步走进来。 “鸣王的伤口如何?” 凤鸣一边兴举向他打招呼一边说:“还好。” “很严重!”发飘的是秋蓝,俏目兴师问罪一样啾着容虎,“容虎你不是负责保护鸣王的吗?竟然让鸣王伤成这样,你看鸣王的背。” 凤鸣赶紧打哈哈,“好了好了,秋蓝,容虎也受伤了嘛,你不要欺负他。” “我哪里欺负他了?人家说的是正事。” “对了容虎,外面有什么消息吗?武谦为什么朝我射箭啊?” 这次事情大了,把秋蓝惹成这样,连打哈哈都繁衍不过去。 只能转移话题。 “回禀鸣王,目前我们都在船上,一时半会查不到什么消息。”容虎英气的脸上也露出疑惑,“我也很奇怪,武谦对我们一向不错,为什么竟然领兵朝我们射箭,而且房间之前,竟一个字都没说,根本就是不给我们任何解释的机会。” “唉。”凤鸣叹气。 这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武谦怎么可能射他呢? 还是带着一群人,把他当靶子一样射。 难道鸿羽在武谦面前说错了什么话,让武谦吃味吃得醋箭满天? 凤鸣很快就把脑袋里面的古怪想法放弃了,耸肩道:“说不定武谦受到同国将领的压力,为了继承王位,不得不在将领们面前装模作样的和我决裂,虚射几箭敷衍吧。我了解武谦,他绝对不是不顾朋友情义的人。再说,如果他真想杀我,鸿羽也绝对不会同意。” 容虎摇头。 这个解释也不通。 武谦那一阵乱箭可不是虚射,要不是他扑倒鸣王,鸣王很可能伤在箭下。 两人想了半天,就武谦的事情提出多种假设,都觉得解释不过去。 到后来,凤鸣甩头道:“算了算了,乱猜也没用,等以后我们见到武谦的时候当面问清楚好了。总的来说,我们还算幸运的,不管怎么说,已经逃过一场大难。” 话音未落,匆忙脚步声响起,似乎不少人正朝他们这里快步走来。 来得是罗登,身后还跟着脸色难看的洛宁、冉青、尚再思等人。 “少主,大事不好。”罗登一看见凤鸣,就说了最令凤鸣头皮发麻的“大事不好”四个字。 “啊?又怎么了?” “同国水师出现在了望手视野内,正追着我们过来。”罗登语气沉重,“同国有一段国境临海,又和单林经常接触,所以各国水师中以同国最强。看来同国人这次是非要灭了我们不可了。” 凤鸣脑袋嗡地一声,再一次发胀起来。 上帝啊! 我向圣母玛利亚再次发誓,我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干啊! 用不着举倾国之力这样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容恬你在哪里? 呜……这次真的大事不好了! 凤于九天特典 爆竹声声,迎新接福,值此嘉庆之时,恰逢《凤于九天》第一、二部播放完毕。有关单位为了搞搞气氛,特地安排《凤于九天》颁奖大典。 颁奖当时,各地媒体及一众演圆络绎进场。当头走进来的是主角凤鸣,一身飘逸古装,顾盼生辉,进场便被记者团团围住谋杀底片。 「请照右边。」凤鸣光采照人,不断变换站姿,微笑点头:「我右侧脸蛋好看点。」 闪光灯连亮不停。 会场另一边,容恬也是记者注意力集中的地方,此刻,他正神采奕奕接受采访。 「《凤于九天》中,西雷王的角色深入人心,请谈谈你的感想。」 「角色和我现实中的为人很像。」容恬清清嗓子:「温柔体贴,英雄了得,都是我的本质。导演兼编剧凤弄实在是太会挑选演员了,这个角色除了我也没人能演。想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以下省略滔滔数万言)」 周围呕吐声一片。 一个记者急中生智,中途插话问道:「最近民间流传,大王您和心腹侍从烈儿关系不同一般,是不是有这样的事?」 「烈儿?」容恬叹气,掩脸自伤道:「这就是长得太帅的罪过……」 众记者举着麦克风、摄影机、录音笔继续呕吐。 乱哄哄后,会场中央大钟响了三下,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各人入座。 几秒肃静间,一个模样实在可以用歪瓜劣枣来形容的白胡子老头登场。 「咳咳,」响亮地咳嗽两声以示严肃,老头开始发言:「各位媒体朋友,各位来宾,大家好。本人姜子牙,乃今日颁奖典礼的主持,谢谢大家参加今天的幸事。」 「怎么弄个糟老头子来做主持?」凤鸣坐在台下,和容恬耳语。 容恬压低声音:「听说经费不够,唉,如今美女主持出场费惊人,只好将就将就。」 「可是,这主持的形象也太恶心了吧,随便找一个也比他好。」 「主办负责人说了,不能要美的,就要最丑的,也算得上有新闻价值。」 这厢密语讨论,那边姜子牙已经口若悬河,将他本人履历功勋一一讲来,从偷师父的内裤穿被师父赶下山讲到钓鱼时喜欢不用饵。底下的秋蓝早已十二个不耐烦,举手要求:「讲快点开始,我下午两点还有约会。」 秋星秋月也举手表示赞同:「我们中午十二点约了人吃饭。」 她们三人自从在《凤于九天》中担任角色,以清纯形象一夜走红,最近派头大了不少。 姜子牙无法,只好放弃表述本人丰功伟业的机会,正式开始颁奖。 「第一个,是劳苦功高奖。得奖者是──」姜子牙拆开印着紫色花边的信封,刻意拖长时间,制造气氛。 众人屏息,记者准备照相。 「……姜、子、牙!」姜子牙大声读出名字,后台顿时传来鞭炮声声,唢?和二胡齐奏,作为背景音乐。 台下静默。 「怎么会是姜子牙?」 「姜子牙是凤于九天的角色?」 众人面面相觑。 「没看见啊!」 「配角吧?」 「是不是扮演老西雷王?」 「老西雷王只出现一个镜头,躺在棺材里,还没有脸部特写。」 眼看下面议论纷纷,姜子牙老成持重地解释:「各位记者朋友,演员朋友。这个奖是我该得的。」