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我吃药》 第1章 第1章 九月的清晨,下了一场雨,小区里几株盛放的桂花树下落了一层黄灿灿的桂花瓣,水蒸气里都裹着一股香味儿,随着瑟瑟秋风四处飘散,让整个小区都氤氲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赵惊鸿趴在卧室的飘窗上,探出脑袋,眯着眼嗅着空气里送过来的桂花香,似自言自语般:“今年的中秋节就吃桂花月饼吧。” 她这话一落,被她随手扔在飘窗一角的手机里的说话声就大了许多,“惊鸿,赵惊鸿,你有在听吗?” “……”实不相瞒,她没有在听。赵惊鸿似乎这才想起她正与自家母上在打电话,只好又捡起手机,“在,在听的。” 电话那边的赵妈妈显然知道她是一副什么德行,叹了一口气,又将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你别一脸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你萧阿姨的那儿子你也是见过的,你们小时候上幼儿园还是一个班的同学,那小子那时候就说你长得像小公主,可喜欢你了。” “还有,你又是一段时间没出门了吧?上次我来看你,瞧着你的那头发,尤其是刘海,都没型了,你发际线高,留个刘海更好看,记得提前去剪个头发……” 赵惊鸿顺着她妈说的话想了又想,过了好一会,才对她母上说的那个人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为了不扫她妈的兴,她努力表现地印象深刻,“嗯,记得,一个挺可爱的男孩了。” 对此,电话那边的赵妈妈很欣慰,“可见这姻缘是天注定,我原以为你们十几年没见了,你肯定没印象的。你爸之前还不放心,还想让我跟你一起……” “别别别,千万别。”赵惊鸿赶紧打断了她妈的话,“我都二十六岁了,要还带妈去相亲,估计人家一眼就瞧出我是有病的。” “呸呸,就会说胡话,好好好,妈妈不去,那妈妈刚刚跟你说的,你可都要放在心上,收拾收拾自个……” 对赵妈妈喋喋不休的说教,赵惊鸿有些没耐心了,只想尽快打发了,“我知道啦,一定会把自己打扮地美美的,绝不丢妈妈的脸。” “得了,那妈妈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啊。”赵妈妈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敷衍,生怕惹了她不开心,结束电话前,还是有些不放心,“惊鸿,今天的药吃了吗?” “嗯,吃了。妈,没事我就挂了啊。” 她妈一应声,赵惊鸿就立马把电话掐了,回头看了一眼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麻溜地开瓶数药粒子,大大小小的药片大约二十来片,她就着水杯里的一口水囫囵吞了。 吞完了药片后,她又把瓶罐子里的药粒都倒了出来,数了数之后,分为了两份,然后把大的那一份扔进了马桶里。 这是她这段时间应该吃掉却没有吃的份量。 把这些瓶瓶罐罐收拾好了后,赵惊鸿就开始打开衣柜找衣服,找了几条自己喜欢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但一看全身镜中发育地过度饱满的自己,她又自我嫌弃地捏了捏自己的肉团子脸,然后把裙子团成团塞进了衣柜,随意拿了一套黑色的休闲服摆在了床上。 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半天,她撩起乱七八糟的刘海看了看自己的额头,这几年,因为整晚整晚的失眠,她的发际线是后移了不少。 她从抽屉里翻出剪刀,自己比划了一下,但还是没勇气自己下手,只好决定把刘海交给托尼老师。 在卧室里稀里糊涂地过了一个上午,直到请的钟点阿姨过来做中饭,赵惊鸿才发觉已经中午了。吃过中饭后,她就换上那套黑色的休闲装,和钟点阿姨一同出了门。 “林姨,这附近哪里有剪头发的呀?”从十七楼下电梯,要一点时间,赵惊鸿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这些年来,她成了家人亲戚朋友中的瓷娃娃,完全不需要她带脑子生活,她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以前的头发都是在哪里剪的。 “剪头发的啊,就咱们这小区对面,就新开了一家,好像叫什么「美丽女神」,我路过时,看那店还挺大的。” 赵惊鸿点点头。 和林姨出了小区后,她就顺着林姨指的方向,一路看着对面的那些门店。果不其然,在小区的斜对面就有一家气派的美发店,「美丽女神」四个字绕着一个简易的女人头像写得龙飞凤舞的。 至少看起来,还挺高端的。 赵惊鸿有点满意,深吸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您几位呀,是洗头还是做头发?” “一位,剪刘海。”赵惊鸿不习惯这种聚焦的感觉,里面工作人员的这种热情让她有些浑身不自在。 “您里面请,需要洗头发吗?是直接水洗还是想要放松一下,您在这里有熟悉的发型师吗……” “就简单洗一洗就好了。”带她进去的迎宾小姑娘说话噼里啪啦个没停,好在声音不难听,赵惊鸿没有反感,一面走,一面怂唧唧地四处张望,“我第一次来,没什么熟悉的发型师。” 等到洗头小妹来给她洗头的时候,热情的洗头小妹又来了一遍一模一样的问题,她耐着性子又回答了一遍。 结果等到洗完头发,小妹子又来了一遍,“您这边有什么熟悉的发型师吗?” “……没有。”赵惊鸿心想这里的人肯定都是金鱼记忆,她决定以后再也不来了。 “那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发型师?我们这边的发型师分为总监,高级……” “你给我安排最好的发型师,谢谢。”赵惊鸿懒得听她啰嗦了,干脆利落地提了要求。 大约是她的不耐烦表现地比较明显了,小姑娘话少了不少,安静地带她到了里面独立的vip室,“您先在这里等一会,我这就去叫总监过来。对了,我们这边有咖啡,果饮,花茶,您需要来……” “不需要,谢谢。” “……”小姑娘讪讪地走了。 赵惊鸿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地四处看,等了五分钟,才终于看到有人来了。 “你就是这家店最好的发型师?”赵惊鸿将来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高马尾,白衬衣,直筒的西裤,一双黑色高跟鞋,这打扮,在她看来,老土死了,但因为对方有着一张十分有味道的高级脸,让这样老土的装扮显得有些莫名的神秘感了。 当然,让她最先感兴趣的倒不是对方的长相和装扮,而是对方的性别。 在她的印象里,给她剪头发的托尼老师,好像一直都是性别男,这女托尼老师,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有点稀奇。 在赵惊鸿打量自己的同时,顾漪也盯着对方愣了会神,稍许才别开眼,“我是这家店的店长。” 虽然扯了点笑,但并没有给人亲和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客套又疏离。 然而,这让一直不太适应和陌生人接触太多的赵惊鸿意外地觉得很舒服,点着下巴“哦”了一声,又仰头看着人,“那店长也会剪头发的吗?” “还行。”顾漪点点头,一边从她身旁弯腰去拖抽屉拿剪刀,一边解释:“总监刚刚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去了医院,要是你不介……” “那什么……打断一下……” 顾漪偏头去看她,“嗯?” 赵惊鸿有些不大好意思,唇瓣动了动,才小声道:“你压着我胸了……” 第2章 第2章 “……”顾漪愣了一下,过了两秒,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呆愣地低头去看,又懵了…… 她这才发现赵惊鸿这套宽松的休闲服下遮掩了一对巨峰,而压着这对巨峰的不是其他,是她弯腰下去时,自己胸前的两坨。 “是不是压疼……”顾漪慌忙起身,又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赵惊鸿呆呆地看了一眼她揉在自己胸前的手,又瞪大眼睛看向顾漪,吞了吞口水,才艰涩道:“那什么……你能别揉了吗?一揉就更……” “啊……对……对不起……”顾漪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羞耻过,手死死攥紧,尽量让自己不要再表现地失态了。 “那什么……”此情此景,赵惊鸿对这个美丽女店长的行为并没有往「轻薄」这个方面想,也并没有怀疑对方的为人,只是觉得怪尴尬的,踟蹰了半天才费劲道,“我这胸吧,不知道是不是太大了的缘故,每次到了那什么来之前吧,它就……有点娇气吧啦的,挨都挨不得。” 顾漪愕然,唇瓣微张,像失语了一样,她都做好赵惊鸿发飙的准备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怪罪她的失礼,好像还在跟自己解释?? 过了好一会,顾漪才反应过来,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可她的语言中枢就像走火入魔似的,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她说:“有多大?” “???”赵惊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眨了眨眼,看着店长这张不管是五官,还是脸部线条都像锐化过的高级脸上的轻描淡写,她又在椅子上扭了扭自己的身子,然后低头瞅着自己胸前的巨峰,纠结着,“好像是e吧。” 这么实诚单纯的女人,顾漪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被人争锋相对,突然遇到这么温和好说话的人,她反而不知所措了。 沉默了几秒,顾漪无意识地舔了下唇,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之后,她又故意抿紧唇,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赵惊鸿身上瞥,没话找话道:“那确实挺大的吧,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觉得e还不够大吗?”赵惊鸿真心实意地好奇,“我长这么大,我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比我更大的人了。” “我不是……”顾漪被她的温和彻底打败了,深吸一口气,“我是怕您觉得被冒犯。” “没关系啦,我知道店长不是故意的。”赵惊鸿倒无所谓,想起什么,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那什么……我要赶时间,可以给我剪头发了吗?” 顾漪闻言,立马晃了晃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立马翻出围布走到了赵惊鸿的身后,一边给她系围布,一边致歉,“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说着,她把赵惊鸿头上的干发毛巾取了下来,顺好头发后,快速用吹风吹了半干,然后一手搭在赵惊鸿的右肩上,另一只手轻扶着她左侧下巴,看着镜子里的赵惊鸿,“请问您想剪个什么样的发型?” 赵惊鸿也看着镜子,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镜子里那只搁在自己左侧下巴的那只手上,手指很长,但指关节有点大,虽然皮肤很白但看上去并不细腻。 说实话,赵惊鸿觉得还没有自己那白白胖胖的手指头好看,但她就是觉得莫名地有吸引力。 “您要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发型,可以看看这些。”顾漪以为她是在为新发型举棋不定,又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本发型海报书过来。 赵惊鸿没有接她递过来的书,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她的手,“谢谢你,不过我今天不剪新发型,修剪一下刘海就好了。” 顾漪也不多做推荐,把书放回了书架,然后拿起梳子帮她把头发重新梳了一遍,把赵惊鸿原来刘海的那部分头发梳出来了之后,又扶着她的头看向镜子,“那刘海有什么要求吗?还是就剪……原来的刘海是齐刘海吧?” “是的吧?”赵惊鸿没有关注过自己剪的刘海还有这么多名字,她不是太懂,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我发际线太高了,要剪个刘海遮一遮。” 顾漪了然地点了点头,把她的刘海比划了几下,然后绕到赵惊鸿侧面,右手手指在一排各式各样的剪刀上面一一点过,然后挑了一把尖子比较长的,“那我就按你原来的刘海剪。” 赵惊鸿点了点头,很快,细细碎碎的头发就落了下来。 顾漪转了转椅子,让赵惊鸿和自己面对面,然后微微俯下身,“那长度要剪到哪里呢?是要遮住眉毛吗?还是剪到眉毛上?” 她的话只有一半飘进了赵惊鸿的耳里,因为她一俯下身,衬衣的第二颗扣子正好对着赵惊鸿的脸。 “那什么……” “嗯?”顾漪以为她要说什么,又站起身来,“怎么了?” “店长,我建议你用别针把这里别一下。”赵惊鸿边说边指了指她的胸口,“我刚刚看到了,你今天穿得是肤色刺绣的。” “……”即使有着那么不堪的过往,但顾漪也从没有觉得自己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窘迫。 她不说话,赵惊鸿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白失礼了,又补充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我好像有款跟你一模一样的,所以……” 顾漪深吸一口气,“谢谢您提醒,那请您稍等一下。” 说着,顾漪就故作淡定地放下了手里的梳子和剪刀,转身出去了。 她虽然有一手剪头发的好本事,但当了店长后,她就甚少动剪刀了,所以也没有再注意这些细节。今天这个情况,实在是意外,店里这个时候正是用餐时,又加上一个发型师请假了,总监去了医院,忙不过来,她才顶上了。 很快,顾漪就给衬衣别好别针过来了,赵惊鸿正百无聊赖地吹着垂在眼前的刘海,看到人过来了,立马坐好了,“好了吗?” “嗯。”顾漪点了点头,走过去又继续方才的事,想起赵惊鸿还没告诉自己要剪多长,又问了一遍,“您刘海想要剪多长?” “眉毛上吧。反正刘海长得特别快。”赵惊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顾漪又帮她梳了一下刘海,确定她要剪多长之后,又继续修剪。刘海的长度很容易剪出来,剪的好不好全靠后面的精修。 长度留出来之后,顾漪又换了一把剪刀,重新绕到赵惊鸿的面前,正准备提醒人闭眼睛,结果发现对方又在看自己的胸,手不知为何,抖了一下…… 在一丝丝尴尬的气氛里,赵惊鸿也意识到了自己无意识的行为,赶紧收回了视线,“那什么……你别误会,我就是给你看看,你别严实了没有。” 顾漪看着手里那突然短了一截的刘海,神色极其复杂:“……谢谢……我想跟您说件事。” “嗯?什么事?” “您今天的刘海……可能要比你想象中剪得更短一点才行。” 第3章 第3章 顾漪话一落,赵惊鸿就眼睁睁地看到一小撮头发从自己眼前掉落了下来,一看这小撮头发的长度,她那句到了嘴边的“有多短”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四目相对了十几秒,还是顾漪率先反应过来,快速扫了一眼赵惊鸿右边额角那撮短的无法补救的头发,她深吸一口气,平稳道:“真的很抱歉,是我的失误,我愿意承担全部的责任,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赵惊鸿这才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到对面的镜子上,看着右额角短地十分突兀的头发,伸手拉了拉,可不管怎么拉,那撮头发依旧只有她一个手指节长,根本就遮不住她饱满的天庭。 欲哭无泪。 “那……那……”赵惊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着一脸歉意的顾漪,她抿了抿嘴,可实在是忍不住,“那什么……你技术不好就不要勉强的呀,剪成这样……” 即使是初次拿起剪刀,她也没被人这么嫌弃过。 肯定是今天的天气太糟了。 肯定是眼前的女人太美了。 肯定是自己的衬衣没穿好…… 顾漪在心里给自己找了无数个失误的借口,可一看到对方的那撮头发,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您说得对,这确实是我的错。现在错误已经造成,那您希望怎么解决?” 对方实在太真心实意了,让自己的得理不饶人显得像无理取闹。 赵惊鸿烦闷地攥着手指头,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看,又转动着椅子迫使自己挪开了视线,“那……怎不能就这样一边短,一边长吧?你是理发师,你总该比我有办法吧。” 顾漪犹豫了一下,在心里快速琢磨着措辞,“这边给您造成这样的麻烦,实在是抱歉,因为剪短的是在边侧,且……也不是一两根,实在没法修饰补救,只能……只能全部剪短,等头发长长了,再次修剪。” “……行吧。”赵惊鸿自我安慰,“反正刘海长得挺快的。” “其实,我们头发增长的速度都是一样的。” 赵惊鸿仰头去看她,“所以呢?” 顾漪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居然有着像小孩子一样的纯黑眼珠,鼓起来时,黑溜溜的,像那种叫黑美人的葡萄一样,连生气也透着孩子气。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顾漪看恍了神,闻言,这才赶紧回过神来,“抱歉。” 赵惊鸿皱了皱眉,短短几分钟内,她听这个女人说了太多次这两个字了,心里莫名烦躁,“就按你说的办吧。” 顾漪深吸一口气,才重新拿起剪刀和梳子,这次是半点小差都不敢开了,打起百分百的精神,帮赵惊鸿把刘海修剪齐了。 随着每一次掉发,赵惊鸿就心疼一下。 之前剪下的是杂草,此刻剪下的就是心头血啊。 又修修剪剪了十几分钟,顾漪才放下了梳子和剪刀,拿海绵扑帮她把脸上沾的碎发擦干净了之后,才站起身来,“可以了,您看看。” 赵惊鸿不想看,但又忍不住,在纠结中快速地抬头瞅向了镜子,短到脱离了万有引力的刘海根本就不是往下垂的,而是努力向前斥着。 丑。 实在太丑了。 丑到她有点想换头。 “你觉得很好看吗?”赵惊鸿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她实在没法忍受自己这个刘海,真的,她不丑的,虽然过度饱满了一点,二十六岁了,还有着洋气的婴儿肥,但她热爱护肤,皮肤又白又嫩,跟婴儿一样,吹弹可破,再加上大杏眼,樱桃小嘴,就算没有美到人见人爱,但至少不会让她的名字太跌份。 可是眼下,一个刘海毁所有。 顾漪被她质问地哑口无言,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看」这样的弥天大谎。 “对不起。我愿意给您补偿,您请说。” 赵惊鸿在椅子上又转了转,憋着一股气,让她撒不出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又撒气似地站起身来。 顾漪见状,赶紧帮她解了围布,“真的很抱歉,要是您愿意,以后您来店里洗护头发,包括做发型,我这边都能免费。” 赵惊鸿将围布脱了下来,不想跟她说话了,直接朝外面的前台走去。 顾漪赶紧跟上,见她要去买单,立马朝收银员道:“这位顾客的单免了。” 收银员眨着眼,艰难把视线从赵惊鸿的刘海上挪开,又看向顾漪,“店长,那这笔单?” “洗头的那部分先记到我账上,其他的服务不用管。” 赵惊鸿依旧从包里拿出了钱夹,沉默者从里面拿出钱,摆在收银台上,转身就走了出去。 收银员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家店长拿着钱追了出去。 “请等一下。”顾漪腿长,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追上了赵惊鸿,“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但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赵惊鸿是真的越想越气,“给你一个下次把我刘海也剪成这样的机会吗?” 顾漪噎了一下,“今天真的是意外。” 赵惊鸿又对着额上斥着的刘海吹了口气,“我今天是要去相亲的,你把我刘海剪成这个样子,对我造成的损失,你能弥补吗?” “嗯?”赵惊鸿的话只有前面一句飘进了顾漪的耳里,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如果是这样,不管您需要何种补偿,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配合您的要求。” 赵惊鸿嗤了一声,没有说话,走到马路边等车。 顾漪往马路两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快步进了店,但很快又拿着一个便利贴和笔出来,走到了赵惊鸿身边,低头快速在便利贴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串数字,“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您想好要什么补偿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赵惊鸿撇了一眼便利贴上的内容,视线在那串数字上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顾漪?所以你今天给我把刘海剪成这样,就是故意剪的?” 顾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话,又是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地道歉,“真的对不起。” 赵惊鸿没有接她递过来的便利贴,余光注意到有计程车过来了,挥手拦下,车一停,就干脆利落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187xxxx9259。”跟司机报了要去的地名之后,赵惊鸿就把刚刚扫到的一串数字念了一遍,念完又叹了口气。 老天,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和自己的电话号码居然只有一字之差——187xxxx9659。 赵妈妈给的地址是在河西的时代广场,河西是这座城市最初的繁华区,虽然近几年政府把城市的发展集中到了河东这边,但河西的时代广场依旧是城东的商场取代不了的繁华,因为那里聚集着这座城市最初的记忆,将这座城市的本来风貌与时代的繁荣融合地十分协调。 带着岁月的繁华总是更加浪漫有情调,拿来谈情说爱,最好不过。 出租车在狭窄拥挤的桥头堵了一会,出租车司机是个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发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开车的时候十分聚精会神,趁着这堵车的功夫,赶紧抓紧时间和租客套两句近乎,“丫头,去河西干嘛呀。” 赵惊鸿和陌生人说话,总是显得有几分局促,对这种过分热情的亲近尤其不适,在后座挺直了背,才回道:“逛逛。” “你们年轻姑娘就爱去河西逛,不过,河西确实……”出租车司机边附和边往后后视镜看,结果赵惊鸿的刘海又十分抢镜了,让她生生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愣了片刻,才笑着道:“丫头,你这刘海哪个帮你剪的,挺有个性啊。” 赵惊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刘海,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出租车司机大约也瞧出了点什么,正好又遇上前面的车动了,也不再说话。 停停顿顿,总算把这拥挤的一段路开了过去。 赵惊鸿一下车就是捂着刘海去商场买了一顶帽子,戴上帽子把刘海遮了之后,她这才自在了不少。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赵惊鸿也不着急,但也不喜欢人来人往的商场,于是按照商场上的提示,躲在电影院外的唱吧里面听了一个小时的歌,这才踩着点去了顶楼的旋转餐厅。 到了预定的座位时,那个负责和她相亲的发小还没到,好在这家餐厅很注意顾客的隐私,桌与桌之间都有小隔断,她一个人点了一个冰激凌,边吃边等不守时的相亲发小。 赵惊鸿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穿着一身骚气黄,头顶驾着大墨镜的男子才迈着小骚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桌号就坐在了她对面,神态语气都是吊儿郎当的纨绔气: “妹妹,不好意思啊,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个肤白貌美的小姐姐,没忍住,先去来了一炮。” 赵惊鸿仰头,努力辨别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依旧还是没有想起这人小时候的样子,索性不想了,为了好跟赵妈妈交差,她还是谨慎地问了一遍,“是萧阿姨家的徐凯瑞哥哥吗?” “是啊。”徐凯瑞甩着舌尖在唇角舔了一下,挑眉去看她,“妹妹是赵叔家的那什么……妹妹叫什么名儿来着?” “惊鸿,赵惊鸿。” “噗……” 第4章 第4章 徐凯瑞刚喝的一口柠檬水都喷了出来,并且喷了一大半在赵惊鸿脸上,末了,还要上下打量她几眼,继续补刀:“妹妹,你是不是对「惊鸿」二字有什么误解啊?” 根据百度百科上的释义,惊鸿二字具有三种意思,其一是指惊飞的鸿雁;其二是形容美人体态轻盈;其三借指体态轻盈的美女或是旧爱。 