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情人》 第1章 第一章 尽情窥视我的秘密吧。 但在那之前,请说: ——我宽恕。 chapter 01 巍峨的皇都王城内尸臭滔天,战火烧黑了街上的血液,一眼望不到它蜿蜒的尽头。 还未能逃离的妇人抱着怀中的女娃,面如死灰地望着城外的方向。 敌军早已围困城墙之下,曾经的天下霸主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 城门被攻破之日,便是大商亡国之时。 “娘亲,那是谁?” 被抱在怀里的女娃看着远处的黑影,木纳地问。 妇人呆滞的目光随之望过去,却在下一秒,犹如目睹从十八层地狱之中爬上来的恶鬼一般,惊恐地哆嗦着跪了下来。 “……王……王上……” 女娃被母亲的巨大恐惧牵引,下意识就要哭起来,妇人连忙死死捂住她的嘴,带着她一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祈盼着这恶鬼能饶过她母女二人。 空旷的城内主道上静极了,妇人听不见那人的脚步声,只能闻得一丝尖锐之物划过石板路的声响,刺耳得令人头皮发凉。 她用力地磕着头,磕得头破血流,哭得泪洒了一地,死亡的恐惧却还在逐步逼近。 “吵死了。” 夏唯两步走到茶几边,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抬头对卧室喊道:“秦明月,你又忘记关电视!” “最近是电费搞打折促销充五百送一千啊,天天开着电视不看。” 她放下遥控器,继续拿着毛巾擦头发,看见垃圾桶又被移到了地毯上,抬腿一脚把它给踢了回去,忍不住念叨:“最近的电视台也是有毛病,整天在黄金档放一些血腥电视剧,刚吃完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夏唯说着走到餐桌边上,准备倒杯水,却突然动作一顿,看见了餐桌上多出来的一张字条。 她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张字条。 “临时开会,回公司一趟。” 夏唯放下字条,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房间里果然没有人。 又是临时开会,这个月天天开会,怎么不干脆住在公司算了。 比一分钟前更让人烦闷的感觉涌上来,夏唯一把扯掉头上的毛巾,随意抓了下半湿的长发,转身回了浴室。 半小时后,穿着一身t恤牛仔短裤的夏唯走进了公司大门。 她提着十几杯咖啡,气定神闲地从电梯里出来,正好碰见散会的一群顶头上司。 “领导们辛苦了!保洁小妹来送温暖啦。” 夏唯笑着走过去,挨个儿递上一杯新鲜出炉的咖啡,满嘴的俏皮话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自家的杰出员工。 行政主管张叔平时最爱打趣夏唯,端着咖啡问她:“这么积极地献殷勤,还这个时间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儿啊?” 夏唯看了眼一直站着没说话的高挑女人,笑眯眯地走过去挽住了她的手臂。 “来找我们家老大请假,这不是人多的时候她不好骂我嘛。” 张叔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抬手拍了拍秦明月的肩膀,笑着跟其他人一起进了电梯。 会议室这一层楼的走廊都不太宽敞,电梯下去之后,走道里就剩下了两个人,倒是显得空旷了许多。 秦明月抽回了自己的手,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像是没看见面前的人投过来的眼神。 “刚才地中海一直在看你的胸和屁股,你是没感觉的吗?”夏唯皱着眉,语气已经是她能忍耐的极限。 “难道我还能当场把他打一顿?”秦明月放下咖啡杯,看起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夏唯却不打算一笔带过,“等我辞职了,我一定要把他……” “辞职的事情暂时不急。”秦明月突然打断了她。 高挑的女人走到电梯前,按了下楼的键。 夏唯有些不明所以,走到她身后问:“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商定了吗?” 秦明月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最近人事调动频繁,你升职的可能性很大,这种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夏唯不假思索地回答:“比起这个,我更想结婚。” 秦明月顿了顿,似乎是叹了口气,声音太轻,夏唯没能听见。 她突然转过身,伸出手将夏唯拉到身前,卡在监控的死角弯下腰。 电梯在这一刻到站,门缓缓敞开。 秦明月也毫不留恋地直起身,先一步进了电梯。 她双手环抱身前,瞥了眼门外的人,开口道:“进不进来?” 夏唯终于回神,连忙走了进来。 电梯门关上,平缓地开始下降。两个人在电梯里分开站着,不算太远,但也不亲近。 这是她们长年在公司里所保持的稳定距离。 秦明月是一个严格要求他人,更严格要求自己的人。秘密交往的这些年来,她从未在公司里对夏唯做过任何亲密的举动。 刚才是第一次。 夏唯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茫然。 短暂的蜻蜓点水,给了她太多不真切的、无实感的心脏狂跳。 夏唯忍不住侧过头去看身旁的人。 完美的侧颜,黑白色简洁正装也无法掩盖的身材曲线,不言不语在那里站立时,犹如一朵无人可摘的高岭之花。 不,这已经属于她了。 夏唯想着,按住了那颗有些飘浮的心脏。 “下不为例。”走出电梯前,秦明月突然开口。 不知是指夏唯冲动来公司见她,还是她自己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也或许两者都有。 回家的路上,夏唯坐在最后一班地铁里,握着手机敲下了一段话。 已经从上一班地铁的途中下来的秦明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没有点开信息。 她踩着高跟鞋走出站口,准确地找到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上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驾驶座上的人踩下油门,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11点之前我要到家。”秦明月提醒了一句。 叼着烟的男人笑了声,抬手拿下烟头,回道:“知道了,要回去陪你的小女友嘛。”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加速,将路程耗费的时间缩短了一小半。 秦明月翻开面前的手套箱,看到黑色的小盒子,皱起眉道:“这个的味道太大了,换一个。” 男人对她总是很有耐心,当即将车停在路边的24h便利店门前,风度翩翩地拉开安全带下车。 “稍等。” 他很快就买了一盒新的回来,一把抛给车里的秦明月,然后坐上了车。 黑色轿车再一次扬长而去。 11点10分,夏唯准时到家,她按开密码锁进门,一边换鞋一边将门口的高跟鞋放到鞋柜里摆好。 浴室的门被推开,洗完澡的人走出来,问她:“冰箱里的面膜是你买的?” 夏唯想了想,才“啊”了一声,笑着说:“那是赠品啦,上次商场活动我拿的。” 秦明月无言地看着她,半晌才道:“那我扔了,给你买了盒新的。” “不是也能用嘛。”夏唯念叨了一句,但脸上的好心情怎么都藏不起来。 她走过去想抱一抱秦明月,却被挡住了手。 “去洗澡。”穿着浴袍的人将她往浴室的方向推。 夏唯耸了耸肩,转身走进了还有温度和水汽的浴室。 秦明月看了眼关上的浴室门,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皱起了眉头。 洗完澡的夏唯走进卧室,瞬间被屋子里的熏香味给围了个严严实实,她一边摸着刚吹干的头发,一边问床上的人:“新买的熏香吗?” “好闻吗?”秦明月没有抬头。 夏唯大多时候都很有求生欲,当即夸赞了一遍秦女士的优雅品味。 听到秦明月的笑声,她慢吞吞地爬上床,滚着身子蹭了过去,脸贴上了她的肩膀。 忙碌让人无心顾及生活,夏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她一起入睡了。 对方却翻过身,伸手关掉了台灯,打着哈欠道:“晚安,明天早上我做早餐。” 夏唯控制不住心里的那点失落,但还是回了一句“晚安”。 “我不要牛奶。”她不忘说一句。 秦明月笑着道:“给你煮燕麦粥。” 夏唯这才满意地躺了下来。 等身旁的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之后,夏唯悄悄打开手机,点开了自己保存的相册。 她爱熬夜玩手机,这个点她是睡不着的,但只能在秦明月睡着之后玩。 否则会被抓现行,然后被迫听一堂漫长的思想教育课。 这个单独保存的相册里全是一件又一件纯白的婚纱,夏唯翻着这些保存了许久的写真,想象着最适合秦明月的那一件会是什么样子。 等到看困了,她才放下手机,弯着嘴角闭上眼。 秦明月睁开眼,知道身后的人已经睡熟了。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了弹出许多条未读消息的聊天软件。 置顶的对话框有两条未读消息,秦明月手指一顿,还是划了进去。 “我认真考虑过了,你说的很对,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我应该努力争取一下。所以就按你说的来吧,辞职的事先放一放。” “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秦明月,做好跟我结婚的准备吧。我要给你买全世界最好看的婚纱。” 停在屏幕上的手指轻轻上扬,想要触摸头像里的那张笑脸。 一条消息突然弹了出来,是另一个软件的通知。 她注视许久,还是将消息点开。 密码解锁之后,软件的聊天界面出现了一张照片。 又一条消息随之而来,发送照片的人似乎依然兴致很高。 “小骚货,看看你的样子。” 秦明月扯了扯嘴角,随手回了一句,然后关上了手机。 深夜,衣冠整齐的男人发完消息后,从车上下来,走出了车库。 大门刚一打开,正巧起夜的保姆见到是他,连忙走过来关切地问:“先生回来啦,要吃点什么吗?厨房里还有今天炖的汤。” 李正摆摆手,很是和气地说:“您歇吧,我自己来。” 他脱下外套,正要进厨房,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问:“太太今天出门了吗?” 保姆见他过问,立刻笑起来,小声说:“太太今天没出门,就在院子里看看书,种花浇水,还给笨笨洗了个澡。” 李正顿时兴致全无,随意地点了点头,径直向厨房走去。 保姆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在这个家里工作了两年,她就没见过家里的两口子亲近,这天底下还有比自己的丈夫不爱回家更可怜的事情吗? 然而这也不是她这种外人能过问的,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保姆叹了口气,回了自己房间。 温顺的大狗早已听见了楼下的动静,它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在女主人的脚边安静栖息。 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坐在摇椅上,轻轻翻过又一页上好的铜版纸。 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不急不缓地读着每一行字,脸上的神情始终恬静温和,像是没有发现这个家的男主人终于归来。 一只黑影震着翅膀从窗外飞过,刮落了几片翠绿树叶,大狗顿时直起身,警惕地看着玻璃窗,张开了嘴。 “笨笨。” 女人轻声叫住它。 她柔美的眉梢勾出一点浅笑,眼神依旧温柔如水。 “不可以哦。” 大狗耷拉着两只耳朵,不情不愿地慢慢趴下来,不再动弹。 她抬手抚了抚大狗那一身浅金色的柔顺毛发,无声地哄着有点不开心的乖孩子。 有脚步声轻轻上楼,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男人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之后才出声:“商伊,你睡了吗?” 屋内无人应答。 落地钟摇摆着,时间一秒一秒走过,许久之后,屋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向着楼上走去。 摇椅上的女人又翻过一页书,借着窗外的月光细细阅读。 “everybody have a secret always.” 她轻声念出书上的一行字,停下来望向窗外。 今夜的月亮,还是不够圆啊。 第2章 第二章 chapter 02 “神剑不毁,大业难成!你怎就不明白!” 老者怒意难遏,大手一拂袖,转过身来,指了指林子的南边,那是皇都的方向。 “……当年是如何夺得的王位,谁人不知?!”他到底是没敢唤其名讳。 他身后的青年着一身黑铁鳞甲,面容微沉,片刻之后才道:“姜公许是十年怕井绳,这天下的博弈,怎会被一柄死物左右。” “糊涂啊!”姜公又气又急,喘了几口粗气后,才压低声音对他道:“凡人之躯能抵挡千军万马?凡兵俗器能一夜间将王亲贵族尽数屠杀?你还认定这是死物?!” “坊间传闻,无人亲眼证实,怎能全信?”青年已面露不耐。 “那是因为见过的人都成了喂养神剑的亡魂!”老者面色青白地吼出了声。 夏唯痛苦地放下了粥碗。 “这弱智台词是哪个编剧写的?电视台大早上放这种电视剧是有什么疾病吗!” 她抓起遥控器换了个台,想找个放早间新闻的地方台平复下心情,结果连着换了好几个台都是同一部剧,画面还越来越血腥。 “放过我吧……”,夏唯哀嚎一声,索性关掉了电视。 她抱起碗缩在沙发上,慢吞吞喝完最后一小半燕麦粥,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这个早晨实在是太煎熬了,昨天晚上也不知道究竟做了多少个梦,一直不间断地在折磨她的大脑神经,累得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差点没力气下床。 好在秦明月煮的燕麦粥还是热乎乎的,给了夏唯仅有的一点慰藉。 现在粥也喝完了,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开始思考自己今天这白得的一天假期要做什么。 秦明月从来不会让任何小失误毁掉她精心维持的一切。 所以夏唯既然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了找她请假,这个假期她就一定要批出来,但工钱照样扣,工作也得按时交工。 对于枕边人向来公事公办的作风,夏唯这些年以来已经没什么脾气了,谁让这个女人凶起来的时候也是该死的迷人呢! 想到这里,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认命地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毕竟昨天才犯了错,这两天得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无罪释放。 下午一点,终于把工作搞定之后,夏唯随便煮了碗挂面解决掉午餐,然后换了身简单的衣服出门。 4s店之前约定好的提车时间正巧是今天,原本她打算下班后赶过去,现在倒是时间充裕了。 小市民夏小姐揣着自己捂了多年的存款,就这样坐着公车慢悠悠地抵达了离得不算远的分店。 店里之前接待夏唯的那位销售正好在门口,一抬头就看见了她。 “小唯来了啊,今天外面很热吧,快来喝杯水。” 穿着工作装的女人连忙倒了杯水走过来,脸上的笑容亲切却不显得谄媚。 夏唯对她的感官很不错,虽说对方的一切服务都是为了自己最后的付款,但整个过程至少尽心尽力,没有忽略她的需求乱推销一些不实用的产品。 她接过纸杯,笑着说:“这段时间麻烦周姐了,你们店里有没有评分机制啊,我得给你打个超五星好评才行。” 周姐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这小嘴甜的,是不是想我再给你便宜点儿啊。” “哎呀,被你看出来啦。”夏唯眨了眨眼。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车库,里面异常冷清,半个看车的客人都没有。夏唯心里纳闷儿,回想起刚刚进店时外面一群员工全都严阵以待的样子,大概有了个猜测。 但她什么也没问,跟着周姐试了试车,确定一切都没问题之后,就在合约上签了字。 回到大堂的前台刷卡付款时,夏唯的猜测被证实了。 她只见过一面的店长突然从楼上下来,叫上所有穿得整整齐齐的员工站到了大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周姐见这个单子已经完成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她小声跟夏唯解释道:“今天店里有贵客来,别的单子店长都让另外两个分店接手了。我想着你只是提个车而已,不费事儿,没必要让你跑那么远去一趟,就没打电话给你。” 夏唯心下有些感慨,周姐能是他们店里的销售冠军,靠的可不仅仅是业务能力而已。 她拿回自己的卡,等着最后一点手续办完,周姐跟她说了句抱歉,也去了门口等着。 没过多久,让一群人翘首以待的“贵客”终于出现了。 夏唯对这种形式主义不置可否,她已经打算办完手续后就开着车从后门离开,但就在她笑着拿过装着车钥匙的礼盒时,身后的一道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这视线没有停留多久,但夏唯还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却只见到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 店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堆满了笑容,像极了电视剧里跟在皇帝身后的老太监。 夏唯被自己的想法囧了一下,这可太没礼貌了,她默默道了一句歉,然后跟前台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拿着钥匙走进车库。 握住方向盘的那一瞬间,夏唯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从明天开始,秦女士终于不用踩着高跟鞋挤地铁了。 一行人来到专门为今天准备的露天车库里,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一直说个不停的店长暂且安静一下。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温和地问:“怎么样,商伊,有喜欢的吗?” 他们的面前整整齐齐摆着五六排新车,款式各异,有低调奢华的轿车,也有张扬显眼的跑车,全都供眼前这一个人挑选。 店长为人何其精明,立马就明白了今天做主的人是谁,连忙换了个介绍的对象,笑容满面地说:“李太太,这些基本都是还没上市的最新款……” 一直没有开口的女人终于抬头看向他。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长袖高领,面料十分精致柔软,将她雪白如玉的皮肤衬得像是在发光。那一头挽起的乌黑长发只随意地落了发梢在肩上,散发着最自然的秀美。 在对上她的视线后,店长嘴里的话都卡了一下,好在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只看着她的鼻子说话。 ——再看一眼这双眼睛,他怕是都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高大的男人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反应,只看着自己的妻子,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值夏季,店内的中央空调开足了冷气,站在通风口下面的女人有些不适地双手交握。但她始终带着浅淡的笑,专注地倾听着店长的滔滔不绝。 没有人不为这样的神情动容,店长说着说着就忘记了自己精心准备好的草稿,他略显尴尬地移开目光,正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救场,面前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您推荐的每一款都很好。” 女人的声音也一如她的双眼,每个字音都轻柔得像羽毛一般,听得人莫名有些痒。 她说着,侧头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对方也正温和地注视着她,仿佛真的深爱着她一样。 她便微微一笑,随口报了一个车名,为这场夫妻情深的戏码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贵宾休息室内,女人端起一杯红茶,独自一人等着她的“礼物”办完手续。 门外有店内员工边走边闲聊着,大约并不知道话题的当事人就在门内。 “李太太真幸福啊,嫁给李总这么好又长得帅的大老板,买个代步车都亲自陪她来挑,还一挑就是最贵的。” “可不是,刚刚李总刷卡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羡慕死我了。” “羡慕什么,你要是长成李太太那样,你也能嫁有钱人。” “也是,谁不爱大美人呢?但她也美得太夸张了吧,我刚刚看了个侧脸都心脏狂跳。突然不知道该羡慕谁了。” 休息室内的人放下白瓷杯,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松了松勒得有些紧的领口。 这面料还是太硬了,只是出门一会儿,就刮得皮肤生疼。 她抬眼瞥向斜对面的全身镜,有些百无聊赖地撑着椅子站起身来,闲庭信步般走到镜子前。 看着镜子里的人,她抿了抿淡红色的薄唇,勾起一个弧度刚刚好的笑。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幸福啊。” “送我车?你脑子进水了吗?” 秦明月看着递到眼前的车钥匙,皱起了眉头。 驾驶座上的人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将车钥匙塞进了她的手里。 “不准还给我,你不喜欢卖掉扔掉都行。” 秦明月气笑了,她扬起下巴,狭长的桃花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嗤笑着问:“李老板,您是觉得自己在演什么霸道总裁偶像剧吗?” 李正不以为意,他见过这女人太多盛气凌人的模样,但她越尖锐,他就越喜欢。 哪怕一不小心就会扎得满手是血。 “反正车买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理。”他耍无赖的时候也不忘保持风度,让人提不起揍他的心思。 秦明月并非一点都不了解他,她一把将钥匙扔在手套箱上面,双手抱在身前,问:“怎么?在你老婆那儿吃瘪了?” 男人发疯的时候不一定都有原因,但有脑子的男人发起疯来,多半都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正斜了她一眼,一把扯开领带和衣扣,语气是藏不住的烦躁:“老头子下个月回国。” 秦明月按了按太阳穴,对这个答案没有感到太意外。 不可一世的李正要是有什么弱点,也就只能是他爹了。 那可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温情剧,而是权力更迭的博弈大戏。 这种家庭里,儿子在父亲面前不是儿子,而是孙子。不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就会被亲爹教做人。 人生也不是自己的人生,从上哪所学校选哪个专业,到娶哪个女人过一生,都给你一条龙包办,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秦明月可不会同情他,要是能交换,她非常愿意遭这些罪。 她看了眼时间,起身拉开车门下车,然后弯下腰对车里的人道:“钥匙放你那里,我能用到再说吧。” 这也勉强算是收下了。 李正看着她,突然笑了笑,探过身一把拉住正要起身的人,扣住了她的头。 秦明月没有拒绝。 但两人分开之后,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先做的第一件事是掏出口红和粉饼补妆。 偷吃成功的男人莫名不是很爽快,他看着高挑的女人走进站口之后,沉着脸想了许久,还是调转方向盘直奔回家的方向。 又到了比谁活得更长的时候了。 忍一时算得了什么,三十多年他也忍了过来。 “小林,帮我在花店订个花。” 李正单手握着方向盘,扶了扶蓝牙耳机。 “每天一束红玫瑰,送到下月十号为止。” “地址是我家。” 夜幕低垂,弯月拨开云雾,施舍了一点冷白的月光。 商伊侧身坐在窗台上,单手撑头靠着窗沿,注视着这一缓慢的过程。 实在是太慢,太慢。 她等得都有点着急了。 浅金色的大狗从地上一跃而起,跳了上来,温顺地趴在她身边。 一旁的梳妆镜内,映出了它懒洋洋的模样,还有一道没有实感的侧影。 第3章 第三章 chapter 03 “为娘说过多少次,讲学堂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是女儿身!万一被夫子发现了,为娘这条贱命也要被你害了啊!” 穿着厚棉袄的妇人抓起桌上的藤条,一把拽过清瘦的半大女孩,压着嗓子呵斥道:“把手伸出来!” 她跟前低着头的女孩沉默地抬起了双手,摊开向上朝着她。 妇人高举起藤条,狠狠地抽了起来,一下接着一下,结结实实抽在她的掌心上,没多久便见了血。 低着头的女孩连半点声音也没吭出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刑罚。 妇人一直到抽打得累了,才喘着气停下来,低声问:“你知不知错?” 女孩仍是垂着头,迟迟不肯回答,妇人气急,又要举起藤条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为何女子就不能读书?律法上没写,父……王上也没有下发过禁令,宫里的人说这是错,就一定是错吗?” “你!” 妇人又惊又怒,连忙看了眼紧闭的屋门,抓住她的肩膀飞快地说:“你怎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若被人听去了是要没命的啊!” 话音未落,女孩猛地抬起了头。 玄关突然传来了密码锁被按开的声音,夏唯立刻转头看过去,顺手关掉了面前的电视。 “今天回来得好早啊,你吃过饭了吗?” 在门口换上拖鞋的秦明月“嗯”了一声,走进客厅放下包,随口道:“我先去洗漱,一身都是汗。” 夏唯对她这快赶上洁癖的毛病已经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秦明月从她面前走过时,夏唯揉了揉鼻子,下意识问了句:“你买新香水了啊?” 刚走到浴室门口的人脚步一顿,反问道:“不好闻吗?” 夏唯觉得这味道有点太刺鼻了,只能说:“一般吧,还是你上周买的那个好。” “三号线站口在搞活动,也没买,就试了下而已。”秦明月语气平常,说着走进了浴室。 夏唯点了点头,她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情,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关上浴室门的人拧开花洒的水龙头,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从浓烈的香水味中闻到了一丝烟味。 找时间去剪个短发算了。 秦明月想着,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等洗掉了身上的所有味道,裹上浴袍的人走出来,却发现屋里一片漆黑,所有的灯都被关掉了。 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搞什么“神秘惊喜”,秦明月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站在客厅里等她出来。 厨房的方向亮起了微光,她侧头看过去,捧着蛋糕的人慢慢走出来,小声唱起了那首老土的歌。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夏唯终于走到了秦明月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蛋糕举起来,递到了她眼前。 “快许个愿!” 站在原地的女人笑了声,开口却是一句破坏气氛的话:“但是今天不是我生日。” 夏唯瞪了她一眼,有些不忿地道:“还不是你非要下周去出差,明明换个人也能去啊。” “好了好了,已经说定的事情就别再争了。” 秦明月说着,垂下头轻轻吹灭了蜡烛。 “许愿了吗?”黑暗中举着蛋糕的人问。 她闻言一顿,开口回答:“希望夏唯同志顺利升职。” 夏唯笑着道:“每次许愿都给我,好歹也给自己一次啊。” 嘴上这么说着,她的眼神里却是快要溢出的满满幸福。 没了光亮的客厅里,秦明月脸上的笑一点点淡去,她正要开口带过这个话题,手中却突然被塞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在一个多小时前才拿过相似的东西,秦明月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夏唯的声音再次响起:“生日礼物。” “我在车垫上放了双休闲鞋,明天上班开车去吧。” 秦明月许久之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你怎么上班?” 面前的人无所谓地说:“我又不爱穿高跟鞋,上班很轻松啊。” 秦明月看着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女人,月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只抵达她身后一寸远的地板,叫人无法看清她的神色。 可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却比月光更亮,像黑暗中发光的微星,正一闪一闪地期盼着什么。 最后秦明月还是没能说出那句拒绝。 她轻声道:“一起上班吧,我在公司附近下车就行。” 夏唯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酸又甜的巨大喜悦在胸腔里像气球一样爆开,让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秦明月。 蛋糕从她手里脱落,掉在了地板上,但谁也没去管。 秦明月揽住她的腰,两人相拥着一步步退到了沙发边,夏唯被轻轻一推,长发散开在了沙发的抱枕上。 不知是谁的浴袍应声落地,静静地躺在月光下,直至天明。 这一个早晨的温度最是宜人。 花丛里的枝叶滑下朝露,天光云影之下,群花盛开。 挽着一头长发的人握着浇水壶,细心地将每一株花草都照料了一番,随后回到遮阳伞下放好东西,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大门外有人按响了门铃,保姆小跑着去开了门,没多久便抱着一束花走到花园里来,满脸笑容地说:“太太,是先生叫人送了花来,好漂亮的玫瑰啊。” 商伊轻笑了一声,开口道:“麻烦您找个花瓶插上吧。” “好好好,我马上就弄。” 保姆转身回了屋子里,她为家里男主人的这一小小的变化感到开心,却没发现收到花的女主人至始至终都没抬头看过一眼。 花园里的大狗正追逐着几只蓝色的蝴蝶,飞奔着跑了过来,刚转身要走的人被它撞了个正着,险些摔进花丛里。 她稳住身形,抬起手看了眼被尖刺划出血痕的小臂,然后垂下头看向闯了祸的大狗。 笨笨翘着尾巴不停地围着她打转,显然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正在拼命卖乖讨好。 商伊摇摇头,随手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臂。血痕全被擦掉之后,光滑的雪白肌肤露了出来,一如之前那般完美无瑕。 “今晚吃红烧狗肉吧。”她自言自语地说。 笨笨瞬间竖起耳朵,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骗你的,笨蛋。” 商伊笑了笑,看着越来越亮的晴朗天空,招招手,带着它回了屋里。 “小唯姐早啊。” 夏唯刚打完卡,就见到同部门的新实习生。 “今天穿得很帅嘛,又想着早退约会啊?” 她说着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实习生跟在她后面,笑着道:“我已经改过自新了好不好,今天是要跟王主管去见客户,当然要好好收拾一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要关上的电梯门被追上来的人按开,走进来的中年男人见到他们,破天荒地露出一个和气的笑来,还跟夏唯打了声招呼:“小夏啊,早啊。” 实习生差点儿没忍住自己惊恐的表情,在对方看过来之前连忙开口道:“王主管早。” 夏唯神色如常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三个人闲聊着上了楼。 比他们来得早的人有不少,见到夏唯之后都笑着道:“小唯姐早啊。” 等看到她身后的人,又连忙补了一句:“王主管早。” 目送两人各自进了办公室之后,实习生立刻被几个人围起来八卦。 “我没看错吧?地中海今天居然这么和气?” 实习生也觉得奇怪,小声说:“他今天跟小唯姐说话都不阴阳怪气了,难道是便秘治好了?” 几个人憋住笑,叫他说话注意点,小心被抓现行。 突然有一个人开口道:“我觉得他是听到风声了吧,毕竟小唯姐要升职了,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主管了。” 几个人连忙问:“真的吗?你从谁那儿听的消息啊?” 那人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叫他们靠近点,然后才低声道:“这段时间中层不是天天开会嘛,其实张主管老婆的弟弟是我姐夫,我听说啊……” “一大早聚在一起聊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平静无波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所有人一跳,等他们看清是谁之后,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秦主管早。” 秦明月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本该是十分养眼的画面,但这群人一个都不敢多看。 好在今天的秦主管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虽然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他们已经被训出了经验,能从细节上分辨出来。 “散了吧。” 果然她没有追着不放,一句话落下后,所有人训练有素地回了各自的工位。 “秦主管还是威风凛凛啊。” 刚从电梯里出来的人看到这个场面,笑着走了过来。 秦明月转过身,对她的话里有话不以为意,语气如常地问:“吴助理来我们设计部有什么事吗?” 吴助理其实年纪不算大,但看着比秦明月大了不止十岁,她扫了眼面前这张好看的脸,笑着道:“人事调动的通知上班后就会正式发布,提前说一句恭喜了,秦经理。” 不等秦明月开口,她又道:“总经理请您去趟他办公室。” 吴助理的眼神似乎藏着深意,但秦明月就像没察觉一样,她点头谢过,便转身走向电梯。 一直到电梯门关上之前,不远处的人都还看着这边。 秦明月扯了扯嘴角,按下楼层的键。 抵达十七层时,离正式上班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秦明月走出电梯,看见空无一人的走廊和前台时也没露出太多表情,她径直走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秦明月推开门进去,坐在沙发上沏茶的男人抬头看过来,见她还是那副没有笑容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升职了还不高兴,是部门经理这个职位委屈你了?那换一个也行。” 秦明月走过去,开口道:“总经理,我对我现在的位置没什么不满,通知现在撤销也还来得及。” 男人放下手里的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不想升职,那你为什么要答应陪我去出差?” 秦明月平静地反问:“公费去巴黎旅游这种好事,大家都抢着要去,我有什么理由拱手让人呢?” 岳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留情面地说:“别装了,秦小姐,你的野心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藏得很好。既然你想要往上爬,就敞亮一点,别给自己立牌坊。” 秦明月的脸上找不见丝毫难堪,她突然笑了笑,一字一顿地问:“以我的能力,往上爬很难吗?” “当然不难。”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起身来,随意地插着兜,笑道:“如果你是个男人,现在不会只是区区一个部门经理。” 他悠闲地走到秦明月身前,面露遗憾地继续说:“但现实就摆在你眼前,这些年你也都看见了。” 秦明月沉默地看着他,久久没有回答。 岳佐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想法,他略一弯腰,拿起了茶几上的一个信封,递到秦明月的面前。 “下周的机票。” 男人说着,侧身凑近秦明月的耳侧,轻笑着低声道:“我喜欢性感的款式,秦小姐要记好了。” 早上九点整,夏唯收到了正式的人事通知。 她成了设计部新的主管,顶替了秦明月原本的位置。 而秦明月——晋升成为了新的部门经理。 第4章 第四章 chapter 04 从黑暗中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的日光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体上。 昨日的枯黄树叶已化作泥土的养分,高耸入云的巨树上开满了春日的嫩芽,忽而一群白色飞鸟从她头顶振翅飞过,落下几缕轻飘飘的白羽。 于是她抬起了头,望向碧蓝的天际。 手臂高高举起,泥土从肌肤上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纤长的手指缓慢地伸展开,想要去触摸这片看似咫尺的天空。 但下一秒,一柄利剑骤然从空中降落,垂直的尖刃顷刻贯穿了她的咽喉。 夏唯猛地睁开了眼。 她如同窒息一般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上的短袖睡衣很快被汗水浸透,她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冒出来,从脸上滑落到下颚,最后消失在了衣领。 “怎么了?” 被惊醒的秦明月起身按开了台灯。 她看见身旁的人这副模样,连忙靠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了温度之后才松开。 夏唯按住胸口,努力压下那一阵阵狂跳的心悸,然后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好像做了个噩梦。” 但梦到什么,她一下子也记不起来了。 秦明月见她脸色苍白,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缓一缓吧,今天我开车,你多睡一会儿也行。” 夏唯点点头,闭上眼靠在她身上,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最近老是做一些不知所谓的怪梦,醒了又忘了,搞得早上经常没精神。” 她小声抱怨着,明明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却还像个需要被哄一哄的小姑娘。 秦明月已经习惯了她私下里喜欢撒娇的模样,不如说,只在自己面前展现弱势的夏唯令她更加享受这段关系。 就好像没有了自己,这个人会失去整个世界。 谁会对此无动于衷呢? 秦明月耐心地听着她边打哈欠边絮絮叨叨的声音,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平复下来之后,才松开了手。 夏唯有些贪恋这短暂的温存,靠在她的肩上没有动。 这一点小心思也很快被察觉,秦明月笑了笑,突然侧过身来,垂头覆上她的下唇,轻轻撬开了她的唇齿。 一个完美控制着主权的吻。 对于过分依赖她的爱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抚慰。 夏唯向后倒下,不忘看一眼床头的电子钟,离起床还有一段时间,她索性抬起双臂,给予了大胆的回应。 被深深拥抱着释放时,夏唯扬起下颚,朦朦胧胧地瞥见了窗外的熹微晨光。 她平凡的人生似乎在最近的时光里,被幸运之神笼罩了一层糖纸。 夏唯怀着感恩与更真切的期待,在如蜜糖般的空气里沉沦。 又是一个即将破晓的清晨。 但对商伊来说,再美好的天色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乏味。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无可奈何地起身下了床,走进了偌大的浴室里。 给宽敞的浴池放满冷水,商伊拽下身上的衣服,抬腿踩了进去。 柔美的身体慢慢沉入水中,乌黑长发在池水里绽放开来,像一幅墨水画卷。 她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身体,等待着身体深处翻滚的炙热被这冰冷池水浇灭。 但这个过程实在是太漫长,一直到昏暗的室内被日光照得明亮起来,水池中的人才抬起了头,探出水面。 水珠纷纷落下,滑过她的下颚线,滴入池中。 商伊慢慢睁开眼,轻启唇齿,舔了舔嘴角的水珠。 “一大早的,真有兴致。” 浴室的门被爪子扒了扒,发出细小的动静,浅金色的大狗叫唤了两声,似乎在担心太久没出来的人。 商伊侧过头,起身拿起浴巾裹住身体,推开门走了出去。 晚上六点半。 李正推开包间的大门时,里面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见他姗姗来迟,所有人都起哄着要他罚酒三杯。 “每次都拿我开刀。” 李正笑着摇头,却也不推辞,接过酒杯一干而尽,在座的人十分捧场地高呼了几声。 他带了个头,许久没聚的众人这下也放开了,一个个举起酒杯,让这场同学聚会的气氛以最快的速度热闹了起来。 酒过三巡后,李正坐在角落里跟几个要好的老同学一起聊天。 大学时跟他关系最好的人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见他都结婚五年了还没个动静,忍不住开口道:“你努努力啊兄弟,我大儿子可都上小学了,还等着跟你订娃娃亲呢。” 李正笑骂着说:“做梦吧你,跟谁攀亲戚呢。” 对方露出一个欠揍的表情,扫了眼他□□,嬉笑着说:“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来哥们儿这里挂个号,保管你药到病除。” “你这小子,今天是要被我打一顿才舒服是不是?”李正笑着跟他闹了起来,又是一副要互相拼酒的架势,看着还像当年那样感情好。 另一个坐着的人大概是已经有点上头了,打了个酒嗝后开口道:“我刚想起来上周见客户的时候,碰见咱们校花了。” 跟李正聊着天的人闻言一顿,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 然而喝多了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还兴致勃勃地继续说着:“她今年也该有个三十来岁了吧?我去,看着还跟上学那会儿差不多,就是更漂亮了。也不知道她结没结婚,要不是我早结了,都有点想去追了。” 眼见李正脸上已经没了笑意,那人想赶紧开口换个话题,却拦不住喋喋不休的醉鬼。 “我给你们说,你们是没见到她现在那身材,那个大胸和大屁股啊,好家伙,看得我差点儿……”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下流的动作,不等他把这句话说完,一杯白酒就直直泼在了他脸上。 这下子可算是被泼醒了。 有些发福的男人摸了把脸,正要发作,一抬头却看到了放下酒杯的李正。 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也有点慌了,连忙开口道:“不是,兄弟,我没那个意思。” 包间里的声音慢慢静了下来,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看了过来,不知道李大老板怎么突然就发起了火。 处于人群焦点的李正已经没了兴致,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西装,跟同学会的主办人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走人了。 刚才想尽办法救场的人叹了口气,看着已经清醒了的老同学,忍不住骂他:“好好的同学聚会,你提什么校花啊你!” “我这不是喝多了嘛,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也没忍住,抬手抽了一下自己的嘴。 让你嘴贱,这下把人彻底得罪了吧。 晚上七点半,秦明月收拾好明天的行李,走到了厨房里。 夏唯端起盘子递到她面前,问:“试试这次味道怎么样。” 秦明月用叉子叉起一小块煎牛排,放进了嘴里,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不错,这次不老了。” 她咽下后端起酒杯喝了口红酒,其实已经吃饱了,但一抬头看见夏唯期盼的眼神,她还是接过了盘子。 秦明月拿着叉子开口道:“你倒不用勉强自己学西餐,平时都习惯了吃中餐,偶尔想吃西餐的话就去次餐厅,也很省事。” “你喜欢西餐嘛,而且餐厅多贵啊,我学好了就可以经常做,一年能省不少钱呢。” 夏唯神采飞扬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没注意到面前人有些无奈的神情。 价值观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同步的,甚至有时候,连同步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客厅里的手机响起,秦明月放下盘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道:“我去接个电话。” 夏唯点点头,继续收拾着乱糟糟的厨房。买来练习的牛排还剩下一半,她全部装好放回了冰箱,没有注意到接电话的人已经去了卧室。 关上门走到窗边后,秦明月接通电话,压低声音道:“我说过晚上不要给我打电话,有事发消息。但我觉得你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那边的人听起来喝了不少酒,大咧咧地说:“出来,我要见你。” 秦明月直接挂了电话,她懒得搭理醉鬼。 她正要走出卧室,手机又响了一声,弹出来一条新的通知。 秦明月耐着性子点开,对面发来了一张不太清楚的照片,上面拍摄的是一个小区的大门。 夏唯刚整理干净厨房,就发现换了身衣服的人正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侧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皱着眉问:“去开会?” 秦明月随口“嗯”了一声,脚步匆匆地走到玄关门口,从鞋柜里拿了双高跟鞋穿上。 夏唯拿起车钥匙,开口道:“那我送你过去吧。” “没事,我自己开车过去。”秦明月从她手里拿过了钥匙。 家门外面的事情夏唯基本上都听她做主,毕竟她没有秦明月那么细心,如果不这样,她们俩恐怕早就在公司里暴露了。 这次夏唯也没反对,只是在她身后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秦明月动作一顿,突然转回身来,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我不知道几点回来,你早点睡,别等我。” 夏唯笑了起来,点点头,看着她关上了门。 小区门外,坐在车上的男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但那边的人就是不接。 烦躁混在酒精里发酵,他索性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 一辆崭新的车突然从小区内驶出,在他的车旁停下,摇下车窗的女人看了他一眼,然后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去。 车上的男人又将安全带扣上,发动车跟在了后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这片居民区,往偏僻的郊区开了许久,才在一个远离建筑群的僻静路边停了下来。 秦明月拉开车门下车,大步流星地走到后面这辆车的车门前,一把将满身酒气的男人从车里拽下来,接着反手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威胁我?真当我是你叫的鸡啊,你让我出来我就要出来?” 李正擦了擦嘴角,抬起手要去碰她的肩膀,面前的人却又是一巴掌打过来。 他这次也没有躲开。 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并没有比他矮多少,甚至在气场上完全压制住了此刻的他,显得比平时更加盛气凌人。 李正自知理亏,一言不发地等着她发完火。 秦明月冷着脸,见他这副衣衫不整满脸醉意的模样,连半点耐心也不想再给了。 “到此为止,以后别来找我了。” 李正扯了扯嘴角,不知是不是醉意使然,开口说出了那句话:“如果我离婚呢?” 秦明月侧回头来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傻逼,半晌之后才开口:“要我再给你一巴掌帮你醒醒酒吗?” 她说着嗤笑了一声,慢悠悠地道:“五年前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就敢做了?” “省省吧你,现在的勇气都是这两年没人管你,让你产生了自己有多能耐的错觉。” 秦明月摇了摇头,语气似乎是一种怜悯:“但是等你爸一回来你就会发现,自己还是五年前那个直不起腰的孬种。” 李正突然一把抓住她的侧颈,压制住狠意,低声道:“我不敢?现在是你不敢吧?我随便发张照片就把你吓得跑出来在我面前发疯,怎么,目中无人的秦大小姐这会儿也有害怕的事情了?” 他说着弯下腰,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你怕什么?” “怕你的小女友知道你在外面偷男人吗?” 看着没有回答的女人,李正突然笑出了声。 “秦明月,你也是个孬种。” 第5章 第五章 chapter 05 玻璃杯不小心从手里滑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摔裂成一地狼藉。 夏唯有些懊恼地放下开水壶,暂时顾不上收拾,转身快步走到茶几边,拿起了正在响的手机。 是行政部主管张叔打来的。 “喂?张主管。”她看了下时间,不知道这个点对方打过来是有什么事。 那头的人开口道:“小夏啊,那个开会通知你收到了吗?我这儿的那个实习生好像发到秦主管……秦经理那儿去了,做事真的太不细心了,你别介意哈,我回头好好说说她。” 夏唯恍然,回答道:“那我现在去吧,还来得及吗?” 张叔连忙道:“我是说周一早上的会,周五晚上开哪门子的会啊,反正你记得早点到。还有秦主管……秦经理应该交接了你会议记录吧,那个东西也要记得带上。” 他到现在都没习惯改口,也难怪他那儿的实习生会搞混。 夏唯有些好笑地想着,把事情一一应了下来,客套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找出清理工具来收拾餐桌下面的碎玻璃片。 好在杯子里还没倒水,只是满地的玻璃渣必须小心弄干净,免得爱光着脚满屋子跑的人不小心踩到。 夏唯突然动作一顿。 那个实习生发错了人倒是能理解,但她连会议时间也发错了吗?那秦明月大晚上的不就白跑一趟。 夏唯正想着这件事,玄关的大门就被人打开了。 她拿着垃圾袋走到门口,看见刚回来人已经在换鞋,便将垃圾袋放到门外,然后道:“我听张主管说了,那实习生也真是的,都一个月了还做事这么马虎,害你白跑一趟。” 秦明月换好拖鞋站起身来,随口道:“反正她八成过不了试用期。” 她说着将一直抱着的文件袋递给夏唯,“正好,把会议记录拿回来了,你周一开会的时候不用管太多,基本都是他们几个在扯皮,你听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夏唯确实有点紧张,她第一次做管理,没有任何经验,但听见她这样说,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气。 接过文件袋之后,夏唯看了看墙上的时间,连忙道:“你快洗个澡睡觉吧,明早上还赶飞机呢。” 秦明月应了声,转身走向了浴室。 夏唯弯下腰把门口的高跟鞋放到鞋柜里,玄关的地砖上有一点湿泥的痕迹,她拿过毛巾擦了擦,有些纳闷儿。 外面下雨了吗? 李正踢掉脚上踩脏了的皮鞋,一边走进公寓一边解开领带和扣子。 他一身的酒气已经被外面的风吹得散了大半,但脑子却还是热得发晕,让他烦躁得一把将外套往地上狠狠一扔,然后整个人摔进了沙发里。 秦明月这个女人的嘴巴真够毒的。 但戳人心窝子也够准。 哪怕李正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最近他的焦躁和火气的确都是因为老头子回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这两年他仗着天高皇帝远,不仅打发走了老头子安排的保姆,还在外面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已婚身份,本地的圈子里至今也没几个人见过他的妻子,认识他的人甚至都快忘了他已经结婚。 但这些事,老头子恐怕了若指掌,只是碍于国外的产业正在关键期,抽不开身回来罢了。 至于现在回国的原因——本家那边对李正结婚这么些年还没孩子的事情一直很有看法,他有预感,老头子回来多半就是为了这件事。 想到这里,李正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连商伊的床都没睡过,上哪儿给老头子弄一个孩子出来? 更何况,在这个时候生下的孩子,只会被老头子按照他的想法来养。 李正抬手扶住额头,深深吸了口气。 他凭什么非得让自己的孩子重演一次自己的人生? 想都别想。 把李正痛骂了一顿的秦明月,这个晚上也没能睡好觉。 她听着身旁人熟睡的呼吸声,不由得有些羡慕这个活得简单的傻姑娘。 但要让她选,秦明月宁愿不要这样平凡的简单。 所以她接受了那张机票,在天亮之后就要赶去机场,前往巴黎。 秦明月翻过身来,背对着身后的人,睁着眼睛出神。 做管理之前,她也是个专注于设计工作的设计师,而对于他们这种没有惊世才华的设计师来说,巴黎这样的梦想之地,曾经非常遥远。 可现在巴黎近在眼前。 秦明月却怎么也回想不起,当初憧憬着这个城市的自己,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她索性闭上眼,不再去想。 一个忙碌的早上很快开始,好在成年人已经习惯了奔波,熟门熟路地整备完毕。 出门之前,秦明月放下行李箱,在门内的人脸上吻了吻。 “等我回来。” 夏唯伸手抱住她,蹭了许久才松开手,然后目送着提起行李的人踏出门。 屋内一下子就空了起来。 夏唯转身回到卧室里,脱掉拖鞋爬上床。 她需要用睡眠来麻痹自己的矫情神经,否则接下来这一周的时间,她会从第一个小时开始,陷入她最害怕的寂寞里。 拍了拍空无一人的枕头,夏唯闻着秦明月的味道,很快再次入睡。 此时此刻的她并不知道,看似平静的生活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向了某个节点。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在灵堂前睡着了。 屋子里冷得像是大雪天的夜晚,跪在垫子上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她搓了搓冻僵的双手,想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一下。 一道身影踏过高高的门槛,见她正要起身,抬手便一挥鞭子,直接将消瘦的女孩给抽得爬了下去。 “谁准你起来的?” 少年呵斥了一声,高举手臂又是一鞭子抽在她背上,单薄的灰色麻布直接被打得裂开,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肌肤。 女孩咬着牙,趴在地上艰难地撑起身。 少年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她背上,将她死死压制在冰冷的地上不得动弹。 他用脚底慢慢碾着她的背,讥笑着道:“你这克死亲娘的贱种,母后没将你杖毙,罚你在灵堂长跪十日而已,竟还敢偷懒!” 说着又是一鞭子抽在她脸上。 趴在地上的人没有吭声,似乎已经被他折磨得没了力气。 少年把玩着手中的长鞭,抬头扫了一眼灵堂上的牌位,丝毫不掩恶意地开口道:“像你娘这等下贱奴仆,能在宫中下葬已是天大的恩赐,待头七过去,就收拾收拾,带着你娘的牌位滚出宫去!” 他说着抬起腿,似觉得脏了鞋底,又在她衣摆上擦了擦,才背着手拿着鞭子,仰头转身离去。 玄色长衣从门槛上消失之后,地上的人抬起头,沉默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是王。 最金碧辉煌的地方是王城。 而这肃穆巍峨的宫内。 生活着王与他的妻妾子女,以及他们饲养的牲畜。 女孩鲜血淋漓的身体趴在灵堂前,冻僵的双手慢慢收拢,在地上抠出一道道血痕。 她还注视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屋外阳光正好,灿烂到令她双目刺痛,却干涩得流不出半点泪水。 十指血肉模糊地握成拳,她仰起头看向灵堂上的牌位,看着这个到死都没能得到一个身份的女人。 ——这个让她憎恨却又深爱着的、她的母亲。 女孩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让我读书,我偏要读。” 她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身体,挺直了背脊站在牌位前,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血。 “不让我做人……” 她高仰着头,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我、偏、要、做!” 艳阳天的灿烂日光不知何时投进了这冰冷的屋内,打在清瘦的女孩身上,映出了那双深红的眼睛。 一道没有起伏的声音突然降落在她耳边: “那就给你一个选择。” “那就选第二个吧。” 商伊放下红茶杯,语气依然平常。 李正预先料想过她会有的种种反应,却没想到即使是这样她也波澜无惊,活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你的丈夫提出跟你协议离婚,但让你继续维持表面的夫妻关系,并提出了两种补偿方案。 而你的反应,就只是从两种方案里选定一个? 两人之间再如何没有感情,李正此刻也觉得有些心情复杂。 他知道是自己有愧于她,没有资格得了便宜还卖乖。可面前的人好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就真的半点也不在意自己吗? 但李正也知道这些其实都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所以他很快就压下了这些杂乱念头,看着商伊开口道:“那我这就准备离婚协议……” “我还有个条件。” 商伊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她脸上总是带着温温和和的笑,为人谦逊有礼貌,哪怕李正不喜欢这种风格,也得承认她是个真正的淑女。 所以被她打断说话这种事情,李正还是第一次经历。 他看着面前的人露出的笑容,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一点不太舒服的感觉。 商伊轻轻端起白瓷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之后,又将它放在杯垫上。 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大方。 “什么条件?”李正耐着性子问。 要应付老头子只有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他必须拉拢商伊,让她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商伊弯了弯唇角,轻声开口:“跟我生个孩子。” 第6章 第六章 上章结尾有500字新增剧情 chapter 06 两人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李正从最初的惊愕,到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她面谈的想法。 是他根本没了解过这个女人,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她的真面目,李正心中一阵说不出来的膈应和憋屈。 他不是傻子,冷静之后就回过了味来。 商伊这个女人本就是老头子那边的人。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头子即将回国,自己的这些动作在她眼里,就跟垂死挣扎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给的那点补偿,能有生下一个继承人来得划算吗? 是自己被焦躁乱了阵脚,居然病急乱投医。 然而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李正沉着脸在酒吧里坐了许久,最后将酒杯里的龙舌兰一口饮尽,起身扔下几张纸币离开了吧台。 坐在窗台上的女人轻轻翻过一页书,额前的发丝随着窗外吹进的风而轻晃。 她手中的诗集已经很旧了,有些斑驳的封面透出一点历史的厚重感,又一页被翻过,白纸上的第一排黑字突然扭了扭,眨眼之间便被重新排列,组成了一句新的文字。 【你看起来搞砸了。】 商伊仍然细细地品读着这一页诗,再一次翻页时,她才轻声开口道:“忍耐,是人类的天赋。” “所谓底线,也是可以无限刷新的。” 这一页的第二排文字随着她目光落下,重组成了第二句话。 【也许你是对的。】 下一秒,方方正正的字符烟消云散一般没了踪迹,而楼下的大门也在此刻被打开,随后脚步声响起,直奔二楼。 商伊像是没有听见,继续翻着手里的诗集。 那脚步声大大咧咧地走上了楼,似乎在昭告所有人他的存在,最后堂而皇之地停在了商伊的门外。 房门今天没有上锁。 一身酒气的男人突然拧开了门把手,径直走了进来。 坐在窗台上的人侧身抬头看过来,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什么事?”她明知故问。 李正一把扯开领带扔在地上,脚一抬将后面的门踢得关上,然后大步走过来,伸手拉起她摔在了床上。 诗集应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男人面无表情地俯下身,一手解开皮带,一手掀起她的衣裙。 “我同意你的条件。” 夜已经深了。 夏唯却还没能睡着,因为一个人入睡的体验对她来说已经很陌生。 她忍住了给秦明月打电话的念头,将聊天软件里报平安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放下手机强迫自己闭上眼。 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离了别人就不能活的。 人必须得学着享受孤独。 夏唯抱住还有秦明月气味的枕头,躺在床上努力放松下来,找着入睡的方式,随后便慢慢接近了梦乡。 但愿今天不要做梦。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已经有些迟钝。 开着空调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热了起来,夏唯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油锅里被反复煎炸的一条鱼。 但无论她怎么排解,屋子里的温度都还在攀升,令她整个人都热得飘忽了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她突然痛呼了一声,趴在床上撑起了身体。 这痛楚并非是清晰的,像是隔着触感神经,在灵魂中反刍着扩散。 夏唯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混沌的大脑也在自主地帮她缓解,但痛感却逐渐强烈起来,推着她的意识起起伏伏,让她痛得脸色发白。 她隐约感觉到这痛是从哪个位置涌上来的,却怎么也无法清醒过来,只能被疼痛的浪潮拉扯着不断深陷。 时间一点点推移着,不知究竟是室内的温度在上升,还是身体深处在翻涌热潮,夏唯痛苦却又无法舒缓,身体甚至在一点点适应这些不明确的痛感,然后在她想要松口气的时候,被异样的感觉彻底击溃。 夏唯浑身是汗,咬着嘴唇在床上来回地不断翻滚着,她手指死死攥住床单,最后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猛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紧接着传到耳边的,是她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 夏唯仅剩下的一丝理智,提醒着她这一切都很不正常,她应该拼尽全力挣脱出来。但很快这一点清醒也被巨浪吞没,成了无数浪花中的一小片。 躺在床上的人不知被这梦魇折磨了多久,等热浪消退时她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浸湿。 大脑的意识终于回笼,夏唯用力睁开眼,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缓过神来。 一切都像一场噩梦,寂静冷清的房间内悄无声息,让她有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茫然感。 身体的粘腻感让夏唯无法再忍受,她支起无力的双臂,缓缓从床上起身,然后下了床。 双腿一瞬间软得像没有知觉,夏唯连忙扶住床才没让自己摔在地上,却摸到了湿透的床单。 忍着难堪和疲惫,她飞快地将床上用品全部换掉,然后抱着脏床单进了浴室。 李正依然是回了三楼的房间。 他站在花洒下冲着澡,回想起刚刚的过度投入,更加烦躁地抹了把额前的头发。 男人大概天生就是被下半身驱使的动物,哪怕是对着厌恶的女人,也能达到餍足的高度。 他裹着浴巾回到房间里,看到手机时,突然很想知道秦明月现在在做什么,然而等拿起了手机,李正又醒了神,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跟她的小女友亲亲爱爱,快活似神仙。 他扔下手机,打开了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巴黎就如同想象中那样,美丽不可方物。 秦明月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正要入夜的城市,夕阳已经逝去,霓虹灯勾勒出车水马龙的轮廓,将夜晚的城市渲染出油画般的质感。 埃菲尔铁塔在夜色下犹如俯视众生的神台,始终沉默地立在这座浪漫与时尚文明的都市之中。 “夜景不错吧?” 岳佐端着两杯红酒走过来,递了一杯给站在窗前的人。 秦明月接了过来,语气平淡地说:“我以为这次出来是有什么重要的工作。” 男人闻言抬高声音笑了起来,看着她道:“就像你说的,当作是一次公费旅游,不是很好吗?” 秦明月随意地摇了摇红酒杯,看着里面晃动的醇厚液体,开口道:“我听闻总经理夫人是个厉害角色,您不至于连最基本的准备都没有吧?” 大摇大摆地借着工作名义带公司里的女员工出差,却连做掩护的工作都没有一个,要是这样的话,最后成为炮灰的只会是自己。 岳佐脸上的笑淡了淡,转身看着窗外,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我喜欢先享受后工作。” 见他这么说,秦明月勉强放下了心。 “那就先告诉我这次的工作内容,我需要提前做准备。”她又提了一句。 男人颇为无趣地摇摇头,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伸手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贴近了自己。 “今天不谈公事,别扫兴。” 他说着拿过秦明月手中的酒杯,抬头一饮而尽,然后扣住她下巴吻了上去。 女人肩上的波浪卷发被扫到背后,白色浴袍被轻巧地解开,敞开垂下。 岳佐起身打量着面前的人,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的记性不错。” 秦明月没什么表情地仰起头,抬手一把将他推到了后面的沙发上,叉开腿坐了上去。 她舔了舔红唇上溢出的酒液,对上面前人的炙热视线,轻轻一笑。 这是个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但它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深夜两点半的夜空更为寂寥,商伊坐在浴池内,侧头看了看高悬空中的月亮。 离满月已经不远。 她无声地笑了笑,将身体里里外外的脏东西都洗净之后,才起身走到花洒下,拧开水龙头冲刷。 柔美的身体上布满了痕迹,散着长发的人垂下头,抬手轻抚过身上的一道青痕,低声道:“她喜欢我的回礼吗?” 没有人回答她。 商伊似乎也不需要得到回答,她仰头沐浴在温热的水流下,似是感叹地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第7章 第七章 chapter 07 夏唯直到起床后,都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至于无法言说的那部分,她全部归为了自己很久没跟秦明月分开这么长时间,潜意识在不甘寂寞地作祟。 身上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因为睡了个难得的懒觉,一起来神清气爽。 但很快夏唯就再次感觉到了异常。 首先是客厅里的电视机关不上了。 她吃过饭后想看会儿午间新闻,但连着换了十几个台都在放电视剧,似乎就是最近热播的那部很血腥的剧,夏唯一下子有些意兴阑珊,随手按了下电源的键打算关掉,电视机却没有任何反应。 一开始她以为是遥控器坏了,然而换台和调节音量都能正常操作,唯独电源键没有用。 液晶屏幕上的画面逐渐变得让夏唯感到不适,她有些疑惑——现在的剧组拍摄都这么逼真了吗?那血液的色泽和质感一点也不像是血浆做出来的。 看着画面里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夏唯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直接快步走到电视机旁边拔掉了电源。 这下终于是关掉了。 大好的周末怎么全是一件件怪事,夏唯郁闷得一点放松娱乐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揉了揉脖子,索性去卧室里找出笔记本电脑,出来坐在餐桌边上开始办公。 升职虽然是好事,但伴随而来的就是多到快要做不完的工作,尽管在秦明月手把手的教导之下夏唯已经开始上手了,但处理起来的效率还是远不如她。 夏唯埋头在电脑前,戴上耳机播放起舒缓的轻音乐,给自己的枯燥周末一点调剂。 聚精会神的她没有注意到,客厅内已经被拔掉电源的电视机突然又亮了起来,继续放送着夏唯最不想看的那部“电视剧”。 提着一柄利剑的身影从尸横遍野的树林里一步步走出来,夜月之下死寂弥漫,只剩下脚步声细微响过。 镜头缓缓上移,慢慢映出这道身影的上身,接着是肩颈、下颚…… 在那张脸进入画面之前,镜头里的人好似察觉到什么,倏地侧头看了过来。 液晶电视的屏幕在这一秒像是被人强制掐断,只挣扎着闪了闪,然后便彻底黑了下去。 而这一切,沉浸在音乐和工作里的夏唯一无所知。 一直工作到傍晚,坐着的人才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活动下身体。 夏唯是个很难一心二用的人,所以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她也要全神贯注去做才可能做到最好。 工作上尤其如此。 这大概就是平凡人的特征,与天才之间有着地心与月球间的距离。 她活动好了身体,准备合上笔记本去做个简单的晚饭,但就在这时,电脑响了一声提示音。 “您有一封新邮件。” 夏唯只好坐下来,将自己的邮箱点开。 然而未读邮件里除了今天之前的一些垃圾广告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新邮件。 真是奇了怪了。 夏唯揉着肩颈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刚刚收到的邮件,眼见着天快黑了,她索性暂时不管,起身去了厨房。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夏唯的周末就这样在处理工作的过程里走到了尾声。 这两天秦明月发来的消息不多,但至少早晚都有一句问候,给了她努力工作的动力。 周日的晚上,夏唯又听见了一声新邮件的提示音,但她点进去之后依然没有找到邮件在哪,她觉得自己的电脑可能出了点问题。 不过这只是生活里的一个小插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夏唯收拾好出门,开车去了公司。 大概是夏唯来的比较早,她抱着会议记录走进会议室时,发现其他主管都还没来,倒是那个实习生已经在煮咖啡了。 她见到进来的夏唯,连忙走过来道歉:“夏主管不好意思啊,都是我做事太马虎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出现这种错误。” 夏唯从不在新人面前摆谱,这会儿当了管理也一样,但是该提醒的她还是得提醒一句:“小刘啊,开会通知发错人虽然能够理解,但最好还是避免这种错误。至于发错会议时间,那就不是小问题了,你周五可是害得秦经理白跑一趟,等她回来之后得跟她陪个不是。” 通常话说到这个地步,有眼力见的人就该连忙开口应下来了,聪明的还会再多说几句感谢的话,好让领导心里舒服一点。 但小刘就是那个没有眼力见的,小姑娘大概是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会儿被说得一愣,急忙为自己辩解道:“可是我没有搞错时间啊,这种错误我真的不会犯的。” 夏唯以为她是要面子,摆了摆手,随口道:“总之下次注意就行了。” 好在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齐了,小刘忙着去给主管们倒咖啡,夏唯因此松了口气。 她很不愿意应付这种吃不得苦的小姑娘,说重了怕她往心里去,说轻了又不长记性,但随后一想,这也不是自己部门的人,索性懒得再管了。 就如秦明月说的那样,这种会议没有设计部的人什么事,全是其他几个主管在扯皮。 夏唯按部就班地听完会议,做好了记录,就在散会后离开了会议室。 她刚走进电梯,一个人就追上来对她喊道:“夏主管,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夏唯转头一看,见到这小姑娘顿觉头大。 但她还是按住电梯的开门键,笑着等小刘进来之后,才松开手。 小刘拿着手机看了她两眼,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夏主管,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矫情,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被人冤枉。” 还真就因为这个事儿被缠上了。 夏唯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小刘突然将手机递到她面前,说:“不信您看,这是我给秦经理发的消息,时间写的真是今天早上,不是周五。” “您有一封新邮件。” 电脑响了一声,夏唯回过神来,握住鼠标点开了邮箱。 这次也没翻到新邮件在哪,她却没什么反应,直接关掉了邮箱,继续拿起面前摊开的文件。 几行字看了好半天也没看进去,夏唯又放下了文件,抬手将手机拿了起来。 手机桌面躺着一个今天才下载的软件,她看着这个软件许久,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一直到下班时间,夏唯也没有点开这个软件。 她知道点进去就能结束自己满脑子的猜疑,可是—— 因为自己缺乏安全感的脆弱性格,而亲手去破坏掉长年累月建立起的信任,这值得吗? 如果求证的结果是她太多疑,那彼此之间出现的裂缝要怎么才能补上? 夏唯没有承担这个结果的勇气。 傍晚。 设计部最后一个加班的人也离开了之后,夏唯终于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她拿起包收拾东西,起身走出了办公室,反锁上门。 走进大楼的电梯时,三个隔壁公司的男人正在小声闲聊着什么。 见到进来的夏唯他们也没避讳,继续刚才的话题。 “待会儿吃完饭去唱歌?有家新开的ktv还不错。” 另一个人回答:“行啊,你呢?” 被问到的第三个人也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安排。 最开始提议的人却笑着问他:“你不怕你老婆骂你啊?” 那人得意地说:“我跟她说了今晚上加班,只要不喝酒就行了,她看不出来的。” “我看你还是路上买点什么好吃的带回去吧,免得真发飙了你兜不住。”同事好心劝他。 他却摆摆手,回答:“你们没结婚的人就不懂了吧,我今天要是买东西回去,她准知道我做亏心事了。就是要一切如常,该做啥做啥,她才不会起疑心。” “女人有时候很好骗的,只要她爱你,你说什么她都信。” 电梯终于到站,夏唯快步走了出去,脚步匆忙得像是要去赶地铁。 然而等她一路走出了很远才想起来,自己是开车上班的,现在车还停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要走回去也不那么费时间,可是夏唯站了一会儿,又转过身继续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提着包慢慢走在街上,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或者随便去哪里,只要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就行。 那会给她冷静下来思考的空间。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神色匆忙,或是下班回家,或是奔赴酒局聚会,都有着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只有夏唯无神地双目四顾,像是回到了五年前。 她第一次遇见秦明月的那天。 那也是一个人潮拥挤的傍晚。 刚毕业的夏唯不知道第几次面试失败,抱着简历在街上茫然地徘徊。 她那时第一次发现这个城市原来这么大,但却连自己的容身之地都找不出来。 学校的宿舍已经不能再住,这周还找不到工作的话,她交付完房租定金之后就彻底山穷水尽了。 要离开吗? 可是离开之后她又能去哪儿呢? 连家都没有的人,去哪里都没有区别。 年轻的女孩穿着借来的职业套装,脚上是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黑皮鞋,看起来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她失魂落魄地停在了在人来人往的红绿灯路口。 川流不息的人潮将她淹没,每一个行人都长着一张陌生的面孔,他们不经意投来的目光也能让她畏缩地垂下头,怕被人发现这里有一个混在人群里的可怜虫。 后来夏唯鼓起勇气问秦明月,为什么会在这个路口向自己伸出手索要简历。 高挑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翻开了她上交的设计方案。 她闻言沉吟不语,似乎在回忆什么。 许久之后,在夏唯有些局促地垂下头时,她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轻笑着道:“大概是觉得……” “你看起来很好骗,放着不管的话会被坏人拐跑吧。” 夏唯愣了愣,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很傻的话: “那你会骗我吗?” 穿着平底鞋的人停在了路口。 红灯还长亮着,斑马线两头站满了拥挤的人群,在夜色下散开着大都市的独特磁场。 背着单肩包的女人低下头,点开了手机桌面上的软件,然后登录了自己绑定的账户。 一条条行车轨迹的记录在列表里躺着,她手指轻轻一划,点开了行车记录视频的菜单栏。 近一周的视频全都缓存在云盘内,只等着有人查看,或者删除。 第8章 第八章 chapter 08 红灯闪烁着跳为绿灯,斑马线两端的人群开始相对着前行。 站在原地的人垂下手,顺应着人潮往前走去。 夜幕已至,街上亮起霓虹灯,商店与大楼的巨幕播放着广告,声音混在满街的嘈杂中,将每个行人包围。 夏唯平视着前方走来的人群,完美地融入了拥挤的街景中。 有人与她错身而过,然后在斑马线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隐没在了高楼大厦的上空。 身着长裙的人抬头望向夜空,见到这样的画面也未动容,只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这个红绿灯路口。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时,房间内的两个人刚刚结束。 还穿着衬衫的男人抽回身,下床进了浴室关上门。 躺在床上的女人等着呼吸平复下来,才抬手拿起了手机,见到来电显示,她神色顿了顿,然后起身走下床,去了窗边。 “喂?”秦明月开口,语气一如既往。 电话那头的人笑着问:“我有打扰到你吗?” 秦明月弯下腰捡起自己的浴袍,披在身上,回答道:“没有,今天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你呢?晚饭吃了吗?” “还没,今天没什么胃口。” 察觉到她的情绪,秦明月轻声问:“怎么了?” 半晌之后,那边的人才回答:“想你了。” 站在窗边的女人抬起头,望着下面的高楼大厦,片刻后开口道:“你年假的假条我已经批好了,在卧室抽屉里。” 夏唯的声音几秒之后才传来:“什么年假?” 秦明月笑了一声,“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今年你生日那天一起去皇后镇。签证去年就办好了,机票我也买好了。” 一段沉默之后,有人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可是一个部门怎么能两个管理同时请年假,而且才刚升职,一堆琐事没有处理完……” 秦明月笑着打断了她:“那就要辛苦你尽快把它做完了。反正淡季没有大项目......还是说你突然不想跟我结婚了?” “不是!”那头的人抬高声音,随后又有些懊恼地放低了声:“我没有这个意思。” 站在窗前的人弯起嘴角,最后道:“那就现在开始做准备吧,我会早点回来的,记得按时吃饭。” 听到对方的答复后,秦明月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回床边。 避开地上的一地狼藉,她捡起了自己的衣服和包。 浴室的水声停了,连浴袍都懒得穿的男人走出来,对她道:“明天早上见客户,记得准备好资料。” 秦明月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东西回了套房里的另一个房间。 她放好东西走进浴室,拧开花洒之后,挤了满手的沐浴露抹在身上,用力搓洗起来。 快要进入深夜的城市还没有真正沉睡。 挂断电话的夏唯走进了卧室里,轻轻拉开秦明月的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张已签字的假条,还有两张飞往新西兰的机票。 她鼻尖一瞬间涌起酸涩,从有记忆起就空着的胸腔在这一刻好像被看不见的东西填满了。 许久之后,抽屉被推了回去。 站在原地的人掏出手机,点进软件,将里面未浏览的东西一个个勾选,然后一键删除。 最后她卸载了软件,放下手机走出卧室。 得加快速度处理手上的工作了,夏唯想着,走到餐桌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夏唯把自己忙得没有时间去想秦明月。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方已经为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她也想要追上去,然后成为一个能为对方做点什么的人。 哪怕这就是她今生全部的价值,夏唯也没有怨言。 “夏女士,您看这个方案如何?” 安静的高定婚纱店内,穿着工作服的店员将最新的设计方案递到夏唯的面前,说话时满脸都是亲和的笑容。 像这种预算和要求相匹配的客户,是她们这一行的人最乐意接触的,不会揣着买布料都不够的钱来要求“最高大上”。 想到这里,店员越看她越觉得舒心,甚至已经预感到这一单会完成得很轻松。 夏唯只能当没有察觉,如果她很有钱的话也不会选经济型方案,高要求谁都能提出来,但前提是有那个能力。 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设计方案。 设计图的雏形是夏唯提供的,但她毕竟不是婚纱设计师,还需要专业人士在这个骨架上填充最合适的构造和点缀。 她一边看着图,一边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秦明月穿上的效果,然后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贵有贵的道理。 只提出了几个小细节的修改之后,夏唯敲定了方案,接下来设计师就可以正式开工了。 经济型方案的好处就是效率比较高,交货期限大大缩短,约定好下次看样品的时间,夏唯赶在午休结束前离开了婚纱店。 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街上之后,二楼窗边坐着喝红茶的人放下了茶杯,侧头看向走进来的几个人。 “李太太,您看这件礼服如何?非常简单大方的款式,很适合您的气质。” 经理让身后的人展示出这件礼服,她显然是有眼光的,这件衣服没有任何人能比眼前这个女人更适合。 商伊温和地笑了笑,开口道:“那就这件吧,做好后送到我家就行。” “好的,时间定哪天呢?”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撑着头,漫不经心地想了想,然后开口问:“下次满月是几号?” 经理被问得一愣,这可真的触及到她的知识短板了。 她还在思考怎么回答的时候,面前的人却已经直起身来,浅笑着说:“就那天送吧。” 一头雾水地将这位贵客送出了店门,经理不由得挠着头掏出手机来查这个奇怪的问题。 好在这不是什么冷门的知识,她搜到了许多条相关的新闻报道,排在第一条的标题是—— “本年度第二大满月!超级月亮将在5月31日出现。” 