他感恨万分:「想当年我意气风发编排封神榜,到最后忘了自己,制造了千古大恨。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发过誓了,以后不管什么活动,首先要给自己留一份。我作为颁奖大典的主持,拿一个德高望重奖总不过份吧?」 台下哗然,香蕉皮、西红柿、臭鸡蛋……如暴雨一样袭来。 姜子牙左闪右躲,大声喝道:「谁敢扔我?扔我,我就停止颁奖,所有奖杯我都拖去卖给收破烂的!」 如此吆喝两句,情况才被他控制,台下虽然依然群情汹涌,但飞上去的杂物已经少了许多。 「现在,我们继续颁奖。接下来是风姿卓越奖,得将人是──」例行拖长声调,姜子牙磨磨蹭蹭拆开信封。 凤鸣傲视全场,整理衣裳,站起来优雅地面向记者转个三百六十度,让他们有足够机会抓拍,然后拍拍衣袖,迈上颁奖台…… 「……烈儿!」 噗通一声,凤鸣从阶梯上摔了下来。 各娱乐记者怎能放过如此有效应的新闻,闪光灯亮个不停。 「奇怪,怎么不是凤鸣呢?」 「难道最近凤鸣和经纪人公司闹僵的传闻是真的?」 凤鸣滚了三滚,终于从地板上爬起来,蓬头垢面,不平道:「风姿卓越奖怎么可能是烈儿?你们作弊!」 姜子牙晒道:「我们可是根据事实来颁奖的。烈儿现身时风流娇俏,躺在床边半露半隐,一双桃花眼迷昏了多少观众?你呢?第一次出场虽然也是在床上,可睡得跟死猪差不多,大失仪态,加上你醒来后一脸乡下小土包子的模样,影响观众食欲。综上所述,烈儿应该是风姿卓越奖的得主。」 争持中,烈儿早已款款上台,接过姜子牙手中的奖杯,彬彬有礼说得奖感受:「谢谢大家给我这个奖,我只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而已,最感谢的是编剧风弄小姐,还有主持人姜子牙先生,」他对姜子牙?个媚眼,继续说:「还有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姊姊、弟弟妹妹、花花草草……咦?这个奖杯看起来怎么很像漱口杯?」 姜子牙附耳嘿嘿低笑:「没办法,经费短缺嘛。得奖就好,重要的是意义。」 烈儿无可奈何,嘟起嘴拿着漱口杯下台。 工作人员在幕后按下放音机,爆竹续大响,总算弄出点欢乐气氛。 姜子牙笑咪咪继续:「接下来要颁的奖,最高人气奖。得奖者──」 凤鸣和容恬都伸长耳朵等着。 「……管夏!」 又一个大奖落空,凤鸣和容恬一起失望,双双低头。容恬小声鼓励:「不要紧,最佳情侣配对奖总是我们的。」 「嗯。」凤鸣点点头。 管夏施施然上台,接过奖杯(漱口杯!?),一脸镇定从容:「今天的得奖,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智能和美貌相比,智能才是最重要的。我管夏虽然貌不惊人……」 台下众人心道:丑的惊人…… 「但是智能胆识出群。在《凤于九天》里一出场,就是这智者形象。其实,我多拿手绝活,独门秘方。嗯,打断一下,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其实离王若言是我的弟子,他小时候跟我学不少东西,而且,他小时候很笨,连撒尿都要侍女帮他脱裤子……」 若言坐在台下,气得发抖。 幸亏管夏实时把讲话转了方向:「……我们还是说说我的智能。唉,可惜编剧风弄厚此薄彼,让我早死,不然,我得出多少风头。别的不说,就是三公主骗跑凤鸣那场,我用膝盖就能戳穿她的诡计;还有,离国那个小姑娘妙光……」 眼看他滔滔不绝,姜子牙当机立断,在背后一个旋风腿踢在管夏的屁股上,把他用平沙落雁式送下颁奖台。 匡铛匡铛,管夏撞上会场前排摆放饮水食物的长桌,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凤鸣眼忙手快将自己的罐子抱在怀里,拍拍胸口,转头对容恬说:「幸亏我机伶,不然你昨晚熬的汤就完了。」 容恬对他微微一笑,以示嘉奖。 姜子牙收回右腿,保持优雅风度:「管夏机智过人,观众中回响很好,观众纷纷打电话到电台要求拜师学艺。所以,这个奖事实至名归的,请大家为管夏鼓掌!」 台下掌声一片,大家显然都挺佩服姜子牙的腿功。 「接下来,最奸诈人物奖。这是本大会新创造的奖项,所以奖品特别丰富,除了漱口杯,还有陶瓷脸盆一个。得奖人是──」 若言早在下面精神抖搂,紧紧盯着台上。 「……妙光!」 「什么?」若言跳起来,瞪眼吹胡:「怎么可能是妙光?整部剧里论奸诈,有谁可以比得过我?德高望重奖、风姿卓越奖、人气奖我条件都够,大人自有大量不和你们争了,居然连这个非我莫属的最奸诈人物奖都不给?」正要拔剑上去把这糟老头子一劈为二,身边有人轻轻将他按住。 「哎约,大哥!你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急躁?」妙光美目盈盈,娇笑道:「论奸诈,我也不输你。我一个弱女子,骗了凤鸣骗博勤,骗了博勤又骗凤鸣,说起骗男人嘛,当然是女人最厉害。再说,常言道好戏在后头,难保等下没有你的奖,现在劈了姜子牙,岂不可惜?」说完连连眨眼对若言暗示。 妙光笑眯眯上台接过奖品:「我的得奖感受良多,不过最感谢的还是姜子牙主持。」 姜子牙嘿嘿贼笑,伸手进袋子摸摸妙光在下面塞给自己的八百两银票。 妙光说了两句,对全场微笑,给记者时间拍照,压低声音说:「我哥发飙了,你看着办。本公主提醒你,我哥可不是凤鸣,他凶起来能一拳打死老虎。」 姜子牙脸色骤白,偷瞄台下若言,果然对上一双超级凶狠的眼睛,顿时浑身哆嗦。 妙光下台,接下来的是最受欢迎奖。 