然而,不管是哪种意思,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常在六十公斤上下徘徊的自己都和「轻盈」二字沾不上边。 眼前的草莓冰激淋突然就不香了。 赵惊鸿放下手中的叉子,抬手抹了抹眼睛上沾的口水,继续仰头看着他,神色出乎意料地很平静。 她这么淡定,反倒让徐凯瑞觉得有些怪没意思的,别开视线,不好意思地用手抵着唇,佯装咳嗽了一声,再次看向赵惊鸿时,神色正经了不少,还扯了纸巾递了过去,“实话实说吧,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实在不想骗妹妹跳坟墓……” 赵惊鸿接受了他的好意,一板一眼地把纸巾叠好,然后当着徐凯瑞的面,取下了自己的帽子…… “噗……”徐凯瑞真的不想笑的,但赵惊鸿的刘海实在太搞笑了,他没忍住,“不好意思啊,实在没忍住。” 赵惊鸿随他笑,拿着叠好的纸巾一本正经地擦了脸,然后双手叠在桌上,认真又严肃地看着徐凯瑞,但转瞬又倏地笑了一下,“很高兴,我们的想法一样。” 徐凯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意吓了一跳,随即又实诚道:“妹妹笑起来还挺好看,明眸皓齿,大概就是这样?” “谢谢。”赵惊鸿也不客气,低头又用纸巾把自己吃冰激凌的小勺子擦干净了,摆在一旁的餐布上,“那我们现在可以各回各家了吗?” “妹妹这么着急的吗?”徐凯瑞又恢复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取下头上的墨镜,随手扔在了一边,这才暗中把人仔细打量了一遍,“都说女大十八点,果然是一点都不假,我刚刚第一眼真没认出来,现在仔细看,倒还是有点小时候的影子。” “是吗?”赵惊鸿对这个发小实在是记忆残缺,对这种自来熟的聊天有几分抗拒,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只能努力配合,“那我们吃顿饭再走?” 徐凯瑞点了点下巴,打了一个响指,服务员一上来,菜单也不看,略微问了几句赵惊鸿的口味,就自作主张地给两人点好了餐。 赵惊鸿对此,也不反感,这些年来,吃过的药比饭还多,嘴巴里永远都是那种奇奇怪怪的味道,熊掌鱼翅对她来说,和萝卜白菜也没什么两样。 是以,吃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妹妹好像比小时候要内敛了不少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下来,徐凯瑞也看出了她的拘谨,笑了笑,“还是……我让妹妹不自在啊?” “是吗?”煎熬痛苦的日子往往比轻松自在的日子来得要深刻,赵惊鸿其实有些想不起来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突然有些好奇起来,“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小时候啊?”徐凯瑞歪着头,做沉思状,过了小会,才道:“小时候特别开朗热情,大家都特别喜欢你……也不是大家,好像有几个女孩子不太喜欢你,但班上的男生特喜欢你……对了,你还记得吗?当时我还和班上的一个男孩子打了一架,就是因为你收下了他的洋娃娃,没要我的巧克力。” 赵惊鸿顺着他的话,努力从自己的回忆里去翻出这一幕,但仍旧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她只好牵强地笑道:“还有这回事吗?我都记不太清了。” “妹妹连这个事都想不起来?当时闹得可凶了,毕竟我头都被人打流血了。” “嗯。”赵惊鸿敛了笑意,垂下眼,情绪也跟着冷漠了起来,抿着嘴不说话了。 徐凯瑞朝她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了,他突然有一种对面的人即使坐在闹市中央,也依旧与这个世界相隔绝的感觉。 过了大约两分钟,他又动了动唇瓣,“惊鸿妹妹……” 一连叫了三声,赵惊鸿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他,黑溜溜的眼睛单纯无害,“嗯?” “我能冒昧问一句,你现在为什么不想结婚吗?”生怕自己的话显得太唐突,徐凯瑞又赶紧解释,“在来之前,我妈跟我说过一点点关于你的情况,说你暂时没有在奋斗的事业,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就是有些好奇。” “萧阿姨就和你说了这个吗?” “嗯?” 赵惊鸿垂了下眼,“那你又是为什么不想结婚?还是只是不想和我结婚?” 徐凯瑞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看着这双眼睛,他就觉得对其撒谎会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不,不是这个理由,而是……我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赵惊鸿神色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自然,“哦。”沉吟了两秒,又朝他笑了一下,“我不想结婚,是因为不想给别人制造麻烦。” “嗯?怎么?” “双相情感障碍,凯瑞哥哥听过吗?”赵惊鸿见他神色明显变了下,又垂下眼,“这个病其实也不那么麻烦,但我依旧无法热爱这个世界,热爱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不想给人添麻烦。” 怪不得。 徐凯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个病他听过,因为他曾经的大学同学就是这个病半夜从学校宿舍楼跳下去,那声巨响让他从梦中惊醒,然后亲眼看到永生难忘的场景。 在那之前,他也查阅过资料,没觉得这个病有多恐怖,可亲眼看到人死了之后,他才觉得文字有时只是叙述,轻描淡写地没有任何分量。 “我一辈子结不成婚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除了把自己的最大砝码拿出来,徐凯瑞不知道能说什么来补救自己的好奇,诚然长辈瞒着对方的病情来让人和自己相亲不道德,但他自己也并不见得有多磊落,“惊鸿妹妹,我无意……” “本来就是事实,理应在咱们见面前就应该知晓的,不是吗?”赵惊鸿打断了他的话,神色依旧如常,并没有因为他摆出自己的秘密而有什么不一样,“凯瑞哥哥不用害怕,心中还能有爱,那是多么幸福的事,为何要在意自己爱的是女人,还是其他什么人?” “是,你说的是。”徐凯瑞沉默半晌才点头,“才发现这么多年,是我自己自困,今天倒亏了惊鸿妹妹提醒。妹妹玲珑剔透,看来以后要多和你交流。” 赵惊鸿懂他的意思。 她的病曾因他人的无意恶意而起,可现在,这个世界的有意善意也没法治疗她荒芜贫瘠的灵魂了。 赵惊鸿犹豫了一番,注意到他那头骚包的奶奶灰头发,心想这个发小还是有点意思的吧,于是点了点头。 一顿饭在徐凯瑞地自编自导自演中结束,窗外已经是暮色四合之态了,知晓了赵惊鸿的病,他也不热情提议看电影等活动了,只是提议送人回家。 对他恰到好处的怜悯和热情,赵惊鸿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只能接受。 到了小区门口,徐凯瑞没急着走,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赵惊鸿晃了晃,“惊鸿妹妹,下次找你解心结,你也不想让我通过赵叔吧。” 赵惊鸿想了想,朝他报了一串数字。 徐凯瑞准备拨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低声骂了一句,见赵惊鸿没有拿手机出来的打算,只得从车内的小格子间拿了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号码,撕给了她。 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出于礼貌,赵惊鸿还是收下了,又礼貌地报了一遍自己的号码,听徐瑞凯重复了一遍,这才挥手往电梯走去。 直到进了电梯,赵惊鸿才猛然想起来,刚刚报出去的一串数字好像不是自己的号码。 第5章 第5章 赵惊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卧不安了大半个小时,手机来来回回解锁了不下十来回,最终还是把按上去的一串数字一个个删除了。 害,大概这就是命。 赵惊鸿这么自我安慰了一句,就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个小误会就算过去了。 无厘头的紧张情绪一放松下来,疲惫感就见缝插针,反正家里没有其他人,赵惊鸿就踢了鞋子,趴在沙发上将bra从短t里面扯了出来,抱着抱枕就开始看着阳台上的一棵富贵树,真要睡却是睡不着的,只能无意识地发着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吵吵闹闹的手机铃声中回过神来。 她懒洋洋地爬起来,盘腿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有些不想接,但还是拿起了手机。 电话一接听,赵妈妈温柔又讨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惊鸿,宝贝,今天怎么样?回家了,还是和凯瑞在外面?” 一看到来电显示,赵惊鸿就料到了她妈会说什么,虽然没有聊的欲望,但她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行,回家了。” “还行啊……那宝贝跟妈妈说说,你觉得凯瑞怎么样啊?” 赵惊鸿斟酌着措辞,沉默了片刻,才道:“还行。” “还行那就是不错啰?”赵妈妈声音一喜,立马热情地憧憬着未来了,“你萧阿姨虽然和你见的少了,但是个温柔的人,不说其他,就算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她也不会为难你。当然,妈妈也不是催婚的意思,这也看你们,你们要是想慢点结婚,那先谈着也行。” 赵惊鸿耐着性子听她妈说完了,隔了小会才叫了一声:“妈。” “嗯?” “你不是都说我好了吗?可为什么还是要我答应结婚,你才愿意给我自由?” “惊鸿……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了?”赵妈妈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下去,“妈妈并没有不给你自由,只是……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赵妈妈突然语塞了。 赵惊鸿把视线从天花板上吊的富贵水晶灯上收了回来,看着亮堂的东西太久了,视线有一瞬间的发黑,她闭上眼睛,缓了缓,视野才重新清晰起来,电视墙上不伦不类的加厚皮质墙布也清晰了起来。 很久以前,这个房子的装修风格是十分奢华的欧式风格,电视墙是大理石,电视柜也是大理石,整个房间的墙面都是米色的花纹墙布。 那个时候,地板是硬的,墙面是硬的,电视柜是硬的…… 后来,这些硬硬的东西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软绵绵的加厚的皮质墙面,包括地板也是,一脚踩下去,还会有差不多一厘米深的凹印。 因为担心。 担心硬的墙面地板电视柜都会成为凶器。 赵惊鸿看着看着,莫名有些想笑,“妈妈。” “在,妈妈在听。”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嗯?”赵妈妈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傻孩子,你这说的……” “我搞砸了今天的相亲,我想凯瑞哥哥看不上我。” “我们家惊鸿宝贝白白嫩嫩的,可招人稀罕了,谁看上是谁的福……” “妈妈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赵惊鸿波澜不惊地打断了她,抿了下唇,又道:“妈妈难道不觉得我是个累赘吗?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嫁出去……” “不、不是的,惊鸿,妈妈和爸爸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怕我们老了,没人照顾……” “妈妈不要紧张,我开玩笑的。”赵惊鸿突然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伸出脚在软绵绵的电板上踩着脚趾印,然后又看着凹印慢慢复原,“凯瑞哥哥都笑话我了。” “笑话你?笑话你什么?” “笑话我……唔……”赵惊鸿抬眼看着自己的刘海,“大概是嫌我的刘海太丑了吧。” “???” “妈妈要不要看看我的刘海?” “……嗯,好……” “那我微信发给妈妈。” 也不等赵妈妈回话,赵惊鸿就立马掐断了电话,看着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四个字,她轻轻吁了一口气,稍许又打开了手机照相机,扯了个笑脸拍了一张,然后发给了赵妈妈。 照片发过去后,赵惊鸿看着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两分钟,才等到她妈的回复。 【赵女士:我宝贝真的太好看了,看这么丑的刘海也遮不住宝贝的盛世美颜了。】 赵惊鸿笑了笑,退出微信,然后看了一眼相册里的照片,手动删除。 看来这个刘海真的是丑到了连她妈都没法撒谎的地步,是真的太丑了。 只是,这么想的时候,她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那双帮她剪刘海的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的手了。 那双手,粗糙到指关节变形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赵惊鸿摸了摸自己的刘海,自言自语道:“好了,原谅你了。” 不同于赵妈妈对赵惊鸿的轻柔细语,另一边的徐凯瑞也收到了他妈的询问,萧女士在和赵妈妈结束通话后,立马盛气地踹开了徐凯瑞的门,“徐凯瑞。” “卧槽……不是,妈,您这突然是怎么了?”徐凯瑞送赵惊鸿回家之后,心情就有点沉重,于是在同性交友网站上勾搭了一个小男友,这会刚聊得起劲,他躲被窝里打飞机了。 萧女士这连名带姓的暴喝,是真把他吓软了。 “你回家跟我说,你觉得惊鸿挺好的一姑娘,结果你在人家姑娘面前,却嘲笑人刘海丑……好啊,你,翅膀硬了,会阴奉阳违了?” “啊哈?我嘲笑她——刘海丑?”徐凯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顿了顿,又吊儿郎当起来,“害,这不是因为她是妈妈好朋友的女儿嘛,我不想让妈妈失望……不过,她这刘海是真的丑,我能陪她吃完一顿饭,送她回个家,都是看妈妈的面子上了。” 眼瞅着自家老妈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徐凯瑞赶紧坐了起来,“妈,您听我说,您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您也就我这一根独苗,也不是我这人是个颜控,主要是我怕影响我们徐家后代的颜值啊。” “你这个混账……”萧女士拿着门口挂的篮球就朝他砸了过去,看到人躲开了之后,神色又缓了下来,斟酌道:“惊鸿……唔,真有那么丑啊?” “害,人倒长得白白胖胖的,但是那刘海……丑到笑死人。还有……妈,我晕奶……真的,您是不知道,惊鸿妹妹那胸……我觉得有我手中的球这么大……” 萧女士:“……” 直到萧女士噔噔的脚步声远去了,徐凯瑞才松了口气,也没心情管刚聊到的小男孩了,扯了纸巾擦了擦手,想起什么似的,又下床从裤子口袋里搜出了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 拨了一串数字后,想起和人聊天时的拘谨,他还是又删了,然后打开了信息编辑框。 ——【惊鸿妹妹,你真是机智,居然用「刘海太丑」这个事实成功搅黄了这次相亲。话说,到底要个什么样的理发师才能给你剪出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刘海啊?】 第6章 第6章 手机收到信息提示时,顾漪正坐在车内等人,她那白色的suv系车型在一排车中十分显眼,那霸气的车型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女人会喜欢的类型,所以那些把摩托车骑成飞车的中二男青年每每从她身边经过时,都要对她吹几声口哨以示骚气。 就像此刻,染着灰绿色的干瘦□□丝少年偏要学着那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做派,在路过她车旁时,故意把二手的摩托车弄出轰轰的嘈杂声,然后挑着眉冲车内的顾漪抛着媚眼,“美女,一起去嗨不?” 当然,对现在的顾漪来说,这种模仿,不过是□□丝少年的自以为是罢了,连让她生气都不够格,只是干脆利落地摇上车窗,然后掐了手中刚点的香烟。 手机屏幕就是在她偏头掐烟的时候亮起来的。 对于手机的这种短信提示,顾漪一般不会点开,因为除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客服,比如中国移动,基本上不会收到其他有意义的东西了。 也许是等人等得太无聊了,她瞥了一眼还在拉店面推拉门的阿姨之后,还是拿起了手机。 消息通知栏的那串数字是陌生的,她点出去的大拇指犹豫了几秒钟,才点开了信息。 ——【惊鸿妹妹,你真是机智,居然用「刘海太丑」这个事实成功搅黄了这次相亲。话说,到底要个什么样的理发师才能给你剪出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刘海啊?】 刘海?相亲? 顾漪快速扫过信息内容,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缩了一下,再次逐字逐句地把这条信息看了一遍,提取了其中的关键字之后,她的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了一个人。 ——我今天是要去相亲的,你把我刘海剪成这个样子,对我造成的损失,你能弥补吗? 这句话倏地在脑海里回响起来,她的心没由来地加快节奏地跳跃了几下,深吸一口气之后,她点开了信息输入框。 然后,手指却在九宫格上来回了好半晌,她也不知道该跟这个陌生人说什么。 与此同时,信息另一头的徐凯瑞久久没收到回信,又试探性地发了第二条: 【惊鸿妹妹,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嫌弃你丑,说真的,像你这个年龄阶段的女性,我还没见过皮肤比你更白更嫩的女生,由此可见,发型真的很重要,尤其是刘海。】 白?还嫩? 顾漪此刻能确定对方口中的「惊鸿妹妹」就是今天她经手的那个客人了。 所以,对方今天的相亲是真的因为她剪的这个刘海而黄了? 所以,自己的电话号码是对方故意泄露给黄了的相亲对象的? …… 还是……对方故意借相亲对象的口来嘲讽…… 就在这一瞬间,顾漪脑海里闪过七八个念头,但在最后一个猜测时,她的思绪又戛然而止,取而代之地是那双看着她的黑溜溜的眼睛。 那样单纯天真的眸子实在是太纯澈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空当,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惊鸿妹妹,你是睡了吗?】 看到这里,顾漪终于决定回条信息过去,但恰在这时,清洁的阿姨已拉开了车门,“店长,不好意思啊,又要麻烦你了。” 顾漪犹豫了两秒,还是放下了手机,道:“没关系,反正顺路。” 清洁的刘阿姨是一个五十岁的女人,虽然看上去比一般五十岁的女人要显老,但手脚麻利,顾漪对她做事还挺放心,前几次发现这个阿姨和自己一样,都住在河西那边之后,她就主动提议,晚上载她一程。 相处几次下来,刘阿姨也知晓她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 晚上十点的马路一点都不堵,十分钟不到,顾漪就把刘阿姨送到了楼下,看着人进小巷子的拐弯处之后,也没急着往自家小区去,而是把车停在了一边,打开了手机。 之前想好的回复迅速编辑好了,但在点击发送的时候,她又犹豫了,把头抵在方向盘上想了小会,还是又把信息删了,起身深吸几口气之后,一鼓作气地照着来信人的电话号码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了,电话那边的男音有着掩饰不住的意外,“惊鸿妹妹?” 顾漪稍一犹豫,就回了过去,“不是。” 就如她带着疏离感的长相一般,她的声音也透着一股没法让人忽视的冷淡风。 电话那边的徐凯瑞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愣了两秒,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秋秋」。 没错,就是他刚刚才对着纸条上的数字存上去的号码,因为怕备注「惊鸿妹妹」四个字被他妈怀疑他们「暗度陈仓」,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十分有画面感的名字「球球」,但因为自己心术不正,怕引人误会,所以又用同音的「秋秋」两个字代替了。 “你不是她,那你是谁?” 顾漪没有回他,而是道:“你口中的惊鸿妹妹今天是不是穿着一套黑色的休闲装……刘海有点短,然后……唔,身材比较饱满?”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传来徐凯瑞认真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放心,我没有把她怎么样。”顾漪一听他这语气,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当然也是自己说话让人误会在前,“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 顿了顿,顾漪又点了一根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大概就是那个把你口中的惊鸿妹妹的刘海剪的惊天动地的人。” “我艹!”隔了好一会,徐凯瑞才低缓地骂了一句。 顾漪吸了一口烟,又慢腾腾地把烟雾吐出来,迷迷蒙蒙的烟雾笼罩在她脸上,温柔了她的轮廓,但也模糊了她的神情,直到烟雾吐尽,她才淡淡道:“抱歉,今天丑到你了。” “……我明白了,惊鸿妹妹今天的刘海,你们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我知丑而退。” 顾漪:“……你可能误会……” “不过,你是惊鸿妹妹的什么人?她怎么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我?” 顾漪也很好奇! 沉默了一会,她才如实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和你口中的惊鸿妹妹,大概就只是托尼老师和顾客的关系。” “托尼老师?我艹……正经的托尼老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剪出这么丑的刘海?” 顾漪艰涩道,“她的刘海,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她话一落,徐凯瑞就挂断了电话,抬手去翻通讯录,又想起他仍旧不知道赵惊鸿的号码,又不敢去问萧女士,烦躁地咒骂了几句,又顺着刚刚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那你把她的电话告诉我。” “抱歉,我也没有她的电话。” “???你们不认识?那她怎么把你的电话给我?” “今天她第一次来我店里剪头发,把她刘海剪成了这样,我很抱歉,希望能有补偿的机会,所以把我的电话给了她。” “我艹……” 对于这俩人私底下的交流,赵惊鸿半点都不知情,大约是每天太无所事事了,所以这么一点小事,即使自我安慰过了,也依旧没法从心底翻页,一连做了几天被那店长剃光了头的噩梦之后,她还是主动给徐凯瑞打了一个电话。 早晨打时无人接听。 中午打时关机了。 赵惊鸿惆怅地不行,告诉自己事不过三,打到第三次再不接,就不怪她了。 好在晚上打时,很快就被接听了,只是对方的声音明显不太耐烦,“喂?哪位啊?” “我……凯瑞哥哥,是我,赵惊鸿。”电话一接听,赵惊鸿就没由来地紧张发颤。 电话那边的徐凯瑞闻言,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这才发现这串数字有点熟悉。 “对、对不起,我今天才想起,我好像给错了号码。这才是我的电话号码。”赵惊鸿一鼓作气道,为表友好,又加了一句,“以后凯瑞哥哥要是有事,可以打我这个电话。” 徐凯瑞又将两个号码对比了一下,倒更相信这次的事件可能真的是意外。 不过,至于把刘海剪成这样的托尼老师,是不是意外,他就不得而知了。 “没关系,惊鸿妹妹和你那个托尼老师还真是有缘了,电话号码居然只有一个数字的差别。” “嗯?”赵惊鸿刚落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你们……联系过了啊?” 电话那边的徐凯瑞犹豫了一会,还是道:“听说这个托尼老师这么厉害,你妈好像也慕名前去了一趟。” 赵惊鸿瞬间心一紧,“我妈?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就是这两天吧。” 第7章 第7章 赵惊鸿只觉心口堵得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张大嘴巴,仰头看着头顶的大水晶灯大口喘气。 这盏奢华的水晶灯是这房子里唯一没有当成凶器被替换掉的东西,因为在那些昏暗到让她崩溃的日子里,这个房子里只有这盏灯才能让她获得短暂的平静。 “……惊鸿妹妹……赵惊鸿……”她突然就没了声音,电话那边的徐凯瑞也跟着着急了。 焦急的呼喊声从电话里一声又一声地传过来,赵惊鸿终于缓慢地回过神来了,“在……凯瑞哥哥别担心,我没事。” 