忙碌起来之后,原本觉得难熬的时间就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 一转眼秦明月回国的日子已经近在明天,夏唯这段时间在公司天天加班,今天终于能早点下班,挤出时间去超市采购明天的食材。 从办公室走出来时,茶水间门口站着好几个人,不知道在闲聊什么,夏唯走过去道:“该下班的就下班了,聚在一起八卦什么呢?” 相较于秦明月,夏唯简直就是“好说话”的代名词,大家都不怎么怕她,见她走过来,还难掩兴奋地说:“小唯姐小唯姐,你知不知道今天总经理夫人来公司了?” 夏唯也不介意他们对自己这改不过来的称呼,脚步停在茶水间门口,随口道:“魏董事不是每个月都会来几次吗,例行公事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一群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不一样不一样!今天她是来发飙的!” “对对对,我听说秘书室和助理台的人全都被她训了个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发这么大的火。” “吴助理最惨吧,她好像还是走总经理的后门进来的,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今天被魏董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丢脸死了。” 夏唯被他们的声音吵得头疼,她这几天睡得少,而且一次也没睡好过,在话题越扯越远之前,她赶紧挥挥手走人了。 “最后一个走的记得反锁好所有柜子和门,不然下周一早上又要被你们秦经理骂一顿。” 她说起这个名字,众人才终于想起来这件事。 “卧槽。” “卧槽。” “卧!槽!” “完了,好日子到头了。” 夏唯才不管他们瞬间被打击到的样子,她可是心情好得很。 电梯很快到站,她提了提肩上的挎包链子,在门开之后走了进去。 好巧不巧,刚刚听到的八卦主角就在电梯里。 夏唯面不改色地跟她点头示意,然后按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空气中弥漫着一点无法言说的微妙,显得电梯下降的速度无比缓慢,好在一楼还是到了。 夏唯礼貌地让开位置,等她走出去。 吴助理刚要走出电梯,却又停了下来,转身对她道:“夏主管跟秦经理关系不错吧?” 夏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微笑道:“还好,有什么事吗?” 吴助理看着她,语气如常地道:“那麻烦你提醒一下秦经理,下周一上班的时候,魏董事多半会去找她。” 她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电梯。 一直到电梯抵达停车场,夏唯都没搞懂她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在好心提醒,可直觉和经验告诉夏唯,吴助理一直都看不惯秦明月,不太可能会好心提醒。 在这方面,她的感觉一向很准。 想到秦明月这次出差正好是去跟总经理亲自接手的那个项目,夏唯隐约明白了今天魏董事来公司发飙的原因。 毕竟这位董事长千金一向以“善妒”闻名。 而秦明月又恰恰有着张扬的外貌,会被针对的可能性非常高。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夏唯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第9章 第九章 chapter 09 周五晚上的超级市场总是人挤人,夏唯推着购物车小心避开乱跑的小孩子,却一个没留神撞上了身后走来的人。 她连忙转过身道歉:“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正在打电话的男人摆摆手,径直往前面走了,夏唯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有点在意。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高大的男人很快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过道里,夏唯回过神来,继续去找自己要拿的东西。 李正站在门口打完了电话,见结完账的人走出来,还是很有绅士风度地走上前,拿过了她手里的袋子,然后转身大步向停车场走去。 他现在连表面上的相敬如宾也懒得装了,将东西放上车之后,吩咐司机把人送回家,就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潇洒离开。 至于老头子回来之后要怎么演,那不是他现在想管的事情。 最后几天的自由,怎么高兴怎么来。 回去的路上,司机见后车座上的人一路看着窗外,心里有些不忍,索性开口调节下气氛: “太太今天买了什么好吃的啊?” 话音落下后,坐在后面的女人转过头来,还是像平时一样笑着说:“买了点做蛋糕的材料。” 这世上大概没人会对这样的女人无好感——除了她老公。 司机想着,很是捧场地问:“蛋糕?李先生要过生了吗?”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恰巧见到镜中人脸上的笑容,一时间差点看得回不过神。 对方没有回答,司机却看得明白。 他感慨了一句:“真羡慕,我还从来没吃过老婆做的蛋糕呢。” 商伊看向他,语气温和地回答:“那不如试试做给老婆吃。” 司机哈哈大笑,说自己没那个天赋,搞砸了说不定还要被打一顿。 她闻言又笑了笑,轻声道:“只要花时间学,总能学会的。” 无论是什么。 第二天的气温正好,是个难得没有毒日头的晴天。 六月已经近在眼前,梅雨季也很快会到来,夏唯新买了两把雨伞放在玄关处,以备不时之需。 她吃过午饭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处理那些需要提前准备的食材,还熬上了一小锅解暑的绿豆汤。 秦明月不让她去接机,夏唯只好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上的航班信息,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都变得漫长了许多。 她们真的很久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了。 不过没关系,只属于两个人的假期就快到来,到时候她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秦明月推开门时,不出意料地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她提着行李箱进门,放下手里的甜品盒子,蹲下身开始换鞋。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吵,忙得分身乏术的夏唯完全没听见客厅里的脚步声,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开口:“这么多哪吃得完啊?” 她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锅铲直接滑落,被秦明月眼疾手快地接住,还给了她。 夏唯却顾不上去接,她愣了愣,然后跳着抱住了突然出现的人。 “你怎么到家之前不给我打电话啊。” 秦明月拍了拍她的背,有些无奈地开口:“好了好了,我一身汗,待会儿再抱。” 夏唯想起了锅里的牛排,又立刻松开她,夺过锅铲去翻面。 “还好还好,这可是上好的澳洲牛排啊,要是糊了我今晚饭都不想吃了。” 听着她的念叨,秦明月摇摇头,离开厨房去了浴室。 这是两人之间久违的一顿晚餐。 秦明月看着这一桌菜,全是自己爱吃的西式餐品,色香味俱全,足以见得这个人费了多少功夫。 严格的秦经理今天没有再吝啬自己的赞美,夏唯一整顿饭吃下来就没有停过脸上的笑。 家里的气氛是多一分都快溢出来的蜂蜜味。 饭后两人吃着秦明月买回来的杨枝甘露,酸甜冰凉,口感很好。 而厨房里的那锅绿豆汤,已经没人想起来了。 所谓小别胜新婚。 这个周末对夏唯来说,胜过她至今为止将近三十年人生里的每一个周末。 床单上的暖阳气息是那么好闻,牙刷上的薄荷牙膏是那么清爽,生活里一下子多出许多美好的小细节。 一直到周一早上进了公司,夏唯脸上还挂着微笑,从公司的同事到保卫处的人她都挨个打了招呼,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看到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 但这一切,只持续到中午。 吴助理的那句话并不是假话,总经理夫人、董事长的千金——魏董事,在下午上班之前踏进了设计部,点名找部门经理秦明月。 穿着一身精致名牌的女人大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神情如常的秦明月,两人消失在了电梯里。 到下午所有人都下班了,秦明月也还没回来。 夏唯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在办公室里等她,只能将车停在公司附近,等着一直没消息的人。 天色快黑的时候,夏唯终于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五分钟后,车停在路边,高挑的女人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她看起来跟中午时没什么变化,夏唯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了,开口问:“魏董事是不是为难你了?她上周五就来发飙过一次了,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好没道理啊。” 秦明月扫了扫肩上的长卷发,神色平静地回答:“没什么,只是问了我跟总经理出差期间的事情,就是问得挺仔细的。” 夏唯憋着一肚子的火,但一个字也没表露出来,因为她了解秦明月。 这些年来,秦明月因为长得好看而遭受的不公数不胜数,她全都忍了下来,现在好不容易升了职,又怎么甘心让自己前功尽弃。 面对阶级差异和生活的压力,普通人并没有说走就走的勇气。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到晚上吃过饭之后,秦明月提起旅行的事情,气氛才慢慢好了起来。 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翻看着已经准备了很久的行程表,一起删删改改,又增加了许多更有趣的行程。 “教堂定下的时间不太好,但这个季度能约到已经很不错了,以后有机会再去西雅图补办一次。” 秦明月说着,又顺口聊起了未来有时间的话想去哪些地方旅行,夏唯精神紧绷了一下午,这会儿听着她平缓的声音,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这张脸,秦明月终于停下声音,闭上眼睛靠在了沙发上。 这一个下午堪称噩梦,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但不忍又能怎么样呢? 有人生下来就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拥有更多的财富和权力,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命运。 面对这样的人,自尊心是最廉价的奢侈品。 好在岳佐那人恶心归恶心,脑子还是有的,没有被抓到实质性的证据,那女人也只能发下疯。 秦明月睁开眼,手指一点点收拢成拳。 “您有一封新邮件。”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声,秦明月侧头看过去,然后伸手拿了过来。 输入密码解锁后,她点进邮箱,打开了那封新收到的邮件。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血腥的照片。 穿着学士服拍照的高挑女孩站在校门口,脸部被p上了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已经面目全非,脖子上更是横插了一把刀,p上去的血从脖子流下来。 附图的下面是一排红色加粗的巨大字体—— 【贱人,再勾引别人老公就杀了你。】 第10章 第十章 chapter 10 “据天文协会发布的天文预报显示,本年度第二大满月将于今日晚上现身。天文协会预测,最圆时刻会出现在明天的零时零分,月球过近地点,这将是月球距离地球全年第二近的时……” 夏唯端着早餐从厨房里出来,听见早间新闻的声音不由得说了一句:“今天电视台总算是播新闻了。” 秦明月坐在餐桌前,喝着咖啡整理待会儿要带去公司的资料,闻言随口道:“不是天天都在放吗?” 夏唯放下盘子,递了一份给她,然后耸了耸肩,说:“反正我好久没看到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秦明月伸手拿过来看了眼,然后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这一大早的,都第几个电话了。 夏唯摇摇头,听着她的声音,念叨了一句:“工作狂。” 等她吃完了早饭,阳台上的人才接完电话回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公司。 她们俩的年假是分开请的,夏唯昨天就开始休假,秦明月则是今天下班后才能走,所以两人约定了晚上直接在外面碰面,然后一起去机场。 秦明月穿好鞋,转头看着她,嘱咐道:“今天事情有点多,我可能会晚点到,等我发了消息你再出门吧。” 夏唯也有一件事要去做,欣然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她打开了门。 熟悉的背影握着门把手走出门,随后反手将大门推回来,高挑的身影就这样一点点消失在了视野里。 夏唯笑着挥手,一直到大门被关上之后,才突然察觉到心底的一点心悸。 不疼也不痒。 就只是一晃而过。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穿着围裙的女人取出了烤箱里的戚风蛋糕。 她将蛋糕放在料理台上,摘下手上的隔热手套,然后拿起抹刀轻轻切下一点边角,放进嘴里尝了尝。 口感绵密,入口即化,甜度也刚刚好。 她点了点头,由着蛋糕胚静置放凉,开始准备打发奶油的材料。 一直围观着的保姆见她动作娴熟的样子,忍不住赞叹道:“太太真是贤惠,什么都会做,这个蛋糕我觉着比店里卖的还好呢!” 商伊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将淡奶油的盒子打开,倾斜着倒进了玻璃碗内,外面的阳光这时已经是饱满的色度,柔和的光线洒进来,在她身上映出一片暖黄的不规则图形。 保姆有点看出神了。 面前的人不经意地抬头看过来,保姆不知怎么老脸一红,连忙收回目光,继续拿着抹布打扫卫生。 这应当不是她的问题,都怪太太实在是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有时候甚至好看到,不像个真人。 夏唯收拾干净厨房出来时,新闻已经结束了,她随手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电源键没有失灵。 像那次一样关不掉的情况最近好像没有再出现过,她挠了挠头,觉得大概是偶发性的接触不良,索性不再去想这件事,走进卧室开始整理行李。 秦明月的箱子昨晚上就收拾好了,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让别人经手自己的事,又很有计划性,所以这方面的事情夏唯从来不去管。 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她懒得再去厨房折腾,直接带着两个行李箱出门,然后坐上了预约好的出租车。 定好碰面的地方是她们以前很喜欢去的一家咖啡厅,离公司的区域较远,不容易碰见熟人。 而且正好位于在去机场的路上,比较方便。 夏唯想起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两个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起泡在这家咖啡厅里,埋头各做各的设计,安静地待上一整个下午。 那时候还没谈过恋爱的夏唯不觉得这样的约会有什么问题,比起人多的约会圣地,她更喜欢和秦明月两个人单独相处,哪怕没有太多的交流。 只是看着她在自己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夏唯已经感到满足。 想到这里,坐在车上的人笑了起来。 过去的那个自己,连想象今天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今天的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宝物。 打车到咖啡厅也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再加上堵车的时间,夏唯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咖啡厅的老板娘跟她很熟,见到她带着行李来,打趣着问:“这是要跟你家那位一起私奔啊?” 夏唯对她每次都要试探一句的玩笑话已经免疫,反正自己不承认,她也只能过过嘴瘾。 惯例点了一杯拿铁之后,她放下箱子,对老板娘道:“珍姐,我得去取一个东西,行李箱先暂时寄放在你这儿啊,等拿完了我就过来。” 老板娘摆摆手,很是爽快地回答:“放心去,在我这儿丢不了。” 夏唯谢过她之后,又出门拦下一辆车,报上了婚纱店的地址。 这次路上堵车更严重,夏唯赶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婚纱店的店员见到跑着进来的人,连忙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她。 夏唯接过水,说了句谢谢。 “您先休息下吧,送货的人今天应该是货单比较多,还没到这边来。”店员有些抱歉地说。 夏唯忍不住看了眼时间,飞机是半夜起飞,秦明月也还没发消息过来,时间应该还算充裕。 她只好点头道:“那我在这里等吧。” 戴着墨镜的人走出电梯,脚步停在右边的房门前,伸手按开了密码锁。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她。 秦明月踩着高跟鞋直接走到客厅,随手摘下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开口道:“我以为明智的选择是这段时间避免见面。” “放心,这个地方她查不到的。” 岳佐端着酒杯,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说着还打量了下面前的人今天的穿着。 “这是要去约会?” “我赶时间,总经理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秦明月已经对他没什么耐心。 区区一个入赘女婿,都这个地步了还敢在外面兴风作浪,结局多半是死路一条。 她没必要跟着他一起往下跳。 “别急嘛,坐下喝点什么?”男人笑着说,却没有要给她倒水的意思。 秦明月算是看明白了,她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总经理,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得罪不起魏董事。那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她已经笃定我跟你有问题,只要抓到证据她是不会放过我的。” 她顿了顿,适当地展现弱势,放轻声音道:“巴黎一星期的时间,您也尽兴了,我们好聚好散,对谁都好。” 岳佐端着手里的威士忌,摩挲半晌,才开口道:“最后一次。” “以后再见面,一切公事公办。” 等待的时间比预想中还要长。 夏唯又看了眼手机,依然没有秦明月的消息。 路上很容易堵车耽误时间,她索性发了条消息给秦明月,让对方下班后到咖啡厅拿上行李直接去机场,自己搞定后会打车过去。 店员又打了个电话给送货的人,几番催促之下,那人总算是到了。 她从送货小哥的手里接过包装严实的长盒,小心地放到展示台上打开,然后戴上手套,拿起了里面的白色婚纱,展示在夏唯的眼前。 虽然已经见过了样衣,但是真正看到最终成品的一瞬间,夏唯还是被难以言喻的感觉震撼住了。 这就是她亲自参与了设计的婚纱。 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仅有的一件婚纱。 而她爱的人,会穿着这件婚纱,牵着她的手,一起步入教堂。 见她看得有些入迷,店员出声提醒道:“夏女士,您觉得满意吗?还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夏唯终于回神,然后弯起嘴角,摇头道:“不用了,这就是我理想中的样子。” 她说着伸出手,想要隔空描绘一下穿上这件婚纱的人会有的轮廓。 头顶的华丽水晶灯亮着白光,闪烁着打在她的手指上。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扭曲了一下,像是黑板擦直直抹过,硬生生将她的手从视野里擦除掉了。 夏唯一愣,眼睛眨了眨,视线里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店外的街上突然有行人驻足,仰头望向已经彻底降临的夜幕,发出了惊叹声。 “好大的月亮!” “原来今天真的是满月啊。” “太美了吧。” 店员又一次叫她:“夏女士?要现在帮你包起来吗?” “啊,好的。”夏唯抬头看向她,补了一句:“用方便一点的保护袋就行,盒子太大了装不进行李箱。” 店员点点头,将婚纱放回盒子里,然后抱着进了仓库里面。 夏唯又坐回沙发上继续等待。 全款早已结清,她只需要再签个字验收,就可以带上婚纱直奔机场。 但是...... 夏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秦明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复她。 她一边放下手机,一边抬头看了眼玻璃窗外。 今夜格外敞亮,新闻中说的“超级满月”已经在夜空中出现,吸引了许多路人停下欣赏。 夏唯也被这样的光景牵引住视线,她望着夜幕上最耀眼的这轮圆月,耳边似远似近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真是久违的景色。” 她愣了愣,正要去辨认这声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面前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您有一封新邮件。” 夏唯收回目光,伸出手去拿手机,却在指尖刚刚触碰到金属边沿时,毫无预兆地被电了一下。 她猛地缩回了手。 这不是静电那么温和的感觉,夏唯有些吃痛地收拢手指,已经觉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可不等她开始思考,面前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一发不可收拾,像是被病毒攻击一样,疯狂震动着发出提示音: “您有一封新邮件。” “您有一封新邮件。” “您有一封新邮件。” “您有一封新邮件。” “您有一封新邮件。” ...... ...... 夏唯一瞬间被不安笼罩住,第一反应是马上远离它。 但这声音太吵,让她的太阳穴都开始阵阵发痛,夏唯不得不试探着再次伸出手去碰手机。 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这次什么也没发生。 夏唯连忙解锁手机,准备把邮箱整个卸载掉。 没有任何原因,她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好像必须得这样做才行。 手指不知不觉慌忙起来,在长按住图标的过程里误触到,直接点进了邮箱。 满满一页未读列表骤然闯进视线,还在不断刷新着往下跳,一封接着一封,每封邮件的发送时间不一样,却全都有着同一个标题—— 【秦明月的秘密】 第11章 第十一章 chapter 11 如果有一天,你赖以生存的美梦被打碎了。 你该去恨打碎它的人,还是去恨编织虚假的元凶? 又或者,去憎恨那个沉醉在梦中的自己。 将婚纱一丝不苟地包装好之后,店员抱着它从仓库里出来。 “夏女士,您看这样……” 她说着抬起头,看见空无一人的沙发时,话音戛然而止。 店外面的街道上还站着三三两两的路人,她连忙放下手里的婚纱,走出店门四下找了找,却没有看见客户的身影。 “奇怪,是去厕所了吗?” 商业街上人满为患,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在街道上,她埋着头不看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又一个驻足赏月的行人。 身后的骂声和质问接二连三响起,她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拼尽全力狂奔着,直到街景与人影憧憧彻底被抛在身后,也不肯停下。 穿着黑色连衣裙的人在路上不知疲倦地跑着,却连目的地也没有。 喧嚣的世界在这场沉默的、没有方向的、无法停止的奔跑中,如潮水般退去了。 周遭的景色不知何时变成了空荡的公路,在这空无一人的黑夜里,连那些昏黄的路灯也只能是寂静的大多数。 跑着的人终于慢了下来。 她有些脱力地扶住路边的栏杆,借着支撑点努力往前,脚步匆忙得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在后面。 身体变得愈发沉重,空气在胸腔里一点点变得稀薄,喘着气的人用力地握住扶手,撑着身体不断往前走。 所有景色都在后退着,只有夜空中的圆月还在那里,它无悲无喜地俯视着陆地上缓慢行走的人,为她照亮了前行的路,像一种无声的指引。 手中的手机震了震,响起那噩梦一般的声音。 她听见这声音,再也忍不住胸腔里一股一股涌上来的反胃,俯身吐了出来。 “那你会骗我吗?” …… “傻姑娘,骗人得先有一个利益关系。我跟你素不相识,骗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 “夏唯,你是不是喜欢我?” …… “好啊,我同意。” …… “听说你在找新房子?我的房子已经找好了,缺一个室友,你有意向吗?” …… “如果你觉得这是同居,我也没有异议。” …… “我加班的时候不要熬夜等我,傻瓜。” …… “这么介意那个实习生啊?放心,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 “我喜欢的类型,你不清楚吗?” …… …… 胃酸火辣辣地刮过食道,随着胃里残存的所有东西涌进口中,撑着扶手的人失去了最后的力气,身体顺着往下滑落,蹲在路边,毫无形象地吐了个昏天暗地。 手机在寂静的月色下又响了一声,这一次是短信的提示音。 她们的飞机该起航了。 蹲在地上的人猛地抬起手,将手机用力扔了出去,一声巨响后,落在地上的机身摔了个粉碎,屏幕挣扎着闪了闪,便彻底黑了下去。 又一阵猛烈的反胃从小腹顶了上来,她捂住胸口疯狂地干呕着,却再也吐不出丁点儿东西,只能剧烈地咳嗽着,用力到几乎要把内脏吐出来。 要是能咳出来就好了。 把五脏六腑、连带着心脏一起。 窒息与眩晕混杂着将意识击溃搅烂,不知过去了多久,地上的人终于止住了呕吐,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黑夜中的光源。 月亮更圆了。 它的光辉是如此纯粹,将黑暗中的龌蹉与狼狈全都照得无处遁行。 夏唯抬手拽住栏杆,挣扎着让自己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迈开脚步。 她不能停下,不可以停下。 夜深了。 穿着黑色礼服的人漫步在月光下,脚步悠闲地往前走着,像一个披星戴月的夜行者。 那一头乌黑长发被清风吹拂起来,飘散着遮住了她干净的眉眼。 她好似也享受着这样的自由,不去拨开额前飞舞的发丝。 前路被月光照亮,每走一步,身后的一寸景色便融进浓稠的夜里,像是吞没了退路。 脚下的这条路实在是漫长又漫长,迟迟望不到终点。 她却始终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前方,不曾回头去看。 有不知名的旋律从她口中倾泻,断断续续地回荡在寂寥的路上。 似悲怆,又似无尽的浪漫。 头顶的满月一如既往地上升着,就快要抵达夜幕的正空。 她却不肯抬头看上一眼。 只是缓慢地、一往无前地、一步也不停。 公路上像是被停止了时间的世界。 仲夏夜已悄然而至,夜空中却看不见半颗星星。 夏唯迎着吹来的冷风,在恍惚中闻到了咸咸的海风气味。 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远。 却还是逃不开如影随形的噩梦。 又或者,她本身就置于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路还长着,透支的身体里每一个关节都在隐隐作痛,比这更痛的却看不见也摸不着,犹如从地面上生出的尖刺,在她前行的每一步都狠狠贯穿了脚心。 用阵阵钻心刺骨的痛楚提醒她—— 这不是梦。 踉跄的脚步逐渐加快,再一次全力奔跑在了深夜的公路上。 前路永无尽头一般,蜿蜒在空旷的静夜。 夏唯疯狂地跑着,像要彻底燃烧自己。 前方有海风吹来,凌乱散开的头发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刮在脸上。 她不肯回头,不肯停歇,不知终点地跑着。 跑过了长长的公路,跑过了弯转的拐角,跑过了令人快要疯掉的黑夜。 然后,她抵达了从未见过的海岸线。 世界豁然开朗。 夜色下的大海出现在眼前,深蓝的海面在月光里波光粼粼,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放缓脚步的夏唯似有所感,侧身仰起了头,看向头顶的满月。 它不知何时已经稳稳抵达了夜幕正空,像一盏最亮最白的聚光灯,为这辽阔的舞台打下光束。 于是演出者就此登场。 有人立在浪花轻柔拍打着的海岸线上,背对身后的满天星光扬起了手臂,弯下腰深深地行礼。 “欢迎来到……” 仰着头的人转过身来,向着朦胧不清的身影迈出了脚步。 “……我的世界。” 身着黑色礼服的人轻笑着直起了身。 六月一日,零时零分。 夏唯穿过光与暗的界限,一脚踏进了这个只有大海与星空的天地。 而盛情迎接她的,是一瞬间铺天盖地飞来的海风与琴音。 漆黑的幕布缀满了一颗颗繁星,璀璨得不可思议。 大海与夜空宽阔而包容,穿着连衣裙的人转着身子仰望这个世界,纯黑的眼眸中映出闪烁的星光。 这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 不知名的旋律在琴音中摇曳飘散,被海风捧着送来,又在她的眼前化作绚烂的泡沫。 手执琴弓的人垂下眼睫,拉长了悠扬的曲调,风吹起她乌黑发亮的长发,她却不为所动,倾注一切释放着这一场精心筹备的演出。 这是明月最圆最满的时刻。 这是她等待一生的时刻。 有人踩着湿软的沙子朝她一步步走来。 那身姿穿过了海风与月光,踏过了漫长时光的洪流,终于来到她面前。 于是她轻轻抬手拉高一个尾音,薄唇轻启。 “in 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 当我孤身沉睡。 “you and i were resting close in peace……” 宁静中你我如此靠近。 “was it just a dreaming of my heart……” 也许仅是一场未能实现的梦。 “now im crying dont know why……” 我却不知为何落泪。 “if you find me crying in the dark……” 如果你窥见黑暗中哭泣的我。 “please call my name from the heart……” 请呼唤我的名字。 请呼唤我的名字。 第12章 第十二章 chapter 12 夏唯睁开眼睛,许久之后才将自己从睡梦中拉回现实。 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有些疲惫地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揉了揉额头,然后下床说了一句:“秦明月,该起床了。” 屋子里没人回答。 夏唯转身看过去,只见到空无一人的双人床。 原来已经起了,她看了眼床头柜的电子钟,发现时间还很早。 真稀奇,起这么早。 夏唯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走进浴室里洗漱。 刚刚一眼扫过的电子钟上写着今天的日期,夏唯一边刷牙一边想起了这件事。 六月一日,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 工作上太忙碌,她总是会忘记这件事,还好这些年来秦明月都记得。 今天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反正也就是衣服包包化妆品吧,秦明月总是热衷打扮自己,在这方面很像个爱玩换装游戏的小姑娘。 夏唯笑了笑,倒了一点爽肤水拍在脸上,然后走出了浴室。 客厅空荡荡的,连电视都没打开。 她抓起遥控器按开电视,放着早间新闻,转身去了厨房。 怎么连厨房里也没人? 夏唯纳闷儿地将屋子找了一圈,始终没看见已经起床的人,挠着头走回卧室,准备给她打个电话。 手机在哪? 手机呢? 穿着黑色连衣裙的人将床上翻了个遍,又把柜子床底挨个儿搜了一遍,就是找不到。 她一个起身,拉开了面前的衣柜。 穿衣镜明晃晃闪过,夏唯下意识闭了闭眼,然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原来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昨天...... 她昨天做了什么来着? 怎么会穿上这么贵的连衣裙,还把它弄得这么脏。 夏唯有些心疼地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但那污渍已经沾上很久了,无论多用力也弄不掉。 她不断地用手擦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下来,沾湿了裙子,越来越多,越弄越脏。 不对,她刚刚要做什么来着。 啊,是找手机。 夏唯又转过身来,脚步匆匆地走出了卧室,将客厅也搜了个天翻地覆。 沙发上没有,茶几上没有,餐桌上没有,连电视柜里也没有。 她起身跑进厨房,冰箱也没放过,仔仔细细地找了一个遍。 “怎么就是没有!” 烦躁不安的人用力关上了橱柜,手臂收回时不小心碰到了边沿的一个盘子,不等她反应过来,盘子就落了下来,在地砖上摔了个粉碎。 一声巨响后,夏唯愣愣地看着一地狼藉,终于想了起来。 她的手机已经摔烂了,因为它太吵太吵。 所以她把它扔掉了。 失了神的人缓缓蹲下身,抬起手抱住自己的头。 原来秦明月不是出去了啊。 她根本就没有回来。 自己等了好久好久也没等到她,等来的只有噩梦一样的邮件。 被意识规避的记忆一点点回笼,地上的人猛地起身,扶住水池吐了出来。 她的胃里什么也没有,可她就是吐得停不下来。 好恶心。 好恶心。 好恶心。 俯下身的人捂住胸口,吐得撕心裂肺,连泪腺都忍受不住这样的窒息,在反复作呕的过程里爆发崩坏。 一直到吐得脱了力,夏唯才慢慢滑落到地上,坐在了一地碎片中。 原来不是梦啊。 这样可怕的事情为什么不是梦呢? 她抬手遮住眼睛,蜷缩在地上,无声无息地任由温热液体落下。 房子里静得可怕,也空得可怕,压迫着人无法呼吸。 就在胸腔里的氧气快要殆尽时,一道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是客厅里的座机电话响了。 夏唯怔怔地抬起头,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这是家里的电话。 只有秦明月知道的电话。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厨房,却又在走到客厅之后迟疑着停了下来。 声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夏唯看着座机电话,久久地沉默着。 在最后一声即将结束时,垂着头的人终于抬起手,接起电话。 “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那头的声音很吵闹,一阵杂音之后,换了一个声音开口道:“您好,请问是秦明月秦女士的家吗?这里是第三人民医院……” 门庭若市的医院内,穿着黑色连衣裙的人拼命跑在走廊上,她一身脏污,披头散发,看起来狼狈极了。 但没有人在意她,每个人来这里都有着各自的喜悲,而结果往往还未可知。 喘着气的人跑上了住院部的楼层,快步冲到登记办理处,对正在忙碌的护士道:“您好,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秦明月的患者?我接到了电话……” “是我打的电话,您是她的家人吗?”护士小姐连忙问。 夏唯一下子顿住了,她张着嘴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护士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将一个单子递过来,道:“那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字,住院费已经有一位先生缴过了……” 接过笔的人愣了愣,突然问:“是哪位先生?” 护士想了想,回答:“好像是正好路过的人吧?碰见她之后就好心把人送医院了,但是一直联系不上你们家属,他就帮忙垫付了费用。” 夏唯抿了抿唇,埋头飞快地签好了字,然后掏出带在身上的卡,问:“请问费用是多少,我去取钱,你们有那位先生的联系方式吗?” 护士正要回答,却先看见了她身后走来的人,笑着道:“巧了,他现在还在医院,就是那位穿着西装的先生。” 夏唯闻言转过头去,从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准确地找到了那个鹤立鸡群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身材高大,样貌也不凡,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身上的血液像是被骤然冻住,僵硬得无法动弹。 夏唯望着那张脸,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就快要当场吐出来。 她死死地抠住掌心,用疼痛来强迫自己忍住,然后转回身将签字笔还给了护士,低声道:“那我先去楼下取个钱,麻烦您转告那位先生,让他稍等一下。” 说完不等护士回答,她便垂着头脚步飞快地从另一个出口下了楼。 一直到离开了住院部的那层楼,夏唯终于忍不住,冲到垃圾桶边上俯下身。 胃里连一点酸水都没有了,她只能不断干呕,剧烈到像是能将内脏也呕出来。 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呕吐,将夏唯胸口的最后一点氧气也耗尽。 她深呼吸着喘了喘气,抬手擦干净嘴角,然后撑着墙站起身来,往楼下的atm机走去。 李正快步走进住院部,一位护士叫住了他:“李先生,麻烦您等一下。” 他转回身,又朝着登记处迈开脚步。 “是有什么新的费用要缴吗?”他说着,自然而然地拉开外套,准备掏钱包。 护士心道真是一位有钱的好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回答道:“不是不是,刚刚秦小姐的家属已经来了,现在正在楼下取钱,她叫我转告您稍等一下,马上就过来把钱还给您。” 家属? 李正着实没反应过来。 秦明月的养父母早就去世了,她哪儿来的家属。 但他面上不表,点了点头,温和地道:“我知道了。现在病人的状况还好吗?我能不能进病房确认一下,她昨晚那个样子,我实在是放不下心。” 护士没有多想,见他穿得体面又有钱,不至于是什么坏人,就主动带着他进了病房,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毕竟是女患者,病房里又没有其他人,她必须全程在场。 李正终于见到了病床上的秦明月。 她身上的血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可是一想起那个画面,他还是腿脚发软,几乎要站不稳。 李正扶住床尾的栏杆,看着还没醒来的人,再次庆幸自己昨晚拒绝了聚会,直接开车回家。 否则在那样人烟稀少的路上,她要等多久才能遇到一个路过的人? 如果遇不到呢?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转头问身边的护士她多久会醒,却在余光中瞥见了一道立在房门口的身影。 那是个不怎么高挑的女人,身材瘦不拉几的,甚至样貌都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但李正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终于反应过来,所谓的家属到底是谁。 夏唯努力做出平静的表情,抬起手敲了敲敞开的门。 护士转身看过来,见她来了,便对李正说:“李先生,这位就是秦小姐的家属了。” 男人有一瞬间的沉默,护士没有察觉。 夏唯看起来也像是没有发现。 她闻言走进病房,握着刚取的钱,十分感激地对他说:“您就是帮忙把明月送到医院来的那位先生吧?真的太感谢您了,这是您垫付的费用,快收下吧。” 不给男人反应的时间,夏唯一把拉住他的手,将钱塞了进去,然后飞快收回手。 忍住擦手的冲动,她又几步走到病床前,这次终于清清楚楚看见了床上的人。 连装也装不下去,夏唯怔愣地看着遍体鳞伤的人,还没开口,眼睛就红了。 “护士小姐,她这是怎么了?”她喃喃地问。 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 护士叹了口气,将已经说过一遍的话重复了一次:“已经报警立案了,秦小姐身上有多处骨折,没有锐器或钝器导致的痕迹,从伤口来看,应该是被人殴打所致。具体情况要等验伤报告出来才能知道。” “只是……” 李正忍不住问:“只是什么?”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床边站着的人。 对方好像没有察觉。 护士再次开口:“只是她脸上的伤口多半会留下疤痕,这对一个女性来说,真的非常遗憾。” 第13章 第十三章 chapter 13 夏唯坐在病床前,望着床上的人出神。 那个男人在她来没多久就走了。 他伪装得很好,如果不是她已经看过那些视频和照片,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会是秦明月的出轨对象。 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时间悲春悯秋,现在的秦明月还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父母都已去世的她,如今也只剩下夏唯一个能照顾她的人。 无论秦明月本人是否也这么认为。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回家里收拾好了自己,夏唯带上一些秦明月的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回到了医院,把该注意的该了解的都弄清楚之后,就守在了病房里。 医生说秦明月的头部伤得不轻,幸运的是还没到重度脑震荡的程度,只是昏睡一段时间,醒了就没有大碍了。 夏唯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人,窗外的阳光从左边斜到了右边。这个过程让她格外平静,脑子里不再有任何杂念。 小小房间里的静默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人叫了她一声:“……夏唯?” 她终于回过神来,看向病床上的人。 “她醒了?” 李正听着手机那头的人说完,连忙道谢:“谢谢陈主任,改天再请你吃饭,那您忙,诶,好的,再见。” 他挂了电话,一把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走出了书房。 刚一下楼,李正就遇上了看起来也要出门的人,他顿了顿,没有开口说什么,甚至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出了大门。 保姆看见这个场面,觉得有些尴尬,她想开口安慰一下家里的女主人,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都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上。 她站在镜子前,专注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白色波西米亚纱裙。 “这件衣服好看吗?”她突然开口问。 保姆愣了一下,连忙回答:“当然好看,您穿什么都可好看。” 她这句话没有半个字是夸张。 商伊笑了笑,看着她说:“您真会夸人。” 她说着走向了玄关。 “太太这是要出门?” 保姆觉得有些惊奇,在这个家里工作两年了,她几乎没有见过这位女主人主动出门,偶尔出去也是跟着先生一起。 但先生刚刚已经出门了。 商伊应了一声,换上一双轻便的白色细带凉鞋,然后弯下腰拿起了放在木架上的琴盒。 “晚上不用准备我的饭了。” 她交代了一句,转身走出大门。 保姆乐得轻松,家里这下没人了,她能尽情偷个懒。 “那你还记得凶手的特征吗?身高外貌衣着之类的,都行。” 病房内坐着两个警察,一个做笔录,另一个进行询问。 床上的人仍然是摇头,看起来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 一旁的主任医师见状,向警察解释道:“这应该是逆行性健忘,患者无法回忆受伤经过以及伤前情况。” 警察点了点头,只得暂时结束这次询问。 “那就等你想起了什么再联络我们吧,警方一定会尽力追查的,请放心。” 靠在床上的人点了点头,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 主任医师便主动开口送两位警察出去,负责这个病房的护士留下来嘱咐了几句,又检查了一下输液瓶,然后才离开病房,关上了门。 这下房间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夏唯给她倒了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走过来放在她嘴边。 秦明月借着她的手喝了几口,不等她开口,夏唯已经知道她喝够了,将杯子放回一旁。 “不用勉强自己去想,先休息吧,我晚上给你带汤过来。” 夏唯说着收拾好了病房内的椅子,又准备出去打一盆热水,床上的人却开口叫住了她。 “夏唯。” “嗯?”端着盆子的人转回身看她。 秦明月顿了顿,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整张脸伤得看不清原本的五官,只有那双眼睛还和以前一样。 半晌之后,她才道:“对不起。” 夏唯握紧了铁盆的边沿,脸上却神色如常,笑着问她:“对不起什么?” 床上的人垂下眼,轻声道:“好不容易准备的旅行,现在全泡汤了,真的,很对不起。” 病房内有片刻的沉默。 端着盆子的人突然叹了口气,看着她,声音温和地说:“旅行什么时候去都行,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的,否则才是真的对不起我。” 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完,便抱着水盆走出了病房。 关上房门后,夏唯收起了脸上的神情,径直走去了热水房。 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后,一个提着果篮的男人走到病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十分钟后,夏唯端着热水回到病房,见到多出来的果篮也没什么反应。 秦明月主动开口解释道:“送我来医院的那个人刚刚来看我了,买了果篮。有你喜欢的水果,带回家去吃吧。” 她向来不爱吃这些高糖分的水果,夏唯闻言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找出新毛巾在热水盆里打湿拧干后,夏唯走过来帮秦明月擦身体。 她身上的伤口太多,能擦的地方很少,没花多少时间就全部擦了几遍。 脸上却几乎无处下手,夏唯只能擦了擦她的下巴和耳后。 关于留疤这件事,谁都没有告诉秦明月,她现在身体太虚弱,精神情况也不好,夏唯打算等她情况稳定了之后再说。 “专心养病吧,什么事都先别想了。”她放轻声音道。 秦明月应了一声,手掌微微抬起,想去握住她的手。 夏唯正好起身,似乎是没有看见,错开了她的手,走到水盆前。 “我去倒水。”她语气如常地说。 秦明月收回了手,点点头。 从医院离开时已经快接近傍晚。 夏唯在医院门口挤上了一班往市区开的公车。 她抓着吊环站在车上,一边随着公车摇摇晃晃,一边盘算着要去超市买的东西,还有该去置办的新手机,咖啡厅里没有拿回来的行李,以及…… 夏唯垂下头,不再去想。 挤满了人的公车上嘈杂得叫人头疼,小孩子又哭又闹,老头扯着嗓子打电话,还有一群叽叽喳喳的中年女人在聊家长里短。 无数声音包围着夏唯,反叫她终于有了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感。 ——短短24小时内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像一场梦。 公车又一次停在某个站口,有人陆陆续续下车,上车的却没几个,夏唯总算能伸展一下被挤得难受的身体。 她随意地抬头看向窗外,正巧见到了街对面一家在搞活动的蛋糕店。 一群戴着寿星皇冠的小朋友唱着生日快乐歌,在舞台上跳着不怎么整齐的舞。 生日......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啊。 想起这件事,夏唯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怅然感。 蛋糕的香甜气味随着风飘来,像是睡梦中那样美妙的滋味。 ——真想再吃一次那个蛋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站在车上的人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她能清楚记得那个梦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是味觉和嗅觉。 就连那个蛋糕每一口的口感,她都记忆犹新。 公车再次启动,夏唯摇了摇有些晕乎乎的头,正想闭上眼缓一缓被各种画面挤压的大脑,却突然在余光里瞥见了一个白色倩影。 夏唯想也没想地开口喊了一声:“师傅停一下车!” 司机踩下刹车,她飞快地穿过车上的人群,匆匆忙忙地跑到后车门,在门打开后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车,然后向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遍布在这个即将迎来黄昏的喧闹世界。 夏唯也不明白自己在追什么,她只是有一个念头,一个冲动,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了。 满街都是人影,夏唯转着跑着,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用力狂奔,就像昨晚那样拼尽了全力。 跑过又一个拐角之后,那道白色的身影彻底失去了踪迹。 夏唯四处寻望,最后茫然地停了下来。 她撑住自己的膝盖不断喘气,几个深呼吸之后站直了身。 自己到底在追什么? 一个梦中出现的人吗? 这真的太可笑了。 夏唯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她压下心底那一点挥之不去的失落,然后转身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这是知名音乐学院所在的街区。 夕阳西垂,天光也成了最柔和的暖黄色,下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谈论着今天的学业或趣事。 夏唯看着这些散发出青春气息的孩子,再次意识到了自己已经不再年轻。 附近有一个市内最大的公立图书馆,或许是被音乐学院和图书馆所影响,整个街景的风格都格外干净雅致,散发着艺术与文学的气息。 夏唯放缓脚步,打量着这个只是听说过的地方,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 她走过又一个转角,一个很热闹的小公园豁然出现在眼前。 公园的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喷泉池,许多年轻人围在那里,不知是在做什么。 夏唯不爱凑热闹,察觉到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于是加快了速度。 就在她错身要离开的这一刻,不知名的旋律突然在喷泉池边响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呼唤声和掌声,为演奏者献上喝彩。 夏唯顿住了脚步。 小提琴悠扬的曲调流畅地回荡在公园前,随着那雪白的手臂抑扬起伏。 一群小孩子追逐着打闹嬉笑,声音像银铃般清脆。 拿着气球的小男孩看见空中飞舞的泡沫,走到正在吹泡泡的女孩子面前,把手里的气球送给了她。 卖糖人的老人笑着举起一个小白兔模样的糖人,递给了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 一群从书店里出来的初中生交换着彼此买的新书,和几个正抱着篮球玩的高中男孩擦肩而过。 在这黄昏的暖光下,人间是如此祥和而安宁。 夏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公园门前。 人群包围的中心还飞扬着那婉转动听的琴音,越靠近,那道白色的身影便越清晰。 如梦中一般优雅而美丽。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人群之外,怔怔地注视着手执琴弓的人。 也许是一种感应,也许只是一个偶然。 就在这一秒,立身于喷泉池边的人抬起双眼,对上了夏唯的视线。 第14章 第十四章 chapter 14 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刻,我从死气沉沉的世界中踏出,来到了人间。 而你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视野里,与我目光相接。 然后赠与了一个比夕阳更有温度的微笑。[1] 喷泉池每隔一小时的水花再次喷涌而出时,池边的人群已经散去了。 穿着白色纱裙的人将琴盒随手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了自己的便当盒,就这样坐在池边吃起了自己的晚饭。 天色已薄暮,她咬下一口新鲜松软的三明治,望着这一片天空,神情娴静。 有水滴溅在她身上、头发上、手臂上,她也泰然处之。 在每个行人都错身奔波的这条街上,她是唯一停留的风景。 有人伫立许久,终于迈开脚步朝她走去,却只敢落坐在离她半米远的池边,安静地撕开吸管包装,然后戳进杯子。 “我可以用三明治换你的咖啡吗?” 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夏唯手里的动作一顿,侧头看了过去。 撑着头坐在左手边的人笑着看她,示意了一下她手中的咖啡。 这样近距离去看她的模样,夏唯连最后一点说服自己的借口也不攻自破了。 面前这个人,和自己梦中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无论是样貌还是眼神。 甚至是说话的声调与口吻,都如出一辙。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夏唯心乱如麻,清晰的逻辑思维和混乱的回忆片段纠缠在一起,让她一时间忘了回答。 对面的人却也没有介意,她看了眼自己手中还未拆开的另一个三明治,又看了眼夏唯端着的咖啡,恍然道:“好像价格差了很多。” 夏唯终于回过了神,她摆摆手,正要开口说什么,面前的人突然探身过来,凑近了些。 “可是我真的很想喝这杯咖啡。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作为交换。” 她的面容侧对着夕阳的余晖,像是被打上了一层暖色侧影,柔和了轮廓。 那双眼睛却很明亮,用一种毫不遮掩的期盼注视着她。 夏唯望着这双眼睛,不知为何,将那句“三明治就好”又给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问面前的人:“那我能知道刚刚那首曲子的名字吗?” 分明不是梦中的那一首,但却给了她没有来由的强烈熟悉感。 可是无论怎么回忆,夏唯都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听过。 “这样就可以了吗?” 倾着上身的人向她确认了一次。 夏唯点了点头,抬手将已经插上吸管的咖啡递过去。 于是面前的人便微微垂下头,张口含住。 夏唯一下子愣住。 这个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看清这个人的每一根眼睫,又长又卷,眉眼却干净得找不见瑕疵,像是造物主倾注心血打造出来的完美人偶。 握着咖啡的手僵硬得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但眼前的人只是喝了一点,很快又直起了身。 夏唯重新找回了呼吸的方式。 她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收回了手。 “多谢款待。” 坐在池边的人侧着身看她,笑着道谢,神情自然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身后吵闹的喷泉池在这一秒进入了休眠期,嘈杂水声消失后,夏唯终于听见了自己那很有存在感的心跳声。 在她努力平复这奇怪的反应时,左边的人已经弯腰拿起了地上的琴盒,一个起身将它背上,站在了夏唯的面前。 她身后的粉橙天光正在与夜幕交接,难得一见的璀璨星星已经爬上深蓝色的天空,若隐若现。 穿着白色纱裙的人抬起手向夏唯挥了挥,作为告别。 “对了。” 她一边轻盈地后退着,一边开口告诉夏唯:“曲子的名字是《it was a good day to die》。” 说着这句话的人淹没在这一日最后的阳光中,窥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话音落下后,轻纱裙摆转过一个优雅的弧度,背着琴的人转身一步步走远。 夏唯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咀嚼出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it was a good day to die》 ——那是个死去的好日子。 带着炖好的补汤走进病房时,已经有点晚了。 夏唯轻轻关上门,提着保温盒走到床边,看了眼病床上的人。 因为头部受的伤不轻,秦明月这段时间会很嗜睡,醒过来的时间并不多。 这会儿她也才刚醒,看见床边的人,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你吃过饭了吗?” 夏唯放下保温盒,点头道:“吃过了。你饿不饿?我炖了汤,现在喝点吗?” 秦明月轻声道:“医院有三餐,你不用特意回家一趟,太费时费力了。” “这样好得快。”夏唯打开保温盒,倒了一小碗,走到床边喂她喝。 生病的人往往会更无害一些,也更脆弱一些。 往常从不喝这些补汤的秦明月,这次也借着夏唯的手乖乖喝掉了一整碗。 “晚上我就在这里睡吧,你喝了汤容易想上厕所。”她收拾着保温盒,一边说。 秦明月有些抗拒这件事,开口道:“你回家休息,我自己能上。” 她腿上只有一些皮外伤,真的伤得重的是头部和手臂,所以下床是没问题的。 “一只手打着石膏怎么上厕所。”夏唯摇摇头,对她的坚持有些无奈。 但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见分歧的时候说服过秦明月,这次也一样。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总是下意识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吧。 夏唯没什么表情地想着,拿起保温盒,在门禁时间到之前离开了住院部。 坐上医院门口的末班车之后,夏唯摸了摸肚子,突然想起什么,抬手翻出了包里的那个没拆开的三明治。 事实证明,秦明月也从不怀疑她说的话。 只要她认真撒谎。 又是一整天没吃东西,夏唯撕开三明治的透明包装,闻到香味时终于有了点胃口。 她本以为自己不一定吃得下,疲惫大于饥饿时,再好吃的食物也难入口。 但第一口咬下去时,丰富的口感和鲜美的酱汁立刻在嘴里爆开来,引出了最原始的食欲。 夏唯有些难以置信。 这竟然是一个三明治的味道吗? 面包松软绵密,蔬菜又脆又清甜,煎过的鳕鱼肉鲜甜却一点腥味都没有,而是散发着黄油的奶香味。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酱汁,酸甜又有一点咸味,爽口不腻味。 等到回过神来时,夏唯才发现自己已经吃完了整个三明治。 这个份量并不小,普通女性吃一个就完全饱了。 想到带了两个在身上的人,夏唯不由得感叹一句:“看着这么瘦,没想到食量挺大的。” 商伊打了个喷嚏。 她抽出一张厨房纸,擦了擦鼻子,然后继续将油锅里的鳕鱼肉翻面。 油脂不断爆开,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保姆好几次路过厨房门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馋得不得了。 太太也真是的,怎么最近天天这个点在厨房里做吃的啊? 再这样下去,她这个靠手艺吃饭的人都不好意思下厨了。 大门外响起了汽车停下的声音,听着那声音进了车库之后,保姆连忙去打开大门,等着家里的男主人进门。 厨房里的人已经关了火,开始处理最后几个步骤。 李正进家门的时候,一下子就闻到了满屋子的香味,他在应酬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却被勾出了饥饿感。 “阿姨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笑着问厨房门口的人。 保姆笑眯眯地说:“我哪儿有这么好的手艺啊,都是太太做的,可香了。” 她本以为这句话能让面前的人进厨房看一眼,却没想到对方听完之后,顿时失去了兴致,转身走上了楼。 保姆愣了半天,最后只能叹一口气。 看来这男人的心根本不在太太身上,就是不知道,究竟在哪个女人身上。 将明天的晚饭准备好之后,商伊跟保姆道了晚安,回了楼上。 她像是根本没发现有人回来了一样,自顾自地忙着她的事情。 卧室的门打开后,浅金色的大狗立刻扑了过来,闻着她身上残留的香味。 “不是给你吃的。”她蹲下身揉了揉笨笨的脑袋,然后笑着走进了浴室。 失望的大狗只好回了自己狗窝,继续趴着睡觉。 洗掉一身味道之后,穿着宽松睡衣的女人走出浴室,站在了镜子前。 她掀起裙底,露出了自己光滑平坦的小腹。 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她摇摇头,自言自语般开口道:“塞枕头还是太假了。” 她说着,虚掩住了自己的肚子。 平坦的小腹慢慢隆起,形成了一个小山坡一样的弧度。 商伊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随后调整了几次,终于停在了一个比较满意的大小。 梳妆台上摊开着一本小说,她抬手拿起来翻了翻,确定已经没了参考价值之后,便随手往空中一扔。 下一秒,花花绿绿的书消失了踪迹。 商伊站在镜子前,慢慢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神态一次比一次更像一个孕育着生命的母亲。 最后她满意地笑了笑。 舞台和道具都已经搭好。 接下来,有请演员们登场。 第15章 第十五章 chapter 15 那个男人今天又来过了。 他这次没带果篮或者别的,甚至没有在病房里留下来过的痕迹。 但夏唯知道他来过。 因为一打开病房门,她就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那是陌生又让人厌恶的,男士古龙水的气味。 走进病房的人关上身后的门,轻轻走到床边,放下了手中的保温盒和几袋子衣服。 这一下午她都在家里打扫卫生,清洗完换下来的衣物,又带上炖好的汤和干净衣服回来,像个自古以来最为人称赞的贤妻良母。 但在医院的护士们眼里,她们最多像一对姐妹或是闺蜜,没人会联想到别的关系。 夏唯平静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人,俯下身帮她掖了掖被角。 “快点好起来吧。” 她无声地开口说。 从医院离开时又已经接近傍晚。 夏唯拉着公车的吊环,将一件件要做的事情在脑子里按排成一个计划表,又盘算了下没几天就要结束的假期,开始考虑回去上班的事要不要拖延一段时间。 但她现在是管理层了,跟秦明月同一时间请年假已经是十分任性的行为,再请假就太过分了,搞不好会新位置没坐稳就丢了工作。 秦明月现在这个状况,可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期内都不可能复工。 一个家里总不能两个人都不上班挣钱…… 公车司机踩下刹车,停在了站台边上。 夏唯被一个摇晃,给晃清醒了过来。 ——哪门子的一家人。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闹哄哄的声音没来由地让夏唯感到厌烦,她突然放下手,随着下车的人一起离开了公车。 外面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总算是让她能继续呼吸了。 不想回家也不想吃饭,走下车的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起来。 习惯了忙碌的生活节奏后,夏唯总是不太能应对偶尔获得的闲暇。 她从大学毕业开始,就按部就班地进入了工作生涯,勤勤恳恳五年,从没有懈怠过。 因为身边有一个对任何人都很严格的工作狂,她每次刚想放缓脚步,就会被鞭挞着前进。 于是再累也只能咬着牙关跑起来,去追赶走在前面的人。 久而久之,夏唯就忘记了曾经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而这些不需要工作的只属于自己的时间,又该用来做什么。 这条街对她来说已经不算陌生。 夏唯将双手插在衣兜里,漫步在街上。 她打量着街边的商店,看见感兴趣的地方就会进去转一圈,了解一下自己从没接触过的东西。 这个过程不算乏味,不知不觉,夕阳就要落下了。 在路过某一家咖啡店的门外时,夏唯的脚步一顿。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那杯没能喝到的咖啡,念头一闪而过之后,她走了进去。 端着两杯咖啡再次走出来时,夏唯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 莫名其妙。 但抱着“买都买了”的想法,她总算有了一个目的地。 公园就在街角转弯之后的两百米尽头,向来是这个街区最热闹的地方。 夏唯甚至不需要找,跟着出来散步的行人一起,就来到了公园前。 虽然并没有太过期待,但看到被人群包围着的喷泉池时,夏唯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她一步比一步走得更快,在抵达那个最热闹的地方之前,一阵音乐的欢快旋律从最中间响起。 不是小提琴。 夏唯停下了脚步。 她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比失落少一点,又比无所谓更多一点。 节奏强烈的音乐渐渐将气氛推向高峰,所有人都被演出的乐队吸引了过来,只有端着两杯咖啡的人转身准备离开。 “请问……” 有人突然拍了拍夏唯的肩膀。 她下意识回过头去,见到了一张不陌生的脸。 穿着宽松长裙的女人站在面前,笑着问:“我可以用三明治换你的咖啡吗?” 安静的公园内,夏唯坐在长椅上,拆开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三明治。 身旁的人也插上了吸管,喝了口咖啡。 “谢谢,你的三明治很好吃。” 夏唯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总跟自己换一杯咖啡,但能吃到美食,总该是心怀感激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总跟你换一杯咖啡?”坐在旁边的人突然道。 夏唯不小心被嘴里的东西噎住,她拍了拍胸口,右手边的人已经把咖啡递在了她面前。 她想也没想,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大口。 等她喝掉了,一直看着她的人才慢悠悠开口:“这是我的那杯。” 夏唯这次直接呛了起来,她用力拍着胸口,咳了半晌才缓过来,然后抬起头瞪着面前的人。 对方却端着咖啡慵懒地往身后一靠,侧着头看她。 “你还是生气起来比较像个活人。” 夏唯的表情顿住了。 她不由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问:“有那么明显吗?” 靠在长椅上的人反问道:“你知道昨天我看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啊。” 她倾过身来,将头枕在手臂上,注视着夏唯的眼睛。 夏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面前的人弯起嘴角,继续道:“这个人看起来像是没了魂,这时候我问她要什么,她应该都会给吧?” “所以我要了一杯咖啡。” 不等夏唯反驳,她又道:“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不会满足于一杯咖啡。” 片刻的沉默之后,夏唯不太客气地问:“那我应该说句谢谢吗?谢谢你没有因为我很好骗就骗我。” 谁知对方闻言反而竖起食指,伸到她的面前轻轻地摇了摇。 “也不一定哦。”看似温和的口吻,说的却是恶劣的话。 夏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抬起手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企图用美食来抚平自己的挫败感。 ——因为这个人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的的确确就像个白痴一样好骗。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夜幕就在这样各自无声的进食之中降临了。 夏唯把三明治吃了个干干净净,又戳开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她其实不该在陌生人面前这么不注重形象。 但夏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现在自己可以放松一下。 这漫长的年假,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夏唯抬头望向夜空,随口道:“最近天天都能看到星星啊,真好。” 近年来因为糟糕的生态环境,有星星的晚上已经是个稀罕现象了。 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咖啡的人也抬起头,看了一眼。 “以后会一直看到的。”她轻声道。 夏唯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于是转过头来,有些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人不错,可惜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她说得直白,却也坦诚。 已经是个三十岁的人了,不会不清楚那些莫名的心跳加速是因为什么,怪就怪这个女人长得太好看,谁都难以抵挡诱惑。 或许她真的是自己梦中的那个人,可那又如何呢? 夏唯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和裤子的褶皱,然后说:“就这样吧,我该回家了。” 面前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容,仍然是笑着坐在长椅上,点了点头,就这么看着她离开。 没有人问对方的姓名,也没有人说再见。 因为一方不想再见,便没有必要去知晓。 而另一方—— 目送着那道背影离开后,商伊靠在长椅上,慢悠悠地喝完了最后一点咖啡,然后随手将咖啡杯往后一扔,准确无误地投进了十米外的垃圾桶内。 “谁要跟你做朋友。”她起身离开了公园。 第二天早上,夏唯去公司的停车场把车开了回来,然后去了趟存放行李的咖啡馆。 老板娘对她突然失联几天的事情很是挂心,夏唯找借口应付了她,心里却很过意不去。 但萍水相逢的人所给的善意,对夏唯来说同样珍贵,也让她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其他事情也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夏唯打起精神,先去置办了手机,然后开着车去了那家婚纱店。 再一次用了相同的借口把事情了结后,她在店员满是猜测和同情的眼神里离开了婚纱店。 将两个行李箱和一件婚纱搬回家里时,已经中午了,夏唯来不及收拾这些,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她这次带上了电脑,打算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都在医院里一边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一边照顾秦明月。 回到公司再开始接手工作就晚了,夏唯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处理工作群和工作邮件,忙得不可开交。 期间秦明月醒过一两次,她嗜睡的问题在逐步好转,但并不明显,因为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夏唯已经帮她想好了请假的理由,请假条也拟好了,就等着她精神好了再商量。 却没想到在这之前,病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夏唯在病房外等了小半个小时,才见到打扮精致的女人走出来,她看也没看夏唯一眼,径直离开了住院部。 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什么,夏唯回到病房里时,敏锐地察觉到秦明月的心情很差。 但见到自己进来,她很快就收起了那些情绪,语气轻松地说:“不用请假了,魏董事听说了我住院,已经帮我跟公司请好假了。” 夏唯皱了皱眉,关上病房的门,走到床边问:“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同事就更不会被告知,所以现在公司应该是完全不知道才对。 魏董事不仅知道,还特意来看望,甚至直接批了假。 傻子都能瞧出来不对劲。 秦明月却反过来安慰夏唯:“别担心,这次真的没事。我猜她就是过来看看我什么情况,现在我这副样子,她应该就不会再把我当假想敌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说得轻松,夏唯却难受了起来。 “你知道了?医生告诉你的吗?” 秦明月笑了笑,反问道:“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还是你觉得我这么笨啊。” 夏唯坐下来,低声道:“其实也不一定会留疤,而且我问过医生了,只要注意饮食,疤痕不会很明显的。再说了也可以做微调手术,我打听过,其实不贵……” “夏唯。” 秦明月轻声打断了她。 她神情平静地问:“留疤的话,你会嫌弃吗?” 夏唯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秦明月便笑了起来。 “那就无所谓。” 夏唯注视着她,忘了该如何作答。 你知道细针扎进指缝里的感觉吗? 一开始当然是很痛的。 但只要捱过了,习惯了,它就没什么存在感了。 然而它始终是在那里的。 一点风吹草动,都是钻心之痛。 除非咬着牙,将它用力扯出来。 否则将永远、永远、永远痛下去。 第16章 第十六章 chapter 16 “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不可能隐藏的,那就是肥胖、咳嗽、以及爱。” 忘了是什么时候看见的这句话了,但夏唯深以为然。 就如同秦明月将她不敢言说的爱意挑明时,那般的笃定从容,夏唯也在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中,渐渐从面对这段感情的不安,到对秦明月所表露出来的爱意坚信不疑。 如何从一个情绪很少外露的人身上窥探到她的心思呢? 其实很简单,她不爱挂在嘴边,却会实施在每一件小事上。 和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生活在一起是需要磨合的,争执不可避免,负面情绪不会比好心情少,能继续走下去全凭着为彼此割让领地的心甘情愿。 夏唯就是在秦明月一次又一次为自己退步的过程中,更加了解到她有多爱自己。 就像是现在这一秒。 天生丽质的人总是秉持着美貌所赋予的骄傲,尽管这也是一种负担,但夏唯始终明白,对秦明月来说最残忍的就是剥夺她的骄傲。 但现在她说:“那就无所谓了。” ——只要你不嫌弃。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就好了。 夏唯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辨别她心思的能力。 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敢信。 哪怕是假的,她也不愿信。 所以她只能前倾着身将秦明月轻轻抱住,才好藏起自己的眼神。 “不要说傻话,会好的。” 夏唯缓缓地拍了拍秦明月的肩膀,语气一如既往。 这一刻的她,是真真切切地心疼怀里的这个人。 ——她最敏锐聪慧的爱人,在这场变故里失去了太多洞察力。 以至于漏洞百出而不自知。 如果真的到了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你又该怎么办呢? 短暂又漫长的年假终于结束了。 夏唯比自己想象中更快适应了这个过程,她如常地回到公司上班,处理起堆积的事情也不再手忙脚乱。 或许这一个黑色的假期也是给了她收获的,让她明白——接下来又该靠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天气愈发炎热,夏唯开始了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的忙碌生活。 看着秦明月一天天好转,她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轻松,似乎沉浸在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积极氛围里。 警方的追查因为秦明月的逆行性健忘而迟迟没有进展,她看起来却也没有很着急,一直在医院里安静地修养,等待伤势恢复,然后回公司复工。 部门经理的职位当然是不可能空置这么久的,秦明月也必须在医院里处理一些需要过目的工作,好在夏唯就是她的下级,两个人分工明确,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这份工作能保住,显然是有一些隐情的。 只是对于这一点,两人都默契地不去谈及。 夏唯隐隐察觉到,秦明月或许是了解案件内情的,这究竟是一场随机作案,还是蓄意报复,也许在秦明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她选择了沉默。 夏唯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于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她将自己置身在一个边缘界线,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无言的旁观者。 然后终于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从未发现的一些事情。 ——她的枕边人,真的是个有着很多秘密的人。 但这些秘密,夏唯已经不想知道了。 梅雨季轰轰烈烈地来了。 因为一个新项目,夏唯已经加班熬夜了很多天,今天出门甚至忘了看天气预报,一下班就被这场来势汹汹的雨给困在了公司门口。 最近地下车库没空位,她都把车停在大楼旁边的一个露天停车场,这一段路走过去不远,但顶着大雨就有些艰难了。 夏唯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雨有变小的趋势,只好拿包遮住头,冒着雨小跑了出去。 等好不容易上了车,身上的小西装外套也被打湿得差不多了,夏唯叹口气,脱下外套搭在后车座上,决定先去便利店买一把应急用的雨伞。 现在正是周围几个写字楼的下班时间点,附近的便利店全都是人,夏唯索性朝着医院开远了点,找了一家路边上的便利店,然后停下车小跑着钻进店里。 随手拿了一把透明塑料伞,夏唯结了帐就离开,撑开伞往停车的街对面走去。 她站在斑马线这一头等车流开过,一手撑着伞,一手插着裤兜,只穿着件吊带衫的身姿挺直伫立。 这个过程也没有费太多时间,但夏唯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变得不耐。 终于,在车流都开过之后,面前的斑马线空了出来,足够她横穿而过。 夏唯却突然转过身,快走向身后便利店门外的长椅。 一个淋湿了的人坐在长椅上,独自等待着雨停。 她两手空空,身上的裙子已经湿了大半,一头长发湿哒哒地垂下来,显得狼狈却又惹人注目。 撑着伞的女人朝她一步步走来,最后停在了她跟前。 于是她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眼睛。 短暂的沉默之后,撑着伞的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开口问:“你住哪?我送你。” 一身都湿透的人望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一种夏唯看不懂的暗光。 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夏唯抿了抿嘴,不再追问。 她伸出手将伞递给坐着的人,等对方接过之后,便直接转身往街对面走去。 刚刚走上斑马线,夏唯头上的雨突然停了。 她顿了顿,看了眼为自己撑伞的人,却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打着同一把伞,回到了车上。 夏唯拉过安全带系上,一边发动车,一边问:“现在能告诉我地址了吗?” “西山公园。”副驾驶座上的人轻声回答。 夏唯闻言一顿,转头看向她。 “你住那里?离这儿得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你怎么过来的?” 面前的人却笑着摇了摇头,回答:“我不住那里,我是要去那里。” 夏唯有些无语,忍不住道:“你是天天都去那里跟人要咖啡吗?但是现在雨这么大,没人会去公园的。” 似乎是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那就把我放在车站吧,随便哪个都行。” 夏唯扫了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直截了当地问:“你带钱了吗?” “没有。”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夏唯一下子有些头疼,这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跑出来了,要不干脆送警局算了。 压下这没来由的烦躁,她看了眼天色,估算了下住院部的门禁时间,然后道:“我送你回家,地址在哪?” “你确定吗?很远的。”面前的人问。 夏唯感觉自己良好的耐心在她面前总是很容易被击溃。 “确定。”她拉长了尾音。 身旁的人看着她的表情,笑着报出了地名。 ——还真的挺远的。 没带钱又没开车,到底是怎么跑这么远来的? 夏唯无言地踩下了油门,调转方向驶了出去。 “车上有毛巾,你先擦一擦吧。” 她打开了车里的空调,又指了指放着干净毛巾的地方。 坐在她旁边的人便拿出了毛巾,开始擦起了身上的雨水。 那一身纱裙太薄,被打湿之后几乎是一目了然,这也是夏唯实在看不下去的原因之一。 ——放她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不知道会招来多少流氓。 拿着毛巾的人仔细擦过了脸颊和下颚,然后撩起湿发,擦了擦白皙的天鹅颈与锁骨,最后是圆领的领口。 夏唯始终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时不时确认下导航,防止撞上最堵的路段。 可能是空调的温度开得太高了,她热得有点透不过气,但考虑到浑身湿透的人,她还是没有打开车窗透风。 今天的气温难得凉爽,夏唯却在车里热出了一身汗,她正要抬手去拿纸巾,一只手就已经伸过来帮她擦了擦脸。 不是毛巾也不是纸巾,是手背。 “开车不要分心。” 她说得很是冠冕堂皇,但夏唯还是生出了一点怪异的感觉。 冰凉的肌肤触感其实很好地缓解了夏唯的闷热,但她还是避开了那只手,不太自在地说:“谢谢。” 正好遇上一个红灯,夏唯停下来,抽了一张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汗。尽管她极力忽视,但车内的气氛还是在发生变化。 如果是二十岁的夏唯,只会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现在她是个有过阅历的女人,不需要直觉,她就能感知到一些信号。 前面的红灯跳转为绿灯,夏唯沉吟许久,还是将车停靠在了路边的一个停车区域。 她无言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神色自然的人,斟酌着开口道:“如果是我会错意的话,我先跟你道歉。” “但是……” 夏唯对上她的眼睛,忽然道:“我想这不是错觉……”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是不是因为这几次的偶遇,对我产生了一点……想法?” 擦着头发的人没有回避她的目光,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反问道:“什么样的想法?” 夏唯哑然,她哪里有那么厚的脸皮直说出来? 但已经感觉到了就没有办法无视,她只能委婉地组织着语言:“比如说……” 不等她找出一个温和的说法,看着她的人就开口道:“比如说,跟你上床的想法吗?” 夏唯嘴里的话卡住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却发现说完这句话后,对方的神情也没有变化,甚至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确实是有的。” 夏唯很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这位女士,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只是陌生人。