「得奖人是──」姜子牙被若言虎视眈眈,恨不得立即把这个奖当人情送给若言解除危机,可这个奖的得主早已内定,若她们和娱乐公司老板卿卿我我时进点谗言,姜子牙以后都别指望再当主持了。「……秋蓝、秋月、秋星!」 三人齐刷刷站起来,一个挨一个上台,笑靥如花。 「每个人得奖都说感谢的话,我倒想提点意见。」秋星皱眉接过劣等漱口杯,对着麦克风说:「在《凤于九天》里,深把我们当成低三下四的侍女,其实我们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我和秋月的妈妈,是土月族长的女儿,也就是土月族的公主,当年入西雷王宫是当侧妃的。」 「不过因为一直没有生养,才失了大王的欢心,被送给大臣。结果看起来是西雷王自己没能力,自从跟了大臣,我妈一连生了两个漂漂亮亮的女儿。我觉得关于我们也算贵族这点,风弄编剧没有着力突出,是《凤于九天》的一个缺陷。」 秋蓝插了一句:「编剧对我更不公平,到现在都没有提过我的身世。其实看我的风度气质,不用想也知道我有个高贵的出身。如果第三部里没有这方面的改进,我也许会拒绝出演。 台下哗然。 大新闻!正人气攀升的人气偶像秋蓝准备罢演第三部《凤于九天》。 闪光灯纷纷发亮。 三人发了一顿牢骚,然贯下台,路过垃圾筒,不约而同把看不上眼的奖杯扔了进去。 姜子牙再次咳嗽:「咳咳,请大家安静,接下来,是我们的重头戏,最佳情侣配对奖!」 这可是最大的奖项,场中气氛热烈期待到极点。 凤鸣对容恬使个眼色,眉飞色舞地等着。 「得奖者是──」姜子牙装模作样拆开信封:「……凤鸣!……」 「和……若言!」 若言喜出望外,黑脸立即变成笑脸。 容恬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不可能!他他他……」他指着若言,「他怎么会和凤鸣是最佳情侣配对?」 姜子牙慢吞吞道:「理由有两个。第一,若言和凤鸣对峙的几个镜头比较有张力,年轻人啊,现在世道不同了,刺激和血腥比较吃香,你除了出场时还有一点威势,后面连续几场都是温柔戏,哪能得到观众欢心?男人不坏,观众不爱,懂不懂?另外……颁奖典礼不爆点冷门,怎么提高收视率嘛!」 「不行!我……」容恬待要继续争取,转头看见凤鸣已经整理头发准备上台,忙拉住凤鸣袖子:「你居然打算接受这种安排?」 「没法子,」凤鸣为难地放低声音:「现在艺人难当啊,我今晚要是什么奖都没得,人气一定会下降。你不是说什么都肯为我牺牲吗?今天再牺牲一次不就行了。」对容恬撒娇地扭扭身子,潇洒上台。 若言早大步跨上台,用力和姜子牙同志握了握手,举着奖杯大笑:「实至名归,真是实至名归,这是本年度娱乐圈里最实至名归的颁奖典礼!负责人主办得好,姜子牙主得得好,评审们评得好!」 姜子牙挤出笑容,偷偷把手上的信封捏成一团,那上面镏金大字写着──得将人:凤鸣、容恬。 不论如何,保住小命要紧。而且,听说容恬最近欢迎度下降,恐怕第三部不会有多少重头戏,得罪他也许没有大碍。 纷纷扬扬闹了半天,终于将奖项全部颁发完毕。姜子牙成功完成任务,喜不自禁,刚好宣告结束,好回去领功。 半空中传来一声大喝:「慢!我有话说!」 众人回头,云中飘来一个纯洁、可爱、美丽、善良、娇俏、动人、优雅……(省略十万褒义形容词)的天使。 「啊!风弄小姐到了!」 「鼎鼎大名的编剧啊!」 风弄从云端雍容大方地走下地面,报出来意:「本来不想出面的,但我对劳苦功高奖得主实在有意见。我又编剧又导演,既当爹爹又当娘,理应拿这个奖,怎么就让姜子牙给拿了?」 姜子牙一听,好啊,原来是冲我来的,冷哼道:「奖已经颁好了,你还想推翻不成?别以为你是天使,我可有天兵天将助威。」 使出看家本领,念念有词,手指往天上一指,果然无数威武的天兵天将现身,齐声拖长声调:「助……威……」 风弄天使也冷笑一声:「我这么多演员在这里,难道扁不过你。大家一起上啊!」大喝过后,全场一片寂静。 风弄愕然,回头看着各位演员:「怎么都不动?上啊,帮我扁这老头子出气。容虎,你剑术不错,你打头阵。」 容虎一边剔牙,一边懒洋洋道:「我又不是主角,打什么头阵?别以为我老实就整天占我便宜。」 大事不妙,风弄环顾,目光落在烈儿身上。烈儿正低头涂指引,连忙抬头道:「别看着我,人家是风姿卓越奖得主,一打架,什么风姿都没有了。」 「是啊,劳苦功高奖也不算什么。」 「万一伤到脸蛋怎么办?」 「再说,我的演出费现在还没有给。」 「咦,我的也是。」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的也……」 姜子牙得意洋洋摸着山羊白胡子,风弄看着这一群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家伙,气得牙痒痒,猛喝一声:「闭嘴!」 天使威严,所有抱怨声立即隐去。 「你们太过分了,也不想想我当初是怎么对你们的。首先是你,」纤纤玉手指向凤鸣:「我对你百般爱护,多少次逢凶化吉,都仗我妙笔生花,让你从一个混小子成为赫赫扬名的鸣王。假如我当日笔锋一转,不把你魂魄安排在西雷太子身上,而把你移魂到一只每天被公猪欺负的母猪身上,你想想会是什么下场?」 凤鸣一想其中后果,立即脸色苍白,怯怯躲进容恬怀里。 「还有你,」风弄再指容恬:「你被若言一箭射下马,我辛辛苦苦派美女媚姬前去救你,让你享尽温柔。早知道你这么忘恩负义,我派个五短身材、浑身长疮、屁股流脓的超级丑男救你,让他趁你昏迷不醒,把你强暴再强暴!强暴再强暴!强暴再再再强暴!」 容恬咋舌,搂住凤鸣低声道:「天使厉害,我等还是做俊杰的好。」 风弄骂过容恬,转身扫描烈儿,轻轻扬唇:「哼哼,你爱美?