室友跳楼自杀的那一幕实在给他明媚的生命带来太过惨烈的阴影了,徐凯瑞呼出一口气,连抱怨都不敢,又暗恼自己多管闲事,但不管是何种情绪,到了嘴边,又是风轻云淡,“你干嘛去了?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听到了吗?” “对不起啊,那什么……我刚刚走神了。”赵惊鸿把手机放在沙发上,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水。 “我刚刚还说那个托尼老师不适合你,以后哥哥给你推荐一个托尼老师。” “好啊,谢谢凯瑞哥哥。”赵惊鸿放下杯子,乖巧道。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只是这么随口一提,徐凯瑞还大费周章地和赵惊鸿讨论了各种各样的话题,最终终于从赵惊鸿又白又嫩的皮肤上找到了切入点,get到了她感兴趣的一个点——护肤。 赵惊鸿这白嫩的皮肤虽有天生丽质的基础,但更加得益于她自己的保养维护。十九岁的时候,她病还不算严重,病好的时候,她也想努力地像个正常人生活,大约是从小就爱美的天性作祟,所以自学了各种各样的美容美妆知识。 可惜,这项热爱,也被她爸妈扼杀在了摇篮中,尽管后来,他们又哭着求着愿意送她出国进修,她也不再学了。唯一还在坚持的就是,会买各种各样的护肤美妆产品,没事往自己脸上折腾。 赵惊鸿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和人聊起过这些被自己压在心底的东西了,但这种热情也持续不了多久,反而会给她带来翻倍的空虚和冷无趣。电话一挂断,她又觉得人生索然无味起来。 在客厅软软的地面上坐了很久,她才起身,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犹豫了一下,在离开家时,还是回房间吃了一次药。 她甚少在流连过这座城市十点的夜,出了小区后,看着外面那些门面上的各色霓虹灯,一时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沿着马路往小区的东面走去。 一直走到了小区的东门这边,她才终于从马路对面的那些门店中找到了「美丽女神」这家店面,可惜已经关门了。 赵惊鸿盯着标牌上闪耀的几个大字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又回了小区。 她走两步又回头看一眼,看着闪烁的标牌,心想应该不是彻底关门了。 她早该想到的,强势如赵别枝女士,在得知一个刘海毁了她精心替女儿谋划好的姻缘后,怎么能不做点什么呢? 又是一个漫漫长夜,赵惊鸿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之后,又爬了起来,翻箱倒柜找了一番,才想起安眠药也被当成凶器被没收了,这两年为了向她妈证明她好了,她也不再提要安眠药的事了。 赵惊鸿也不勉强自己睡了,索性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了,然后开始清洗衣服床单。 这一洗,就洗到了早上,林姨过来给她做早餐时,她还蹲在洗手间用力地刷着一双鞋。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一大早地……”林姨一看洗手间摆的一地的衣服床单,吓了一跳,“这些你要洗,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赵惊鸿没出声,直到把手里的鞋子刷干净了,才道:“反正我也没事做,林姨去忙你的吧。” 林姨照顾她多年了,对她的病情一清二楚,生怕她是又发病了,叮嘱了她几句,就躲在厨房偷偷给赵妈妈打电话。 三分钟之后,赵惊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手机在卧室,赵惊鸿是真听不到,但她也不戳破林姨的好心,神色如常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手机,神色如常地叫了一声,“妈。” “宝贝早上好,吃饭了吗?” “还没,林姨在做。”赵惊鸿撑着马桶站了起来,大约蹲久了,脚很麻,她咬了咬牙,也不管一地的水渍,就势坐在了地上。 听着她如常的声音,赵妈妈算是放心了,又热情的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赵惊鸿现在已经能平静地对待身边这些人对她过度的看护了,对林姨的多管闲事,她也没有任何情绪,客气地吃了她准备的早餐,又客气地送她离开。 到了十点后,才再次换了衣服下楼。 在看到美丽女神打开了门,她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自家妈妈以往的行事风格,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还是往对面的店面走去。 不同于她前一次来日的热闹,即使她推门走了进去,也没有了之前让她不太适应的闹哄哄的“欢迎光临”。这一次宽敞的店里面只有一个在架台边折毛巾的阿姨,大约折的太认真了,她在店里面东张西望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您好,是来剪头还是洗头啊?” 随着折毛巾的刘阿姨的一声话落,赵惊鸿就看到顾漪从里间走了出来,不同于上次的穿着,这一次在白衬衣外面加了一件小马甲,这偏中性的打扮,使得整个人都增添了几分英气,让人惊艳。 赵惊鸿也不例外。 顾漪也看到了她,起初是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眉头皱了皱,“赵小姐是又准备来剪刘海吗?” 赵惊鸿摇摇头,随即又点头,左右看了看,“你们是不是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啊?” 顾漪挑眉,“赵小姐难道没不看门口的营业提示吗?” 赵惊鸿顺着她的眼神回头看了看,这才发现玻璃门上是有营业时间的——09:00—21:30。 “不好意思啊,之前没有注意。”赵惊鸿不自在地抿了抿,“对了,我刘海好像长长一点了,可以修了吗?” “赵小姐可要想好了,这次也只能是我给你修剪。” 赵惊鸿再一次环顾了店内,好像懂了一点,“嗯。” 顾漪顿了顿,“要洗头吗?” 赵惊鸿道:“洗。” 顾漪看了她一眼,随即率先往洗头区域走去,边走边解衣袖上的衬衣扣,走到了水池边,才熟稔地挽起了袖子,“您是要水洗,还是干洗?” 赵惊鸿一直注意着她手上的动作,只觉得她这手解衣袖扣的动作一气呵成,煞是好看,听到她声音了,才慌忙别开眼,余光不小心扫到了墙面上一块洗头的价目表,她咬了下唇瓣,“干洗。” “我们有普通的干洗,还有……” 赵惊鸿决定一鼓作气,打断了她,“就最上面的那种,泰式洗头。” 第8章 第8章 顾漪顺着赵惊鸿的视线瞥了一眼价目表,「泰式洗头」四个字在价目表的最上方,也最醒目,标价也最高,单价一百九十八,以往的顾客在看价目表时,总会疑惑:“为什么这种洗头这么贵啊?我去美容院做个美容都只要这么多……” 对于这样的疑问,店员都有统一的答案:“因为这个不仅仅是洗头,还包括一套标准的泰式按摩了,您要是选择这个洗头啊,那就不只是我一个人给您洗头了。” 当然,虽然每天都有人好奇,但开业到现在,选择这个项目的人屈指可数。像赵惊鸿这样,问都不问,开口就选择这个项目的人,还真没有过。 顾漪再次确认了一遍:“您是要泰式洗头吗?” 赵惊鸿眨了下眼,“嗯,我要泰式洗头。” 顾漪低头,把水池刚刚打开试水温的花洒关掉,然后手在水池里晃了晃,把手指上的水珠晃掉,又拿了毛巾擦手之后,才朝赵惊鸿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您跟我里面来吧。” “啊?”赵惊鸿不解,“那什么,这里不是没人吗?” 顾漪唇角勾了勾,“泰式洗头自然有泰式洗头的地方。” “哦。”赵惊鸿仍是不解,但也没有多问了,安静地跟着顾漪往里面走。 穿过一排洗头床,又拐了一个弯,穿过珠帘之后,顾漪在墙壁上按了一下,站在在瞬间亮堂起来的过道,赵惊鸿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淡淡的薰香和温馨的装修,让她有一瞬间穿越的错觉。 顾漪打开了第一个房间的门,“赵小姐进去吧。” 赵惊鸿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房间很小,一眼就能将这个屋子摆放的东西看清楚,其中最显眼的就是摆在房子中间的一张美容床。 按照顾漪的原计划,等到美发店的营业稳定下来,吸引了一批客户之后,她就要开始推出另一个新项目——美容美体,将美发美容美体三合一,打造一个全新的女神,这就是她这家店名——美丽女神的由来。 而这项挂在洗头区域最醒目的「泰式洗头」,就是介于美发和美容美体之间的一个中间项目,目的是在前期,引导顾客对这家店的营业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是以,在资金充足的条件下,她在装修时,一鼓作气,把美容美体区域的装修也一并齐活了。 门一关上,狭小的空间在粉色的装修和薰香下,无端生出几分暧昧,赵惊鸿浑身都不自在,“泰泰……泰式洗头,还这么讲究的啊?” 顾漪在美容床前坐了下来,拿了一开毛巾铺在了枕头上,然后才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讲究的话,怕对不起这个价钱。” 赵惊鸿一噎,局促地站在美容床边,道:“店长说话……真实在。” 顾漪没搭腔,站起身来,从空调底下的矮柜里拿出了一套粉色的印花衣服,“赵小姐要是不介意,我建议您把您的衣服换成我们这里的便服。” “……”赵惊鸿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一看到顾漪手中那套看起来就很薄的衣服,她又不确定了,“店长是……是要我换衣服吗?” “为了您能拥有更好的体验,我是建议的。”顾漪看着她一副受惊的模样,有些不耐烦,但心里又破天荒地升腾起一丝恶趣味,“还是,赵小姐要我给您换?” “不不不,不是。”赵惊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想起什么,又抬头朝人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对方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对方的戏谑让自己生气,而是愉悦地松了口气,“为什么要换衣服?” “因为不只洗头。” “那……还要做什么?” “赵小姐没经历过泰式洗头吗?” 赵惊鸿实诚地摇了摇头,“没,这是第一次。” 顾漪微微一愣,随即下巴点了点,“那您要换衣服吗?” “这个衣服……” “新的。”顾漪明白她要说什么,“当然,您要是不愿意,那就不换,只是体验感可能会稍稍有点……”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赵惊鸿已经拉下了宽松的薄外套的拉链,自顾自地脱了下来,“我就穿着里面这个衣服可以吗?” 赵惊鸿的薄外套一脱下来,顾漪的眼神就跟着缩了一下,外套里面的是一件白色的吊带,白皙的皮肤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娇嫩地一塌糊涂,除此之外,胸前那呼之欲出的白团子更是一场强烈的视觉冲击。 自己也是女人,没道理被一个女人的身子勾*引。 然而,顾漪却没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赵惊鸿的想法也跟她是一样的,她也没想过自己的身子对其他女人会充满诱惑力,即使注意到了对方在看着自己,她也不觉得有被冒犯到了,只是微微有点不自在,“那什么……现在你看到了吧,我的胸是真的大吧?” “……”顾漪闻言,仿佛被下了葵花点穴手的视线才终于往上挪了挪,在有些酡红的脸色下,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更添风华,艳丽又单纯,让她没由来的一阵口干舌燥,她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反应过来,又赶紧别开脸,“嗯,真的大。” 赵惊鸿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又低头去看自己宽松的休闲裤,“洗头应该不要脱裤子的吧?” 泰式洗头包括洗头,也包括全身按摩,时常有六十分钟,为了顾客的舒适感,裤子自然也是要换成轻便的最好。 顾漪犹豫了两秒,“嗯,可以不要。” 赵惊鸿松了口气,走到床边,然后躺了上去,想起什么,又偏头看了看左右两边,“那什么,我都没看到水池,怎么洗头啊?” 顾漪把衣服放回去,暗自嘘了一口气,才在美容床前坐了下来,“泰式洗头和其他洗头不一样,要先给您放松。” 赵惊鸿不太懂洗头前还要放松哪里,但有些不好意思问,在顾漪的手指即将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她突然又把头仰起,和俯下头来准备给她先按摩肩颈的顾漪正好四目相对,距离近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出气息的温度。 一瞬间,万籁俱静,各自的视野里,对方就占了全部。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漪率先反应过来,抬起了头,“您想说什么?” “店长说什么?”赵惊鸿还沉浸在刚刚那种奇特的情绪里,那种极致的紧张,紧张到身体像电流过处发麻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没什么,我以为赵小姐是想跟我说点什么。” 赵惊鸿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要问的话来,“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好奇,店长还要亲自给客人洗头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赵惊鸿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气氛转瞬就冷了下来,赵惊鸿努力想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自己的失言,耳边就传来了对方那特有的声线: “赵小姐难道不知道其中缘由吗?” 第9章 第9章 赵惊鸿动了动唇,想解释,却发现无话可说。 诚然,赵别枝女士的一切行为,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中,从法律的层面上来说,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毕竟是因她而起,于情理上,却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在赵惊鸿的沉默中,顾漪的手再次缓慢地落向了赵惊鸿的肩颈处。 微凉且有点点粗砺的手指乍一落在白嫩的肌肤上,让赵惊鸿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 “嗯?”她的反应让顾漪停下了手里接下来的动作。 “没什么……”赵惊鸿紧闭着眼,脑海里没由来地闪过顾漪那双手的画面,她紧张地整个人都平躺地像个僵尸一样,“那什么,第一次洗这样的头,可能有点……不习惯。” 顾漪微微有些讶异,她见过赵别枝女士的富态,她懂那种富态是常年累月在高端美容院保养得宜的结果。而这个娇娇大小姐,这一身的娇嫩,想必也是如此来的。 可手下肌肤对她的触碰做出的防备,一点也不似作假。 她的手只要微微一动,赵惊鸿的肌肉就会倏地绷起来。 “啊……疼……” 她压根就还没开始使力,赵惊鸿就像受到惊吓般叫了出来,连带着她刚捏在对方肩颈处的左手就被对方偏头压住了,顾漪有些无奈,“……那我再轻点?” 赵惊鸿咬着唇,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紧紧压住顾漪手的头才动了动。 她头一动,顾漪就立马把手抽了出来,“赵小姐……您要是这样……” “店长……”赵惊鸿打断了她,“要不你就直接帮我洗头发就好了。” “好啊。”顾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赵小姐想洗一个什么样的头?” “就……我的意思是,我还是这个泰式洗头,但那什么洗头前的放松什么的就不要了,直接洗头就好了。” 顾漪唇角扯了扯,似笑非笑,“那您直接换个服务不就好了?” 她选择泰式洗头,不为其他,单单只是因为它的单价最高,在猜测到对方的店可能遭受到了她妈妈的打压后,她过意不去,所以想努力做点什么,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仅此而已。 赵惊鸿平躺着,在仰视着顾漪那冷艳的一张脸时,她觉得自己这点怜悯对眼前的人来说,可能都是种亵渎,对方根本就不需要。 “那店长继续吧。” 顾漪在注意到她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攥之后,垂眸无声笑了一下,怎么办,好像无法对这个女孩子讨厌了。 “那我继续了。” 赵惊鸿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嗯。” 顾漪有些于心不忍,“您要是不受力,我轻点就好了。” 赵惊鸿没出声。 顾漪的手扬起又落下,想起什么,又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音乐,优雅的钢琴曲温柔地流泻在房间里,让人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下来。 再次坐下来时,顾漪轻轻搓了搓手,等到手心热起来了,才缓慢地放到了赵惊鸿的肩颈处,每按捏一下,床上躺着的人身体就跟着颤一下。 随着经络穴位的舒展,顾漪的手又移到了后脑勺,大拇指刚按下去,赵惊鸿就叫了起来:“啊……疼,疼,你轻点……” 大抵这是压抑到了极致的一声【审核人员是不是少儿不宜的东西看多了,看词联想?这也锁?】暗哑的声调微微变掉,拖的十分长。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这声音真的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顾漪的手都跟着颤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气,才平静道:“这是风府穴,按摩这个穴位,可以改善你的血液循环……” “我疼,今天不按了吧。” 顾漪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赵小姐既然这么抗拒我做这些,为什么还要这么为难自己?” 赵惊鸿赶紧摇头,“不是抗拒你,是我……我第一次,不太习惯。要不您再试试其他地方?” 顾漪不想说什么了,起身站起来,“那既然如此,您这边趴着吧,我再给您放松一下背。” 赵惊鸿慢腾腾地坐起身来,有些难为情道:“我……我这里太大了,趴着……容易喘不上气,闷得慌……” “……那您的意思是,背部的按摩也就算了?” 赵惊鸿当然这么想,她真的不太习惯被人碰她的身子,但一看顾漪那神色,她就忍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就让我这样坐着?” 顾漪看着她,然后把挂在手腕上的毛巾重重往地上一甩,不知为何,这两天被压在心底的一股气就控制不住了,“赵小姐到底想要怎么样?把您的刘海剪成这样,我也真的很抱歉,我也早就和您说了,不管您想要什么样的赔偿,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可以和您商量。” “因为我的失误,破坏了您和您相亲对象的姻缘,所以您的母亲来我店里大闹一场,让我现在孤立无援,我也算平静地接受这个惩罚了。赵小姐是不是觉得还不够?” “不……不是……这样的……”赵惊鸿一看到今天店里的局面,再联想到徐凯瑞说的那些,她就能猜到赵别枝女士可能会做些什么,对顾漪说的这些,她并不意外,“店长,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以为这些事都在赵小姐的意料之中。” “我……”赵惊鸿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那些解释,又觉得太过苍白了,只能真心实意道:“对不起。” “呵……对不起。”顾漪轻笑了一声,“对不起换不回赵小姐那些剪短的刘海。” 赵惊鸿双手攥住床单,她明白对方的话外之意,对不起也是苍白的,抹不平既定的事实,也弥补不了这些事实造成的伤害。 “店长把我的刘海剪地不符合我期望,我是不开心,可我从没有想过要报复你,我没想到她依旧会这样强势地让人讨厌……”赵惊鸿仰头看着她,仰起的脖颈处青筋突起,前一秒还单纯的黑眸顷刻间就充满了暴戾…… “你……”顾漪愣住了,明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眼前的人突然就陌生的让人害怕,“怎么了……嘶……” 顾漪刚伸出手,赵惊鸿像受惊了一样,立马朝她推了过去。顾漪没有防备,更没想到对方的力气会如此之大,重心瞬间无法自控,整个人都重重地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疼痛立马尖锐地传遍到了神经中枢。 顾漪的痛呼拉回了赵惊鸿的思绪,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又看向自己仍旧伸在半空的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漪整个人也是懵的,比起后脑勺一突一突的疼痛,她更担心此刻明显不正常的赵惊鸿,也顾不得自己被撞的后脑勺和屁屁了,她撑着墙站起来,“赵小姐,您怎么了?” “你别过来……”赵惊鸿控制不住自己去扔枕头的手,但这个时候的她还有理智,她一把咬住自己的手臂。 顾漪愣住了,直到看到赵惊鸿的唇边有血丝渗了出来,她才急急上前,想去把她的手拉出来,可赵惊鸿咬得很紧,她也不敢用全力。 就在这紧急关头,她放弃了去拉赵惊鸿的手,而是双手按在赵惊鸿的手臂外侧,迫使她的手臂没法再动,同时低头…… 以唇覆唇。 第10章 第10章 如果说牙齿是人身体最坚硬的部分,那唇瓣和舌尖就是人身体的最柔软。 以柔克刚。 丝丝缕缕的铁锈味争先恐后地扑鼻而来,顾漪头微微歪着,伸出舌尖,从唇角伸过去,轻轻一舔,淡淡的咸腥味在味蕾上盛放,还散发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清香,并不让她觉得作呕。 出乎她意料的是,赵惊鸿并没有挣扎,整个人就如同一尊雕塑般地看着她,但咬着手的嘴也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顾漪咬咬牙,舌尖试探地往里面一点点探进,抵到了牙时,她闭上了眼,小心翼翼探寻缝隙往里钻…… 终于,咬合地紧闭的牙松开了,赵惊鸿被咬住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顾漪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抬手去擦额头,才发现自己早已紧张地满头大汗了。 “赵小姐……”胡乱地擦了一下汗,顾漪又去看赵惊鸿,看她整个人依旧呆呆傻傻的,余光扫到她的小手臂还在流血,又急急忙忙转身,欲出去给她拿医药箱来做简单的处理。 可她刚一动,手指就被人拉了一下,她回头,“赵小姐?” “你、要、去、哪、里?” 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说的十分艰涩。 看着赵惊鸿那黑溜溜地眸子里的惶恐不安,顾漪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赵小姐不要害怕,我……” “惊鸿,我、叫、赵惊鸿。”赵惊鸿又去拉她的手,“对不起,我……” “您的手在流血。”顾漪不懂她想表达什么,拂开了她的手,当机立断,边往外走边道:“送你去医院之前,我得给您做应急处理。” 赵惊鸿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门就再次关上了,她眨了下眼,低头看着自己被血迹模糊了的牙印,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入侵过的唇角,刚刚的一幕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浮现。 好奇怪啊。 她又摸向自己的胸口,“砰砰”的心跳还是很快,可是心里那头发狂、失控、想要带着她一并毁灭的野兽好像又被安抚了,那些糟糕的、难以自控的情绪就如潮落,荡荡着退远…… 那个女人——她真的好神奇。 就在她感叹的间隙里,顾漪已经一手端着一次性水杯,一手拿着医药箱过来了,把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赵小姐先漱漱口吧。” 赵惊鸿迟疑了两秒才接过水杯,顾漪立马把房间里的拉提桶踢到了她床边,看着她漱了口才转身走到矮柜旁的医药箱旁。 “这里有酒精这些应急的急救用品,但更多的东西没有了,所以,处理好之后,我建议您再去医院看看。”顾漪边说边从里面拿出酒精和棉签,“赵小姐需要我帮忙吗?还是自己……” 不等她把话说完,赵惊鸿就把手伸了过去,又说了一遍:“惊鸿,赵惊鸿。” 这一次,声音正常许多了。 顾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扣住她的手,先用棉签沾着酒精,帮她把牙印周围的血迹擦干净了,在擦到血肉稍稍有点模糊的牙印上时,赵惊鸿的手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其实,顾漪看到这样的伤口,她也在心底倒抽了口凉气,虽然不能理解,但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疼吗?” “不疼……”在对上对方的眼神时,赵惊鸿又别开了眼,“有点点疼。” 顾漪又有点心烦气躁,“现在疼也要忍着。” 