你和我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她还维持着自己的交际礼仪,不肯遵循对方的节奏落入陷阱,哪怕她其实已经察觉到这有点困难。 可惜这句话也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商伊。” 夏唯又愣了下,下意识问:“什么?” 注视着她的人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可夏唯却觉得那里面深不见底。 “我的名字。”她轻笑着回答。 第17章 第十七章 chapter 17 眼前的人说出这个名字时,夏唯的心脏一下子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挠了下。 但这感觉不太清晰,更像是一种错觉。 握着方向盘的人恍惚了片刻,很快又清醒了过来,用自己仅存的理智开口道:“但很抱歉,我不打算告诉你我的名字。” 名为商伊的女人注视着她,到这时也没有生气或是恼怒。 “我知道。”她平静地回答。 不等夏唯开口,她便转过头,指了指车上的香水瓶和车垫上的另一双平底鞋。 “见面第三次了,你身上没有喷过香水,也没穿过高跟鞋,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你的。” 夏唯抿了抿唇,坦诚地回答:“是我女朋友的。” 商伊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她又一次回过头来看着夏唯,似笑非笑地问:“所以,如果你没有女朋友……” “不会。”这次轮到夏唯打断了她。 她认真地说:“就算我没有女朋友,也不会同意跟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 听完她的话,商伊没有反驳,只是用一种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她。 夏唯撇开头,看起来没有了要继续交流的想法。 她重新发动了车,加快速度驶了出去。 剩下的这段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车内的燥热似乎散了一些,但夏唯还是觉得烦闷。 她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将拒绝交流的态度摆得很明确,对方也识趣地没再开口过。 但夏唯不认为这是她的退步,相反,是自己一直在节节败退,甚至落得有些狼狈。 真是奇怪。 三次相遇,每一次她都推翻了自己先前对她的印象。说话做事毫无逻辑条理,偏偏又做得那么理所应当,让夏唯好几次忍不住怀疑是自己有问题,而不是眼前这个人不正常。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世界出了毛病。 她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夏唯一路提速抄近路,赶在天黑之前把人送到了家门口。 这是出了名的富人区,每户都是五层楼的独栋洋楼,建在有些僻静的矮山上,背靠着一片壮阔的海岸线,但真要去看海又还有一段距离。 夏唯将车停在洋楼外的大门口,抬手看了眼手表,开口提醒了一句:“到了。” 她说完之后没听见动静,便转头看了过去。 副驾驶座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头湿发已经干了大半,只有一些发梢还湿着,粘在她的下颚与锁骨上,透着一种柔弱而凌乱的美。 夏唯看着她,咽下了嘴里的话。 每一次见面,她都穿着不同款式的长裙,面料精致昂贵,版型好看却十分不方便。 所以夏唯早就知道,这多半是个无忧无虑的富贵千金,在大多数人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时,她可以吃着亲手做的三明治在公园看风景。 夏唯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那天,穿着白裙的人站在喷泉池前,演奏了一场无与伦比的小提琴独奏。 那真是很美的画面,一如她梦中那个满天星光的月夜。 可生活并非是诗和远方,而是永无止境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也不会是。 商伊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车外的雨也停了。 车里的另一个人正在用手机噼里啪啦地处理工作群消息,手指敲打在屏幕上的那些声音,竟然也成了一种安宁。 她无声地笑了笑,然后直起身来,解开了安全带。 下车后也没有得到一句告别,商伊俯下身,靠在车窗上看着她,明知故问道:“这次也不说再见吗?” 夏唯从屏幕上移开注意力,转头与她目光相接。 “不会再见了。”她的语气冷淡得像个一夜情之后就翻脸的人。 商伊却始终包容着她的态度,仿佛这只是一种打情骂俏。 她抬起手挥了挥,笑着说:“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改变了主意。” 夏唯只当她又在说不着调的话,放下手机发动了车,在她的目送下离开了这栋洋楼。 看着那辆车消失了踪迹之后,站在原地的人才转身往回走,顺着这条路往上面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停在了一栋楼前。 她按下门铃,等着保姆出来开门。 乌黑长发垂落下来,柔顺又干爽,像是上好的丝绸。 医院的病房内,这会儿还没有亮起灯。 秦明月坐在床上,平静地望着窗外暗沉下来的天色。 “邮箱的ip是国外的,不太好查,但是这个人的动向有了点眉目。” 她握着手机,打着石膏的另一只手也在小范围地做着复健。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显然是个老手,转了几次路线之后就在一个地方待上几天,之后再转几次路线,一直反复换地方,没有具体的规律。但我能确定他有案底,否则不会这么有经验。” 秦明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语气平淡地开口道:“继续找,钱可以再加倍。邮箱不用查了,我大概知道是谁发的。” 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她挂断了电话。 安静的病房内,坐在床上的人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之后又垂下了手。 病房的门被敲了敲,外面的人随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秦明月有些不耐地说:“我说过别再来了。” 男人反锁上门,几步走到病床前,低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儿跟你们公司那个母老虎有关系,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明月看也没看他一眼,再次下逐客令:“她已经下班了,你现在从右边的安全通道出去,别再遇上。” “还有,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结束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演这种戏码了,不嫌恶心吗?” 李正忍住脾气,俯下身看着她,再一次问:“魏双双那个女人没有证据不会下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她抓到了?” 她没有回答。 李正一阵火气直往上窜,他一把扣住秦明月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跟那个倒插门有一腿?秦明月,你是不是贱啊,我给你车给你房你不要,你去卖给那种货色?” 秦明月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最后一次开口:“滚出去。” 换了往常,李正早就跟她吵起来了,然而现在他看着面前这个人浑身是伤的模样,那口气还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这个场子我会给你找回来的,但是秦明月,你老实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用警告的语气说完,见她已经无视了自己,只能忍着一肚子的火转身离开了病房。 房门关上之后,秦明月皱起眉,从床上慢慢撑着身下来,走到窗边打开了全部的窗户。 好在刚下过雨,外面风大,很快就把屋子里的味道给散了出去。 从医院离开后,李正给自己找的人回了电话,加了三倍的价,让对方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找到。 魏双双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狠人,被她整过的小三下场更惨的也有,李正向来把这些事当作八卦听一听就忘,却没想到自己也有卷进来的一天。 秦明月这个女人,真的有本事把他给气死。 此刻的李正还不知道,真正能把他给气死的人并不是秦明月。 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半夜三更,李正又是一身酒气回到家。 老头子回国的日子近在眼前了,他这段时间不喝点酒,连觉都睡不好。 家里的客厅还亮着灯,李正烦躁地脱下外套,正准备上楼,阳台外面坐着的人突然叫住了他。 “什么事?” 李正没什么耐心地问。 “你要的东西。” 商伊抬起手臂,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 李正顿了顿,几步走过来,拿过文件夹翻开来看。 这是他准备的那份离婚协议,签名栏上,双方都已经签了字。 但这也就意味着…… 李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她。 躺在摇椅上的女人似乎心情不错,她轻轻抚了抚小腹,微笑着说:“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chapter 18 李正老婆终于怀上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李家的本家和旁系,就连远在国外的李老爷子也被惊动,立刻改了行程,准备提前回来。 无数的道贺与大礼不要钱似的往李正家里送,其中真心实意的不一定有多少,但真金白银却是实打实的。 这两天时间下来,李正的脸都笑僵了,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 对他来说,这件事也确实解决了他即将要面对的困境,至少老头子回国之后没工夫兴师问罪,指不定还有实质性的“奖赏”。 毕竟李家的传统之一,就是赏罚分明。 但李正并没有松一口气。 因为他始终对这件事半信半疑,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巧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相信运气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有些敏感的事情上。 但李正带着人去了自己最信得过的私人医院,得到的结果让他无语凝噎。 不仅是中头彩了,连买奖刮奖的时间都完全对得上,将所有能质疑的理由都给推翻了。 李正只得打消了那些想法,可他心底却更加警惕商伊这个女人。 就算她签了离婚协议,她也还是孩子的生母,是老头子认定的儿媳妇,只要这个孩子存在,她就稳赚不赔。 老头子已经动身回国,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甚至来不及去办完所有离婚手续,处境十分被动。 李正忍不住怀疑,这也在她的算计之中吗? 但时间紧迫,他不得不再次准备一些筹码,选择跟商伊进行开诚布公的谈判。 之前是他小瞧了这个看起来温婉无害的女人,现在开始,他会把她视为一个真正的敌人。 “说实话,我不相信你是真的愿意离婚。如果说你是打算生了孩子再走,然后等个十几二十年,再回来母凭子贵。那我告诉你,这条路走不通。” 李正对她不再有半点客气。 一想到和心机这么深的女人生活了五年,他就膈应得不行。 书房里,坐在沙发斜对面的女人放下了茶杯,好整以暇地换了个舒适的坐姿,然后才看向他。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个孩子的,所以我会带他走。”她依然是端庄大方的口吻。 李正越发觉得她的模样虚伪,他嗤笑了一声,问:“你觉得老头子会给你这个机会吗?他会派人二十四小时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说难听点就是坐牢,一直到生下孩子之前,你都不会有自由。” 面前的人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轻声问:“但你会帮我的,不是吗?” 李正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叠资料,扔到她面前。 “这是我手里所有能拿出来的不动产,全都可以转到你名下,其他的条件你也可以提,能给我就给,但不要太贪心。” 商伊没有看茶几一眼,只是注视着他,问:“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李正双手抱在胸前,语气冷淡地说:“我不关心你真正的目的,但既然你说了会带走这个孩子,我就希望你说到做到。” “现在我们姑且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头子明天下飞机,我希望接下来一直到生产前的这段时间内,你能在他面前配合我。之后我会帮你离开,能给你的钱也不会少一分,但你要是出尔反尔……” 李正说着凑近了些,压着声音道:“我也有一百种方法不让这个孩子出生。” 商伊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弯起嘴角,回答道:“成交。” 谈判看似达成一致,但书房的门关上后,独自坐在沙发上的李正却沉下了脸。 对他来说,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能麻痹老头子一段时间就已经算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这个女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以后可以慢慢解决。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任何人挡住自己想走的路。 宽敞的卧室内,商伊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走到阳台的摇椅上躺下。 一本摊开的外文诗集被她拿起来,借着洒下的月光翻开,安静地开始阅览。 又一页纸翻过后,第一行弯弯扭扭的外文闪了闪,重组成了一行方方正正的黑字。 【他的眼神有了变化,你的实践是有效的】 商伊漫不经心地回答:“人的凶性都是逼出来的,不被打中要害,就不懂得反击。” 那行字散开又重组。 【我不太明白这个原理】 看着书的女人摇摇头,叹息一声,不知第几次重复这句话: “人性并不是一种原理。” “不可计算,但可以揣摩。” 她顿了顿,轻笑了一声,继续翻过书页。 “不过就算我说再多次,你也不会懂的。” 夏夜的晚风吹起阳台的窗纱,侧躺在摇椅上的人沉静下来,专注地翻看手里的书。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夜空中愈发闪亮的星星。 在最冗长的岁月里,这些星星始终一成不变。 不知亿万光年外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星光的起点? 商伊放下书,起身离开阳台。 她随手拿了件睡衣,推开门走进浴室。 远处的城市还没有沉睡,这漫漫长夜,也许又有不少人无法入眠。 商伊脱下衣服走进浴池,将身体淹没进满池的温水里。 夏唯被吹进来的风给惊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才发现自己睡在了电脑面前,一站起来就浑身僵硬酸痛。 随手将电脑和文件都收拾好,夏唯隔着睡衣揉了揉腰,摸着黑回了房间。 虽然这段时间没再做过梦了,但加班熬夜也影响了睡眠,这一睡醒不知道还能不能睡好。 她爬上床躺下,打着哈欠闭上了眼。 今天气温不太高,夏唯为了省电费没有开空调,这会儿连被子也不需要盖,就能这么睡下去。 房间里好像渐渐变得热了起来,她半梦半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掀开睡衣透风。 但只缓解了很短的时间,她又被热浪包围住,只得翻来覆去地脱掉了睡衣,就图一会儿的凉爽。 大脑迷糊得像一团浆糊,夏唯辗转反侧着,仅存的思维为她分析出了原因,但又有些疑惑。 ——她的经期时间明明还早。 夏唯侧躺着身,将头埋在枕头里,一手抱住身前,一手按在了小腹。 一整天的工作忙下来,她其实已经很累了,可身体的反应让她怎么也没有办法睡着。 倒不如直接解决掉。 夏唯闭着眼蜷缩在床上,双腿夹住手臂,嘴唇微微分开,一张一合。 水声哗啦啦地响过,浴池里的人探出了身。 她抬起手,慢慢伸展着弄脏了的手指,在水池中荡洗干净,随后整个人靠在了池边。 乌黑长发遮住光滑的肩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水珠,袅袅热气腾空而起,催升着整个浴池里的温度。 她闭上眼高扬起下颚,将脆弱的天鹅颈暴露在灯光下。 然而再高的体温也不如真切的触感。 商伊有些遗憾地睁开眼,再次沉入只有她的偌大浴池。 水池那下面很深,很深…… 夏唯抬手遮住眼睛,在这莫名逼仄的房内有些喘不过气。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理智一点点回笼,让她无奈地放下了手臂。 夏唯翻过身,抽出床头柜上的湿巾擦了擦。 还得再洗个澡,今晚上才能入睡。 大脑慢慢地散热,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无力的身体换下了床单,最后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再次躺下时,她很快便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天晚上,夏唯时隔许久再次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不断追逐着一个人,可那个人有时近在眼前,有时又瞬间消失在了视线里,再也找不到踪迹。 夏唯拼命地追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那是谁。 她只是觉得,如果再不追上那个人,自己就会失去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如同她的生命。 不知这场追逐持续了多久,终于,夏唯在人潮拥挤的斑马线看见了那道身影。 她摇晃已久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地。 夏唯笑了起来,大声呼唤对方的名字。 但这声音传到她自己的耳中时,却已支离破碎,拼凑不出完整的字音。 夏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 不知是听不见,还是装作听不见。 夏唯没来由地难过起来。 她穿过人影幢幢,一边喊着,一边追着,她喊得很大声,喊得嗓子都哑了,可对方就是听不见。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这感觉一下子吞没了她,将胸口的不安无限扩大,无法停止。 “你听见了吗!” “我在这里啊!” 夏唯喊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挤开人群,甚至顾不上抬手擦一擦脸。 在她快要哭出声时,那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日光笼罩着那道身影,恍惚间,她似乎已经转过身来。 然而世界也在这一瞬间瓦解,斑驳的碎片与那道身影一起,融化成了她眼中的无数泡影。 夏唯猛然跌落在地,俯下身失声痛哭。 空空的世界暗无天日。 只有她还在这里,再也喊不出声。 在死寂将她吞噬之前,有一道遥远的声音刺破了困住她的黑暗,断断续续地抵达了她的耳边。 “……下个……再见。” 第19章 第十九章 chapter 19 秦明月手上的石膏终于能拆掉了。 虽然她说自己一个人做复健也行,但夏唯还是每天都挤出时间来陪她。 这一段时间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平常的日子里,认真工作,认真休养身体,闲暇时聊几句工作上的琐事,然后为秦明月回公司复工做准备。 夏唯其实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收整好了,还是在这段过程中刻意回避,像拖延症一样,将面对的时机一拖再拖。 认识五年,在一起四年半,秦明月三个字已经长在了她的五脏六腑里。 她真的有勇气手起刀落,割掉身上一个完整的器官吗? 可若是不闻不问,任由它溃烂下去,最后因腐烂而死去的会是她这个人。 这个道理,谁又不清楚呢。 让这段日子更加平静的,是那个男人没有再来过了。 夏唯知道,是秦明月不让他再来了。 她还知道,秦明月在顾虑自己有没有从那个男人身上窥见蛛丝马迹。 这个女人该聪明的时候一如既往的聪明,如果没有那些铺天盖地的邮件,夏唯也许永远不会看破她的谎言。 至于这些神秘的邮件是谁发来的,夏唯已经不在意了。 好心和坏心重要吗?不过是传达了事实罢了。 但她既不感谢这个人,也生不出憎恨。 夏唯只是觉得,今年的夏天从刚开始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也很平静,以至于夏唯快要忘记那个黑色的假期,还有那个突然闯进她世界里的陌生人。 其实她成功地在自己的生活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夏唯选择忽略这段相遇。 她还没有不堪到用这样的方式去泄愤。 又或者,她并不愿意让那个人成为自己不堪生活的一个构成。 夏唯想,如果自己能活到八十岁,到那时再想起这段回忆,依然会觉得—— 那是个很美的一天。 可惜的是,生活没有给她这样一个机会。 在秦明月复工上班的那天,夏唯再次见到了那个名为商伊的女人。 那些脸上的伤痕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只是因为恢复得比较好,看起来并不明显,用厚一点的遮瑕全部遮上后,几乎就看不出来了。 夏唯买了一件名牌小西装,作为送给秦明月的出院礼物。 这天早上,她们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在厨房做完早饭,又一起吃完,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夏唯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帮秦明月穿好这件做工精良的外套,又贴心地为她理了理衣领和袖口。 她的右手还是不太好弯曲,但能短时间内复健到这个程度,已经很是惊人,连医生都觉得神奇。 这就是秦明月,就算被打趴下了,也会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继续一往无前。 夏唯从前总是仰慕着这样的她。 “好了。” 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后,夏唯轻拍了下她的肩,抬头对她笑了笑。 秦明月看着这双眼睛,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的心颤。 她沉默地看着夏唯放下手臂,然后在对方退开之前,上前一步将她抵在了后面的柜子上。 夏唯侧过头来,毫无准备地被一只手捧住了脸。 有些冰凉的双唇贴上来时,她睁着眼动也不动,好像忘了反应。 秦明月温柔地撬开她的唇齿,加深了这个吻。 美式咖啡的苦涩味道侵占了夏唯的整个口腔,她皱了皱眉,却始终没有拒绝。 在氛围进一步升级之前,夏唯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结束了这一次亲密。 “都要迟到了。” 她瞪了秦明月一眼,然后率先弯下腰换鞋。 秦明月便笑了笑,跟在后面换好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她们一起下楼,坐上同一辆车,开往同一个目的地。 整个过程的气氛好像一切如常,又似乎彻底变了。 但谁都装作没有察觉。 秦明月在公司附近下车时,夏唯叫住了她。 “怎么了?” 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侧身看过来,在盛夏的晨光里,她依然风姿绰约。 夏唯摇下车窗,对她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 “下班后我在老地方等你,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她用了“商量”这个处于弱势的词,就如同她在这段关系里一直扮演的角色。 秦明月闻言也只是顿了顿,然后点头道:“好。” 说罢,她转过了身,挺直了背脊朝前迈出脚步。 夏唯目送着她离开,在这个安静的街角里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那背影消失,也没能收回目光。 这个人把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五年带走了。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一步不停地,徒留一个背影。 那是她追逐了五年的背影。 而今后,她不必再追。 秦明月的回归得到了许多人的热烈欢迎。 各个部门的主管和经理纷纷来看望,整个设计部一上午都安静不下来,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秦明月也难得好脾气地一一谢过,让设计部等着她赶人的同事们有些失望。 他们平时确实很怕秦经理,巴不得她经常请假不来公司,但这个时候却也是真心欢迎她回来的,毕竟她就是设计部的主心骨,没了她所有人做事都变得畏手畏脚。 一直到中午,秦明月的办公室都还有人送来慰问品,鲜花和水果礼盒堆满了整个办公室,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夏唯也备了一份她爱吃的点心,在所有同事的面前送给了她,还说了许多好听的话。 秦明月接过时的眼神没人能读懂,只有夏唯知道,她在计较这家甜品店需要排队两个小时。 这种很难领会到的关心,以往是夏唯最期盼的蜜糖。 只需要一点点,就够她甜上好几天。 下午设计部总算散去了那些不必要的热闹。 但整个部门的同事还是很亢奋,一有机会就躲去茶水间聊八卦,掐着秦明月出办公室的时间结束,熟练得像是在打游击战。 夏唯出来倒咖啡时提醒了他们一句,几个人满口答应,但等她出去还是继续聊。 “哇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有大人物要来,我听秘书室的老同学说的。” 身上的工作牌不小心被门口的盆栽挂住,夏唯停下来,小心地绕开这名贵植物的枝叶。 “是不是那个李氏集团的大少奶奶啊?我听说了,她好像是来给董事长送请帖的,马上就要到了吧?” 夏唯将工作牌重新戴好,准备走回办公室,茶水间里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脚步一顿。 “偏偏秦经理今天回来复工,她是不是要去交报表了?可别遇上啊。” 茶水间内的其他人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有八卦?”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用一种夸张的语气道:“别告诉我你们都不知道啊?当年秦经理和李家那位大少爷闹分手的事情传得轰轰烈烈,就是因为这位横刀夺爱啊。这事儿还上了本地论坛的首页呢。” 端着咖啡的人停在了门口。 门内的人毫无察觉,压不住语气里的兴奋,继续道:“秦经理跟李大少爷可是大学同学,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都以为秦经理能顺利嫁入豪门呢。” “然后呢然后呢?”其他人已经听入迷了,这可是近在眼前的豪门虐恋啊,太精彩了! 那人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真的非常遗憾,回答道:“好像是李董事长看不上秦经理,棒打鸳鸯不说,还逼着李大少爷娶了现在这位。你说她俩今天要是遇上,那不是修罗场吗!”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眼尖的人发现部门经理的办公室门动了动,连忙打了个手势。 一群人便各自分散,神情自若地离开了茶水间。 秦明月拿着资料走出来时,茶水间门口空无一人。 她扫了一眼,叫来一位实习生,把资料交给了他,随后回了办公室。 部门主管的办公室内,咖啡静静放在办公桌上,无人问津。 打开的电脑上,一个小群还在不断发新消息,聊着刚刚的话题。 热衷八卦的那个人翻出了陈年往事,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连照片都发了出来。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轻轻点开那两张旧照片。 第一张,是偌大的学校礼堂内,英俊的青年单膝跪地,为面前的美丽女孩献上他精心准备的花束。 夏唯面无表情地滚动鼠标,滑到第二张。 穿着朴素长裙的女孩接过了那束花,青年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浪漫的蜡烛围着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与围观者们一起成了他们的配角。 而两位主角的名字,一个叫秦明月,一个叫李正。 第20章 第二十章 chapter 20 “……你答…答应娘……往后咱…咱不争了……” 卧病在床的妇人已是油尽灯枯,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拽住床前人, 连完整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跪在床前的女孩只是望着她,无声地落着泪。 攥着她手掌的妇人气若游丝地颤着嘴唇,拼了命地发出声音:“夏儿……你…你答应娘……” “这…深宫……会吃人啊……” 妇人那张惨白的脸上滑下一滴滴热泪,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连近在眼前的人都失去了轮廓。 可她还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还想再嘱咐她几句话, 因为她怎么也放心不下,留下她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世上。 “你…你要离开……娘…娘只盼着你平…平安一生……” 做个凡人就好, 活下去就好。 这句话她已经没了说出口的力气,女孩却读懂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答应,手中的禁锢便松开了。 妇人睁着眼,目光却已涣散, 缓缓地垂下了手。 女孩无措地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脸上, 想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 她不断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沙哑刺耳。 但已经无人能听见了。 为什么要做凡人呢。 凡人如蝼蚁,只会被人欺,被人杀, 被人践踏。 又何来一生平安。 她不懂啊。 所以求你醒过来,再教她一次,好不好? 工作邮箱突然响了一声,支着下巴的人猛地一晃, 睁开眼醒了过来。 她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却不小心摸到了脸上的一片湿润。 夏唯愣了愣,片刻后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处理工作。 只是睡了这么一小会儿,工作进度就又耽搁了不少。 不加快速度做完的话,就没办法按时下班了。 设计部整个下午都人心浮动,所有人看似专注地在工位上办公,但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注意力其实全都集中在某个聊天群里。 一个得到消息的人看了眼两位上司的办公室门,确定没有动静之后才点开群,噼里啪啦地打下一串消息。 “敌军即将抵达,董事长已经下楼亲自迎接。” “嚯,好大的阵仗啊。” “这女人什么来头啊,能嫁进李家那种级别的豪门,出身也不低吧?” “这个还真没听说过,要不是她这次突然来送请帖,大家都快忘了李家还有这么一位大少奶奶。” 群里的消息飞快地刷着,所有人都没了心思工作,哪怕加班也行,八卦还是得吃第一手的。 离部门经理办公室最近的人听见门动了动,连忙发出消息。 “一级警报!教导主任要出门了。” “这么巧!不会真的遇上吧?我尴尬症都要犯了。” “唉你们不觉得教导主任真的惨吗,当初被甩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已经够丢脸的了,现在还要跟抢了自己男人的女人正面对上,换了我心态都要崩了。” “而且一个是打工仔,一个是豪门阔太,这滋味儿……” “别说了别说了,她出来了。” 秦明月翻着报表走出办公室,见整个设计部安静得只剩数位板写写画画的声音,不由得笑了一声。 “装模作样,等下班的时候就现原形了。” 每次都是那几个爱摸鱼偷懒的人留下来加班,她已经见怪不怪。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比一个装得神情专注,实则注意力全在这个快要走出设计部的人身上。 秦明月最后确认了一遍,便准备走出办公区往电梯那边去。 一个人突然叫住了她。 秦明月转身看过去,不明所以地等着她走过来,然后问:“夏主管,怎么了?” 夏唯抱着一叠文件夹,对她道:“秦经理要去送报表吗?” 秦明月点了点头,眼神里透出一点疑问。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夏唯向她伸出手,笑道:“那我一起送了吧,正好要上去把最终稿交了。对了,我刚给你发了封邮件,你过目一下,要是有问题我也好今天改完。” 秦明月不疑有他,将报表递给了她。 看着高挑的女人回办公室之后,夏唯扫了一眼偷瞄这边的人,警告了一句:“专心工作。” 被她抓到的人吐了吐舌头,悻悻地缩回了头。 夏唯转身走出了设计部。 聊天群里炸开了。 “千钧一发啊!看得我汗都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望。” “夏主管是看到了群里的消息才出来的吧,明明那个最终稿下周才交……” “我也觉得。” “唉,夏主管人真好。” 一群人忍不住夸了起来,毕竟有严格的教导主任在前,这样好说话又没脾气的老实人对他们来说,更让人喜欢。 这种喜欢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无害。 被夸“好人”的夏唯走进电梯后,抬起头来,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她按下楼层,等待着电梯缓缓上升。 与此同时,大楼一层的旋转门前,一辆加长宾利缓缓停下。 年迈的司机走下车,先对等在门口的众人行了个礼,随后才风度翩翩地走到车门前,弯下腰伸出了戴着白手套的手,拉开了车门。 他毕恭毕敬地将手掌朝上,随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踩着白色高跟鞋的长腿落下,一身英伦风复古套裙的女人优雅地从车内走下来,抬起头看向门口等待的人。 她的乌黑长发梳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浅粉色礼帽固定在发髻上,垂下的纱网半遮半掩那精致的眉眼,少了一分妩媚,多了一分端庄。 前来迎接的一行人里,只有魏董事长在当年的那场低调婚礼上见过她一面,本已经记不太清她的模样,这会儿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虽然看起来更年轻了些,但那身气质始终独一无二。 魏董事长笑着迎了上去。 贵客来访,自然是要热情招待。 “什么叫亲自迎接,你不看看来的人是谁,那是李家未来的女主人,走哪儿不得是横着走啊?” 助理台的两个姑娘小声聊着,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人。 看着比较年轻的那个姑娘不是很明白,小声问:“我们也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大公司,至于吗?” 比她大的另一个姑娘叹了口气,回答道:“你还是太单纯了,回家查一查李家的根基在哪儿吧。本地的李氏集团不过是给李大少爷开着玩儿的,还照样压我们公司一头呢。” 夏唯礼貌地敲了敲敞开的玻璃门,打断了两人的闲谈。 “不好意思,请问总经理现在有空吗?我来送设计部的报表。” 助理台的两个姑娘也是身经百战了,像没事人一样回答道:“那劳烦夏主管稍等一下,总经理现在在楼下接客人,估计再过一会儿就回来。” 本来这件事不是总经理的工作,他是主动跟着董事长下去的。 至于原因,助理台的人都心知肚明。 前不久魏董事才来发过一次飙,连吴助理最后都没保住工作,被辞退了。他们还以为总经理这段时间能收敛一点,至少等魏董事忘了这一茬。 没想到,他光是听说那位李家的大少奶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就主动提出一起去接客人,往常这种小事他可是懒得做的。 助理台和秘书室的人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叹气,开始期盼下一次魏董事来发火时,被辞退的人不是自己。 夏唯并没有感到很意外,因为她来得早,那一行人这会儿应该刚到楼下。 她点了点头,就站在这里开始等。 助理台后面比较年轻的那个姑娘见她站着干等,便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夏唯谢过她之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胸前的名牌。 还是一个实习生。 不过有情商的人运气通常不会太差,说不定下一次来这边,这个姑娘就能转正了。 夏唯笑了笑,喝了一口水。 这个等待的过程比预计中的还要长。 却也给了夏唯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可能就只是一种没来由的冲动。 此刻在这个漫长的等待里,她突然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愿意让秦明月撞上这难堪的场面吗? 也许有吧。 可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她想见一见这个人。 ——这个抢走了秦明月的幸福,也间接将自己置于这般处境的女人。 夏唯想亲眼见见,她究竟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 但很快,夏唯就意识到了这有多么可笑。 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一个陌生人? 你真是越活越失败了。 没有人应该为你的悲惨买单,每一个选择都不是别人逼着你做的。 是你盲目地爱着一个人,选择无条件信任她的每一句话,甚至在察觉到痕迹时,自欺欺人地选择了无视。 以为视而不见,问题就不会存在,自己就还能继续幸福下去。 这才是你不幸的根源。 “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 夏唯放下报表,跟助理台的人说了声,转身走向这层楼的尽头。 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后,夏唯的脚步加快,透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钻进了右手边的女用洗手间,飞快地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泼在脸上,想让自己的神志清醒一点。 然而冷水泼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能将她疯狂运转的大脑冷却下来。 夏唯喘着气直起了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却只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连眼神都是一潭死水。 她终于抬起手按住胸口,去正视那里面正在加速溃烂的器官。 好想生出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肉,剖开胸膛,挖出那已经烂到发臭的一坨肉。 恍惚之间,镜子里的人真的长出了又长又尖的指甲,即将刺破胸口的布料。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高跟鞋的声音随后响起,一步一步走进来。 夏唯猝然回过了神。 再看一眼镜子,里面什么异相也没有。 她连忙垂下头,装作洗手的样子,默不作声地等那人走到身后,停在隔间的门前。 夏唯抽出一张纸巾擦干了手,便匆匆忙忙地走出洗手间,连背后的人是什么样子都没敢去看一眼。 片刻之后,踩着白色高跟鞋的人走到门外,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工牌。 回到总经理办公室外面时,助理台的人告诉夏唯,总经理已经回来了。 她神色如常地谢过她们,拿起报表去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往常这些事都是秦明月在做,夏唯本以为自己不一定能做好,但一直到离开办公室,她才发现自己刚刚没有一秒钟紧张过。 夏唯却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她也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她无能为力。 光是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秦明月复工的第一天,十分平静地结束了。 下班时毫不意外有很多人留下了加班赶工,她也难得没有训人,忙完自己的事情就直接走出了公司。 要去那么远的咖啡厅,她得赶紧打车才行,否则夏唯又要等很久。 已经离开的秦明月没有发现,她以为早已下班的人其实还在办公室里。 设计部的办公区内,最后一盏灯也被关掉了。 主管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微光。 坐在桌前的人平静地看完了五年前的旧帖,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豪门大少爷的初恋情人。 真是一个十足有爆点的标题。 故事的结尾也很让人唏嘘,帖子至今都还有人挖坟,感叹一句:灰姑娘永远都是童话,现实里的王子会娶的女人也只有公主。 夏唯看到这句话,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不,他还可以和公主结婚,再继续跟灰姑娘偷情。 夏唯神情冷淡地关上电脑,拿起包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从电梯出来,她背上挎包,大步走出一楼的大堂。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她皱起眉,脚步只顿了顿,就毫不犹豫地迈进了雨幕中。 车就停在附近,夏唯加快了速度,穿着平底鞋走路很轻便,没多久就到了停车场。 她正要掏出车钥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夏唯。” 她动作一顿,转回身看了过去。 穿着一袭纯白长裙的人站在雨中,将目光从手里的工牌上移开,然后抬头看了过来。 她慢悠悠地朝夏唯晃了晃那个工牌,笑着问:“这是你的吗?” 看清了她的模样后,夏唯不由得怔神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向她伸出了手。 “是我的,谢谢。”她只当是刚刚走过来时掉在地上的。 商伊便走了过来,她脚步轻缓得像是在享受这一场夏雨,任由那只手在半空滞留许久。 夏唯好脾气地等着她将东西递过来,没有催促。 散着长发的女人停在夏唯身前,背着双手,没有动作。 她注视着夏唯的眼睛,那双眼里似有亮光闪烁,这让夏唯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突然抬起了空着的右手,握住了夏唯伸出的右手。 她轻轻一拽,夏唯便毫无防备地被拉到她跟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近到了一种危险的程度。 商伊笑了笑,轻声说:“现在,我们不是陌生人了。” 夏唯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算计好的。 她总在最特殊的时间点出现,蛮横无理地挤进自己狭小的世界,占有了本就稀薄的氧气。 自己便无可奈何地开始心跳加速,甚至缺氧。 雨势逐渐变大了。 夏唯却遗憾地发现,这冰凉的雨水没能降下自己的温度。 她没什么情绪地侧过头,打量了一下天色。 这个时间,秦明月已经到咖啡厅了吧。 她会等多久呢? 夏唯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于是她掏出了手机,在身前人的注视下,按下了电源键关机。 然后随手塞回了包里。 商伊平静地看着这一过程,笑意一点点从眼底漫出。 她掌心里的那只手终于反握过来,紧紧掌控住了她。 另一只手抬起来,温柔地为她拂了拂耳侧的长发。 “要来一杯咖啡吗?” 立在雨中的人看着她,轻声问。 商伊忍不住在她的掌心里蹭了蹭,笑着反问:“没有三明治也可以吗?” 夏唯也笑了起来。 “有你就可以。” 街角的咖啡厅内,秦明月又续了一杯冰美式。 她一边处理手机上的工作琐事,一边回答老板娘不那么高明的试探。 这个珍姐人其实不错,就是太热心肠,也太八卦了。 秦明月心底叹了口气。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知道了。 总归是要领证的。 手机推送跳出来一条新闻广告,秦明月正要划过去,一个关键词却闯进了她的视线。 【房地产大亨双喜临门?李老爷子大寿在即,喜得长孙。】 她目光一顿,手指不由自主地点了进去。 “……李氏集团宴请全市名流,名为祝寿,却有消息称,实为庆贺李老爷子的儿媳有孕。李家长孙终于有望,无数商业巨头收到请帖,一时间这场寿宴成为全市金融界的焦点……” 秦明月一拉到底,看了眼这篇新闻稿的发表日期。 就在十分钟前。 她放下手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没多久整杯咖啡便空了。 想到不久前还扬言要离婚的人,秦明月再也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几次最丢脸的时刻? 每一样细数下来,都是恨不得将其撕烂咬碎的可恶可恨。 它们无一不在提醒着你,什么骄傲自尊,在这世界上最为廉价。 你以为寒窗苦读十几载,凭借一身傲骨和才智,就可以跨越龙门,鲤鱼翻身。 然而迈过去之后才发现,能压垮你背脊的东西还多着。 不,是更多了。 它是不如你的人毫无来由的嫉恨,是比你强的人高高在上的漠视,是碌碌无为的人最强烈的不甘和艳羡,是食物链顶端的人心血来潮的剥削。 一个又一个,抓着你前进的腿,让你摔了一次又一次。 在这个过程里,你才发现地上躺着的那些尸骨,每一个都和自己别无二致。 凭什么? 有人生来便应有尽有,有人却到死也窥见不得朱门内的酒肉。 更甚者,还有人要坐在高高的门槛上,用他手中的美酒佳肴蛊惑你,说只要你过去,他便给你。 但等你真的过去了,他却一脚踹飞你,大笑着骂一句:“你也配?” 而你连一句“凭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只能捡起地上碎得稀烂的自尊心,换个地方把它粘起来,再戴在脸上。 装作它从来没碎过的样子,继续苟活。 玻璃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 秦明月侧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色,刚喝下的几杯咖啡令她有些反胃。 她要了一杯白开水,继续等着还没来的人。 “美式还是拿铁?” 下车前,夏唯问身边的人。 商伊想了想,回答:“焦糖玛奇朵。” 夏唯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看着也二十多岁的人了,口味倒像个小朋友。 她点点头,说了句:“等我。” 便下车走进了路边的咖啡店。 商伊俯身靠在车窗前,静静看着那道身影在店里排队点单,这一个过程也让她感觉到了难得的安宁。 夏唯结完账,提着两杯咖啡走出店门。 撑着一把透明伞的人等在门口,见她出来后,便抬起手遮住了她的头顶。 “哪里来的伞?” 夏唯站在她面前问。 商伊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门口挂着许多便宜的塑料伞。 夏唯顺着过去看了一眼,不太确定地问:“你付钱了吗?” “没有。”她回答得还是那么理所当然。 夏唯长叹一口气,带着人回到便利店里,又是道歉又是赔钱,而始作俑者全程状况外,好像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真是捡到鬼了。 夏唯无语地一手提着咖啡,一手拉着身旁的人,从便利店里出来,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第四次了,这个女人第四次推翻自己对她的印象了。 夏唯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有一点精神分裂。 虽然这不太礼貌,但如果真是个病人,那自己这算是诱拐,犯法的。 回到车上后,夏唯将咖啡递给她一杯:“你的玛奇朵。” “是焦糖的吗?” “是——”,夏唯耐着性子拉长了尾音。 商伊接了过来,心情甚好地拆开吸管,戳了进去。 见她神情愉悦,夏唯便委婉地开口问了一句:“你这样出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担心什么?”商伊咬着吸管问。 夏唯顿了顿,直接道:“你又不带钱,还整天在外面一个人乱跑,很不安全的你不知道吗?” 遇见第四次了,夏唯甚至没见到她带过手机,万一遇到坏人,连报警都没办法。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年长者,有义务教导她一些常识。 面前的人咽下嘴里的咖啡,抬头看过来,回答道:“没关系啊,反正都打不过我。” 夏唯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了看这个瘦得风一吹都能倒的人,忍不住问:“你是中二病还没结束吗?” 商伊好奇地问:“中二病是什么?” “就是……初中二年级的孩子会得的一种病,妄想自己武功盖世或者有超能力之类的,通常会持续很多年,也有一直到成年后都没治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戳开自己的拿铁,喝了一口。 商伊闻言笑了笑,回答道:“那应该没有,我都三十岁了。” 夏唯一口咖啡呛到自己,她放下咖啡杯,一边咳嗽着一边伸手去拿纸巾擦嘴。 有人靠近了些,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角。 夏唯的动作停了下来。 指腹的温度贴着她的肌肤,比车窗外的雨水更冰凉,却又没来由地让人燥热。 夏唯对她这飘忽不定的性格感到有些茫然。 有时候像个单纯的孩子,有时候又散发着莫名的成熟魅力,整个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精心设计好的套路。 偏偏自己就是落入了这样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夏唯不由得问出了口:“虽然没有用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是诈骗集团的同伙吗?专骗我这种看起来很容易上钩的大龄女青年。” 帮她擦干净嘴的人没有退回去,就这样靠在她身上,轻抚她的脸,笑着问:“你有什么值得骗的地方吗?” 夏唯认真想了想,看着她道:“我存款已经寥寥无几,长得虽然不错,但远不如你好看。所以你到底图啥呢?” 商伊就这样凝视着她的双眼,随后轻笑了一声,似真似假地回答:“就图……我问你要咖啡时,你没有拒绝吧。” 夏唯觉得她一定没说实话。 “区区一杯咖啡,就值得你以身相许吗?” “那不是一杯咖啡。” 商伊怜爱般地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说:“那是当我有求于人时,毫不犹豫向我伸出来的手。你怎么不懂这有多难得。” 察觉到她不同以往的认真,夏唯却有些不自在起来。 “换了别人也一定……” “不,不是的。” 商伊温柔地打断她,用肯定的口吻告诉她:“只有你会。” 只有你在这个虚伪的世界里,仍然纯真。 可惜,可惜。 这一杯咖啡的时间,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有些奢侈。 最后一点醇厚的余香也从车内散去后,夏唯明白,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候。 她拥有了一段难得轻松的时光,但现在,该回去面对现实了。 “你知道的,我有女朋友。” 夏唯重新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准备送身边的人回家。 她看着雨刷不断刷过的车窗,继续道:“所以我能给你的,就只有今天这杯咖啡。” 车缓缓驶出商业街,向着导航定下的方向开去。 车内的另一个人没有回答。 夏唯也不再勉强,她专注地开着车,任由气氛又回归了沉默。 这一路看似很长,实际上又很短,以至于停在那天来过一次的洋楼大门口时,夏唯都还有些怅然。 她的放纵也仅限于此了。 夏唯扯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帮她开车门。 明明已经知道她和自己同龄,但夏唯还是下意识把她当作了照顾的对象。 刚刚打开这边的车门,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 夏唯回过头,却在这一秒被拽进了一个咖啡与雨水气味的拥抱里。 她被结结实实地圈在温暖的怀中,禁锢她的双臂还在不断收紧,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夏唯怔了怔,最后还是抬起手,回以一个不太牢固的相拥。 耳侧被人亲昵地蹭了蹭,有人握住夏唯的手,贴上一片柔软。 那道声音响起时,似乎压抑着不可言说的情绪。 “我不要咖啡,只给你三明治。也不行吗?” 夏唯的心脏也像是被猛然握住,她张开嘴深吸了口气,挣脱开那只手,反握着将那手臂放了下来。 “商伊。”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夏唯察觉到抱住自己的人松开了力量,便直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看着面前人的眼睛,认真地说:“爱惜你自己。” 雨声渐渐小了。 下车的人侧过头,不再看身后一眼。 那辆车便扬长而去了。 许久之后,停留在原地的人才抬起头,脸上半是苦恼,半是笑意。 “真可爱啊。” 她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转身向着这条路的上方漫步回去。 “不知道这么可爱的人,疯狂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最后一个字音融进了雨夜里,谁也没有听清。 在秦明月第八十七次拨出电话时,玄关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她猛地起身跑到门口,看见浑身湿透的人,顿时抬高了声音:“夏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夏唯没有出声。 秦明月快步走过去拉住她,将她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伤口才松了口气。 “快点洗个澡,你这样明天肯定感冒。” 夏唯垂着头,任由她拉着自己进了浴室。 秦明月打开花洒放热水,回头一看,发现人还站在原地没动,又走过来问她:“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夏唯终于抬起头,轻声问:“我爽约了,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我着急!” 秦明月一把拽下干净的浴巾,盖在她头上擦了起来,虽然看起来很生气,但动作还是很轻。 热水已经出来了,秦明月帮夏唯脱下湿透了的衣服,催促她去花洒下冲洗掉身上的雨水。 浴室的门关上后,夏唯闭着眼仰起头,等着热水冲掉脸上的水痕。 半晌后,她睁开了眼。 那双干净的眼中,无波无澜,安静极了。 字字关切,事事在意。 这样的她多像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啊。 在这样的嘘寒问暖下,夏唯竟也生出了愧疚。 这可笑得让她忍不住流泪,又被泪水催生出更加阴暗的念头。 ——秦明月,你有过愧疚吗? 在每一个和他厮混后回家的晚上,打开门看见等你回来的我,你会感到愧疚吗? 在每一次跟他上床后,又用那双手拥抱我时,你会感到愧疚吗? 大概是没有的。 因为你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啊。 这天晚上,秦明月没有问夏唯去哪了,又遭遇了什么。 在确认回家的人是安全的之后,她就已经放下了心,烧好开水找出感冒药,守着夏唯吃完,然后像以前一样,一起入睡。 就连夏唯约定的那件要商量的事,她也没有问是什么。 好像只要再等等,等到夏唯主动开口,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可她不知道,现在开始,夏唯也不会再做那个先开口的人了。 就让问题烂在沉默里,比一比谁更撑得下去。 这一夜,夏唯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装出睡着了的样子,却一直睁着眼。 长夜里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思考,让她找到答案。 她想了很多很多,从第一次遇见秦明月,到她们第一次滚到床上,那些快乐不是假的,但当真了的人好像就她一个。 凭什么呢。 夏唯一遍又一遍地问出这句话。 凭什么? 善良软弱就是原罪吗? 你说了我就信,这是我的错吗? 好没道理啊。 她睁着眼睛,一直到酸痛得掉下泪水,也不肯合上。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夏唯许久之后才找回控制身体的力气,将手机拿了起来。 她点开这条未读短信,手指一顿。 “下次再见。” 是商伊发来的。 她下车之前,夏唯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那时候她没想过太多,可能只是希望,这个人脸上的表情能稍微开心一点。 现在夏唯躺在床上,看着这条消息,后知后觉地领悟过来,自己做了怎样一个举动。 她又想起数个小时前,自己在雨中将手机关机的那一瞬间,涌上大脑的那一种无名快感。 啊,原来如此。 夏唯沉默地勾起了一个笑。 手指轻轻触上键盘,打出了一个字,然后点击了发送。 手机震了震,商伊点开消息,看完之后笑了笑,放下手机。 她听见楼下大门打开的声音,对某人这个时间才回来感到有些不满。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商伊起身走到卧室门前,将门锁打开,然后转身走回床边,躺了下去。 半分钟后,大步走上楼的男人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门,见屋子一片漆黑,抬手摸了下墙上的灯,找了许久才按开。 商伊打着哈欠坐起来,不满地问:“大半夜发什么疯?” 李正气得手都在抖,他“砰”一声摔上门,走到床前指着她,咬牙切齿地问:“你今天去了百华?你到底想做什么!” 商伊好声好气地回答:“父亲让我送请帖,有什么不对的吗?” “放屁!”李正气得脏话都骂了出来。 他上前一步,压着怒火道:“百华这种小公司需要你亲自去送?你摆明了就是故意的,商伊,你这个女人太恶心了!” 商伊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她似乎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一般,问:“是不是你那个初恋情人在这家公司啊?不好意思,我忘了。” 她连谎言都说得这么敷衍,就是不屑于在他面前装傻。 李正的太阳穴一阵阵抽痛,他深吸了口气,收回手指,握成了拳头。 “我警告你,不要去招惹她。” 他咬着牙,低声道:“否则我不介意直接翻脸。” 李正说完,像是多跟她呆一秒都嫌恶心,快步离开了卧室。 脚步声消失在楼上后,床上的人又打了个哈欠。 她爬起身,走下床来,将卧室门关上反锁。 “真希望他说到做到。” 躺上床的人总算能安静地睡上一觉了。 她跟躲在衣柜后面的大狗说了声晚安,便闭上了眼。 片刻之后,商伊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中,再次睁开了眼。 她抬起头,望向了头顶那片晴朗的蓝天,心情在这一秒格外轻快。 商伊收回视线,推开面前的这道玻璃门,走进了咖啡厅。 老板娘抬起头,见到是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最近很忙吗?” 商伊也回以一笑,走到台前点了一杯拿铁。 “老样子,双倍奶不加糖?”老板娘问。 她点了点头,回答了上一个问题:“是有一点忙,因为我找到要找的人了。” 老板娘了然地问:“你那个失散的爱人?” 商伊只是笑,没有正面回答。 “你别介意啊,我这人就是爱八卦。”老板娘熟练地做着咖啡,又开口问:“那接下来你还会回这边吗?” 站在台前的人垂下头,抬起手抚了抚花瓶里的那一朵勿忘我,许久之后才回答:“也许会,也许不会。” “这算什么回答。” 老板娘笑着打趣她,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下过。 商伊这一次却没用笑容带过话题。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点难得的真实。 “如果这一次,我能成功的话,就不会再回来了。” 老板娘做好了这杯拿铁,双手端着递给她。 “那就祝你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前100评论发个小红包庆祝一哈(虽然可能并不能达成100条,但说出这句话就很爽! 明天继续21:00见! —— 感谢在2020-03-24 21:00:14~2020-03-25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非鱼、konoha 2个;墨云、司令和猫、鸵鸟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必诗债换酒钱 29瓶;刹那芳华、qzuser、小院 20瓶;ossanxxx 16瓶;张续昌、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树下的皮卡丘居然有毛 10瓶;耎糖 6瓶;bonhu、一起去抓叮当猫鸭、26483496、愤怒的系普 5瓶;3435489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chapter 21 满天的星光下, 有人捧着一个蛋糕朝她走来。 那香甜的气味已经弥漫开, 充斥着莫名的幸福感。 蛋糕上竖立的蜡烛正跳跃着火焰,火心是让人感到温暖的颜色。 低吟浅唱着陌生歌谣的人止步在她跟前,捧起蛋糕递过来。 火光朦胧了她的面容,只窥得见一点柔和的美。 海风勾住两人身上的黑色衣裙,身后的海平面上,满月还未消失。 它悬在空中, 为这久违了的初见尽职尽责地聚光 有谁的乌黑长发从肩上垂落,滑下来, 又被风拂起。 她从火光的那一面看了过来,双唇轻启: “生日快乐,夏唯。”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快到黎明的时候,她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还又一次做了这个梦。 真奇怪。 从小到大她做过无数次梦, 却没有哪一个能像这个梦一样,清晰到每个细节和气味都记忆犹新。 夏唯失神了片刻, 然后翻身坐了起来。 身体不意外地有些头重脚轻,毕竟她也到了三十岁了, 没有了那么能抗的身体素质。 床头柜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秦明月留下的。 夏唯扫了一眼,却没有拿起来看。 多半是叫她在家休息半天, 中午再去公司。 以往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对夏唯是最有用的,她会因为这点关怀而获得更多的动力,继续认真投入到工作里去。 夏唯总是觉得,秦明月更适合去学校教书。 因为她太懂得如何因材施教, 在她的教育下,没有上进心也能催生出往上爬的渴望。 但现在,夏唯不需要这半天的假期,也不需要这样的鞭挞了。 秦明月看见踩着打卡的线进公司的人,不由得顿了顿。 她接过实习生打印好的资料,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围观了全程的同事们纷纷替夏唯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夏主管今天是堵车了吗?” 他们也渐渐改口过来了,但平时相处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距离。 夏唯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提醒了他们今天要赶项目进度别再偷懒,便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关上门,手机果然响了起来。 夏唯收起脸上的笑,放下包之后才接了起来。 秦明月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语气也因此显得有些公事公办。 “不是说了在家休息一个上午吗?你出门前吃药没,我这儿有感冒冲剂。” 夏唯一边按开电脑的电源,一边坐下来,回答道:“我吃过了,感觉没什么大问题,就过来了。今天不是赶进度嘛。” 她的声音没什么反常,秦明月便不再多问。 但挂断电话之前,秦明月突然又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夏唯。” 握着鼠标的手慢慢收拢,她回答的语气却毫无变化:“嗯,怎么了?” 那头的人顿了顿,提议道:“晚上一起出去吃顿饭吧,吃你喜欢的湘菜。” 夏唯的目光停留在邮箱的历史邮件上,嘴上仍是一口答应:“好啊,下班在路口等你。” 电话挂断后,她放下手机,点开了邮件里的视频附件。 再看一次的感觉,也并没有比之前好上一点。 但夏唯戴上耳机,调大了音量,平静地看完了每一个视频,甚至没有快进过一秒。 这是她没有见过的秦明月,哪怕她们已经相濡以沫快五年。 不得不说,看完这些之后,夏唯更加理解了那些男人为什么会对她这么着迷。 她打开了路上买来做早饭的拿铁和可颂,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眼底毫无波澜。 将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夏唯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每一个视频的拍摄角度,都是偷拍,这毋庸置疑。 但巧妙的是,一部分车上的视频是从正面拍摄的,角度非常像是行车记录仪的位置。 这说明有人在这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的背面,也就是朝着车内的方向,安装了摄像头。 而车的主人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还带着情妇在车上翻云覆雨。 是他太蠢了,还是做这一切的人太厉害了呢? 夏唯放下咖啡,面无表情地想。 不过,李正蠢不蠢先暂且不提,这个幕后人的手段高明却是真的。 能抓住李正出轨的证据,还可以解释为这男人做事不小心,而他的身份地位也注定了想搞他的人不会少。 但是这些邮件最后寄到了夏唯的邮箱里。 她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唯一一个收到这些邮件的人,但这不妨碍她产生一些合情合理的疑惑和推测。 首先,为什么发给她? 人做事总得有一个目的,而这个目的往往是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或者捍卫自己本该有的利益。 如果这件事被揭发出来,利益受损者无非就是秦明月和李正两个人。 但这种丑事,女方往往比男方的下场更惨,尤其是以这种视频和照片的形式泄露出来,社会的唾沫就能将这个女人淹没。 很显然,这个幕后的人是在针对秦明月。 包括发邮件给夏唯也是,要么是觉得她作为有机会取代秦明月职位的下级,很乐意将秦明月搞下台去,要么就是——对方知道她和秦明月真正的关系。 夏唯更倾向于后者。 还有什么能比因爱生恨的女人更有破坏力吗? 特别是当这个女人处于一个最佳的位置,不管怎么动手,让出轨的爱人身败名裂都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一旦她动了报复的念头,幕后的人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所以纵观整件事情的最大利益相关者,要找到那个能从最后的结果获利的人,一点也不难。 然而这也只是一种猜测。 夏唯还需要一些依据来证实。 说来也巧,夏唯所在的公司正好与李氏集团有一些合作的项目。 百华为李氏集团的新产品提供设计与宣发包装,在跟这个项目的人原本是秦明月,但她住院后,就移交到了夏唯的手上。 办公室内,正在翻看项目资料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份已经签字的合同复印件。 李氏集团那边签字的人,果然是李正本人。 这点小事他都要亲自过问,还真是一位痴情的好男人啊。 夏唯“啪”一声合上了资料,带上东西拿起包,离开了办公室。 李氏集团的大堂内,穿着体面的白领们来来往往,休息区宽敞明亮,一眼望去确实比百华气派了很多。 来之前预约过的夏唯在前台报出公司名号后,被非常客气地接待到了大堂的休息区。 她找了个合适的由头来跟项目的主策划进行一场小的会谈,不费多少时间,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这个视角最好的地方。 或许是霉运触底反弹了,夏唯竟然没多久就从走出电梯的一行人中见到了目标。 李正最近过得还算顺利,但他心情依然不佳。 因为老头子刚回来就兴师动众地筹备寿宴,几乎把本市有头有脸的人全给邀请了,这声势这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有个长孙了一样。 李正心里止不住冷笑,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都还不一定呢,老头子真是高兴得太早。 但他现在不打算跟那个女人翻脸,因为老头子这次回来确实对他态度好了很多,还把本家的一些重要产业转给了他一部分,让他学着接手。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必须继续忍下去,忍到不用再忍为止。 李正带着一行西装笔挺的人走出来,见到他们的人无一不开口问好。 他向来在意形象,哪怕心情再差,在公司里也是一派和气。他一一点头回应,嘴角始终带着点平易近人的笑意。 刚路过休息区准备走出大堂时,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李先生?” 李正脚步一顿,心中诧异,脸上却不显分毫。 他转身看过去,见到那张脸后,着实有些意外。 她怎么会在这里? 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站起身来,确认真的是他之后,不由得快步走了过来。 她满脸笑容地开口道:“真的是您啊?这太巧了。之前您来医院那次我刚好不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再好好感谢您一次呢。” 李正察觉到这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开口打断了她: “原来是你啊,来这边是?” 他堵上了对方后面的话,却并不打算听她的回答,还刻意抬手看了眼手表。 身后的秘书便开口道:“李总,时间要来不及了。” 李正便为难地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对她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 夏唯脸上的神情有些遗憾,但还是笑着回答:“那您先忙去吧,下次有机会一定请您吃顿饭。” 李正神色如常地跟她点头道别,转身带着身后的人走出了大堂。 夏唯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后,回到了休息区。 项目的主策划已经等在了这里,夏唯见到她,礼貌地开口问:“请问是刘策划吗?我是百华的设计部主管,我叫夏唯。” 对方显然是目睹了刚刚的场面,两人坐下之后她便好奇地问:“夏主管跟我们李总认识啊?” 夏唯惊讶地问:“李先生是贵公司的?” 刘策划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反问:“你不知道吗?那是我们公司的老总啊。” 夏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还真是巧,他之前帮了我很大的一个忙,我真的特别想感谢他,就是没有他联系方式,所以一直没机会。” 刘策划暗自咂舌。 李总日理万机,啥时候改行当雷锋了? 但她没有表露质疑,只委婉地提醒道:“李总确实人很好,对我们都没什么老板架子,可惜英年早婚,公司里的姑娘们都特别羡慕李太太。” 夏唯适时地露出一个略显失望的神情,然后几句话转移了话题,专心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一直到公事谈得差不多了,夏唯才故作随意地提了一句:“李总的太太肯定是个大美人吧,她经常来公司吗?” 刘策划心里叹了口气,对这种抱有幻想的女人已经司空见惯了。 但整个会谈下来,她对这个夏主管的感官还不错,至少没有以前那个秦主管难对付。 一想到那个女人,刘策划就觉得夏唯更顺眼了。 于是她好心地开口道:“李太太跟李总感情很好的,结婚五年了,李总一直把她当公主一样养着,还时不时送些豪车和名牌讨她欢心,别提有多恩爱了。” 见到夏唯的表情有些向往,刘策划又补了一句:“我听说李太太怀孕了,李董事长还特意为了她办宴会,邀请各界巨头来庆贺。我跟你说,平时李董事长很低调的,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头一次。” 夏唯感叹了一句:“我这种人应该这辈子都见不到那种场面了,还是看看电视剧吧。” 刘策划也点了点头,深表同感。 一场会谈下来,夏唯成功和这位策划拉近了距离,两人还交换了私人联系方式,约好有机会一起出去逛街。 离开李氏集团的大楼后,夏唯才拍了拍自己笑得快僵了的脸,将表情收了回去。 她坐上车,透过车窗打量了一下远处的大楼招牌。 脑子里已经捋清楚了刚刚打探到的所有信息。 ——在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一个是出轨却还在外界装出夫妻恩爱形象的渣男,一个是结婚五年后终于怀上了孩子的原配。 那位幕后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夏唯第二次产生了想要见一见这个女人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夏小唯升级中(。 其实我取名的时候已经想好了cp名 结果所有人的重点都在她俩的姓上 忽略了第二个字(x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konoh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非鱼 5个;番茄炒蛋谢谢茄子 4个;何必诗债换酒钱、konoha 2个;现味汽水、sage、别太当真、碧空残月曙、要杯特浓牛奶、司令和猫、ossanxx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杯特浓牛奶 36瓶;cly 20瓶;拾贰 12瓶;洛必达 11瓶;小院、岁愿~缘、念念念大人万福金安 10瓶;迷失在笼子里@小咪、兮、耎糖、树下的皮卡丘居然有毛 5瓶;jkrz1 4瓶;平平无奇假正经 3瓶;37990089、十三少保 2瓶;爱不是理由、pu、小怪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chapter 22 回到公司后, 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夏唯和秦明月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 中间相隔了十来分钟。 她将车停在了附近一个安静的路口,正好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最不显眼的地方。 没等多久,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拉开,熟悉的香水味钻进来,扑了个满鼻。 夏唯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带着一身刺鼻香水回到家, 直奔浴室洗澡。 洗什么呢? 有些事情,当你注意到的时候, 以往每一个看似平常的细节就都有了嫌疑。 夏唯忽然侧过身来,凑到秦明月的身前,在她的发梢上嗅了嗅。 上次进医院,秦明月的一头长卷发就被剪掉了。 现在她留着干练的直短发, 碎发散在眉眼和鬓角,让整个人看起来更难以接近, 却又更加吸引着人。 夏唯的呼吸打在了她的脖子上,秦明月下意识瑟缩了下, 随后垂下头问:“怎么了?” “就是觉得……” 她抬手握上了秦明月雪白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跳动的动脉血管。 这肌肤的触感细腻而脆弱,似乎轻轻收紧手指就能掐出痕迹。 夏唯笑了笑, 抬头看着她,语气是惋惜:“那么好看的头发,得多久才能长出来啊。” 秦明月自己却不太在意,她早就打算剪掉, 一直没时间罢了。 现在还在街上,她轻轻推了推夏唯,提醒了一句:“太近了。” 夏唯这次没有听她的。 她探手抓住秦明月身后的安全带,仔仔细细地替这个人扣上,然后才退开距离,系上了自己的安全带。 整个过程格外温柔。 秦明月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常地发动了车,没有再说什么。 到达那家湘菜馆时,时间稍微晚了点。 两个人跟着店员走进预约的卡座,在屏风隔挡的空间里落座。 这家店最舒适的地方就是环境,整个店的风格古朴典雅,楼下也像包间一样,用绿植盆栽和屏风隔出了一定的私人空间。 这里离公司比较远,完全错开了百华的人活动的场所,她们来过不少次。 但实际上秦明月并不爱吃湘菜,这些年来夏唯跟着她的口味,也很少再吃这些重油重辣的东西了。 偶尔会来解解馋。 ——在秦明月想要哄她的时候。 夏唯像以前一样,点了两个秦明月爱吃的素菜,又点了一道自己百吃不厌的剁椒鱼头,配上解腻又解辣的青菜豆腐汤,一顿晚餐的幸福感就达到了理想值。 等菜全部上齐后,一个穿着靛青色刺绣马褂的男人端着盘甜点送了过来。 是这家店的老板。 他是个湘江人,来这个沿海城市开了这家湘菜馆,原本是没打算赚钱的,只觉得能不赔本就行,却意外的生意兴隆。 听他说,来这里之前,他曾是个跑遍了大江南北的摄影师,一生最爱的是游走在五湖四海,却没想到因为这家店而停留在了这里。 大概是因为秦明月出挑的模样和气质,他对她们总是格外关照,每次只要刚好在店里,就会亲自来送一盘点心或者新出的菜品。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看见美丽的人和事,获得了一天的好心情,自然要诚心回馈。” 夏唯有些佩服这样的文化人。 能把“见美女下菜碟”说得这么文雅。 等他离开后,夏唯撑着头,看了一眼送上来的这两碗杏仁豆腐,随口打趣了一句:“他肯定对你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说出来。” 秦明月没什么反应,她盛了一碗青菜豆腐汤,放到夏唯的面前。 “先垫垫,免得晚上胃疼。” 夏唯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视线从她的手臂滑到了近在眼前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秦明月的手是很好看的。 原本夏唯以为,这双手最性感的时候,是端起电脑前的那杯冰美式,是拿起汤勺从锅里舀出燕麦粥,是高抬起取下衣架上的小西装,又或者,是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湿润。 直到她发现,原来这双手还会紧紧抱住别人,深深刻下一道道痛苦欢愉的血痕。 但就连那一瞬间,这修长的手指也性感极了。 夏唯拾起汤匙,慢慢将一口热汤送进嘴里。 她的目光还停留在对面的人身上,看得那样仔细。 大概是察觉到这视线逐渐变得有侵略性,秦明月抬起头看了过来。 本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却因为那眼神而变得鲜活起来。 夏唯以前最爱她这样没有表情的神色,当那双冷静的眼中透露出一点只有自己能懂的意味时,她会得到满足。 可现在,她却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能亲手打碎这虚伪的自矜,该是多么美妙绝伦的快乐。 这一顿饭,两个人都没吃多少。 那份免费送来的杏仁豆腐,更是默契地谁也没碰过。 夏唯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开心一点,这样秦明月才会觉得这顿饭是有效益的。 但她就是不想。 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想而已。 所以她没有这么做。 回到家之后,秦明月惯例先去洗漱,她除了喜欢的香水味以外,不能忍受其它明显的气味残留在身上。 夏唯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浴室里的水声。 也对,自己每天睡在她身边,还从来没有闻到过别人的味道。 真是个好习惯。 她扯了扯嘴角,掏出了身上的手机。 手指在短信箱的图标上停留了一会儿,夏唯还是没有点进去,滑动界面点开了邮箱。 随手从无数封同样标题的邮件里选了一个,她按下回复键,敲出了一句话,点击发送。 小信封图标飞了出去,提示着已经送达。 夏唯放下手机,对这个等待回复的过程没有太多担心。 她知道,对方一定会回。 宽敞的饭厅内,七八个人围坐在长长的餐桌边,安静地用餐。 坐在主位上的是已经头发花白的男人,他有些方正的脸上,五官深邃,被皱纹爬满的皮肤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垂垂老矣,反而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场。 这是一个简单的家宴。 李正坐在他的右手边,专心吃着自己的饭,动作比平时更加规矩。 他对面坐着的是依然笑得很虚伪的那个女人,她的位置原本是一旁的二伯该坐的席位,但如今整个李家没人能越过她的地位。 谁让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李家的长孙。 说来也奇怪,李正至今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这么看重她。 结婚五年,自己就从来没见过她的父母亲人,连家住在哪里都没听她说过。 无法判断出身,也就不能明白她哪里有这个本事,能成为李家未来的女主人。 但现在的李家,依然是老头子的一言堂,他在这世上一天,商伊就能坐稳一天。 “抱歉,我失礼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主位上的人点了点头,示意其他人继续用餐。 商伊优雅地起身,从站起来到走出饭厅,每个动作都挑不出错来。 李正想,至少她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否则怎么能入老头子的眼。 从长长的走廊出来后,商伊绕过假山,穿过半圆形的拱门,走到了最僻静的一处角落。 她拿出手机解锁,然后点进了那条新提示。 新邮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李太太,有时间聊聊吗?” 商伊忍住笑意,打出一句话回复过去。 夏唯翻过手机看了眼,听见水声变小之后,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戳开这封新邮件,她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句回复。 “你想聊什么?” 夏唯弯了弯嘴角,正要回复,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看见这串没有存储但已经不陌生的号码,她只顿了一下,便接了起来。 那边的人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跟她说话,声音听起来带着点愉悦。 “晚上好。” 夏唯往身后一靠,回答:“晚上好,吃饭了吗?” 她的语气这样平和,倒是令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 随后,夏唯听见她说:“你应该问,想我了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边的人便继续道:“我会回答,是的,每天都很想。” 今夜的晚风凉爽惬意,夏唯倚在阳台上,消化掉了心口上那一点瘙痒。 浴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洗完澡的人走了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到沙发边上找手机。 夏唯看着她,双唇微微一抿,开口回答:“好,下次我会的。” 秦明月听见声音,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夏唯冲她笑了笑,就这样继续听着电话。 