我下部就让你被人淋王水,彻底毁容。」顺便拿眼角余光给秋蓝三人一点威胁。 四人一起心里发寒。 「容虎……」慢慢悠悠转而对付容虎:「你不肯帮我对付姜子牙也不要紧,我这就去写番外,把你被若言逮补时受的性虐待仔仔细细写出来,看你光辉的硬汉形象怎么维持。」 容虎被戳中命脉,整个楞住。 若言和妙光对视一眼,都露出惧意。果然,天使下一秒转身挑上若言,笑道:「若言,你还没有感谢我呢。」 若言头皮发麻,拱手道:「若言不明白,请风弄天使明言。」 「我让你三番两次占凤鸣的便宜,还不够好?」风弄偏头,做思考状:「对了,阿曼江边一役,你中了容恬一箭,我本来打算写那箭射到你下面那个地方……」 若言大惊,双手捂着下身蹭蹭蹭连退三步,勉强笑道:「风弄天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风弄冷哼一声,忽然瞥到还有一人无动于衷,正懒洋洋打哈欠,原来是预备演员鹿丹。 「鹿丹,看来你第三部不打算当重要人物了?既然如此,我把你安排成茶楼里扫地的小厮吧。」 鹿丹这才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猛然跳起连连鞠躬:「不不不,风弄天使您千万不要改变主意,我等这个角色已经等了五年了。」痛哭流涕以表悔恨。 天使见他认罪态度还算诚恳,满意地点点头,刚想找妙光谈谈,那鬼灵精抢先笑起来,亲亲热热挽住天使白嫩嫩的手臂,娇声道:「好天使姐姐,说了这么多,你累不累?哥,快给天使姐姐倒杯热茶。啊,天使姐姐的皮肤还是这么好,真叫人羡慕。天下除了天使姐姐,再也没有人配有这样的好皮肤了,凤鸣比起你来,差了十万八千倍去了。」说了一箩筐好话,见天使脸色稍好,趁热打铁道:「那个姜子牙,我早看不须眼了,姐姐不说,我也正想扁他。」 说罢容色一正,撩起袖子,一副冲锋陷阵的架势,向台上走去。 众位演员在风弄孜孜不倦教育下早端正了态度,见妙光带头,哪肯落后于人。若言第一个紧随其后,容恬和凤鸣为了将来两人幸福着想,手拉手也开始出动。 烈儿正为他的容貌担心,顾不上指甲油未干,到处找棒子打算在风弄面前出点力气,好让风弄不记恨在心。 姜子牙听见形势急转直下,倒退两步,色厉内荏道:「你们想干什么?别忘了,我……我可是有天兵天将的!」 指头向上颤颤一指,天兵天将再次发出威严的吼声:「助……威……」 「不管他,早扁早散,」秋星对秋月沉声说:「我约了人吃饭呢。」 「好!」 「扁他。」 「我扁!」 「啊,我找到了,这个敲起来一定很爽!」烈儿在台下捡起一条凳腿,兴冲冲赶上台去。 众人逼近,姜子牙脸色大变:「别别别靠过来,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我就叫天兵天将……」 话音未落,?儿已经一凳腿敲下来,砸得姜子牙哇哇直叫。 「动手啊,为了我们在第三部里的幸福!」 当下众人一起动手,扁得姜子牙哭爹叫娘,从台上这头窜到那头,那头滚回这头。 记者们遇着千载难逢的好新闻,谁不努力向前,抓拍镜头。更有聪明人揣开麦克风,把姜太公连连惨叫声录下。 姜子牙抱着闪躲,大叫救命:「天兵天将,快来帮忙!」 凄惨叫声中挤出两句咒语,指头猛往上指。 「助……威……」半空天兵天将再次集体开腔。 「下来下来下来!姜子牙又挨一拳,鼻子歪到一旁,哭着说:「你们快下来帮忙!我这老骨头要散了。」 天兵天将一阵沉默,隔了半晌,一个天将模样的人不好意思道:「王母娘娘上次叫你带两个蟠桃给太上老君,你偷偷吃了,换了两个水蜜桃过去。所以太上老君派出来的,都是天兵天将训练班考试不及格的学生……」 「什么?」姜子牙不敢相信地怪叫。 「……我们只会助威,不会助战。」眼看姜子牙口吐白沫,那天将也不禁软了心肠,安慰道:「您老人家别急,我们虽然没能耐帮你开打,但力所能及的事一定会好好干。来,兄弟们,咱们好好给姜太公助威。」双手一扬,开始打拍子。 「助……威……咚咚嚓……助……威……咚咚嚓……助啊那么个威啊!姜太公好威风啊!……」不愧是专门助威的人才,声音整齐一致,抑扬顿挫。 这边台上,众人扁得更加淋漓尽致。 末了,姜太公脸如猪头,吐血三升,双手奉还劳苦功高奖。 天使发了善心,循循教导一番,让姜太公一瘸一拐去了。 专程一趟夺回属于自己的奖项,风弄得意洋洋,春风满面,宣佐颁奖大典正式结束,正要驾云归去,鹿丹从后拦道:「风弄天使慢行,我还想问问关于第三部的一些事情。」 「对,我也有点意见想提。」秋蓝截断鹿丹问题,先把自己刚刚在领奖时的意见说了出来。 「你的身世啊?」风弄低头考虑。 妙光笑嘻嘻,又上来挽风弄的手:「天使姐姐,正巧我也想求姐姐呢,我在第一、二部里,怎么就那么不漂亮呢?能不能在第三部里加个说明,我妙光本来美如天仙,连媚姬也比不上,不过天生自傲,不肯让人看见这么好看的脸,所以整天戴着人皮面具。」 风弄蹙眉:「又是人皮面具?这个题材早让人用俗了,这样写观众定扔西红柿不可。」 「西红柿可以减肥啊,」妙光不依地扭身:「求你了,天使姐姐这么厉害,定有方法让我拥有美貌。」 若言闷声道:「我的要求不高,上两部都让我摸着吃不着,第三部该让我尝尝凤鸣了吧。」 风弄尚未答话,只觉脖子上一凉,容恬的宝剑已经抵在上面。 「你敢答应试试?」容恬沉声冷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风弄强笑:「大家不要着急,我慢慢和大家说。其实……」 众人竖起耳朵。 「其实……喂,你的剑能不能缩回去,天使我的脖子很嫩的。」 容恬瘪嘴,将宝剑移开一?。 