赵惊鸿把头偏到一旁,咬着唇瓣,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稍许,她才别过脸来,看着拿着棉签迟迟没动的顾漪,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她顿了一下,才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处。 那里有一道与自己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的粉色窄窄的疤痕,相比于左手手腕上的那道,或者说和其他的死亡体验想比,这道印记有点像过家家似的,算不得半点数。 这些年来,她的病反反复复,生活的圈子在家里人的提心吊胆下,她更加惶恐那些没接触过的人和事,所以总是囿于一方小天地里,在这个小世界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她赵惊鸿是个神经病,隔三差五就要寻死觅活一次。 于是,她也不屑对自己曾经寻死的事遮遮掩掩了。 然而,被眼前的女人看到,她好像有点不太自在了。 赵惊鸿动了动手,并将右手背到了身后。 顾漪慌忙收回来视线,佯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虽然心里头闪过很多念头,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神色如常地继续帮她清理牙印上的血迹。 手腕上这样的伤口真的太敏感了,虽然猜不到全貌,但也能从这样的伤痕中窥见一斑。 小房间里的气氛莫名沉闷了几分,赵惊鸿忍着疼压抑着呼吸,顾漪怕她疼也屏着呼吸。 大约过了五分钟,顾漪才把手里的棉签扔了,起身道:“已经消毒处理过了,但是伤口……好像有点严重,您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谢谢你。” 顾漪没有看她,依旧低头把东西整理进医药箱,“不客气。” 赵惊鸿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隔了小会才道:“那……那什么,今天还……还洗头吗?” 顾漪手中动作一顿,转头看她,“赵小姐还想洗吗?” “惊鸿,赵惊鸿。” 面对赵惊鸿直白的目光,顾漪深吸一口气,虽然她不讨厌赵惊鸿,但赵别枝女士的所作所为,再加上赵惊鸿今日的这个让她无法招架的意外,她一点都不想惹上这样一个麻烦。 没错,在她此刻的认知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一个麻烦。 “赵小姐……” “惊鸿,赵惊鸿。” 赵惊鸿的执拗,让顾漪无可奈何,尤其是在十分钟前才见识过这个女人的「不正常」,她一点都不想跟人起冲突。 “赵……惊鸿,我建议您先去医院看看您小手臂上的伤,不建议您再洗头了。” “……对不起。”赵惊鸿脸上的光明明灭灭的,继而低下头,“今天给店长添麻烦了。” 顾漪烦躁地咬了一下唇,她对别人的主动示弱做不到视而不见,这是她骨子里就有的弱性,“没有,赵小……你没事就好。” 赵惊鸿手指在手心无意识地掐来掐去,隔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看向顾漪,“那……那我今天不洗头了,过两天再来?” 顾漪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赵惊鸿其实有自知之明,那些见证过自己病发时的亲戚,除了同情,更多的是避之不及,生怕她病发出了意外要担责。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给的「药」太神奇了,以前每次病发,每一次彻底清醒过来,不是被捆绑在床上,就是在各种镇定剂留下的虚软里。 每一次,都觉得生不如死。 她无法爱这个世界,但也想要活得轻松点。 赵惊鸿拿上自己的衣服穿上,慢腾腾地下了床,“那……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顾漪内心迫不及待,率先走到门口替她开门。 赵惊鸿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犹豫再三,还是动了动唇瓣,“店长……你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方式……帮我?” 怕对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赵惊鸿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顾漪看着她的唇瓣,和这张脸上的明眸、小翘鼻相比,这唇瓣算不得精致出挑,但胜在唇色好看,是浅浅的桃花色,但和她可口的身子相比,这也绝对不会是诱惑。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办法,大概是她这小半生里,曾见过的最温柔最有效的安抚,就是亲吻了吧。当然,她不承认有鬼使神差的意思。 不过,顾漪并不想多说,随口道:“急中生智,算不算?” 赵惊鸿笑了一下,“算。” 顾漪没有再说话,赵惊鸿也就不再多说了,两人沉默着都到了店门口。 顾漪终于松了口气,“赵……您慢走。” 赵惊鸿站在门口,没动。 顾漪也就看着她。 两人僵持了几十秒,赵惊鸿才终于鼓起勇气,“顾……漪。” 顾漪一愣,“嗯?” “我以后会好好吃药的。” 说完这句话,赵惊鸿就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人说这么无厘头的话,但她就是想说给她听。 第11章 第11章 对她的话,顾漪只觉莫名其妙,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在心里低声嫌弃了一句就当打发掉这个麻烦了,但当听到外面传来的尖锐鸣笛声时,她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抬眼看过去,粗鄙的男音就从一辆白色宝马里探出脑袋骂骂咧咧:“你他妈的找死了?找死也别害老子啊?他妈的真晦气。” 而那个被骂的人就是刚刚从她店里出去的神经病。 顾漪眯着眼遥遥打量已经到了马路对面的女人,见她没缺胳膊少腿的,一个心才落回了肚子里,转身回了店里,稍许,又像不解气似的,低低骂了一句:“……神经病。” 一旁的刘阿姨折好毛巾就有些无所事事了,方才注意到顾漪出来拿医药箱,就有些好奇心作祟,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两人。这会看顾漪在门口站了这么一会才进来,就随口问了问: “店长,刚刚那人您认识啊?” “不认识。”顾漪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又看了看收银台上方的挂钟,“刘阿姨,这会店里不忙,您先去吃中饭吧。” 刘阿姨原来只是晚上打烊的时候来店里打扫卫生的阿姨,这两天店里出了事,之前的理发师到收银员都在一天之内莫名其妙地跳槽了,她瞧着顾漪这一个年轻女人也不容易,就主动提议白天也过来帮帮忙。 顾漪虽然觉得自己不太需要,毕竟店里人手都被赵别枝女士给弄走了,生意还能好到哪里去?但这份真情实意的好意,她拒绝不来,也就随她了。 刘阿姨瞧了一眼她的脸色,知晓她不想多说,但还是没忍住,又问一句,“我瞧着刚刚那姑娘水灵灵的,那洗头洗的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 “临时有点事。”顾漪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了两百块钱,“这两天辛苦您了。” 刘阿姨忙推拒:“店长,您这是干什么?” 顾漪坚持,“没什么意思,就想要您拿着,去买点好吃的。” “您一个女人把店开这么大不容易。”刘阿姨叹了口气,把钱再次推了过去,“那些人也真是没良心,等你再招到人了,生意好起来钻钱了再说。” 顾漪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强求。 把刘阿姨打发出去吃中饭之后,她又在店里巡视了一圈,走一步看一圈,把店里的椅子和那些装饰的摆放位置和方向都做了一些调整,让自己彻底满意了,才在前台的等候椅上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微微的涩意。 这个店从选址到装修,都是她的绞尽脑汁,她是真心实意地想把她当成自己往后的事业来做的。 事实证明,她的投资是没错的,从开业到现在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要不是赵别枝女士突然来这么一出,这一个月的营业盈利就能把她的金钱投资收回一半。 赵别枝女士虽然从头到尾没有威逼利诱过她,那天来的时候,穿着平底鞋和一身改良禅服的她甚至还十分笑容可掬地在店里洗了一个头。 然而,她把她的人都威逼利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 她知道对方的意思,就是想兵不刃血地逼得她走投无路。 面对财大气粗的富家太太,她确实无可奈何,然而骨子里的不屈和骄傲不容她退缩。 至少,她会撑到直到再也撑不下去。 思及此,她又打起了精神,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余光注意到门口的人影,她立马迎了上去,“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气派,但眼神总是勾着飘来飘去的,尤其是打量到顾漪身上时,让人打从心底不舒服,“你们这店是还没开?” 尽管不喜欢,但总归是开门做生意,没理由在这个节骨眼把顾客往外赶,顾漪佯装着热情,“开了的,先生里面请。” 男人典着啤酒肚进来,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大领导一样,东张西望了一番,“你们店不小啊,怎么就你一个人?” 顾漪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笑了一下,又转移了话题,“您这边是剪头发还是就洗头?” “哟,你还会剪头发?” “会的。” “那先给我干洗个头,然后再给我剪个头发,我试试你的手艺。” 顾漪勉强扯了一抹笑,指了指洗头区那边,“那您先这边请。” 说着,顾漪就率先朝洗头区走了过去,径直走到窗边,准备把遮光的帘子拉起来。 这家店的选址就是在马路边,她当时就是一口气买下了两个大门面,也不像其他理发店一样,洗头区域在剪头造型区域的里面,她直接将其中一个门面的一半划分出来当了洗头区域,不过为了顾客的隐私,这片区域并没有开门,而是安装的落地玻璃,而平日就是用遮光帘子拦着。 “哎哎哎……你干嘛了?难不成我洗个头,要人来人往地看着啊?” 顾漪刚伸手,男人就急急过来要拉她的手。 然而,手还没碰到顾漪的,他就先痛呼了一声。 顾漪立马一脸歉意地放开了他的手,“抱歉,以前道上混多了,这警觉性改不掉,下手也没个轻重,我没伤着您吧。” 男人的神色微变,“没……没没,还真看不出你这人这么辣啊?” 辣是陶城的方言,说女人辣,就是说女人厉害的意思,当然并不见得就是褒义词。 “辣倒不至于,吓着您……”顾漪话说到一半,又往一旁没拉帘子的落地玻璃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刚刚那一瞥不是她看花了眼,而是外面的休息椅子上,真的坐着那个神经病。 显然,赵惊鸿也注意到里面的人看到自己了,坐在原地呆了两秒,然后又腾地起身,跑了。 顾漪:“……”神经病。 第12章 第12章 前有赵别枝女士得理不饶人的霸道作派,后又见证了对方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操作,顾漪是打从心底把赵惊鸿当成了一个避之不及的麻烦。 刚刚赵惊鸿这鬼鬼祟祟的行为,对她来说,无疑就是让顾漪更加深信——这人真是个神经病。 如果时光能倒回,顾漪发誓,她那天一定不会去亲自去给人剪刘海的。 另一厢,偷看被发现的神经病这回是彻底溜远了。 赵惊鸿一口气跑到了自家小区门口才停下来,一摸衣服里的门禁卡,才发现门禁不见了,常年缺乏锻炼的她跑短短一段距离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再加上胸前异于一般人的累赘颠来颠去的,她累得慌,也懒得去找门禁卡是落哪里了。好在门卫认识她,提醒她下次带门禁卡之后,就给她开了门。 进了小区后,她也不急着上楼,坐在小区的休息椅上缓气,手里的手机“嗡嗡”了半天,直到安静了,她才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林姨打了三个,她妈打了两个。 赵惊鸿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二十了,对她们打电话的用意再清楚不过。 这两年来,从父母到医生,她除了偶尔把药扔进马桶,其他时候,她都在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 她以为,她真的习以为常了。 原来,还是没有啊。 就像此刻,她突然就很厌恶他们无孔不入的担心和小心翼翼的监管,对手机屏幕上的「妈妈」两个字也瞬间反感起来。 反感她妈妈的同时,她心底又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明明知晓赵别枝女士的强势和自以为是,为什么还要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口快地把与徐凯瑞注定就不会有结果的相亲怪罪到这个刘海上。 刘海剪成这样,她心中虽然有气,但她从来没想过要把这气发泄出去。 看着前几天还人来人往的偌大店面突然就变得空无一人,她觉得自己都看着难受,更遑论作为店长的那个人。 她是真的自责,所以刚刚才会偷偷跑回去,偷偷摸摸躲在外面看,然而看到那张高级脸上在无人时的落寞和在人前努力装出来的热情,她就更加自责地要命。 曾经对赵别枝女士压抑的那些情绪一时间都纷纷涌了上来,她恨她的自以为是,也恨她的霸道,在最叛逆的时候,她甚至一度恨自己为什么会是她亲生的女儿,让她的恨都做不到一刀两断的干干脆脆。 赵惊鸿紧攥着手机,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那些要汹涌而来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她紧攥的手才缓缓松懈下来。 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她才起身往自己那栋楼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可算见着你人了。”刚到进门口,林姨就火急火燎地从电梯里冲了出来,看到赵惊鸿,就一脸要哭不哭的惊乍。 赵惊鸿不喜被人触碰,避开了她要扑过来的手,径直朝电梯口走,道:“嗯,我瞧着今天天气好,出去转悠了一圈。” “您可吓死我了。”许是真被吓坏了,林姨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抱怨,“打您电话也不接,可把我急的不行。” “林姨急什么?”赵惊鸿按了电梯,看着头顶显示的楼层数字,说得漫不经心的,“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 对她这个神经病,林姨向来是小心再小心,“话是这么说……但你以往也不大爱出去,我就怕……” 赵惊鸿看了她一眼,走进了电梯,“林姨不用怕,我好了。” 林姨跟着她进了电梯,“……对对对,您现在都好了,是我太小心了。” 赵惊鸿笑了一下,“这些年来谢谢您这么照顾我。” “嗨,您好端端地说这些干什么呀?”电梯里没有别人,说起这个话题,林姨不免有些感慨,“以前我也不理解,后来听说地多了,也知道这人呐,都不容易。” 赵惊鸿没有说话。 她最初发病的时候,根本就没人理解她,她妈妈赵别枝女士还一度以为她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在她第一次摔了展示柜上那个价值十几万的古钟后,一向对她严厉的赵别枝女士还让她跪了一夜。 即使到了后来,赵别枝女士知道她所有的不乖是因为生病了,赵别枝女士也依旧不理解。 那时,她的情况后面越来越糟,直到在手腕上割了一刀,线线血流吓瘫了保姆后,终于有人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了,日理万机的父母才带她去看了医生,在不同的医院和主治医生来来回回的反复中,终于给她的「青春叛逆期」下了一种名为叫「双相障碍」的病,又称「双相情感障碍」,说得浅显通俗点,就是精神病。 她想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知性优雅的赵别枝女士第一次听说她的病,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像个泼妇一样的那一幕: “你说我女儿这是精神病?我看你才是精神病……” “您先冷静,现在生活压力大,像抑郁症、焦虑症等等精神上的疾病都很正常,您作为孩子的妈妈,应该正确对待这个病,只要积极治疗,这病不影……” “放你的狗屁,我女儿十九岁还不到,我们就她这一个女儿,从小到大,就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她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压力?” “……我也只是这样随口一说,像你女儿的这个病,病因有多个方面……” 也许到了今天,赵别枝女士依然无法理解她这个在外人眼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二世祖为什么会抑郁,会躁狂,会想不开到要自杀。毕竟对那些多辛辛苦苦才能满足温饱的人来说,十八岁就能收到价值两个亿的不动产的她真的太幸运了。 对外人来说,只要她所求,就能有所得,这样的人生根本就不该有不快乐。 电梯在赵惊鸿的沉默中一路径直到了十七楼,临到电梯门开时,赵惊鸿突然朝林姨笑了一下,“那林姨现在理解我了吗?” 她这么倏然一问,让林姨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急急出了电梯,“害,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人生啊,也都是谁都有谁的不如意,您要看开点。” 初三那年,她代表学校去参加数学奥赛,从全县到全市到全省,最后到全国,得了全国数学奥赛三等奖,在全校晨会上,校长亲自上台颁奖,当着几千同学夸她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然而,赵别枝女士看着她的三等奖奖杯却叹了口气,质问她怎么再不多考一分,那样她就能是第二名了。 是了,那次她和第二名只相差了0.5分。 被众人都夸聪明的她其实搞不懂只有这样的第二名和第三名有什么差别,就像搞不懂赵别枝女士和校长对她的成绩的评价会有这样一个天壤之别一样。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她开始就看不透这世间百态,也看不开了吧。 看,即使是照顾她有六年之久、见证了她每一次痛苦煎熬的林姨,其实也依旧不能理解。 赵惊鸿对此并不意外,也不觉得有什么伤感的,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只是在林姨临走的时候,从自己的首饰柜里找了一个镯子送给她。 “这个镯子是大姨出国玩,给我带的,不过现在我比当初胖了,塞不进去了,送给您吧。” “小姐,这可使不得,这东西一看就金贵着,我……” “您也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金贵的东西了。”赵惊鸿把镯子硬塞到她手里,然后推着她出了门,“林姨慢走。” 她这般盛情,林姨自然难却,也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地收下了。 目送着林姨进了电梯,赵惊鸿就进屋关了门,然后给她妈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赵惊鸿就直接开门见山:“妈妈,我跟您商量一个事。” 接到电话的赵妈妈很意外,实在是女儿主动回电话的次数太屈指可数了,“嗯?宝贝有什么事?” “以后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您可以让林姨不要过来照顾我了吗?” “那怎么行……” “妈妈还是不承认我是个正常人吗?” “不,宝贝,妈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我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也该适应正常人的生活了。行尸走肉地过了这么久,我现在想好好规划一下我未来的生活。” “宝贝,妈妈……” “我也知道妈妈的辛苦,对了,妈妈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应该能知道性别了吧?不对,妈妈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了,是弟弟吧?” “……惊鸿,宝贝……妈妈……” “嘘,妈妈今年也四十六岁了吧,算是高龄产妇了,不要情绪太激动了,一定要安心养胎,闲事少管。” “惊鸿,你听妈妈说……” “妈妈什么都不要说,我懂妈妈的不容易,真的懂……”赵惊鸿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件事的,可鼻头还是没由来的发涩,她仰起头,捂着唇鼻,轻声吸了吸鼻子,“所以,也请妈妈懂懂我,好不好?” 第13章 第13章 电话那边的赵妈妈沉默了许久,再度开口时,声音哽咽涩哑,一个“我”字在喉咙里盘旋了半晌,发现满腹的解释居然无一句能说出口,最终像是忍不住一样,低声啜泣起来,“惊鸿,对不起,原谅妈妈……” 赵别枝女士居然会跟自己说对不起? 始料未及。 赵惊鸿一脸木然,心中却涌过思绪万千,她想问问她妈妈,这声「对不起」究竟是为谁说的,是觉得隐瞒而对不起,还是要她原谅她肚子里的这个将来要叫她一声「姐姐」的亲人。 可是,她却始终问不出口。 过了好一会,赵惊鸿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时滑下来的眼泪带着点微凉的湿意,她想,五脏六腑都比她的思想要诚实,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克制着她对赵别枝女士的真正叛逆。 即使她的感情一片干涸荒芜,但那里始终因赵别枝女士而留着一线被她忽视的生机。 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妈妈不要哭。”赵惊鸿看着头顶的大吊灯,声音意外地平静,“我很高兴,是真的高兴。” “惊鸿……” 她怕了她妈妈的小心翼翼和歉意,不想因这个既定事实再做纠缠了,“妈妈就答应我吧,让我尝试着一个人生活,我答应你,要是我自己做不到照顾好自己的时候,我会主动跟妈妈说的。” 她越是这么平静,电话那边的赵妈妈内心越是惴惴难安,可是她也听出了她话里的坚决,她更不敢在这个时候逼她,“那……妈妈先过来和你住一段时间?” 赵惊鸿垂眸,“妈妈果然还是不相信我好了。” “不是这样的,惊鸿……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就做这个决定?还是因为妈妈肚子里的……” “妈妈和爸爸之前出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想独立起来,努力生活,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赵惊鸿捋起袖子,看着手臂上有些红肿的伤口,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唇,仰面躺在软软的地板上,鼻子用力吸了吸,“大概是发现桂花很香,皮肤被咬一口很痛,遇到的人也都很好……” 眼里的世界好像不是那么黑白单调了。 “是吗?”赵妈妈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觉得电话里送过来的声音安静又坚定,让她没由来地安心。 “嗯。”赵惊鸿睁开眼睛,“我也答应您,会坚持吃药,会定期去看医生。妈妈可以放心了吗?” “让妈妈再想想,等你爸爸回来了,和你爸爸再商量商量。” 赵惊鸿“嗯”了一声,然后挂掉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赵别枝女士挂了电话后,整个人都有些无力,她摸了摸已经突起来一些的肚子,一股叫懊恼的情绪一点点滋生出来,她宁愿赵惊鸿朝她大闹一场,那样她有万种理由可说。 可是,赵惊鸿什么都没说,还反过来安慰她,在那份意外的宽容大度下,她的自私、她内心深处埋着的对这个女儿的厌烦情绪等都变得无处遁形起来。 她爱赵惊鸿这个女儿吗? 当然是爱的,十八岁以前的赵惊鸿是她的骄傲,乖巧听话,聪明伶俐,尽管她对她要求严格,但那时的苛刻正是因为太爱,父母对子女的爱,苛刻和宠溺其实都是走在爱的两个极端,她想要她的女儿更优秀一点,再优秀一点。 十八岁的赵惊鸿开始让她失望,但失望过后是一段让她无力的漫长过程,在反反复复的心惊胆战的折腾中,这种无力又开始变得惶恐、厌恶…… 于是,她有了再要一个孩子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起,她和赵爸爸说的理由是:“我们总不能照顾惊鸿一辈子,我们百年之后,她一个人怎么办?要是有个什么兄弟姐妹的,到底会帮衬着点……” 其实,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再要一个孩子的理由,不过是决定放弃赵惊鸿这个女儿了,担心他们辛苦奋斗的偌大家业无人继承。 她知道她的丈夫赵林海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些都不能想了,就如赵惊鸿说的,她是高龄产妇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宝贝。 