裹着浴巾的人便垂下头,拿上手机回了卧室,不再打扰接电话的人。 商伊听见了动静,但她脸上没什么反应,只轻声开口问:“明天周六,我可以见你吗?” 不是一句“你有时间吗”,或者更委婉一点的试探。 夏唯发现,这个人从来就不懂什么叫委婉。 但自己好像并不讨厌。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为这又一次的动摇。 “只是一杯咖啡的话。” 夏唯说着,唾弃了一下自己的狡猾。 但对方不知是没有意识到,还是完全不在意,笑着说:“那明天见。” “明天见。” 秦明月刚穿好内衣,就见到打完电话的人进来拿衣服。 她站在衣柜前,帮忙递过睡衣。 夏唯扫了眼她曲线玲珑的腰窝,突然抬起手抚了抚。 秦明月无奈地按住了她的手,以为这又是一次玩不腻的恶作剧。 “他们一定不知道,秦经理最怕的是被人挠痒痒。” 夏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恶劣。 实际上,在秦明月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神也跟语气一样,散着一点暗沉的光。 又很快泯灭,笑意如常。 你怕什么,不怕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但你最怕的是什么呢? 让我来猜一猜。 如果猜错了,那我就认输吧。 深夜。 商伊捧着杯拿铁从试衣间走出来,她咬了咬吸管,一直到将它咬得扁扁的才松开。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她喝着咖啡靠在桌边,拿起手机点进邮箱。 这一次的回复时间比预想中早了一点点。 商伊的心情又好了些许,她点开新邮件,认真读过每一个字眼。 “我想跟你聊一聊,合作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特殊情况,提前更一下。明天正常时间更(。 虽然排过雷了但还是再说一句:本文全员狼人,包括女主。实在不舒服就不要看啦。 最后,评论区的朋友们稍微注意一下用词哈,我很害怕的,看到比较敏感的会直接删掉,免得被误会成黄雯(。 ——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sant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徐徐跳动的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番茄炒蛋谢谢茄子 12个;konoha、司令和猫、sage、我的愿望是高瘦美!、奶糖生翼、pluto2467、子非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玉 60瓶;41987956 58瓶;蒸汽玩家 20瓶;耎糖 12瓶;尼路班、ttt 6瓶;司令和猫、我是谁、无我之梦、愤怒的系普 5瓶;三寸旅途 3瓶;dhhchbdhhd、冬天的假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chapter 23 快到深夜, 亮着灯的窗户挨个暗下了。 房间里的台灯也已经关了许久, 但两个人都还没睡着。 床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秦明月扫了一眼屏幕,没有解锁手机。 她翻过身,对面前的人说:“明天我有事出去一趟,可能不回来吃晚饭,不用等我。” 夏唯平躺着, 回答道:“那你开车去吧,方便一点。” 秦明月应了一声, 见她平静的样子,片刻之后又道:“夏唯。” “嗯?”枕头上的人没有睁开眼。 秦明月抬手抱住她的腰,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样消失,像每一次依偎时那样。 “国庆长假再去皇后镇吧。”她开口时, 已经是一种肯定的口吻。 其实这是一个难做的决定,因为淡季已经过去, 接下来没有那么多悠哉的时间了。 原本夏唯以为,她至少会推到年末之后的长假。 这样不周全的计划, 一点也不像秦明月了。 她睁开眼,侧头看向身边的人,目光对上了一双沉静温和的眼睛。 那眼神是一种略有期待的等候。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 这时候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欣喜和感动,随便选一个吧。 但半晌后,夏唯却抬手抱住她的脖子,将头埋在她胸前, 藏起了表情。 随后才用笑着的语气回答:“好。” 很遗憾。 不管哪个,她都做不出来了。 第二天是周六,秦明月依然起得很早。 她没说是去做什么,夏唯也不问。 ——何必再多听一句假话? 秦明月出门一小时后,夏唯走出洗手间,拍了拍脸上的爽肤水。 她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点开一个新安装的软件,进去登录联网,开启了云端同步。 感谢手段高明的李太太,夏唯学会了正确使用高科技。 就算秦明月意识到车上安着一个行车记录仪,也绝不会猜到它是“双面”的。 夏唯脱掉身上的睡衣,站在衣柜前看了看。 里面的衣服风格差异十分明显,左边三分之一全是她的衣服,右边剩下的三分之二是秦明月的,还有一些用塑料袋保护着的昂贵正装。 她抬起手在左边的衣架上翻了翻,手指从千篇一律的职场风衬衣外套和裤子上划过,最后停在了一件短裙上。 这是一条酒红色的束腰百褶裙,面料轻薄柔软,很适合今天这样的天气穿。 夏唯拿出来,又找了一件白色的高腰短袖,换上之后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看了看。 她很少穿这样风格的衣服,当感情稳定下来,工作日益繁忙时,简便得体是她打扮的第一准则。 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夏唯就是想穿这样的一身衣服。 或许会被人觉得是装嫩,但她想穿就穿上了。 刚洗完的头发还半湿着,夏唯正要拿起吹风机给自己吹干,却突然察觉到什么,视线回到了镜子中。 镜子里的那张脸素面朝天,干净是干净的,却和身上的衣服有些违和。 夏唯这才想起来,每天上班为了省时间,她都是淡妆出行,打个底妆,画好眉毛,用唇彩和腮红提一提气色,就不再做别的。 久而久之,她都忘记了自己画好全妆是个什么样子。 站在洗漱台前的人回过神,放下吹风机,拿起了台子上的粉底液。 这个过程比想象中费点劲,好在虽然生疏,但身边有个美妆达人做老师,她的技术还算不错。 夏唯对着镜子夹好睫毛,站直身看了看自己。 橘色系的眼影与腮红大大提亮了她的肤色,没有贴假睫毛,眼妆便日常了很多,不会显得刻意。 夏唯扬起下颚,试着露出一个笑容,镜子里的人便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一瞬间,整张脸都有了神采。 她抬起手在一堆唇妆化妆品里挑了挑,发现自己只有两支口红,颜色都不太适合,便随手拿了一支水蜜桃味道的粉色唇彩,细细涂在了双唇上。 夏唯抬起头,理了理自己的一头长发,用吹风机随意吹了个简单的造型。 这一下,才算是大功告成。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好似看见了一个正准备出门约会的年轻女孩。 夏唯垂下眼,无声地笑了笑。 咖啡店门口站着一个人,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 她穿着一件泡泡袖的浅粉蕾丝长裙,只露出一小截雪白光滑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粗跟的白色凉鞋。 秀气得像个大学生。 店里喝咖啡的大多都是结伴而来的情侣,此刻无论男女,他们的目光都时不时看向门口的人。 坐在窗边的男生拉了拉又转头看过去的女朋友,忍不住道:“我跟你说话呢。” “啊?哦。” 女生回过头来,听着他继续刚刚的话题,但眼神还是止不住地往外面瞟。 她就想看看,让这么一个大美人等在外面半天的,得是什么不得了的男人。 门口的人好像终于看见了等待的对象,抬头望了过去。 女生顺着看了看,没在对面走过来的人群里看到男的,不由得探出身,想再看仔细点。 她男朋友又拉了她一把,语气已经有点生气了:“你到底要看多久?” 女生摆摆手,说:“再等下,我还没看……” 话音在一道身影走到门口后戛然而止。 商伊看着跟自己一样高的人,大方地用眼神赞美了她,随后轻而易举地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点不自在。 她笑了笑,靠近一步,抬起手来,用手背帮她轻轻擦了擦汗。 对方没有躲开。 于是商伊的笑容更浓了些。 她收回手,开口道:“你今天很好看。” 夏唯抬手拂了拂肩上的长发,用动作掩盖住自己的不自然。 “谢谢,看来今天之前我都不怎么好看。”她语气半是打趣。 商伊的眼中全是她的倒影,闻言笑着回答:“也是好看的。但只有今天的好看是为了我。” 夏唯更觉难为情,她忍不住撇开头,换了个话题:“等久了吧,我进去买咖啡。” 但没有否认这句话。 商伊背着手,凉鞋的鞋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 “焦糖玛奇朵,加冰。” “不要喝太多冰的。” 夏唯念叨了一句,却还是走进了店里,开始点单。 等她进去后,商伊立刻转过头,看向正拿着手机的女生。 对方没想到被发现了,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机,转回头去。 “都说了叫你别拍。” 她男朋友小声说了一句,也是觉得丢人。 “不拍下次没机会看到了。”女生捂住发红的脸,理直气壮地说。 五分钟后,夏唯从店员手里接过两杯咖啡,对投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视而不见,直接转身走出了咖啡店。 商伊正好回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夏唯递给她一杯,问:“时间还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 可对于两人来说,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这意味着,今日她们有的不再仅仅只是一杯咖啡的时间。 商伊捧着手里的咖啡,没有急着打开。 “你没开车来吗?”她明知故问。 夏唯点了点头,没有解释。 商伊却也不在意,弯着眉眼说:“真好,今天终于可以一起走在阳光下了。” 夏唯这才想起,她们的四次见面,两次是傍晚,两次是雨天。 她也笑了笑,再一次问:“所以你想去哪?” 商伊没有回答,歪了歪头,看着她说:“跟我走。” 两个人离开咖啡店,顺着这条街往下走。 她不说去哪里,夏唯也就不再问,一路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跟在她身边。 今天阳光没有那么巨烈刺眼,但依然十足十的充满了夏天的味道。 两人穿过这条商业街,来到了一片颇为热闹的大学城。 这样的地方一向有很多便宜好吃的美食,只是现在已经放暑假了,大多都没开门。 夏唯上学的时候在打工赚学费,毕业后忙着工作,现在踏入这里,竟然有一种陌生感。 商伊却显得轻车熟路。 她带着夏唯穿过复杂的街道,来到了较为安静的一条街。 街道两边开着各种各样的书店与唱片店,混在这样喧嚣的街区里,有一种闹中取静的韵味。 夏唯跟在商伊后面,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旧书屋。 门口摆了几个摊子,放着一些旧书和报纸刊物,她扫了一眼,发现什么老书都有,顿觉怀念。 原来现在还有这样的地方。 店里没有空调,只开着一台电风扇,不知道多久没修了,一边转着一边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收银台后面有人躺靠在椅子上,一本书摊开盖住脸,好像睡着了。 桌上乱七八糟堆满了书,还有一个装着茶的搪瓷杯。 夏唯放轻了动作,不想吵醒老板,商伊却没什么顾忌,伸手拉住她往楼上走去。 在这样的天气里,这只手也还是冰凉的,贴着手心的皮肤,触感很是舒适。 夏唯没有挣开她的手。 一直到上了楼,来到一排排书架前,商伊也没有松开。 不知是不是忘记了。 窗边摆着一个布艺沙发,田园风的花格子沙发套上,睡着两只花猫。 哦不,是三只。 夏唯定睛一看,被那完美隐藏的毛色给逗笑了。 拉着她的人走到一排书架前,随意地抽了本书出来,然后带着夏唯走到沙发边坐下。 那三只猫一点也不怕人,连眼皮都懒得睁,摇晃了下尾巴,就继续睡了。 夏唯置身在这个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的空间里,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了一些。 她感到难得的平静。 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扣住了她的手指,十指紧握。 夏唯侧过头,依然没有挣开。 她的咖啡还没喝完,被随手放在了旁边的老旧木桌上。 商伊抬起头来,单手翻开了手里的那本书,轻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夏唯对上她的视线,温柔地笑了笑。 “好。”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国。” 夏唯撑着下巴,忍不住问:“每一个故事都得有一个这样的开头吗?” 商伊顿了顿,改了个说法:“那就两千年前吧。” “还真是挺久的。”夏唯无奈地笑了。 在两千年前,有一个王国。 它的第一任王结束了乱世,确立了自己傲视天下的地位,令周边数个小国不得不俯首称臣。 王与他的妻妾生下了众多后代,决定等他们成年后再挑选一位继承人。 但遗憾的是,王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在成年之前,因各种意外而离世了。 最后只剩下年纪最小的庶子。 王在晚年久病不愈,庶子刚刚成年,他便病逝了。 于是庶子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王。 但他并非一个软弱的王,在继位之后,他韬光养晦三年,以无能之名麻痹了周边的邻国之后,立刻开始了扩张国土的计划。 一时间战火纷飞,仅存的几个小国被逼无奈,集结在一起共同抵抗,却依然没能保住自己的领土与百姓。 王并不激进,他善用战术,一点一点蚕食吞并,稳扎稳打地行进着。 漫长的战事持续了十五年。 就在最后一个小国也即将被攻陷时,局势被突然扭转了。 傲视天下的大国在一夜间被杀尽了皇亲国戚,王室更是无一人幸存下来——包括那位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王。 他带着他一统天下的夙愿逝去了。 与此同时,一位新王登位,后世称之为夏王。 “我应该听过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 夏唯开口道。 商伊单手合上了书,抬头看了过来。 夏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那本书,问:“这是改编自历史的同人故事吧?” 握着她手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等待她继续。 夏唯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前半部分不就是历史书上记载的商国吗?” “但是商王死之前就已经统一天下了呀,那之后继位的也不叫夏王。不过这个故事写得还挺精彩的,作者叫什么啊?” 她说着,想要去看一眼书的封面。 商伊却在她探过来时,轻轻一拽,将她拽进了怀里。 腿上的书滑落在地,惊醒了睡熟的一只花猫。 它睁开眼看了看周围,随后又安心地继续睡了下去。 空气静默了许久。 夏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右手掌心的触感是什么。 她慌忙松开手,身体却失去支撑,彻底与对方紧贴在了一起。 “商伊?” 看不见她的表情,夏唯有些迟疑地叫着她的名字。 左手还被人紧紧扣在手中,到这时也没有松开过分毫。 她们的手握得太久太久,连温度都已经生长在一起了。 有人轻轻将头埋在了夏唯的肩窝,温热的呼吸打在脖子上,令她的抗拒消散了大半。 “抱歉。” 商伊的声音闷闷地响起,震动着那一小片肌肤。 她抬起另一只手搂住夏唯的腰,挤掉了彼此间最后一点空隙。 “……我想抱着你,一小会儿就好。” 落地的那本书静静躺着,只有封面上的字悄然发生了改变。 但这一切,夏唯并不知道。 她的眼睫颤了颤,轻轻垂下,片刻后又重新抬起。 最后,她伸出右手回拥住怀里的人。 “只是一小会儿的话。” 夏唯自欺欺人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onoh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非鱼、番茄炒蛋谢谢茄子 4个;司令和猫、喝什么都行、konoha、喵要吃肉、尼路班、小玙、41859576、金嗓子喉片、心有山支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2瓶;鸿雁 40瓶;wudsasuf、a 20瓶;耎糖、23333 12瓶ac、洛徊、戈止弋 10瓶;sky 7瓶;妖言不惑众、扶墙君、宋江渝 5瓶;莫小墨、路边一棵草 3瓶;年有鱼 2瓶;长生、34354897、单身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chapter 24 一个安宁的上午, 就在这间旧书屋的二楼里悄悄地溜走了。 商伊靠在夏唯的身上, 单手翻阅着一本又一本书。 她始终没有松开牵住的手,而身边的人无声地纵容了这一点。 又仅限于此,再多的也没有了。 可这远远不够。 翻着书的人侧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在自己肩上睡着了的人。 那精致的妆容下,有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感,像是很多个夜晚都没能睡个安稳。 商伊轻轻放下手里的书, 松懈下整个身体,与她紧靠着依偎在沙发上。 背后的老式花窗玻璃在正午的烈阳下, 折射出不规则的倒影,明明暗暗,交织着分不开。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踏入这间书店时, 日光正如此刻一般,热烈得快要将她融化。 而那时候, 睡在沙发上的那只猫,还没有一个名字。 “它看起来有点喜欢我, 是要我挠一挠它的肚皮吗?” “哎呀呀,不要缠着我了,刚刚是最后一块了。” “对了, 它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听起来好难过。” 身上的人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商伊回过神来,垂下头看向她。 夏唯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有一点留恋这段不算长的好睡眠。 “不好意思, 我睡着了。”她直起了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商伊握着她的手,又将她拉了回来。 夏唯一下子倒在她身上,不由得抬起头,开口道:“起来吧,该吃午饭了。” 沙发边上放了一摞书,不知道她在这个上午看完了多少本。 见她没有回答,夏唯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对她好像有用不完的心软。 “你有想吃的东西吗?什么都可以。” 她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甚至主动探过去,将两人间的距离再次缩短为一个危险的数字。 商伊坐在沙发上,依然没有开口。 她好像一踏入这家书屋,整个人就变得更加任性了起来。 夏唯并不讨厌这样。 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尽管两个人处在同样的年纪,却始终以不对等的姿态相处着。一个像包容的年长者,一个像无理取闹的索取者。 然而每当察觉到这一点,夏唯便看见了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卑劣。 ——真正在这一过程进行索取的,分明是她自己。 夏唯叹了口气,退回到之前的距离。 “如果你没什么胃口的话,那就……” 握着她的那只手突然抬起来,用力将她压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夏唯一个晃神,就被翻身横跨在自己身上的人挡住了所有视线。 她的手被高高扣压在头顶的沙发上,那道力气蛮横得可怕,夏唯没能挣脱。 从上面垂落的长发散在了夏唯的脖子上、锁骨上,引起一阵阵痒。 “商伊?”她忍住情绪,开口询问。 粉色的蕾丝长裙修饰了这个人的所有攻击性,让她看起来很无害,所以这一刻忽然显露出的乖戾令夏唯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或许是知道的,但她必须装作不知道。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也伪装自己。” 商伊终于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淡。 她跨坐在夏唯的身上,慢慢俯下身,用目光锁住了面前的这双眼睛。 这一秒,夏唯有了一种内心被彻底看光的错觉。 在那鼻尖即将触碰到自己时,商伊却停了下来。 她一手扣压着夏唯的手,一手拉起她另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下颌,锁骨…… 夏唯的呼吸乱了一个节拍。 令她更难为情的是,这个细节也被抓到了。 商伊终于笑了笑,但这个笑容让夏唯觉得,她的下一句话不会是自己想听到的。 果不其然—— “……夏唯,你是想要我的。” 这句话轻得很,更像是气音,轻飘飘的。 口吻却十分笃定。 商伊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于是这一句话的每个字,都有温热的吐息打在夏唯的唇上。 比话里的内容更惹人发热。 夏唯不敢开口,她怕再暴露什么,也怕最后一点距离被失控地咬掉。 “为什么不呢?” 商伊再次开口,这次的声音更接近一种直白的蛊惑。 她按着夏唯的手,用力地摩挲在掌心下的地方。 夏唯的手心烧着了一样,开始发烫,灼痛。 她想收回手,却敌不过对方的力气。 “商伊,我说过的,要……” “胆小鬼,别找借口了。” 她轻声打断了她。 一场静默的僵持开始了。 可能持续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短短的一分钟。 夏唯抿起双唇,成了一条直线,随后又松了开来。 她平静了下来,开口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身体上的,还是别的。” 商伊拉开了一点距离,以便更完整地端详她的神态与情绪。 压在沙发上的手松开,又握住那只手掌,紧紧扣起十指。 “不管哪个,我都想要。”商伊坦诚地回答。 夏唯不由得笑了,“你真贪心。” “如果我只能给你一个呢?”她的眼神里多了很多不曾有过的东西。 商伊抿起双唇,缓缓地回答:“那我就自己去拿另一个,不管是抢还是偷。” 夏唯心悸地发现。 她是认真的。 从书店离开时已经过了饭点。 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默契地忽略掉了这个问题。 不知不觉地,她们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夏唯不再以一种矜持而包容的姿态面对她了。 尽管她还是克制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但那些刻意制造出的距离感,已经停留在了那个沙发上。 甚至在走出大学城时,夏唯放缓了一点速度,等身后的人与自己并肩后,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商伊顿了顿,在下一秒回握住。 之后再也没有松开。 两个人在街上有着很高的回头率,很多目光投过来,或是明显或是隐晦,但她们丝毫不在意。 这样的坦荡,仿佛彼此只是一对关系好的闺蜜。 夏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跟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而这个人不是秦明月。 曾经幻想过的场景,在真正实现时,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个模样。 但她却感到了快慰。 更甚的,还夹杂着一种隐秘而不可言说的感觉。 夏唯暂时不打算去弄明白它的含义。 她牵着身边的人,穿过了一条斑马线,走出了这个热闹的商圈。 商伊跟随着她的脚步,每个步子的大小和频率都慢慢同步。 “我们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 夏唯带着她避开路边的车流,开口道。 商伊任由她以保护的姿态挡在人行道的外侧,闻言轻声问:“你想去哪?” 夏唯这次也用一句“跟我走”作为回答。 她带着商伊走进了地铁站,买了两张单程票,一路坐了十几个站。 地铁上人挤人,夏唯将商伊挡在身前,隔绝了所有人靠近她的机会。 但她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四五只手企图伸到她的酒红色短裙下面,却还没来得及触上裙摆,整只手就连同手的主人一起,凭空消失了。 而车上的人,无一察觉。 从地铁站出来后,立刻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海风。 商伊笑了笑,仍然默不作声地等她牵着自己走到目的地。 两人一前一后,步行穿过了蜿蜒而下的公路,在山体的后面,无边无际的海岸线忽然出现,一望无垠的海浪翻滚着,将海风一阵阵送来。 夏唯没有去整理自己被吹得乱舞的头发,她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问:“你来过这里吗?” 商伊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她回答。 夏唯忽略掉心底的那一点落空,又笑了起来,拉着她加快了速度。 “那今天就算来过了。” 她们手牵着手走向海岸线,脚步逐渐变快,最后跑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祥和而壮阔的世界一隅,所有的沉重都被抛下了,只有彼此掌心的温度还是切实的,将两个人相连。 商伊看着她纷飞的凌乱黑发,磐石一般坚定的心似乎也跟着摇曳了起来。 海底总是深邃而不见终点的。 就化作浮萍,坠入海平面,往下无限地溺沉,也未尝不是一种得偿所愿。 至少在触底之前,温柔的海水仍包裹着全身,如回归母胎那般安宁。 所以,要坠落吗? “我在生日那天,梦到了这里。” 背着手踩在海浪中的人回过头来,看向她。 商伊轻声说:“那一定是个很美的梦。” 夏唯笑了起来,她眉眼间的一切沉淀都被海风吹跑了,这一刻如朗月清风般干净。 “不仅是一个很美的梦。” “还是一个很幸福的梦。” 她勾了勾商伊的小拇指,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往后倾斜,像水中乱舞的海藻。 “梦里有什么?”商伊顺着往下问,眼神依然似水般宁静。 夏唯望向天空,此刻这片天是湛蓝色的,晴朗得像是她的心情。 她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有这么大的一个圆月,数不清的星星,望不见尽头的海平面。” 她顿了顿,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人,随后抬高声音道:“还有一个很好看的人。” 商伊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夏唯回想起那个梦,声音也带了点甜味,像是吃过的那个蛋糕。 “真的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她在月光下为我演奏了一首曲子。” “她点燃了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然后捧起那个蛋糕朝我走过来。” “她对我说,生日快乐,然后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 夏唯侧回头来,看着商伊。 眼中的微光闪烁着,比繁星更令人心动。 “最后,她伸手拂开了我耳边的头发……” 翻滚着的海浪又到了一个起伏,却在这一秒戛然而止。 粉色裙摆下的浪潮停滞在空中,每一颗水珠都凝固在这一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那般,中断了下坠的轨迹。 有人抬起手,拂开夏唯的长发,垂下了头。 她垂着眼,只停留了三秒。 便起身拉开了距离。 海浪随之落下,荡开了湿透的裙摆。 水珠溅在夏唯的腿上,她侧着头,望进商伊的眼睛,说完了这句话: “……亲吻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评论缩水了一半呜呜呜 是因为我忘了作话bb两句吗(委屈巴巴 那 月底了求个有营养的那种液体吧 给我给我 本章推荐曲目:sea of stars 歌手aozorafantasii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踩死小鸡赔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姐姐什么时候上我 5个;司令和猫、幽暄君、现味汽水、konoha、沐阳、子非鱼、金嗓子喉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耎糖 26瓶;五百 20瓶;拾贰 12瓶;lim、现味汽水、董夫人吖ac、eva 10瓶;tyrus471、宁柒、money0712、34354897、一样 5瓶;沐阳 4瓶;意不意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chapter 25 在太阳落山之前, 夏唯将她送上了回去的计程车。 没有人开口告别, 因为她们知道,下一次见面不会相隔太久。 “到家后给我电话。”最后她开口。 坐在车里的商伊只是点了点头,这一整天的鲜活从她身上消失了。 夏唯不知为何想起了辛德瑞拉,午夜的魔法结束后,她也这般落寞地离开了舞会。 奇怪的念头生出之后就占据了大脑,她看着车里人的侧颜, 突然埋下头,凑到了她耳边。 “下次见面, 我可以吻你吗?”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后,车里的人抬起眼,似乎有一瞬间的怔神。 等待已久的司机提醒了一句:“小姐,这边不方便停太久哦。” 夏唯直起身, 笑着挥了挥手,目送着计程车启动, 扬长而去。 她转过身,正要走向公车站台, 包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掏出手机来解锁,没有存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 “可以。” 夏唯弯了弯嘴角,将手机放回去, 继续往前走。 随后又脚步一顿。 她今天有带手机在身上吗? 明明没带包,是放在哪儿的啊。 夏唯摇摇头,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秦明月一路上加快速度,赶在了晚饭的点之前回到了家。 一打开门, 她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换好鞋,放下包和买回来的港式甜品,秦明月进浴室洗了洗手。 发现浴室的洗手台被打扫整理了,整个浴室也焕然一新,她不由得擦着手走出来,问厨房里的人:“你今天大扫除了?” 夏唯关掉了抽油烟机,端着菜盘从厨房里出来,回答:“今天难得不下雨,就随便收拾了下,顺便把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洗洗晒晒。” 秦明月看了眼阳台,发现挂满了两个人的日常衣服,其中还有一条酒红色的短裙。 “那个裙子得一年没穿过了,回头我给你买条新的吧。” 时尚达人委婉地嫌弃了一下她的品味,但夏唯已经习惯,闻言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问:“你吃饭了吗?今晚上做的份量不多。” 秦明月晚上本就只吃半饱,回答道:“我吃点菜喝碗汤就行,买了芒果西米露,你吃吗?” “晚上洗完澡再吃吧。” 两人一句搭一句,全是生活里的琐事,看起来还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饭后没多久,又到了秦明月洗澡的时间。 夏唯坐在沙发上,点开了手机上的那个软件,将所有录像备份转存,然后清空了储存卡。 她切回桌面,打开了邮箱里那天晚上收到的所有邮件,又看了一遍。 “聊合作之前,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请讲。” “你知道,你女朋友是个厉害角色,如果你能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摸清楚她一个星期的所有行踪,我就认可你有能力和我合作。” “我没有意见。但我想先确定一件事:李太太是想解决自己的家庭危机,还是单纯想解决她这个人?” “真是个机灵鬼。你放心,我没有打算用低级或者犯法的手段,但我想让她失去她最宝贵的东西,这不过分吧?” “的确不过分。但我也有我的条件,两个人的错误不该只让一个人承担,李太太明白我的意思吗?” 最后一次的回复间隔了十来分钟。 “李家已经有了未来的继承人,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也没必要留着吃干饭了。” “李太太真令人佩服,期待我们能合作愉快。” 夏唯放下手机,神情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电视。 这位从没在外界露过面的李太太,在传闻中是一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她深居简出,平日里只在家里打理花草,看书喝下午茶,连一般的阔太太最热衷的出门购物都完全不感兴趣。 原本夏唯以为,这是一场原配为了深爱的丈夫与孩子而不得已的反击,所以她的回复其实只是一种试探。 她要弄清楚,这个女人对秦明月的恨意到达了怎样的一种程度,会不会威胁到秦明月的生命。 不如说,前不久发生的案件,夏唯也怀疑到了她的身上。 有权有势的人报复起来,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夏唯再如何也不能看着秦明月陷入这样的境地。 但现在她稍微转变了想法。 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个李太太是个聪明又理智的人,她很清楚自己的筹码,同时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不爱她的男人,一心放在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上面。 李氏集团的刘策划说,李正的父亲李董事长是个很低调的人,这次却为了李太太而兴师动众地举办寿宴,足以证明李太太和她孩子在李家的地位。 李家是李董事长白手起家的家族企业。 对于这样的企业来说,合格的继承人尤为重要,显然李正已经不是那个合格的继承人了。 他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了一切荣华富贵,却为了自己的爱情而不顾企业的形象,做出婚内出轨的事来,一旦被曝光在公众面前,就会是一场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夏唯忍不住笑了笑。 上一次在李氏集团的大堂见到他,这个男人还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对着自己都能笑得一派温和。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钢索上,一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呢? 不过,夏唯也没有真的天真到对陌生人的话信以为真。 无论李太太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决定好了要跟对方达成合作,至少不让事情完全脱离自己的控制。 这自然是与虎谋皮,可夏唯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更何况,她也很想知道——秦明月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而失去之后,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天周日,秦明月又出了门。 这次她解释了一句自己去做什么,但夏唯一个字也没信,反正真相就在录像里,她看了就会知道。 秦明月大概是觉得整个周末都不在家,会让她不开心,所以临出门前在夏唯的脸上吻了吻。 ——原本是唇,但夏唯装作无意地避开了。 这样能不能让自己开心说不准,但夏唯知道,秦明月不开心了。 她出门时抿起的唇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就像在公司里被惹到时那样。 门关上之后,夏唯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她突然很想跟人分享这份好心情,于是快步回到卧室里,坐在床上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意外的是,这通电话迟迟没有人接。 夏唯在漫长的一次次嘟声里,松下了弯起的唇。 她没来由地感到不快,但她不想弄明白原因。 夏唯放下手机,准备挂断电话。 就在这一秒,屏幕上跳转到了接通的界面。 夏唯抿抿嘴,又抬起手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对面传来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像是刚睡醒。 夏唯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发现才不到八点,习惯早起的她忽略了对方的作息时间。 她顿时感到有些懊恼,轻声道:“抱歉我打扰到你了,你继续睡吧。” “没关系,我也想跟你说说话。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那头传来有些杂乱的声音,似乎是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夏唯又弯起嘴角,开口问:“早上好,想我了吗?”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侧头看了眼窗外明媚的晨光。 她轻轻笑了声,开口回答:“早上好。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很想。” 夏唯一个没靠稳,滑倒在了床上。 她顺势将头埋进枕头里,忍不住道:“你一直这么对别人说话吗?” 电话里的人有些认真地回答:“没有。” 那声音顿了顿,随后又道:“我只喜欢过你一个。” 夏唯愣住了。 大概每个平凡的姑娘都对爱情有过这样的幻想。 它一定是命中注定的。 有一条红绳牵在你与那个人的手上,在茫茫人海与人生之旅上,你们被牵引着,无论是早还是晚,终会相遇。 可能是某一天你在放学的路上,因为一本想要的书而绕了远路,却发现那本人正巧被人买走。 也可能是你在入职实习的第一天,因为快要迟到而不得不打车,却不小心捡到了上一位乘客落下的笔记本。 又或者,是你在一段悲惨的恋情结束后,失魂落魄地蹲在深夜的公车站,控制不住那不断落下的眼泪。而某一位路过的人,会在你面前弯下腰,递出干净的纸巾,温柔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无论是怎样一场相遇,这个人一定是跨越了时间与距离,只为你而来到这里。 因为只有你是特别的那一个。 当你出现后,一切众生都沦为了路人甲。 “在我的一生当中,我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好的坏的,多得记不清了。” “但我喜欢上的只有你一个。” 夏唯想,没有任何人能抗拒这样一句台词。 就算是假话,是夸大其词,是不实际的甜言蜜语。 但这一秒,听的人想要相信。 她从枕头上抬起头,翻身侧躺在了床上。 “为什么是我呢?”夏唯问。 她如此平凡又软弱,找不到一个闪光点,去吸引这样一个特别的人。 尽管她想要相信,可现实无法令她心安理得。 电话那头的声音片刻之后才响起:“可能是因为,你给我买的咖啡很好喝。” 这算什么回答。 夏唯哭笑不得。 “会有无数人愿意给你买咖啡,比我的更贵,更好喝。”她的语气也松快了些,带着一点打趣。 商伊却听见了她的认真。 “我不要别人的。”她也认真回答。 短短的六个字,像任性小孩的说辞,此时此刻却比温情脉脉的字眼更让人缺氧。 夏唯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秒轻了很多。 她平复了下胸口的心悸,才回答道:“那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买咖啡。” 说出这句自己不擅长的话后,夏唯清晰地感觉到了脸上开始发热。 一定是今天的温度太高了。 或者房间里太闷了。 她又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开始忐忑下一句回复。 “夏唯。” 那边的人开口道:“我想看看你。” 一分钟后,夏唯在屏幕上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果然还躺在床上没起来,米白色的枕头和床单上,乌黑长发散乱着,将雪白肌肤衬得有了一层透明感。 穿着吊带睡裙的人翻了个身,似乎在调整镜头的采光。 有些凌乱的领口下,光滑白皙在若隐若现。 夏唯移开视线,问:“不准备起床吃个早饭吗?” 调整好镜头的人又躺了回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懒洋洋地伸展了下身体。 “家里的阿姨今天请假,没人做饭。” 夏唯揭穿了她:“你就是赖床吧。” 她也脱掉了拖鞋,回到床上坐靠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是一种久违了的静怡。 唯独气温稍微热了点。 夏唯脱下睡衣外套,穿着吊带背心钻进了空调被里。 两个人看着手机上的对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个早晨的时间过得格外悠闲。 直到夏唯热出了一身汗。 她钻出被子,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拿着手机开始找屋子里的遥控器。 那个东西不知道怎么放在了放电脑的桌子上,离床有点远。 夏唯回过头看向屏幕,想开口说等自己去拿个空调遥控器,却看到了一张泛着红的脸。 这个角度更能看清楚长发下的玲珑曲线,夏唯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开口问:“你没开空调吗,看起来很热。” 这么说着,她发现自己更热了。 得赶紧开个空调才行。 夏唯握着手机,从床上起身准备去拿遥控器,下一秒却闷哼了一声,身子一软,摔在了床上。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发出了什么声音。 好在电话里的人似乎没听见,夏唯翻过身,拿着手机凑近,开口说:“不好意思我先挂……” 屏幕上的人在这一秒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了过来,泛红的眼角氤氲出一层水雾。 对上这双眼的一瞬间,夏唯的声音消失了。 米白色的被子里动了动,细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轻得像错觉。 夏唯在床上收拢了双腿,捂着嘴不让自己的气息暴露出来。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很不妙,应该立刻挂断视频。 但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屏幕上,不肯错过这张泛着微红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漫长又折磨。 当夏唯攥紧床单的手终于松开后,她还不敢放下捂着嘴的手。 电话里的人却比她坦荡太多,直到结束也没有遮掩过声音。 夏唯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才咽下那些余韵,轻喘着气翻身平躺,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纸巾被抽出的声音响过之后,夏唯才敢再看一眼屏幕,迟疑着问:“你刚刚……” 商伊支着手机在枕头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 “抱歉。” 她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暗哑。 视线扫过来,对上了电话那头的人,商伊轻声道:“听到你的声音,没有忍住。” “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她问。 夏唯无言。 如果这算奇怪的话,那光是听着声音看着她的表情就沉浸了的自己,不是更奇怪吗? 夏唯不是一个耻于谈论这些事的人,她尽管是个普通的女人,却在一条不传统的路上走了五年,观念早已改变。 她知道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他人无权批判什么。 只要不违法。 所以她如实回答:“我没有觉得你奇怪,只是有点突然……” 夏唯尽可能委婉。 商伊却笑了笑,说:“那下次我提前告诉你,就不突然了。” 夏唯还没能平复下去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快起床吃饭吧,我先去忙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挂断了视频。 夏唯从床上爬起来,认命地走下床,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一套内衣。 又要洗衣服了。 中午吃过饭后,秦明月也还没回来。 夏唯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处理工作上的琐事,商伊也没有再发来消息,似乎知道她真的在忙,就不来打扰。 她们没有说定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夏唯已经开始有了期待。 这很不好。 夏唯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踩进漆黑的泥潭,可她本就已经在一条阴沟里挣扎着,跳进另一个泥潭又有什么区别呢? 让她产生不确定的,是商伊。 ——自己真的要将一个无辜的人也拉进来吗? 最后夏唯选择了将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她解决完工作,便打开了自己新注册的某个云盘,调出了里面备份的录像。 这是昨天秦明月一整天的去向,每一个时间线都有两个角度的录像,一个车外一个车内。 夏唯已经发现行车记录仪在昨天是没打开的,秦明月当然可以说是忘记了,但夏唯不会过问这件事,因为没有意义。 她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秦明月这个女人最害怕的事情。 这得从她无数个秘密里,一件件一桩桩,慢慢查找。 好在夏唯最富有的,就是耐心。 筛选一遍之后的结果令夏唯有些意外, 秦明月真的是为了公事出去的,她一天里跑了许多家合作的公司,车上的资料也都是最近合作的项目相关,没有别的。 但夏唯没有感到失望。 她还有一周的时间慢慢摸索,就算什么东西也没发现,但只要秦明月不察觉,就算是过了李太太的那一关。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夏唯真的非常好奇,这位令自己不断改观的李太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夏唯不想与她为敌。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其实同病相怜。 空闲下来之后,夏唯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商伊发了条短信。 “我忙完了。” 两秒之后,一个视频邀请打了过来。 夏唯对于这种“得寸进尺”依然持以纵容的态度,她接了起来。 “吃饭了……” 最后一个字音在看见屏幕上的画面后戛然而止。 夏唯匆忙撇开头,小声道:“你洗澡的时候就别打电话了。” 商伊靠在浴池边,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你给我发消息不就是想跟我说话吗?” 夏唯没有否认,但还是没有看向屏幕,她始终坚持着一些东西,哪怕在别人看来根本没必要。 “我听听你的声音就行了,也不用视频。”最后她还是用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商伊笑了起来,回答道:“可是我想看你,不可以吗?” 夏唯只好转回头来,看向屏幕。 烟雾缭绕的浴室里,散着长发的人靠在池边,白皙的肌肤透着红,那是一种温度激发出的反应。 ——也可以是被别的东西激发。 夏唯将脑子里的那些不受控的画面都按下,镇定地回答:“你就是知道我不会拒绝。” 屏幕上的人笑着默认。 夏唯又问:“吃饭了吗?今天这一整天。” 这个人看起来是不会做饭的那种人,她今天老想着这件事,忍不住担心。 “实在不会做的话,可以点个外卖。” 夏唯正说着,屏幕就黑了下去,视频被挂断了。 她一愣,以为是没电了,正要按一下电源键,就听见了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秦明月走进来换鞋,开口问:“你在打电话吗?” 夏唯顿了顿,抬头看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的心跳没有加速,因为有一种更明显的感觉压过了一切。 这使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差。 “打完了。”夏唯语气平淡地回答。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夏唯看着走进来的人,安静地想。 面前的人依然没什么变化,可自己的心却不会为她的一颦一笑而跳动了。 甚至,她开始厌倦这个空间里的所有细节。 可能是这个人说话的语调,可能是她走路时挺直的背脊,又或者是她脸上一如既往的神情。 夏唯往后面的沙发上一靠,望向了天花板。 原来,变心是这么快的一件事。 这样的自己,与秦明月其实别无二致。 一样的卑劣,一样的自私。 心脏上塌落的某一处地方就这么空了起来。 夏唯却露出平常的笑容,起身走到秦明月身后,问她晚餐吃什么。 而对方也像以前一样,笑了笑,给了一个答案。 两人相伴走进厨房,为这日常里的一顿晚饭开始忙碌。 浴室里的人放下手机,站起身来,抬起腿踩上一个台阶,随后往下望去。 无数个的台阶蜿蜒至下,而那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 她光着身子往上继续走,前方也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不知道走到第几个台阶时,落脚的地方猛然塌落,碎裂的石块坠进了浓厚的黑暗里。 商伊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台阶最上面的那道白色的门。 离她仍然无比遥远。 一道没有情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002维度出现第一次构架点坍塌,是否支援补救构架点,此次补救需拆分001维度同分异构原子,预计……” “否。” 商伊平静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借着科幻的由头写狗血 没有理论知识 问就是瞎编 别认真(。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onoh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有猫 2个;子非鱼、情牵、xin、晋江书虫、沐阳、司令和猫、奶糖生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摔倒了 249瓶;嘎 84瓶;123 60瓶;碓冰菲 58瓶;哈 46瓶;耎糖 42瓶;坐骨神经病、想吃烤肉的二货 40瓶;taylorkic 38瓶;英帝拉、假如让我说下去、培叽 30瓶;木易 28瓶;cly 26瓶;konoha、小熊女的骑士、tang、。、风絮、花与爱丽丝、麽、奶糖生翼、santa、红泥小火炉、666、格物稚金、蒸汽玩家、要杯特浓牛奶、ke、采蘑菇的小洛神背着一 20瓶;九九八十一难啊、遍地飘0 19瓶;相好 18瓶;的刘东东 15瓶;尾生 11瓶;l、朋奈、春归不阻重门、云起的样子、抖腿大队长、哎哟不错哦、night、山间四时、一叶扁舟、skeletons、碧空残月曙、兮 10瓶;yi楼 7瓶;三寸旅途 6瓶;呦呦呦八、bonhu、马可之无用、tyrus471、别急、买卖不破租赁、妖言不惑众 5瓶;23126641 3瓶;白纸一张、虫虫虫虫鸭鸭鸭鸭!、木宣 2瓶;解忧杂货店的解忧人、唉呀、规范正交基、biubiu汪、剡注、y、啊啊啊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chapter 26 浴室里的水声刚响起没多久, 秦明月拿着震动的手机走到阳台上, 转身侧靠着身后的墙,视角正对着浴室的门。 她接起电话,率先开口道:“我说过晚上不要给我打电话,再有下次就拉黑。” 李正的声音也憋着火,压低了嗓子问:“我警告过你不要轻举妄动,你为什么不听?你几斤几两也敢去查魏双双?被她发现你别说这张脸了, 这条命也别想要!” 秦明月抿了抿唇,片刻后才嗤笑着道:“李大少爷真闲啊, 寿宴都要到了,还有时间过问我一个小三的事。” “怎么?李家终于发现你不顶用,连这点事都不让你做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下来。 秦明月顿觉没意思,她直起身吐了口气, 准备挂掉电话。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李正突然开口问。 秦明月看着浴室的门,语气冷淡地问:“知道什么?你老婆怀孕的事吗?那就说声恭喜好了, 结婚五年,你终于要当爸爸了。” 她抬手抱在胸前, 微微扬起下颌,神情是密不透风的平静。 “正好我也说过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那边的声音稍稍拔高, 带着一种如雷雨天一样的沉闷:“秦明月,我没有同意过。” 秦明月拧起眉头,低声道:“孩子都有了,你就积点德吧。” “你很在意这个孩子?”李正突然问了一句, 连带着语气都镇静了一些。 秦明月捏紧手指,慢慢地回答:“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不会给你生孩子。” 她巴不得这肮脏的基因就此绝种。 电话挂断前,李正的声音模糊不清:“我不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我跟她已经……” 至于他后面说了什么,秦明月一点也不关心了。 她走回客厅,看着洗完澡出来的人,燥闷感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秦明月走过去,帮她理了理半湿的发梢。 夏唯拿着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随口回答:“这么热的天,很快就能干了。” 她穿着件纯棉的白色短袖,面料轻薄,被发梢打湿后近乎透明。 于是良好的自控力在这个令人烦躁的晚上,一下子就失效了。 秦明月突然垂下头,含住了夏唯的双唇。 怀里的人僵了僵,似乎忘记了反应。 这令她忍不住更激进一些,不由分说地撬开了她的唇齿,长驱直入,牢牢侵占整个领地。 这里,是属于自己的。 还有其它的所有地方,全都是她的。 短袖t恤被卷上腰腹,还要更往上时,夏唯终于挣脱了出来,喘着气道:“我的方案书还没做完,我先……” 秦明月低声道:“待会儿帮你做。” 她伸手解开了那后面的排扣。 夏唯被推倒在身后的沙发上,身上的人太了解她,亲吻与触碰总拿捏在最致命的地方,令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但她不想。 夏唯仰着头拉开距离,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了客厅灯光下。 密密麻麻的温热落了下来,在脖子的皮肤上留下一片又一片痕迹。 在逐渐往下时,夏唯找到时机抬起手推开了她。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她看着天花板,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身上的人撑起身,沉默下来。 这种安静比任何时候都冰冷。 夏唯觉得,秦明月一定已经生气了。 但下一秒,一只手抬起来抚了抚她的脸,熟悉的声音放得很轻:“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去帮你买个药,还是上次那个问题吗?” 到了夏天,成年女性偶尔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生理问题,夏唯比较倒霉,她在这种高温天气,经常出现对卫生棉和内裤材质的过敏反应,换过不知道多少种。 上一次格外折磨,都是秦明月每天晚上监督她上药,才慢慢好了起来。 秦明月见她红着脸没回答,以为她又耻于说出口,便伸手去脱她的裤子。 “这种事不要拖着不管,你是觉得去医院被医生上药更好受一点吗?” 夏唯忙拽住自己的睡裤,开口道:“你去药店买个药膏就行了。” 秦明月板着脸许久,还是放过了她。 她起身走回卧室里,随便换了身衣服,便拿起车钥匙出门了。 关门的声音消失之后,沙发上的人低下头,抬手遮住了脸。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这样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许久之后,夏唯才没什么情绪地抬起头来。 说到底,她永远做不到像秦明月那样。 这是她们本质上的区别。 秦明月买好药膏回来之后,夏唯拒绝了她的帮忙,一个人钻进浴室。 她将药膏涂抹在了两根指头上,沾上足够的药味之后,才洗了洗手,回到卧室。 “那我先去做方案书了。” 夏唯拿上电脑走到卧室门口。 “真的不用我帮你?”秦明月坐在床上问。 “我也不能什么都靠着你啊。”夏唯回头笑了笑,出去带上了门。 卧室门被关上后,床上的人半晌之后才回过神。 是了,现在她已经不再事事依靠自己了。 本该觉得欣慰的事情,胸口的反馈却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为什么呢。 又一个周一开始了。 夏唯依然按部就班地工作,只在空闲的时候去想一想,那天晚上的秦明月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生气。 她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好像真的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但夏唯发现,还是有变化的。 不如说,相较于过去的五年,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从那天晚上开始,秦明月变得更主动了。 她会在家里的任何时候,自然而然地拥抱或者亲吻夏唯,但每次都体贴地没有做到最后,因为夏唯的“病”还没有好。 这些刻在骨子里的契合是无法在一朝一夕间消失的。 她的温柔也总是那么完美地刺入夏唯无可解脱的地方。 一次比一次更热烈,更强势。 夏唯尽可能让自己的回避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她察觉到了秦明月的转变是为什么,所以不再表现出抗拒。 她始终觉得,秦明月那强大的克制力会再次复位,这段时间只是一次小小的放纵。 直到这天下午,她去秦明月的办公室送资料,却在离开之前被她一把压在了办公桌上。 夏唯竟然完全愣住,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举动。 职场是秦明月全副武装的战场,她从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丝一毫的失误,上一次夏唯没打招呼来公司看她,已经是两人这几年来在公司里最亲密的一次。 现在记录被刷新了。 秦明月的办公室门被敲响时,夏唯才得到了起身的机会。 她匆忙地整理好衣领,回头瞪向始作俑者,这一刻她是真的生气了。 然而对方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椅子上,还抬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传达了一种疑惑: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唯一下子气笑了,在秦明月开口让外面的人进来时,忽然探身过去,伸出手在她腰上狠狠捏了一把。 看到她强忍住的神情,夏唯才没事人一样起身走到门口,与外面进来的实习生擦肩而过。 回到办公室后,她立刻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因为太过用力,嘴唇周围的皮肤已经被擦得红了起来。 夏唯感觉到一切都在悄然失控。 然而自己清醒地看见了这个过程,却没有能力去阻止。 又或者,不愿阻止。 ——最好整个世界都跟她一起被搅碎。 办公室里有一面贴在墙上的镜子,是她搬来后才买的,方便随时整理自己的衣着,保持最好的仪容仪表。 夏唯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 她唇上的唇彩全没了,一半是被擦掉的,一半是被人啃掉的。 慌忙之下整理的衣领也破绽百出,连第二颗扣子都扣错了地方。 夏唯仰起下巴,不意外地看见了几处红痕。 “疯子。” 她低声骂了一句,却不知道是骂谁。 秦明月的行径愈发肆意后,夏唯在公司加班的次数也与日俱增。 她也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每天都刻意调整了速度,每天留下一小部分工作等到加班时再做。 而其余的空闲时间,都在办公室内排查自己这几日获得的所有监控录像。 不仅是车上的,还有家里的。 没错,夏唯在家里几个隐蔽的地方也安装了监控。最高清的画质和最清晰的音质,能看清楚画面里的人每个表情,和她说的每句话。 可惜这几天拍下的,大部分都是堪比活春宫的画面。 夏唯木着脸删掉了这些视频,飞快拉动着时间线,一个个筛选过去,总算是在周日晚上的视频里看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知道什么?你老婆怀孕的事吗?那就说声恭喜好了,结婚五年,你终于要当爸爸了。” 阳台上的人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神情依然是不改分毫。 但夏唯比任何人都清楚,秦明月越是生气,就越会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言辞也充满了攻击性。 她握着鼠标,反反复复地重播这一段。 画面里的人每个细微的情绪都在这个过程里放大,被窥探了个彻底。 夏唯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可能什么都有,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屏幕上的人从阳台回到客厅,不用点开客厅里的监控视频都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难怪那天晚上这么反常。 是将愤怒和不甘都发泄在了自己身上吗? 那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毕竟夏唯这个人,就是个不会喊痛的沙包。 还会因为一点温柔的亲吻而迅速沦陷,自愿地打开身体,虔诚地接纳或是奉献。 办公室里的人猛然俯下身,对准垃圾桶,将这一天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 她吐了很久,把胃掏空也没办法停下。 一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之后,夏唯才扶着桌子起身,拧开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然后抽出纸巾擦干净嘴。 随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推进没完成的工作。 她需要更全神贯注地去投入,至少还有这样一件事是她能做到的。 一周的工作日像水一样溜走了。 周五下班前,夏唯已经整理完了所有的监控录像。 这已经算完成了李太太的要求,但她迟迟没有发邮件告诉对方。 就像她这一周也没有再给商伊发消息一样。 似乎在恍惚之间,她又走到了一个丁字路口。 夏唯停在这里,不知该往左还是右。 有一个天秤在左右摇摆,那一头放着她的仇恨,这一头放着让她重燃渴望的未来。 比起仇恨能否消失,夏唯更加不确定的是,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未来。 她好像看见自己置身在一个臭气熏天的屠宰场,血肉随处可见的地上插着一把刀,已经血迹斑斑。 而她就是下一个赴刑的人。 在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拿起那把刀,反杀掉屠夫。 因为逃走和等死之间,不过是缓刑的区别。 可是屠宰场外面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在等待,等她安然无恙,等她全身而退。 除此之外不索要更多。 夏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 这天晚上,她依然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跟李太太约定好的截止时间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夏唯却始终没点开过邮箱。 而商伊这段时间也没再发过消息来。 从那天下午她听到开门声直接挂断视频开始,两个人之间就没再交流过一个字。 夏唯不受控制地去想,商伊是生气了吗? 但谁又能不生气呢。 这样一个简单的电话联络,都像是做贼一样,承受着见不得光的折磨。 可她本不该经历这些。 因为她什么也没做错。 陷入迷局的夏唯忘记了,这就是电视剧里最常演的桥段。 原本是受害者的她,如今产生了加害者最常见的心理——为插足者辩解,甚至认为对方是无辜的。 此刻的她与那个被她厌恶的李正,有了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这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转变。 “正如《再论雷峰塔的倒掉》里说: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 “那现在正被摧毁的,是有价值的,还是无价值的呢?” 穿着长裙的人捏着一本书,转身在台阶上荡出了一个轻灵的弧度。 “端看这价值,是被谁定义的。”她自问自答着,视线顺着向下扫去。 在这个无生命的空间里,下方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就像是她一路走来的每个日夜。 但她还无法停歇,也无法再前进。 商伊合上手里的书,仰头望向上方这片最纯粹的黑。 她忽然觉得沉闷。 “我想要有一片星空,好看就行。” 于是黑色幕布上缀满了一颗颗繁星,闪烁着光芒,点亮了她的世界。 商伊又抬起手,将书抛开,再次开口:“我想要一把小提琴,好听就行。” 于是红木小提琴坠落在她手中,伸手轻轻一拉琴弓,那音色便拨动了人的心海。 她翻手将琴架在肩上,扬起执着琴弓的手臂,正要碰撞上那一根根琴弦,却又突然察觉到了缺失的部分。 商伊抬起头,沉默许久,轻声开口道:“我想要一个……夏唯。” 下一秒,距离她一寸远的台阶上凝聚出了无数微光,一点点具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体逐渐凝固成了实感,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真实的体温。 商伊放下手里的小提琴,光着脚缓缓走下台阶,在她周围绕着走了一圈。 一番打量之后,她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她。” 话音落下后,面前的身影瞬间溃散,归位了无数细小的光芒,一点点隐去。 小提琴与满天繁星也在这一秒消失了。 有谁的声音轻响起,似落寞,又似孤寂: “你们都不是她。” 离周六还剩下十分钟了。 今晚上的秦明月格外温柔,她俯身在夏唯的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充满了怜爱的温度。 五天过去,夏唯的“病”再不好,就该被拉着去医院了。 她没有再开口找别的理由,任对方像以前一样慢慢错身下去。 枕头下的手机震了震,应该是有一条新消息送达。 夏唯垂下眼,没有去管。 鼻腔里全是这个狭小的房间内,属于两个人的气味。这让她的骨肉欢愉,却让她的灵魂一阵阵摇晃着,像窒息,像撕裂。 对方的动作突然在腰间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看着我?”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得像在啃咬她的耳朵。 却不是秦明月的声音。 夏唯怔了怔,抬起眼看了过去。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坠落下来,扫了扫她的脸颊与脖颈,引起难得的痒。 精致却又干净如初的眉眼闯入视野,那目光仍然如同冬日的温水,却将夏唯的心脏一点点解剖开来。 让她的一腔热烈再也无处可藏。 夏唯望着她的眼睛,抬起双臂攀了上去。 那双薄唇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她却不肯等一等,仰头吻上去,疯狂而又缠绵地交付了自己。 柔顺长发从谁的肩头滑落,将相拥的两个灵魂缠绑着,再也捋不清你我。 夏唯闭上眼,用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商伊。”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这里的就是商伊,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谁看了不夸我一句小天才呢 嘻嘻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要杯特浓牛奶、徐徐跳动的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 2个;碧空残月曙、司令和猫、子非鱼、酒猴子、七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橙 37瓶;负芒 30瓶;我竟长胡子 23瓶;ok 22瓶;河清、踩死小鸡赔钱、昵称 20瓶;相好 16瓶;冬天的假熊、开、29075285、刘浪、子非鱼 10瓶;长生 9瓶;司令和猫、妖言不惑众、七七、岁愿~缘、z、无意穿堂风 5瓶;剡注、茶凉 4瓶;26391757、顾三岁、蒲 3瓶;尼路班 2瓶;北极卖青菜、pu、虫虫虫虫鸭鸭鸭鸭!、单身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chapter 27 夏唯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渴望的美梦。 这个梦很长很长。 以至于灵魂也被无限地拉长着, 揉碎着, 交错着。 某一瞬间,夏唯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躯壳,攀升至一望无垠的银河。 但随后到来的,却是猛然下坠的重感。 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闹钟滴滴答答响起来的时候,睡在窗边这一侧的人抬起手,熟练地摸到电子钟, 按掉了声音。 她腰上的那只手突然收拢,又将两人的距离彻底挤掉。 温热的呼吸随后靠近, 轻柔地吻着她的脸颊。 夏唯有些痒,她闭着眼笑了起来,抬手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人。 “不要闹了。” 好不容易才睡了一会儿,她现在困得睁不开眼睛。 对方退了退, 拉开了两人间距离。 夏唯打了个哈欠,正要再找找睡回笼觉的感觉, 却突然闷哼了一声。 她不得不侧过头将脸埋进枕头里。 用力地按住了被子里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探上来, 俯着身吻住了夏唯的唇。 夏唯顺从地张开了嘴。 咸味钻进口腔,她有些难为情地抬起双臂,圈住对方的肩头, 不敢睁开眼。 那些味道很快被吞进了两个人的咽喉。 她起身退开一些,看着夏唯的脸,温柔地抚了抚。 “夏唯。” 声音是如此熟稔。 闭着眼的人顿了顿,缓慢地睁开了眼。 凌乱的短发骤然映入眼帘。 夏唯的大脑就这样一点点被抽空, 只剩下了回归的理智。 俯着身的人笑了笑,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分开了那张嘴。 “叫我的名字。” 夏唯圈着她肩膀的双手似乎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她看着这双眼睛,声音轻得不真切:“……秦明月。” 但这也取悦了怀里的人。 在话音落下的这一秒,夏唯被深深拥抱住,接近窒息。 “再叫一次。”她用哄着的语气。 夏唯茫然地垂下眼,声音颤抖起来:“……秦…明月。” 那些温柔破开了夏唯的灵魂,让她如雷雨天的海面上那摇曳不安的浮萍,只能被狂风暴雨推着,推着,没有终点。 秦明月一手抱着她起身,哄孩子一般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乖,再叫一次。”声音咬着她的耳朵。 夏唯用力抓住她,喉咙里掉出几句呜咽。 “秦明月……” 清晨的阳光如此刺目地冲撞进来,让夏唯刺痛得睁不开眼。 她半开的视线里满是摇晃的日光,令人渐渐分不清梦与现实。 在深陷之前,夏唯失神地想—— 昨天晚上自己叫出口的,也是秦明月的名字吗? 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过。 夏唯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床单已经被换过了,她翻了个身,被隐隐的痛感扯住了动作。 秦明月后来显得无比失控,面对夏唯一次次求饶的声音,她也视若无睹。 似乎那个从来都很温柔的秦明月已经是过去式了。 现在的她袒露出原有的那个最具攻击性的自己,并将这些全部付诸在了夏唯的身上。 夏唯却无法生出愤慨。 因为到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床上喊出商伊的名字。 而秦明月,又有没有听见。 厨房里热着燕麦粥,但客厅里没有人。 夏唯找了一圈,最后回到厨房里把粥喝了。 原本喜欢的味道,这时候竟让她觉得口感有些恶心。 但夏唯从不浪费,还是将燕麦粥全部喝光,又收拾干净厨房,才回了卧室。 她懒得打电话问秦明月出门干什么去了,浑身无力地躺上床。 半晌之后,夏唯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按下解锁。 昨晚上手机的震动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一条11点50发来的通知。 是私人邮箱的新邮件。 夏唯看着手机,却忍不住回忆起了昨晚上的每个细节。 那柔顺的长发,那温柔的声音与笑容,还有那手指的温度…… 真的是梦吗? 还是说,自己已经不正常到了这个地步,连上床都能把别人看成是她。 夏唯转过身侧躺着,闭上眼睛,轻轻用手触碰自己。 “……商伊。” 她低低喊了一声。 躺在摇椅上的人睁开眼,从遮阳伞下面看向天空。 午后的阳光对她来说是刺眼灼热的,但她依然享受着沐浴光芒的过程。 吊带睡裙被风一吹,滑上了腰间,商伊抬起修长白皙的手臂,伸展了一下有些疲惫的身体。 她光滑白嫩的身体上,不知被谁用力留下了一道道痕迹,有些是红痕,有些是牙印,还有更激烈的指甲痕。 让它们瞬间消失,不过是一个念头那么简单的事。 但她打量着这些痕迹,手指轻轻触碰过去,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痕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有一阵阵痒从灵魂深处反刍到神经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 商伊扬起眉眼,笑了起来。 她轻启红唇,咬了咬指尖。 这根手指很长,很直。 夏唯撑着自己从床上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浴室。 她拧开花洒,盖住其它的水声,许久之后才从满身的热水中回过神来。 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夏唯靠着瓷砖墙慢慢蹲下,喘了很久才平复下来。 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得找点事情做。 夏唯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脱掉身上的衣服冲洗干净,然后裹着浴巾出了浴室。 她把衣服洗完,又把自己收拾好,就打开电脑坐在沙发上,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 只有这个过程能让她从怪圈里抽离,重新找回正常的那个自己。 傍晚时分,夏唯忙完了一个阶段。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开了邮箱。 新邮件果然是李太太发来的。 夏唯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她点开邮件,准备直接敲下一句话回复过去。 但邮件的内容却让她动作一顿。 “夏小姐或许还有一些顾虑,但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诚意。愿意见面聊一聊吗?” 这个结果出乎意料。 夏唯想了很久,都没有明白对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如果这么轻易就答应见面,那之前那一个所谓的“考核”又有什么意义? 她得承认,这个女人恐怕比秦明月还难以琢磨。 而这样一个人,五年里却没有在外界留下丝毫的存在感,公众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 夏唯隐隐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可怕的角色。 于是她敲下一句话,直接回复了对方。 一分钟后,邮件被回复了过来。 “不用急着拒绝。我给夏小姐寄了一封邀请函,来或者不来,您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我会在约定的地方,静候佳人。” 最后四个字无端端透出一点揶揄的意味。 夏唯抿了抿唇,抬手关上了笔记本电脑。 十分钟后,夏唯就听见了门铃声。 她从猫眼看了一眼,发现是送快递的人,才打开了门。 “您好,是夏小姐吗?”快递员看着手里的文件袋,开口问。 夏唯点了点头,“是我。” “您的同城快件,请签收。” 夏唯已经有了预感,她签收完关上门,撕开了纸皮文件袋。 里面果然是一封精致的邀请函。 夏唯突然心底发寒。 她的一切个人隐私,在这位豪门阔太面前,都是透明的。 现在想要断开联系,似乎已经晚了。 夏唯沉默许久,拆开了邀请函的淡粉色信封,打开来看。 上面写着十分官方的邀请用语,开头是夏唯的名字,落款是李氏集团。 夏唯扫了一眼,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竟然直接给了自己寿宴的邀请函。 那可是全市的有钱人想进去也得挤破头的宴会,是李氏集团难得一见的重要场合,而她本人就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把时间地点定在这里,真的不怕出问题吗? 夏唯手心发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这个人的用意,以及自己的利弊。 毫无疑问的是,李太太已经表达出了诚意。 这说明自己是一个她很需要拉拢的合作对象,先前的“测试”也许是一种下马威,也许只是一个考验她诚意的小手段。 夏唯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如果李太太提出见面的原因,是她确定自己已经完成了条件呢? 那就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掌控下。 夏唯突然有些后悔了。 她真的招惹上了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这根本就不是与虎谋皮,而是被虎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奇怪的是,在这样一个无法控制生出畏惧的过程里,夏唯竟也分泌出了另一种在大脑深处作祟的颤栗感。 这不再是恐惧。 而是一种难言的、奇妙的、隐晦的快感。 夏唯不明白这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改变主意了。 晚饭时间之前,秦明月回家了。 夏唯正坐在沙发上,弯着腰涂指甲油。粉色透明感的指甲油在脚趾上亮晶晶的,与雪白肌肤相衬着,格外好看。 听见声音后,她随口道:“要吃晚饭吗,我还没做。” 秦明月换好鞋走过来,见到她的指甲油,问了句:“怎么想起弄这个了,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个味道吗?” 夏唯笑了笑,抬头回答:“我朋友要当妈妈了,邀请我去一个聚会,还是得稍微打扮一下的。” 秦明月问:“什么时候去?” “明天晚上。”夏唯回答。 其实她根本没什么朋友,秦明月也一清二楚,却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天晚上,夏唯被人抱进怀里时,她又听见了商伊的声音。 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某个地方坏掉了,可能是大脑,可能是灵魂。 随便,都行。 而当那头长发垂落下来时,她便得到了慰藉,甚至是更深的餍足。 夏唯无法自拔地放开了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不在乎这是梦还是现实。 最后,她颤抖着落下了泪水,将自己深深藏进温暖的怀里。 “商伊。” “我在。” 有人温柔地吻了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等夏姐升满级 就不是母0了(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不要问为什么秦姐天天被罚红牌中途下场 这是意识流 是诗意 你们这群直男! 明天开始日更六千起步 上至一万 每周三会下午提前更 字数不定 这样还养肥我 那我们就分手!!!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要杯特浓牛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 2个;柚子树、sage、子非鱼、司令和猫、沐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山一小 80瓶;嘞不是雾都 78瓶;konoha、言之 20瓶;玖祭、子非鱼、风絮 10瓶;三寸旅途 6瓶;邊隱、朝昭、岁愿~缘、妖言不惑众、jat 5瓶;風 4瓶;陈词懒猫、30957686啊、随易 3瓶;无意穿堂风、23126641、撒野. 2瓶;19546362、今天下雨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chapter 28 当生活里的所有蛛丝马迹在某一刻被证实的时候, 看似牢固的壁垒便会顷刻之间瓦解。 这一刻可能是当你点开某封邮件的时候。 也可能, 是当你的爱人在床上拥抱着你,却叫出了另一个名字的时候。 看了眼已经累得睡着了的人,秦明月光着脚走出卧室,来到了客厅外的阳台上。 她解锁手机,拨出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那头的人总是会在第三声嘟声响起之前,接通她的电话。 无论是什么时候。 秦明月转过身, 将自己面朝着上方角落里的针孔摄像头。 “我要今天晚上的邀请函。”她开门见山地说。 李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醒,顿了顿才道:“你要来寿宴?” 秦明月抬起右腿轻踩在身后的墙上, 光滑细腻的大腿在夜光下白得显眼。 她侧着头,轻笑了一声,问:“怕我去找你老婆?” “不是…….”李正坐在床上抹了把脸,勉强清醒了一点。 “你要来不是不行, 但你知道老头子的眼线到处都是,我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秦明月倚靠在身后, 抬起手看了看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 那神情慢条斯理得不像是名为秦明月的人,更像是…… “李正, 你不是说会跟她离婚的吗?” 秦明月突然开口问。 那声音像极了一种哀怨,只有眼神仍然毫无波澜。 李正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轻了很多:“那你为什么要跟她上床呢?” 他张了张嘴, 还是吐不出半个字来,心却被一只手狠狠握住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秦明月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 但原来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又每个字都扎得他血流不止。 