风弄继续道:「其实呢……第三部呢……我一直都有这么个打算,这个打算就是……」瞅准时机,风弄猛烈转身,跳上已经乖乖停在那里的筋斗云。 顿时乘风而起,升到半空。 「哈哈哈!」风弄天使站在云端,笑道:「第三部我打算怎样就怎样,伦不到你们对我指手画脚的。」 鹿丹跑出两步,仰头道:「那第三部什么时候出来。」 「这个……」天使挠头,「老实说,写不写我还没决定呢。」 不待鹿丹色变,一踩筋斗云,逃之夭夭。 bl夫妻性向100问 1请问两位的名字? 容恬:容恬。 凤鸣:凤鸣。 弄弄:补充一下,容恬是西雷王,凤鸣是西雷鸣王。 2年龄呢(这真素个敏感问题)? 容恬:嗯,这个。。。。 凤鸣:无所谓啦,他不想说偶也不是那么关心。偶自己呢,嗯,当年心理年龄应该是19。。。实际应该是……记不清啦。 弄弄:咬手绢……你不关心偶们关心啊…… 3.性别是? 容恬:男。 凤鸣:嗯,心理性别不大清楚,不过看我外观应该素男的。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容恬:温和。 凤鸣:……嗯?你温和吗?那我的性格就是总被温和的人欺负的那种性格。 5对方的性格? 容恬:善良,聪明,时有白痴之举。 凤鸣:……嗯……大家请略过他的下半句表听。至于嗯,对方的性格,偶一度以为是总处于发情期的公狗,后来还好发现那是暂时现象。现在……嗯,算了,不说了。 弄弄:偶理解你……翻身无望的小可怜…… 6两个人是什麽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容恬:n年前,在太子殿。你说那怯懦的小子,居然突然变样了,在我上他的时候还扇我一个耳光,实在是…… 凤鸣:谁让你霸王硬上弓来着,那时我已经不是他…xxooxx……再说了,这素作者的恶趣味,其实不是偶们的错。 弄弄:我知道我不cj,可是有什么不好的?哪里不好了,是色色的同人女们想看啊……好吧,节省时间,下一题。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容恬:眼睛很亮,很倔。 凤鸣:眼睛好深邃,却看得我有点怕怕,嗯……不过没杀人灭口,还算凑和吧。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容恬:嗯,全部吧。 凤鸣:不知道,应该也是全部啦。 9讨厌对方哪一点? 容恬:常常想上我。 凤鸣:常常在我想上他的时候使各种手段不让我上…… 弄弄:口水……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麽? 容恬:什么叫做相性? 凤鸣:嗯,如果是指相处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11您怎麽称呼对方? 容恬:凤鸣,鸣王。 凤鸣:嗯,容恬,小恬恬,偶尔叫大王。 12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容恬:无所谓的事情。因为大部分时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不管叫什么,肯定都是在叫我。 凤鸣:同上。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容恬:嗯,其实,嗯,那个……我不想丑化他,可以不说么? 凤鸣:嗯,外表漂亮无害象麋鹿,实际上比狮子还狠……狮子吃人还吐骨头……他吃…… 容恬:(温和地一笑)…… 凤鸣:(抖)……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弄弄:(汗)……算了,下一题……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容恬:嗯,看他喜欢什么都可以。 凤鸣:(两眼放光)那,晚上让我…… 容恬:除此以外。 凤鸣:…… 15那麽您自己想要什麽礼物呢? 凤鸣:(无精打采)说了也白说,他不会给的。 容恬:凤鸣送的基本上我都会喜欢。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麽?一般是什麽事情? 容恬:只要不淘气,基本上没有什么不满。 凤鸣:就算我淘气……最后不满的也还是我啊…… 弄弄:你自己说过,人善被人欺……觉悟吧…… 17、您的嗜好是? 容恬:宠凤鸣。 凤鸣:被宠,业余当当地下国事参谋的。 弄弄:什么叫[地下]国事参谋? 凤鸣:他不让我见人啊… 弄弄:哦,我疏忽了,居然让你一直郁闷…… 18、对方的毛病是? 容恬:笨。不过笨得也很可爱。 弄弄: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凤鸣:嗯,挺多。 容恬:…… 弄弄:详细说呢? 凤鸣:……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肯让我…… 容恬:下一题。 19、对方做的什麽事情(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容恬、凤鸣:(同时说)和别人纠缠不清。 弄弄:你们两个都很花…… 20。您做的什麽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容恬:有些小事不迁就他。 凤鸣:怎么会是小事?明明是有关我性福的大事的说…… 弄弄:…… 凤鸣:好吧。