赵别枝女士晃了晃头,迫使自己不要再想这些让她头疼的事,抚摸着肚子做了几个深呼吸,等到情绪平缓下来了,又拿起手机给赵爸爸打了一个电话。 “林海,刚刚惊鸿给我打电话了?” 赵爸爸正在参加一个同行的聚会,都算是商业上有头有脸的人,但说起女儿的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往外走去,“嗯,说什么了?” 比起赵别枝女士的强势,赵爸爸对赵惊鸿这个女儿的态度算温柔,但因为年少高攀娶了赵妈妈,一直都在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给岳父岳母看,实际上参与到女儿生活中的教育和陪伴都很少,这些年来,他不是不愧疚的。 “她说往后不希望我们再安排人照顾她了,她想要自己真正的独立起来,还说……林海,她知道我怀孕了。” “谁告诉她的?”赵爸爸眉头一皱,“所以是因为这个事,她才……” “她自己说不是,她说就是什么突然发现桂花很香,遇到的人很好什么的,所以才会这样要求。” “……这都是些什么理由?” 赵别枝女士犹豫道:“我听她说话的语气好像也不似想不开什么的,和以前那种不是懒洋洋就是不耐烦的语气相比,今天说话时倒更像有点人气的样子。” “……那你是同意了?” “我这不是来问你的意思吗?” 赵爸爸心烦意乱,隔了好一会才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这大半年,她都没发病了,先前吴医生也说她最近状态还不错……她今天跟我说话时,决定也不像一时起意的,我怕要是不同意……” “……问问吴医生,你决定吧……” 当天下午五点的时候,赵惊鸿就收到了她妈妈的仔细考虑。 赵别枝女士的深明大义,赵惊鸿不觉得意外。 她自己也说不清听到赵别枝女士那番情深意重的长篇叮嘱是什么心情,但她明白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是矛盾的。 轻松的同时,心底还有一股无可遏制的失落,还像有个小人一直在耳边提醒她:要是他们没有其他的孩子,肯定不会同意…… 赵惊鸿那一刻顿悟了一句佛语——众生皆苦。 无欲无求痛苦,因为体会不到满足的快乐。 有欲有求痛苦,因为克服不了贪欲的折磨。 耐心听完赵别枝女士喋喋不休的叮嘱后,赵惊鸿在挂电话之前,真心实意地和她妈妈说了一句谢谢。 不理解他们这类病患的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自寻烦恼,自困自己,成日沉迷与自己的世界,自甘堕落,所以才会不顾家人朋友,动不动就寻死觅活。 然而,不是的,他们不是感知不到属于自己世界之外的世界,相反,而是太能感知了,外界落下的一粒尘埃,他们能感知成一场沙尘暴,别人的无关紧要,对他们就是一场世界大灾难。 就是在这样一场又一场大灾难里,他们若不是自我毁灭,就是变得麻木。 所以,赵别枝女士不能理解她,但她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能理解赵别枝女士的,只是无法认同而已。 理解归理解,恨也归恨,谢谢也真诚。 结束和赵妈妈半个小时的通话后,林姨也做好晚饭了,这一次赵惊鸿在送林姨走的时候,大大地鞠了一躬,“希望下次咱们再见的时候,是我请林姨吃饭。” 林姨在今天收到镯子时,其实就有预感了,在来之前收到赵别枝女士的信息时,她只是稍稍愣了愣就接受了。 照顾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要让人提心吊胆的病人,她其实早就倦了,厌了。 然而,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林姨眼眶忍不住红了红,日久情深大概是真的吧,照顾这个人的六年里,她受过很多气和委屈,偶尔也会在想,这个明明让绝大多数人羡慕的女孩也太作了,最恶毒的时候,她甚至想,对方下次寻死的时候要干脆点。 “要是能换小姐一生平安,我宁可希望我们不再有再见的那一天。”林姨真心实意地笑道,又像一个长辈一样,抬手去摸她的头,“我的小姐,真的好了。” 赵惊鸿还是不习惯她的触碰,但忍下来了,“嗯,我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林姨收回手,一时心中怅然,“好了就好啊。” 赵惊鸿对这种场面应对不过来,抬起手挥了挥,“那……林姨,再见。” 林姨也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是真的希望再也不见。 这一次,赵惊鸿把人送到了电梯门口,看着电梯从十七楼到了一楼,呼了一口气,才回到客厅。 和林姨的多愁善感相比,赵惊鸿对其的感情就显得淡薄了,她对林姨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感情,对她来说,林姨也就是一个照顾她很久的阿姨,仅此而已。 比起不舍,她更多的是是一种无人再监管自己的自在。 隔天,天刚蒙蒙亮,难得一夜安眠的赵惊鸿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一想到今天不会有人再来管束自己,她反而更有安排自己生活的热情。 跟着小区的大爷练了会太极,她又慢悠悠地去了外面的早餐街吃了一份馄饨,吃饱喝足之后,她又回家洗漱换衣服。 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赵惊鸿想到什么,又探头到洗手间的镜子面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咧嘴笑了笑,又把手指摸向了自己的唇瓣,她觉得她妈赵别枝女士有句话应该说得有点真心的: ——瞧瞧这水嫩嫩的脸蛋,我们家惊鸿宝贝美着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为了更加人见人爱,赵惊鸿又把自己那一层有颜色的唇膏拿了出来,涂涂抹抹,一一试过色之后,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天生丽质,为了以示对自己嘴唇的尊敬,她还是拿了一只没颜色的唇膏涂了涂。 然后,她掐着营业时间的点出现在了美丽女神。 站在收银台开收银机的顾漪一看到她,就有点不想开机了,忍了忍,才拿出自己的职业素养,“欢迎光临。” 对她公事公办的态度,赵惊鸿有那么一点点失落,“那什么……我来洗头……” 顾漪重重地在收音机的屏幕上点了一下:“……您是干洗还是……” “就……就普通的洗好了。” “好的,那您这边请。” 第14章 第14章 赵惊鸿自发往洗头区走了过去,边走边偷偷摸摸在店内环顾,也没有看到昨天折毛巾的刘阿姨,想说点什么,但一看顾漪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又只是抿抿唇。 “就这边吧。”顾漪指了指洗头区的第一张洗头椅,在这个位置,她还能兼顾到从大门口进来的顾客。 “嗯……好。”赵惊鸿其实不太愿意,这个位置有点对着大门进来的过道,虽然没什么人,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今□□服不用脱没关系吧?” 顾漪看她,“您想脱的话,也没关系。” 赵惊鸿被噎得无言以对,安静地在洗头床上平躺了下来。 顾漪拿好毛巾,在水池边坐了下来,顿了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起身从壁柜里拿了一条薄毯子,佯装随意地往赵惊鸿的胸口搭了一下。 “这是……”赵惊鸿扯了扯毯子,咬咬唇瓣,小声道:“反正我们都是女孩子,店长就上看到了,也没关系的。” 顾漪:“……” 简单的水洗很快,梳发、打湿、抹洗发水、揉搓、冲水,顾漪对这个流程一气呵成,十分钟不到,就用干发毛巾将赵惊鸿的一头湿发包了起来,“好了。” 赵惊鸿坐起身,跟着她往剪头区那边去,在顾漪指定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在对方调试吹风时,她突然就像个花痴少女一样,感慨道:“店……顾漪,你好厉害啊。” 顾漪手中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向她,“嗯?” “你给我洗头洗的好舒服,一点都不疼,你不知道,我上次来洗头的时候,感觉头皮都快被你们那个员工给挠秃了。” 赵惊鸿顿了顿,又偷偷瞄了她一眼,“唔……那什么,我也不是跟你秋后算账什么的,就是……唔,他们都没有你温柔。” 温柔??? “我想赵……您是对「温柔」有什么误解吧。”顾漪举起吹风,在打开之前,又补了一句,“您花钱来洗头,本来就是为了舒服,舒适度与洗头的人温不温柔没关系,是技术问题。” 说完,顾漪就打开了吹风。 “轰轰”的吹风机声音下,赵惊鸿也算为自己再次的无言以对找到了借口。 洗剪吹技术都顶顶棒的顾漪三下五除二就把头发吹了半干,然后停了吹风,“您对您的发型有要求吗?” “嗯?什么发型?” “……就比如想要我把头发给您吹直,还是微卷之类的这种。” “您看着办就好了。” 作为一个发型师,顾漪很乐意顾客把头发的控制权全权交给自己,但对于赵惊鸿,她就不太乐意收到这种信任了。她真的不想摊上这个麻烦,所以不想制造一丁点意外了。 顾漪暗自吸了口气,单手拨弄着她的头发,“那我给您吹个微卷?” “顾漪是觉得微卷的发型更适合我吗?” 不知为何,顾漪觉得自己的名字从这个神经病嘴里说出来,就是觉得莫名的亲切,亲切到让自己有点心理不适。 “我只是这么建议。” “那就按你说的吧。” 顾漪心塞,只得拿起卷梳开始给她吹发型。 赵惊鸿就一直盯着顾漪镜子里的那双手看,她自己也很困惑,明明就不是一双好看的手,可当自己的头发缠绕在对方的指间时,她就觉得对方的手仿佛有了魔力一样。 对她的眼神,顾漪努力想当做视而不见的,但黑溜溜的眼神焦距时的热度真的太滚烫了,没法让她忽视掉,“赵……惊鸿小姐,您在看什么?” 赵惊鸿很实诚,“看你的手。” 顾漪:“???” 她不说话也不给自己吹头发了,赵惊鸿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赶紧挪开眼,“我没看了……”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顾漪又重新卷起了她的头发。 没一会,微卷的头发就吹好了,顾漪又用手细致地帮她把每一根头发都拨弄到了最适合的位置,才站在赵惊鸿身后,看着镜子,“吹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 “嗯,满意的。”赵惊鸿的头发又细又软,和乌亮亮的眼仁相比,她的头发算不得黑的发亮了,是间于黑色和褐色的自然色,再加上这些年的失眠掉发,本就不厚的头发只有一小束了,眼下这种蓬松的微卷发让她打从心底觉得满意。 她满意了,顾漪也就松了口气,转身就走去收银台开单。原来顾客多,基本上开好的单都要收银亲自送到顾客所在的台号上挂着,等到顾客离开时再拿上单到收银台来结账。 不过,现在店里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顾漪就坐在收银台等着赵惊鸿出来结账了。 谁知,她等了五分钟,还没见到人出来,只好拿着单过去提醒,“您好,这边是您的账单,您核对一下。” 赵惊鸿依旧坐在刚刚的镜子前,接过账单扫了一眼,“嗯,我等会就去结账。” 顾漪看她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内心有点躁了,但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又转身欲往收银台走去。 赵惊鸿叫住了她,“顾漪。” 顾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回头,“嗯?” 赵惊鸿舔了舔唇,“我想喝水。” “……抱歉,是我疏忽了。这边有速溶咖啡,花茶……” 赵惊鸿怪不好意思的,哪里敢要求太多,“白开水就好。” “那您稍等。” 赵惊鸿看着她往收银台后的小隔间进去了,赶紧走去了等候区,还装模作样地从报刊架上拿了一本杂志。 于是,顾漪倒好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人坐在小圆桌旁认真翻杂志的模样。 “……”顾漪忍了忍,“有点点烫,您小心点。” “嗯,那我等一下再喝。” 顾漪看着她,赵惊鸿被她看得心虚,余光扫到大门口有人过来了,瞬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顾漪,又有客人来了,您快去忙吧。” 顾漪无奈,只能先去招待进来的顾客。 这次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本来都打算做头发的,但一看店里这副冷冷清清的场面,话都没说几句,两人又出去了。 顾漪这两天遇到这种事情多了,也能淡然接受,平静地送走了两只到嘴的「鸭子」,然后当赵惊鸿是空气一样,整理好了刚刚给赵惊鸿吹头发的台面,又独自在收银台忙活。 一直到了十一点,店里才迎来了第三位顾客。 洗头吹头剪头,顾漪就更加没空管赵惊鸿了,等到她送走第三位顾客时,才发现休息区有两个人在等,且每人身前都准备了一杯水。 顾漪:“……” 面对她的无声质问,赵惊鸿小声解释,“我看你挺忙的,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顾漪:“……您还真是闲。” 第15章 第15章 在她过去的三十一年的岁月里,顾漪从没遇到过像赵惊鸿这样——让她软不下来,但也让她没法硬起来的人,所以她拿着人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装死的赵惊鸿,顾漪只能把气闷在心里,继续洗头吹头剪头…… 好在后面没有什么人来了,把顾客都送走时,已经十二点了,打电话给自己订餐时,瞄了一眼仍旧坐在休息区认真看杂志的赵惊鸿,咬咬牙,她还是坚持只给自己叫了一份。 送餐的餐厅和他们在一条街,二十分钟不到,就有店员骑着小绵羊过来了。 顾漪收了餐,也没去休息区,把收银台收拾收拾,就坐在收银台吃了起来。 酸辣土豆丝算不得什么佳肴,但在饭点时,散发出的酸辣味就很开胃了。 赵惊鸿暗自吞了吞口水,忍了忍,没忍住,频频朝顾漪的方向张望。 顾漪:“赵惊鸿小姐,你饿吗?” 赵惊鸿舔舔唇瓣:“那什么……就到饭点了啊,怪不得有点点饿。” 顾漪:“嗯,那你要吃饭吗?” 赵惊鸿一脸希冀,“那多不好意思啊……” 顾漪当着她的面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半焦的五花肉,“哦?吃饭睡觉不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吗?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惊鸿:“那……好吧。” 顾漪:“嗯,赵惊鸿小姐请慢走。您今天给我招待顾客也辛苦了,今天洗头的单就免了吧。” 赵惊鸿眨了眨眼:“……哦。” 赵惊鸿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店门口,还是觉得有点点心有不甘,又突然就跑到了收银台,凑过身去看顾漪的餐盒。 顾漪:“……酸辣土豆丝,海带排骨汤,猪肝炒五花。” 赵惊鸿神色一赧,“我就是看看……”有没有我的份…… 顾漪喝了一口汤,“嗯,出门往左拐,走三百米,你就能看到一家叫曾家小院的餐厅了,他们家的东西味道还不错。” 赵惊鸿:“……谢谢。” 按照顾漪所说的出门往左拐,果然在三百米的地方有一家农家装修风格的餐厅。 正值用餐高峰期,餐厅内人来人往的,赵惊鸿孤身一人,内心没由来地恐惧这种场合,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往回走了,然后在拉着板车卖烤红薯的大爷那里买红薯。 一个红薯才几块钱,赵惊鸿身上没有零钱,拿一百块钱过去,大爷又找不开。 赵惊鸿瞧着大爷一把年纪也不容易,干脆要大爷把熟了的红薯都给她称了。 然后,赵惊鸿又提着一袋红薯晃晃悠悠地到了顾漪的店门口。 顾漪看着她是真的脑壳疼。 赵惊鸿其实也敏感地觉察到了顾漪对自己的爱搭不理,只从门口探了个头进去,“顾漪,你吃烤红薯吗?” 顾漪:“谢谢,我不吃。” 赵惊鸿抿了抿嘴,“又香又甜,很好吃的,你尝尝嘛……” 黑溜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顾漪犹豫了几秒钟,才起身走了过来。 赵惊鸿紧张的神色松了松,立马拉开了塑料袋,“吃这个红皮的,卖红薯的人说,这种最甜,我也觉得这种好吃。” 顾漪艰难地伸手拿了一个红皮的,“谢谢。” “不客气。我买了很多,你还要吗?” “不需要了。” “那好吧。”赵惊鸿合上袋子,决定不自讨没趣了,“那你忙,我回家了。” “嗯。再见。”顾漪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随口问了一句,“你去吃饭了吗?” “那里人太多了。”赵惊鸿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里的红薯,“我买了红薯。” 顾漪:“……红薯吃多了……嗯,容易打屁。” 赵惊鸿:“……是……是吗?” 顾漪没有说话。 赵惊鸿就觉得更尴尬了,手中的一袋烤红薯就像烫手山芋似的,最终只好提着烤红薯溜之大吉,“那……再见。” 因为满脑子都是顾漪的那句“容易打屁”的话,赵惊鸿红薯也不敢吃了,最终自己回家用白开水煮了一个清汤面。 第二天,赵惊鸿又没有管住自己的脚,又慢吞吞地晃悠到了顾漪的店里。 “欢迎光临。”她进去的时候,只有刘阿姨在店里,显然,刘阿姨还认得她,笑眯眯道:“您这次是来洗头还是剪头发啊?” “洗头……”赵惊鸿四下看了看,“顾漪今天不在?” 刘阿姨一听她的称呼,笑意又浓了几分,往里面瞄了一眼,“在里面面试人了。马上就冬天来了,到了做头发的高峰期,得多点人才行。” 刘阿姨这么一说,赵惊鸿的心弦就敏感地撩了起来,总觉得对方这话就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刘阿姨其实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把她的沉默放心上,热情地请她往休息区去,“您先里面请吧,应该快了,您要是赶时间,我就给您去催催。” “没事,我不赶时间。” 刘阿姨那也就不去催顾漪了,帮她倒了一杯水过来,“那您在这里先等一会。” 赵惊鸿点点头。 五分钟过后,顾漪就跟着一个看上去还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从里面出来了,她一看到赵惊鸿,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赵惊鸿自己也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神色里的不快,等到人把那个小姑娘送出去了之后朝这边走了,她才赶紧起身,“我……我来洗头。” “……干洗还是水洗?” “水……今天干洗。” 顾漪深吸一口气,“请跟我来这边。” 所谓的干洗其实跟水洗没有太大区别,干洗就是在水洗的基础上加了一道用火山石按摩放松一下肩颈的流程,以及在水洗的过程中可以享受到掏掏耳朵的服务。 赵惊鸿是真的蛮讨厌别人碰自己的,忍到最后,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顾漪的手指碰到哪里都让她觉得痒,一碰就忍不住缩着脖子。 顾漪:“……赵惊鸿小姐,放松!” 赵惊鸿:“我……我放松不下来。” 顾漪:“你不放松,我的手都没法动。” 赵惊鸿:“……那……那直接水洗吧。” 顾漪:“……行。” 一躺下来冲水时,赵惊鸿的脑子里依旧还是顾漪那双手带给她的敏感,整个头皮都变成了痒痒肉一样,顾漪的手扒拉一下头发都像在挠她痒痒。 昨天觉得一下子就洗完了的头今天就像煎熬了一个世纪才过去。 赵惊鸿发誓,以后不洗这些花里胡哨的头了,她只适合水洗。 洗完头后,赵惊鸿今天也不找借口和理由赖在店里了,买完单就麻溜的回家。 接下来几天,赵惊鸿都踩着点来店里洗个头就回家,绝不像第一天来洗头那样死皮赖脸了。 一直到了第七天,顾漪给这个神经病洗头终于洗得于心不忍了,在她买完单之后主动叫住了她,“赵……惊鸿。” 这次终于不带小姐了,可喜可贺。 赵惊鸿很开心,“嗯,我在,顾漪要跟我说什么?” “天天洗头……对头发不好。” 赵惊鸿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 “为了来见顾漪啊。” 第16章 第16章 ——为了来见顾漪啊。 这句话就像一股飓风一样的热浪冲击着顾漪,大脑在那一瞬间仿佛空了,她说不清这种感觉究竟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恰当——窒息?惊愕?惶恐? 好像都有,又好像不尽然。 无声的几秒对顾漪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漫长,“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对顾漪内心刚刚的波涛汹涌,赵惊鸿根本就无从感受,她微微歪着头,认真思考着她的问题,稍许才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想和顾漪做朋友。” “做朋友?”顾漪不觉得自己有吸引人主动和自己做朋友的特质,再说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冷淡了,“因为我把你的刘海剪残了吗?” “……不是。”说起刘海,赵惊鸿就能想到后续一系列的事件,她心理上其实有点抗拒再提起这件事了,“看到顾漪,我就觉得很……嗯……放松,好像……好像那些压在自己心里的东西就会飘走一样……” 对她这么抽象的理由,反正顾漪是没法苟同,但她也不想再追根刨底地问了,“即便如此,我也不建议赵惊鸿小姐天天来洗头……您要是再这样下去,估计刘海也没法替你的发际线挽尊了。” 赵惊鸿动了动唇,“顾漪是不想看到我,对吗?” 对。 然而顾漪一看到她那双黑溜溜眼睛里的小心翼翼,又摇头,否认了,“没有,您误会了。” 赵惊鸿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回答,“顾漪想看到我吗?” “赵……” “顾漪没有不想看到我,对吗?” 「没有不想」在撒娇时,只是「想」的口是心非。 在此时此刻,赵惊鸿知道,它只是「不想」的委婉礼貌表达。 然而,即使她想得玲珑剔透,却还是想要自我安慰。 她没有撒谎,第一次看到顾漪的时候,她就觉得对方不一样,她会情不自禁地想和她说话,可她们第一次相处的经历实在太糟糕了,对方把她的刘海剪的真的太丑了。 让她有点生气的。 可在赵别枝女士的自作主张下,她那点生气都被自责和愧疚取代了,她想要补偿她的,尽管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补偿起。 于是,有了第二次的相处。 第二次相处的经历也很糟糕,但在这种糟糕的经历里,那个一直闷地她了无生趣、但她却无法摆脱的迷雾世界突然裂了一道口,一束细小的亮亮的光洒了下来,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奔跑,想追逐…… 活着,好像也不是那么一件令人无趣到煎熬的事了。 体会到过生的快乐的人,好像就会开始畏惧死亡的痛。 她想靠近顾漪,想体会更多生的有趣和快乐。 现在不能喜欢她,没关系,愿意假装不讨厌,她就有勇气来靠近了。 仿佛过了许久,顾漪点了点头,“嗯,我没有不想看到你。” 是你,不是您。是客气外的亲近。 不讨厌也许不是假装的。 赵惊鸿紧攥的手松开了,仰头看着顾漪,眉眼跟着神色都放松下来,“顾漪,那我当真了。” 弯弯的眉眼仿佛有细碎的星光洒落,顾漪在这一刻,脑海里突然不由自主地有了声音——赵惊鸿。 顾漪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赵惊鸿,我没有不想看到你。” 赵惊鸿唇角笑意荡漾,对顾漪的反应十分心满意足,“顾漪,那我们……明天见。” 顾漪没说话,看着她安静乖巧地走出店,又看到她出店之后一蹦一跳地走,最后在看到对方回头与她对视一眼,又立马恢复乖巧的走姿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长相干净又漂亮的女人,没人不喜欢的。她的抗拒和冷淡,不过是因为不想惹麻烦而在自欺欺人而已。 那晚,赵惊鸿做了一个梦,直到醒来时,她仍旧清楚地记得那个梦。八年来,她的夜晚不是在无眠中就是在梦中,但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醒来后都会变成一片混沌。 梦里的场景又回到了她读高中时的那所学校,学校有一条常常的林荫道,梦里正值春光三月,香樟树的老叶飘落,新生的绿叶生机盎然,骑着五彩自行车的少年从她身边飞快越过,没有扣起的校服和里面的白衬衣摆从她脸上刮过。 身边其他女孩子大声喊:“陆慕生……” 梦里的少年单脚踩地,回头,好看的眉眼越过一群女孩子,停在她身上,“赵惊鸿,对不起啊。” 她刚想腼腆一笑,梦境又突然换了,那个还没来得及从她眼里消失的少年突然变成了顾漪的那张高级脸,那张脸和她只有毫米之隔,她清晰地看到唇线分明的唇瓣轻启,对她说:“赵惊鸿,你真好看啊。” 她问:“真好看是有多好看?” 那张唇瓣覆下,但她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顾漪说:“好看到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上你。”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因为手机铃声在耳道里清晰起来,惊得她猛然从睡梦中醒过来了。 即使身体醒了过来,但赵惊鸿的神思依旧飘在梦里,她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唇瓣……要是梦还没醒,后面会怎样?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拿起早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打开一看,已经九点多了,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是她妈妈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回拨了过去。 