电话里的人步步紧逼:“结婚五年, 你说你从来没碰过她,你说这辈子只爱过我一个,但是现在她怀孕了。这就是你的爱啊……” 她叹息了一声,似是不想再继续对话了。 李正一阵心慌,急忙开口道:“不是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对她有过任何想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下床,抓起衣服穿了起来。 “邀请函我马上让快送给你送过去,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晚上我让人去接你。” 李正还剩下一丁点理智,他顿了顿,委婉地说:“但是正厅没有办法,风险太大了,你去了只会陷入不利的局面……” 秦明月扯了扯嘴角,回答道:“我没打算去正厅。” 已经得到准确的答复,她一个字也不再多说,随口道:“晚上见。”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阳台上的人站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许久也没再动一动。 夜晚的风吹得那真丝睡裙摇摇摆摆,又在肌肤上留下冰凉的颤栗。 秦明月忽然抬起手,以握着的姿势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咽喉被一点点收紧,牢牢扣在掌心。 在这个窒息感越来越明确的过程里,她终于真切地摸到了那里面的坚硬骨骸。 指头慢慢动了动,顺着深处的硬骨轮廓细细摩挲,像是在用指腹描绘它的形状。 但结果令人遗憾。 这里除了骨头与血肉,再也没有别的。 早上闹钟还没响,夏唯就被热醒了。 她抬起疲惫的双臂推了推对方,哑着嗓子开口道:“……我真的好累。” 但随之而来的是落在唇上的吻。 夏唯被抱紧在怀里,被迫承受着细碎的拥吻。 这个早上她又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来回,一直到太阳高高升起,才有了歇口气的时间。 夏唯借口自己要为晚上的聚会做个准备,匆匆洗漱之后就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她将车开到附近的一个自动洗车库里,锁上车门靠在椅子上,终于能够长长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自己。 这个周末对她来说是完全混乱不堪的。 秦明月从来没有这样放纵过,两个人这些年的契合都是来自于她的温柔与把控,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对于她来说是生活最重要的原则。 现在她失控了。 夏唯知道这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很可能是自己带来的。 她仰躺在驾驶座上,听着车窗外自动洗刷的水声,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却很难做到。 一团乱麻般的思绪和记忆混在一起打了无数个死结,她想理清楚,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她的人生从某一天开始就已经偏离了轨迹,而现在,与她生活在一起的人甚至开始为这脱轨添砖加瓦。 就像是要与她一起朝着背离的方向,以互相胶着的姿态一路走到黑。 犹如一种无声的疯狂。 在这一个瞬间,夏唯突然很想知道那个人在做什么。 已经整整一周没有见面,也没再联络过了,她有想过自己吗? 可能是没有的吧。 夏唯其实明白,自己从未真的信过商伊的每一句情话。 她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人,需要这样一些话,来给自己无处宣泄的苦闷点一把火,越烧越旺,最后归为灰烬。 这样才好给挤满了的胸腔做个大扫除,腾出一些空地,去装新的未来。 新的未来。 驾驶座上的人怔了怔,不由得笑了起来。 眉眼间泄漏出的却是一点哀愁、半数无奈。 这乱七八糟的人生,哪里还能拥有新的未来。 她已经变成一个失格的大人了啊。 商伊按住胸口,不动声色地等待着那些撕碎的东西平复下来。 她的脸色白得有些病态,一旁趴着的大狗都忍不住起身走过来,围着她转圈。 “我没事。” 商伊抬起手揉了揉笨笨的脑袋,声音仍然温柔。 楼下破天荒地热闹了起来,已经有人送来了今天要穿戴的衣服饰品,等她下去挑选。 妆发造型师也快到了,商伊从床上起身,走进试衣间随便找了件衣服。 再次出来后,她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大小刚刚好。 下楼的时候,商伊没看见李正,却没有感到意外。 原本在这种日子里,他是会老实在家里装一装样子的,毕竟人越多,他的演技越有发挥的余地。 但今非昔比了。 被铁鞭打得跪久了的人,格外渴望站起来。 只需要给他一点点的机会。 “太太,老先生送来的礼服和首饰都在这儿了。” 保姆今天也是情绪高涨,她虽然知道这家人不简单,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 专门负责妆发造型的造型师也已经到了楼下,正站在一排排衣架边上,指挥几个助理搬东西。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下楼的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要说做造型设计这个行业最喜欢什么样的客人,那自然是天然的美人。 李太太显然就是一位会让他的职业生涯多一笔辉煌的人,造型师忍不住打量着她,目光像是在端详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只是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她的风格必然会被固定在端庄大方的框架里。 那就很遗憾了,因为最适合她的无疑是张扬外放的美,那将是大杀四方无人能敌。 造型师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她走过来,正要为她介绍一番今日送来的各个知名设计师未发布的新品,就见她的目光停在了一条纯黑色的小礼裙上。 造型师顿了顿,突然福至心灵。 “我觉得这一件非常适合您。”他拿起了那件小礼裙。 商伊微微笑了起来。 夏唯将车开进了商场的停车场。 她虽然是找了个借口出来,但也的确没有一身得体的衣服去今晚那样的场合。 只是到了商场之后夏唯才发现,自己能买得起的衣服,没有一件适合穿着去宴会。 她不由得再次怀疑起李太太的用意——这也是一个下马威吗? 正想着,夏唯的手机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的提示。 她点开看了看,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半小时后,夏唯停好车,走进了一家私人制度的沙龙。 已经有人在前台等着她,见到进来的人便笑着问:“请问是夏女士吗?” 夏唯只得点头。 “请跟我来,造型师已经准备好了您的衣服。” 穿着员工服的年轻女孩举止得体,短短一个照面就给了夏唯很舒适的对话氛围。 她没有拒绝,跟着人走进了电梯。 早已经在等待着的造型师是个看起来接近中年的男性,他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衬衣,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雪茄味道。 见到夏唯,他站起身来,友好地露出一个笑容。 “夏女士您好,今天由我为您服务。叫我威廉就好。” 夏唯原本的那点紧张,在他的亲切笑容里慢慢散了。 她也大方地回以一个笑,“谢谢,威廉先生。” 这一切自然是那位神秘的李太太为她准备的。 一开始夏唯毫不犹豫回绝了,但对方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她,这让夏唯感到挫败。 尽管如此,在沙龙里做整套造型的过程还是很轻松的。 威廉是一个十分博学有阅历的人,他擅长开启一个温和有度的话题,然后再做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偶尔分享的一些见闻,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炫耀自己。 夏唯很没有风趣地想:这样一位造型师,得多少钱一小时? 大概有钱也难请到吧。 “帮我跟李太太说声谢谢,今天劳她费心了。” 做最后一点发型的调整时,夏唯看着镜子里的人开口。 威廉的表情有一点茫然,又很快笑了起来,他摇着头道:“不,我们老板不姓李。” 夏唯眼神未变,只笑着道:“那就谢谢你们老板,替我省了不少钱。” 威廉只是笑,没有回答。 也没有否认。 夏唯不动声色地想,至少她知道了这间店是李太太的。 而且不属于李家。 再次站在全身镜前时,夏唯不得不承认,有钱真好。 她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金钱堆砌出来的华丽。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威廉的品味没有愧对他的学识与气度。 身上这一件露肩的酒红色小礼裙尤其深得她心,夏唯忍不住在镜子前转了个身,认真打量起自己。 她其实很适合这个颜色。 但她从来不穿,因为怕太张扬,引人注目。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威廉欣赏却不失风度的眼神,夏唯不由得想—— 引人注目又有什么不好呢? 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发生改变时,未必轰轰烈烈声势浩大。 它也可以悄然无声,如春雨渗透冬日的干涸土地,不留下太多痕迹。 夏唯谢过了威廉和接待自己的姑娘,拿着装了自己衣服的袋子离开了沙龙店。 打开车门上车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沙龙店的招牌,那是个单词——“unique”。 寓意倒是挺美的,也挺自傲。 夏唯收回目光,看了眼时间,上车直接开往宴会举办的国际酒店。 饶是算好了路上堵车的时间,夏唯也没想过自己今天能这么倒霉。 为了绕开那段最堵的路,她选了一条稍微远一点的路,结果遇上了交通事故的现场,被迫在半道上又换了个方向。 最后赶到酒店时已经有些晚了,夏唯将车停在最外面的停车场,换上那双崭新的黑色高跟鞋,下了车。 她远远就看见了酒店大门口停下了一辆辆豪车,下车的人无一不是光鲜亮丽,珠光宝气。 夏唯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那是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就算她穿上了那个世界的衣服,内里其实也只是一个平凡人。 天色已经入夜,国际酒店的大门仍然金碧辉煌,亮晃晃的水晶吊灯将光芒洒出来,照在每个举止不凡的来客身上。 夏唯抓紧了手包,突然想转身离开。 她现在清醒了。 无论是李太太,还是李正,其实都是她招惹不起的人物。 对方如果想收拾自己,比喝杯水还容易。 她恍惚间有些理解了秦明月的执着。 当自己还陷在舒适圈里不肯踏出去时,秦明月已经在竭尽全力地打拼,就为了摆脱贫苦的生活,有朝一日能成为人上人。 如果当初李正真的娶了她,现在的秦明月的确不必再跟自己挤在出租屋内,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 连吃一顿喜欢的西餐,都得是算着时间和存款。 夏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盒被秦明月扔掉的面膜。 那是一盒赠品。 对夏唯来说,这没什么不好,既好用又不花钱。 但对于秦明月来说,那样廉价的东西没有必要出现在她们的冰箱里,因为她有能力买更好的给夏唯。 这就是她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但夏唯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享受着秦明月的庇护与温柔,从没有真的为对方的未来而拼命过。 到现在,一生中第一次的奋起拼命,却是为了毁掉秦明月最宝贵的东西。 夏唯终于发现,一直沉浸在痛苦和恨意里的自己,变得有多丑陋。 穿着这样华丽的衣裙,里子却已经在腐烂。 她也终于明白,这一周的时间,自己为何不敢给商伊一句消息,一个电话。 因为和那样坦诚而美好的人站在一起,她只会自惭形秽。 “002维度正在重组构架点……填合进度37%……预计复原时间……” 化妆镜前的人抬起手,捻起一张正红色的口红纸。 那道机械的声音还在平缓地播报计时,她却不为所动,手上的动作又轻又稳。 休息室门外有人敲了敲,低声提醒道:“太太,老先生还有半小时到达酒店。” 商伊轻声应了一句,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门外的人慢慢走远,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薄唇轻启,在纸上轻轻一抿。 几秒之后,她拿开了口红纸,微抬起下颌打量起来。 红唇似火般映衬着如雪的肌肤,无比张扬。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件抹胸黑色礼裙,光滑肩头完整地露了出来,在乌黑长发下白得生出一层透明感。 眸光流转间,顾盼生辉。 这个人还是那样的面容,神情却已然陌生。 既不是那位端庄温婉的“李太太”,也不是那个爱讨要一杯咖啡的“商伊”。 “……填合进度98%……填合进度99%……” “……进度终止……填合失败。” 镜子前的人优雅地坐直了身,抬手拿起手机,点开了邮箱。 “快到我这边来吧,我的好女孩。” 轻飘飘的声音叹息一般,藏着无尽惋惜。 夏唯回过神来时,已经跟着那道远远的身影走进了酒店。 她脚步停在了安静又狭长的走廊里,脚下是柔软的厚重地毯,高跟鞋的后跟每走一步就深陷一个印子,仿佛游走在云层里。 没有实感,令人不安。 夏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无声地劝告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秦明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李正难不成还敢邀请自己的情妇来他父亲的寿宴吗? 太荒谬了。 手机突然在包里震了震,夏唯回过神来,打开手包掏出了手机。 又是一封邮件。 她站在原地迟疑了很久,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将神经系统缠了一圈又一圈,让她连思考都开始困难了起来。 夏唯的手指一动,点开了这封邮件。 “我在一楼001号房间等你。”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眼周围的休息室门牌号,发现面前的是012号。 那001号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夏唯沉吟许久,还是向前迈出了脚步。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在一条什么样的路上前行。 她只是遵从了这一刻的隐秘冲动。 黑色高跟鞋在地毯上一步又一步踩过,酒红色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夏唯挺直着背脊,将垂落的发丝拂到耳后。 整个长廊上安静极了,像是每个房间都没有人。 夏唯偶尔回头望向身后,也是一片空旷。 她没有停下。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向左的拐角,而右手边只剩下一间房间了。 那就是001号房。 夏唯顿了顿,将无端端生出的紧迫感尽数吞下,朝着那间房走过去。 刚刚走到房门前时,不远处的左拐角响起了一道声音: “总经理,请你自重。” 夏唯的脚步顿住了,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这是秦明月的声音。 她刚刚看见的那个身影,真的是秦明月。 拐角处的地方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是男人的声音。 “谁让你今天穿得这么骚,让我想起你在床上的样子。” 男人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音都是毫不掩饰的挑逗。 夏唯两秒之后才想起了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是在总经理办公室。 秦明月再次开口时,声音藏着不易察觉的愤怒:“你说过,上次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纠缠我。” 岳佐的声音粗重了起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最后一次,再陪我最后一次。” 有人闷哼了一声,男人继续说着:“你不知道我每天做梦都在想你,秦明月,你叫起来特别好听,我想再听听。” 女人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令他更加急促。 “就这一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再给你升个职好不好?” “……” 夏唯不断后退着,想要逃离这个角落。 身后就是那道房门,她却没有发现,后背即将狠狠地撞上厚重的木门。 有人在这时拉开了门,一把拽住夏唯的胳膊,将人拉进怀里。 接着后退、关门,一气呵成。 只亮着台灯的昏暗休息室内,夏唯浑身颤抖着,无力地被人圈在怀中。 那双手稳稳地撑住了她,不让她滑落下去。 最后一丝理智让夏唯扶着这双手臂站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喉咙里的颤抖,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我有点不舒服……” “没关系。” 温柔的话音在头顶响起。 抱着她的那双手也轻轻安抚着她露在外面的背,肌肤相触上时,引起了熟悉的颤栗感。 夏唯的声音消失了。 她垂着头,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那样一动也不动。 散着长发的人俯下身,用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夏唯就这样,被迫地看清了她的模样。 仍然如此美丽,夺人心魄。 穿着黑色礼裙的人温柔地笑了,轻声开口:“上一次的约定,该兑现了。” 她对自己说:上一次。 夏唯感到茫然。 哪里来的上一次呢,她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夏唯摇摇头,镇定自若地回答:“李太太,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面前的人怜爱般地摩挲着她的下巴,字字清晰地说:“叫我商伊。” 夏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闭嘴。”她说。 商伊似乎也被这样的神情扯得痛了痛,她微微拧起眉,眼神里透露出一点执着。 “不要哭,我会心疼的。” “闭嘴!” 夏唯猛地抬高了声音打断她,整个人也挣扎起来,要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抱着她的人放轻了声音,哄着她:“夏唯,不要哭了。”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闭嘴!你闭嘴!” 夏唯拼了命地推着她,双手用力地捶在她身上,却怎么都推不开。 有人将不断挣扎的她压在门上,垂头吻上了她的唇。 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滑下来,混进了两个人的嘴里。 口腔里满是又苦又涩的咸味。 夏唯的尖叫和愤怒全被堵在了唇里,这个吻不容抗拒,任她怎么捶打反抗都逃不开。 闯入唇齿里的人将她牢牢占据着,不放过一分一毫。 夏唯被抵在门上,无助地抽泣着,被迫吞下了自己嘴里的眼泪。 她身上的红裙子也乱了。 像那捡也捡不起的心脏残骸,凌乱得失了形。 精心束起的头发也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遮住了两人紧贴的脸。 夏唯的唇几乎红肿起来,她闭上眼,狠狠咬破了嘴里的另一双唇。 但对方停也没停。 她肆意地在自己唇里索取着,蛮横又执拗,手上的动作却依然温柔。 这样的碰触令夏唯快要以为自己是被疼爱着的。 直到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小腹。 那微微隆起的弧度,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她浇了一遍。 夏唯骤然清醒了过来。 空旷安静的走廊尽头,一道身影倚靠在左拐角的墙上,正巧是右后方的视线死角。 留着一头干练短发的人垂着头,听完了门内那些或是激烈或是细微的声响。 这个过程太漫长。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注视着地上那道属于自己的影子,一动也不动。 终于,那道房门被人打开了。 穿着高跟鞋的人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出口的方向跑着,仓皇而逃。 一直到那脚步声消失之后,门内的另一个人才走了出来。 靠在墙上的人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看向门口的人。 而对方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对。 静默在她们之间弥漫开来,久久未能终止。 最后是门口的人先露出了一个笑容,开口打招呼道:“你醒了?好久不见。” 站在她对面的人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抬起下颌,似笑非笑地回答:“都有人当着我面跟我的女朋友上床了,再不醒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商伊似乎对这个说法感到了不满。 她微微侧过头,冷淡地开口:“不是你的,是我的。” 秦明月扯了扯嘴角,对她这人格里抽不掉的幼稚感到无趣。 但她偏要提醒她一个事实:“你的就是我的。” 两个人相对而立,分明长着完全不同的一张脸,此时看着对方,却如同在照镜子。 看见她淡下去的神情,秦明月笑了起来。 “谁让你就是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夏唯黑化进度:99%】 昨晚直播的时候有弹幕说:秦明月跟商伊是同一个人吗 我当场吓死!!!!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竹三七、要杯特浓牛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名侦探枫仔 13个;姐姐什么时候上我 5个;konoha 4个;五选一 3个;耎糖、ossanxxx、来拒去留、青枫未宣、司令和猫、子非鱼、百灵、奶糖生翼、沫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杯特浓牛奶 34瓶;yki 33瓶;吾王是我的喵 30瓶;.、长堤一痕 20瓶;碧空残月曙 14瓶;拾贰 12瓶;yi楼、响木、刘浪、每当变幻时。、江川 10瓶;云 9瓶;负芒 8瓶;路边一棵草 6瓶;我能吃你的糍粑吗、havana 5瓶;irony 3瓶;y、单身狗、春归不阻重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chapter 29 酒店的长廊上空旷得能听见所有细小的声音, 两边的休息室都静悄悄的, 只有尽头的这个角落里还站着人。 秦明月穿着一身名牌礼裙,站在左边的拐角前,面对着休息室门口的人。 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气压便清晰可见地往下又低了低。 秦明月知道,她生气了。 因为一个事实而生气,也是她本性里幼稚的那一部分。 只有这种时候, 秦明月才会庆幸自己只是一个不完整的“她”。 商伊抿起唇,舔了舔被咬破的地方。 疼痛感与血腥味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你太傲慢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 哪怕面前的这个人也是她自己。 秦明月的视线从她红唇上的伤口一扫而过,依然微扬着下巴,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 “我本来就是你的傲慢。” 时隔多年的再会是如此硝烟弥漫,两个人都明白自己对彼此毫无耐心, 多看一眼也生厌。 但秦明月还是微微往后一靠,双手环抱着, 语气冷了下来:“看来效果不错,你满意吗?” 商伊瞥了她一眼, 莫名笑了一声:“都是你的功劳啊,我当然满意。” 一阵沉默后,秦明月直起身来, 摇着头道:“但我不满意,你的剧本实在是太烂了。” 商伊看向她,目光似是在看一种新奇的生物。 片刻之后,她才开口道:“不要忘记, 你从来都不是秦明月。” 商伊的声音轻而凛冽:“她是我故事里的配角,而你……连配角也不是。” 秦明月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 穿着黑色礼裙的人往前走了一步,漫不经心地停在了比自己高的女人面前。 她优雅地抬起手,修长手指轻轻扼住了秦明月的脖子,猛然将她扣在了后面的墙上。 狠狠一声,撞得不轻。 秦明月垂眼看着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商伊的一双眼睛如古井般幽深而无波,却能轻易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此刻的她褪下了一切伪装,显露出最原本的凶戾。 “你只是我随时可以扼杀的一部分。” 她侧过头,下颌线在走廊的微光下流畅而柔美。 落下的声音却是冷硬的质感。 “妄想取代我,就是你最大的傲慢。” 深夜十一点,秦明月推开了家门。 她身上沾染着红酒与香槟的气味,还有一些不太明显的男士古龙水味道。 看到玄关的鞋子时,她顿了顿,抬声开口道:“你回来得这么早?” 漆黑的屋子里,无人应答。 秦明月也没有追问,换好鞋转身进了客厅,径直走向浴室。 刚刚拉开浴室的门,斜对面的卧室门就被人打开了。 有人站在门口,轻声问:“你去哪了?”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背对着她的秦明月眼神平静,却沉默了一秒,才回答:“去参加了一个酒会,忘记提前告诉你了,抱歉。” 卧室门口的人没再开口,直接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这是一种生气的信号。 秦明月想着,脱下身上的裙子进了浴室,将洗漱的时间缩短了一大半。 她裹着浴巾回到卧室里时,一头短发勉强擦了个半干。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台灯,光线昏暗,气氛低沉。 秦明月扯掉身上的浴巾,抬腿爬上床,从身后抱住了她。 “怎么了?生我的气了吗?”她放轻声音问。 侧躺着的人没有开口回答。 秦明月揽住她的肩,将人拢进怀里,又问:“对了,今天不是去参加聚会了吗?玩得不开心?” 察觉到怀中的人紧绷了一瞬,她却继续道:“如果不喜欢这种聚会,以后就少去吧。你那位朋友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我们提前备一份礼,也算礼尚往来了。” 怀里的人依然沉默。 秦明月垂下眼,打算就此结束话题。 已经够了。 她俯下身,在侧躺着的人脸上吻了吻,便抱着她躺了下来。 怀里的人却突然开口道:“你说的对。” 秦明月顿了顿,抬眼看着翻身过来的人。 夏唯将自己埋进了她的胸前,枕着她,继续道:“是该备一份大礼,才算礼尚往来。” 她说完便闭上了眼,似乎打算睡觉了。 秦明月抬起另一只手拥住她,紧紧依偎着。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了。 一切正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发展着。 只是—— 没有人为此而感到快乐。 天亮了,又一个崭新的周一开始了。 夏唯像往常那样带着笑容踏进了设计部,像个老妈子一样开始督促所有人赶今天的进度。 “今天谁加班到最后,明天就要承包所有人的下午茶。” 她一声落下,不少人开始起哄,而那些爱偷懒的人则是愁眉苦脸起来。 等夏唯走进办公室后,一群人忍不住小声议论:“怎么感觉夏主管也开始向秦经理靠拢了。” 不知是谁冷不丁说了句:“我觉得比秦经理还可怕,这是往笑面虎发展啊。” 一群人比较了一下教导主任般严格的秦经理,突然觉得笑着跟你商量实际上没得商量的人,确实更加可怕。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刚进来的人小声地通风报信,一群人立刻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十秒后,秦明月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小西装的外套衣摆每一步都摇曳着,与那高跟鞋的声音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场。 “三小时一次检查进度,所有人自觉点。” 她说完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又要难过了。 主管办公室内,夏唯整理完所有繁琐的计划书和资料,做了一部分归档后,就打开了手里正在赶进度的项目。 也就是和李氏集团合作的那个项目。 到现在为止这个项目虽然有一些小波折,两边也发生过一些摩擦,但进度还是顺利的。 她想了想,正要给刘策划打个电话商量下细节,就好巧不巧地接到了对方打过来的电话。 夏唯接了起来,一阵寒暄之后,才问起对方的来意。 刘策划跟她聊得太开心,都把正事给忘了,这会儿才连忙道:“哦我差点忘了,我打电话是想问你有没有意向再接个我们公司的委托,有一位高管看到你的设计稿,说很喜欢你的设计风格,所以这算是私人委托。我先问问你,没时间的话就不勉强了。” 夏唯握着鼠标的手松了开来。 她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从珠宝设计毕业后转到室内设计行业,本就专业不对口,花了几年时间才在职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能成为主管靠的根本就不是设计,因为水平很一般。 “是哪位高管啊?我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得到他的青睐。” 夏唯开口时还是往常的语气,笑意温和。 刘策划自然以为她很感兴趣,连忙道:“我也是被我们经理安排的任务,他只说是高管,具体的我不清楚,但委托费用肯定很丰厚,你放心吧。” 夏唯捏起签字笔,在手指上转了转。 两秒后,她回答:“好,那我接了。谢谢你。” 刘策划是个热衷社交的人,跟夏唯才认识没多久,就主动约一起吃饭逛街,俨然将她当成了朋友。 夏唯随口跟她定下时间后,才挂断了电话。 她仰起头靠在椅子上,手里转动着的签字笔突然一停,被两根手指夹住。 虽然是私人委托,但公司有明确的规定,禁止员工私下接设计委托。 所以这次的委托也会走公司的流程——客户得来公司里签约。 刘策划很快给了消息答复,说那位高管打算直接来签约。 连基本的洽谈都跳过了,真是一点都没想过要伪装一下。 夏唯没什么表情地想。 她坐直了身,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项目上。 今天至少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把所有正事给处理完。 午休刚过没多久,公司楼下的前台打电话进夏唯的办公室,她接起来:“这里设计部,请问找谁?” 那边的声音问:“夏主管您好,有一位姓商的客人来找,但这边没有预约记录。是您的客人吗?” 夏唯顿了顿,语气平淡地回答:“是我的客人,请她上来吧,谢谢。” 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手里的东西还没做完,她垂下头,十几秒之后也没再写下一个字。 夏唯索性丢开笔,起身走出办公室,对那个快转正的实习生说:“小婷,麻烦帮我煮两杯拿铁,我马上要接待客户。” 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抬起头,应了一声,去了茶水间。 夏唯正要回办公室,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了。 秦明月走出来,一边将手里的那叠资料递给夏唯,一边问:“有客户?” “嗯,来签约。小单子而已。” 她这样说,秦明月就没再过问,只道:“这些你录入之后再给我,下班之前。” 夏唯早已习惯她的工作态度,点点头,回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实习生小婷敲了敲夏唯的办公室门,说:“夏主管,您的……” 夏唯正好在门后,直接拉开门,准备接过咖啡。 小婷后面的半句话才说完:“…..客人到了。” 夏唯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向她身后。 她今天穿着一件吊带长裙,浅粉色的,像是七天前的那件粉色蕾丝裙。 柔顺的长发自然垂落在肩头,雪白纤细的手臂交错在身前,拿着一个白色的手提包。 看不出牌子,但显然是价值不菲的奢侈品。 然而她脚上却穿着一双普通的白色休闲鞋,平底的。 夏唯这才想起,自己从未见过她穿高跟鞋。 也从未见过她穿修身紧致的衣服。 “请进。” 夏唯拉开办公室的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穿着长裙的人便走了进来。 小婷等她进去后,才端着咖啡走到茶几边,放下了两杯咖啡。 她默不作声地离开办公室,夏唯顺手带上门,走了回来。 “先坐吧,我找一些作品给您看看,决定好风格后再仔细谈。” 她说着走向办公桌,准备拿出自己的作品集。 夏唯弯下腰,身上的衬衣微微上移,露出一小截腰间的白嫩。 她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七分裤,稍微有些紧了,完美包裹着她的大腿与后臀,勒出曲线。 站在原地的人将目光放在她的腰上、臀上、大腿上。 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夏唯抿了抿唇,装作没有察觉,伸手去够地上的第二层柜子。 这一层太久没打开过了,柜门有些严实,夏唯拉了很久都没打开。 一个温度忽然从身后贴上来,那只手顺着她的手臂伸到面前,帮她拉了拉柜子。 在两只手的力气下,柜门终于开了。 “谢谢。” 夏唯直接拿出那本作品集,准备起身。 那只手收回后,却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在她转过身的瞬间,轻易地将她推倒在了办公桌上。 夏唯手里的文件夹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推对方,却不敢用力。 这无异于给出主导权。 夏唯的唇被人含住,那力道沉默而温柔地抵开了她的牙齿。 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恍惚之间,让夏唯以为身上压着自己的人是秦明月。 嘴唇突然被人咬了一下,一点刺痛,更多的是麻麻的感觉扩散开。 她的抗拒显得欲拒还迎,那么柔软,像是所有的尖锐都在昨夜耗尽了。 身上的人却还是不满意一般,一手捧起了她的脸,一手触碰上她的衣领。 夏唯拦住她的手,从这个吻里抽离,撇开头喘着气道:“李太太,麻烦自重。” 那只手顿了顿,又将她的下巴握住,迫使她对视着自己。 她轻声道:“叫我商伊。” 夏唯垂下目光,不愿意再看她一眼,低声道:“我们只有半小时的签约时间,如果李太太不想签,就自便吧,我还有工作。” 商伊执拗地看着她,说:“我是来见你的,我想见你。” “我不想见你。”夏唯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 她抬起眼,看着面前这张美得不真实的脸,忍住恶意问:“你怎么还有脸见我?你不嫌恶心,我嫌恶心。” 商伊的眼眸颤了颤,像是被这句话伤到。 夏唯觉得她的演技真好,总是这么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但她的心已经没工夫为别人疼了。 “滚开。”夏唯低声道。 压着她的力气终于松开了。 夏唯一把挥开她的手,从办公桌上起身,站直了之后,才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衣领。 她没来由地感到浑身疲惫。 那是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的感觉,无法磨平。 “不想签约我就送客了。” 夏唯开口下逐客令。 商伊抿着唇,片刻后才道:“我签。” 合同一式两份。 夏唯公事公办地将所有条例都讲了清楚,按规定走完整个流程后,才问:“李太太,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商伊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回答:“没有。” 她将那杯没有加糖的拿铁喝完了。 夏唯的目光一顿,随后神情如常地埋下头,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就请在这个地方签名,两份一起。” 她将合同移过去,同时递过了手里的笔。 一只手伸过来,没有去拿那支笔,而是握住了她的手。 夏唯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对方却轻声问:“昨天晚上,酒店走廊拐角的监控,你想要吗?” 捏着笔的手僵住了。 这种死寂令所有人都不好受。 一个人在等待,一个人在忍耐。 终于,夏唯抬头看向她,平静地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商伊终于笑了笑。 “我的条件是……”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敲响,一道声音在门外说:“夏主管,刚刚给你的资料暂时借我一下。” 夏唯猛地回头。 “……这个。” 商伊突然伸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回头来,再次吻了上去。 夏唯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抬手挣扎着想推开,却被人拿捏住弱点,很快败下阵。 断断续续的声音和气息从纠缠着的两张嘴里泄漏出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门外的人再次道:“夏主管,你在吗?我进来了。” 外面的门把手被人拧住,轻轻一转。 夏唯用尽全力一推,终于将她推远了。 木门同一时间被推开,秦明月出现在了门口。 她看见办公室里的两个人,话音一顿。 夏唯垂着头,故作镇定地整理着茶几上的合同,随口道:“不好意思我在签约,马上给你。” 秦明月的目光对上另一个人,半晌后,她才回答:“好。” 商伊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看着匆匆忙忙拿上资料走到门口的人,笑意在嘴角若有若无。 有一道视线在离开前投放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掩藏。 ——这目光里的东西她太了解了。 过去的这五年里,她无时无刻不这样。 商伊弯起嘴角,看向关上门回来的人,再次开口:“利息我已经收了,视频晚上发给你。” 夏唯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原地看着她,问:“那本金是什么?” 只是被啃一口,就能得个大便宜,夏唯不信有这样的好事。 商伊拿起自己的包,优雅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夏唯的身边。 “不着急,我们来日方长。”她的声音温柔又亲昵,像对着心爱的人那样。 夏唯忍了又忍,终于是没忍住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推在墙上,咬着牙低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我得罪了你吗!” 商伊垂下眼,片刻之后才回答:“我喜欢你,这句话是真的。” 夏唯快要崩溃,她拼命压住自己的情绪,不敢让外面的人听见半点动静。 “喜欢我,所以处心积虑骗我,让我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已婚的女人。” 夏唯摇了摇头,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你的喜欢太可怕了。” 她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但她没有哭,连眼泪都没有。 商伊慢慢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你看,你也是喜欢我的,那为什么不接受我呢?” 她的声音带着点疑惑,仿佛她真的不知道原因一样。 夏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离她远了一些。 “……你太不正常了。” 她的眼神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却视为洪水猛兽般,不见爱意,只剩惧怕。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而她的不安压迫着整片空气。 当然是很害怕的,商伊平静地想。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一个脆弱又柔软的人。 容易被欺骗,容易被言语伤害,容易依赖他人。 更容易为一点温柔而动心。 每当把一个人装进了心里,就再也看不见别人,心心念念着奉献自己的全部美好,不求回报,只求能守住他人给予的那些廉价的温暖。 分明有改变自己人生的能力,却总是任由自己缩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不求上进,不肯正视自己的天赋,就这样甘于平凡。 不知平凡就是受伤害的最大祸因。 不知善良就是黑夜里明晃晃的靶子。 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藏着多么宝贵的东西。 真让人怜惜。 真让人惋惜。 商伊突然抬手反握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我对你已经很有耐心了。” 她再次开口时,声音没了那些温柔,每个字都藏着很容易被察觉的不耐。 夏唯怔了怔,像是现在才认识她一样,抬头看向她。 商伊吐出一口气,将脸上的不耐烦收敛下去。 似乎在为了面前的人而忍耐自己的脾气。 但她的声音愈发冷淡起来:“我想得到你,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自己主动脱光躺在我面前。” 商伊顿了顿,略带讥讽地说:“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在你面前装可怜扮柔弱,陪你玩高中生谈恋爱的纯情游戏,你还真当我是吃饱了没事做啊?” 夏唯彻底愣住了,连思考的能力都在这一秒陷入瘫痪,回不过神来。 商伊猛地收拢了手臂,将她的腰紧贴上自己,随后才对上她的眼睛,语气轻佻而漠然。 “你最好省省力气,不要把场面搞得那么难看。” 她的另一只手从夏唯的腰间抚摸上来,隔着衬衣慢慢触碰着她,指腹在她身前轻柔地打着旋儿,连手指的体温都像是强烈的暗示意味。 “你想搞秦明月,我想搞你。就这么简单,请问夏小姐听得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商1翻开了自己的剧本取材工具书:《霸道总裁太爱我》《总裁的契约情人》《邪魅少爷的娇妻带球跑》...... 秦明月:你的剧本实在是太烂了。 夏唯:懂了,我是邪魅少爷,你带球跑。 - 看在阿盒这么勤奋的份上 收藏个作者专栏怎么样 我会表演拍肚皮!拍得贼响那种(说着就拍了起来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要杯特浓牛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幻者、徐徐跳动的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非鱼 3个;言之、23209444、踩死小鸡赔钱、奶糖生翼 2个;xin、何必诗债换酒钱、沐阳、尼路班、不吃肉、konoha、lc、啊~呀、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白白白白、司令和猫、随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哥的朴恐龙 125瓶;空诗洛 96瓶;(●─●) 78瓶;要杯特浓牛奶 32瓶;一样、~~、島崎渡、空欢喜 20瓶;42042920 18瓶;荡失路嘅大头虾、李綺 14瓶;我可能是个憨憨、刘浪、奶糖生翼、konoha 10瓶;相好 8瓶;妈妈知道一定办婚礼 7瓶;沐阳 6瓶;雁过掉毛 5瓶;虫虫虫虫鸭鸭鸭鸭! 2瓶;碓冰菲、26391757、单身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chapter 30 办公室的门一开一合, 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夏唯拿起茶几上的两份合同, 这时才发现甲方那一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签好了名。 黑色签字笔的字迹有些潦草,字体像草书,一笔一画全都勾勒出了大刀阔斧的凌厉感。 ——与她最初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但至少她的名字不是假的。 夏唯面无表情地想。 正值正午。 熙熙攘攘的闹市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或是牵着马, 或是赶着牛车,或是推着装满了货物的木板车。 这是个日头不错的天气, 烈阳收了收近日来的强盛,偶尔一阵风吹来,矮墙下的狗尾巴草便随风飘摇,成了闹市中的一隅祥和。 倚靠在矮墙上的人抱着怀里的一柄旧剑, 嘴里百无聊赖地叼着根狗尾巴草,扬起头看向了斜对面的巷口。 那家馄饨铺子今天也生意红火。 老板娘独自一人在铺子里忙着, 她手脚麻利地掀开大锅添了一瓢水,又抓起汤勺颠了颠煮好的馄饨, 起勺分装进三个大碗。 “三位客官,二两馄饨好了,慢用。” 来这里的都是熟人了, 自己拿起勺子过来端碗,能给这孤家寡人的老板娘多省点事儿。 “诶哟,这味儿真是香。馋了我小半个月,今儿总算是有两块铜板来消遣一顿了。” 赤着胳膊的壮汉端起碗, 也不在意满街上的人,蹲在一旁大口吃了起来。 他没两下工夫就吃完了满满一碗,又喝光了汤,还忍不住舔了舔嘴,看向大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老板娘看到他的表情,笑着说:“再来口汤吧。” “好嘞!”他立马起身走了过来。 大汤勺在锅里轻轻一舀,给他填了碗鲜美的汤,壮汉看了眼碗里多出来的两个馄饨,张了张嘴,对上了老板娘的目光。 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壮汉便吞下了感谢的话,两口吃完馄饨,又一口气喝完汤,才放下碗。 “谢谢老板娘,过两天发工钱了再来!” 他推起自己的木板车,赶着时间去送货了。 等他走远,坐在一旁的老人才开口道:“你就是心善,这辈子得吃多少亏啊。” 老板娘往锅里扔下十几个刚包好的馄饨,不在意地回答:“吃亏是福嘛。王掌柜您吃好了吗?要不再来点咸菜?” 老人嫌弃地摆摆手,“你那咸菜,酸掉牙了。” 他起身丢下两枚铜板,背着一双手慢悠悠地往街头走了。 头顶上的日头慢慢和煦起来,馄饨铺子里吃午饭的人也都一个个走了,转眼又到了清闲的时候。 老板娘抓起剩下的那点面团,给自己做了碗清汤面条,草草解决了午饭。 一道影子在面前一晃而过,她立刻抬起头说:“欢迎客官,吃点什……” 眼前的街上人来人往,谁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停留。 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继续埋头收拾碗筷。 一道纤长的身影抱着把旧剑,脚步轻缓地走在街上。 身后有人吆喝了一句:“夏娘子,五碗馄饨,送茶楼来。” 女人应了一声:“诶,就来!” 那声音消失在了身后,抱着剑的人垂下眼,转身走进了巷子。 商伊再次抬起眼时,面前还是阳台上的风景。 手里的书被她合上,搁在了白色的小木桌上。 “不要再制造无意义的回溯,现在经不起浪费了。” 空无二人的阳台上,她的声音轻轻落下,没有情绪。 几秒之后,那道机械的声音才响起:“……这个过程能让你的状态稳定,我认为是有意义的。” 商伊顿了顿,不打算再争论这有没有意义。 她随口回答:“会越来越不稳定的,所以减少不必要的消耗吧。” 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时,直白地表达了疑惑:“人性总是这样心口不一吗?” 商伊一怔,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的吧。”她看着这片蓝天,低声回答。 这天晚上,夏唯又留在了公司加班。 她最近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八卦小群里的同事们都忍不住讨论她是不是要结婚了,开始卖命攒婚房的钱。 夏唯直接在群里回答:“结什么婚,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群里的人立刻开始起哄,发了各种亲朋好友的照片出来,问她喜欢哪种类型,一定帮她介绍安排一下。 夏唯只发了个催进度的表情包,就关掉了讨论群的窗口。 等做完了手里的事情后,夏唯收拾东西下班,走出了办公室。 她看见还在岗位上赶进度的小婷,提醒了一句:“实在做不完明天早点来吧,别太晚回家。” 小婷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回答道:“我知道了,谢谢小唯姐。” 夏唯对她挥挥手,拿着包离开了。 等她走进了电梯,小婷才拿起自己做完的归档资料,起身走到部门经理办公室,敲了敲门。 还没下班的人在里面开口道:“请进。” 小婷拧开门,对里面的人说:“秦经理,我有个地方不太懂,能问一问吗?” 秦明月看着电脑,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闻言回答道:“过来吧,我看看。” 小婷笑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把资料递到她面前。 秦明月这才抬起眼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小婷弯下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几乎紧贴着她的肩。 她悄悄地深呼吸一口,嗅到了对方身上那不太明显的香水味道。 秦明月说完,问:“现在懂了吗?” 年轻的女孩贴着她,距离近到过于暧昧。 秦明月坐直身,拉大了两人间的空隙。 “我懂了,谢谢秦经理。” 她说完踌躇了一下,还没有离开,秦明月已经将目光放回了电脑屏幕上,半点没在意身边的人。 小婷正要开口,面前的人就看着屏幕道:“快转正了,少加班,影响考核。” 她愣了愣,迟疑着点了点头,“好的,谢谢秦经理。” 这次说完后,终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秦明月就皱了皱眉。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多出了这样一个角色。 要中途创造一个角色强行挤进世界线,几乎不可能做到。 从前那个完整的自己都做不到,现在的“她”随时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那这算什么?世界线自主演变的纵向发展吗? 无论如何,对她来说都是一个烂剧情。 偏偏有人会对此喜闻乐见。 夏唯到家的时候,屋子里的灯都还没亮。 这说明秦明月比她下班更晚。 两个人今天都没有过问对方什么时候走,明明可以一起回家,却好像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夏唯沉默地站在玄关很久,才换上鞋走进去。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去做饭,而是直接进了浴室匆匆洗漱一番,就打开卧室,爬上床躺下了。 床单和枕头上全是秦明月的味道。 夏唯被这些包围着,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另一个人身上的气味。 一周前,她站在计程车外面,俯下身凑到对方的耳边问:“下次见面,我可以吻你吗?” 车里的人回复了一句“可以”,于是也真的履行了这个约定。 那天后的下次,下下次,她都用热烈强势的吻,代替了语言。而那些触碰全都携带着她身上淡淡的不知名气味,像春雨,像冬雪,像烈阳。 温柔而干净。 可紧接着,她又用陌生的口吻和神情,打碎了她亲手给的所有温存。 那只手搂着自己的腰时,用力到令夏唯觉得难受。 这种难受并非是疼痛和窒息感,而是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有钱的客人选中了她,打算花一些代价来购买。 甚至不介意强买强卖。 夏唯翻过身,将自己蜷缩在床上。 她想,自己宁愿一开始就是一场直白的交易,这样她还有底气抬手给一巴掌,再骂一句:“不要脸。” 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跟这一切彻底划清界线。 但她的运气总是差了点,连被骗都是遇上更贪心的骗子,骗术高明,演技精湛。 让她将身心都稀里糊涂地赔了个彻底。 手机突然在枕头边震了震。 自从收到那些轰炸邮件后,夏唯就关掉了邮箱的专属提示音。 所以她不能分辨这次的消息提示来自哪个软件。 索性不去打开看。 但她的冷处理似乎惹恼了对方,几分钟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夏唯随手摸起手机,看也没看就划开,贴在了耳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就在夏唯以为打错了电话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秦明月的视频发给你了,挺精彩的,记得找个没人的时候看。” 夏唯捏紧了手机,久久没有回答。 那头的人笑了笑,继续道:“对了,什么时候有空,来实地考察一下?说不定能有更多的设计灵感。” 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突然开口问:“李太太,我们合作的约定还算数吗?” 商伊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纠正她的称谓。 “一直算数。”她回答。 床上的人垂下头,声音在这一刻格外平静:“那让我最后确认一次。” “你要的,是秦明月失去她最宝贵的东西,对吗?” 商伊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笑意:“对。” 夏唯也笑了起来,低声问:“那我的条件你能接受吗?” 对方顿了顿,反问道:“你想要我老公被扫地出门?那本来就在我的计划……” “不,我改主意了。”夏唯打断了她。 她那自然而然喊出的称呼引起了一点针扎般的不适,但夏唯装作没有察觉,只是道:“如果我的条件你也能接受,那我们的合作就正式成立。” 商伊的声音几秒之后才传来:“我同意,请说吧。” 连问也不问,是真的什么都行,还是觉得她这样的人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呢? 夏唯抬起眼,字字清晰地回答: “我的条件是,在我们的合作结束之前,做我的情人。” 话音落下后,电话那头的气息消失了。 夏唯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前提是你得听我的,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如果你不肯听,那这段关系和合作就全部结束。” “李太太意下如何?” 等待的过程是安静无声的。 夏唯坐在床上,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她感觉到那些无形的挤压正在从身体里慢慢流出,像是一滩滩猩红的温热。 一直流着,流着,流着。身体也跟着空了起来。 整个人从未如此轻盈过。 终于,电话那边的人开口了。 “好。”她回答。 夏唯缓慢地仰起头,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再次张开嘴时,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沙哑:“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夏唯平淡地说着,字音在舌尖卷着道出来:“李太太,请你躺在床上,给我一个视频电话。” “把上一次你在镜头面前做过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她顿了顿,提醒道:“盖着被子。” 电话被人挂断了。 夏唯放下手机,等待了十秒,然后接起屏幕上的视频邀请。 她没有打开自己的摄像头,直接将对方的画面点成全屏,戴上了耳机。 对面的房间里开着一盏台灯,光线不算太暗,但看不清镜头里那张脸上的表情。 夏唯平静地说:“把灯打开,我要看清楚你的脸。” 躺在床上的人拿起遥控器,按开了卧室里最亮的水晶吊灯。 屏幕上一下子清晰起来,夏唯终于看清了她此刻的模样。 依然是不施粉黛的一张脸,乌黑长发有些凌乱地落在肩上,而光滑的肩头什么也没有。 夏唯的目光一顿,看见了被子上的几件衣物,显然是刚脱下的。 连内衣也是粉色的,像个少女似的。 她弯了弯嘴角,开口道:“麻烦李太太把手机对着脸,用手举着。” 片刻后,镜头被举起来,正对着枕头上的那张脸。 今天她的床单是纯粹的深灰色,雪白的皮肤在上面格外显眼。 夏唯看着她的手伸进了被子,抬手将耳机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那张嘴吐出的声音很快到达了耳中,近得像是就在她的耳边。 夏唯仿佛也感觉到了那呼吸的温度,抬起手背压了压身上的燥热。 “李太太,请你大声一点。” 她的声音隐去了温度,不肯被察觉到所有端倪。 屏幕上的人睁开眼看过来,微微泛红的眼角比任何一种眼妆都好看,眼睫毛轻轻地一颤一颤,刷在了夏唯的心脏上。 耳机里的声音如她所愿地放了出来,更清楚,更明确。 夏唯压住嗓子,维持着声音的镇定:“就这样,很好。” 断断续续的气息碎成了颗粒般,一粒一粒地往外坠落。 夏唯收拢双腿,握紧手指,面不改色地继续听着。 客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门关上的响动。 她听见了,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耳机里的声音比她听过的每一种音乐都更美妙,夏唯用气音低低开口:“继续,别停。” 卧室门被人推开,有人站在门口,问她:“你今晚没吃饭吗?” 夏唯坐在床上,看着屏幕上的人那忽然有了变化的表情,语气如常地回答:“没吃,太累了。” 秦明月随手按开了卧室里的灯,说:“别关着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说完后,她又问:“我煮点吃的给你,有想吃的吗?” 夏唯侧过头来,笑了下,回答:“那我想吃你做的蒸蛋羹。” 秦明月点了点头,转身走去了厨房。 夏唯将目光放回手机上,再次开口时,又回到了冷淡的语气:“我没叫你停。” 屏幕上的那双眼垂下去,默不作声地再次颤了起来。 夏唯一边听着耳机里又响起的声音,一边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神经上阵阵反馈着相同的感觉,内心却平静极了。 半点波澜也没有。 最后一声抑制不住的高亢钻进耳朵里时,秦明月回到了卧室门口,说:“好了,出来吃吧。” 夏唯垂着头,将自己的气息全部都吞了个干净,才开口回答:“好,这就来。” 秦明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她松开了紧拽着床单的那只手,看着屏幕上那张被绯红色浸透了的脸,笑了一声,说:“李太太的表情很不错,明天晚上我们继续。” 屏幕里的人睁着那双弥漫出水汽的眼,嗓音沙哑着:“不见面吗?” 夏唯顿了顿,话音释放了一点不耐:“这是我决定的事,你多问一次,我就推迟一周。听懂了吗?” 她将这句话还了回去,随后直接挂断了视频。 商伊放下手机,起身去拿床头的纸巾。 将手指擦干净之后,她才翻身下床,将衣服穿起来。 那道机械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我不太明白这个转变。” 商伊笑了一声,“你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 几秒之后,机械的声音还是一板一眼地说:“但每一次你都会讲解含义。” 商伊听出了言下之意,不由得对此感到诧异。 她弯下腰,用纸巾擦了擦流到了大腿上的水渍,随口道:“她向来是聪明的,只是被本性压制,不愿意用这份聪明去伤害人罢了。” 商伊直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一身肤色还泛着红,但眼神已经波澜不惊。 “她知道,对李太太来说,她是个具有一定诱惑力的人。面对这样一个有权有势却又渴望得到她的人,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 商伊拂了拂凌乱的头发,继续道:“所以她选择利用这个筹码,来进行反击。” 机械的声音再次表达了不解:“反击这个行为应当是与敌人的利益相悖的,但她现在做的事,就是你想要的,这样的反击没有效益。” 商伊摇摇头,轻声回答:“感情的博弈稍微有点复杂。其实她在企图驯化我,先将我的自尊踩碎,把我对她做过的全部还回来,再在最恰当的时机全身而退。” “这可以称之为一场赌博。” 镜子里的人抿起嘴角,低低地说:“因为一旦真的在这个过程里爱上了对方,就血本无归了。” “她也看了那些教科书吗?”机械的声音问出最大的疑惑。 商伊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这是感性者的天赋。” 接下来这一周,夏唯更忙碌了,不仅是忙着工作,还忙着继续收集秦明月的出行记录,以及在家里时的通话监控。 这一次她更谨慎,更有耐心。 除开这件事之外,她每天都全身心地投入进工作里,把自己的要求不断提高,去实践出一次次能力极限的提升。 每一次完成后,夏唯就会将标准再往上升一点。 连行政部主管张叔都听说了她最近很拼,遇到的时候笑着问她:“你是要结婚了吗?这么拼命。” 夏唯也笑了起来,半真半假地回答:“我打算嫁给工作。” 这些努力有没有成果,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夏唯感觉到了自己在活着。 除去在公司里的时间,夏唯剩下的时间全都在家里。 最近整个设计部都很忙,秦明月也常常加班到很晚,夏唯不再做她的晚饭,自己一个人解决。 她每天晚上都会接到视频电话,对面的人越来越放得开,每次结束后夏唯都不得不换一身衣服,到最后她索性就在浴室里接电话。 这些过程总的来说没有谁吃了亏,夏唯知道对方乐在其中,但她不着急。 因为在每一句训斥里,她也得到了难言的快感。 有时候秦明月回来得早,夏唯一边戴着耳机听,一边跟卧室里的人说话,她能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在这种时候的低气压,但她选择了漠视。 这种奇怪的平衡,在周五晚上被打破了。 秦明月回来得很迟,夏唯躺在床上已经快睡着,但她没有发现,手机里的视频通话从浴室出来到现在,一直没有挂断。 而那边的人也保持着安静,不打算提醒她。 被人抱进怀里的时候,夏唯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秦明月的脸。 她好像喝了点酒,吻上来的时候满嘴都是香槟的味道。 ——是去酒会了,还是去吃西餐了? 念头在夏唯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很快,她就没有精力想这些了。 时隔一周,夏唯再次被秦明月折腾得哭了出来。 喝了酒的人比之前下手更狠了,无论夏唯说什么,她都不停。 累得睡着之前,夏唯恍惚看见窗外的天色已经是鱼肚白。 夏唯睡到了中午,秦明月已经不在家。 她下床时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夏唯吃痛地扶着自己起身,找到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锁屏上面有一条视频通话结束的提示,她扫了一眼,正要放下手机,却突然愣了愣。 目光再次锁定这条通知,夏唯反复看了三次,通知提示的时间都还是一样。 今天早上四点五十三。 视频是今天早上四点五十三结束的。 那时候,天刚蒙蒙亮,她也刚睡着。 虽然她始终没打开过自己的摄像头,但麦克风是开着的。 夏唯沉默了许久,还是忍无可忍地解锁开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那一边接了起来。 夏唯压着愤怒和难堪,直接开口道:“出来,我要见你。” 商伊坐在台阶上,看着不远处一个个崩塌掉落的阶梯,笑着问: “酒店,还是你家?” 机械的播报音平缓地继续着:“……002维度构架点坍塌占比31%……33%……35%……” 那数字最后止步于百分之三十五。 商伊并不失望,听到电话里的人给出的地址,起身走进了房间。 半小时后,她走出电梯,从长廊上穿过,来到了一间房的门外。 门牌号是231。 商伊拧了拧门把手,没关,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身后的门被人一把关上,干净利落地反锁。 商伊转身看过去。 夏唯倚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开口:“脱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夏姐:看谁玩不起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墨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柚子树 5个;奶糖生翼 3个;司令和猫、竹三七 2个;ilpsy、lc、永恒回归不断、子非鱼、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杯特浓牛奶 36瓶;lim 20瓶;愤怒的系普、子非鱼、徐徐跳动的毛 10瓶;26483496、艾尼玛、无聊到爆 5瓶;l.a 3瓶;2312664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chapter 31 不算宽敞的房间内, 一人靠在门后的墙边, 一人站在门内的地毯上。 商伊今天也穿着一件白色纱裙,宽松的版型完美藏起了她的小腹。 夏唯的目光在她肚子上微微一顿,又移开到床边。 她正要再开口,面前的人就抬起手放到了胳膊下面的拉链上。 夏唯抿起唇,说:“转过身去。” 商伊闻言转身,背对着她, 拉开了那长长的拉链。 里面的那套今天是纯白色的。 单从外表来看,她真的无处不像一个纯情少女。 夏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将目光投向浴室的门,语气冷淡地说:“去床上把被子盖上。” 柔软的轻纱落到地上,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她躺上床盖好了被子。 夏唯这才从门后走过来, 侧靠在床头柜边,低声道:“开始吧。” 这可能更像一个自我折磨的过程。 夏唯用尽所有的力气维持了面上的镇定, 到最后,床上的人颤着眼睫毛, 漏出那高昂的细碎声响时,她也闭上了眼睛,几乎要靠不稳。 但她很快就睁开了眼, 开口道:“继续,我们今天有很多时间。” 商伊的脸色像是发起了高烧般,连凌乱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 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缓了一段时间, 才又开始了新一轮。 夏唯这一次注视着她的神情,将完整的过程都收入眼底,没有放过每个细节。 这一周的次数,足够她了解到这个人每个表情的含义,当熟悉的情绪在她脸上出现时,夏唯突然对她说:“叫我的名字。” 商伊垂着眼睫,微微颤抖的双唇吐出了两个字音:“……夏唯。” 翻涌的气息被靠在床头的人尽数吞下,她低声道:“继续喊,我没有让你停下来。” 一声声更高的温度被卷在舌尖吐出来,夏唯察觉到了自己的体温,但她面不改色地握紧手指,语气平常地问:“你喜欢这样吗?” 枕头上的人绷紧了一瞬,仰着头闭上了眼,轻声回答:“喜欢。” 夏唯悄无声息地深吸了口气,说:“完整地重复一遍。” 商伊闭着眼,用那略带暗哑的声音,轻轻地说:“我喜欢这样。” 这一轮也结束后,夏唯缓了许久才起身,慢慢来到床前。 察觉到她的靠近,枕头上的人睁开了那双湿了眼角的眼眸,无声地看着她。 整个房间里热得出奇,即使开着中央空调,也散不去燥热。 夏唯撑着床头,弯下腰来,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在那双唇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你的奖励。” 她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带着黏湿的触感。 夏唯顿了顿,看向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目光在湿漉漉的手指上一扫而过。 商伊的声音轻得像气音:“可以…陪我吃顿饭吗?” 她的言语比任何一种哀求都惹人怜爱。 这是她的拿手演出。 夏唯想着,却开口问:“你想吃什么?” 二十分钟后,夏唯牵着商伊的手,走进了附近一条热闹的美食街。 午饭时间早就过了,现在许多餐馆都较为清闲,最有人气的是饮品店和小吃店。 街上人来人往,总有一些比较敏锐的人投来目光,从她们的脸打量到了她们紧握着的两只手。 夏唯视若无睹,拉着穿得像个大学生的商伊,从街头一路闲逛了下来。 看到感兴趣的美食,她就会停下来掏钱买,从手工雪糕到甜玉米串,再到糯米团子,但凡是糖比较多的,夏唯都买了一点。 商伊不管她递过来什么,都全部吃掉了,看不出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们好像又回到了两星期前的相处模式,将发生过的那些针锋相对都默契地忽略掉,一起认真地投入进这一场角色扮演中。 并默认自己才是导演。 商伊看了眼手里的竹签,上面还剩下小半个草莓味的糯米团子。 “我吃不下了。”她说。 夏唯转过头来,看了看她举着的手,垂下头咬住竹签上的糯米团子,吃进了嘴里。 商伊看着她吃完,才提醒道:“我咬过了。” “我知道。”夏唯神色自若地说。 商伊弯了弯嘴角,将竹签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既然吃饱了,就回家吧。” 夏唯拿纸巾擦了擦嘴,开口道。 她说着,就要往美食街的出口走。 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却还停在原地,将她拽住了。 夏唯没有回头。 她站着等了三秒时间,这三秒钟结束后,身后的人也还僵持着。 夏唯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将身后的人抛下,径直往前走。 她单手插着裤兜,快步走出了街尾的出口,来到十字路口的斑马线边上。 两边的行人已经趁着红灯往对面走了,夏唯正要迈出去,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穿着长裙的人将脸埋在她肩上,收拢了手臂,不让她再动一步。 注意到这个场面的路人不由得看了几眼,成了视线焦点的两个人却没有管这些目光。 夏唯抬手握住腰上的手臂,几次用力也没拿开。 她扬了扬下巴,平静地问:“回不回家?” 半晌之后,肩上的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夏唯这才牵住她的手掌,等她松开双臂后,拉着人往斑马线对面走去。 她们牵着手走过了商业街,走进了地铁站,跟着人潮挤上了地铁,至始至终没有松开过手。 一路上有不少目光投过来,但谁也没在意。 夏唯甚至听到了偷拍的声音,她的心里仍然没什么波澜。 也许从某一刻起,她的心脏就已经不再跳动了。 地铁过了一站又一站,挤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夏唯将她挡在怀里,隔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在这个不断被挤压的过程里,她们几乎拥抱在了一起。 夏唯身上的衬衣薄薄一层,轻而易举就触碰到了对方的体温,与柔嫩的肌肤。 她想起了这些雪白透着绯红的样子。 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胸口紧贴上了她的。 小腹与一片隆起的弧度相贴,夏唯垂下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问:“几个月了?” 商伊听着她的声音在嘈杂的车厢里落下,侧过头来,双唇轻启:“快两个月了。” 夏唯抬起了眼。 她们相遇也快两个月了。 夏唯的手指收紧了盈盈一握的腰肢,忽然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她说的每一句话。 一字一句,将她在自己心里的模样打了个七零八落。 夏唯其实快要分不清楚,究竟哪一面才是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又或者哪个都不是。 随便吧,她已经不在乎了。 现在的她只想把自己尝过的味道,分到每一个施给她的人身上。 这样才算公平。 “我查到的就这些。” 秦明月将一叠照片递给了驾驶座上的人。 李正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发现跟自己查到的相差不大,就是更少一点。 他耐下性子,开口道:“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秦明月并不领情,她笑了一声,问:“寿宴刚过,你又闲着没事做了?” “别阴阳怪气的了,我那天晚上都全部给你解释过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李正有点恼了。 寿宴那天,他想尽办法避开所有人,去休息室见她,都快给她跪下解释了,然而她到现在还不依不饶。 秦明月看着车外,神情冷淡地说:“做男人真好,不爱的人也能上。” 她的语气很平常,却着实在李正的脑子里狠狠刺了一下。 整件事情,李正觉得最倒霉的就是自己了。偏偏他怎么看都是占便宜的那个,有苦也说不出。 尤其是,最近他没少梦见那个晚上。 每一次都格外沉浸。 一定是太久没有解决过了。 他有些烦躁地解开扣子,打开窗,让自己透了透气。 片刻后,李正刚打算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却突然一顿,想也没想地直起身挡住了秦明月的视线。 “干什么?” “没事,最近坐太久了腰不舒服。” 他来回前倾着身,像是真的难受了,在舒缓腰部。 余光却始终跟着那两道身影。 走在外侧的那个女人,他不会看错,就是秦明月的小女友。 但是她身边的人是谁? 卡着角度的原因,李正始终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但莫名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他不敢看得太明显,那两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路边。 秦明月突然开口:“送我到地铁站。” 她从来不让他送她回家,李正直接发动了车,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他一路上想着这件事,很快又觉得自己有点敏感了,两个女的在街上逛街多正常啊,又不是谁都像秦明月一样,荤素不忌。 李正很快抛下了这件事,被另一件事占据了注意力。 从寿宴那天开始,秦明月对他的态度不再是明确的拒绝了。 李正自认为还算了解她,但这个转变他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顺杆子往上爬,走一步看一步。 他已经说了自己离婚的事,秦明月那时候的反应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李正本想着离婚手续全部处理完了再说,现在不尴不尬的,弄得所有人都难受。 但最起码,秦明月又开始跟他见面了。 李正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得一点点把这人抓回到手里,等到时机成熟,就再也没人能管他跟谁结婚了。 夏唯把人送上计程车之后,自己坐公车回了家。 周末她都装作没出门的样子,哪怕秦明月把车留在家里,她也不开。 不过也总会有失误的时候。 比如说现在,夏唯一推开家门就知道,秦明月回来了。 她只顿了一秒,便照常换了鞋,走进客厅里。 电视机前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正在擦拭那上面的灰尘。 夏唯看着她的手拿起了那个机顶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很快,那只手擦干净机顶盒之后就放了回去,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夏唯无声地松了口气。 “你回来了?今天出去办事了吗,起来就没看到人。” 她用平静的口吻先发制人。 秦明月拿着手里的抹布转回身来,走到茶几边上,放进了水盆里。 “去见了个客户,你下午去哪了?我看车也还在,以为你到旁边买菜去了。” 她把抹布清洗了几遍,拧干之后蹲下身开始擦茶几。 这些事情两个人都是周末一起做的,工作日谁不加班谁收拾,有时候夏唯太累了,秦明月哪怕加班回来,也会主动去做。 从这些事情来看,秦明月一点也不像个嫌贫爱富的拜金女。 可偏偏,她就是那个用自己身体换来升职的人。 夏唯看着她,笑着回答:“我去跟一个朋友逛街了,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吃饭,就在外面吃过了。” 时间其实还早,太阳都还没下山。 她这样说,只是因为不想做饭。 更不想两个人一起吃饭。 秦明月端起水盆,从她身边走过,随口道:“那我不做你的份了。” “嗯。” 夏唯放下包,抱起电脑开始处理工作群的未读消息。 秦明月收拾干净客厅后,又擦了擦地板,一直到天色昏沉下来,她才去了厨房,开始做晚饭。 平常人一生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夏唯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仰头靠在沙发上。 她看着那道忙碌的背影,不知为何,在脑子里构想起了另一种没能发生的人生。 嫁给李正的秦明月,一定会在职场上大放异彩,遇神杀神,谁也阻挡不了她。因为她身后是整个李家。 每天下班后回家,她只需要洗洗手,就能吃上保姆做的热菜热饭,还能喝一碗美容养颜的汤。 李正应当是真心爱着她的,所以会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两人的夫妻生活或许会有小吵小闹,但总的来说算和谐美满。 她在三十五岁之前应当都不会要孩子,毕竟职场才是她的生活重心,她不是在卖命,而是在实现自己的价值。 没有人能比秦明月更适合做一家公司的管理了,她那么沉着理智,拥有超前的嗅觉与眼光,临危不惧,应变能力更是甩过那些同龄男人十条街。 没人再敢因为她的美丽而小瞧她、欺压她、骚扰她。 她会真的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个强大的人。 只是那样的人生里,不会再有一个名叫夏唯的人。 饭菜的香气传来时,夏唯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放下电脑,拿起遥控器关掉了面前的电视机,随后起身走向厨房。 那台黑下去的电视机又闪了闪,重新亮了起来。 夏唯没有察觉,她走到饭桌边,看着这两道自己最爱吃的菜,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是说不做我的份吗?” 端着汤碗的女人走出厨房,放到了桌上,然后抬手拂了拂耳边的长发。 “每次不想做饭就说自己不饿,撒谎精。”她说着,语气却那样温柔。 夏唯一颗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她走过去靠在对方身上,抱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深吸了口气。 “糟糕,我这下真的不想吃饭了。” 夏唯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闷闷地问:“可以先吃你吗?” 有人转过身来,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轻柔地吻了上来。 秦明月洗完手,从厨房里出来,走到了偌大的餐桌前。 保姆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才问:“太太,不等先生回来吗?” 秦明月拿起筷子,随口道:“他今天加班,我们先吃吧。” 保姆习惯了这位女主人的亲和,也坐了下来,跟她一起吃饭。 两个人偶尔聊上几句,一顿饭吃到一半时,终于有人姗姗来迟。 他匆匆忙忙地进了厨房洗手,然后才出来,端上保姆给他添上的那碗饭。 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边吃了起来。 保姆这会儿就插不上嘴了,只能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个人因为公事而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起来。 秦明月愈发懒得搭理他,撂下了一句:“你要这么想,那你就去竞标,赔多少我给你添多少,就当送你的成人礼了。” 李正脸上一阵尴尬,他忍不住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她却已经吃完了,放下筷子就往楼上走。 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饭桌上的饭菜已经快凉了。 夏唯被抱起来坐在桌上,垂下头与她拥吻着。 那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在没有开空调的屋子里,点下了一团团火热。 夏唯在这样的亲吻与相拥之中,一点点沉溺着,快要溢出满腔的蜜意。 一只手缓缓触碰上她柔软的腰间,向下而去。 夏唯却在这一刻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杂声。 一开始是杂乱的电流,就像是家里的电视机坏了一样。 她顿了顿,抬眼去看客厅里的电视机。 奇怪,她刚刚没有关掉吗? 抱着她的人不满于她的走神,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夏唯笑了起来,抬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那些细碎的吻慢慢落在她的脖子上,夏唯闭起眼,仰着头送出自己最脆弱的脖颈。 电流声终于消失了。 一道机械的声音模糊地降落在夏唯的耳边: “……002维度自主监测工程正在重启……” 夏唯猛地睁开眼,愣愣地望向没有第三个人的家里。 “……重启进度31%……35%……41%……” 她停下动作,茫然地开口问怀里的人:“商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拥抱着她的人垂着眼,轻喘着气回答:“没有。” 夏唯转了转头,搜寻着周围,企图从熟悉的环境里找到那点违和感的源头。 而机械的声音没有停止过。 “……重启进度57%……61%……66%……” 有人挤开夏唯的腿,握着她的腰,将她重新拉了回来。 夏唯被声音和触碰拉扯着,快要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她闷哼一声,想收拢双腿。 抱着她的人却不给她机会。 耳边的那道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夏唯突然抬起头,一把按住了那只快要探进的手。 她对上了面前人的这双眼眸,冷不丁地开口问:“你为什么……在我家?” 商伊轻叹了一声,最后凑近吻了吻她的唇。 然后退开距离,转身往大门走去。 “……重启进度93%……96%……97%……” 夏唯不知为何一阵心悸,她连衣服都忘了穿好,就跳下桌追了过去。 “商伊。” 她喊了一声,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她。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握住门把,似乎开口说了一句话。 可那机械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在夏唯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让她没能听清这句话。 那道身影已经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夏唯想去追,却被一声巨大的机械音震得头晕目眩。 “……重启进度99%……重启完毕。” “……正在认证002维度监测样本……” “……认证成功。” 夏唯抬起双手捂住头,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这声音在她的脑子里持续下去。 一声提示音响过,那机械的话音继续着: “样本编号:002,监测工程编号:002,监测周目:第四十周目。” 没有情绪的声音停顿了两秒,才再次响起: “你好,夏唯。” 秦明月洗完澡,从宽敞的浴池里起身,走到门口。 她推开了门,看见饭桌前的那道身影,终于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次只是一个小时而已。 秦明月想着,光着脚走到了她的身边。 “夏唯,怎么了?” 她叫了一声,将呆呆站在原地的人叫回了神。 