嗯,嗯,好象是我小时候不懂事,和某些小同学有些不cj关系…… 容恬:就是你欠管教。 凤鸣:莫非你是我爸?!…… 容恬:(温和地笑)……?这样啊,那今晚我得好好管教你…… 凤鸣:……算了,下一题吧。 21、您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容恬:…… 凤鸣:全人类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弄弄:嗯,这问题是我抄来的……我当然知道你们到了……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容恬:嗯,骑白云那次算不算? 凤鸣:算吧。 弄弄:嗯,你们说算就算吧。 23、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麽样? 容恬:…… 凤鸣:气氛那个叫难受啊……差点儿被他就地……噢不,是就马解决……然后还好顾忌人多,偷偷用手解决了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容恬:没有什么。 凤鸣:…… 弄弄:从亲亲变成了h第一步啊……明明是跨时代的进步……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哪里? 容恬:两个人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 凤鸣:同上。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麽样的准备? 容恬:把他洗干净。 凤鸣:避免被他洗干净。 弄弄:。。。。。 27、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容恬:他。 凤鸣:我。但是我是被逼的。 容恬:…… 凤鸣:好吧,算我自愿。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容恬:胜过爱我的生命。 凤鸣:同上。 弄弄:……感人啊…… 29、那麽,您爱对方吗? 容恬:(温和地笑)…… 凤鸣:他是有点害臊啦。 弄弄:那你呢,你爱他吗? 凤鸣:你怎么净问废话呀……能不爱么? 弄弄:都说了这些问题是抄来的了…… 30、对方说什麽会让您觉得很没办法拒绝? 容恬:不管他说什么,该拒绝的事都得拒绝。 凤鸣: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拒绝。 弄弄:可以理解啦,人家毕竟是小攻,又是大王,有权威的……小受就应该听话啦……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您会怎麽做? 容恬:(温和地笑)…… 弄弄:(哆嗦)表笑了,知道你一笑就没好事…… 凤鸣:(面色怆然)他,他……我,嗯,……他要是喜欢别人,我会退出的 容恬:(仍然温和地笑)…… 凤鸣:嗯,那个,我改个答案行不? 弄弄:可以。 凤鸣:嗯,抱紧他不给他变的机会。 容恬:(温和地笑)凤鸣乖,晚上疼你。 凤鸣:哭。。。怎么说都要说到床……算了,我不说了。 32、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容恬:…… 凤鸣:…… 弄弄: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问,容恬表瞪,凤鸣也表哭,当我没问过。下一题。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您会怎麽办? 容恬:去找。他肯定又被哪个居心叵测的人掳走了。 凤鸣:继续等,他一定有要紧的事情,但是一定会来的。 弄弄:(作笔记中)嗯,两个人的性格不大相同呢。容恬好强势,凤鸣很依赖啊…… 34、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容恬:全部。但是,更喜欢眼睛。 凤鸣:全部,除了一个地方…… 弄弄:我知道是哪个地方,你不用说了……我这是日常提问不是n18夜访谈节目,能马赛克的部分就马赛克吧……不能的就心照不宣了。 35、对方性感的表情是? 容恬:任何表情。 凤鸣:嗯,答案同上。 弄弄:两个肉麻家伙啊……我怎么会写出这么肉麻的两个人捏??? 36、两人在一起时最让您觉得心跳的事情是? 容恬:…… 凤鸣:心不跳人不就死了嘛……好白痴的问题。 弄弄:白痴的不是我……都说了题是抄来的。 37、您曾向对方撒谎吗?您善於说谎话吗? 容恬:从不。 凤鸣:嗯,差不多也没有过。 38、什麽时候觉得最幸福? 容恬:每次将凤鸣重新带回西雷的时候。 凤鸣:嗯,差不多也是那时候。不过后来一起看黎民呼万岁的时候,觉得特别温馨幸福。 容恬:(温柔)明天去山上看梯田好不好? 凤鸣:好,你抱我上去哦。 容恬:嗯。 弄弄:肉麻的两只…… 39、曾经吵过架吗? 容恬:不算吵架吧。 凤鸣:实力差太多了没法吵……再说,不用吵,胜负大家也都知道了。 弄弄: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40、都是些什麽样的争吵呢? 容恬:…… 凤鸣:…… 弄弄:好吧。我承认这题很废话。下一题。 41、之後如何和好呢? 