赵妈妈这个电话倒也没其他事,就是托了人给她送些燕窝过来,到时怕她误会,特地提前来打个招呼。 赵惊鸿对这些所谓的「好东西」不感兴趣,但她大抵也能理解她妈妈对她那份诚惶诚恐讨好的心思,是以并没有拒绝。 和赵妈妈通完电话后,赵惊鸿又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才起床。 昨晚那场无疾而终的梦因为记得太清楚,反而让她耿耿于怀后续,所以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更让她没好意思去见顾漪。 可是,她说好「明天见」的。 赵惊鸿纠结了一整天,躺在客厅的地上看着墙上的分针走到“6”这个数字——已经21:30了。最终她还是没忍住爬了起来,快速回房间收拾了一下,然后飞奔着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美丽女神店面旁边的停车道上,顾漪看着对面马路上那个人影,启动车子的动作又停了下来,顿了顿,然后偏头看向正在后座调整坐姿的刘阿姨,一脸歉意,“刘阿姨,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我今天还有点事,今天要麻烦……” “没事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刘阿姨也不做多想,边说就边下了车,也不要顾漪塞过来的钱,“这天气好,我走回去也就半小时的事。” 顾漪也不强求,看着刘阿姨拐弯绕到了另一边的人行道上,才又看向马路对面的人。 而被她看着的赵惊鸿丝毫没意识到有人把她当风景,站在美丽女神的对面看着已经合上了推拉门的店面,站了很久,仍是穿过马路走了过来,仰头看了看门面上的几个大字,然后慢腾腾地走到美丽女神门面前的休息椅旁,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也不知坐了多久,赵惊鸿才站起身来,准备回家。 “赵惊鸿,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店里的营业时间了?” 第17章 第17章 听到这个声音,赵惊鸿身体先是一僵,过了两秒,才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当路灯下那个分外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惊喜的表情才一点点从她脸上荡漾开,惊呼:“顾漪?你还没回去?” “刚关门。”顾漪一如既往地那副客气的疏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来洗头?” “不是。”赵惊鸿摇了摇头。 “嗯?” 赵惊鸿脑海里不期然地想起了困扰了她一天的梦境,眼神情不自禁地就往顾漪的唇瓣上瞄,瞄完又紧张得不行,“我……那什么……我今天白天有事,所以到现在才来……” 赵惊鸿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顾漪却知道她的意思。虽然她没有把赵惊鸿昨天的那句「明天见」当一个什么郑重其事的约定,但不可否认她心底其实也有那么一丝丝好奇她今天的没出现的。 此刻,看着对方那么认真小心地跟她解释,顾漪突然就觉得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单纯的让人……没法讨厌起来。 “嗯。”顾漪内心其实开始矛盾纠结了,以她的直觉,赵惊鸿这个女孩子,她应该少惹为妙,有着不一般背景的、还心里有那么点不正常的单纯女孩子,远离才能保平安。“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赵惊鸿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顾漪抬脚前又看到不远处把二手机车当飞车开的不良少年,视线又落在了赵惊鸿身上,从她白嫩的脸蛋扫到她那饱满到让她整个上半身都显得有几分臃肿的巨峰,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已经很晚了,您一个人也早点回去吧。” “嗯,我就回去的……”说着,赵惊鸿又像想起什么,笑了一下,“顾漪不要担心,我家就在对面,很近的。” 顾漪闻言,看了一眼她手指的方向,倒也不意外,“嗯。” “顾漪是承认担心我吗?” “……”顾漪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毕竟赵惊鸿小姐这么秀色可餐,我可不想因为……” “顾漪也觉得我好看吗?”赵惊鸿朝她走近了两步。 昏暗的路灯下,那双黑溜溜的眸子里仿佛有着灼灼之光,顾漪不知为何,心跳顿了一下,但很快就蹦跶蹦跶地跳欢了,她努力想表现地轻描淡写一点,但还是没法故作姿态,只能转念如实道:“嗯,好看的。” “那有多好看?”梦境里的那句话情不自禁地就从唇边溜了出来。 “嗯?” 虽然有过一瞬间的羞耻,但已经开了这个口,赵惊鸿又一鼓作气,“那顾漪觉得我有多好看。” “……”顾漪沉默了小会,“很好看。” ——很好看又是多好看? 赵惊鸿抿紧了嘴,不让这句话再偷溜出去了,刨根问底不讨人喜欢的。 果然,梦境只是梦境罢了,那场未完待续,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结局了吧。 一股失落莫名席卷而来,赵惊鸿努力冲顾漪笑了一下,“那我回去啦,顾漪,明天见。” 顾漪看着她,也笑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明天见。” 赵惊鸿脸上的笑又浓了几分,重重地点头:“嗯。明天见。” 赵惊鸿挥挥手,就朝马路对面走了过去。 顾漪站在原地,一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马路那边的拐角处,才折身上自己的车,她坐在驾驶室,在启动车子前,抬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曾经岁月里的兵荒马乱在记忆里呼啸而过…… 那些冷酷的自己在质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赵惊鸿这样一个麻烦动恻隐之心。 然而,她自己也说不出理由。 不同于顾漪的愁肠百结的纠结,赵惊鸿才不去想为什么会将顾漪当一个特别的存在。顾漪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在海面上痛苦求生的人碰到的一块浮木。 让明天……变得有那么一丝丝令人期待了。 并且,赵惊鸿还想让每一个明天都能变成光明正大的「明天见」。 为此,她做了一个决定。 “……你刚刚说什么?”对于赵惊鸿的这个决定,顾漪显然有些接受无能。 “我说,我今天不是来洗头,也不是来剪头,我来应聘。”赵惊鸿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个求职者应有的自信出来。 “赵小姐!你是在跟我开什么玩笑?”顾漪的神色瞬间就冷漠下来。 “惊鸿,赵……” “赵小姐。”顾漪打断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把心底那徒然生起的怒气压了下去,“赵小姐想体验生活,我建议您可以换个地方。”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顾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想来这里工作,不是想来体验生活,而是我想努力生活。” 顾漪看着她不说话,但答案呼之欲出。 赵惊鸿无措起来,又觉得店里其他人若有似无的眼神特别刺眼,她就下意识地伸手想拉顾漪的手靠近一点,却被顾漪先一步推开了。 这样的顾漪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赵惊鸿退后了一步,在世界里那道光线彻底黯淡下来时,她又紧紧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顾漪,是、是……不行吗?” 发颤的声音,让人莫名揪心,顾漪的心又开始软了,“理发店的工作,很累……” “……我没有工作过,但我觉得我可以的。” 顾漪突然就泄气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生活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挫折,有些人,就连吃饱穿暖,这样生存的基本需求都没法满足……赵惊鸿,我能有现在的生活,真的不容易的。” “顾漪……”赵惊鸿唇瓣颤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怕……” 顾漪深吸一口气,终究,在看到对方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的时候,她还是不忍心,“你吃不了这样的苦,你应该拥有更加体面精致的工作和生活。” 赵惊鸿打从心底讨厌这样的套话,她收回了自己精心准备了半宿的简历,“顾漪不是赵惊鸿,焉能知惊鸿之乐?” 顾漪无言以对。 赵惊鸿看了店里面那新招的两个洗头小姑娘一眼,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如那两个人了,勉强朝人笑了笑,“归根到底,顾漪还是不想看到我吧。” 虽然这不是理由,但顾漪觉得解释,还不如将错就错,所以她沉默了。 “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的,可是……你又凭什么要不一样? 赵惊鸿想了想,又没了说话的欲望了。 良久,赵惊鸿才吸了下鼻子,仰头冲顾漪笑了笑,“那顾漪,再见。” 顾漪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稍许才朝她扯了一抹笑,“再见。” 赵惊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外走了。 顾漪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跟着出了店,一直在马路这边跟着,看着她往对面小区那边走了才放下心来。 第18章 第18章 一连半个月,赵惊鸿都没再去过美丽女神。 顾漪再次见到她时,是在离美丽女神五百米处的一家夜宵摊上。 那天是国庆节小长假过后的第三天 ,在连续加班了近十天之后,大家都累得慌,难得准点关了一次店。 关店之后,她就带着店里的其他四个人在夜宵摊吃烧烤,算是对大家最近从早忙到晚的一点点补偿。 国庆小长假一向算得上理发店营业的高峰,赵别枝女士的那一闹,稍有点名气的发型师就不会再去顾漪店里,所以她的招聘广告在门口摆了这么久,也依旧没招到发型师,一天到晚都是她带着新招的三个洗头小姑娘外加刘阿姨这个打杂的人员忙活。 夜晚十点算不得夜宵摊生意兴隆的时间,这个点出现在夜宵摊上的人一般都是打包带走的顾客,摆了五六张桌子的夜宵摊上也只坐了她们一桌。 顾漪以前口味也是偏重的人,但自从在狱中呆了好几年之后,她的口味硬生生被扭转了过来,现在对这些烧烤麻辣之类的东西也只敢闻闻味儿,不然这些东西堪比「灵丹妙药」,她一吃不是拉拉肚子就是便便秘。 年纪大了,就最怕身体的这些小毛小病的,她虽然不见得有多惜命,但活着时也想活得净爽些。 自己不能吃,但她乐意让员工吃个痛快,为了让刘阿姨和那三个小姑娘能敞开肚子吃,她在她们点单前就给她们设了个目标——吃不到五百块,今晚就别回家了。 按照这个夜宵摊上东西的单价,五百块钱绝对能让她们五个人吃到抱着肚子走,要是再不给力点,每个人还都能两手不空地回去。 有了她这个目标在前,刘阿姨等人点东西时有底气多了。 顾漪就是在刘阿姨她们去点东西时看到赵惊鸿的,她没什么想吃的,但一个人坐在搭的临时棚里又闲得慌,于是就倚在夜宵摊侧面的路灯下抽烟。 戴着深粉色连衣帽,下半身穿着一条格子短裙的赵惊鸿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顾漪起初还愣了那么一下,直到眯着眼再次把人打量了一眼,才确定那个穿着十分少女感的女人就是半个月没见了的人。 人的感情和记忆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明明就认识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不远处的女人一和记忆里的人一重叠,顾漪就觉得她和人认识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顾漪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还剩了大半截的烟在垃圾桶上重重一摁,视线又控制不住地朝仍旧还站在夜宵摊五米远处的赵惊鸿身上瞥。 出现在她面前的女人好像除了那一次表现出了不正常之外,其实更多时候都让人看不出什么,但顾漪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不对劲。 在原地站得笔直的女人表情麻木,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但一点神都没有,安静地和这个闹哄哄的世界格格不入,但身边一点点动静,又会让她整个人受惊地瑟缩,但很快又会陷入到安静中。 顾漪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时,刘阿姨她们已经点好东西过来了,她看到刘阿姨她们一走,刚刚还离她们站的远远的女人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一份蛋炒饭,一个鸡翅……算了,不要蛋炒饭了,给我一份凉拌西红柿。” “还需要什么吗?” “蛋炒饭可以只卖三分之一份吗?” “美女,咱们一份蛋炒饭就八块钱,真的不挣钱的,这三分之一份卖……” “钱我不会少给的,就你给我少炒点饭,我怕我忍不住都吃光了。” “……减肥啊?” …… 老板娘豪爽的声音带着几分热情的笑意,和赵惊鸿那小心翼翼的娇嫩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惜,随着铁板上“滋啦”的油响,顾漪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 但是,很快,顾漪就看到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就是背对着烧烤摊坐着,一看到人往这边走,立马偏过头去。 赵惊鸿在她偏头的时候,正好朝这边看过来,顾漪的侧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顿了顿,然后目不斜视地往继续往这边走,一直走到了最角落的那个桌子坐下。 赵惊鸿一走过去,顾漪这边这桌和她对坐的小姑娘立马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叹:“我天……刚刚那女的胸……我艹,太大了吧。” “我好像看到过那女的来过我们店里一样……” “薇薇,你别说,你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我刚来店里的那几天,好像她有天天来洗头……” 顾漪最反感小姑娘没事就背后八卦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赵惊鸿,在对方对视过来时,又蹭地偏过头来,睨了几个小姑娘一眼。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刘阿姨见状,回头朝后面看过去,她坐在顾漪右手侧面,此刻正背着赵惊鸿坐着。 “哎,这不是赵小姐吗?”之前赵惊鸿天天去店里洗头,一来二去,刘阿姨也常和她搭几句话,刘阿姨自认为两人算是熟人了,前些日子突然没看到赵惊鸿去店里了,还在跟顾漪时不时念叨几句,这会看到人了,有些惊喜,立马扬起嗓门冲赵惊鸿打招呼。 面对突然投过来的几双眼睛,赵惊鸿有些不舒服,视线在刘阿姨脸上顿了好一会,才笑了一下。 她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很神奇的是,认人一向要命,没生病以前还算正常,随着生病,越发社恐,认人就变得越困难,很少再能碰到一个长得像顾漪那样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第一眼就清晰地入了她的眼帘。 刘阿姨对她这副不热情不主动的模样也不奇怪,继续寒暄着:“赵小姐,最近都没看你去店里洗头了。” 赵惊鸿不知道说什么,无措地低头拿着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并没有喝,“嗯。” 刘阿姨:“赵小姐一个人来吃夜宵啊?” 赵惊鸿:“嗯。” 刘阿姨看了顾漪一眼,见她也往赵惊鸿那边看,于是自作主张地朝赵惊鸿招了招手:“那赵小姐要来和我们一起不?我们店长说了,今天吃不完五百的烧烤,不许我们回家,赵小姐快来帮帮我们。” 赵惊鸿看了顾漪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吃吧,我打包回去吃的。” “这样啊?” “嗯。” 说话间,顾漪她们这边点的烧烤端了一部分上来,刘阿姨也就不多说了,“那我们就先吃了。” 赵惊鸿点了点头,看着刘阿姨转过身去了,又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次性水杯发呆。 又过了两分钟,店里又来了一拨染毛嚼槟榔的男男女女,一行人有十几个,在吆喝着老板给他们拼桌。 赵惊鸿一看到这么多人走进来,就莫名有些恐惧,放下手中的杯子,就想去外面等。 结果她刚一起身,一个里衫没穿,只披着一件破洞的牛仔马甲的纹身男就拦住了她,“美女,一个人啊?” 男人一开口,满嘴的烟酒槟榔臭气就直面而来,赵惊鸿只觉得作呕,她抬手捂住唇,不想理他。 “哑巴啊?瞧这□□,是个骚娘们吧?装什么清纯少女?”男人边说就伸手欲去拉她。 他的手一碰到自己,赵惊鸿就像被针刺了一样,大叫起来,不只把男人吓了一跳,把周围的人都吓到了,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艹你……呃啊……”男人反应过来,瞬间来气,然而不等她动手,他的膝窝就一阵痛感,整个人就重心不稳地朝赵惊鸿跪了下去。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背心上又是一阵被扭着的尖锐的刺痛,他回过头来,先看到的是踩在自己背上的一只黑色高跟鞋,那尖锐的疼感就是鞋跟的位置。 一个女人。 简直是奇耻大辱,男人刚想发作,就发现自己的上半身根本就从鞋底挣脱不开,只能一点点把整个上半身都匍匐在地面,“我艹你……啊……” 男人彻底动弹不得,再一看四周,又冲他的那些朋友大喊,“我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一直愣在原地时不时惊颤一下的赵惊鸿终于回过神来了,她惊恐地看向踩着男人的女人,“顾漪……” 顾漪没有看她,对周围围上来的人也不在乎,依旧冷冷地踩着地上的男人,一边松着衣袖上的衬衣扣子一边道:“道歉。” “想让老子道歉,我艹你妈逼,王浩,你们他妈的还杵着,等着明年清明给老子上香啊……”人多势众,男人依旧不服输。 “顾漪……” 就在旁边的其他男人凑上来时,顾漪身子灵巧转了转,然后一脚把男人朝他们踢了过去,他们一躲开,男人径直朝旁边摆放的桌子撞了过去,撞碎了一张塑料椅。 随着碎料椅“咔嚓”的破裂声,男人也发出了一声惨叫,手臂上立马流出了血。 空气都安静了几秒。 最后还是老板反应过来,想来当个和事佬,但他还没开口,一个绿毛青年就抄起板凳朝顾漪砸了过来。 “顾漪……” 第19章 第19章 飞过来的板凳是用几根铁条搭起的架子,然后在上方铺一层软软的垫子,比塑料椅子要小上一点点,但拿在手里要厚实多了,真砸下来,头破血流也不是什么惊奇事。 顾漪倒是不怕的,她连迎面扔过来的刀和斧头都没怕过。 十几年前的时候,她就是靠着打架吆喝谋生,比起如今越来月规范的法治社会下培养的这些娇娇少爷小姐,他们那个时候的打架才叫真的打架。 看着迎面朝自己飞过来的板凳,顾漪没想躲,她是想再把椅子踢回去。 这是她打架打出来的经验,少对多的场面,双拳难敌四手,要想赢,只能让对方先生畏惧。 敌人狠,你要比敌人更狠。 敌人不要命,你要比敌人更不要命。 然而,就在她要伸腿时,印入眼帘的人影让她瞬间慌了,哪里还顾得心里那些盘算,只能侧身迎着板凳挡了上去…… “砰”的一声,板凳重重落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赵惊鸿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护着自己的人,眼眶倏地一红:“顾漪……” 她一出声,顾漪就劈头盖脸地朝她凶了过去,“你是傻子还是没长眼睛?” 赵惊鸿被她骂懵了,有着浓眉、眼窝微微下陷的女人在这一刻是真的凶狠,凶狠到让她觉得有点害怕,可是一看到身后的板凳,害怕又不及心里的担心和紧张了,“砸到你哪了?” “没有砸到。”顾漪皱了下眉,暗自动了动自己的肩胛骨,刚刚砸到自己肩胛骨的大概是板凳软的那一面,冲击力太大,砸得自己肩胛骨短暂地麻了一下,但并不是很严重。 赵惊鸿明显不信,刚想再说什么,就看到身后那个刚刚被顾漪踢到撞碎了椅子的人拿着桌上的一壶水过来了,“顾漪……” 话刚落下,一壶水就从顾漪的头上浇了下来,“我艹你妈逼,让你能耐……” 顾漪一把把赵惊鸿推开,一手抹脸上的水,一手从衬衣的第二颗扣子一路解了下来,然后脱下后背湿的差不多了的衬衣,随意在自己头上抹了抹,然后扬手把衣服扔到赵惊鸿旁边的椅子上,“给你一个试试你能耐的机会。” “啊,我店长……” “好a。” 顾漪这一些列动作酷到要命,脱下衬衣后,被性感的吊带出卖的好身材也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妖艳,只觉得更加飒气。 和刘阿姨呆站在原地的三个小姑娘终于回过神来了,一个个都忘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犯起了花痴。 夜宵摊本就摆在闲置的广场上,这边动静一大,周围其他夜宵摊上的人也都聚拢过来看热闹。 众目睽睽下,男人更加要脸,咽不下这口气,将手里的塑料水壶朝顾漪扔过去时,还不忘吆喝他的同伴,“你们还愣着干嘛?” “顾漪……”一看这架势,赵惊鸿就害怕,她伸手去拉顾漪。 顾漪打开她的手,头也不回道:“你回家去吧,以后晚上少出来了。” 赵惊鸿还想说点什么,就看到男人举着塑料椅过来了,她的话瞬间都被卡在了喉咙里,眼神下意识地追随着顾漪…… 见多了这种小场面的顾漪临危不惧,在男人把椅子扔过来之前,灵巧地从一侧避开,并闪身到男人一侧,伸手扣住了男人的手腕,在看到其他人一起涌过来时,她高跟鞋一转,又绕到了男人伸手,双手从后扣住男人的双肩,然后膝盖屈起,在男人身后的尾椎骨重重一顶,再把人一把推了出去,将从前面攻过来的几个人都压翻在地。 不过都是一群没有能力却爱犯中二病的男青年罢了,顾漪的手下不留情,倒也激出了他们的几分血性,一个个都拿出了狠劲想要和人大干一场。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赵惊鸿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咬着唇瓣终于找回了点思绪,拿出手机准备报警时,却发现警笛声已经悠悠地传了过来。 “他妈的谁报的警?” “我艹你祖宗,是哪个孬种报警的?” 警笛声一想起,单方面自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男人赤红着眼把周围围观的人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驻在拿着手机的赵惊鸿身上,“□□娘们,别让我……”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顾漪就从他身后又踹了他一脚,“孬种。” “你……” “青哥,警察要来了,咱们先走吧。” 男人看了看不远处的警车,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咬牙切齿地对顾漪比了一个中指,“咱们等着瞧。” 顾漪眼都没眨一下,“尽管放马过来。” 看着男人一行人灰溜溜地跑了之后,顾漪转身,想拿起自己的衬衣,才发现衬衣被赵惊鸿抱在手里,她眉头皱了一下,“给我。” 赵惊鸿没有把衣服给她:“顾漪,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顾漪没理她,看了一眼警车,走到老板面前,“赔偿,我明天过来谈。” 说完,她就提步想往警车相反的方向走。 结果刚走出两步,赵惊鸿就从身后拉住了她,“顾漪……” 顾漪也以为是她报的警,她对警察的印象实在算不得好,心里也本能地不想面对警察,眼下对麻烦精赵惊鸿烦的不行,“赵惊鸿小姐,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么秀色可餐的,晚上少出来。” 赵惊鸿依旧固执:“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警车在夜宵摊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上面下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刚刚在这里打架闹事的是哪些人啊?” 顾漪收回视线,蛮横地掰开赵惊鸿的手,“我要走了,你也回家去吧。” 赵惊鸿就是不放,黑溜溜的眼神带着心疼在顾漪外露的皮肤上扫来扫去,“我看到他们打到你了的。” 眼看着警察径直朝这边走过来了,顾漪烦躁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衣服给我。” 赵惊鸿攥着湿润的衬衣,不太想给,但顾漪抢过去了,她也没说什么,抬头看到警察站在了跟前,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你们来得太晚了,人都跑了。” 她话一落,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一方跑了,这不是还有一个没跑吗?”