夏唯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茫然。 “我…我站在这儿很久了吗?” 她动了动发麻的双腿,许久之后才找回清晰的知觉。 秦明月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开口:“发什么呆呢,该你洗漱了。” 她刚洗完的身上有很好闻的沐浴露味道,那不是她们浴室里的那款味道,但夏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那我去洗澡了。” 她说完,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饭桌。 那里原本摆着的饭菜不见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夏唯又愣了下。 哪来的饭菜? 她摇摇头,把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径直走进了浴室。 里面没有热水的水汽,也没有洗漱后的痕迹。 夏唯心不在焉地脱下没有穿好的衣服,连裤子拉链是开着的都没发现。 客厅里的人垂下头,看了看自己被笔磨出茧子的双手。 三十年来留下的那些岁月痕迹,有的淡去了,有的还没。 这无一不提醒着她,自己是不完整的,是为剧本而生的,是终将会消亡的。 许久之后,站在原地的人握紧了手,抬起头来,走向卧室。 她知道。 她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姐和商1现在就是教科书式的互相pua 大家如果在现实里遇到这种恋爱模式.....别问了赶紧跑!!!!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要杯特浓牛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选一 3个;司令和猫ac、konoha、奶糖生翼、29756316、rainbo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savage 46瓶;konoha、要杯特浓牛奶 20瓶;蒙面小百合、focus、tclota 10瓶;余生、pluto2467 5瓶;37990089、腐 2瓶;y、随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chapter 32 第二天早上, 秦明月临时接到公司的开会通知, 匆匆出门。 她走后,夏唯睁开眼,从床上撑着自己爬起来。 大腿上的一道道痕迹还没消退,提醒着她昨天晚上的过程有多失控。 夏唯不是没感到奇怪的,但很快,她觉得自己大概找到了答案。 趁着这个家里没人的上午, 夏唯整理了所有近期的监控,终于发现了一点东西。 还是在阳台上, 时间是深夜,那个点她早已经睡着了。 秦明月在跟某个人打电话,从她的表情来看,夏唯推测那个人是李正。 因为很少能有人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通话过程让人有点听不懂, 夏唯将她说的每句话都记了下来,决定找时间慢慢琢磨。 这之后她想了很久, 才打开了邮箱里那封最新邮件。 里面是上周五晚上发来的酒店走廊监控。 夏唯沉默着,点开了附件。 画面里的女人像是被强迫的, 但她的动作却没有那么抗拒,只是说着一些企图阻止对方的话。 好在贴着她的男人没多少时间,占了点便宜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夏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将衣裙整理好, 回到了平常的那副模样,但了解她的夏唯知道,此时的她有多么愤怒。 视频到这里就黑下去了。 但进度条还没有结束。 夏唯没有发现,只是看着屏幕, 视线逐渐没了焦点。 她开始去想,秦明月的这些愤怒究竟持续了多久。 而自己是否是她泄愤的那个道具? 直到熟悉的声音从电脑里响起来,将她拉回现实。 面前的屏幕上没有画面,只有声音清清楚楚地播放着,夏唯听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没有对白的音频里,全是此起彼伏的气息与布料摩擦的声响。 夏唯这一次很快就听出了另一个呼吸声是谁。 这一周以来,她对这个声音和频率已经太熟悉。 是那天晚上在休息室里的时候,被录音了。 夏唯抿起唇,没有一巴掌将电脑拍下来关上。 她甚至没对这件事感到太多的愤怒,毕竟对方早就明确地告诉了她:“不要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这个录音只是一种警告。 夏唯猜,她手里还有休息室的监控。 周五的晚上发来这封邮件,是为了逼她就范吧,但却被她先发制人给打乱了。 都这样了,还敢跟她视频,不怕她也把过程全部录下来吗? 夏唯突然顿了顿。 这人说不定是真的不怕。 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不出这种事来。 又或者做了也无所谓,她有信心掌控全局。 这就是“李太太”给夏唯的感觉,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如同跳梁小丑,她只需要作壁上观,看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 而让人遗憾的是,夏唯确实做不出同样的事情来反击。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学着调查秦明月,也从没想过用拍下的监控来作为筹码。 她只是想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自己究竟被一个什么样的原因骗了而已。 最多在这个过程里,她还存有一点侥幸,对尚未挖掘出的真相抱有一丝期待。 ——万分之一的概率,秦明月并非不爱她,只是身不由己。 虽然这个结果不会改变什么,但至少能让夏唯知道,自己这五年来没有一厢情愿。 只不过,往后的数个五年,陪在她身边的人已经不会再是秦明月了。 夏唯面不改色地听完了视频最后的这段录音。 从音频开始到结束,她们没交流过一个字,也没能做到最后。 其实夏唯知道,凭商伊的力气,她如果真想来硬的,自己也没机会跑掉。 让猎物心甘情愿被捕,或许才是她的乐趣所在。 夏唯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之前在车上,喝着咖啡的人对她说:“没关系啊,反正都打不过我。” 那时候她只觉得这个人有点中二病,没想过这句话是实话。 但是无所谓了,起码现在主导权在自己手上。 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 午饭之前,夏唯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那边的人很快接起,问:“现在吗?” 夏唯顿了顿,开口道:“今天不视频,我来实地考察,周一就开始打稿。” 商伊的声音在通话中有些失真,她第二次问:“现在吗?” “现在。”夏唯不容置疑地回答。 她说完就要挂断电话,对面的人却说:“地址是01栋。” 夏唯捏着手机,一个字也没再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早该想到的,这个女人最擅长弄虚作假,住址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夏唯起身出门,都打开大门了,她还是没忍住脾气,转身回了房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一小时后,夏唯将车停在了洋楼的大门口。 已经有人等在门内,直接拉开大门对她说:“将车停进车库吧。” 一旁的车库门缓缓升起,夏唯踩下油门,把车开了进去。 等她下了车走回门口时,商伊走下台阶,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夏唯没有挣开,任由她拉着自己进了大门。 保姆好奇地看着进来的陌生人,笑着问:“太太,您的朋友来啦?需要我去准备点什么吗?” 商伊笑了笑,回答:“不用了,继续忙你的吧。” 保姆点点头,目送她带着换好鞋的人上了楼。 真稀奇,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太带朋友回来,还以为她根本没有朋友呢。 保姆想着,回去做自己没忙完的事情了。 夏唯小声提醒了一句:“我一般先从客厅开始。” 商伊走在楼梯上,随口道:“我只打算改装我的房间。” 夏唯默默闭嘴。 她被拉着上了二楼,进了右手边的第二间房。 一走进去,夏唯就看到了熟悉的那张床。 视频里总是只能看到床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全貌,就跟自己预测的那样,是某个知名奢侈品家具的双人床。 商伊关上了房门。 夏唯背着包,从里面拿出工具,准备粗略测量一下这个房间的实际大小。 她随口问:“你想换成什么样的风格,这么久的时间了,想好了吗?” 身后的人伸出手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了她的肩上。 夏唯话音一顿,她抬手握住那只手,拉开之后,牵着她走到梳妆台前。 “你就在这里坐着,别动。”她板着脸说。 商伊看了她一眼,乖乖坐下了。 夏唯拿着工具,开始从房门口测量。 她一边记下数据,一边大概预估了下改造的几种方案,又开口问:“你想改成空间大一点,还是单纯换个风格就行?” 商伊在梳妆台上撑着下巴,安静地看了她很久,闻言才出声回答:“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改。” 夏唯蹲在地上,抬头看了她一眼,无语地说:“你是甲方,我觉得没有用,要你觉得才有用。” 商伊撑着头,想了想,回答道:“那就改成你家的风格吧。” 夏唯看着她,半晌之后才站起身来,放下工具拍了拍手。 “就算是个借口,也不要这么敷衍,对我来说这是工作。” 她说着,慢慢走了过来。 商伊眨了眨眼,双手合十撑着自己的下巴,侧着头问:“可是我也付了钱啊,不能单纯买你的时间吗?” 夏唯抿起嘴,片刻后才说:“我是设计师,不是出来卖的,你如果想玩包养游戏,可以去找别人。” 她侧靠在身后的墙上,看着面前的大床,嗤笑着问:“像你这样有钱的人,应该什么样的美人都养得起吧?我长得还没你好看,图我什么呢?” 床头上方的墙上,正中央挂着一副照片,是男女主人的婚纱照。 夏唯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瞬,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坐在梳妆台前的人像是没察觉一样,笑着回答: “我就是喜欢你啊,别人都不行。” 夏唯垂下眼,沉默了很久。 商伊也不再开口,等待着空气里的那些压抑被酝酿完。 靠在墙上的人终于起身,朝着梳妆台走过来。 商伊也从桌上直起了身,仰头看着靠近的人。 夏唯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把裙子撩起来。”她用命令的口吻。 商伊看了眼那粉色的盒子,没有开口问是什么,抬起手照做了。 夏唯打开盒子,把里面拆开后,拿出那个椭圆形的小东西,按开了电源。 “站起来。” 商伊从凳子上起身,双手按着裙摆。 夏唯递给她,示意了下位置,语气平淡地说:“放进去。” 那只手顿了顿,抬起来拿过去,然后当着她的面放了下去。 夏唯移开视线,靠在梳妆台边上,再次开口:“躺上去。” 她看着面前的大床,余光里的那副照片在视野里挥之不去。 等面前的人躺上去之后,夏唯才掏出手机,点开了来之前下载的软件。 她的手指顿了下,最后点在最低档上。 三分钟后,夏唯靠近床边,俯下身问:“你的房间隔音吗?” 还没有缓过来的人睁着眼许久,才哑着嗓子回答:“……不隔音。” 夏唯笑了笑,起身在手机屏幕上按下了第三档。 她靠在墙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过程里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忍了。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次的时间缩短为了一分半。 夏唯听着她的声音,仰起头闭上了眼,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然后解锁手机,点回了第一档。 她就这样反反复复,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不断折磨着躺在面前的人。 听着一声声起伏的痛苦欢愉,胸口那些堵塞的沉重散去了,却也空了起来。 夏唯睁开眼,用有些眩晕的目光看向了墙上的那张合影。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般,如此登对。 可现实却是这么不堪入目。 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从这个过程里得到的那些快乐,加起来也填不满缺口。 他人的苦痛,怎么抵得上自己尝过的滋味。 而在沼泽里越陷越深的自己,究竟何时会彻底溺亡呢? 夏唯垂下眼,在房间里逐渐攀升的温度中慢慢沉沦。 灵魂骤然登顶时,她混乱的思绪里生出了无比强烈的一个念头—— 要是一切能重来就好了。 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重来的话。 她一定不要再...... 忽然放大的嘈杂声像是从水里出来一般,一瞬间在耳边清晰起来。 世界在此刻活了过来。 有人停在面前,对她开口道:“你在找工作吗?” 夏唯终于回过神,抬起了头来。 视线里是一张背着夕阳余晖的精致面容,此刻还是完美无瑕的。 思绪一闪而过时,夏唯不由得愣了下。 她不明白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直到对方微微拧起眉头。 ——耐心耗尽的前兆。 夏唯连忙回答:“是的,是的,我在找工作。我刚刚毕业…我是珠宝设计专业的……” 她有些忙乱地自我介绍着,分明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她却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个人信息,还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高挑的女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似乎也是觉得她这样子挺让人着急的。 “让我看看你的简历吧。”她伸出了手。 夏唯睁大了眼睛,立刻将抱着的简历递了过去,说:“给您,这个就是我的简历,我的资料都在上面了。” 面前的女人接过去,翻开看了起来。 她只是扫了一眼,就差不多得到了需要的信息,然后开口说:“我们公司在招一位设计师助理,工作内容很杂很累,底薪只有三千。你觉得合适的话,明天就来上班吧。” 夏唯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激动到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高挑的女人看着她,打开自己的名片夹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地址就在最下面,明早上八点半,不要迟到。” 夏唯小心地接过,正要道谢,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这个路口。 她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垂下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 百华设计师:秦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加精区有很多课代表 感到茫然就去看看! 每个角色做事情都有逻辑和原因的 记住这点 去反推理就很好懂了 大家加油啊 猜中了的以后来找我要红包~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糖生翼 3个;konoha 2个;永恒回归不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40瓶;島崎渡 20瓶;tclota、qzuser、费十 10瓶;凡人皆有一死皆需侍奉、沐阳 5瓶;路边一棵草、宋江渝 3瓶;风起鹤隐、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chapter 33 入职实习第一天, 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夏唯拿到名片当晚, 就找到房东交付完租金,把自己没多少的行李搬进来,收拾了一晚上,快到零点的时候才开始洗漱,接着就发现出租屋的热水器有点问题。 她租的是一室两厅的单间,要跟别的租客公用卫生间和厨房, 但是另一个单间的租客刚搬走,没人提醒她热水器的问题。 夏唯迫不得已洗了个半冷不热的澡, 匆匆擦了擦头发,就赶紧回了房间准备睡觉。 这天晚上她毫不意外地着了凉。 早上一起来,夏唯就知道完了。 她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换好衣服,匆忙洗漱完, 抓起包就跑出了门。 整个过程不到六分钟。 但时间还是来不及了,夏唯数了数钱包里仅存的一点现金, 一咬牙,还是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无论如何, 工作必须保住。 司机大哥听她说赶时间,很是仗义地一路抄近路,加快了车速, 把路程缩短了不少。 夏唯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额头,感觉到有发烧的倾向,心里又着急又沮丧。 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份工作,如果就这样被自己搞砸了, 那就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去哪了。 屁股下面有个硬皮革的方形物体,夏唯一路迷糊着,都快下车了才发现。 她伸手把那东西拽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笔记本。 可能是上一个乘客落下的吧。 夏唯想着,正要问一问前面的司机大哥,车就已经停下来了。 “老妹儿,你看是不是这儿啊?”司机大哥看着窗外的大楼,问她。 夏唯连忙看了一眼,从名片上确认了地址后,立刻打开钱包付了钱。 “谢谢大哥!” 她拿着东西飞快下车,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往那栋写字楼百米冲刺,总算赶在八点半之前进了电梯。 从电梯里出来时,已经是八点三十一分了。 夏唯有些不安地走进这一层办公区,抬手敲了敲门口的磨砂玻璃门。 “您好,我是……” 一道身影从最里面的座位上站起来,夏唯看了过去,发现就是昨天那位给了自己名片的设计师。 秦明月。 她无声地念了念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有一瞬间的心颤。 高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停在了夏唯的面前。 她递出一个工牌,等夏唯接过之后,才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我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人,下不为例。” 说着,她转过身往回走,两步之后又停了下来,侧过头看向夏唯。 “跟我过来。” 夏唯这才回过神,羞愧地垂下头,跟在了她身后。 她的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 很淡,很浅,只有在靠近时会嗅到。 夏唯垂着头,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着,然后毫无防备地撞在了一个带有体温的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我没看路……”她嘴里的话在那双看过来的眼眸中消失了。 夏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这么快,几乎就要缺氧了。 她甚至在这一刻,产生了想要拥抱对方的冲动。 那不是一种想法,而是身体某种本能般的渴望。 夏唯猛然清醒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你的工位,今天实习第一天,先从熟悉环境和基础开始吧。” 对方没有因她的冒失生气,平静地说完之后,就回到了最里面的单独工位上。 夏唯看了看自己的位置,是靠着窗边的角落里,不大,东西堆了很多,都是文件资料。 一台稍微有点旧的台式电脑摆在桌子正中央,上面贴着编号002,似乎是办公室里所有电脑都有的编号。 她悄悄打量了下周围其他人的电脑,发现大部分是设计专用的某名牌电脑,只有一两台电脑是自己这样的。 这应该说明,整个办公室都是设计师。 而她现在要从设计师助理做起。 夏唯没有感到泄气,这样一份正式的工作对她来说已经可遇不可求,她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放下包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抱着那本硬皮革的笔记本。 虽然擅自翻开别人的东西很没礼貌,但万一这本笔记对失主来说很重要,就必须得尽快还回去。 夏唯决定中午休息的时候翻开看看,找一找这上面有没有能联络上失主的信息。 这一上午,夏唯都在安静地观察整个办公区。 她默不作声地记下了每个位置,几个办公室的归属,还有一些器材的使用方法。 唯独那台打印机离她太远了,夏唯看不清楚别人的动作,只记了个大概。 她将自己桌上的文件夹都打开看了一遍,多多少少摸到了这家公司的业务范围,顺手把这些文件夹按分类给整理好了。 这些骨子里的经验,以前的她从来没有过,可夏唯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 时间一晃而过,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一个坐在夏唯前排的人突然起身走过来,打着哈欠对她说:“我差点忘了,你是新来的实习助理是吧?秦组长叫我带你熟悉下环境。” 秦组长? 夏唯反应过来,是秦明月。 她连忙站起来,有些拘谨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夏唯,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青年笑了笑,一边揉着腰,一边回答:“不用紧张,今天第一天嘛,先熟悉下我们公司的环境,了解下基础的东西就行。快到吃饭时间了,我带你去食堂吧。” 夏唯看了眼还在电脑面前的其他人,有些迟疑。 他也回头看了看,笑着说:“不用管他们,赶起进度来根本想不起吃饭,我可受不了。” “走吧,跟我去食堂瞧瞧,今天应该有卤肉饭和米粉。” 夏唯只好跟上他,小声道了谢。 青年叫王盛,比夏唯还小一岁,但已经是个能独立完成项目的设计师了。 他听夏唯说自己是应届毕业大学生,不由得好奇地问:“你上学比较晚吗?” 跟他同龄的人都是二十出头就毕业了,二十五岁毕业的有些少见。 夏唯点了点头,轻声回答:“我九岁才上小学。” 王盛有些惊讶了,但看着她的表情,也不太好继续问下去,就换了个话题。 他将夏唯带到了食堂,介绍这边的环境和价格,强烈推荐了几道最有人气的菜。 夏唯感觉到他是个不错的人,很开朗,性格很招人喜欢。 是她最羡慕的那种类型。 以后要是能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她想。 在食堂吃了一顿最便宜的午饭之后,夏唯拿着王盛硬塞给她的一盒酸奶和蛋糕,回到工位上。 “新人福利,别拒绝啊,不给前辈面子。”他递过来时,笑眯眯地说。 夏唯其实知道,他是看自己吃得太少了,又不好直接说请客。 真是个好人啊。 她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夏唯戳开酸奶,一边举着喝,一边单手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只看见第一页,夏唯就暗道一声“糟糕”。 这是一本日记,她不应该打开看。 夏唯有些懊恼地捏住封皮,准备合上这本日记。 第一行字忽然跃入她的眼帘,令她的目光停了下来。 “时隔六十年,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即将三十岁的她。” 夏唯的手指顿在了浅黄的纸页上,迟迟没能回神。 她读不懂这句话。 可是比这更晦涩难懂的,是心底没缘由翻涌上来的莫大悲怆。 几乎要让眼眶落下几滴泪来。 “她穿着简单的短袖和牛仔短裤,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好比黑夜中的灯塔。 我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其含义名为幸福。 若这幸福永无终点,应当也是好的。 我这样虚伪地说着,妒忌快要烧空了仅剩的这个我。 她好似发现了黑暗中窥探的小丑,抬头望过来。 可惜,这一次也没能从她眼中找见我。” 夏唯忙乱地合上了这本笔记,手里的酸奶差一点倒在桌上。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茫然地擦着脸。 不该看的。 夏唯想着,将笔记本放回了包里,拉上拉链。 她打起精神来,想起王盛教她的东西,开始查看电脑里存档的往日资料。 可能是发着低烧的原因,夏唯看着看着就困得张不开眼睛,不知不觉间,撑着下巴的手一滑,她在桌上睡着了。 一道身影走进办公区,无声地靠近窗边,看了看睡在桌上的人。 她抬起手,在那泛着微红的脸上抚了抚,眉头微拧。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便转身离开了。 吃午饭的人陆续回来后,夏唯也醒了。 她摸了摸愈发沉重的头,感觉到了不妙。 夏唯坐直身,正要继续看电脑里的资料,手却碰到了一个小盒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去一看,不由得愣了下。 是一盒感冒冲剂。 夏唯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周围,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或是闲聊,或是玩手机,享受着中午这最后一点悠闲。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窗边的小小角落。 她拿起那盒感冒冲剂,忍不住笑了笑。 心脏却有一点酸涩无限漫开,不知缘由。 实习的第一天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到了下班时间,坐在单独工位上的人才想起了夏唯,把她叫了过去。 “今天一天熟悉得怎么样了?” 她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问。 夏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今天做的事,得到了一个算得上认可的表情。 “还不错,明天就试着帮大家做点事吧,打印机会用了吗?”她关了电脑,开口问。 夏唯终于想起自己把什么事情给遗漏了。 她抿了抿嘴,垂下了头,小声回答:“对不起,我忘记这件事了。” 坐着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说:“过来吧,我教你。” 她说着,背起包走向了门口的那台打印机。 夏唯有些受宠若惊,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了过去。 “这个键是电源,这里放打印纸,你拿一张过来试试。” 夏唯应了一声,伸手拿了一张白纸放上去,按照她说的按下了电源键。 “要这样放。” 高挑的女人站在她身后,靠近了些,帮她纠正了手里的动作。 那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指头,带来温热的触感。 夏唯连呼吸都消失了。 “好,按打印键。” 她松开手,轻声说。 夏唯照做了,垂着头不敢抬起来。 一直到那清淡的香味从她身后离开,夏唯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她一定是烧糊涂了。 脑子都开始产生奇怪的想法了。 她怎么会在那一瞬间,想到身后的人从背后拥抱自己的画面。 那样的亲密缠绵,就像是…… 一对恋人。 “你谈过恋爱吗?” 夏唯坐在回家的公车上,将这句话打了又删,反复无数次,还是没能发出去。 毕业之后,同寝室唯一一个关系好的同学也离开了这个城市,去向往的地方发展了。 她们之间的联系也日益减少,现在连一个烦心的问题都要考虑该不该发,会不会打扰别人。 夏唯合上手机盖子,将这个用了快四年的旧手机放回包里。 电池不耐用了,她要尽量减少消耗。 闹哄哄的车里让人烦闷,夏唯晕乎乎地跟着周围的人下了车,被外面的风一吹,才回过神来。 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自己是走到哪里来了。 是坐过站了还是下车早了,夏唯晕头转向地找着方向,却不知道自己越走越偏。 天气阴沉沉的,闷热得像是要下雨。 丁字路口的斜对面有个小公园,里面有小孩子的游乐器材,还有一些健身器材,应当是附近小区的活动场所。 夏唯远远看见有人群围在那里,脚步一顿,决定过去找人问问路。 逐渐靠近之后,她终于听见了人群包围中心传来的琴音。 围观的老老少少们都认真地听着,连小孩子也不哭不闹,好奇地看着。 夏唯一步一步走过来,那旋律越来越清晰可闻,悠扬地回荡在耳边。 “对了。” “曲子的名字是《it was a good day to die》。” 有人被黄昏的日光淹没,隐去了神情。 她说着,轻盈地转过身,慢慢走远了。 琴音停下了。 人群爆发出掌声,将夏唯拉了回来。 她抬头看过去,从人影憧憧中瞥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如初见时那般。 夏唯出神地看着,直到人群散去后,还站在原地。 那人弯下腰,捡起琴盒里的硬币和几张纸币,随后将琴装了进去,拉上拉链,背在了身上。 她似乎没有看见夏唯,从她面前径直走过了。 夏唯在余光里瞥见了一张传单,她走过去捡起,发现是一张租房信息的传单,上面用红笔划掉了很多条。 “请问……” 夏唯突然开口,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背着琴的人迟疑了下,转过头来,问她:“你在叫我吗?” 夏唯晃了晃手里的那张传单,眼眸中是她自己看不见的明亮微光。 “你在找房子吗?” “就是这里了。” 夏唯打开门,率先走进来,按开了客厅的灯。 这套房子装修简单,没有太多家具家电,但胜在干净。地理位置偏了点,价格却很便宜。 背着小提琴的人随后走进门,就站在门口打量了下客厅。 夏唯明白过来,找出房东准备的鞋套,递了一双给她。 她接过去,道了一句谢,弯腰给鞋子套上,这才走进了客厅。 夏唯本想劝她放下背着的琴,因为看起来还挺重的,但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事,对着陌生人这样,很容易冒犯对方。 看她那珍视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她重要的东西。 整个看房的过程意外地顺利,对方只是问了问价格,确定了住在这里的有几个人,就点头决定了。 夏唯立刻联系住在楼上的房东太太,看着她们签了合约付了定金和房租。 “你姓商啊,真少见。”房东太太看着合同,随口说了一句。 背着琴的人只是笑了笑,连笑容都淡淡的,像她沉默寡言的性格。 房东太太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就回去继续做晚饭了。 她家里有三个儿子,都等着她一个人养活。 夏唯关上门,找出自己买来后还没拆开的拖鞋,递给了她。 “你会做饭吗?我们可以搭伙解决晚饭。”她换上自己的旧拖鞋,开口问。 对方接过这双鞋后,却问了句:“多少钱?” “啊?吃饭的话你准备一半材料就行,附近就有个小菜市场,挺省钱的。”夏唯起身回答。 “我问这双鞋,多少钱?”她的语气依然没什么情绪。 夏唯有些不适应她这个样子。 “不用给了,你来之后我的水电费就有人分担了,就当我送你的乔迁礼吧。” 她没有回答,拿着没拆的拖鞋站在原地。 夏唯无奈地叹口气,只能说:“那今晚上你请我吃碗面吧,也就值一碗面而已。” 她终于点了点头,将鞋放下了,转身拉开门。 夏唯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口:“要不……你先把琴放下吧,看着怪沉的。” 盛夏的夜市总是热闹非凡。 每家大排档都生意火爆,小龙虾和烧烤的香味扑鼻而来,混杂着冰爽的啤酒味,催出了人的食欲。 夏唯看了眼走在身后半步之遥的人,放缓了速度等她。 但对方也停了下来,没有走到她旁边。 夏唯这才顿悟,继续往前走了过去,身后的人也再次跟上来。 她穿着一身白裙子,干净清冷的气质在这脏乱又热闹的夜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夏唯想起她在小公园前的演奏,那样的沉浸而纯粹,实在看不出来是在卖艺。 是落魄的才女,还是流落人间的千金小姐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这一家的面份量足又便宜,味道也好。” 夏唯带她进了一家面馆,跟老板打了声招呼。 “想吃什么?我只要一碗小份牛肉面就可以了。”她点了个最便宜的,才六块钱。 跟在她后面的人轻声道:“跟你一样。” 夏唯转过头,跟老板娘要了两碗小份牛肉面,就带着她在风扇旁边坐了下来。 斜对面的男人光着膀子,吃得满头大汗,油光满面。 夏唯察觉到她皱了皱眉,开口道:“我跟你换个位置吧,我想吹吹风。” 她没什么意见,两个人换了过来。 等到香喷喷的两碗面上桌后,她们不再交谈,安静地吃起了晚饭。 这个份量对夏唯来说刚刚好,但她吃完后,面前的人才吃了一小半,看起来没什么食欲。 还挺挑剔的,夏唯安静地想。 结完账之后,两个人原路返回。 夏唯提醒了她热水器有问题,要等明天房东太太找人来修,随后就回了房间准备吃药。 吹了大半天风扇,她的头越来越晕了。 感冒药引发的困意来得很快,夏唯强撑着洗漱完,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直接爬上床睡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房门没多久就被人无声地打开了。 有一道身影走到床前蹲下来,用干净的干毛巾盖住了夏唯的头发,轻柔地替她擦了起来。 一缕又一缕,缓慢地擦着,耐心十足。 将头发彻底擦干之后,她才俯下身,在夏唯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晚安,夏唯。” 实习的日子除了一场感冒之外,全都顺风顺水。 夏唯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为了保住这份工作而努力改变自己的性格,做到了不耻下问,勤奋细心。 公司里的同事们渐渐跟她熟悉了起来,多多少少都在照顾她,带着她把工作尽快上手。 虽然工作强度大,琐事也多,但夏唯就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 哪怕在学校里,她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一种自己真的在认真生活的充实感。 夏唯和那位合租室友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愉快。 她为人处事从不与人起争执,而对方话少,整天在外面卖艺演奏,只有晚上能在家里看到她。 两人偶尔会一起吃晚饭,都是她带东西回来,夏唯帮忙做,彼此都省钱省事。 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让夏唯感到满足,她这一生没有很大的理想和抱负,就想体面地活着而已。 只要能用自己的双手实现这个愿望,她就别无奢求了。 平静的生活一直到这天,被突然到来的两件事打破,荡起了波澜。 这天的早上,夏唯上班时为了避开高峰期,赶了另一班公车。 她坐在窗边,公车正好停在红灯路口,她扫了眼窗外,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 那是她每天上班都会看见的人。 夏唯愣了下,凑近到玻璃窗前。 黑色轿车的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追在她身后,去拉她的手。 夏唯皱起眉,心底莫名一阵烦闷。 路边拉扯的两个人似乎争执了起来,男人焦急地说着什么,想把面前的女人抱住,却被反手扇了一巴掌。 女人扬了扬下巴,神情冷漠,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打了一巴掌的男人站在原地,失了魂似的。 公车这时忽然启动,向着前面继续行驶。 夏唯收回目光,抿起了唇。 这一天,夏唯没在公司里发现秦组长有什么反常。 她还是照常工作,催着小组的进度,顺便抽空过来问了问自己适应得如何。 夏唯实话实说,她便点点头,抬手过来,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她走之后,夏唯继续做手里的事情,却总是忍不住出神。 ——那个人,是秦明月的男朋友吗? 这一整天,夏唯总是想起这件事,引走了她太多的心神,连王盛都发现了。 “实习期还没过呢,仔细点。”他故作严肃,倒是把夏唯逗乐了。 她点点头,收起心思,擦着下班的时间点把今天的事情全部做完。 办公室里已经没几个人,毕竟周五到了,再爱偷懒的人也提前赶完了进度,不想留下来加班。 夏唯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起身才发现有一个人到现在还没离开。 果然还是被影响到了啊。 夏唯抿起嘴,半晌之后,倒了一杯热水走过去,放在她的桌上。 “谢谢。”回过神来的人看了她一眼。 夏唯想了想,还是开口问:“秦组长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 她问完之后就有点后悔,这太直接了,完全就是一种没眼色的冒犯行为。 但面前的人却没有生气。 她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热水之后,才放下杯子,回答道:“你都不看公司的群吗,聊了一天的八卦了。” 夏唯怔了下,摇摇头低声说:“我没看,事情做不完了。” 秦明月看着她,不知怎么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我被人甩了,这事今天传遍了,估计就你不知道吧。” 夏唯的心脏钝钝地痛了下。 她情难自己地伸出手,抚了抚秦明月的脸,轻声说:“那是他的损失,让他后悔去吧。” 掌心的温度如此真实,夏唯几乎要控制不住那强烈的、炙热的、想要亲吻她的念头。 这疯狂的想法惊醒了她。 夏唯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正要松开手,却被对方一把握住手掌。 夏唯感觉自己的手背烫了起来,她有些难堪地垂下眼,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秦明月看着她,收紧了手指,忽然开口问:“夏唯,你是不是喜欢我?” 回家的公车上,夏唯捂着脸,忍不住狠狠揪了一把自己。 她竟然逃了。 落荒而逃,像个见不得人的贼一样。 那些真实的反应这么强烈,她却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真是没出息。 直到走进单元楼,夏唯才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进门换了鞋,正要关上大门,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跑来。 夏唯探出头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拼了命地跑过来,脸色苍白地低声说:“让一让。” 她下意识让开,看着进来的人反手关上门,连鞋都忘了换,直接跑进房间里。 反锁的声音响过之后,夏唯才回过神来。 她正犹豫要不要去问问,门就被外面敲响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夏唯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她走到猫眼边上看了看。 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黑西装,身材魁梧,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反派。 夏唯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问:“找谁?” 外面的男人回答道:“您好,我找商伊小姐。” 空气安静了一秒钟,夏唯回答:“你说谁?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啊,你走错了吧?” 门外的人没了声音,却也站着没动。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夏唯手心里都出了汗,终于,他开口道:“那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接着转身离开,下了楼。 夏唯捂住胸口,无声地松了口气。 左边的卧室门许久之后才被打开。 走出来的人神色有些复杂,她看着夏唯,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夏唯抬手扇了扇风,赶走身上的燥热。 “我觉得他比较像坏人。”她半开玩笑地说。 夏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拿出另一个杯子,说:“喝点水吧,你嘴唇都发干了。” 旁边的人顿了顿,真的走了过来,接过夏唯递过去的那杯水。 往日里她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夏唯想着,看着她喝完了一整杯,又拿起水壶给她倒满。 这次她捧在手里,没有喝。 夏唯放下水壶,准备去洗个脸和手,开始做晚饭。 她突然开口:“其实他不是坏人。” 夏唯脚步一顿,转身看过来。 十分钟后,夏唯咬了一口雪糕,坐在她的房间里,点了点头。 “原来你就是《霸道总裁的逃婚妻子》里的女主角啊。” 靠在桌边的人闻言,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恼怒,瞪了过来。 夏唯笑了起来,摆摆手,道:“抱歉抱歉,开个玩笑。” “所以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呢?你家里连婚期都定下了,而且他刚刚追着你到了这个小区,肯定会守着不放的。” 面前的人撇开头,目光落在琴盒上,久久没有回答。 夏唯一开始并不能感同身受,毕竟这个故事对所有人来说都太戏剧化了。 但此时此刻,她看着不说话的人,渐渐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态。 拿别人的伤心事开玩笑,实在太没礼貌了。 面前的人和她一样高,看着却更瘦弱一些,从搬进来至今,她都是靠着卖艺来赚钱养活自己,夏唯早就猜想过,她可能不会做别的。 现在才知道,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做。 这样东躲西藏地流浪着,让夏唯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没有谁不想回家,除非已经没有家了。 对于这个人来说,那个地方也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吧。 “你要换个地方吗?” 夏唯吃完了手里这根五毛钱的小雪糕,再次开口。 靠在桌边的人沉默地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回答:“我大部分钱都交了房租了。” 根据合同,那些钱是没法要回来的。 房东太太虽然人好,但又不是慈善家,她还有一个人养全家的压力。 夏唯叹了口气,说:“你就在家躲一段时间吧,不出门的话,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应该就会换个地方找了。” 她愣了下,回答:“可是我不出门就没有钱了。” 夏唯从她的床上起身,停在她面前,看向了她的眼睛。 “你会打扫卫生吗?” 商定了家务事的包办等条例之后,夏唯满意地走回了房间。 热水器已经修好了,她立刻行使自己的“优先权”,第一个洗漱。 舒舒服服洗完澡,吹干头发后,夏唯喊了一声,就推开自己的房门进了卧室。 她坐在床上整理包里的东西,经期快到了,得在包里准备好卫生棉。 夏唯收拾完之后,突然看见那本还没有找到失主的硬皮革笔记本。 其实她没有再翻开过第二次。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打开,像一种回避的本能。 但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把东西还给别人。 因为夏唯已经隐隐察觉到,这是一本很重要的日记。 她叹息一声,躺在床上再次翻开了它。 “我从未如此期待过她的三十岁生日。 这将是我漫长的一生中,最完美的一场演出。 我精心设计了上千种方案,该是碧海蓝天,该是群花盛放,该是星河璀璨。 她会有怎样一种神情,只要不是哭泣,那会让我自作自受地饱尝苦痛。 我拿捏着她最爱的口味,实践出最香甜可口的蛋糕。 她会吃光我的孤寂,我的妒意,我的虔诚。 而我会呼唤着她的名字,道一声—— 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重生”不会很长的,只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可以开始下注了,康康这一次夏0选择的是商1还是秦明月(:3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海哥的朴恐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永恒回归不断、酒猴子、要杯特浓牛奶、司令和猫、tclota、姐姐什么时候上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哥的朴恐龙、海苔卷 24瓶;要杯特浓牛奶、酒猴子 20瓶;愤怒的系普、as 10瓶;筱 3瓶;y、冬天的假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chapter 34 这个夜晚, 夏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里是明月清风, 深邃大海,星光满天。 是悠扬琴声,是海风阵阵,是蛋糕甜味的吻。 只是一睁开眼,她就忘记了。 唯有那一点点心间的涟漪还提醒着她,这一夜她有多么沉醉其中。 实习期已经过半, 从这天早上开始,夏唯更加认真地投入自己的工作, 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一段时间下来,连设计部的主管都听说新来的实习生很勤奋,对她的印象很好。 还顺带夸了夸把人招进来的秦明月。 当时夏唯在她身旁垂着头,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出了她的腼腆羞涩, 却只以为她是被夸得脸红。 秦明月听着主管的长篇大论,抬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开口道:“去做你的事吧。” 夏唯终于被解放,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一直到坐下打开电脑,夏唯都还有些缺氧。 王盛转着椅子滑过来,扔了一盒酸奶给她, 夏唯手忙脚乱地接住,对他说了声谢谢。 青年爽朗一笑,说:“恭喜你,成功转正。” 夏唯也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能转正, 毕竟主管的态度都这么明确了,她有这个把握。 但她还是低声说:“不到最后一天,什么都有可能,所以还是不能高兴得太早。” “你啊,就是少了点自信。”王盛摇摇头,转身回去继续赶稿子。 夏唯却怔了怔。 似乎也曾有个人告诉过她:“夏唯,你什么都不缺,只缺自信。”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了,那些话却还很清楚。 “只要你自信一点,你想要的,就一定能是你的。” 或许是这样铿锵有力的口吻催化了她的渴望,她竟想也没想地开口问:“如果我想要的,是你呢?” 那张侧脸微微一顿,忽而抬头看了过来。 玻璃窗外的明媚日光将她的轮廓淹没,只有笑意随那熟悉的声音一同道出: “好啊,我同意。” 实习期接近尾声的时候,夏唯还在绞尽脑汁避免和秦组长单独相处。 她不确定自己在对方眼里是否赤条条地暴露着,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夏唯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这样羞耻的爱慕,让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夏唯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是爱慕,还是贪恋她身上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可能是美丽,可能是强大,可能是被严格包裹的温柔。 对着这样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自己看起来真是轻浮极了。 她不想让秦明月也这样看待自己。 所以她畏畏缩缩地逃避着,连一句话都没再跟对方单独说过。 就这样,夏唯度过了实习期,得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工资,以及转正的通知。 下班前,她谢过了王盛的请客邀请,承诺下周自己来请客,就揣着热乎乎的工资回了家。 夏唯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一点好菜和肉,一半是自己爱吃的,一半是她的室友爱吃的。 商伊这大半个月以来,真的没再出过门。 夏唯借着跟门卫大爷打交道的工夫,问了问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在小区附近,得到的结论是这几天已经没有见到过了。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夏唯想着,提着袋子走进了单元楼。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帮帮这个人。 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生存的压力让她无法对他人慷慨解囊。 但夏唯总是会想起在小公园见到她的那天。 一身白裙的人站在人群中,忘我地演奏着一首并非每个人都能听出其意的曲子。 在那个过程里,她就像一朵飘浮在白云上的雾之花,轻盈而柔软,却不能被任何人攥在手里。 夏唯想,这样美好而自由的灵魂,被拘束在这俗世里,总叫人生怜。 这怜爱就像对一只蝴蝶,一只青鸟,一尾游鱼,不掺杂其它。 至少她这么认为。 “我回来了。” 夏唯走进厨房放下菜,对房间里的人喊了一声。 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对方不爱出房门的性格,反正不是在里面看书,就是在里面打理她那把宝贵的小提琴。 但出租屋每天都被打扫得很干净。 夏唯一开始都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像这样一位千金大小姐,不把瓶瓶罐罐什么的打碎她就谢天谢地了,起初真的没抱希望她能做好家务。 她走进客厅扫了一眼地板,今天也是被擦得能反光,夏唯忍不住笑了笑,抱起茶几上刚买回来的小西瓜,回了厨房。 夏唯将西瓜切成小块装进大碗,封上保鲜膜,塞进了冰箱。 这是穷人的小奢侈,仅限于发了工资的今天。 不知道是不是被特别关照了,夏唯拿到的工资除了底薪以外,还多了一部分的提成。 虽说这个月的项目顺利完成,每个设计师都有提成,但她还不是设计师,应该是拿不到的。 想不出原因来,夏唯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不再去想。 她将买回来的菜都洗干净,开始做饭。 一荤一素一汤,素菜是室友爱吃的,荤菜是夏唯爱吃的,汤是她俩都爱喝的。 夏唯把菜都端了出来,米饭还没熟,她洗干净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看到还紧闭的房间门,不由得有些纳闷儿。 平时早就该出来了,这是看书看傻了吗? 她走到对方的卧室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问:“商伊,你今晚吃饭吗?已经做好了。” 里面没有动静,夏唯顿了顿,又一次开口问:“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无人应答,她只好拧了拧门把手,里面没有反锁,夏唯直接打开了门。 屋子里没开灯,夏唯只看见床上睡着一个人,心脏总算是松了松。 她悄声走到床边,想叫醒床上的人,一俯身却看见了张苍白的脸。 凌乱的长发几乎被汗水打湿,她紧闭着眼,眉头拧着,看起来很痛苦。 夏唯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商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夏唯蹲下来,低声叫她。 床上的人皱起眉,缓慢地睁开眼,看了过来。 那纯黑的眼眸里,焦点却是涣散的,像是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 商伊忽然抬起手来,将夏唯一把抱进了怀里。 “……我好痛,你抱抱我。” 她的声音很软,与平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夏唯愣住了。 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商伊,却又少了许多应有的讶异,多了一些难言的感觉。 应该只是把自己认成了别人吧。 夏唯想着,顺着她给了回应。 她回抱住躺着的人,小心撑着自己,不让身体压痛她。 手掌在那肩上轻拍着,一下又一下,哄小孩子一样。 这些事情夏唯本不该做得这样有经验,但她没有察觉这一点。 怀里的人逐渐放松了下来。 只是双手仍然紧紧圈着夏唯的腰,不肯放手。 夏唯叹了口气,索性踢掉拖鞋,翻身躺上来,由着她这样抱下去。 换了这个姿势后,身体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客厅灯光从门缝滑进来,两个相拥的人躺在床上,闻着饭桌上家常菜的香味,听着楼下吵闹的声音,隔壁炒菜的声音,楼上小孩子哭闹的声音。 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离得这么近,却又与这个小小的房间相隔在两个世界。 只有不尽相同的安宁从狭小的缝隙里溜进来,为两个灵魂的安睡盖上一层人间烟火。 商伊在她的怀中睁开了眼。 整个空间在这一刻都沉寂了下来,随着构建者的沉睡而停下流逝的速度。 就像是一页漫画中的空白,一部电影里的黑场。 戏中人不知,戏外人不说。 如此才可短暂相守。 夏唯睡醒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是被饿醒的。 腰间还被一双手抱着,她轻轻拿起那横在小腹上的手臂,想要下床。 如果可以的话,夏唯很不想吵醒她。 因为就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夏唯已经知道她的性格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了。 可惜她还没起身,怀里的人就动了。 夏唯僵硬地垂下头,对上了一双逐渐清醒的眼睛。 十分钟后,夏唯把重新热好的菜端上桌,对低着头的人说:“吃饭吧,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菜。” 对方没吭声,夏唯只好把碗筷递到她面前。 她顿了顿,还是抬起手接过了。 “你不要想太多,谁都有个难受的时候嘛,我没放在心上的。” 夏唯坐下来,夹了一筷子红烧豆腐。 她虽然也有点尴尬,但不至于像对方一样脸皮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说到底,整个过程她都带着哄孩子的心态,根本就没想太多。 就是睡醒后被吓了一跳——两个人抱着睡在床上实在是有点说不清楚。 抱着碗筷的人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低声问:“我…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夏唯筷子一停,奇怪地反问:“你能对我做什么?大家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面前的人却放下了碗筷,抬头看过来,说:“抱歉,我隐瞒了你一件事。” 夏唯看过去,对上了她的眼睛。 不管看多少次,这双眼都这样好看。 她想着,问:“什么事?” “其实我逃婚不是因为不喜欢那个人,而是因为我不喜欢男人。”她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没什么情绪。 夏唯随口回答道:“我也不喜欢啊。” 说完后,她才顿了顿,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商伊看着她,认真地说:“下次不管我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我的房间。” “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对你做什么。” 这顿晚饭吃得很艰难。 最后半碗米饭下肚的时候,已经冷了。 夏唯吃得有点难受,坐在沙发上等她把碗筷收拾干净。 原本想着她今天不舒服,夏唯打算自己洗的,但对方撂下了一句:“答应好的事情必须做到,不论什么原因。” 夏唯看着她比平时更冷淡的神情,只好由着她去了。 时间早已到了平时睡觉的点,但两个人都还不困,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机是很老的机子了,只能看几个台,夏唯也没钱安装宽带,这段时间一直是看看新闻就打发了。 这会儿她拿出冰箱里切好的西瓜,摆在了茶几上,问沙发上的另一个人:“吃不?挺甜的。” 商伊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了电视上。 夏唯默默闭嘴,伸手用牙签叉起一块放进嘴里。 几秒之后,身边的人才说:“我那个来,不能吃。” 夏唯顿了顿,有些意外。 她这沉默寡言的性格,开口解释已经很难得,更别说是把自己的隐私拿出来解释。 夏唯想到她睡在床上时的脸色,咽下嘴里的果肉,问:“你是不是痛经啊?” 她没有回答。 也是,能把这句话说出来都是极限了。 夏唯起身走回厨房,把买来当早餐的牛奶倒出来,放进小锅里加热。 冰箱里有房东太太老家寄来的人工蜂蜜,夏唯平时舍不得吃,这一罐几乎没有动过。 她挖了一勺放进牛奶里,等热开之后倒进了杯子里,然后端着走出来,到沙发上坐下。 那杯牛奶放在茶几上,夏唯继续吃着西瓜看电视。 等沙发上的另一个人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房间时,牛奶的温度也晾好了。 夏唯开口道:“把牛奶喝了,能缓解一下。” 对方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她端起那杯牛奶,微微仰头,一点点喝光了。 雪白的天鹅颈露在客厅的灯光下,夏唯移开目光,看着电视。 杯子很快被洗干净,放回了原处,接着,房间的门关上了。 夏唯也关掉电视,回了房间。 两个人的相处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变了。 入睡前,夏唯躺在床上,脑子里一时之间诸多思绪分解不开。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本硬皮革笔记本,第三次翻开。 这是一种不光彩的窥探,夏唯知道。 但她已经对这个故事生出了探索的欲望。 夏唯很想知道,写下这一个个文字的是什么样的人。 而对方笔下的“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三十岁的她,仍是如此纯真良善,映衬了我的劣迹斑斑。 也或者,向她讨要每一种掌中之物的我,才是她慷慨的缘由。 我止不住这样想,才好抵消那些作茧自缚般的不甘。 这是怎样漫长的一个五年。 长过了百年、千年,长过了我一路走来的嗔痴与哀怨。 灰茫茫的行人啊…… 愿下一次,我们不会再见。” 抱着笔记本的人睡着了,浅浅的水痕在她脸上慢慢变干。 有人无声地推开她的房门,光着脚走进来,在她的床边停住。 纤弱的腰肢弯下,一只手拿起了她怀里摊开的笔记本,合上之后放到了床头柜。 穿着白裙的人蹲下来,跪坐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人侧躺的睡颜。 修长的手指伸出,在那眉心落下,缓缓地抚平那些不知为谁而生出的哀伤。 “等有一天,我们再次坦诚相见。” 她的声音轻轻落下。 “请一定……宽恕我。” 夏唯转正的第一天开始了。 她拿着正式员工的工牌打卡,听见一声“滴”之后,心里是满满的充实。 王盛组织了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说要给她办个欢迎仪式,恭喜她正式加入。 夏唯没再推脱,但强调了自己也要出一份钱。 事情定下来之后,她直奔自己的工位,打开了电脑。 还有半小时就要开会,夏唯把资料整理好,拿去复印。 办公区有两个复印机,一个是打印复印一体机,另一个在茶水间旁边。 夏唯看一体机有人在了,索性走到茶水间外面,打开了小的那台复印机。 茶水间有人在煮咖啡,很多人早上来不及吃早饭,就带一个面包来配上一杯咖啡,随便解决一下。 这会儿里面有人在聊天,夏唯隔着一扇门复印资料,难免听到了几句。 “李家把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吧,这下怎么收场啊?新娘子跑了,新郎还在跟前女友纠缠不清。” “我是不懂这些有钱人,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怎么非要棒打鸳鸯啊?秦组长真可怜。” “唉,咱们秦组长样样都好,就是差了个出身。” “……” 夏唯抱着复印好了的资料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手里的动作没停过,神情却慢慢紧绷起来。 上班时间的最后一分钟,一道身影才走进来。 她从来没有来得这么迟过,虽然没有迟到,但对于她来说跟迟到没有区别。 夏唯将整理好的资料拿起来,其他人也开始收拾东西。 秦明月连东西都没放下,开口道:“会议室集合。” 整个开会的过程和平时没区别。 夏唯时不时就悄悄看一眼站在正前方的人,她的神情还是那样,平静又沉稳,看不出丝毫异常。 但会议室里的人都有些人心浮动,夏唯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老是看手机的原因是什么。 她很喜欢这群同事,但她很讨厌这样的议论和八卦。 他们根本不知道,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以伤害到人。 世界上没有人是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的,也没有人应该用强大来接纳更多的伤害。 这场会议开完后,夏唯的心情说不出的烦闷。 她留在会议室里收拾整理,余光里却一直注意着还在审阅方案书的人。 动作放得越来越慢,痕迹越来越明显。 于是对方也不再装作没看见。 夏唯又一次偷看她时,被忽然抬头的人抓了个正着。 “看我能下饭还是能赚钱。”她开口时,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夏唯却听出了一点揶揄。 她的耳朵红了起来,连忙埋下头,加快了速度。 会议室的门就在她身后,转个身就能拉开门,逃离这里。 站在会议桌前面的人却叫住了她:“夏唯,过来一下。” 夏唯的手抓紧了资料,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奇怪,随后才走了过去。 “秦组长,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她停在了对方面前,间隔一步远。 秦明月靠坐在会议桌上,侧着身看她。 “你说话时,要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她轻声说。 夏唯的心脏漏了一拍。 她顿了下,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那双深褐色的眼眸。 秦明月笑了笑,“很好,就是这样,记住了。” 夏唯怔神着,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回答上一次的问题了吗?” 侧身坐靠在桌上的人问。 “什么?”夏唯茫然地问。 她眼中倒映的人扬起下颌,双唇轻启:“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两位选手开始在裁判眼皮子底下犯规了(点烟 夏唯看似在玩二选一的恋爱攻略游戏 实际上在被同一个人反攻略(:3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 2个;司令和猫、子非鱼、ossanxxx、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2583 22瓶;money0712 20瓶;tclot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chapter 35 她注视着自己, 声音这样柔和, 好似正在期待一个回答。 夏唯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告白。 她抓紧资料的手用力到发麻,心跳一次比一次强烈,清晰地感觉到了脸上的发烫。 然而这些热烈充沛的情感中,又夹杂着丝丝缕缕无法言明的别样感觉。 那是什么呢? 这样阻拦着她开口回答。 夏唯张了张嘴,看着眼前的人, 却一下子忘记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她分明是想回答的, 一个肯定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 秦明月垂下眼,片刻后,那长长的睫毛再次抬起。 眉眼间已是往常的平静自矜。 她从倚靠着的桌边站直了身, 转身面朝着夏唯走过来,又停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等你想好之后, 再告诉我吧。” 秦明月低声说着,面容沉静。 她抬起手, 似乎想在夏唯的肩上落下,却在半空中一顿,最后收了回去。 会议室的门一开一合, 熟悉的香味散去了。 夏唯怔怔地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最后一句话是怎样的含义。 想到了,也不敢确定,只能不断想下去。 午休时间, 夏唯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面前就落座了一个人。 她抬头一看,是王盛。 “你最近不是在跟财务部的那位一起吃饭吗?”夏唯好奇地问。 王盛拆开筷子,摆了摆手,低声道:“别提了,那是个食草动物,惹不起惹不起。” 夏唯意外地听懂了这句话,忍不住说了他一句:“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人家,万一人家认真了呢?” “所以我这不是赶紧跑了嘛,太吓人了,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小声说着,垂头吃起了米粉。 夏唯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声问:“你该不会是故意坐我这边,拿我当挡箭牌吧?” 王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她,“你居然看出来了?” 夏唯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 这小子真没人性。 念头一闪而过,把她吓了一跳。 夏唯赶紧夹起菜放进嘴里,转移了注意力。 “诶对了,位置订好了,咱今晚上吃烤肉,有小火锅的那种,挺划算的。你觉得怎么样?” 他一边嚼着牛肉,一边开口问。 夏唯发现他在自己面前是真的没管形象,看来这人对自己完全没有想法,倒是能放心继续交朋友了。 一边想着,她回答道:“我都可以,远不远啊,我得早点回家。” “不远不远,就在公司附近,我们经常在那儿聚餐的。” 夏唯点了点头,“谢谢你们啊,对我这么照顾。” “客气啥,记得请我吃饭就行。” 说是这么说,但从来都是他在请客,每天给大家的小点心和饮料从来没断过,办公室的同事都跟他关系很好。 夏唯觉得,自己在他身上学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 可与此同时,她又知道怎么才能做得更好,只是现在的自己不该做得这么好。 为什么不该呢? 她不知道。 下午的工作稍微有些累人,一群人忙得连去茶水间的时间都没有。 夏唯忙完自己的事情,就挨个儿给大家煮了咖啡和茶水,她记得每个人的口味。 这与其说是收买人心,不如说是真诚地在融进这个环境。 自然有人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但用同样态度对待她的也有,夏唯不觉得自己吃亏。 好在一下午的事情全都顺利解决了,约好聚餐的人没有一个留下来加班。 “我可真是拿出吃奶的劲儿来赶了,今晚的肉你们得让着我。” “每次就你最能抢,我先说好了啊,你今晚上再这样就自己买单。” “切,铁公鸡。”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收拾好东西,准备一起下楼。 他们刚走进电梯,一道高挑的身影就踏了进来,众人纷纷跟她打招呼。 “你们晚上聚餐?”她开口问。 王盛笑着回答:“对啊,秦姐要不要一起来,我们就在附近吃烤肉和小火锅。” 他也就是说个客套话,毕竟大家都知道秦组长不爱聚餐凑热闹,有这时间她都能解决不少工作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秦明月看向躲在角落里闷不吭声的人,也笑了笑。 “好啊。”她回答。 聚餐的地方很有人气,毕竟离附近的写字楼很近,价格也在白领们的日常消费范围内。 老板每天都准备了一些特色小吃,还有满额的赠饮活动,很会做生意。 但是能留住回头客,自然还是得靠味道。 王盛和一群同事早就订好了位置,临时加一个人,长桌子稍微有点挤了,他让男同事都坐一排,女同事也坐一排,大家挤一挤还是能坐下。 秦明月半点没有架子,主动坐到位置上,开口道:“既然是欢迎新同事的聚餐,今晚上就我请客吧。” 她说着,看向右手边的夏唯,语气平静地说:“好歹是我招进来的人。” 王盛立刻鼓掌起哄:“那就谢谢秦姐了!” 其他人也纷纷道谢,本来有些不自在的人,这会儿能免费吃上一顿大餐,心情也立刻畅快了。 夏唯避开她的那双眼睛,抓起桌上的传单,装作看得很仔细。 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预感到今天晚上这顿饭,自己是没法吃好了。 王盛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活跃气氛的达人。 今晚上的聚餐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但在他的几句话带动下,一群人还是放开了,该吃吃,该喝喝。 秦明月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得很低,在饭桌上像是透明一样,没有去影响他们的气氛。 夏唯注意到她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只是喝了几口柠檬水,尝了尝果盘里的小块菠萝和圣女果。 ——都是低糖分的水果。 热量高和糖分高的东西,她都不爱吃。 与其说是现在得出了这个结论,不如说,是想起了这件事。 夏唯夹起一块烤好的牛里脊肉,放进蘸碟裹上一层烤肉酱汁,送进了嘴里。 滚烫的肉汁混合着咸辣味的酱料,在口中一下子爆开,夏唯满足地眯起了眼。 身旁的人端起牛里脊肉的盘子,用夹子夹起来,一片片地放到她们面前的烤盘上。 夏唯喜欢烤肉的焦褐感,外脆里嫩,口感最丰富。 她正要抬起筷子再夹一片,就发现面前的烤盘已经整齐地摆好了一片片牛里脊肉。 没人来抢这里的肉,因为正在烤肉的人是秦明月。 夏唯顿了顿,正要收回拿着筷子的手,身边的人就开口道:“吃吧,给你烤的。” 心脏像是被人忽然撞了一下,震得发麻,甚至发痒。 夏唯再也不能劝自己忽略这些直白的表露——她真的没有会错意。 片刻之后,手里的筷子再次伸了出去,夹起已经烤得有些焦的牛里脊肉,重复着之前的过程,最后塞进了嘴里。 夏唯慢慢咀嚼着,竟从满嘴的鲜嫩咸香里吃出了一点甜味。 这顿饭比想象中吃得更让人快乐。 中途夏唯找了个时间去后厨,要了一份打包盒,准备带点回去给还在饿肚子的人。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拿着盒子返回,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先走,就听见了电梯口有人在打电话。 是秦明月的声音。 “……既然分手是你提的,就干净利落点,别再联系我了。” 她的语气十分冷漠。 但夏唯没来由地听出了潜藏的那些压抑。 她放缓速度,迟疑着要不要走过去,这样过去肯定会被发现的。 “李正,我们已经结束了。” 一个名字从她口中念出来,令夏唯的胸口突然一阵憋闷,甚至是抽痛。 电梯口的人已经挂了电话,夏唯垂下头,等她先走。 那高跟鞋的声音却靠近了她。 “你喜欢偷听别人打电话吗?” 声音再次响起时,夏唯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秦明月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环抱在胸前,神情没了刚才的冷漠,却也不如往常那样平静。 “……对不起。”夏唯不敢看她的眼睛,红着脸小声道歉。 被人当场抓到实在是太尴尬了,但比起这些,她却先察觉到了自己生出的情绪里,更多的是别的东西。 那是阴暗的,负面的。 不堪到让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 夏唯听到了一声轻得没有质感的叹息,如同错觉一般。 一只手抬起来,抚了抚她的侧脸,温度真实,触感却是虚幻。 夏唯愣愣地抬起眼,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秦明月的表情称不上柔和,却软化了夏唯的一腔不忿。 她低声开口:“快些告诉我答案吧。” 说完,她松开了手。 转身先一步走了进去。 夏唯停在原地,缓了许久都没能缓回神。 打包盒装得满满当当,夏唯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就背上包离开了。 而负责买单的那个人,在这个过程里没有再看她一眼。 夏唯匆匆忙忙赶回家里,时间已经接近九点。 “不好意思,我今天去聚餐了。” 夏唯打开门,看见沙发上的人,不知为何生出了愧疚。 她进来换好鞋,将还热着的打包盒放到茶几上,问:“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你吃了吗?” 商伊摇了摇头,“那是你的东西。” 夏唯叹了口气,弯下腰把打包盒给全部打开,又去厨房里洗了个手,拿出小碗和筷子来。 “快吃吧,下次我会提前帮你准备好晚饭的。” 这段时间夏唯只留了午饭给她,都是简单加热下就能吃的东西,晚上一直是两个人一起吃。 这么晚回家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她饿了多久。 商伊拿起筷子,突然开口道:“我打算出门了,总不能一直麻烦你。” 夏唯想了想门卫大爷说的话,却还是劝了一句:“多等等比较安全。” 但做决定的不是她,所以她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 商伊的表情看起来是已经想好了,夏唯不再说什么,先一步去浴室洗澡。 等她洗好出来,茶几上已经被收拾干净,垃圾也都分类装好摆在了门口。 “那我下楼去扔垃圾。”夏唯抓了抓半干的头发,走到门口。 等她打开门,才发现穿着裙子的人走了过来。 “我跟你一起吧,我想下楼散散步。”她轻声说。 夏唯点点头,反正不出小区,还是很安全的。 两人换好鞋,走到楼下。 夏唯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就这样跟她一起在小区的过道上散起了步。 身边的人落后她一步,夏唯放缓速度等她,一秒之后,她走上来,两人并肩而行。 夏唯忍不住笑了笑。 盛夏夜里的风驱散了燥热,一阵阵凉爽,吹着夏唯刚洗过的长发。 她扬起下巴,感受着风的温和力度,抬眼便看见了夜幕上缀满的一颗颗繁星。 夜空广阔而无垠,似近似远地笼罩在头顶,与嘈杂的地面遥遥相对着,凝望着。 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一个晚上。 夏唯伸展了双臂,忽然看见前面的秋千,笑着问身边的人:“你想不想荡秋千?” 商伊抬头看了过去。 今天的秋千难得没被小孩子们霸占着,空荡荡地在那里,随着夜风轻轻晃动。 忘了是什么时候,眼前的人也用这样的语气问她:“你想荡秋千吗?” 只是那时候的她脸上是何种神情,时间过去得太久,自己已经记不起了。 应当也是笑着的。 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她,是个很爱笑的人。 她总是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叫人分不清温柔与有意,好生苦恼。 也只有每每到最后,含着咸与苦的双唇送上一个吻时,才让自己一颗心落回原地。 随后,又四分五裂。 商伊抬起雪白的手臂,拂开脸上的长发。 “好啊。” 她轻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现在大家更喜欢“秦明月”还是“商伊”,都是商伊这个人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不用选了,全都要。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踩死小鸡赔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选一 4个;碧空残月曙、tclota、沐阳、konoha、酒猴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救赎 24瓶;雁过掉毛、六克 5瓶;萌一下 2瓶;冬天的假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chapter 36 翠绿的大树下, 秋千的长铁链咿咿呀呀地响着, 两个人坐在单人秋千上,一前一后地荡在空中。 商伊的长裙在缓慢的摇晃中被风吹起,她长发有些凌乱,却是自由的。 夏唯收回目光,看向了头顶的夜空。 这一刻如此宁静,令她的身体轻飘飘的, 仿佛随时能腾空而起。 下一秒,响起的声音将夏唯拉回了陆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身边的人轻声说。 夏唯转过头, 看着她的侧脸,笑了笑,开口回答:“好。” 商伊始终望着前方,视线像是穿过空间与时间的长河, 到达了某个遥远的彼方。 “有一天,我醒来发现, 自己一无所有了。” 她的声音轻而平缓,透着一种岁月打磨过的质感。 夏唯安静地听着, 看着。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大概运气不错, 我没病没灾地活下去了。” 商伊坐在秋千上,从夏唯面前又荡起一个来回,长发飞舞着,飘来家里洗发水的气味。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 夏唯注视着她, 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那轻轻的声音继续道:“我遇见过的人那么多,只有她不抱任何目的,向我伸出了手。” “分明也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却给了我饭吃,给了我地方睡觉,我那时想,这一定是个很好骗的人。” 商伊抬起眼,看向这片美得梦幻的夜空。 它诠释着构建者对美好的定义。 她轻轻一个叹息,低声道:“事实也的确如此。” “你骗了她?”夏唯情不自禁地问。 商伊笑了,她眉眼间化开的那些情绪,夏唯没能看清。 “是的,我骗了她,很多次。” 她说着,神情一点点平静下来,又回到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不后悔吗?”夏唯问。 “不后悔。”她回答。 “至少……” 商伊转过头来,看向夏唯的眼睛。 “我喜欢你。” “这句话不是假的。” 一直到回了家,两个房间门全都关上之后,夏唯爬上床,也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句话是对谁说的? 是故事里的人,还是…… 夏唯晃了晃头,把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然而在床上躺了很久,商伊说着那句话时的眼神和神态,都还在夏唯的大脑里挥之不去。 她看着自己,对着自己说出口的话。 真的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吗? 但这个结论怎么想都毫无根据,连逻辑都圆不上。 夏唯不去想了。 她习惯性地翻过身,抱住枕头,填上了怀里的空隙,闭上眼慢慢入睡。 第二天,商伊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开始出门了。 她和夏唯一前一后走出单元楼,在门口分开,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 “注意安全。”夏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商伊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背着小提琴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上,夏唯才回头往公车站走。 她在路上解决了早饭,照常赶到公司打卡上班。 这一天没有人迟到,被所有人悄悄关注的秦明月也跟以前一样,不早不晚地进了办公室。 她的工作状态没有被影响到一丝一毫,然而别人看不出什么,夏唯却察觉到她今天的心情不像平时那样。 很快,夏唯就知道了原因。 “李家的婚礼快到了吧,听说咱们老总也收到了请柬,这算是沾光了?” “沾谁的光?我看这摆明了就是羞辱。” “老总肯定是要去的,不能不给面子啊。” “……” 夏唯拿起印好的所有资料,回到座位上,准备好了待会儿会议要用的东西。 十分钟后,主管走进办公室,叫上所有人开会。 这是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大部分人都习惯了,耳朵听着,注意力却各自分散着。 夏唯边听边记,偶尔分出一点心神,放在了坐在主管右手边的人身上。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长袖长裤,连高跟鞋都是低调的纯色,整个人看起来更内敛了一些。 但她的模样始终是张扬的,具有吸引力和一定的攻击性。所以哪怕是这样的衣着,也不会少了存在感。 夏唯无意识地转了转手里的签字笔,黑色细笔在指头上转出了花,比起她大学时怎么也转不好,这算是熟能生巧了。 秦明月的目光从她的手上一扫而过。 随后垂下了眼,继续看着手里的资料。 时间越来越少了,这次她能留下来吗。 会议结束后,夏唯收拾了桌椅,整理好所有已经用过的资料,动作不急不缓。 “有事要跟我说?” 秦明月看着手里的东西,开口问。 夏唯抿了抿嘴,垂着头,半晌之后才轻声说:“我…我听说了婚礼的事,就是想跟你说,不要因为那种人难过……” 会议室里的另一个人突然笑了出来。 夏唯的话一顿,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就没能再移开。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实在太温柔,给了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我看起来很难过吗?”秦明月往后一靠,侧身问她。 夏唯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有一点不开心的感觉。” “我不开心是因为,有个人到现在还没给我答案。” 秦明月扬起那画得精致的眉毛,看着她的眼睛,又补了一句:“至于分手这件事,我只是觉得挺丢脸的,要甩也该是我甩他,弄成这样,我很不爽。” 夏唯愣了下,不由自主地问了句:“可是你不伤心吗?他为了跟别人结婚……” 秦明月的神情里透出一点疑惑,“为什么要伤心,我又没喜欢过他。” 这一次,夏唯是真的愣在了原地。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这话里的冲击力几乎要把心底最深处的桎梏也给摧垮。 但夏唯还是回过了神来,问出了此时此刻,又不止是此时此刻的那一句,她最想问的话: “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呢?” 话一出口,灵魂深处缠绕得最紧最窒息的一处,似乎也跟着松了松。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这静默太长,就在夏唯觉出自己的冒失,准备道歉时,面前的人开口回答了。 “因为我连喜欢这个东西是什么,都没搞清楚过。” 秦明月的声音很轻,话语里的情绪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夏唯望着她的眼睛,心跳也跟着缓和下来。 “你上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面前的人忽然问。 夏唯想了想,回答:“一般般。” 秦明月笑了起来,“我成绩永远比别人好,所以周围的人觉得我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 她说着,扬起下颌,看向了会议室的玻璃窗外。 上午的阳光还很和煦,夏唯也侧过头看了一眼,被这光线抚平了一点心上的褶皱。 “但实际上,我不懂的东西太多了,只是我不愿意被人知道我也有缺失的地方,所以能学的我都努力去学,把不懂的事情弄懂,我就还是那个被人仰望的对象。” 秦明月看了回来,对上夏唯的目光。 “你一定觉得我这样活着很累吧?我承认,是很累。” 她连坦白自己的缺点时,也是这样的自矜,好似没人能把她的骄傲拽下来。 “别人有的我得有,别人没有的我也要。出身我改变不了,就为自己谋划一个未来。学历和工作,我都能做到最好,那交往的对象,也该是配得上我才行。以前我是这样想的。” 夏唯沉静下来。 她从未这样贴近过她的心,随便望过去,就是一览无余。 “喜欢不喜欢,不重要,别人以为我喜欢就行了。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原来我也有学不会的东西。” 夏唯看着她的眼睛,将最后一个疑问道出口:“那你现在不会不甘心吗?他们这样践踏你的自尊和骄傲,你不想报复回去吗?” 秦明月那双眼睛不闪不躲,就这么注视她,缓缓地笑了。 “当然是不甘心的。” 夏唯心中膨胀起来的那个气球,就这样被戳破了。 秦明月好似没有察觉,继续平静地说:“我这辈子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每次一想起来,我就会更努力去工作,为了早日能出这口气,为了不再被人踩在脚下。直到我忽然发现,这样毫无意义。” “因为真正的报复,是让你的敌人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夏唯轻声问:“那你的敌人是谁?拆散你们的人吗?那是个很厉害的人啊,你要怎么知道他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那种人还能看重什么,无非就是子嗣后代。”秦明月嘲笑了一声。 夏唯垂下眼,没有再接话。 “但现在我知道了,我的敌人不是他。” 靠在桌上的人站起身,来到夏唯的面前,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 秦明月看着这双藏着太多东西的眼睛,道出最后一句真话: “是剥夺了我喜欢人的能力,又让我在学会之后失去喜欢的人,甚至失去自己的那个人。” 夏唯听不懂,秦明月也知道。 所以她微微俯下身,让自己的眼睛与她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夏唯,你还喜欢我吗?”秦明月轻声开口。 她置身在二十五岁的这个世界,却问出了三十岁的问题。 话音落下后,眼前的世界层层叠叠往后荡开,秦明月直起身,看着这个回溯的过程,面容平静无波。 她知道这都是无意义的,可她还是说了。 夏唯又一次回过神来,问出了此时此刻,又不止是此时此刻的那一句,她最想问的话: “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呢?” 秦明月垂下眼,片刻之后,开口回答:“顺水推舟罢了,他当着全校的人跟我表白,我要是让他丢了这个脸,论起得失来,自然是我要吃亏。” 夏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但好像又的确是秦明月能说得出来的话。 一阵沉默后,夏唯抿了抿嘴,努力扯出一个笑来,说:“那是我多嘴了,还以为你会难过一段时间。” 秦明月看了她一眼,挑起眉,回答道:“难过还是难过的,毕竟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居然连一个答案都等不到,怎么能不难过?” 夏唯反应了足足三秒时间。 她再次对上面前的这双深褐色眼睛,从那些眸光里确认了自己没有产生幻听。 应该是要欣喜若狂的。 夏唯想着,却没有抓到自己的狂乱心跳。 奇怪,她的开心不是假的,可是那句话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呢? 就像是有什么深刻而强烈的东西横在她们之间,阻拦了她跨过去。 漫长的静默里,面前的人忽然往前迈了一步,跨过了仅剩的那点距离。 她弯下腰来,贴近了夏唯的耳侧。 温热的呼吸引起熟悉的颤栗,夏唯想要撇开头,却被抚住侧脸。 “等你承认一件事,可真难。” 夏唯的心终于跳了起来,切切实实的。 秦明月叹息一声,最后开口:“我只等你三天,等不到的话,我就不等了。” 说完之后,她起身退开距离,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门再次关上,只留下夏唯一个人,理不清身与心的一团乱麻。 这之后的一整天,夏唯满脑子杂绪地埋头工作,总算捱到了下班。 回到家里,她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客厅里正在打扫卫生的人。 “你回来啦。”她说着关上了门,埋头换鞋。 商伊看着她手里的袋子,开口道:“我今天也买了菜。” “那明天的份也有了,挺好的。” 夏唯放下包,提着袋子进了厨房,开始洗手洗菜。 一道身影靠近厨房的门,停在门口,出声问她:“我想学做菜,可以吗?” 夏唯将头发绑起来,扎成了一个丸子头,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先把头发盘起来。” 商伊抬手挽起自己的头发,却又顿了顿,说:“我好像没有头绳。” 夏唯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没有看见她扎过头发。 这么长的头发,看起来又黑又亮,究竟是怎么打理的。 她想着,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回自己的房间,找了找备用的头绳。 “你过来吧,我找到了。”夏唯喊了一声。 商伊走进房间,在她的床上坐下,背对着她。 夏唯抬手挽起她的一头长发,灵巧而轻柔地卷起来,盘成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丸子头。 她咬下手腕上的红色头绳,在她头上扎了起来。 商伊从斜对面桌上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身后的人。 还有那根红色头绳。 等那手指灵活地扎好头发后,她才开口:“在古时候,没嫁人的女孩子是不能把红头绳随便给人的。” 夏唯随口问:“为什么?” 商伊笑了笑,回答:“因为这是定情之物。” 夏唯手里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自在地收了回来。 她知道,这是一个玩笑。 但从昨天荡完秋千之后,她对这个人的每一句话,都会下意识产生别的联想。 看起来像极了自作多情。 夏唯退开一步,语气如常地说:“好了,去厨房做饭吧,今天都有点迟了。” 床上的人起身,神情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好像刚刚的气氛就只是一个意外。 夏唯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跟在后面去了厨房。 教做饭的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夏唯站在旁边教她,等她出问题了再接手示范一次,虽然有点磕磕绊绊的,但做出来的味道还算不错。 “开饭吧。” 她把菜端出来,不用开口说,厨房里的人就已经舀好了两碗饭,端着走了出来。 夏唯接过自己的饭,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坐下,开始享用这顿一起做的晚饭。 客厅里的电视机播放着晚间新闻,隔壁的炒菜声还没有结束,楼下那对年轻夫妻又吵了起来,声音时大时小。 商伊夹了一筷子自己炒的土豆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样的生活过于安宁,总让人想要永远继续下去。 可她又无比清醒地知道,会结束的,必须要结束。 夜深了。 秦明月推开门,走进了黑漆漆的屋子。 这里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或许在构建者的潜意识里,她本就该一直生活在这里。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秦明月没有打开灯,她脱下高跟鞋,光着脚走进了浴室。 就这样摸着黑洗完一个澡,她裹着浴巾走出来,穿过漆黑的客厅,来到了唯一有光亮的阳台。 月光是暗淡的,无法看清更远的地方。 秦明月靠在阳台上,吹着夜风,等这一头长发自然吹干。 她该拿一瓶冰箱里的酒出来,这样说不定能睡上一觉。 可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宝贵,她不想浪费。 三天。 这不是她给出的期限,是这个被构建出的世界仅剩下的期限。 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让她连不甘都没有理由生出来。 因为从“醒来”时她就已经明白,等那一天终于到来,被分裂出来的自己,便也完美地达成了使命。 这就是她短暂的三十年人生里,所作所为的唯一价值。 秦明月抬起头,看向仍然美得不可思议的夜空。 这个世界的美好是这样的简单,让人窥见了构建者的夙愿,于是再也抑制不住胸腔里的怅然。 它们几乎要溢出来,淹没这一个劣迹斑斑的丑角。 阳台上的人垂下眼,靠在扶手上,抬手拥住了自己。 这双手曾经拥抱着另一个人五年时间,短短的五年,也许已经是最长情的圆满。 ——你该贪心一些。 ——我该满足一点。 哪怕你的未来,再也没有了我。 又是一个晨光明媚的早上。 夏唯打开卧室门出来,饭桌上已经有了一杯热好的牛奶。 她看了眼门口的鞋,只剩下一双拖鞋。 “这么早就出门了。”夏唯嘀咕了一句,抓紧时间洗漱完,将那杯牛奶一饮而尽。 其实她向来不爱喝这东西,但超市里即将过期的牛奶每天都有打折促销,早餐能省很多钱。 夏唯拿上面包,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出门,开始了新一天勤勤恳恳的工作。 这一天她下意识避开了跟秦组长的单独相处,其实本身也就没有机会,对方是个大忙人,自己也有一堆琐事做不完,能说上一句话都算难得。 但夏唯还是忍不住把自己藏了起来。 连王盛都发现了,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小声问:“你是不是犯错了?秦组长非常不喜欢逃避问题的人,我劝你早点去认错,她会原谅你的。” 夏唯本来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真的挺像是犯了错的样子。 这不对啊。 被告白的人是自己,她为什么要东躲西藏呢? 夏唯突然就想明白了,她看着王盛,认真地说:“谢谢您,真是我人生的导师啊。” “客气了,请我吃顿小龙虾就行。”他笑嘻嘻地说。 夏唯决定不躲了。 她打算像以前一样跟秦组长相处,在这个过程里,再慢慢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夏唯就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和秦明月相处过。 她见到对方不是脸红心跳,就是低着头不敢看人。 夏唯哀叹一声,为这不争气的自己。 那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了点的人吗?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商伊比她还好看一点呢,自己也没有…… 念头冒出来时,夏唯愣了一下。 她为什么要把秦明月跟商伊做比较?两个人明明没有任何可比性。 一个是上司,一个是室友。 仅此而已。 下班之后,夏唯犹豫了下,还是拿着包直接离开了公司。 没有人叫住她,这三天时间大概就是一个空白期,留给夏唯一个人理清楚。 坐着公车赶回家之后,夏唯打开门,习惯性地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她偶尔会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自己好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只是听的人与现在有一点差别。 夏唯本打算去细想一下,但脑子里某一块地方是堵塞的,她怎么用力也撬不开。 只能暂且放下。 客厅里没有人,夏唯放下东西,洗了个手,直接开始做饭。 这样商伊回家后就能正好吃上饭了。 夏唯拿昨天自己买的菜做了个小炒肉,又煮了一锅西红柿鸡蛋汤,最后凉拌了一盘拍黄瓜,已经足够两个人吃饱。 她端出来放在桌上,看了眼时间,开始等人。 其实她们原本不是一个需要等待彼此回家的关系,但习惯之后,两个人都忘了这一点。 桌子上的菜慢慢凉了。 夏唯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看一眼大门。 开门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 她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新闻已经结束了,只有地方台还有晚间新闻可以看。 一直到每个台的新闻都差不多放完,夏唯实在太饿,只好起身准备去吃饭。 门在这时被打开了。 夏唯立刻看过去,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你去哪了啊?这么晚才回来。” 语气藏不住的关切,只有她一个人没察觉。 商伊背着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她这样沉默的模样,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夏唯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是穿着一身黑西装,叫人一时之间没能看清。 夏唯紧绷起神色,正要想办法,站在门口的女孩已经开口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什么?”夏唯以为自己没听清。 商伊神色平静地说:“我想清楚了,这样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真的不是我能忍受的。” 她垂着眼,声音清冷干净,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 “我打算回去结婚,所以回来跟你道别。” “夏唯,谢谢你,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背着琴的人说完,伸手握住门把。 夏唯看着她的身形在眼前一点点被掩住,这过程很慢很慢,连细节都被放大得如此清楚。 最后,门被关上了。 那张脸上的所有,夏唯也看见了。 她知道—— 她说的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眼睁睁看着评论数量日渐缩水 我被抛弃了5555555555我哭得饭都恰不香了555555555555 这章发50个红包 这是我真挚的挽留t^t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海哥的朴恐龙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之jiao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姐姐什么时候上我 5个;奶糖生翼 2个;晋江书虫、konoha、君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刹那芳华 10瓶;木宣 6瓶;帽檐标签 5瓶;张碧晨的女友 3瓶;别太当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chapter 37 桌上的汤也彻底冷了。 夏唯把这碗汤和菜饭全都重新热了热, 一个人安静地吃完。 她平静地收拾好饭桌, 端着碗筷回厨房,把剩下的菜裹上保鲜膜,放进冰箱。 接着打开了洗水池的水龙头,开始洗碗。 这些事情,她好长时间没做过了,一时间连洗洁精的位置都忘了在哪。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将干净的碗碟放回去, 夏唯擦了擦手,走出了厨房。 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开着, 好像在放一部很火的偶像剧,但她一句台词也没听进去。 左边的那间房紧闭着门,夏唯走过去拧开房门,按开了里面的灯。 床铺早就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桌上那些租来的书都已经不见。 落地衣架上空荡荡的,连夏唯送她的那件睡衣也没了踪迹, 不知是被带走了,还是被扔掉了。 她打量了一圈, 竟没能找出一丝一毫有人住过的痕迹。 就好像在这里短暂停留过的那个人,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夏唯关掉了灯,退出去带上了房门。 这天晚上, 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商伊还是穿着那一身白裙,却没了一身清冷的气质。 她笑靥如花地坐在一张大床上,掀开了自己的裙摆。 细微隆起的小腹在她的手掌下,白得刺眼。 她笑着说:“你看, 已经两个月大了。” 夏唯猛地惊醒了。 喘着气的人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梦里的每个细节都还清晰地印在大脑里,夏唯捂住胸口里还不肯平复下去的心悸,有些头晕目眩。 那感觉不知是恶心反胃,还是窒息般缺氧,让她难受极了。 夏唯缓了很久,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劝着自己。 但潜意识里却在自问自答—— 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是你在害怕。 你害怕梦里的一切成了真。 可是你为什么害怕这些呢? 夏唯不愿想下去了。 她躺下翻了个身,逼迫自己继续睡下去。 大概自我催眠是有效的,夏唯这次睡着后,没再做任何梦。 第二天早上,夏唯起床后,照常走进厨房。 她拿出冰箱里的牛奶,倒进小锅里,开火热了起来。 牛奶很快热开,夏唯拿出两个玻璃杯,倒了满满两杯。 随后将小锅洗干净,放了回去。 她转身去了浴室,开始洗脸刷牙。 等洗漱完毕,牛奶也差不多能喝了,夏唯去厨房把两杯都端出来,放在了桌上。 她正要开口叫一声卧室里的人,却突然想起,现在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桌上的两个玻璃杯安静地放在那里,夏唯看了一会儿,将两杯都喝了下去。 她擦了擦嘴,觉得自己从明天起大概不会再喝牛奶。 喝够了。 去公司的路上还是老样子,总在那几个路段堵车,但又不至于堵太久。 夏唯到公司的时间不早不晚,她刚打卡完,身后就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听着频率和声响,她就能猜到是谁。 夏唯加快了脚步走进办公室,去了自己的座位。 身后的人也径直走到了单独的工位上,放下包,坐了下来。 一切都井然有序,按部就班。 这是夏唯这辈子最向往的生活,可今天她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出神在别人眼里有多明显。 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 夏唯端着最便宜的套餐,在食堂里找了个角落坐下。 很快就有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同事走过来,跟她一起坐着吃饭。 夏唯在这一刻,不知怎么突然不是很习惯这样的热闹。 明明这段时间以来,一群人一起吃饭已经是常态。 王盛姗姗来迟,挤在了夏唯的右边,放下碗就是一句:“听说了吗?” 他们最爱聊八卦,夏唯埋着头吃饭,没有插话。 斜对面的同事比较迟钝,她问:“听说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人是个急性子,连忙说:“就是李家的婚礼啊,之前新娘子不是跑了吗?昨天听我做婚庆的表姐说,婚礼明天照常举行,看来新娘子是回来了啊。” 夏唯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 王盛啃了一口卤鸡腿,开口道:“就是回来了,我专门打听了下,女方家里一直在找人,昨天好不容易把人给找到了。他们说是新娘子压力大,出去散心了。这话谁信啊?” “就是,当谁不知道呢。两家的孩子都不愿意,非要按着头结婚,也是无语了。” 斜对面的同事这才听懂了,小声道:“你们还是别讨论得这么大声,秦组长今天也在食堂吃饭。” 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了那个独自一人吃饭的身影。 王盛不由得低声骂了句:“我靠,她从来不进食堂的,今天怎么回事?” 夏唯没听清后面的两句话,她放下筷子,忽然开口问:“你们一直说李家,那女方是哪一家啊,也很有名吗?” 王盛收回视线,随口回答:“还能是哪家,本地能跟李家联姻的,也就只有商氏了啊,两个房地产大亨多会做买卖啊,连自己的儿女都能最大利益化。” 他的语气到最后,已经是一种嘲讽。 夏唯垂着眼,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我们这儿,姓商的有钱人很多吗?”她轻声问。 王盛仔细想了想,摇着头说:“没了吧,做大生意那个圈子里,凡是姓商的,都跟这家沾亲带故。毕竟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姓氏。” 他说完后,夏唯没有再开口。 几个人吃着饭,很快又聊起了其他的八卦。 他们聊得投入,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再没动过筷子的人。 这个下午,夏唯第一次在工作时间用电脑开起了小差。 她打开搜索引擎,在上面输入了几个关键词,立刻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相关新闻。 当熟悉的名字闯进视野时,夏唯心底的最后一点侥幸也被掐灭了。 她怎么会这么迟钝,两件事一直摆在面前,她却不肯把它们串联起来。 夏唯关掉了网页,一眼也不想再看。 她打起精神来,让自己的注意力投入到工作里。 但效率还是降低了很多,下班时间过去,办公室里的人一个个离开之后,夏唯总算提高了速度,把手里的事情赶着做完了。 她起身收拾东西,周围一排排位置上已经没了人。 外面的天色暗沉下来,夏唯关掉自己桌上的灯,穿过了昏暗的过道,往外面走去。 茶水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人端着杯热茶走出来,正巧与她撞上。 一杯茶险些全部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夏唯的白色衣领溅上了几滴红茶的水渍,她连忙后退一步,低下头看了看。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还有人。”她习惯性地先开口道歉,说着抬起了头。 面前的人已经放下了茶杯,抽出一旁的纸巾来,伸手帮她擦了擦衣领。 “不要总为别人的错误道歉。”秦明月低声开口。 夏唯看见她的一瞬间,身体就条件反射地僵硬起来,忘了动作。 那修长手指在自己的领口擦拭着,很轻,存在感却太强烈。 夏唯不自在地撇开头,想要拉开距离,这个细小的动作仿佛一个开关,下一秒,身前的人变了气场。 那些克制的距离感忽然消失不见,夏唯的下巴被另一只手扣住,被迫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秦明月微拧着眉,轻声问她:“为什么要躲着我?” 夏唯从没这样面对过她的强势,一时间连反应都忘记了。 这样的秦明月,既让她感到陌生,又勾起了某些熟悉的记忆,几乎要与另一张模糊的轮廓重合。 眼前的人看着自己,却已经走了神,这模样成功催化了秦明月岌岌可危的耐心。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上前两步,将夏唯抵在了身后的复印机上。 电源键被夏唯的胳膊误触到,发出了一声“滴”。 她下意识要去看一眼,却被人捧住双脸,不自愿地扬起了头。 双唇覆盖上了一层柔软的温度。 是不陌生的,夏唯想。 可这点念头很快被探入的温热冲散了。 她被迫张开嘴,被温柔而强横地侵占着,身体一点点软化成棉花糖般的柔韧。 这个吻是毫不克制的。 带着她那些无言的迫切。 夏唯察觉到了,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察觉。 她只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任由对方抱住自己的腰,挤掉了彼此的所有空隙。 复印机“滴滴”地响着,整个办公区只剩下这声音,以及无法停下的交错呼吸。 夏唯的顺从好似一种本能,当衣领的扣子被解开时,她也没能抬起手去拒绝。 只有心底深处的泥潭被荡开了涟漪,让心脏也跟着摇曳起来。 那像是一种警示,夏唯想要遵循,却无法从这个吻里抽离开。 她的双手习惯性地扶住了秦明月的肩头,分不清是抗拒还是迎合。 第四颗扣子被解开时,秦明月忽然停了下来。 她闭上眼,收整了自己的呼吸,随后伸出双手,将抱着的人更用力地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却只贪图了短短三秒。 三秒后,秦明月睁开了眼。 她松开自己的手,直起了身。 然后抬起手来,若无其事地将夏唯的扣子一颗一颗重新扣上。 动作轻巧,不带丝毫情绪。 夏唯仰着头,气息慢慢沉淀下来。 她看着垂下眼的人,满身的灼热包裹着心底漫开的冰冷酸涩,拉扯着她的每根神经。 夏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在这一刻,又不止是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难过。 她好想开口问问这个人—— 你爱我吗? 如果不爱,为什么能这样深情地吻着我。 可这些说不出口的话,在两厢沉默的过程里,流逝了所有意义。 秦明月将最后一颗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上了。 她理了理衣领,抚平每一个褶皱。 随后才抬起眼,看进了夏唯的双眸里。 “明天是最后一天。” 她开口的时候,声音略微沙哑着,叫人摸着了她的真实。 夏唯抿起唇,没有开口。 秦明月好似也不在意,只是念出了自己该说的那句话: “明天晚上,我在咖啡馆等你。地址你知道的。” 夏唯不知道。 但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人退开距离,在自己的视线中整理好身上的痕迹,随后转身离去。 行云流水的动作,全都诠释着秦明月这个名字。 夏唯收回目光,抬手关掉了复印机的电源。 整个办公室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回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晚饭的点。 夏唯进门换了鞋,反手关门,放下了包。 她将就着昨天的剩菜解决了温饱,收拾完厨房,进了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 这个晚上,家里依然空得让人不适应。 但很快就会习惯的,她对自己说。 隔天是周六,夏唯起了个大早,穿着围裙戴上手套,开始给家里做大扫除。 两天没打整,屋子里就乱得看不下去,她认认真真地收拾了一上午,才恢复到了往常那样的干净。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做过一次才会知道,它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每天都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的人,从没说过一句累。 夏唯晒好衣服,回了房间。 她站在衣柜前,挑选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日常衣服。 ——全都是大学时买的。 因为上班后只穿职业套装,夏唯已经很久没买过衣服,上一次还是去给隔壁的人买睡衣。 她顿了顿,将脑子里的思绪甩开,随手拿了一件酒红色连衣裙出来。 这是为数不多的质量算好的衣服,即使是现在穿上,也不显得廉价老土。 夏唯想了许久这是什么时候买的衣服,却只依稀记起了有人说过,要送她一条新裙子。 是谁说的呢? 大概已经不重要了。 她将衣服换上,去浴室里打理了下头发。 镜子里的人还这么年轻。 青春就是最好的化妆品,夏唯想着,只是涂了个唇彩,没再做别的。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还是不明白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咖啡馆吗? 对方说自己知道地址,可夏唯想了很久,也不记得该是哪一家咖啡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午后阳光退场,夕阳就要亲吻上海岸线。 夏唯站在自己的卧室里,将手机装进包里,打算出门。 镜子边上的小饰品架子上,挂着一条红色的头绳。 上面干干净净,一丝头发也没留下。 夏唯顿了顿,伸出手将它拿起来,随后套在了手腕上。 她转过身,手中的包碰到了桌上的一件物品,带得掉在了地上。 夏唯脚步一停,垂头看了过去。 是那本快要被她遗忘的硬皮革笔记本。 她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摔得摊开了的笔记本上沾了灰尘,夏唯轻轻拍干净,翻过来,正打算合上它。 她的手指扣在纸页上,粗略一看,是这本笔记正中间的一页纸。 这一页也写着几行字,夏唯本不想去窥探,可目光还是不受控,直直落在了那些深深刻下的文字上…… “我与你的每回相遇都历经两次别离。” “一次是……” 屋外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夏唯抬起头,将手里的笔记本放下,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会来敲门的人,也只有房东太太了,她总是喜欢给夏唯送一点自己家里的特产,或是亲手做的酱菜。 起初夏唯是感到惶恐的,她一生从未得到过这样亲密的人际关系,总是怕自己给不了最正确的回应。 但时间久了,夏唯就明白了,哪怕自己什么也给不了,这世上也有人愿意给她一些善意。 这可能不是亲情,也不是爱情,这是人之常情。 从那时起,她便明白,自己虽然孤独地长大,却未必会孤独地老去。 因为世界上啊,总归是好人更多一些。 想到这里,夏唯的脸上露出了点笑容。 她看也没看猫眼,直接拉开了大门。 一袭白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夏唯的视线,层层叠叠的奢华厚重,巧夺天工般的精致美丽。 她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纯黑色的眼眸。 那双眼的眼角泛着微红,是她没有见过的颜色。 夏唯的一颗心忽然针扎般地疼了起来。 商伊垂着手臂,那手指紧紧攥着婚纱的裙摆,用力到指节发白。 但她的声音依然是夏唯最熟悉的那样,清冷而干净。 “我想问问你,哪怕只是一秒钟,你有喜欢过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重生世界”下章结束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踩死小鸡赔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选一 4个;幻者 2个;konoha、子非鱼、司令和猫、irony、tclota、要杯特浓牛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之白华 350瓶;戈多 20瓶;七濑的豆一样 12瓶;money0712、负芒 10瓶;桜井玲香、春归不阻重门、要看x要看pg、irony、王里兜 5瓶;bonhu 3瓶;未来 2瓶;26391757、抱着小天使、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4-10 20:59:31~2020-04-11 21:0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踩死小鸡赔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选一 4个;幻者 2个;konoha、子非鱼、司令和猫、irony、tclota、要杯特浓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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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路人被吸引目光,驻足停留,看着那荧幕里的画面,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就是有钱人的婚礼吗?” 夏唯脚步一顿,缓缓抬起头,看了过去。 那件婚纱在荧幕上依然是好看的,穿在她身上浑然天成般,美而神圣。 她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走上无数花瓣铺成的路,头纱遮住了她的面庞,只能朦胧地窥见一点轮廓。 夏唯想,这头纱不要再摘下才好。 她是何种神情,自己不愿去看。 这也是耗费勇气的事情,她承认,自己没有勇气。 “胆小鬼”三个字,于她来说真是再贴切不过。 巨大的荧幕里,中年男人握起了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交给了一旁穿着白色礼服的年轻男人。 广场上越来越多人停下来观看,欣赏着这一场盛世婚礼。 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不太爱笑,他握着手中的那只手,接过了伴郎递过来的婚戒。 盖着头纱的人站在他面前,光滑的背脊下,裙摆层层叠叠。 镜头给了那两只手一个特写,婚戒上闪着光的钻石不知道有多少克拉,无数路人发出惊叹声,夏唯的目光却顿在了另一个地方。 ——雪白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一条红绳。 夏唯有些茫然地抬起了自己的手,从手腕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红色头绳。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它是崭新的。 “在古时候,没嫁人的女孩子是不能把红头绳随便给人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定情之物。” 钻石婚戒套上了修长的无名指,荧幕上,荧幕外,掌声和喝彩声随之响起,为这对新人献上了不知是否真诚的祝福。 广场上的行人们或是艳羡,或是冒着酸,讨论声此起彼伏。 只有一个人埋下头,仓皇地从这个人潮拥挤的地方快步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有着强烈的即视感,可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那些后知后觉反刍上心口的刺痛,如同麻醉剂失效后,苏醒的伤口。痛楚密密麻麻地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缠住,越收越紧。 夏唯拼了命地跑着,逃离开了满是人群的大街。 可每一个路口都挂着巨大的荧幕,宣告整个世界,有一场婚礼正在进行着。 她失去了方向,在街上转着,走着,跑着。 错综复杂的街道组成了迷宫,夏唯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只有那一阵阵如浪潮般起伏的痛意提醒着她,一切都在发生着。 她要去哪里? 是去咖啡馆。 她为什么要去咖啡馆? 夏唯的脚步突然停下,整个人愣在路边上。 她想起来了。 秦明月在咖啡馆等着她,得去才行。 这一次再让她等那么久的话,她一定会生气。生气的秦明月很可怕,会整晚整晚地折磨着自己,怎么求饶都不肯停。 夏唯想着,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司机将车停靠在她身边,摇下车窗,问:“姑娘去哪儿啊?” 夏唯回答:“去咖啡馆。” 司机笑了下,又问:“咖啡馆那么多,你要去的是哪一家啊?地址有吗?” 夏唯捏着背在身上的包,张了张嘴,脑子里却混沌不堪,让她说不出那个地方在哪。 在哪里来着? 她明明记得的。 究竟在哪? 在哪?在哪? 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司机看着她的表情,面色古怪地摇起了车窗,一脚踩下油门把车开走了。 夏唯没有去拦,她现在只想把那个地方记起来,无论如何都要记起来。 她猛地转回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一路走一路看着街边的商店,去搜寻熟悉的痕迹。 周围路过的行人每一个都长着同一张脸,每一家店都有着相同颜色的招牌,夏唯努力集中注意力,去分辨不同的细节。 她知道自己能找到的。 这样想着,夏唯一路走了很远,终于看见了一家熟悉的咖啡馆。 她睁大了眼睛,心底越拧越紧的地方终于松开了。 就是这里,她确定。 夏唯往前小跑着,想要去那家店,可无论她跑了多久,那店门还是那么远,半点距离也没缩短。 她很着急,她急切地想要进去,这念头占据了大脑,胜过一切。 于是下一秒,她抵达了咖啡馆的玻璃门外。 夏唯欣喜地露出笑容,她知道,推开这扇门,她就能见到秦明月了。 她的女友,她即将结婚的对象。 夏唯伸出手,握住了门把。 手里轻轻一拉,门开了。 她走进去,只是望了一眼,就轻轻松松地找到了等在这里的人。 那身影如此熟悉,让她的不安在此刻瞬间消散。 夏唯的笑意从眼中溢出来,她快步走向那个身影,眼前的世界却突然一卡,花屏般的斑驳细微地模糊了一个瞬间。 她停下来,眨了眨眼睛,再次望过去。 秦明月还坐在那里,没有消失。 夏唯正要开口叫她的名字,就见她牵起了身边人的手,看着桌对面的人说:“这才是我爱的人,夏唯,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下后,夏唯愣在原地,顺着视线看向秦明月的对面。 那里坐着一个人。 一个长得很像自己的人。 夏唯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可下一秒,她眼前一花,视线再次清晰时,面前已经是两张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一对男女坐在自己面前,手牵着手,理直气壮地宣告了真相。 夏唯茫然地侧过头,看向秦明月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 她穿着一袭白纱,神情暗淡地凝望着秦明月身边的人,精致的面容在灯光下,闪过了水痕。 心脏又一次反刍上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夏唯按住胸口,痛苦地弯下腰来,在座椅上无力地弓着身子。 她无助地摇了摇头。 不对。 不对。 全都不对。 事情不该是这样。 她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要的人生绝对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她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为什么要把所有她渴望的东西送到面前,又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毁掉? 错的人明明就不是她。 是每一个把她当傻子一样戏弄的人啊。 轻易相信了这些人,也算是她的错吗? 夏唯痛得蜷缩起了身体,她想开口呼救,却缺氧窒息着,发不出声音来。 面前那对男女的神情与声音都好远好远,叫她看不清、听不清。 却又宛如一片片锋利的刀片,落在她的身体上,割得她血流成河。 一道白色的身影靠近,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那声音响起时,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软弱是你的本性,这就是你的错。” 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你在做选择题吗?不是的,到头来你还是一无所有。谁让你是个胆小鬼呢?” “不肯争,不肯抢,眼睁睁看着有人偷走你的一切,也不敢去夺回来,只会躲着哭鼻子。” 她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话语却没有任何情绪:“夏唯……” “……你真是个再失败不过的人了。” 最后一个字道出口的刹那,嘈杂的世界戛然而止。 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消失了,咖啡馆内的舒缓音乐停止了,紧接着,店里的人也全都不见了。 有一团浓稠的黑吞噬着此方的小小世界,从窗外,到窗内,从天花板,到一张张木桌,一盆盆绿植。 终于,连夏唯面前的这张桌子也被吞没了。 她垂头坐在椅子上,置身在这一片漆黑里,像被关掉了电源的木偶一般,动也不动。 穿着婚纱的人在她身边站起身,慢悠悠地踱步着,绕着她走了一圈半。 那白纱一点点蜕变成她最常穿的白裙,裙摆轻轻摇荡在赤足的脚踝,干净而自由。 “要醒来吗?” 商伊轻声开口,竟带着一点笑意。 “又或者,再重建一次?” 她脚步微微一顿,双手背在身后,一歪头,长发便顺着挺直的背脊而下坠。 “可惜无论重来多少次,你的人生都不会改变。” 商伊站在她的背后,俯下了身,抬起双手从椅子后面拥抱住她。 她看着面前这漆黑一团的世界,手指一个轻挑,就将怀中人的下巴抬了起来。 一些零碎的画面如气泡一样飘在空中,引着两人的视线望过去。 “你看,诞生不同世界线的选择摆在你面前这么多次,懦弱如你,一次也没敢选啊。” 商伊温柔地在她耳边说:“是你潜意识里在抗拒吗?不是的,我分明看见了你的渴望。” “和我拥抱,和她接吻,每一次你都没有拒绝。” 她的口吻如同蛊惑:“一伸手就能抓到的东西,你不想要吗?” “其实你是想要的。只是怕被人发现你想要,所以生不出胆量。” 商伊收紧双臂,毫不遮掩自己的满腔热烈,用力地拥抱着她。 最后,那温热的气息低低开口: “诚实面对你最真实的渴望吧,胆小鬼。” 夏唯抬起了眼。 抱着她的人柔若无骨般紧贴着彼此,将她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怀里的气味如此熟悉,像春雨,冬雪,烈阳。 夏唯看着面前的这张大床,目光缓缓上移,停在了正上方的那张婚纱合影上。 仍然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但那又如何呢? 她慢慢抬起手,揽住怀里盈盈一握的腰,抱着她的身体往前走了两步。 商伊的腿抵到了身后的床沿,她顺从地被她推着倒下,柔软的床垫弹性十足,将她的头发震得散乱起来。 忽然反控攻势的人俯下身来,撑在床上,将自己的重量悬在她的上方。 “我有让你从床上起来吗?”夏唯平静地开口。 商伊的眼睛里似有春水般清澈的笑意。 她回答:“没有。” 夏唯扫了眼床上的那个粉色椭圆形小物件,抬手拿了过来。 “裙子掀起来。”她命令道。 解锁手机时,夏唯有一秒钟的生疏。 但她只顿了顿,便划开锁屏,点进了那个软件。 手指在最高档按下,夏唯扔开手机,伸手触碰上了她胳膊下的拉链。 躺着的人迎合着她抬起手臂,挂在了她的肩上。 但很快,这双手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像是海里紧攥浮木的人那样,痛苦地抱紧了夏唯的脖颈。 宽松的纱裙掉在了地板上,只轻轻一声。 商伊的脸上时而皱眉,时而紧闭双眼,破碎的东西重组又再次破碎,这样难忍,却又始终没有推开夏唯握着那小物件的手。 夏唯自己也没有好过。 光是撑住自己不压着她,就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但这些深埋的痛苦与欢愉将她的灵魂浸泡着,充盈着,不再那样干瘪。 夏唯听见了她咽喉里的那些细碎声音,感到久违的畅快。 是真的久违了。 “记得洗干净放回盒子里。” 夏唯擦着手指,开口对床上的人说。 她一身日常的穿着,到此刻也不过是略微凌乱,随手整理一下就能走出房门。 与床上的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将手上不小心沾到的水渍全部擦干净之后,夏唯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走到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的衣服。 商伊缓了很久,才撑着自己起身。 她光着脚下床,走到了夏唯的身后,伸手从背后抱住她的腰。 夏唯扫了眼镜子里那雪白肌肤上的痕迹,再次开口时,语气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点温度。 “把衣服穿上吧。” 商伊扣紧了她的腰,没有松开,也不回答。 这样的她,几乎要与那清冷而沉默的人重合。 夏唯的双唇抿成一条线,她转过身来,看着跟自己一样高的人,抬手抚住了这张脸。 随后无声地吻了上去。 商伊闭上眼,任由她主导这个或许是心血来潮的吻。 有些东西已经在刚刚结束的发泄中倒空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吻着自己的人,正迫切地寻找一些别的、能再次填充进去的东西。 商伊不介意自己成为这样的东西。 只要戏还没唱完,她就能尽情享受每一次相拥。 无论是否带着同等的爱意。 夏唯抱着她白皙纤弱的腰间,几乎要再一次沉溺。 可掌心一贴上那微微发硬的小腹时,她的一切就都退潮了。 有些事情,只能止步于此。 于是夏唯直起身,从她的唇上离开。 那薄唇轻微红肿着,直白地留下了她的力度。 夏唯扫了一眼,双手顺势往上,描绘了她的全部轮廓。 “商伊。”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她应了一声。 夏唯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她忽然使上一点力,满意地听见了闷哼声。 随后才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夏唯没有遮掩自己眼中的恶劣,她笑着问:“你喜欢我吗?” 长发凌乱的女人微微笑了起来。 “喜欢。”她的口吻没有一丝迟疑。 夏唯靠在身后的梳妆台上,手滑下去,掐住她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 “有多喜欢?”她再次开口问。 商伊从头到尾都不抗拒她的每个动作,闻言也只是轻声回答:“喜欢到,可以给你我的全部。” 夏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撒谎精。”她低声笑了。 商伊只是看着她,不去反驳。 夏唯埋下头,在她肩窝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又从口中吐出。 “我也喜欢你。” 她说着,语气那样淡漠。 商伊的纯黑色眼眸颤了颤,也许蕴酿了什么,也许没有。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以及靠在自己肩上的人。 那修长的手指抬起来,轻轻触上对方的肩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不用很喜欢。” “一点就可以。” 商伊说。 作者有话要说:【夏唯黑化进度:100%】 炒股的朋友们可能要骂我了 但是我还是要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我让你们下注,也没说夏唯要买定不离手呀(ntbr /> 你们的夏姐上线了 猜猜她到底记得多少(:3 再温馨提醒一次:每个角色做事情一定是有逻辑的,有原因的,因果循环是故事的基本原则。与其质疑,不如反推一下逻辑,说不定就猜中了呢。 —— 感谢在2020-04-11 21:02:08~2020-04-12 20:5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世珠老婆、要杯特浓牛奶、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狗啊狗 106瓶;要杯特浓牛奶 27瓶;生七笑 20瓶;sage 9瓶;喝什么都行 7瓶;清蒸、武大萌 5瓶;y、尘世未染的烟、赵嘉敏我宣你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chapter 39 夏唯下楼的时候, 时间已经快到晚饭的点了。 保姆早早准备了三人份的晚餐, 见她下楼,不由得问:“您不在这儿吃饭吗?” 夏唯这才看见她,笑着回答:“劳烦您了,不过我还得赶着回家去,就不吃了。” 她拿着测量工具,一边打开包放进去, 一边找出车钥匙来。 保姆点点头,把她送到了门口, 目送着她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扬长而去。 等关上大门回去之后,保姆看着换了身衣服下来的人,笑着问:“太太要用饭吗?” 她是个做实事的人, 从来不打听主人家的事情,这会儿猜想着家里可能要搞装修了, 却是一点别的东西都没多想。 商伊抬起手,用手指拨了拨手腕上的一条红绳, 随口回答:“我晚上吃点水果就好,您吃吧,不用管我了。” “好嘞, 有事儿您再叫我。”保姆应了一声,回厨房去了。 在这个家工作是很轻松的,两口子都是好说话的人,从来不多事, 待人也平和,不摆那有钱人的架子。 退休回老家之前,能一直在这家工作就好了,保姆想着,找出碗筷来准备吃饭。 夏唯开着车,打开导航输入了一个地址。 一段时间没开车,连路线怎么走都记不起了。 她觉着有些热,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又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让自己透了透气。 夏唯将车开到了一个自动洗车库里,扫了码付款后,关上全部车窗,在车上放松了自己。 这样完全封闭的环境,与哗啦啦吵闹的水声,竟能给她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夏唯睁着眼,终于有时间将自己重新审视一次。 这个过程很安静,很细致,无声且清醒。 等车被洗干净后,她开着车离开洗车库。 随手找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夏唯拨出了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很久之后才接起电话。 有些失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时,竟给了夏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怎么了?”她轻声问着,背后还有一些吵闹的声音。 夏唯听出了那是公司里几个主管的声音,开口道:“你还有多久忙完?” 秦明月回答:“快了,最多半小时吧。” 夏唯看了眼导航,说:“我去接你,晚上去外面吃吧。” 她的声音片刻后才响起:“好。” 夏唯平静地挂断电话,摘下了蓝牙耳机,放回原处。 她在路上提前订了餐位,等开到公司附近时,时间刚刚好。 夏唯只等了几分钟,车门就被人拉开,熟悉又久违的气味钻进鼻腔。 秦明月关上车门,一边拉出安全带,一边问:“吃什么?” 她的侧脸上打了一层很厚的遮瑕,此刻有一点脱妆,下面的疤痕便露出来了一点。 夏唯随手翻出自己包里的粉底。 秦明月没等到回答,转过头来看向她,下一秒,一只手伸过来抬了抬她的下颌。 “就这样,别动。” 夏唯轻声说着,拿粉扑在她脸上轻轻涂起来。 她仔仔细细地用粉底将脱妆的地方都补上,整张脸再次接近完美无瑕的状态。 秦明月垂着眼看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涂抹。 夏唯好似察觉了她目光的温度,抬起眼来,弯了弯唇角。 “看我干什么?”她说着,将粉扑放回了粉底盒。 “发现你今天心情不错。”秦明月回答。 夏唯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来,片刻后才说:“是啊,今天跟喜欢的人约会,心情当然不错。” 她说着,探过身来,抬手抚了抚秦明月的短发发梢。 然后仰头在那红唇上轻轻吻了吻。 一触碰便退开。 “今晚吃西餐。”夏唯笑了下,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秦明月的目光还在她的身上,像是正在确认她的每一处变化。 夏唯不甚在意,再次发动了车,往订好位置的餐厅开去。 两人一路上闲聊着,一会儿是公司里的事,一会儿是家里的房租水电,聊着聊着,目的地就到了。 这是秦明月爱吃的那家餐厅,中端消费,味道不错,好位置一般要提前一周预约。 夏唯订的时候想着普通的位置也行,没想到正好有一个双人卡座被取消了预约,大概晚一分钟打电话过去,这位置就没了。 她停好车之后,把这件事当玩笑说给了秦明月听。 两个人并肩走出停车场,听完之后,秦明月只是笑了笑,回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那我还挺厉害。”夏唯打趣了一句。 秦明月竟点了点头,率先走进餐厅的大门。 两个人来过好几次,熟门熟路地落座,点单,然后等着上菜。 夏唯点了两杯餐前开胃的香槟,秦明月等服务生走了,才低声提醒了一句:“今天你的支出超标了。” 她有一个记账本,秦明月比她还清楚上面的支出收入。 夏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睛里映出了餐厅的灯光。 “约会的支出也是刚需啊,明天开始,工作再努力一点,总是能赚回来的。” 这样的话,以前的她是说不出来的。 秦明月有短暂的失神,可很快,她就收起了这些不明显的痕迹。 她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随后道:“你买完车之后没有多少存款了吧,回家后我把工资卡给你,密码你知道的。” 夏唯双手撑在桌上,问她:“这算是让我管钱吗?” “是给你用。” 秦明月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 夏唯就笑了起来,“也不怕我把你的工资全部花光。” “你要是真能花光,我也就不用愁了。”秦明月半真半假地说。 夏唯顿了顿,装作没有听出话里的含义。 这顿晚餐吃得很满足。 以前来吃这样一顿饭,夏唯不免要暗自心疼一会儿,还得装出很开心的样子。 她知道,秦明月从来都知道这些,只是从不戳破。 现在夏唯忽然发现,能用物质换取一点真实的快乐,已经很是难得。 人生得意须尽欢。 失意亦然。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在耐心地忍着。 那些挤压着空气的东西,在家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彻底点燃了。 夏唯一手关上门,一手攀上秦明月的肩,含上了那散着酒味的双唇。 她扯掉了所有的含蓄,强势又热切。 秦明月没有争夺主导权,只给她回应。 她们拥抱着,脚步像一曲杂乱无章的华尔兹,从玄关到沙发,又从沙发到卧室门口。 熟悉的家里,熟悉的爱人,熟悉的亲吻与肌肤相触。 一切都让人迫切地想要去重温。 ——去覆盖掉时间与空间的断层。 夏唯避开她受过伤的手臂,将对方高高推起,深埋了自己的温柔。 随后又不再温柔。 秦明月只是吻着她,咽下了每一次的痛苦,再回以唇瓣上的轻柔触碰。 当她们倒空了身体里的沸腾,这一个漫长的周日便在深夜结束了。 周一早上,夏唯和秦明月一前一后走进公司。 她们错开了几分钟时间,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工作日的前夜,通常是不允许放纵的,这已经成了默认的规矩。 但夏唯发现,秦明月的一条条准则正在被打破。 而自己却很享受这个过程。 七月已经进入尾声,八月快到了。 各大行业都在准备推出七夕节的活动,百华也不例外。 于是事情一下子就繁忙了起来,夏唯看了眼活动的安排,记录下之后的每次会议时间,就开始推进手里项目的进度。 不加快速度的话,到时候就是死亡赶进度的灾难。 秦明月复工之后,其实夏唯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但她主动接管了许多繁琐的事情,像一根紧绷的弦,一直不愿松下来,。 以前有秦明月在,她总是跟着对方的节奏去做,分配到什么就做什么,任劳任怨,也没点主见。 现在她忽然发现,没有秦明月,其实自己也能做到。 而这还远远不是能力的极限。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 八月一到,整个设计部就忙得不可开交。 夏唯这周以来没有一天是按时下班的,秦明月也一样。 两个上司都在加班,其他人也只能把抱怨都吞下,抓紧时间赶着项目,争取早日刑满释放。 七夕节的活动项目进入正轨时,前面的项目也都快到收尾了,只等甲方爸爸们最终确认。 这个周五,设计部的人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下了班。 最后一个走的人关掉了办公区的灯,没发现某一间办公室里还有人。 夏唯觉得,自己以后干脆让别人来送资料比较好。 她从秦明月的办公桌上起身,将敞开的衬衫一颗颗扣好,随后拽起小腿上的裙子,穿好拉上拉链。 “你的手好了?”夏唯问了一句。 秦明月擦拭着右手手指,没有回答,等那团纸巾被扔进垃圾桶之后,她才抬起头来,反问:“好没好,你感觉不到吗?” 夏唯觉得自己的脸还是红的,但那或许已经不是一种羞怯。 她走到秦明月面前,伸手抱住她的腰,顺着往下拍了拍她大腿上的透明丝袜。 这双腿又长又直,夏唯弯起膝盖,贴上她的腿,听着那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手从她的腰上松开,往上一伸,抓住了她的衣领。 秦明月被拽得垂下头,下一秒,已经掉了口红的唇被咬住。 她纵容着此刻的一切,不回应也不拒绝,像一种无声的挑衅。 夏唯的牙齿稍稍用力,给了她一点痛意,稍作惩罚。 秦明月的笑声闷闷地从缠绕的口中泄漏出来。 她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令夏唯的恶作剧升华成了更大的报复欲。 这可不能收场。 夏唯想着,手上一个用力,撕烂了她腿上的丝袜。 最后,那条价格不算便宜的丝袜被揉成一团,装进了垃圾袋,扔在了公司停车场的垃圾桶。 破破烂烂,湿透了,不能再穿了。 “会赔给你的。” 夏唯说着,踩下油门,往家里开去。 秦明月光着腿坐在副驾驶,看了看腿上被掐出的痕迹,忍不住说:“你最近越来越喜欢用力了。” “有吗?”夏唯问了一句。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秦明月的腿上,“帮你揉一下,对不起嘛,我可能太久没有这么……了。” 省略的词语,秦明月不用问也知道是不好听的。 她拍开夏唯越来越放肆的手,板着脸说:“开车不要分心。” 夏唯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原来同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感受是这样的。 她想着,支架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夏唯看了眼,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有的人真是经不起想。 她笑了笑,拿起蓝牙耳机,就这样接通了电话。 商伊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时,带着一点空旷的回音。 “明天要见面吗?”她问。 夏唯握着方向盘,在身旁人的余光里,神色自若地回答:“好,几点?” 或许是听出了她还在外面,商伊再次开口时,没有再问她的意见,而是提出一个方案:“去家装市场怎么样?下午一点。” 夏唯想了想,回答道:“那就去我们公司合作的那家吧,明天见。” “明天见。”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欢快。 夏唯笑了一声,抬手挂断了电话。 秦明月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语气随意地问:“客户吗?” “对,明天陪她去趟家装市场,可能晚上回来吧。” 夏唯说着,打了个方向盘,拐进右边的街道。 秦明月没再开口。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个人开车的开车,看手机的看手机,没了交谈。 气氛一定是有变化的,但是其中一个人已经懒得去拉回来,那就只能另一个人整理好,继续以平常心对待。 这是包容吗? 不,这是一种卑微。 只不过现在,两个人的位置对调了,这个标签也就换了个人贴上。 周六早上,秦明月还是按照工作日时间起床,打开电脑工作。 她在沙发上坐下时,隐隐的痛感再次复苏,令她忍不住皱起眉。 ——最近一次比一次用力了。 秦明月不会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正因为知道,才无限地放纵着对方。 当封闭的玻璃杯装满了东西,就必须制造一个倾泻的出口,否则被挤压的玻璃杯就会爆开,前功尽弃。 只是亲眼目睹这样一个过程,不免生出悲叹。 而叹息都难以抚平的——是她连这样的苦痛也尝一次便少一次了。 秦明月抚了抚大腿上的一道道痕迹,将手指收拢,放回了键盘上。 夏唯睡到临近中午才起来。 工作五年来,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屈指可数,她有些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下床走出卧室,开始洗漱。 从浴室出来时,厨房里飘出的香味更加浓烈了。 夏唯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上看着里面的人。 这样一个女人洗手作羹汤,应当会让无数人感到惋惜吧。 毕竟她生着一副值得享尽荣华的皮相,那双手该是柔嫩白皙,做着最好看的美甲,端着最香醇的红茶。 可这双手会洗衣做饭,打扫家务,搬起重物也没有无力过。 甚至在某些时候,极尽温柔。 夏唯的视线从她身上慢慢往下,最后落在了纯棉短裤的下方。 白生生的大腿上,还留有自己发狠的痕迹。 一道应和着一声欢愉痛楚,一声又一声,让她失控着无法停下。 在这样的过程里,夏唯才能短暂地忘记—— 她不爱我。 “洗手吃饭吧。” 秦明月早听见了她起床的动静,将最后一道菜起锅装盘后,开口叫了她一声。 夏唯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走过来说:“好香啊,我今天要多吃半碗饭。” “先洗手。”秦明月又说了一次。 夏唯做了个鬼脸,转身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秦明月把菜端出去,又回来打开电饭煲,准备舀饭。 一双湿漉漉的手掌忽然从她背后伸进腰上,冰凉凉的触感,激起一阵紧绷。 秦明月转过头来,正要开口说她,就被堵住了双唇。 她手里握着饭勺,片刻之后还是松了开,抬手回抱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在这样温柔似水的拥吻里,秦明月平静地想—— 她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商0 今天秦0 雨露均沾(:3 - 我发现了 没有红包的时候评论就没了(阿盒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拍肚皮边骂骂咧咧哭哭嚷嚷地打滚 —— 感谢在2020-04-12 20:52:21~2020-04-13 20: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世珠老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333 3个;幻者、要杯特浓牛奶 2个;tclota、你呀你、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念花开 100瓶;刘浪、冬天就该吃火锅 20瓶;我的愿望是高瘦美!、踩死小鸡赔钱、aquakin 10瓶;money0712 6瓶;王里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四十章 chapter40 吃过午饭后, 秦明月依然是准备在家工作一下午。 夏唯回房间换了一身出门的休闲装, 最简单的牛仔短裤和真丝无袖衬衫,一张脸白白净净,倒是有了几分大学刚毕业时的感觉。 她抹着身体乳走进浴室,找了下洗漱台上的几层化妆品,然后探出头问客厅里的人:“我能用你的口红吗?” 秦明月坐在沙发上,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 闻言手上停滞了一瞬,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用吧。”她语气如常。 夏唯笑着说:“我都没有一支口红能用, 七夕节的时候要陪我去逛一逛商场吗?我打算给你挑一双鞋。” 秦明月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却没再停过。 “不加班就去吧。不过这次的提成虽然多,但也别光用在我身上。”她说着,抬头看过来, 只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夏唯趴在浴室门上,含着笑回答:“你再给我买回来, 不就双赢了吗?” “商场才是赢家吧。”沙发上的人说了句,语气似是无可奈何。 但她的表情让夏唯知道, 这件事已经说定了。 七夕节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她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不见阴云,也不闷热, 夏唯推开浴室的窗户时,还能感受到一些微风。 她想了想,给自己上了个轻薄的底妆,还是舍弃了眼线和假睫毛, 只用粉色系哑光眼影扫了扫眼角,最后再夹一夹眼睫毛,就算完成了眼妆。 橘色系腮红很适合她的肤色,尤其是在这样的夏天,会让人想起小时候喝过的橘子汽水。 夏唯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抬手在秦明月的诸多口红里挑了挑,这些色号她不一定分得清差别,却记得秦明月涂上之后的模样。 ——那是让人想要亲吻的色泽。 几根手指在一支支口红管上划过,最后停在了唯一一个粉色系的色号上。 秦明月不爱这样的色系,因为她的美是外放的,是攥住人视线的,不需要这样柔和的色彩来稀释她的强盛。 夏唯已经忘了她什么时候买过这样一个颜色的口红,但却很适合自己。 只是现在,她不太想要一种“适合”。 手指松开了黑色的细管,拿起了旁边的那一支。 夏唯漫不经心地将它拧开,看见里面的柱体和使用痕迹时,忍不住笑了。 就是这一支——秦明月最爱的颜色。 浴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秦明月换了个姿势,活动着太久没动过的双腿,随后开口问:“收拾完了吗,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 走出来的人正理着肩上的头发,闻言回答:“看情况吧,如果不回来吃,我提前给你发消息。” 秦明月手指一顿,转头看了过去。 站在沙发边上的人正好抬起头,露出那张化好妆的脸。 原本简单的淡妆,在那略微暗沉的红色口红映衬下,变成了一种格外亮眼的色彩。 只一眼,就能记住这张脸。 秦明月的目光在她唇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才再次开口道:“好。” 夏唯走到她身边,俯身圈住她的脖子,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轻笑着说:“那我出门了。” “路上注意安全。”秦明月看着电脑屏幕,口吻依然平静。 只是那温度退开后,那扇门关上后,那脚步声消失后。 键盘上的手指也没能再敲下新的一行字。 和商伊约定好的地方,还是那家小而精致的咖啡店。 不同于秦明月喜欢的那家咖啡馆,这里更年轻时尚,最有秩序的排号点单,最快捷的付款方式,最方便的纸杯封口包装。 这里来往着许多年轻人,或是成群结伴的高中生,或是约会的大学情侣。 消费也更亲民。 夏唯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拔下车钥匙。 她刚下车就看见了门口等待着的身影,依然是人群中最醒目的存在。 今天是浅绿色的无袖长裙。 颜色像是糖果色,可爱又清纯,穿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夏唯总会在这种时候忘记她的年纪,所以止不住去想——这个女人连衣着风格也是算计好的,叫人无法不生出保护欲。 连带着,包容的限度也没有了止境。 她这样想着,却还是扬起一个算得上温柔的笑容,然后朝她走去。 商伊抬起纤细的手臂,拂了拂长发,对周围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对她来说,那些连同等的生命也算不上,不值得获取她一丁点的注意力。 只有某一道身影靠近时,她才抬起了头,露出了笑。 这一个小小的变化,让她整个人一瞬间格外鲜活,比之前更美得真实。 夏唯的笑容在这样的神情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些许温度。 她可能察觉到了,也可能没有,只安静无声地停在了对方的眼前。 “一杯焦糖玛奇朵,加冰?” 夏唯开口问她。 商伊双手背在身后,拿着一个白色的手包,她笑了起来,回答:“我已经买好了。” 她说着,视线看向了身后的店内,夏唯顺着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吧台上放着的两杯咖啡,正在等人领取。 “那我去拿。” 夏唯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等她拿着两杯咖啡出来时,门口的人正被两个头发花花绿绿的青年围着,夏唯皱了皱眉,走过去将她的手拉住,就往车的方向走。 两个青年见到夏唯,又围了过来,将她们两人堵住。 “两位美女,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啊,我们请客。” 开口说话的青年一头粉红色,穿得吊儿郎当,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夏唯理也没理,直接拉着身边的人往前走,那两人却没这么容易被甩下,几步追上来堵着她们的方向。 “美女不要不说话嘛,就是想请你们喝杯咖啡而已,给个面子呗。” 他们嬉笑着,语气轻佻又直白。 夏唯板着脸,开口道:“麻烦让开。” 她始终挡在身后人的前面,不让他们靠近她。 这一声没把两个青年唬住,反倒是让他们笑出了声来,一边越靠越近,一边嬉皮笑脸地说:“美女就是美女,生气都这么好看。不想喝咖啡可以看电影嘛,旁边就有个电影院,我们请客,就当交个朋友咯。” 另一个头发挑染的青年勾着他的肩,故意秀了秀自己手臂上的纹身,冲她吹了声口哨。 “麻烦让开。”她第二次说,声音更大了一些。 两个人还是堵在面前,她往哪儿走,他们就往哪儿堵着。也不动手动脚,就是不让开路。 夏唯侧过头看了眼咖啡店门口的上方,随后掏出手机来按下了三个键。 两个青年没拦着她,似乎不觉得她能做什么。 商伊始终平静地看着,既不开口,也没有动作,任由她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自己身前。 夏唯打通了电话后,抬高了声音:“您好,派出所吗?我现在被两个陌生男子骚扰,他们拦着我,非要我跟他们一起走…….” 两个青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抬手就要伸过来抢她的手机。 夏唯往后一退,看向咖啡店的门口,故作惊慌地大声说:“你动手打我试试?那边有监控,你们两个一个也别想跑。” 手机那头的人问了情况,她飞快地说着,报出地址后挂断了电话。 堵着她们的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大概是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一个硬茬,不由得有些慌张起来。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真正混社会的,夏唯挂断电话后,看着他们的神情,不用猜都知道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她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甚至笑了一声,开口道:“年纪轻轻不学好,在路上骚扰女性。是不是以为天底下所有女生都很好欺负?你们老师怎么教的,父母怎么教的?让你们出来丢人现眼。” 头发挑染的青年顿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再说一句?你算老几啊?” 他顾忌着后面的监控,硬是忍住了没抬手,但那装腔作势的样子无一不暴露了他被踩中痛脚的事实。 夏唯摇了摇头,双手环抱在胸前,回答道:“我不算老几,也就比你大个十来岁而已,你多少该尊称我一声阿姨。” 她刚说完,粉头发的青年就睁大了眼。 “我靠!” 两人都有些傻了,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这么大岁数了装什么嫩啊,操!” “早说啊你,我费这劲儿搭讪一个大妈,我至于吗?” 他们俩骂骂咧咧,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 夏唯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冷着声音问:“你们管这种行为叫搭讪?你俩是法盲吗?” 一个半小时后,夏唯带着商伊走出派出所。 那两个青年竟然还未满十八岁,必须在派出所等着家长来领人。 “现在的孩子都吃什么长大的,十七岁就长这么高了。” 夏唯憋了许久,终于在离开派出所后说出了这句话。 商伊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都把正事给耽搁了,现在要去家装市场吗?” 夏唯说着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四点,现在去显然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商伊摇摇头,“没关系,我的正事就是跟你待在一起。” 夏唯顿了顿,打趣着问:“一起待在派出所也算?” “任何地方都算。”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夏唯已经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此刻也只是轻轻一笑,看不出到底当没当真。 车还停在咖啡店那里,不算太远,两个人索性走着过去,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其实把他们吓跑就行了,来这一趟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刑罚,你何必费这个力气呢?” 商伊与她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忽然开口问。 夏唯抬起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的肩上,几乎要将她揽进怀里。 “看他们年纪小,觉得还能拉一把罢了。如果吃了这个亏之后学聪明了,那以后说不定还能少几个被伤害到的人。” 商伊侧头看了她一眼。 眼中的这张脸已经变了许多东西,可有一些始终没有变过。 “我看你那么生气的样子,还以为你会比较希望这种人彻底消失。”她开玩笑般地说。 夏唯对她的想法感到奇怪,但只一秒钟后,她就释然了。 ——两人现在平等地对话着,不代表她们的阶级就是平等的。 这些观念根深蒂固,互相反驳否定是无意义的。 夏唯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没有任何一种人是应该从世界上消失的。” “穷人,富人,天才,蠢货,优等生,辍学生,遵纪守法的公民,监狱里的犯人……” “每一个都是世界组建起来的分子之一,缺了坏人,好人就没了好人的定义,反过来也一样。” 商伊听着,眼中的笑意流淌着,最后又归为了怅然。 夏唯没有察觉,只是看着人行道的前方,揽着她往前走着,脚步缓慢,像是能走一辈子那样。 “你看这条街上,如果每个人都长得一样,那得是多么恐怖又无趣啊。” 她说完,好似想到了那副场景,分明笑着,眉头却拧了起来。 商伊忽然停下了脚步。 夏唯也跟着她停下,看了过来。 她们此刻如此亲密,又这么坦荡,本不该生出半点绮念。 可四目相接的每一毫秒,都漫长又漫长地晕染着彼此眼中的倒影。 添一分旖旎,减一分间距。 商伊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平缓地问:“如果有一天……” “……你真的发现世上的每个人都长着同一张脸。” 她的声音微微一个停顿,在叹息与不叹息之间辗转了半秒,最后仍是维持着她的平静,继续道:“你又要怎么办呢?” 夏唯的眼眸清晰地映着她的模样。 “每张脸怎么会是一样的呢,是你没看见他们每张脸的样子。” 这天到最后,原本约定的家装市场还是没去成。 “明天去吧。” 夏唯从不违背自己与别人的约定。 她说完,看见面前的人露出的笑容,也弯了弯唇角。 “现在到晚饭时间了,你想吃什么?” 说着这句话时,两人正好走到了车的旁边。 商伊牵住她的手,扣紧了手指。 “我想去酒店,上次那家。” 夏唯顿了顿,一边掏出车钥匙,一边回答:“今天不行,没带小玩具。” “用手就行了。”商伊轻轻在她手背上划了划。 夏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是一位准妈妈,前三个月的危险性,不该是我来告诉你。” 她停顿了下,最后道:“如果你还想借着这个孩子在李家稳固地位,就别这么不爱惜自己。” 商伊看着她,平静地问:“就只有这个原因吗?” 夏唯知道她在问什么,撇开目光,回答:“就只有这个原因。” “撒谎。”她固执地说。 夏唯想松开她的手,却没能挣脱开,她没有再用更多的力气,由着自己的手被对方牢牢抓住。 但她的表情告诉了面前的人,她的耐心正在一个岌岌可危的数值。 商伊尝到了咽喉里翻上来的苦涩,已经叫她分不清是演技还是真实的情绪。 “跟我不行,跟她就可以吗?” 这句台词说错了,她清醒地察觉到。 但她继续说着:“这一周,你几乎每天都在跟她上床,家里,公司里,任何时候。你不恨她了?她做的那些事情,你都忍下去了?” 不能再说了,这些话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现在说完了,以后就得用更伤人的台词来填上空缺。 可她按不住自己的疯狂。 她一生都这样,没道理现在不该这样。 “夏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秦明月根本就不爱你。” 商伊的表情很平静,她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带着一点软绵的质感。 下一秒,面前的人靠近她,将她抵在了车门上。 “连我在公司里你都要监视?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你包养的情妇?我跟谁上床你管得着吗?” 夏唯压低了声音,没有在这样的地方对她露出自己的戾气,可一字一句都不再留情面。 她说完站直身,去开车门。 那只手还是抓着她不放,夏唯厌烦了,正要甩开她的手,就听见眼前的人轻声说: “跟我去酒店。” 夏唯看向她,却看见了一双黝黑无光的眼眸。 穿着长裙的人笑了笑。 “否则这一次,秦明月就不只是毁容那么简单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张脸怎么会是一样的呢,是你没看见他们每张脸的样子。” ——陈道明。 - 霸道□□,强取豪夺,明明是女主但拿了恶毒女配的剧本【。 今天停电在网吧码字,晚了五分钟不好意思(土下座认错) —— 感谢在2020-04-13 20:55:59~2020-04-14 21:0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晋江书虫、要杯特浓牛奶、一夜知秋、救赎、konoha、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lpsy、蒙特卡洛、悠哉者无罪 10瓶;42067736、负芒 6瓶;小麟 5瓶;莫小墨 3瓶;年有鱼、包子w 2瓶;苟虎、剡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chapter 41 面前的这个女人, 最擅长以柔弱示人。 她总是穿着小女生风格的衣装, 说话那样轻声细语,一颦一笑都如此温婉优雅。 是个跟秦明月截然不同的人。 夏唯至今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为她着迷了整个黄昏那么长。 以至于后来,初见印象一次又一次被打碎,她仍然死性不改, 对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保护欲。 甚至忘记了,她从来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不如说, 在自然界的食物链中,自己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而她便是那个善于伪装的、等待美餐一顿的猛兽。 只要一亮出爪牙,被拆分入肚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而这个道理, 早在那天的办公室里她第一次撕破伪装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明白了。 却还是愚蠢地抱有一点侥幸。 ——以为自己能成为较量的筹码。 夏唯注视着她的黝黑双眸, 忽然笑了一声。 怎么会现在才明白。 捕食者与猎物之间从来就不是较量。 当逃无可逃时,结局不过是吃掉与被吃掉的差别。 她探手拉开车门, 将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人推了进去。 这一次没有被抗拒。 穿着长裙的人温顺下来,又回到了那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夏唯俯下身探进车内,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随后起身关上车门。 整个过程沉默而温柔。 她绕到另一边,上车坐好,插上车钥匙发动了车。 这辆停了一下午的车终于离开了咖啡店的对面。 车辆平缓地开在路上,车内的气氛没有想象中那样紧绷。 商伊想着, 没有出声打破沉默。 夏唯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忽然对她开口道:“帮我拿一下蓝牙耳机。” 商伊侧过头来,看了看车钥匙旁边,伸手把它拿了起来。 她靠近夏唯,轻轻地将拇指大小的蓝牙耳机塞进了她的右耳。 指腹不经意地触碰到耳翼,留下一点温度。 夏唯没什么反应,她看着车前方,专心地开着车。 等那只手收回后,她才继续道:“再帮我解锁下手机。” 上车后,夏唯就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在了中间的支架上。 “密码0531。”她语气平常。 商伊没有问什么,夏唯说一句,她就照做一次。 开着车的人打了个方向盘,驶入左边的街道。 “通话记录第一个,拨出去。”她最后道。 商伊点开通话记录,看见那三个字时,手指一顿。 反击来得这样快,她不得不佩服起来。 这便是自己希望的发展,尽管一点也不让人愉快。 商伊的手指按了下去。 她收回手,看着电话拨出,只等待了三秒,就被那边的人接通。 “你开始做饭了吗?” 夏唯语气轻快地问,然而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商伊安静地听着。 几秒之后,夏唯略带歉意地说:“是我电话打得晚了,你做一人份的就行,我大概晚上回来。” 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她笑起来,问:“我只会买杨枝甘露,热量那么高,你确定要我带?” 商伊撇开头,看向窗外飞快掠过的街景。 “好,菠萝西米露,还有呢?” 夏唯好似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反应,依然笑着说:“没关门的话就买。” “嗯,好,我知道。” 电话终于结束。 这次不等她开口,旁边的人就抬手伸过来,帮她取下了蓝牙耳机,放回原处。 “谢谢。” 夏唯平静地说。 这之后,一路无话。 落日余晖洒进车窗,这辆车一直开得很平稳,朝着目的地不疾不徐地驶去。 但很快商伊就发现,这不是去酒店的路。 她什么也没说,等着车在某一个地方停下。 无论是哪里,都可以。 这句话从来不是假话。 当一缕海风吹到商伊的脸上时,她抬起眼,望向了正前方的玻璃外。 蜿蜒的盘山公路两侧,是挡住了阳光的高山岩石。 在这寂静安宁的路上,车辆终于放缓了速度,随后一个转弯驶入了豁然开朗的天地。 片刻之后,车停下了。 商伊看着不远处的海岸线,落下的夕阳正垂在波光粼粼的深蓝色海面上,映出那一片绯色的天光云影。 还不等她多留恋片刻,身旁的人就已经下了车,关上车门。 穿着无袖真丝衬衫的人绕到这一边,拉开车门,俯身进来,解开了商伊身上的安全带。 她微抿的唇上有着略显暗沉的红色口红,商伊知道,那不是她爱的颜色。 她的一切喜好,自己都了若指掌。 所以才会有“秦明月”的诞生。 取代自己,成为她一见钟情的对象。 车外的人揽住商伊的腰,双手一个用力,就以相拥的方式将她抱下了车。 很完美地避开了她的小腹。 “你怎么这么轻,平时都不吃饭吗?” 她的声音响起时,已经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 商伊想,就当这温柔是源自于真心吧。 她抬起手臂圈住对方,回答:“吃得少。” 毕竟于她而言,吃与不吃,已经没有差别了。 夏唯没有松开她,就这样相拥着,任由海风将两个人层层包围。 海平面上的落日缺失了一小半圆。 商伊从她的肩上抬起头,看了过去。 这一秒的氛围尽管是有意营造,她也不得不承认,没有比这更高明的了。 再清醒的人,置身在此时此地,也会生出那一种错觉—— 她是喜欢我的。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夏唯打破了此刻的安宁,轻声说:“我有想过要吻你。” 商伊望着海面,收紧了双臂。 “但那时候我是个胆小鬼。”她说着,抚上了她的头发。 每一个动作都像极了一种珍视。 夏唯的双眼平静无波,声音却比海风与夕阳更温柔。 “现在我还是想要吻你,你愿意吗?” 她问着,退开距离,让对方看见了自己的表情。 商伊的回答,是再次拉近彼此的距离。 于是夏唯笑了起来,轻轻地吻了她。 如何杀死一只凶猛的捕食者? ——让她主动收起爪牙,心甘情愿地被吞食。 一头长发散开在后车座的沙发上,两种纯粹的黑几乎要融为一体。 