弄弄:跳过……我知道床头吵床尾合是必然趋势…… 42、转世後还希望作恋人吗? 容恬:嗯。 凤鸣:也好啦,但是转世后希望我能比他大一些…… 弄弄:(小声嘀咕)你们年龄应该差不多吧?何必计较这么一两岁…… 43、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容恬:被他注视的时候。 凤鸣:被他……嗯…… 弄弄:原来你自己不cj……怪不得文里h这么多……根子原来在你这里…… 凤鸣:呜……偶没有不cj…… 弄弄:笑,好啦,不要哭,容恬都瞪我了……下一题下一题。 44、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凤鸣: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啦。 容恬:(温和一笑)…… 弄弄:可怜的凤鸣……恐怕你没机会知道了…… 45、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容恬:要他的全部。 凤鸣:全部都给他。 弄弄:这话说的……好暧昧啊……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容恬:嗯。想不出有什么花能有凤鸣这样的明亮 凤鸣:嗯,想不出有什么花能有容恬这样的唯美。 弄弄:行啦,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容恬:(招牌式温和微笑)…… 凤鸣:你别问了行不行?…… 弄弄:下一题。 48、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会有自卑感吗? 容恬:他偶尔会犯小迷糊。 凤鸣:表说了,那些偶尔后来都变成印象深刻的必然…… 弄弄:必然到滚床单吧……嘻嘻,好啦,凤鸣表自卑,容恬粉爱你的,偶担保。 容恬:谢谢。不过你如果能快点结束就更好了。 弄弄:还没问到一半的说。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极秘呢? 容恬:事无不可说。 凤鸣:没有刻意保密过,别人不认可,我们也管不着,只要他们不笨到跑过来说不认可就行…… 弄弄:怎么,你要招待他们吃[毛栗子]? 凤鸣:你觉得他们能有机会撑到吃我的毛栗子? 容恬:(招牌微笑)…… 弄弄:偶知道了。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容恬:此生不渝。 凤鸣:此心永恒。 弄弄:汗……真是天生一对的两个…… 51、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容恬:…… 凤鸣:……虽然现在多是处于下方,但是,偶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偶总有一天…… 弄弄:(打个哈欠)算了吧,饭可以乱吃话别乱说…… 52、为什么如此决定呢? 容恬:原因很多。 凤鸣:最主要一点是这个身体体弱,偶打不过他。 53、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容恬:很满意。 凤鸣:很不满意。 54、初次h的地点是? 容恬:太子殿里吧。 凤鸣:嗯,看似粉隐秘的屋子,但是门口却总有一帮丫头在偷听,屋顶总有个容虎在偷看,窗口总有个烈儿在偷笑……… 弄弄:你……废话真多,这是制造刺激来着,也让文章增趣味,还可以填补我暂时想不出来的部分——一举三得啊。 凤鸣:偶的废话没你多。 弄弄:……你……你敢我无礼……信不信我立刻挂了你小样儿的…… 凤鸣:你敢! 弄弄:?啊……那个,容恬同志,偶只素说说,说说……下一题…… 55、当时的感想是? 容恬:……心动 凤鸣:……心痛 弄弄:……莫名其妙。 56、当时对方的样子如何呢? 容恬:就是那样。 凤鸣:没顾上看,我迷茫得眼睛花了。 57、初夜的早上,您的第一句话是? 容恬:……忘了 凤鸣:第一句话是他说的——还疼吗,表乱动 弄弄:那次好像没做到最后吧? 凤鸣:你记得比我清楚,干吗还问我 弄弄:…… 58、每星期h的次数是? 容恬:随意。 凤鸣:还是限定吧……随意更可怕…… 59、您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回最好呢? 容恬:随兴吧。 凤鸣:还是限定吧……随性也可怕。 60、那麽是怎样的h呢? 容恬:…… 凤鸣:还不就是那样!你别问了行不? 弄弄:凶什么凶?偶可系作者耶! 61、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容恬:不太清楚。 凤鸣:嗯,好象都很敏感……汗…… 弄弄:同汗…… 62、对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容恬:都很敏感。 凤鸣:不太清楚。 弄弄:狂汗…… 63、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容恬:很可爱。 凤鸣:很……我不说了。 弄弄:…… 64、坦白地说,您喜欢h吗? 容恬:还好。 凤鸣:让我多上上我就喜欢啦。 弄弄:你现在好象也不讨厌啊……好吧好吧,别瞪我,下一题。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容恬:床上或浴池。 