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又看向顾漪,“这位女士,您能跟我们说说这里刚刚发生的情况吗?” 赵惊鸿急了,“你们问她是什么意思……” “能啊。”顾漪打断了她,然后当着他们俩的面,慢腾腾地扣好衬衣扣子,然后看了一眼赵惊鸿,波澜不惊道:“路见不平,看到有人欺负美女,就帮助了一下。” 赵惊鸿赶紧道:“我可以作证。” “问你了吗?”她一开口,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就朝赵惊鸿瞪了过去,“你们这群年轻小姑娘啊。” “您凶什么凶?”顾漪压着的气儿瞬间也上来了,“作为受害者,她还不能发言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好好说话。”年纪轻一点的警察语气相对友好一些,又看向赵惊鸿,“麻烦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漪叹了口气,“我跟你们走吧,架是我和人打的,她全程都没参与,这个傻子,就是被人调戏了,连骂人都不会。” “顾漪……” 顾漪没有理她,又转身交代了刘阿姨几句,然后主动朝警车走了过去,看到赵惊鸿也跟了上来,脾气压都压不住,“回家去啊。” 赵惊鸿深吸一口气,“顾漪,你不要逞强。” 第20章 第20章 顾漪张了张嘴,赵惊鸿那张白皙的还透着几分婴儿肥的脸上的疼惜太认真了,她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明明这点事在她的人生阅历上,真的是不足一提的事,她也没觉得自己是在刻意要强,就这些事儿……不是很小的事儿吗? 怎么就是逞强了? 简直就是贻笑大方的自作多情。 可是,也就是这样一句让她觉得可笑的话,仿佛七月的当空烈日,直直灼至她心底,那里好像有什么……裂了…… 似乎有一种酸酸涩涩的东西从那里释放了出来一样,起初只是影影绰绰的,然后一点点往外蔓延,涌到喉咙间,又涌到鼻尖…… 顾漪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微微耸了耸鼻尖,随即面无表情的看向赵惊鸿,“我没有逞强,你回去吧。” 赵惊鸿的眼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我跟你一起去。” 面对她的执拗,顾漪无力,坐在警车的另一侧,看着窗外,不搭理她。 赵惊鸿依旧紧贴着自己这一边坐着,盯着顾漪的侧脸看了一会,低下头不说话了。 派出所离这里也不算远,里面种了很多广玉兰,在这有些秋风瑟瑟的夜里,广玉兰的树影晃动,增添了几分冷意。 打架的另一方人影都消失不见了,对于这样的纠纷,自然好处理,顾漪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经过,年轻的警察做了记录,年老一点的那个人就进行批评教育,这件事就算这么过了。 教育完了,年长的警察又缓了语气,看向一旁的赵惊鸿,“行了,你们姑娘家,瞧长得这么漂漂亮亮的,以后可得长点心,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治安也好了很多,但这人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得多得安全意识,才最重要。像今儿,还有个能人愿意英雄救美了。” 说着,他又看向了顾漪,脸色又严肃了几分,“你能路见不平,可见是个有侠义之心的人,但是,咱们现在是和谐社会,打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就算再能打,也少不了吃亏,下次再这样冲动,要是闹出人命了,你有理都没理了。” 顾漪听他说完,淡淡道:“谢长官教诲,下次不会了。那今天我们可以走了吗?” 敷衍的很明显,但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来,年长一点的警察又气又无奈,也懒得苦口婆心了,“行了,走吧。” 得了这个“赦令”,顾漪立马转身往外走了,走到了门口,看麻烦精还傻傻地愣在原地,她想置之不理的,但到底迈不过内心的真实想法,只得停下来,“你不走?” “嗯……好。”赵惊鸿赶紧跟上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两个警察道谢,“今天谢谢你们了。” 顾漪内心暗自嗤笑,长腿一迈,就不管她了。 “顾漪,你走慢点。”赵惊鸿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出了派出所,就小跑着喘气了。 顾漪没理她,走到了公交站点,才回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要去的方向,又指了指赵惊鸿回家的方向,“各回各家,赵惊鸿小姐难道还要让我送你回家吗?” 赵惊鸿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下头,“我也可以送顾漪回家。” “送我回家?”顾漪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余光扫到又空的出租车过来了,伸手拦了一下,随即眼尾微微勾起,看向赵惊鸿,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的戏谑,“赵惊鸿小姐莫不是想跟我回家?” 赵惊鸿抿了抿唇,看着出租车停在了顾漪面前,她走过去,点头,“嗯,可以吗?我可以跟你回家吗?” 顾漪哑然失笑,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但并没有随手关上车门。 赵惊鸿一喜,赶紧跟着上了车。 “明悦都庭。”她一上车,顾漪就报了地址 。 赵惊鸿愣了愣,“……顾漪,我们原来住一个小区吗?” 顾漪看了她一眼,转念一想,觉得她的脑回路也没毛病,遂点了点头,“嗯。” 赵惊鸿可惊讶了,“你住哪一栋啊?” 顾漪随意掰着谎,“三栋。” “三栋哪一层?”赵惊鸿惊讶的大气都不敢出了,“我也住三栋。” 真是…… 顾漪看了她一眼,继续掰着谎,“十九层。” “我住十七层。”赵惊鸿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她,“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一直都没见过你了。” 顾漪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假装闭目养神。 赵惊鸿以为她太累了,遂安静地闭了嘴。 十一点的街头虽然到处霓虹灯亮,但并不喧嚣,除了夜猫子集中在这个点聚集在夜宵摊上觅食聊天,马路上其实都很安静。 十分钟不到,车就停在了小区的门口。 赵惊鸿低头去拿钱,等抬头时,才发现司机已经在找钱给顾漪了,于是她又把钱塞回了口袋里,“你醒了啊。” 顾漪点了点头,下了车。 赵惊鸿也跟着下了车,见顾漪站在大门口不动,她一边找门禁卡,一边道:“你是不是忘带门禁了?” 顾漪看着她傻傻的模样,又不忍心逗她了,“我骗你的,我不住这里。” 赵惊鸿愣了一下,神色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拿着门禁卡开了门,“那顾漪跟我回家吗?” 顾漪很好奇,“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是想跟我回家,就是想要我跟你回家?” 赵惊鸿垂眸,“因为我担心顾漪。” “……你担心我什么?” 赵惊鸿却不说话了。 顾漪等了一会,没了耐心,“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顾漪。” 顾漪看着她。 赵惊鸿好一会才道:“我不敢一个人坐电梯,你送我上去好不好?” 顾漪懂了,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会才抬步往里走。 赵惊鸿赶紧把门打得更开一点,等人一进去,赶紧跟了进去,顺便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铁门“哐当”的响声,在这个已经恢复了静谧的小区格外地响,惹得门卫室的保安不满,嘀咕了两句。 赵惊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走到了顾漪的前头,“顾漪,三栋在这边。” 顾漪跟着她走,三栋在一段小竹林的后面,这个点的电梯空无一人,确实有点瘆人。 安静的小空间,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眼看着电梯快到了十七层,顾漪暗自松了口气,又主动好心叮嘱道:“以后晚上尽量少出去了,一个人不安全。” 她话一落,电梯就“叮”的一声响,提醒她们电梯到了,赵惊鸿突然就拉住了她的手,“嗯,我以后晚上不一个人出去了。” 顾漪低头,看着她的手,“你……还有什么事吗?” 赵惊鸿吞了吞口水,“我还怕……” 顾漪:“……” 被人半拽着出了电梯,顾漪无奈地站在隔电梯只有三米之遥的门口,看着赵惊鸿解开指纹锁,人工智能提醒门解锁之后,她才挣了挣被人拽着的手,“现在可以了?” “我……还怕。” 顾漪:“……赵惊鸿小姐,你家难道没人吗?” 赵惊鸿打开门,就是不进去,“嗯,我一个人住。” 顾漪:“……” “顾漪,你先进去帮我把灯都打开好不好?灯都在门口。” “……”完全不知道说什么的顾漪只能好人做到底,率先一步往屋里走。 “砰”的一声,随着满室亮堂起来的同时,身后也传来了门关上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咔嚓”的门反锁的声音。 不等顾漪回头,她就敏感地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脱她的衣服。 “……赵惊鸿!”顾漪是真被吓到了,“你干什么?” 赵惊鸿扯着她的衣服不撒手,“我想看你。” 顾漪:“……” 两厢对视了好一会,顾漪才无力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惊鸿有些不解了,眨了眨眼,“我知道啊,顾漪,你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好吗?” 好……你妹! 顾漪用力扯了扯被赵惊鸿攥在手里的衣后摆,结果因为用力过猛,扯地赵惊鸿重心不稳,趔趄着往自己扑了过来。 顾漪本来可以侧身扶着墙面不顾对方的,但身体却下意识地护了过去,先于赵惊鸿倒在了地上。 “顾漪……”赵惊鸿一点都不想让对方给她做垫背,可是她的腰被顾漪双手箍住了,她没法扭转下沉的重心。 软软的地面缓和了坠下来的冲击力,摔下来其实并不疼。 顾漪很意外。 她眼神在两边扫了一圈,这才注意到整个房间别具一格的装修风格,愣了。 赵惊鸿生怕自己把人压坏了,倒地之后就立马挣扎着要站起来,挣扎不开,又一脸担忧地捧着顾漪的脸,“顾漪,你摔到哪了?” 顾漪这才反应过来,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对方的呼吸都扑在了自己脸上,暧昧的一塌糊涂。 视线下意识地往下挪了挪,谁知映入眼帘的画面更加要命…… 顾漪看傻了,直到觉得自己胸口闷地快要窒息了才反应过来,“……赵惊鸿,你的胸闷到我了。” 第21章 第21章 “……我就知道这样会闷着你难受的……” 显然,赵惊鸿对于自己巨峰的分量十分有自知之明,并没有觉得顾漪的话夸大其辞,只是有那么点点尴尬,努力想把上半身仰起来一点,但因为腰被禁锢住了,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唔……顾漪,你搂得太紧了,我起不来。” 顾漪闻言,眼神比意识还要快一步扫向了赵惊鸿的腰间,随即像触电一样,飞快地缩了回来。 她一松手,赵惊鸿就撑着地面直起了上半身,但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就势跨开双腿,夹着顾漪的小腹跪在地上,然后大剌剌地准备去解顾漪的衬衣扣子。 “赵惊鸿,你干嘛?”顾漪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衬衣,她是真的慌,虽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了,但像赵惊鸿这样的麻烦精扮猪吃老虎的做派,她还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所以语气都急得有点变调。 “脱衣服,我要看你。”赵惊鸿一本正经。 “……”顾漪是第一次见有人能用这么坦然的口吻说自己要做下流事的,要依她的脾气,这会儿肯定把对方揍地满地找牙了,可是面对这个麻烦精,她居然下不下去手。 她攥的太紧了,赵惊鸿无从下手,带着商量的口吻道:“顾漪,我就看一眼。” “……”顾漪仰头和赵惊鸿对视,麻烦精的眉眼真的精致到无可挑剔,近距离看,那根根自然翘起的睫毛都精致到要命,平心而论,对美丽事物的欣赏和追求,大概是人类与生俱来地一项能力,她也不例外。 赵惊鸿,惊鸿。 然而……顾漪深吸一口气,“赵惊鸿,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做了让你误会的事,但我真的……对女人,没有生过非分之想。” “……”赵惊鸿眨了眨眼,松开了顾漪的衣服,然后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顾漪,那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 “误会什么?” “我对女人,也没有生过非分之想……”这话刚出口,赵惊鸿脑海里猛然就闪过了之前的梦境,她又看向顾漪,然后像受惊了一样,别开眼,连滚带爬地从顾漪身上下去了。 顾漪:“……”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过了好一会,顾漪才眨了下眼,单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不好意思,那是我想多了。” 赵惊鸿摇了摇头,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顾漪想了想,还是好奇,“所以,你要看我什么?” “我……”赵惊鸿满脑子依旧是那晚的梦境,不敢看顾漪,“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 “……我身上没有伤……” “你撒谎,我明明看到你背上还有腿上被他们碰了好几下。” “……”对于这个乌龙,顾漪是真的又气又好笑,“我又不是玻璃,被人碰几下就能碰伤了?哪有这么不经碰?” “我不信。” 顾漪看着她,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看着是这么一个软糯糯的女人,怎么固执起来就这么…… 真是让人脑壳疼。 顾漪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低头,一颗一颗解开了衬衣,然后又背对着赵惊鸿,双手撩起吊带,把整个后背露了出来…… 赵惊鸿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咬着唇瓣,做了小会的心理建设,才偷偷摸摸地看了过去,随即眼睛一点点瞪大,看着顾漪背上两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唇瓣都跟着发颤了,“顾漪……” “没看到新伤吧?”顾漪放下吊带,装过身来,看着赵惊鸿的眼睛,不知为何,心蓦地就软了,“你别怕,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伤了,现在一点都不疼。” 赵惊鸿呆呆地点了下头,然后又一脸认真道:“顾漪,你以后不要和人打架了。” 顾漪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另当别论。 赵惊鸿看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顾漪,您以后不要和人打架了。” 顾漪站起身来,拿着衬衣穿上,“赵惊鸿,我们很熟吗?” 赵惊鸿赶紧跟着站了起来,“嗯?” 顾漪扣好最后一粒衬衣扣,才抬眸睨向她,唇角勾起的表情嘲弄意味十足,“赵惊鸿小姐是用什么样的身份在规划我的人生?” “顾漪,我不是在规划……” “所以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吗?”顾漪逼近她,居高临下地质问她。 “……不是,我没有这样想。”赵惊鸿急了,“顾漪,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顾漪哼笑了一下,“赵惊鸿小姐还是多担心自己比较好。下次要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可能……也对,赵惊鸿这样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还会报警。” “顾漪,你不要这样说话。”赵惊鸿快急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了人的霉头,“今天顾漪给我出头,我很开心,也很感动,我只是……只是……” “看到了吗?”顾漪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赵惊鸿,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没上过学,性格也不好,以前还……所以,你以后离我远点,好不好?” 赵惊鸿一下一下地摇头,看着顾漪放开她的下巴,朝门口走去,她突然懵掉的脑子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下意识地就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人,“顾漪,你不要这样说……” 柔软的躯体一贴上来,顾漪刚竖的盾牌又开始龟裂,她看着赵惊鸿搂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手扬起又放下,“赵惊鸿,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不值得你……” “给顾漪带来困扰,我很抱歉,但我还是想和顾漪做朋友。顾漪,你不要嫌弃我……”赵惊鸿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这克制自己不要去美丽女神的半个月里,她觉得她的世界好像又是一片不值得期待的灰蒙蒙。 “我到底哪一点让你觉得……值得你想和我做朋友。”顾漪一鼓作气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推开她,“我不觉得我们不多的相处时间里,我让你……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只要看到顾漪,我就觉得活着真好。”赵惊鸿举起自己的手,捋起袖子露出手腕给她看,又指着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家具给她看,“我……不好,从第一次发病之后,就一直不好,别人能体会的很简单的快乐和满足,我都体会感受不到。” “我……一直不知道人活着为了什么,别人说我什么都有,为什么那么不满足,可是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但我什么也不想要,所以我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 赵惊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虽然过得一直不痛快,但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泄一样地哭过了。刚开始发病的时候,她还会各种情绪失控地哭闹,可到了后来,发病时,她更多的是悄无声息。 完全不知道情况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的顾漪看着越哭越凶的人,更加无措起来。 麻烦精,真的是……烦死人了。 顾漪脑海里的理性小人又在嘲笑她今晚的多管闲事,但另一个感性的小人又在撺掇她去安慰麻烦精。 内心的矛盾挣扎让顾漪很闷燥,“别哭了!” 她凶巴巴的声音太过刺耳,赵惊鸿被吓得突然就歇了声,仰头看着她。 “你哭什么哭?”顾漪一边凶她,一边从沙发上扯了抽纸给她擦眼泪,“最讨厌爱哭鬼了。” 赵惊鸿咬着唇瓣,眼泪又跟短线的珠子一样。 顾漪拿着这个麻烦精真的不知所措,眼泪擦着擦着流,直接烦躁地扔了纸巾,然后侧头……紧张兮兮地一点点靠近了赵惊鸿的脸蛋…… 第22章 第22章 温热的、柔软的触碰,明明很轻很轻,但赵惊鸿感觉身体内那些细枝末节的神经末梢似乎对这样的触碰异常敏感,将这清浅的感觉放大,然后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就像……有羽毛在挠,说不清是在挠哪里,就是感觉身体的某个地方酥酥又痒痒。 赵惊鸿瞪大了眼睛,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终于让眼睛不堪重负,稍稍一眨,晶莹剔透的水珠就坠落了下来,正好调皮地经过顾漪的唇角。 勾着顾漪的舌头也顽皮了,不由自主地舔了舔…… 属于赵惊鸿眼泪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顾漪嫌弃地皱了下眉,“又苦又咸,不许哭了。” “……”赵惊鸿依旧一脸呆呆傻傻地看着她。 “听到了没有,不许哭了。”顾漪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又粗鲁地扯着自己的衬衣袖子帮她把另一边脸颊上残存的泪痕擦了。 赵惊鸿打了一个哭嗝,终于回过神来了,她问:“顾漪,你为什么又亲我?” “……我没有亲你。”顾漪转过身去,“我要回去了。” “你亲了。”赵惊鸿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去开门。 “没有……” “就有,你还舔我了。” “……”顾漪被她这虎狼之词说得生无可恋,“我是看你哭得太伤心了,安慰你。” 赵惊鸿又打了一个哭嗝,“亲我是为了安慰我?” “嗯。” 赵惊鸿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刚刚当着人的面哭丢脸了,咬咬唇瓣,又踮起脚,凑近了顾漪,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这么安慰过别人吗?” 顾漪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没有。” 赵惊鸿也跟着她偏了偏头,“那你为什么这么安慰我?” 鬼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这个麻烦精这么偏心。 当然,实话肯定不能实说的,顾漪一脸高冷,“因为我还只见你在我面前这么哭过。” “哦。”赵惊鸿语气倒也没什么失落,头微微扬起,鼻子凑到了顾漪的唇边,“顾漪,你抽烟了。” “……”顾漪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个麻烦精的思路,呆了两秒,然后脱口道:“你是狗鼻子吗?” 就是承认了。 赵惊鸿又把脚踮起了一点,唇瓣飞快地在顾漪的唇角轻点了一下,“抽烟伤肺,顾漪以后不要抽烟了。” 蜻蜓点水的一碰,快到无法感知它带来的感受,但顾漪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给心湖带去的涟漪。 “……赵惊鸿,你为什么亲我……”顾漪觉得自己是傻了,才会问这样的问题,抿了下唇,又道:“我回去了。” “顾漪。”赵惊鸿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吗?” 顾漪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只要否认,麻烦精今天可能就会没完没了,“嗯。” 赵惊鸿放开她的手,然后一把抱住她,“顾漪,你真好。” 顾漪推开她,“我真的要回去了。” 赵惊鸿低头,装死。 顾漪也不管她了,伸手去拧门锁,门打开,她站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向赵惊鸿,“再见。” 赵惊鸿看着她,抿着嘴,不说话,一副要被人抛弃的小怨妇模样。 麻烦精!烦死了。 顾漪在心里抱怨了一句,嘴上又道别了一句,“我回去了,你记得反锁门。” 赵惊鸿继续小怨妇。 顾漪也懒得去搭理她了,抬步就往外走,结果她一抬脚,装死的麻烦精又叫住了她,“顾漪。” “嗯。”顾漪头也没回,重重地应了一声。 “明天见。” 顾漪在原地停了一会,然后才点头,“嗯,明天见,正好给你修刘海。” 赵惊鸿乖巧地点头,扒拉在门上目送她。 顾漪看着她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小时候奶奶捡回来的那只没了尾巴的狗,心里的嫌弃又变得柔软起来,“再见。” “顾漪。” “嗯?” “我现在是顾漪的朋友了吗?” 电梯门开了,顾漪并没有急着进去,“嗯,我现在是赵惊鸿的朋友。” 赵惊鸿笑了,然后把头缩回了房间里,关上了门。 顾漪看着门紧闭了,才迈进电梯。 出了小区后,虽然知道离自己的店不远,但她也懒得走过去开自己的车了,站在路口等车。 临近午夜的出租车不多,顾漪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了一辆空车,报了地址后,司机和她打着商量道:“您建议我抽根烟不?这个点了,困得很。” “没事,您抽吧。” 出租车司机对于她的大度很意外,回头看了她一眼,自己叼了一根烟后,又把烟盒子递给了她,“您抽吗?” 以前年少无知为了给自己增添坏女孩的气场,她也学着其他人一样,学着抽烟,烟这种东西,不习惯的时候觉得呛人难抽的很,但习惯了后,就上瘾。 