凤鸣:他说了算。 弄弄:你还真是随遇而安啊…… 66、您想尝试的场所是? 容恬:倒没有哪里特别。 凤鸣:让我上他的话,哪里都行啊。 弄弄:你作梦吧…… 67、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之后呢? 弄弄:这题目有够无聊……算了,跳过,下一题…… 68、h时两人有什么约定吗? 容恬:基本上没有。 凤鸣:有也是白有,没兑现过。 69、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行为吗? 容恬:…… 凤鸣:…… 弄弄:我知道了,下一题。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容恬:心才是最要紧的,只有身体,能怎么样? 凤鸣:嗯,是啊。 弄弄:明白…… 71、如果对方被暴徒**了,您会怎么做? 凤鸣:那样对他的人,当然会死。 容恬:那样对他的人,当然会生不如死。 弄弄:汗……人不能长得太漂亮啊。 72、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容恬:…… 凤鸣:……知道有一帮侍女在偷听后,会脸红。 73、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怎样? 弄弄:这个问题我都没想过,下一题…… 74、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容恬:尚可。 凤鸣:嗯,有,有待学习。 75、那么对方呢? 容恬:(温柔地笑)…… 凤鸣:无语…… 76、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容恬:倒没有什么特别。 凤鸣:说爱我啦,等等,反正天天都能听到……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希望的了。 弄弄:明白,你们的确幸福。 77、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容恬:所有表情。 凤鸣:嗯,基本上,我没有注意看过。要不,下次注意看看。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容恬:……不可以。 凤鸣:……嗯,偶也不会。 79、您对sm有兴趣吗? 容恬:嗯,在他还是安荷的时候尝试过,后来就没有试过。 凤鸣:以后也别想尝试。 80、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怎么样? 容恬:……一直到他达到目的之前,应该是不会放弃。 凤鸣:如果他放弃,我立刻翻身作主。 弄弄:。。。。。。 81、你对**怎么看? 容恬:……你有没有更有创意的问题,问来问去不离旁人的房闱之私。 凤鸣:是有人想上我……反正那人现在过得也不好,算了,不说这个了。 弄弄:是若言啰,好吧,下一题 82、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容恬:…… 凤鸣:我也烦了,你能不能不要老绕着这些问题发问? 83、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容恬:怕他流血。 凤鸣:有。但是,不说也罢。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容恬:以前没有,希望以后会有。 弄弄:不是吧?我明明安排凤鸣一直在诱惑你的说 凤鸣:…… 85、那时攻方的反应是? 弄弄:……跳过。下一题。 86、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容恬:没有。 凤鸣:知道我不是安荷后,算是没有吧。 弄弄:唉。这些问题有够无聊啦,我都烦了。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弄弄:……跳过。 88、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像是? 容恬:就是凤鸣啊。 凤鸣:嗯,当然是以容恬为前提,当然,在这个前提下,可以让我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积极进极努力开拓……就更好了。 弄弄:你曾经党课听多了…… 89、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容恬:符合。 凤鸣:基本上,也算符合。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容恬:…… 凤鸣:…… 弄弄:唉,我也烦了。怎么非得凑够一百问么……天哪,我口干手也痛了,谁出的一百问,这么无聊!直接跳到最后一题吧。 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二人互望,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弄弄奋笔疾书:尽在不言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