在狱中的这些年,顾漪的烟瘾虽然轻了不少,但还是受不得这个撩拨,她伸手拿了一根,“谢谢。” 司机点火之后,又把打火机递给她,对于同道中人,关系仿佛就拉近了不少,司机把了口烟,又随意搭着话,“您来这边和朋友聚会啊?” “不是,我在这边开店。”顾漪点燃了烟,把打火机还给他,抿了一口,“您这烟味儿够劲啊。” “嘿,看来您也是个老烟枪。”说起这个,司机就有些得意,这烟是我女儿给我寄回来的,说是哪个地方的什么特产,我们这边是买不到的。 “难怪……味道不一般。”顾漪其实比他更了解这个烟,桃城确实买不到这样的烟,因为这种烟是南边某个边城专门种植来出口南邻国家的。不过,她并不想抢别人的荣耀和风头。 “您喜欢吗?喜欢抽的话,我送您一包。”司机难得碰到这么志同道合的人,很慷慨,“我之前给其他朋友抽,他们都说太呛,不好抽。” 顾漪又抽了一口,吐了一圈烟雾,透过烟雾去看指尖那点火光,明明灭灭的,耳边突然就回响起了麻烦精的声音: ——抽烟伤肺,顾漪以后不要抽烟了。 就很奇妙的,一想到这个话,她就真的呛地咳了起来。 指尖的烟突然就不香了。 顾漪捂着嘴咳过劲来了后,就让烟这么燃着,不再抽了,“谢谢您的好意了,您留着自己抽吧,我现在也戒烟了,不常抽。” 司机也能理解,“这烟瘾能戒掉最好了,尤其是你们女人,您是准备要孩子了吧?” 顾漪只是笑了笑,“也许吧。” 麻烦精烦起人来,可不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吗? 不知道是不是司机给的烟太提神的功效太好了,顾漪居然失眠了,明明身体累得不行,但她就是睡不着。 而河这边的赵惊鸿和她一样,也失眠了。 赵惊鸿的失眠是又惊又喜又怕,惊喜怕皆是因为一件事——顾漪答应和她做朋友了。 她怕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她的一场梦。 于是,赵惊鸿第二天如约去美丽女神剪刘海时,见到顾漪的第一句话是,“顾漪,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当时店里没有顾客,顾漪正在休息区给三个仍旧在犯花痴的小姑娘培训一些专业知识,方便她们应对顾客的询问。 赵惊鸿就当着大家的面这么问她,顾漪莫名其妙之余,又觉得尴尬,但一看到赵惊鸿那双期待的黑眼睛,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继而道:“要修刘海吗?” “修。”赵惊鸿满足了,注意到店里那些小姑娘频频投过来的小眼神,她又羞涩又得意,没忍住,“你们好,我是你们店长的朋友,赵惊鸿。” 顾漪:“……” 三个小姑娘的小眼神在她和顾漪的脸上默默地来回扫视,然后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赵惊鸿的眼神,别提多暧昧了,“我们知道呀,昨天我们亲眼看到店长为您这个红颜——怒发冲冠了。” 这话怎么感觉有点黏糊糊的? 赵惊鸿觉得有些怪羞耻的,又偷偷去看顾漪。 顾漪瞪了她一眼,“要不要洗头的?” “要,要要。”赵惊鸿连连点头,然后自发地往洗头区去了。 她一走,坐在最外边的薇薇也立马跟着起身,她是最近才来的,刚学会洗头,最近店里不忙的时候,一般都是让她去洗。 结果她一起身,身旁的雅雅就偷偷拉了拉她的手,不等雅雅提醒,顾漪就先开了口:“你们先把我刚说的知识点记一记,现在反正不忙,我去洗吧。” 薇薇眨了眨眼,看着顾漪和赵惊鸿一前一后去了洗头区之后,才低头看向雅雅,“店长还亲自洗头啊?” 雅雅早就见怪不怪了,小声道:“店长的朋友,你懂不懂啊,一直都是店长亲自洗的。” “店长对朋友这么好的吗?” 雅雅一脸意味深长:“那要看是什么朋友了。” 薇薇联想到昨晚的事,随即一脸恍然大悟:“……难道赵小姐和店长……” 雅雅和另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梅林相互对视一眼,然后装模作样地感慨道:“之前倒没觉得店长和赵小姐有什么,但昨晚店长的英雄救美真的是女友力max,啊……瞬间觉得两人天仙配啊……” 刚好路过的顾漪:“……” 第23章 第23章 “顾漪,你们家是没有水了吗?”赵惊鸿躺在洗头床上,仰面朝天地看着说好去给自己倒水的人又两手空空地过来了,除了这个猜想,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嗯……”顾漪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在水池边坐了下来,“等会给你倒。” “嗯,没事。”赵惊鸿清了清嗓子,抬眸就对上了顾漪的唇瓣,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巴巴的唇,她就觉得自己贱兮兮的,明明刚刚还没觉得多渴的,这会听顾漪说没水喝了,她就觉得自己渴得要命。 并且,这种口干舌燥的感觉愈演愈烈,她压都压不下去。 “顾漪啊……” “嗯。”顾漪正在认真给她的头发打着泡沫,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又没听到她的下文,才挑眉看向她,“怎么了?” 赵惊鸿也挺不好意思的,“那什么……我好渴……估计今早的牛肉面太咸了。” “……头发就快洗好了。” 赵惊鸿垂眸,舔巴着唇,没有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真的是……麻烦精。 顾漪在心底呐喊,但实际上只是面无表情地洗了手上的泡沫,然后起身往外走了。 好在外面的三个小姑娘终于八卦够了,顾漪在路过休息区域时松了口气。 梅林正对着过道坐着,看着她过来,立马站了起来,“店长,洗好了?需要我来给赵小姐吹头发吗?” “没有,我过来喝点水。”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她就是不想告诉别人麻烦精又多让人觉得麻烦,“资料看好了的话,可以去门口做好迎客的准备了。” 梅林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有点疑惑,在她看来,这个店长虽然相处的不久,但在她的印象中,对方是个对待工作和顾客都十分细致严谨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个会在给顾客洗头洗到一半跑出来喝水的人。 果然,她很快就看到那个自己说过来喝水的人从小隔间拿了一次性水杯出来,端着满满一杯水去了洗头区域。 梅林低头笑了一下,有些人看着冷心冷肺,但实际上比谁都要温柔。 比如店长——顾漪。 当然,别说顾漪不知道自家的员工会这么想她,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承认的,她才不温柔了。 比如此刻,她对渴死鬼投胎一样的麻烦精就一点都不温柔,“喝吧。” 赵惊鸿没想到她动作如此迅速,“现在送水过来了吗?” “嗯。”顾漪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喝吧。” 赵惊鸿也知道自己的头发都是泡沫和水滴,根本就不好坐起来喝,眼巴巴地看着就在嘴边的一杯水,可怜兮兮,“顾漪喂我。” 顾漪心里嫌弃,但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又把水杯倾斜着递过去了一点。 赵惊鸿稍稍仰起头一点,大概是喝急了,自己把自己呛着了,一口水都喷了出来。 顾漪:“……” 虽然是真的嫌弃麻烦精,但顾漪还是眼疾手快地从柜子上扯了一张洗脸巾帮她擦脸,看她呛得脸红脖子粗的,又不厌其烦地帮她翻身,让她侧躺着顺气。 赵惊鸿咳了好一会,才顺过气来。 顾漪:“还喝吗?” 赵惊鸿呛得眼泪汪汪的,“我都没喝进去。” 这话莫名其妙地愉悦到了顾漪,“是个傻子吗?喝水都能自己呛着自己?” 这种揶揄,不是嘲讽,反而透着意外的亲昵。 赵惊鸿红着脸蛋,小声辩解道:“明明是顾漪的错。” 顾漪好笑:“我的错?错在不该给你倒水吗?” “不是。”赵惊鸿看了她一眼,“是顾漪不会喂。” 顾漪:“……” “你这么喂我,肯定会呛着的啊。” 顾漪:“……那你说说要怎么喂?” 赵惊鸿的眼神从她的唇瓣上飞快地跃过,看着她手里的水杯,又不说话了。 顾漪莫名其妙,把水杯递了过去,“你自己喝。” 赵惊鸿接过水杯,侧躺着,小口小口地喝了。 “还要喝吗?” “等会再喝。” 顾漪巴不得她等会再喝,接过她的空杯子扔进了垃圾桶,坐下,重新给她洗头。 手摩擦头发泡沫的“滋滋”声,顾漪脑子里不知怎地又开始思考上了赵惊鸿刚刚的话—— 到底是哪里喂错了? 顾漪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在拿起小花洒冲洗泡沫时,她突然就看到了赵惊鸿舔唇的动作,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突然就明白自己哪里喂错了…… 麻烦精是真的……没脸没皮…… 顾漪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地气闷,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带气。 “嘶……”头发突然被人粗鲁地扯了一下,赵惊鸿不受疼,“顾漪……” 顾漪言不由衷,“抱歉。” 道完歉,顾漪又有些唾弃这样公报私仇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一点。 谁知,麻烦精又开始自作多情,“没关系,顾漪肯定是把我当朋友,才没有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 顾漪:“……” 赵惊鸿洗好头之后,雅雅带着一位女顾客往这边过来了。 这位女顾客姓王,是美丽女神的vip顾客,性子open的不行,算是常客了,顾漪都认得她了。 “哎哟,店长今天还亲自上阵洗头,这个漂亮的小妹妹是什么来头啊?”这位王女士边和顾漪打招呼,边上下打量着赵惊鸿,在注意到赵惊鸿的巨峰时,一脸惊讶,“哎哟,我的妹妹啊,你这是真货还是假货啊?” 在王女士伸出魔爪时,顾漪快一步将赵惊鸿拉到了自己身后,“王姐今天是来洗头还是做头发啊?” “啧啧啧。”王女士见状,眼神在一脸受惊的赵惊鸿身上瞥了瞥,“瞧你宝贝样,都是女人,我好奇一下不行啊,毕竟这样威武的真胸器,我还真是少见。” 王女士这张嘴,顾漪是见怪不怪了,但她怕赵惊鸿觉得被冒犯了,刚想开口圆个场,耳边就想起了麻烦精小声的声音: “真的,天生的胸器。” 王女士哑然失笑,看了顾漪一眼,又再次看向赵惊鸿,“遗传的,还是后天培养的啊?” 顾漪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应该算后天培养的吧,我妈妈的才b了。” “那小妹妹你的多大啊?” “e。” 王女士看着她缩在顾漪身后娇羞又防备的小媳妇模样,心里的好感就蹭蹭地长,“那小妹妹能不能也告诉姐姐一些丰胸秘笈啊?” 赵惊鸿想了想,“我也没有秘笈,我没有特意培养过,就……就它自己一不小心就长这么大的。” “噗嗤”,王女士被她的实诚逗得忍俊不禁,笑够之后,又去看顾漪,“店长,这个活宝你哪里找的啊?” 顾漪嘴角微微一抽,“王姐快去洗头吧,我得给人剪头发去了。” 王姐就当她宝贝人,暧昧地笑了笑,也就不逗趣了,只是从赵惊鸿身边过去时,故意朝她眨了眨眼。 赵惊鸿不太习惯这种自来熟,高冷地没有搭理,默默的跟着顾漪去了剪头区。 说实在的,第一次剪残的刘海给顾漪造成了一点阴影,拿起剪刀的时候,她居然还有点紧张。 深呼吸了几次,顾漪才拿起梳子,“别东张西望了,闭上眼睛。” “哦。”赵惊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睁开了,“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顾漪一手掂着她的刘海,一手用细梳把她的刘海梳顺,“你的眼睛干扰到我了。” 赵惊鸿眨了眨眼,突然就想起自己昨晚做什么梦了,“顾漪啊。” “嗯?” “你是不是被我美丽的眼睛倾倒了。” 顾漪:“……” “你就承认吧,我昨晚做梦了,又梦到你夸我好看,我问你哪里好看,你说我眼睛好漂亮。” 顾漪莫名心颤了一下,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嗯,证明你没有骗我,你是在做梦。快点闭上眼睛,免得碎头发掉眼睛里去了。” 赵惊鸿略有点失望地闭上了眼:“哦。” 第24章 第24章 对于发型师来说,剪个刘海真的不难。 前提是被剪刘海的那个人要配合。 要是遇到不配合的顾客,再好的托尼老师也可能出现事故现场,比如遇上赵惊鸿这个不乖顾客的顾·托尼老师·漪。 在顾漪手中剪刀无声的“咔嚓”声中,慢慢长起来的刘海又被她细细碎碎地剪了下来,眼瞅着就要完成了,顾漪用细梳一遍又一遍地梳着刘海,确认没有剪错或是剪漏一根。 反反复复快速确认了十几次,终于从中间的一小搓刘海中找到了一根企图蒙混过关的。 顾漪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拧出了夹着这根蒙混过关的一小搓头发,右手叉开剪刀,一剪刀咔嚓下去时,赵惊鸿蹭地就抬起了头,“顾漪啊……” 她一抬头,她那夹在顾漪手中的那小撮头发立马也跟着造反似的,略倾斜的角度,除了那多出来的一根,还有细细的一缕也顺溜地滑进了剪刀的刀口上。 作为一个高级理发师,最值钱的东西除了技能,就是手上的一道剪具了。 顾漪看着落在赵惊鸿鼻子上的那些细碎的发,第一反应是去梳赵惊鸿的刘海。 果然,即将完美的其刘海,中间又有了一个极小的缺口。 不仔细看,其实对整个刘海没什么影响,但顾漪却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了。 她快速地来回梳着刘海,梳来梳去,刘海的这个小小的缺口在她眼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是说,让你不要乱动吗?” 赵惊鸿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然后对顾漪娇羞地眨了个电眼,“不好看吗?” “……”顾漪被她突如其来的骚气骚到呼吸一窒,拿着剪刀的手又无意识地跟着用了点力,心脏再次跳动起来时,她也意识到了手上的动作,屏着呼吸,她眼珠僵硬地转了一下,看着缺口更大一点的刘海,她神色木讷,“不好看。” 赵惊鸿反复眨了眨眼睛,仍旧觉得眼睛里藏着什么东西让她难受,她又伸出手揉了揉,嘴上依旧不死心,“真的不好看吗?” 顾漪依旧看着她的刘海,“真的不好看。” 赵惊鸿有点难受,但此刻让她更难受的是眼睛,里面的异物感真的太明显了,不舒适感也越来越严重,“顾漪啊……” 顾漪听着她变调的声音,眼珠再次动了动,这才注意到她的动作,“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嗯。”赵惊鸿不敢去碰眼睛了,伸手捂着有异物感的左眼,用右眼去看她,“顾漪给我吹吹,我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能有什么东西,除了头发。 顾漪想都不用想。 “是头发进去了,吹也没用。”顾漪一看到那个有缺口的刘海,就浑身不得劲,对赵惊鸿也没什么好脸色。 赵惊鸿一脸神奇:“顾漪好厉害啊,看都不看,就知道是头发。” 顾漪:“……”你是猪吗? 顾漪被她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忍了又忍,才把这句话压了下去,冷着脸去拿她捂着眼睛的手。 “疼……”赵惊鸿不愿意松开手。 “那你就捂着吧。”顾漪实在没好气,但一看赵惊鸿一脸痛苦,她就该死的恻隐之心泛滥,“你不拿开手,我怎么给你吹?” “那顾漪轻点……”赵惊鸿这才犹犹豫豫地拿开手,“啊……疼……” “疼就给我哭。”顾漪一手捉住她又要捂上来的手,一手扯着她的上眼皮,心里的坏水儿溜溜地往上冒:“昨天不还哭得这么痛快吗?快,现在好好哭一哭。” “……”赵惊鸿看着她,“顾漪啊,你是不是又想亲我了?” 顾漪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还好没有其他人注意她们这边,稍稍松了口气,她告诉自己,要泰然处之,“此话怎么说?” “啊……疼,顾漪,你轻点扯。”赵惊鸿控制不住地想去揉眼睛,只能反复眨着眼睛,“我昨晚想了很久,为什么你看我哭得太伤心了,就想用亲亲安慰我。” 顾漪一边认真看着她不断眨来眨去的左眼,一边漫不经心地听她的胡言乱语,“嗯,那想明白了吗?” 赵惊鸿虽然眼睛难受,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古人形容美人好看时,有一句诗叫‘梨花一枝春带雨’,说得就是美人哭时也好看。你在我哭的时候亲我,肯定就是觉得我哭起来太好看了,你忍不住……” 这个……脑回路的……解释…… 居然有那么一点点……让顾漪觉得有切中要害的意思。 顾漪心跳有点快,干脆利落地反驳:“不是。” “顾漪紧张了。”赵惊鸿又眨了下眼,惊奇地发现眼睛不疼了,她又使劲眨了眨眼,是真的不难受了,“顾漪,我眼睛好了。” 顾漪放开她的眼皮,看她又要伸手来揉眼睛,又继续捉住她的手,凶她:“不许揉。” 赵惊鸿立马老实了下来,又仰着头,用自己揉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去看顾漪,眨了眨,“你看我眼睛,好看吗?” 顾漪:“……所以你刚刚是问我你眼睛「好看吗」?” 赵惊鸿点了点头,“嗯,顾漪以为我是在问你什么?” 顾漪没有说话,只是把双手分别放置在她的两侧,然后固住她的头,迫使赵惊鸿看向了镜子,“好看吗?” 赵惊鸿看着镜子,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注意到自己刘海中间的小缺口,“什……什么好看吗?” 顾漪:“刘海啊。” 赵惊鸿看着镜子里的刘海,“……这是新流行的刘海类型吗?” 顾漪:“嗯。惊鸿你喜欢吗?” 一声「惊鸿」,让赵惊鸿受宠若惊,这猝不及防的亲昵还怪让人难为情的了。她看了看刘海,视线往上抬了抬,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顾漪,然后吞了吞口水,“那什么……我还有更喜欢的。” “嗯?” “顾漪啊……” “嗯。” “我可能比较传统,不太喜欢这种潮流的发型……当然,我不是说它丑……” “那需要我再给你剪齐吗?” “嗯,可以。” 顾漪深吸一口气,“你可要想好了,再剪短一点,你的刘海可能又和上次差不多了。” 赵惊鸿明白了一点什么,在座椅上扭了扭身子,“顾漪啊。” “嗯。” “那什么……你是不是又把我刘海剪残了?” “嗯啊。” 赵惊鸿看看一脸淡定的顾漪,又看看自己的刘海,心里有点点难受,“我明明看你给别人剪的很好啊……” 顾漪放开她的头,双手垂下搭在她的肩上,身子微微俯下,头从赵惊鸿的脖颈右侧侧了过去,看着镜中的赵惊鸿,在她耳边轻声道:“因为别人不会在剪头发的时候,对自己的托尼老师这样啊……” 说话的同时,顾漪也学着赵惊鸿刚刚那样,朝她电了下眼…… 第25章 第25章 赵惊鸿看着镜子里的顾漪,呆了。 傻子。 顾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垂眸,这才注意到赵惊鸿的耳垂红了,肉嘟嘟的小耳垂红的十分通透,通透到上面细细的茸毛,都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有些羞答答的。 麻烦精的小耳朵还怪可爱的。 可爱到让人想…… 顾漪赶紧避开视线,重新拿起了别在腰上的剪刀,“下次再这样动来动去,我就……” “顾漪……”赵惊鸿终于回过神来了,侧头看着顾漪,“你刚刚……” “刚刚怎么了?” “那是你的美人计吗?”赵惊鸿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脸惊魂未定,“顾漪,刚刚差点要窒息了。” “……” “顾漪,没关系的。”顾漪不说话,赵惊鸿就默认她是不好意思,自作多情道,“我们是朋友嘛,你把我刘海剪残了没关系,你看上次那么短,一个多月就长起来了。” “……” “不过,顾漪,你以后不要跟我使美人计了。”赵惊鸿稍稍有些丧气,“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美到窒息了。” 顾漪是真的被她的自说自话雷到肺叶子疼,唇瓣动了动,完全没有与这个麻烦精沟通的欲望。于是,她只能把气撒在赵惊鸿的头发上,伸手固住赵惊鸿的头,粗鲁地把她的头转到了镜子面前,然后拿着剪刀在她眼前“咔嚓”了两下。 “闭眼,别动。” 冷酷无情。 赵惊鸿闭上眼,心中暗自猜测,她觉得是自己说话太直白了,戳破了对方的小心机,才让人——恼羞成怒。 对,就是恼羞成怒。 赵惊鸿这么一想,又有点自责,觉得自己情商真的太低了,不会说话,难怪顾漪不太想和自己做朋友。 唉。 就在她自怨自艾的几分钟里,顾漪又迅速地把她的刘海修了一遍,虽然长度略短了点,不是最佳长度,但在她高超手艺的力挽狂澜下,赵惊鸿的刘海算是面前保住了,至少没有上次那样丑的惊天动地。 修好后,顾漪把又把剪刀重新别在了腰间,然后站在赵惊鸿伸手,一手点在她的头上,一手端着她的下巴,让镜子里坐着的人更加端正,“你看看吧。” 赵惊鸿如蒙大赦,立马睁开了眼,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这次稍短一点的刘海无功无过,和以往很多次其实差不了太多,没有上次那么丑的与众不同,但也没有好看到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地步。 不过,镜中的自己和顾漪挺好看的。 要不是自己挂着围布,自己这样坐着,顾漪在自己身后站着,她们真的好像在拍结婚照哦,妈妈和爸爸那挂在卧室的结婚照就是这样的。 嘿嘿。 顾漪看着她突然朝镜子里的自己笑,她就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赵惊鸿赶紧抿紧了唇,“没有笑什么。” 顾漪也懒得多问,“刘海可以了吗?” “可以了。”赵惊鸿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顾漪好厉害。” 顾漪嘴角牵了牵,就算回复了,然后公事公办地弯腰从柜面上拿了海绵扑,帮她把脸上的碎发擦干净了。 解下围布之后,顾漪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亲自去收银台让暂时负责收银的梅林开了单,并亲自给赵惊鸿送了过去,“今天刘海有点瑕疵,给你打八折。” 赵惊鸿:“我知道,这是顾漪给我的友情价嘛。” 顾漪:“……” 顾漪把单子夹在镜子上,也不管她什么时候去买单,收拾收拾就马不停蹄地敢去给王姐做头发了。 赵惊鸿看着顾漪给王姐做头发,看了一会,才拿着单子去前台买单。 梅林看着她过来,笑着接过了她手中的单子,一边录入一边道:“店长对赵小姐真好了,从洗头到剪头,我们店长都亲自动手。” 赵惊鸿抿唇笑笑,看了一眼顾漪,然后从斜跨的小包包里拿出了现金,“剩下的不用找了,给你当小费吧。” “我们这里没有收小费的规矩了。”梅林打开收银盒,从里面拿零钱。 赵惊鸿四下看看,“那就当茶钱吧,我在你们这里的休息区坐坐,你给我倒杯花茶。” 梅林:“我们这里的花茶免费。” “……哦。”赵惊鸿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但就是不接钱。 梅林拿她也没办法,只能把零钱和单子一同插在找零的盒子里,准备请示顾漪。 独自在休息区喝了两杯茶,赵惊鸿也没看到顾漪闲下来,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趁着顾漪去小隔间喝水的时候,赶紧上前和人打个招呼,“顾漪。” “嗯?”顾漪就知道她跟块牛皮糖似的,现在都懒得管她了,想起刚刚梅林和自己说的,瞥了一眼那笔找零,又道:“你喜欢吃什么?” “嗯?什么喜欢吃什么?” 顾漪看了一眼送账单去了的梅林,快速道:“快到饭点了,梅林要点餐了,你刚刚不是给她小费了吗?她请你吃中饭。” 赵惊鸿再一次受宠若惊,生怕顾漪反悔,“我喜欢吃酸菜鱼,铁板鱿鱼须,小鸡炖蘑菇。” “……”麻烦精还真是不客气! 二十块钱小费……想吃这些,估计今天剪头的钱都得倒贴。 顾漪忍了忍,“行,你去休息区等吧。” 赵惊鸿点点头,开开心心地继续去休息区玩手机了。 于是,那天的中饭,顾漪被迫把员工餐变成了大餐,不知情的雅雅和薇薇边吃边偷偷朝赵惊鸿挤眉弄眼,“赵小姐,你以后可要常来我们店里坐坐,你一来,我们的伙食都跟着上了好几个台阶。” “嗯?跟我有什么关系吗?”赵惊鸿吃饭吃得慢,和她一起先吃的顾漪已经吃完继续去做头发了,她的饭盒才动了一个小角落。 一来是她胃不太好,二来是为了控制食量,她的身体因为常年吃药,导致的体胖试了很多方法都没瘦下去,生怕更胖,所以都不敢吃太多。 “当然跟你有关系啊。”薇薇偷偷从雅雅的饭盒里夹了一块鸡腿上的肉,“我们之前的员工餐都是一荤一素一汤。” “哦。”赵惊鸿吞了嘴里的饭,才抬起头,恰好看到梅林过来了,顺口道:“是梅林给我点的。” 薇薇和雅雅立马看向梅林:“啧啧啧,梅姐姐,你偏心哦。” 梅林一脸懵逼:“今天的餐,都是店长让我给你们点的啊?对了,赵小姐,店长说你要留下来吃饭,还特地说你爱吃鱿鱼须,酸菜鱼,小鸡炖蘑菇,让我别点错了……” “赵小姐……”薇薇一脸意味深长,“我也想和店长做朋友……” 赵惊鸿眨了眨眼,看向梅林,“不是你请我吃的中饭吗?” “不是。” 赵惊鸿又看了薇薇一眼,然后低头扒拉了一大口饭,含混不清地嘀咕道:“怪不得觉得今天的饭菜好香。” 吃过饭后,店里总算空闲了一会,顾漪忙活了一上午,有点累,就一个人坐在vip的转椅上养神。 无所事事的赵惊鸿晃悠了一圈,又瞅准机会粘了上去,“顾漪。” 顾漪没出声,给了她一个眼神。 赵惊鸿又朝她靠近了一点,“累不累啊?” 顾漪不想搭理她,但见赵惊鸿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又不忍心,“有点点。” 赵惊鸿看她说话了,又走近了两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顾漪本能地不想听这些,主动转移了话题,“梅林点的东西还合口味吗?” 赵惊鸿看着她,“嗯,都是我喜欢的口味,我都吃完了。” 顾漪点点头,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两人都沉默了小会,赵惊鸿又朝她走近了几步,“顾漪。” 顾漪有些不耐烦,偏头看着她,“嗯,怎么了?” 赵惊鸿一看到她的脸,脑海里不知怎地就只剩下梦里那张夸她好看,并要亲她的顾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