夏唯弯着膝盖俯下身,牛仔短裤上移了一寸,露出大腿的肌肤。 与另一个温度交错紧贴。 她吻上仰躺着的人,不再轻描淡写,也不再温和。 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夏唯抬手一按,把窗户严严实实地关上。 车内一下子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只剩吻着彼此的两个人。 浅绿色长裙从沙发上滑落下去,商伊被推着起来,双手撑在了窗边。 她仰起下巴,颤抖的长睫下,眸光映入了窗外的最后一片余晖。 海平面就要吞没那轮夕阳。 正如即将沉入幽深海底的自己。 夏唯从背后抱住她,在那背脊上落下一个吻。 双重的余热还未消退,车内全是属于一个人的气味。 她从无法克制的沉浸中抽离,清醒后又空落起来,松开了抱着的人。 天已经黑了。 夏唯捡起她的裙子,细致地帮她穿上,又拿起自己搭在车椅上的外套,盖住了她的上身。 “冷吗?”她拂开那湿了的额前碎发,替她理了理发梢。 商伊仰躺着,双腿还没能收拢。 她摇了摇头,似乎没了开口的力气。 夏唯想起她的最后一声,已经喊得哑了起来,手里的动作更加轻柔。 车后边有一包湿巾,她扯了一张出来,先擦了擦自己的两根手指,只脏了小半截,很快就擦了干净。 擦完扔进垃圾袋里后,夏唯又扯了两张,抬起她的腿,开始细细地擦拭。 下面的沙发垫已经没法擦了,只能拿去干洗。 夏唯将她腿上全部擦干净后,拽起那脚踝上的纯棉布料,帮她穿了上去。 “仅此一次。” 她看向躺着的人,不容置疑地说。 商伊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所以没有回答。 所谓原则和底线,再根深蒂固,也可以一点点打碎。 只是到最后,看着这一地的碎片,旁观者难免生出缅怀。 特别是——对于恶贯满盈的自己来说。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味道渐渐被风吹散了。 商伊穿着她的外套,将领口收了收,闻到了属于对方的气味。 ——真是奇怪。 无论多少次,无论每一次身为谁,她身上的气味都从未变过。 像春雨,像冬雪,像暖阳。 商伊抬起头,看了眼开车的人,忽然开口问:“我有满足你吗?” 夏唯已经不怕从她口中听到任何一句话了。 她平静地回答:“谢谢,我很满足。” 每一次和她一起,不管是否触碰得到对方,自己都格外沉浸其中。 夏唯将其归为了对方的吸引力。 “跟她比呢?”商伊又一次问。 夏唯的手一顿,片刻之后,她将车停在了一个便利店门口。 “等我两分钟。”她说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商伊无声地看着她走进便利店,又很快出来。 一盒草莓牛奶被插上吸管,递了过来。 商伊抬手接过,是热的。 “垫垫肚子,还有好长一段路。” 夏唯重新发动了车,往那偏僻的富人区开去。 她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商伊咬住吸管,不再问了。 夏唯将车停在了第一次来时停靠的地方。 “自己走回去吧,也不远了。” 商伊知道,她始终计较自己骗过她的每一件事。 于是开口道:“秦明月是我让人打的,这件事没有骗你。” 草莓牛奶喝空了,盒子还被她握在手里,没有扔。 夏唯很有耐心地握着方向盘,平淡地开口:“下车。” 商伊抿起唇,最后道:“如果你想逃离我,我就会让人打她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听话为止。” “这句话也是真的。” 她说完,不去看对方的表情,扯开安全带下车了。 身后的车立刻开走,一秒钟也没多留。 虚假的温情,要撕烂实在很容易。 商伊只能这样提醒自己,不要沉溺进去,不要生出贪婪的心。 该走的路都走过了,这一次,她必须走到终点。 夏唯打开家门时,已经接近九点了。 她提着买回来的甜品,一边关上门,一边埋头换鞋。 然后放下车钥匙,拿着东西走进厨房洗手。 浴室里的人正好吹干头发,穿着吊带睡裙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问她:“怎么弄得这么晚,客户很难缠吗?” 夏唯打开菠萝西米露的包装盒,随口回答:“主要是半路上遇到两个装社会人的臭小子,被我送到派出所喝茶去了,耽搁很多时间。” 秦明月看了看她身上,那唇瓣的口红已经掉得一干二净了,但她只是扫了一眼,开口问:“没事吧?” “没事,有贼心没贼胆,他俩今天回家怕是要被揍一顿。” 她说得这样轻松,秦明月却拧起眉头。 “下次不要硬碰硬,你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激情犯罪。” 夏唯垂着头回答:“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她这样说,分明就是没听进去。 秦明月太了解她逃避问题时的态度,以往都是催促她做什么,这次却是约束她不要做什么。 两人的相处看似没有变化,但本质上已经变了。 那碗菠萝西米露秦明月只吃了一小半。 夏唯倒是把杨枝甘露和蛋挞吃完了,她没说自己今天还没吃晚饭,不声不响地拿甜品填肚子。 秦明月没有戳破她。 两人刷牙洗漱完,时间就到了平时睡觉的点。 秦明月已经做好今晚上继续被她折腾的准备,但对方爬上床之后,只是看了一小会儿手机,就关掉台灯,看起来打算睡觉了。 她什么也没说,抬手关掉自己这边的台灯,躺了下去。 两个人安静地各躺一边,像是这几年来的大多数夜晚。 十分钟后,秦明月还是睁开了眼。 她翻过身,一把拉过了睡在旁边的人,随后起身撑在了她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躺着的人没有拒绝,秦明月却按住了她的手,透着一种无声的蛮横。 怎么可能是甘心的。 无论是从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秦明月”,都没有认过命。 ——哪怕是自己亲手编写的命运。 夏唯品尝到了久违的苦果。 这样的秦明月熟悉又陌生,在每一次恍惚着攀升时,都叫她认成了另一张脸。 很奇怪,两个人分明找不见半点相似之处。 然而当她一边肆虐着,一边温柔地拥抱自己时,夏唯好似看见了她灵魂的轮廓。 与那笑着的人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夏唯努力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却情难自已地闭上眼,抱紧了她。 夜还长。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人热出了一身汗,在解脱之后,无力地松开了手。 她睁着眼,一直到余热全部散去,才猛地扣住了自己的咽喉。 柔软的皮肤里,软骨包裹着更为坚硬的物体。 她似乎想就这样刺进去,将它抠出来。 一道机械音立刻响起:“……001样本状态波动超出负荷,正在启动强制稳固措施,警告,警告,警告,本次启动无法自主解除……” 床上的人痛苦地扼着自己的咽喉,在那手指即将刺破皮肤时,她的身体忽然失重着落下。 周遭的一切便都像潮水般退去了。 叶子轻轻落在了眉心,又被风吹走。 抱着一柄旧剑的人睁开眼,无声地注视着视野里的这片天。 许久之后,她从满是落叶的地上坐起身,望了一眼周遭的景色。 这是一片翠绿而静谧的竹林。 久远的记忆在触及这样的颜色后,缓慢地开始了复苏。 她站了起来,无需抬手掸一掸灰尘,因这身上本就落魄潦倒。 不远处传来溪流的声响,她侧耳听了片刻,转身朝着那源头走去。 日头愈发沉闷起来,她知道,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下雨。 脚步却还那样不急不缓,无所谓紧赶慢赶。 她双手环抱着,被破破烂烂的白布缠绕的旧剑就这样抱在怀里,每走一步,都多一分淡然。 竹林在一座山上,这山路不好走,寻常人稍不留神便会崴脚。 天色阴沉起来,快要下雨了。 她停在这条不宽的溪流岸边,视线顺着往上,不出意料看见了那座简陋的凉亭。 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往上,迈过数个长着青苔的石阶,她走进凉亭,倚靠在木柱上。 等雨来。 竹林里偶有几声鸟啼,信鸽飞过时,落下白羽,混入了翠绿竹叶中。 滴答滴答。 雨下起来了。 抱着剑的人睁开眼,望向小路的尽头。 她默数着,从一到百,两百,两百三十一。 脚步声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 很急地朝着这边,逐渐靠近,愈发清晰。 终于,那月白色的衫襦闯进了亭前的雨中。 来者似是没料想到亭中已经有人了,脚步微微一顿,却又不得不被这突袭的夏雨催赶着,急忙迈上了石阶。 她抬手用长袖遮掩着头顶,一手提着裙摆,总算在雨变大之前,迈进了凉亭。 “叨扰了。” 她对着亭中的另一位避雨者行了一礼,随后走到另一边坐下。 等雨停。 竹林中的雨越下越大。 从滴答滴答,变成了哗啦哗啦。 豆大的雨点落在亭上的瓦片,成了一曲没有章法的鼓乐。 一人站立,一人端坐。 两厢无言。 靠在木柱上的人垂着眼,似是假寐。 她身姿裹在陈旧的布衣里,掩去了女子的柔美,只剩一身江湖肃杀的气息。 端坐着的人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用余光打量了下那道身影。 只一眼就收回,不敢冒犯。 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她却不露焦躁,安静地坐在这里,始终维持着仪态。 终于,又一阵脚步声响起了。 打着一把油纸伞的人匆匆忙忙地跑上来,看见亭内的人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小姐,你怎生走这样快,找得我都急死了!” 那人快步走上石阶,进了亭内。 错身之间,她似是看见了另一个人抱着的东西,声音瞬时低了些。 “天色晚了,快些随我回去吧,老爷又该生气了。” 坐着的人不急不忙地起身,对她笑了笑,开口道:“喜儿,将那把伞给我。” 喜儿看了眼一旁的身影,明白过来,将另一把没打开的油纸伞给了她。 穿着月白色衫襦的人拿过伞,走向靠着木柱的人。 “……这位姑娘。” “若是不介意,就将这伞拿去吧。” 她开口时,双眸仍是温和着,客气又不减真诚。 抱着旧剑的人睁开眼,看向了她。 只一眼,便跨越了百年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重启!放心! 好像昨天就五千收藏了!今天开始每章发50个红包回馈一哈,感谢您的不离不弃~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姐姐什么时候上我 5个;konoha 2个;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名侦探枫仔、竹三七、踩死小鸡赔钱、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临临 15瓶;橙子橙、白世珠老婆 5瓶;宋江渝 2瓶;包子w、kyu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chapter 42 深夜。 阳台外的风吹进了静谧而宽敞的卧室, 掀起窗纱。 床上的人仰躺着, 那张脸已经平和下来,脖子上掐出的痕迹也淡了许多。 她安静地闭着眼,像是进入了梦乡。 一道身影站在床边,俯下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得没有痕迹。 “你太久没休息了。” “这一次,睡个好觉吧。” 她注视着此刻温顺无害的面容, 声音已是久违的温柔。 躺在床上的人什么也听不见,室内只剩一片静默。她蹲下来, 跪坐在了床边。 许久也未曾离开。 她知道,天亮之前她不会再睁开眼。 所以才能以这样的距离,相伴一个短暂的寂寥黑夜。 山上又下起了雨。 坐在窗前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窗外一眼。 这院子内外只隔着一堵矮墙。 窗外的院内种了诸多花卉与果树, 最高的那一株梨树还未过花期,朵朵浅白缀在枝头, 长长的枝桠探出了墙外,在初夏的雨中轻轻摇曳。 再几日, 花期一过,便是自己的生辰了。 她想着,却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与手帕。 从屋内拿起一把油纸伞, 她敛起藕粉色衫襦的长袖,提起衣摆跨过门槛,手一撑开伞,打在头顶。 别院的门房是个哑了的婆子, 性子有些古怪,却向来宽待她。 这会儿见她要出去,也不把那“禁足”当回事,挥挥手,放了她出门。 “婆婆安心,我半个时辰便回。” 她笑着说完,撑着伞出了院子。 山内寂静,竹林无边无际,将整座山围着。 她打着油纸伞,轻车熟路地走在山间的路上。 偶有几声窸窸窣窣的动静,她也不惧怕,十五载的年华,半数以上长在这山野间,早已比那山下的大宅子更叫她熟悉。 喜儿下了山,去领月钱,主母从不在这事上刁难,但因着前几日的事情,总归要说教几句。 她想着,叹息一声,走上了一条还算平坦的石路。 溪流的声响越发近了。 这附近最滋养草木,她放远了目光,慢慢搜寻着要找的药草。 那日回去晚了,阿爹摔了好些个杯子,多半是近日生意青黄不接,他愁思过重,肝火太旺。 若是能寻到几株长势好的药草,便能煎几副好药。 她盘算着,走到了清澈的溪边。 这条溪流养活了整座山上的生灵。 便是那野兔和水底的鱼,都养得比山下的肥美。 这会儿下着小雨,平日里不怕人的兔子和麻雀都躲了起来,只有水里的鱼还畅快地游着。 她放轻了脚步,防着脚下踩滑,撑伞在周遭慢慢寻找。 许是运气不好,寻见的药草都已经被人拔光了。 只是出来一趟,空手而归总叫人不太甘心。 她越走越深,不知不觉走进了往日从不踏足的地方。 山里的老人说过,要敬畏大山,不该去的地方,绝不要好奇。 等她察觉到环境变得陌生时,已经不知自己是从哪里走过来的。 雨水冲刷掉了足迹,她撑着伞往右找了一圈,没多久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原地。 这可有些瘆人。 她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安压下,继续寻找走出去的方向。 雨下得有些大了。 一把油纸伞已经遮不住全身,她加快了脚步,选定了一条有人走过的小路,往前走去。 两边仍是翠绿高耸的竹林,天光也敞亮着,如此美景,她却没了心思驻足停留。 脚下的小路崎岖,她到底是有些慌了神,竟不小心崴到了脚。 这下子,脚程更慢了。 她等着疼痛缓过去,脚步一深一浅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这时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点动静,夹杂着哗啦哗啦的水花声响。 有人在。 她终于生出了点希望,冒着大雨往那里走去。 穿过眼前的这片林子,抵达小路的尽头时,一片山中的湖泊豁然出现在视野中。 她从未见过这里,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湖水似是热的,缕缕白雾缭绕。 又一声哗啦水声作响,她回神看过去,瞥见一抹雪白。 湖中的人起了身。 她看清之后,仓皇地垂下头,连忙道:“冒犯了,我不知这里有人在……” 那身影在余光中走上了岸,随后弯腰拾起石头上的陈旧布衣,裹在了身上。 “你知这里有人,才会来。” 那人开口时,声音这样清冷,却带着一点笃定。 她撑着伞的手顿了顿,随后迟疑着抬起了头。 赤足站在面前的人只披着件布衣,一头青丝湿漉漉地垂下,柔和了她身上初见时的肃杀之意。 “……原来是这位姑娘。” 她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本不该如此。 这样一个陌生的人,是好是坏都不可知,她却一下子安了心。 “方才多有得罪,失礼了。我在山里迷了路,听见这儿有动静,才想着过来问一问路……” 她的视线触及对方那片雪白肌肤,又立刻垂下了眼。 “不知姑娘能否为我指一条路?感恩不尽,必当重谢。” 面前的人抬手将衣服穿好,闻言轻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她捡起腰带,一圈一圈缠在腰上,又穿上了鞋袜,最后拿起那把被白布包裹着的旧剑。 ——多半是一位剑客。 她撑着伞,无声地想。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念头。 “你走不出去的。” 她抬起眼看过去,对上了那双纯黑的眸子。 “……敢问姑娘,这是为何?”她忍不住问。 散着一头湿发的人抱住那把剑,转身往前迈开了步子。 她看了眼这大雨,匆忙跟上去,替她遮了遮雨。 但随后就发现,那一身布衣从未被雨水打湿。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你来时的地方了。” 走在前面的人开口说。 她一下子顿在原地,有些艰难地理解着这句话。 眼见对方快要走远,只得拖着受了伤的脚跟上去。 “姑娘,我…我不太懂,什么叫做不是我来时的地方?” 她跌跌撞撞地追赶着对方,连伞都快要握不稳。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下颌、衣袖。 那些努力维持的仪态已经荡然无存。 走在前面的人在这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她。 “要跟我来吗?” 她也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对方。 面前的人忽然伸出了手,掌心朝上,等待着什么。 她顿了顿,缓缓走到她面前。 那只手还停在半空,略微迟疑了半刻后,她将自己的手递出去,放在那掌心里。 接着,手被握住了。 连一点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她整个人忽然天旋地转,一眨眼,就已经被人横抱起来。 一把剑被抛到她怀中,她下意识抱住,一手撑伞,一手抱剑。 横抱着她的人在这一刻离她这么近,叫她终于能细细看清她的五官。 ——是一个胜过无数画像的美人。 竹林里还下着大雨,她替对方撑着伞,被抱着走向了未知的林子深处。 可她却生不出半点不安。 或许是因为,有一种直觉告诉她—— 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往前走的人没说去什么地方。 她也没有开口问。 越往前走,林子里越暗,到最后几乎已经看不见光亮。 她抱紧对方的脖颈,手中也抓紧了伞柄。 在最幽深黑暗的密林尽头,她好似突然听见了一点喧哗。 抱着她的人脚步一刻也不曾停歇,径直穿过了眼前的这片林子。 顷刻之间,嘈杂与亮光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缓了许久才不觉刺眼,随后睁开了眼。 接着便彻底失了神。 宽敞的大街上,马车和游船并行交错,两侧的高楼耸入云霄,鹰飞鸟啼,生机盎然。 那些层层高楼分明是见过的阁楼样式,却建起了数十层,甚至更高。 平坦的地面,不见水波,游船却畅行无阻。 衣着露骨的女子靠在船边,嘴里吞云吐雾,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漫不经心地送来一个秋波。 她连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却是千奇百怪。 她似乎看见了百年前的衣着服饰,可更多的,是她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着装。 就好比此刻路过她们的美貌女子,她身姿婀娜,头发卷在耳边,短得不可思议。 那一身紧贴着身体的长裙勾勒出她的曲线,腿侧敞开着,每走一步,就露出大腿上的肌肤,叫她只看一眼就红了脸。 “那裙子叫做旗袍,大概在你死去的八百年后,会成为女子们的穿着。” 抱着她的人平静地开口。 “八百年……”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头顶阳光明媚,早已没了恼人的雨水。 她却还茫然地握着伞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我说过,这里已经不是你来时的地方。” 散着长发的人将她在一个长椅上放下来,随后坐在了她身旁,与她一起看着面前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油纸伞落在了地上,没有人去管。 那把旧剑被拿过去,随手一放,露出的剑柄在阳光之下仍是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那我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再次开口时,仍是茫然不解,只是比起不安,更多的是好奇。 对未知的好奇。 坐在她身边的人笑了笑。 “你在我的梦里。” 话音落下后,她怔住了。 身旁坐着的人抬起手来,抚着那已经干了的长发,随手一翻,指尖多了一根木簪。 她利落地将头发挽起,插上木簪。 便又回到了两人在凉亭中初见时的模样。 随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没能回神的人。 “我的梦将你拽了进来,所以原本这时不会相见的你我,在凉亭里相见了。” 她知道,眼前的人听不懂。 但她还是耐心地解释着:“放心吧,等我醒了,梦会结束。你也会回到你原本在的地方,继续你应该走的人生,不会记得这个梦里的一切。” “什么是…我应该走的人生?”她开口时,问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这令坐在她身边的人不由得失笑了一声。 ——即使是梦境回溯里的她,也如此真实。 “你看见街上的这些千奇百怪的人了吗?” 她侧头看向前方,不答反问。 “那个高大的黑发男人,穿的衣服叫做军服。看风格,应该是你死后九百年左右的服饰。” 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的人闻言一顿,对这句话里第二次出现的词,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 “他左边那人的穿着你应当识得,是你出生一百年前的女子服饰,样式曾是民间最兴起的。你看,这两者之间,相隔一千年。” 她说着,收回目光,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再次相接。 “单从小小的衣着变化,便可窥见历史的演变。” “所谓历史,其实不过就是宏观世界中的纵向发展。” 她说着这些晦涩的言语,不在乎对方能否理解。 “而你置身在这个宏观世界里,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其发展轨迹上的一条纵线。你的人生也如同这漫长的历史,是偶然中的必然。” “这就是你应该走的人生。” 很久之后,听完的人才轻声问:“那现在的我,应该走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呢?” 她面前的人温柔地笑了起来。 似乎这样一个问题牵动着什么,令她回归了最为温和的状态。 “现在的你,是平乐县药铺老板的女儿。继母生下独子,想将你早早嫁出去。你向来温顺,善待他人,媒人受过你的恩惠,为你寻了个良配。只是大婚当日,那人跳下河救孩子,没能再上来。” 面前的人静静地听着,神情专注。 “你听闻他家中只有年迈的母亲,宁愿为他守寡,也不再改嫁他人。就这样赡养着他的母亲,直到将她送走。之后独自一人过完余生。” “你这一生依然是平凡简单的,没有大病,没有大灾,只孤独了一点。” 她听完之后,竟点了点头。 “如此也算是好的。” 头顶上的天逐渐变暗了。 “我快醒了。”她看着天色,神情平静。 身边的人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把油纸伞。 她收拢了伞,从长椅上起身,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没了那些痛感。 然而那把剑递过来时,她什么都没说,接住了它。 紧接着,起身的人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路程很短。 当她们穿过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回到林中时,幽暗的环境令她闭上了眼睛。 后面还有一段路,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我们还会再见吗?”她抱着她的脖颈,忽然问。 平缓的脚步往前走着,没有过停顿。 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回答:“会的,在你死后的第一千年。” “最后一个问题。” 她转过头来,在黑暗中看着对方。 “到那时,你还记得我吗?” 横抱着她向前走的人似乎微微笑了起来,只是这林子里太暗了,她无法看清。 “一直记得。” 她回答。 再长的路,也会走完。 当她第二次被放下来时,她知道,该告别了。 竹林中又下起了雨,她撑开手里的那把油纸伞,打在头顶。 没有人开口道别。 她看了眼已经是熟悉的方向,转身朝着那出口走去。 而身后的人始终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往前。 此去一千年。 又仅仅只是一千年吗? 她想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藕粉色衫襦的裙摆在雨中荡开弧度。 油纸伞坠落在地。 雨中的人提起衣裙,快步走着,最后跑了起来。 她丢掉了一切仪态,全力奔向停在那里的人。 而对方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她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也会记得你的。” 她说着,望向这双黝黑的眼眸,期盼对方给予回应。 然而眼中的人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她没有信。 要如何才能信我呢? 她没来由地感到焦急。 于是她伸出手,想要去拥抱面前的人。 却抱了个空。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对方,怎么用力,也触碰不到丝毫。 片刻后,她愣愣地抬起头,想开口问什么,却在对上那温和的目光之后,明白了过来。 “我该醒了。” 她轻声说着,抬手抚了抚面前这张无措的脸。 手指仍然什么也未碰到。 她却笑了起来。 “下个周末再见。” 阳台外吹来的风一阵又一阵,将窗纱吹得摇曳飞舞。 天光破晓,屋内的床边空无一人。 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让自己一点点抽离梦境。 一道机械的声音随后落下: “……本次强制稳固措施已结束,正在检测001样本状态数值……” “……检测完毕,数值正常。” 她闭了闭眼,从床上撑着身起来,活动了下身体。 太久没有睡过觉,身体对这样的状态已经陌生了许多。 只是这个梦如此真实,必定消耗了过多的储备。 她抬手抚住咽喉,一秒之后却顿了顿。 ——消耗只有上次回溯的一半。 这怎么可能? 想起梦境中的人所说的那些话,商伊忽然开口问:“001,你现在还能干涉002吗?” 那机械的声音回答:“002重启顺利,它的阈值已经超出我能干涉的范围。” 她坐在床上,想了几种可能,还是没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 但这些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她开始失控了。 将自己割裂成那么多个体,总归是会产生连锁反应。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她得加快“剧情”的速度才行。 “锁定分裂体04号的坐标。”商伊开口道。 “……正在锁定分裂体04号的坐标……” “……锁定完成,分裂体04号,姓名岳佐,体征正常,当前坐标为……” 商伊平静地听完后,开口道:“开启全方位影像记录,周期七个自然日。” “开启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开始写核心设定了(x 现在看不懂没事儿,前面就是这个写法,只需记住发生了啥,后面会一下子懂的! 今天继续50个红包~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 2个;碧空残月曙、酒猴子、竹三七、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幻者、姐姐什么时候上我、可劲儿蹦哒、南风、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踩死小鸡赔钱 50瓶;符言 40瓶;负芒、wintfire 20瓶;後宮 15瓶;小呀嘛小环仔啊 10瓶;树下的皮卡丘居然有毛 8瓶;kekekewu 5瓶;恒在、可口可乐 4瓶;白石纱衣 2瓶;y、何有、包子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chapter 43 大概耗尽精力也是有好处的。 后半夜秦明月放过她的时候, 夏唯几乎是转眼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 不知道究竟多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一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恍然。 身边的枕头上已经没了人。 夏唯从床上坐起来,抬起手打了个哈欠。 却摸到了一脸的湿润。 她动作一顿,开始回想这一觉有没有做梦,但怎么想都记不起了。 只有还未散去的一点涩然盘踞在胸腔,涌上来, 又从眼眶里落下。 一滴接着一滴。 不肯停下。 “下个周末再见。” 这句话忽然钻进某根脆弱的神经,刺得她灵魂也跟着疼痛起来。 夏唯感到茫然。 ——为什么是下个周末?明明今天也约好了要见面。 可下一秒, 这个念头就从她的大脑中消失了。 床上的人打了几个哈欠,起身下床,走出了卧室。 厨房里飘来燕麦粥的香气,她洗漱刷牙, 护理了皮肤之后,走进厨房掀开了锅。 秦明月做的燕麦粥一向是她最爱的早餐, 现在也不例外。 夏唯看见了冰箱上被冰箱贴压着的便签,抬手拿下来看了一眼。 “我出门了, 晚上回来。” 连去哪也没说。 夏唯看了一会儿,将它又贴回去。 其实以前秦明月也常有过这样的时候,不说去哪, 只说什么时候回来。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从不怀疑她,顶多会感到落空和寂寞,但随着年龄增长,这些情绪她也能够自己消化了。 ——爱情真是人生最好的导师。 夏唯扯了扯嘴角, 端起小锅,径直走向浴室,将里面的粥全部倒进了马桶。 她平静地按下抽水,看着粥被全部冲掉之后,才回到厨房里,把锅洗了个干净,放回橱柜里。 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夏唯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这些日子,她做起工作上的事情越来越得心应手,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基本处理完了需要解决的东西。 夏唯喝掉最后一点酸奶,打开了云盘,开始同步云端的数据。 又一周结束,堆积的监控已经到了该整理的程度。 连午饭也没吃,夏唯动作娴熟地拉着时间线,一点一点排查这段时间车里和家里的监控。 其实这个过程有没有意义,她已经不太确定了。 弄清真相会比较好过吗? 在这样的过程里,一次次反复回味,何尝不是一种自虐。 夏唯看着屏幕,面无表情地想——秦明月这样的人,或许根本就没有最重要的东西。 无论是出卖身体,还是背叛恋人,甚至是和前任藕断丝连,都不过是因为—— 在她眼里,这些寻常人看重的东西,其实不值一提。 夏唯不是不了解她的。 无论是否两厢情愿,她们也一起生活了快五年时间。 秦明月的野心,那从不认输的狠劲,早已渗透了她人生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人拽着甘于平凡的夏唯往前走,生活里必然少不了摩擦和争执。 每一次,当夏唯感到筋疲力尽时,都会被对方的态度伤到自尊心。 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废物,再不努力追赶,就要被她抛下了。 这些恐慌拉扯着她,再累也不敢停下,磕磕绊绊地走到了今天。 此时此刻,夏唯看着监控里的画面,忽然产生了一个困惑。 ——自己对于秦明月来说,到底是什么? 花五年的时间拽着一个不求上进的人往前走,对于她这样的纯粹利己主义者来说,得是多么不划算的买卖。 连自己都想得明白,秦明月不会不明白。 她究竟从自己身上获取了什么?养成游戏的快感?还是掌握着一个人的控制感? 夏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触摸到了问题的关键。 ——要弄清秦明月最在乎的东西,不该是去看她获得的利益。 ——而是去看她甘愿舍弃的利益。 下午一点,夏唯准时将车停在了家装市场的停车场。 她走到约定的门口,看了眼时间,开始等待。 尽管昨晚上是不欢而散,但约定就是约定,她都会遵守。 只是站在这里的过程,她难免会想起昨天晚上,她下车之前说的那些话。 不用去揣度,夏唯也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疯女人,且从来没有掩饰过这点。 秦明月脸上的伤痕已经很淡了。 只要做一次手术就能复原,费用也不是她们无法负担的数额,但秦明月看起来没这个想法。 她的原话是:“现在没有这个时间。” 夏唯无法理解。 工作虽然也很重要,可并不是连这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她现在不是基层,很多事情都能远程处理,前前后后真的要不了多长的时间。 但夏唯很少质疑她的决定,以前是说服自己认同她,现在是懒得争论。 连她本人都不在乎,自己又何必去为她考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夏唯第三次抬起手看手表时,阳光已经变得很刺眼。 她担心再站下去会中暑,索性走进旁边的国际酒店,给自己点了杯果汁,坐在沙发上继续等。 酒店大堂很空旷,白天在这里来往的人无非是商务会谈,她坐在休息区的角落里,安静地玩着手机。 服务生送来常温的鲜榨果汁,夏唯抬起头说了句谢谢,端起杯子喝了几口。 端着盘子的人走开后,面前的视野重新宽阔起来。 她扫了一眼,垂下头继续划着手机屏幕。 两秒后,夏唯缓缓抬起头,看向刚刚一扫而过的方向。 酒店的前台边上,站着一男一女。 高挑的女人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在等着男人办完手续。 没多久,她面前的男人就接过了房卡,带着她走向了上楼的电梯。 电梯门一开一合,两人的身影消失了。 手机自动锁屏,黑了很久。 那手指还放在屏幕上,没有动过。 夏唯就着这个姿势,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 这期间,约定的人没有来,也没有一个电话和消息。 而那两个身影也没有再出现过。 她安静地坐在这里,甚至还有闲心去想,那个服务生第四次刻意从自己旁边路过了。 酒店没有赶走花了钱的客人这种规矩,所以这个小男生多半是看上了自己。 每一次路过,他都挺直着背脊,西式制服穿得一丝不苟,面露笑容。 这样的男性荷尔蒙倒是吸引了几个喝下午茶的贵妇,一直颇有兴致地谈论着他,猜测到底是看上了她们中的谁。 夏唯拿起那杯果汁,微微抿了一口。 在他第五次端着盘子走过来时,夏唯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和领带,将不规则衬衫的衣摆拍了拍,随后才起身走向他。 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她似是有意地抬起眼,给了他一个略带风情的眼神。 听到身后咖啡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夏唯弯了弯唇角,径直走出了酒店。 你看。 并非没有人为她倾倒。 是她不需要。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夏唯提着没吃完打包回来的餐盒,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里面亮着灯,有人比她先回来。 秦明月从沙发上抬起头,开口问:“你出去吃饭了?” 她穿着吊带睡裙,显然已经洗过了澡。 夏唯没出声,自顾自地换好鞋,提着餐盒进了厨房。 她把打包盒封上保鲜膜,挨个儿塞进冰箱,又洗了洗手。 秦明月走到厨房门口,轻声问:“怎么了?” 洗完手的人抽出餐巾纸来擦了擦,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后,她看了眼玻璃柜里放着的几瓶红酒。 都是秦明月爱喝的。 夏唯打开柜子拿了一瓶出来。 她略显粗暴地开了酒瓶,拿出两只高脚杯,倒起了酒来。 “要喝一杯吗?”她语气平常地问。 门口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夏唯倒了两杯酒,端起走到她面前,递了一杯过去。 片刻之后,秦明月还是接了过去,却没有喝。 夏唯靠在身后的冰箱上,抿了一口红酒,喝得很是随意。 她仰头吻着杯沿,一口接着一口。 目光却始终放在秦明月的身上,从那短发的发梢,慢慢滑到肩颈,最后落在了宽松的低领领口。 那里面显然什么也没穿。 夏唯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酒液,随手放在了料理台上。 她很少喝这么多酒,还是这样灌酒的方式。 秦明月皱起眉,也放下了自己的酒杯,走过来说:“少喝一点,明天还要上班。” “没关系,只喝一杯。” 夏唯开口时,似乎还带着点笑意。 秦明月顿了顿,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这么浓的气味,显然不是刚刚才喝的。 “你不会是酒驾回来的吧?” 夏唯扯了扯衬衫上的浅蓝色领带,这本来只是一个装饰性的配饰,却因为此刻的气氛,成了一种压迫感的来源。 “我叫了代驾,放心。”她扯松了领带,总算能将扣子解开,透一透气。 秦明月抬手过来,想摸一摸她的额头,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愣了下,对上了眼前的这双黑色眼眸。 夏唯的眼中很平静,她看着这个人,一点点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那沐浴露的气味更清晰了,在鼻尖缠绕着,很清爽,很好闻。 叫她更加好奇,那些被洗掉的味道又是什么样的。 秦明月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什么,抓着她手腕的人就站直身,拉着她走了出去。 那步子走得很快,几乎是把她从厨房里拖拽着走到了卧室里。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整个人被甩到床上时,秦明月还是疼得皱起了眉。 她抬手想要揉一下磕到床头铁栏杆的肩膀,却还没有碰到,就被人再次抓住了手腕。 站在床边的人一边握着她,一边扯下了那条长长的领带。 秦明月意识到的时候,手臂已经被高高拉起,按在了头上的栏杆。 冰凉的铁栏杆激起皮肤的敏感反应,很快,手腕就被领带缠绕上,死死地绑在了栏杆上。 另一只手臂被拉起来,重复了这个过程。 秦明月抿起唇,抬眼看向神色自若的人。 “夏唯。”她开口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还是好听的,夏唯想着,将她的双手绑得更紧了点。 随后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拿起了床头柜上属于对方的手机。 秦明月拧着眉头,似乎准备说什么。 夏唯竖起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 她熟练地解锁开秦明月的手机,打开聊天软件,将每一条聊天框都翻了一遍。 没翻到要找的人,夏唯笑了一声,开口问:“总经理的电话是哪一个?” 秦明月看着她,几秒之后,才回答:“通讯录里有备注。” 夏唯便点开了通讯录,搜关键词,将号码找了出来。 她直接拨了过去,按了免提,随后放到秦明月的面前。 “做什么?”秦明月冷着声音问。 夏唯俯下身,轻声说:“跟他请假,明天一整天,你应该出不了门了。” 嘟声响了三次,就被对面接了起来,快得让人找不到周旋的余地。 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时,带着笑意:“我们秦经理也会给我打电话啊,真稀奇。” 秦明月抿了抿唇,在面前人的注视下,平静地开口道:“抱歉,这么晚给您打电话。我明天想请假一天……” 夏唯无声地笑了笑。 她慢条斯理地爬上床,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掀起了真丝睡裙。 秦明月将目光放在她的手上,继续道:“……请假条我会补上的,不会耽误工作。” 男人笑着说:“多大点事,请假条不用补了,好好休息吧。” “……谢谢总…嗯……”她闷哼一声,高举着的双手用力地捏紧成拳。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今天……” “不好意思,总经理,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她镇定自若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哦,行吧,明天好好休息。”男人说完后,直接将通话挂断。 夏唯扔开手机,起身舔了舔嘴唇,看着她问:“他这么好说话,是不是特殊待遇啊?” 秦明月收拢双腿,低声道:“你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疯?耽误一天工作,要加班多久才能赶回进度,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明天你的份我会帮你做好的。” 夏唯笑着说完,又慢悠悠地垂下了头。 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秦明月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的气场都压低了许多。 夏唯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很快,她就不会有精力纠结这件事了。 电脑桌上的电脑响了一声。 李正擦着头发走过来,点开了新收到的邮件。 发件人是陌生的邮箱,也没有标题。 他正打算放进垃圾桶,鼠标却在滚动时将页面拉下去了一点。 一张附图的小半截露了出来,令他停下了动作。 夜深人静的四合院内,所有的灯都已经熄灭。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站在窗前,看着院外种下的诸多花草树木,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书房的门在身后被推开,他回过神来,握着拐杖转身看了过去。 穿着白裙的女人站在门口,对他露出了一个笑。 这笑容从三十年前到现在,好像一直没变。 李权垂着头,对着她弯下了自己的腰。 这些年来,他的身体愈发不经用了,这把老腰也很难再彻底弯下去,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将这份礼节严格地遵守着。 书房的门被关上了。 他缓缓直起身来,忍着疼痛,将目光投向不知何时坐在了身侧的人。 “您看着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他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开口时,语气亦是久违的熟稔。 商伊端起他刚煮好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 “坐下吧,陪我聊聊天。” 安静的书房内,只有窗外的一点月光洒进来,照亮两人的身影。 茶香袅袅,溢开在唇齿间。 她细细品着,随后称赞了一句:“好茶。” 李权放下茶杯,开口道:“三十年之约已到,是时候将属于您的东西尽数归还了。” 商伊端着茶,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早已猜到,我要的不是你这些年勤勤恳恳打拼下来的家产。” “何况你也没想过要还回来,不必再说这些场面话。” 李权沉吟不语,许久之后才道:“这些东西迟早是会被那孩子拿走的,他始终在您的掌控中,给他也等同于给了您。” 商伊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啊你,商场上磨练久了,都敢在我面前也用这些花招了。” 他垂着眼回答:“不敢,阿权只是说了实话。” 商伊摇摇头,“你该知足,三十年前你要荣华富贵,我给了,你要家产的继承人,我也给了,如今这些我一样也不打算收回来,所以尽管多睡几天安稳觉吧。” “等小狼崽子会咬人了,你也能安心地走了。” 头发花白的男人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开口:“我一直不明白,像您这样无所不能的人,为何愿意在三十年前拉我一把。” 商伊单手撑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了眼另一只手腕上的红绳。 “因为我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我自己。”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野心比天大,命却比狗都不如。想要活得像个人,却又不得不先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她说着,抬眼看向面前已经不复当初年轻的男人。 这双眼睛已经藏起了一切,在她眼里,却跟三十年前没什么区别。 依然是只看一眼,就一览无遗。 李权终是无可奈何地笑了。 “如今我才是那个六十岁的老人,可在您面前,还是半点儿心思都藏不起来啊。” 他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容,想要找出一点初见时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今生的大恩大德,若有来世,定当十倍偿还。” 头发花白的男人端起茶杯,敬了敬面前的人,随后一饮而尽。 年轻的女人笑了起来。 “可惜,怕是不会再有了。” 夜幕微微发白时,秦明月一丝声音也喊不出口了。 她双臂举在头顶,手腕挣扎出了一道道红痕,最脆弱的皮肤已经擦破,流下了深红。 掐着她腰肢的人终于停下来,退开了距离。 那一身不规则的衬衫只是略显凌乱,连扣子也未解开过。 夏唯脱下腰上的东西,抽出湿纸巾随意擦了擦,白纸上点点红色,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随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这东西还得拿专用清洁剂来洗。 夏唯将短裤穿上,没再看床上的人一眼,去了浴室。 秦明月仰着头,遮住眼睛的眼罩还没被拿开,她只能无力地喘着气,却在每一个呼吸间都牵动了身上最疼痛的地方。 五脏六腑,骨与血肉里,除了痛,什么也没有。 后悔吗? 写下这个剧本时,有想过今时今日的苦痛与折磨吗?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许久,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最后终于确定—— 不后悔。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作响。 夏唯站在洗手台边,认认真真地将手里长长的东西洗了个干净。 毕竟还要再用很多次。 她将黑色的带子仔细地清洗好,拧干,随后挂在衣架上,就这样放在浴室里晾着。 镜子里映出了她没有表情的脸,在灰蒙蒙亮起的天色下,连轮廓也找不见。 夏唯抬起眼,看向了镜子里的人。 她沉默地看了许久,在想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如此陌生。 看着看着,镜子里的人忽然有了表情。 那不知是哭还是笑,就这样张开嘴说着什么。 夏唯仔细去听,用力去听,只听见了只言片语。 “……唯…不要…后悔……” 不要后悔? 她垂下眼,缓缓笑了。 “我不后悔。” 有人轻声说。 卧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有脚步声靠近床边。 秦明月侧过头,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受着身边若有若无的温度。 一只手触碰上了她的腰间,指腹在那周围轻柔地打着旋儿。 冰凉的湿纸巾随后落下在腿上,慢慢擦拭着。 “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床边的人开口时,声音是温柔的。 秦明月的嗓子哑了,只能摇了摇头。 身边有人轻笑了一声。 “下次出门,要告诉我你去了哪。” 那只手顺着上来,停在了她的脖子上。 手指在颈侧的动脉上摩挲着,话音比动作更轻: “要是再忘记,我就帮你请两天的假。” “两天不够,就三天。” “听明白了吗?” 仰着头的人抿起唇,许久之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夏唯笑了笑,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睡觉吧,我收拾东西去上班了。” 作者有话要说:聪明的人已经知道了今晚上要在哪里跟我相见。 温馨提示:我在所有地方都是同一个马甲(:3 今天继续50红包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阳怀、konoha、子非鱼、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tclota、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山一小 70瓶;最佳未知系统 20瓶;恒在、冬天的假熊 10瓶;张碧晨的女友 6瓶;树下的皮卡丘居然有毛、年有鱼 5瓶;包子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chapter 44 这个周一的天气不太好。 从早上开始断断续续地下着小雨, 下午停了一会儿, 傍晚又下了起来。 夏唯在门口抖了抖雨伞上的雨水,打开家门走进去。 她像往常一样换好拖鞋,走到客厅外的阳台上,把伞挂着晾干。 阴沉沉的天快要黑了,屋里没人开灯。 夏唯放下包和袋子,走进厨房洗手, 开始做饭。 今天还是有些闷热的,让人没什么胃口, 她索性炖上一锅青菜粥,又利落地做了一道凉菜。 将炉灶上的火转小,她洗干净手,擦了擦, 走回客厅。 提起茶几上的袋子,夏唯转身走到卧室门口, 拧开了房门。 卧室里静悄悄的,纱窗开着, 有微风吹动窗帘。 床上躺着的人安静无声,不知是不是还没睡醒。 夏唯走到床边,将毯子从她身上掀开, 露出了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床头的铁栏杆上还挂着那条皱巴巴的领带,浅蓝色布料蹭上了铁锈,还有一些暗红色。 夏唯在床边坐下,抬起了她的大腿, 分开放在自己身上。 她打开袋子,将里面的药膏和药水拿出来,又撕开棉签,取了一根。 秦明月睁开眼,从枕头上侧头望了过去。 她无声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似乎没有开口的想法。 伤口被蘸了药水的棉签轻轻一碰,她身体微微一抖,吞下了痛呼。 疼痛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秦明月抓紧了床单,始终没有吭一声。 夏唯将用过的棉签包进纸巾,扔在了袋子里。 她抽出床头柜的湿纸巾,仔细擦干净了手,才打开了药膏的盖子。 这是内塞药物。 夏唯神色自若地把药膏挤在了自己的指腹上。 秦明月缓过了那一阵,刚睁开眼,就察觉到靠近的温度。 她抬起长睫,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眸。 又或许,并不是很平静。 秦明月抿起唇,正要开口说什么,俯下来的人已经含住了她的下唇,将所有话堵了回去。 冰凉触上时,她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夏唯用右手按住她,双唇温柔地安抚着她,左手平稳地行进。 秦明月的痛也被堵在了嘴里。 她抬起手抱住了身上的人,这动作令对方顿了顿。 随后,夏唯的动作放得更轻。 秦明月额前的碎发很快被打湿了。 冰凉的药膏早已化开,温成一滩,不知何时会尽数流掉。 夏唯却没有去挤第二次药膏。 她吻着抱住自己的人,从这个拥抱里又找到了温柔的理由。 左手接住软化成液体的药膏,又深深推了推。 秦明月颤抖着抱紧了她的腰。 这一刻,她是如此脆弱,只能依附着自己,在自己的掌控下起承转合,痛苦欢愉。 夏唯想着,轻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十几个小时前全都没能释放的东西,在这个吻结束前,统统放出了。 秦明月抓着她的衬衫,手指用力到发白。 夏唯从她的唇吻到了侧脸,在余热散去之前抚慰她。 等那攥着自己衣服的手松了力气后,夏唯收回左手,一把扣住她的腰,以拥抱的方式将人从床上抱起来。 秦明月看着很高,体重却一直轻得不可思议。 夏唯知道她在刻意控制自己的饮食,但实际上这没必要,她已经瘦得不在健康的范围内了。 从卧室走到客厅,夏唯把她放在沙发上,起身甩了甩湿漉漉的左手。 晚饭还没吃,就要洗床单了。 她叹口气,回去拿出药膏来,再重新给沙发上的人上一次药。 秦明月侧躺在沙发上,目光在不断进出客厅的人身上停留着。 夏唯站在阳台上,用晾衣杆晒好了床单,才转身回到客厅。 “饿了吗?粥应该已经能喝了。”她说着,去了厨房。 一锅青菜粥敞开十来分钟,温度刚刚好。 夏唯拿出两个粥碗来,一个半碗,一个满碗,最后端上凉菜放到木盘上,走了出来。 她直接走到沙发边,将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秦明月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她抬起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睡裙堪堪遮住大腿,露出白皙腿上一道道手指掐出的印子。 有些红着,有些已经青了。 夏唯端起半碗粥,拿勺子搅拌了下,蹲下来喂她。 秦明月只是顿了顿,随后张开了嘴。 夏唯笑了起来,就这样一勺又一勺地喂她吃完。 半碗粥下肚,秦明月已经吃不下了。 喂着她的人也很清楚,直接放下碗,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擦嘴。 这样细致的呵护,仿佛她失去了自理能力一般。 秦明月垂下头,对上她的双眼。 她们今天还未交流过半个字。 平和如常的气氛只是一种假象,秦明月想,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圆回来呢? ——无论怎样拙劣,自己都会配合。 “对不起。” 夏唯开口时,还蹲在沙发边上。 她好像忘了自己还没吃饭,又或者,已经不打算吃了。 秦明月在沙发上垂着头,无声地注视着她。 夏唯想起她喊了一整夜的嗓子,不由得伸出手,在她咽喉处轻轻摩挲着。 “喉咙还难受吗?我泡点金银花茶给你?” 她问着,眼神里这样关切。 但秦明月知道,是假的。 所以她摇了摇头,依然没有开口。 夏唯皱起眉心,似是担忧,又似懊悔。 她放下手,双臂抱住秦明月的腰,将自己埋进了对方的怀里。 “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说谎。 她连那东西都买好了,本就已经是一场预谋。 秦明月抿起唇,不拆穿她这敷衍的借口。 那双手收拢了她的腰,温热呼吸打在真丝睡裙上,一呼一吸,起起伏伏。 这件裙子一整天没换了,味道已经难以言喻。 秦明月想推开她,却察觉到对方——是在留恋这些气味。 那是卧室里整天都散不去的味道,是这个人的战果。 奇异地理解了她的心理后,秦明月终于张开嘴,用沙哑的嗓音回答: “下不为例。” 话音落下后,抱着她的人有片刻的沉默。 秦明月知道这是为什么。 夏唯抬起头,慢慢从她怀里站起身,从居下转为了居上。 她温柔地抚上面前的这张脸,垂下眼,吻了上去。 这一次,很快得到了回应。 夏唯将她压在沙发上,将自己的怜爱和柔情都送入对方口中,像是一种讨好。 在彼此都看似沉浸的纠缠中,夏唯睁开眼,看着几乎要触碰到的眼睫毛,无声地想—— 你能容忍我到什么程度呢? 而你容忍的理由,又是什么? 让我来找一找答案吧。 虚无漆黑的空间里,又一台阶崩塌了。 光着脚的人坐在台阶的边缘,安静地望着下面。 “……002维度溃散的速度加快了。”机械音一板一眼地说。 商伊收回目光,开口问:“还是探测不到002的信号吗?” “无法探测。百分之六十八的可能性为——它自主屏蔽了我的探测信号。” 商伊笑了一声,“这次终于学聪明了,可能这就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吧。” “……002是自主监测工程,不是兔子。”它认真地提出质疑。 坐着的人已经习以为常,懒得回应它。 她撑着头望向下方的一层层台阶,忽然开口问:“分裂体02号还能活跃多久?” “……正在检测分裂体02号当前状态…检测完毕。” “分裂体02号,姓名秦明月,体征正常,状态偏离稳定性十个百分点,预计剩余活跃时长为……” 商伊平静地听完后,慢悠悠地起了身。 “得找个时间跟她道别了啊。” “好歹是我的三分之一。” 周二早上,夏唯又逼着秦明月打电话请了一天假。 她这样没法去上班。 开口之前,夏唯已经做好了跟她吵一架的准备,毕竟工作是这人的命,谁也不能耽误。 但意料之外的,床上的人只是看了她半晌,就接过了电话。 请假还是异常顺利。 夏唯听着对话,刚生出的那点心软在男人的笑声里荡然无存。 她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指,将药膏挤在指腹上,掀开了她的纯棉睡裙。 秦明月立刻用两句话结束了通话。 她的唇被人吻住,冰凉瞬时推进来,激得身体抖了抖。 这个吻结束时,秦明月张开嘴呼吸着空气,无奈地想—— 今天房间里的味道也散不掉了。 上班时间刚过去没多久,设计部的人就懒散了下来。 谁让今天教导主任也不在,不摸鱼都对不起自己。 但是秦经理连着两天请假可是很少见的事情。 除去上次她因病住院,往日里请过假的时候屈指可数。 整个设计部都忍不住议论起来,在八卦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这群人猜测什么的都有,连隐婚怀孕都说了出来,仗着人不在,肆意揣测。 就在这个说法引起讨论时,一个很少出现的人冷不丁地发了句消息: “两小时检查一次进度,今天完不成的人,记进月底绩效。” 一秒之后,整个群里鸦雀无声。 夏唯发完这句话,直接关掉了窗口。 她知道,半小时之后就会有一个新的八卦群,成员会是这个群里的所有人——除了自己以外。 无所谓,反正老好人的角色她早就当腻了。 下午两点,夏唯做完了秦明月的那份堆积琐事,只把需要她确认的东西发了过去。 自己的进度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没有意外的话,今天能准时下班。 她刚这样想着,意外就来了。 楼下前台的电话挂断五分钟后,夏唯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她声音平静地开口:“请进。” 外面的人推开门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夏唯转了转手里的签字笔,头也没抬地问:“李太太是来确认进度的吗?不好意思,最近太忙,初稿还没画完。” 进来的人缓慢地走到她的办公桌前,一阵沉默后,她轻声道:“我离婚了。” 夏唯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问道:“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幻听了吗?” 商伊打开自己的手包,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证件,打开放在了她面前。 夏唯扫了一眼,顿住了。 离婚证的办理日期,是前天。 也就是周日那天。 自己在大热天等了她一下午,没等到人来,也没等到一个电话。 夏唯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说不定已经被“玩腻”了,所以对方放过了她。 这个结果不至于很难接受,但更多的东西,她那时候没心思去想。 直到刚刚那等待的五分钟里,她才发现了心底的一点感觉,那称得上是一种雀跃。 至于是源自“还有机会分出胜负”,还是源自于别的,夏唯暂时不打算弄明白。 然而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 夏唯放下手里的签字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你告诉我这件事做什么?” 商伊笑了起来。 “跟秦明月分手,跟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被炸号搞蒙了,没来得及写多少(跪下谢罪 已关注的可以取关了~ ——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ka 2个(您破费了!从上一篇文到现在全都非常感谢!!明天为您爆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岁时就很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幻者 4个;tclota、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要杯特浓牛奶、酒猴子、lee、sage、konoha、子非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色小葱 50瓶;水星记 25瓶;小呀嘛小环仔啊 18瓶;无捱、要杯特浓牛奶 10瓶;张碧晨的女友、戈多、虫虫虫虫鸭鸭鸭鸭! 5瓶;剡注 2瓶;包子w、别太当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chapter 45 现在距离下班只剩三小时不到。 夏唯看了眼手表, 从椅子上起身, 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双手插在衣兜,白色七分裤包裹着笔直的双腿,刚好踩住了背后洒进来的阳光。 商伊背着一双手,手包随意地挂在手指上。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露肩的泡泡袖长裙,气质还是优雅而无害。 夏唯漫不经心地靠近,衣领下的领带几乎要擦上那胸口的百褶纱。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她低声开口。 商伊歪了歪头, 长发顺着肩头滑落,柔顺地散开。 “不是会, 是必须。”她轻声回答,语气这样笃定。 夏唯撇开目光,抿着唇几秒之后,忽然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现在离婚, 李家的一切就跟你没关系了。” 商伊始终看着她,闻言笑了笑, 回答道:“那些都不重要了,谁要就拿去吧。” “那些可是你要挟我的底气, 你是真的不懂吗?” 夏唯说着,视线又回来对上了她的。 商伊往前迈了一步。 两人的身前撞在了一起,夏唯不得不往后靠了靠, 用桌沿支撑自己。 温热的呼吸从她唇上扫过。 看着她的人缓缓开口:“不,我要挟你的底气是——你也迷恋我。” 夏唯望着她近在迟尺的纯黑眼眸,没有回答。 商伊扬起下颌,又贴近了些, 将自己靠在她的耳侧。 “明知道我说的话是假的,我给你看的样子也是假的,但你还是拒绝不了我。” 一只手抬起来,抚上了夏唯的衣领。 藕粉色的手包掉在了地上,没有人去管。 另一只手抱住了夏唯的腰,以一种依偎着她的姿态。 “甚至每一次,你只是看着我,就能跟我一起到达……” 最后两个字,她没有说出口,夏唯也听得懂。 这是她努力藏起来的秘密。 夏唯以为自己已经一次比一次藏得更好了。 但原来,对方从来都知道。 商伊抱紧了她的腰,手指隔着轻薄的衬衣抚着那些温度。 触感如此柔软。 让她回忆起曾经无数次的相拥与欢好。 只可惜,怀里的人已不再是相爱时的模样。 商伊想着,却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看,我们这么契合,本就该在一起。过去只是走了弯路,现在该回到正轨上了。” 夏唯很多时候都难以理解这个女人的思路。 她自觉是一个正常人,理解不了疯子才是应该的。 可现在她奇异地发现,这句话竟然触动了自己。 过去的五年,她何止是走了弯路。 她根本是将自己的人生开进了臭水沟里。 翻车翻得这样狼狈不堪,一身污泥,洗也洗不干净。 如果她从来没有爱上秦明月,如果这个女人没有嫁给李正,如果…… 夏唯瞬间回过了神来。 ——她又被带进了对方的陷阱里。 真是一秒钟都不能放松警惕。 夏唯懒散地靠在身后的桌上,不推开她,也不回应她。 只是平静地开口回答:“过去的路再弯,也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也别太看得起自己,对我来说,你和秦明月没什么区别,我就算和她分了,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腰上的手臂一顿,随后松开了。 商伊拉开距离,站在她面前,目光平视着她的眼睛。 “有一点我得反驳一下。” 她开口时,声音还是那样不急不缓。 “我和秦明月是有区别的。” “她不爱你。” 商伊说着,眼神也温柔起来。 “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夏唯听到这句话,笑意措不及防地从喉咙里漏了出来。 她低低笑着,连生理泪水都笑得滑下了眼眶。 靠在桌上的人抬手擦了擦眼角,忍住持续的笑意,抬眼看过去。 “你不觉得这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太轻浮了一点吗?” 夏唯说着,张着嘴吸了口气,直起身来靠近她。 “只是跟我上过床,你就成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了?” 她似乎觉得说出来都很好笑,又笑了起来。 商伊站在原地,眼神仍然温柔。 这让夏唯收起了那些情绪,她沉静下来,许久之后,才略显认真地问:“商伊,爱情不该是这样的东西,你不要骗自己,又骗别人,可以吗?” 她说着,抬手帮面前的人理了理耳侧的碎发。 “你说爱我,但实际上你并不愿意为了我而付出什么。你只是渴望我给你什么,可遗憾的是,我已经没有能给的了。” 夏唯不记得上一次与她这样坦诚是什么时候了。 两个人分明没认识多久,却连一次畅谈都已成了久远的回忆。 说完后,她收回了手。 这场谈话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夏唯想着,准备找个理由送客。 面前的人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看过去,神情多了一点无奈。 “我还有一堆工作……” “我预约了两个小时后的手术。” 两人同时开口。 夏唯顿了顿,问:“什么手术?” 面前的人神色如常地回答:“流产手术。” 她说完,笑着问:“你要不要陪我?” 百华在本地也算是老牌企业了。 如果只跟本地其他同行相比,还是有一定的优势与竞争力的。 但要跟李氏集团合作,还排不上号。 李正走下车,一边扣上西装的扣子,一边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大楼。 上一次来这里,得是五年前了。 如今借着合作项目来跑这一趟,要说天衣无缝那是不可能的,但多少有了个由头。 他看向已经下来迎接自己的男人,掩去了眼神中的东西,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岳佐笑得像是见到了财神爷。 可不就是财神爷,这一个项目能带来多少好处先不说,光是能跟这位爷搭上关系,以后的日子就别提多滋润了。 他笑得愈发灿烂,大老远就拿出了躬迎贵客的姿态,整了个无比浮夸的大阵仗。 李正脸上一派和气,走过来和他握了握手。 这种级别的寒暄,是他八岁时候玩剩下的东西了,应付起来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 但看着这张脸,他就厌烦得想当场把他揍个半死不活。 区区一个吃软饭的凤凰男,还敢三番五次玩潜规则。 李正越是怒不可遏,脸上就越温和,倒是把岳佐给搞得有些摸不准了。 ——这位爷怎么比传闻中还好说话? 两人客套来客套去,半晌之后才有说有笑地走进办公楼的大堂。 岳佐最爱搞形式,整个大堂都收到消息,提前严阵以待,见他带人进来,立刻整整齐齐地弯腰迎接。 李正心下翻了个白眼。 ——虚头巴脑,果然是废物一个。 魏双双那女人,人品差就算了,眼光还这么烂。 真是绝配。 耐着性子等这群人折腾完一整套流程后,李正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了自己的欣赏。 “岳总跟我年纪相当,我叫一声岳大哥不为过吧?” 见他态度忽然亲近了许多,岳佐以为是自己的精心准备起了作用,当即跟他攀起了交情来。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带着一群人走向了电梯。 直通电梯早已经准备好,一个长相出色的女人就站在电梯口等着,见他们来了,立刻恭敬地按开电梯。 这一套形式弄得李正浑身难受。 他都怀疑自己不是来了一家知名企业,而是某某会所。 偏偏还得做出一副出很受用的姿态来。 岳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等他先进去。 李正笑着点点头,迈了进去。 他只带了一个秘书,岳佐等着他的秘书也进去后,才带着两个秘书走进来。 一群人自觉地站在李正的身后。 岳佐亲自按下电梯,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来,准备继续刚刚的话题。 李正忍着不耐烦,神情自若地应付起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他看着面前,视野里两个身影忽然一晃而过。 不等他看得更清楚一点,门就合上了。 但李正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哪怕刚刚他只看见了两个侧脸,也认得出来那两人是谁。 ——走在前面的是秦明月的小女友。 ——她身后的那个,是刚跟自己办完离婚手续的前妻。 其实离婚手续,是那个女人主动提出来办理的。 时机并没有到李正最理想的时候,他还在等,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起初他怀疑这是对方的陷阱,要是被老头子发现了,怎么想都会是自己背锅。 但她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自己。 “父亲明早动身去商会会长的喜宴,他如今很难再有出远门的时候了,你确定要错过这次机会?” 老头子只去一晚,隔天就回来。 他身体不好,信得过的人自然是要全部跟着去的。 李正发现,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接受了,但不代表他打消了对这女人的怀疑。 ——不管怎么看,她都像是比自己更急着离婚的样子。 李正不动声色地想着,抬头走出了电梯。 “上车。” 夏唯冷着脸说完,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另一边的车门很快被拉开,穿着长裙的人坐了上来,自己系上安全带。 夏唯踩下油门,驶了出去。 这一路她开得很稳,速度也不快,但整个过程她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身边的人也识趣地不去招惹她。 一路开到了一家私人妇产科医院,夏唯停好车,下车关上车门。 她直接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俯身进去扯掉安全带,把人拉着下了车。 这些动作还是很温柔,与她的神情截然相反。 商伊被她牵着进了医院,上了楼,一直走到预约的那个医生所在的办公室门口。 夏唯问:“是这里?” 她点了点头。 下一秒,夏唯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响起了声音:“请进。” 夏唯拧开门,牵着她走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医生是一位中年女性,她戴着无框眼镜,脸上没什么笑容。 看起来更像一位大学老师。 见到进来的人之后,她平静地问:“商女士,你考虑好了吗?” 商伊点了点头。 她身边的人却开口道:“不好意思,医生,我们是来取消手术的。” 戴着眼镜的医生顿了顿,她看了眼神情冰冷的女人,又看了眼自己的病人,不得不开口问:“商女士,这位是您的……” “朋友。” “爱人。” 两人同时回答。 夏唯握着她手腕的手指颤了颤。 但脸上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给您添麻烦了,现在取消手术可以吗,费用我们自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医生看向商伊,用一种确认的眼神。 商伊神色自若地开口:“我考虑好了,现在就做手术。” 夏唯对坐着的人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一下。” 她说完,拉着身边的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随手带上了门。 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戴着眼镜的医生摇了摇头,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事。 夏唯拉着她下楼,走到了一个没人的花坛前,才停下来。 “你能不能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认真考虑好后果?” 她开口时,还是压低了声音,不将自己的愤怒扔向对方。 商伊看了眼她还没松开的手,笑了下,回答:“我考虑好了,这句话没有骗你。” “你考虑好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不是一件衣服一个包包,说不要就可以不要,这是一条命,哪怕你不爱这个孩子,也该对生命有最起码的敬畏心吧?” 她说话的时候,极力压制着那些怒意,致使发火的模样也比他人更温和。 商伊没办法不爱这样的她。 却又不得不扼杀这样的她。 夏唯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了一点。 “你有权利做这个决定,但我不希望你是为了荒唐的理由而做出决定。商伊,不要让自己后悔。” 她叫着她的名字,情真意切地。 商伊忍下了不合时宜的情绪,看向她的眼睛,问:“你后悔过跟我上床吗?” 夏唯抿起双唇。 许久之后,她回答:“没有。” “那我也不会后悔。” 夏唯忍无可忍地说:“疯子。” 商伊听完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对我来说,喜恶才是决定一切的标准。以前我喜欢权力和地位,所以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我争权的筹码。” 她神情这样平静,好似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现在我喜欢你,所以妨碍我和你在一起的东西,我都得扔掉。” 夏唯松开了她的手腕。 她竟然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称之为“东西”。 夏唯失望透了。 “我原本以为,就算你是个疯子,也是有心的。” 她说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商伊没有再去靠近。 面前的人最后看了她一眼。 “我是喜欢你。” “但你的喜欢,我无福消受。” 看着转身离开的人,商伊站在原地,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做。 那熟悉的身影走远了。 消失在了尽头。 商伊抬起手放在小腹上,里面是空的,就跟她的胸腔一样。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戴着眼镜的人开口:“请进。” 门被打开,只有一道脚步声走了进来。 她抬起头看过去,见到只身一人回来的女人,却还是跟刚刚一样,公事公办地问:“最后问一次,商女士,你考虑好了吗?” 门口的人点了点头。 她便从椅子上起身,开口道:“那就开始准备吧。” 手术台是冰凉的。 她躺下之前,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是一场多么剧烈的疼痛。 现在处于逆生长的身体,放大了一切感知,也包括痛意。 她要承受的,是比别人强烈十倍的痛。 寻常电视剧的镜头里,拍到走进手术台便可以结束了。 编剧不会详细描写一场手术,演员也就省了一场多余的工作。 可惜,痛是比快感更强烈的感知。 能够更深刻地,更直白地,相互影响。 痛越强烈,影响越大。 一道身影跑上了楼,飞快地穿过走廊。 她脚下的粗跟凉鞋在光滑的地砖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 又跑过一个转弯,她终于见到了尽头的手术室。 灯已经亮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迈开脚步跑向那扇门。 却在快要抵达的时候,整个人猛地一颤,险些摔在地上。 她按住肚子,蜷缩着身体无力地靠上了墙,额头瞬间被冷汗侵占。 小腹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割开剪碎一般,痛得她脸色惨白,再也站不稳,滑落下来。 可她还想挣扎着往面前的那扇门走去,从地上爬了起来。 每往前一步,里面割裂的痛楚就越清晰,阻挡着她靠近。 她咬着牙,想要发出声音,叫停里面的人,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身体哆嗦着摇摇晃晃,最后在又一次剪碎内脏的巨大痛意里,脱力地摔在了地上。 她弓着身子,在冰冷的地上无意识地翻滚起来。 身上的汗水打湿了衬衫和白色裤子,连头发也湿透了。 在这莫名的痛楚快要超过她承受的极限时,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道不陌生的机械音: “……警告,警告,警告。002样本受纠缠态影响超出阈值,子系统失序突破负荷,需强制解除纠缠态……” “……此次解除持续时长:本周目。消耗占比:百分之四十。” “……再次提醒002样本:请勿接触001样本,请勿接触001样本,请勿……” 夏唯还没能消化掉这些话,就在地上痛晕了过去。 但身体的感知始终残存着。 很快,她便感觉到身体里比断骨更惨烈的痛意消失了。 这之后,是漫长的意识沉浮。 她像是在水里,又像是在失去重力的地方漂浮着。 耳边始终有着一些电流般的杂音,一些字眼时而清晰,时而断断续续,无法听清。 那道机械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重复着一些晦涩的言语,像是怕她忘记。 夏唯不堪其扰,迫切地希望这声音安静下来,能让自己喘息片刻。 念头一闪而过后,声音便真的消失了。 连同那些乱七八糟的电流声一起。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手术室的灯暗下去了。 几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陆陆续续出来了穿着白大褂和护士服的人。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人抬手扶住门,缓了缓走下这几步的痛苦,随后抬起了头。 一道身影站在外面,略显狼狈。 四目相接,这条走廊上的时间便凝固了下来。 商伊张了张干裂的双唇,最后却半个字也没道出口。 原来她回来了。 这样近的距离,她会有多痛? 理智自然是能够计算的,甚至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三位数。 可这一刻,商伊找不到自己的理智。 刚刚从身体里割掉捣碎的那部分血肉似乎又疼了起来,在腹中,在胸口,在唇齿之间。 每个人都以为,她在这场手术里杀掉了一个孩子。 包括拿着手术刀的人也这么认为。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杀掉的是另一个人与自己,从两千年前开始就存在的牵绊。 夏唯的脸色还惨白着。 她一身浅色的套装在地上蹭得很脏,连同手臂和白生生的那张脸也脏着,甚至梳好的头发也散乱下来,凌乱地落在肩上。 刚走出手术室门的人就在视线里,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脆弱。 夏唯知道,此刻她的脆弱是真的。 商伊努力做出了一个笑来。 这是本周目的商伊应有的标志。 她知道,夏唯不喜欢这样的表情。 捉摸不透,不真诚。 她还知道,夏唯喜欢的是秦明月那样的笑容。 不苟言笑的人给予的偶尔温柔,最为可贵。 所以她这样笑了,以一种有意的冒犯,去招惹。 但面前的人只是沉默着,随后向她伸出了手。 那蹭脏了的手臂一翻,摊开了掌心,朝着上方,等待着什么。 “过来。”她开口说。 商伊顿了顿,再次对上她的双眼。 这眼神好温柔,叫人快要相信,她真的全都记得。 商伊垂下眼,朝她迈开了脚步。 每走出一步距离,就有一阵撕裂开的痛。 她神色如常,只有脚步慢得不同以往。 最后一步。 她停下来缓了缓,正要跨过这一步之遥。 面前的人却先一步迈了过来。 那手心还朝着上方,在半空中等待。 商伊垂着眼,抬手放了上去。 接着,手被握住了。 一个眨眼间,她已经被人轻轻横抱起来。 商伊下意识勾住她的脖颈,不让自己掉下去。 随后才发现,她抱得很稳。 ——差点忘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质量了。 所以这一次,她能抱着自己走很长一段路。 从手术室的门口,到医院外的停车场。 不长也不短的路,她们走得很慢很慢。 医院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投来意义不明的打量,但谁也没去在意。 刚换好衣服下班的医生看见走出大门的两个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亲手做过了上千次流产手术,她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 所以这个病人一开始出现时,她只当是又一个没生理常识的大学生。 像这样的手术,十个有九个是因为意外怀孕,而这九个里面,独自一人来做手术的也起码有六个。 剩下的三个,要么是父母陪着,要么是朋友陪着。 孩子的父亲?她这辈子见过的也就三个。其中两个一到付手术费时就消失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只是一个帮助病人的医护人员,无权过问。 可这些故事看多了,难免会产生一个疑问—— 这世间的眷侣们,有几个是爱对方胜过自己的? 她觉得,今天自己或许见到了一个。 或者两个? 她笑了一声,摇摇头,提着东西走出了医院。 商伊被抱进后车座之前,她忽然道:“找个东西垫一下,会弄脏沙发垫的。” “洗得掉。”抱着她的人动作没有停下,说着就将她放了上去。 商伊松开她的脖子,侧头看着她俯身为自己系安全带。 这一刻的温柔是不掺假的。 却转瞬即逝。 “你现在住哪?” 夏唯声音平静地问。 “因为一些原因,我还没搬家。”商伊如实回答。 “什么原因?”她继续追问。 商伊顿了顿,回答:“我们是瞒着他父亲离婚的,在他当家作主之前,我得陪他演下去。” 夏唯就笑了一声,“你怎么不改行做演员,挺有天赋的。” 知道她心情欠佳,商伊安静地任由她讥讽。 这样子像极了一种容忍,或者纵容、包容。 随便吧。 夏唯起身关上了车门,绕到驾驶座的边上,坐上了车。 发动了车之后,她握着方向盘开口问: “你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没有?” 商伊老实回答:“没有。” “他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态度?”她逐一询问。 “恨不得亲手杀了。”商伊说着,笑了一声。 夏唯顿了顿,对他们这两个疯子感到麻木。 “你们两个人都没有资格做父母,以后别再糟贱生命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商伊靠在背椅上,片刻后才回答:“我从来都没打算养育一个孩子,因为我没有能力教好。” “……” 夏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会让她平复下去的愤怒再次点燃。 “要吃东西吗?”夏唯看了眼导航,没什么情绪地问。 商伊没有回答。 她看着开车的人,将延长这温情的念头扼杀掉。 随后才开口,问:“现在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吗?” 夏唯收拢了握紧方向盘的手指。 再次开口时,她依然平静。 “我不会跟秦明月分手的,你知道理由。” “甚至现在的你对我来说都没了利用价值,我凭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商伊同样平静地回答:“离了婚,没了孩子,我照样能搞死李正,你要试试吗?” 夏唯想起了那家美容沙龙。 身后的人继续诱惑着她:“现在你都不用再担心,未来我们会有利益冲突,我已经彻底站在了你这边,我可以帮你对付每一个你想报复的人。” 夏唯笑了起来。 “如果我想报复的人,也包括你呢?” 商伊忍住了笑意,温柔地回答: “我可以为你离婚,为你堕胎。” “自然也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命。” 夏唯看着前方的车窗外,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 ——别再掉进她的陷阱了。 她跟自己说。 前方的路口跳为红灯。 斑马线两头的人群拥簇着相对而行。 夏唯停下车,松开了手,环抱在胸前。 “我不要你的命。”她抬头看向后视镜里的人。 对方也看着她。 夏唯弯了弯嘴角,眼神似认真,又夹杂着戏谑。 “我只要你证明给我看。” 商伊靠在背椅上,歪了歪头,问:“证明什么?” “你爱我这件事。” 镜子里的人轻声说。 证明一件事情存在,往往比证明一件事不存在,要容易千百倍。 因为后者本就无法证明。 商伊笑了下,不再是本周目的“商伊”该有的笑容。 夏唯有一秒钟的恍神。 ——她仿佛从这个笑里,看见了秦明月。 下一刻,有人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好。”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clota、包子w、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25373681、奶糖生翼、永恒回归不断、lee、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岿 100瓶;26391757 20瓶;konoha、38265904、山间四时 10瓶;张碧晨的女友 5瓶;24967393 4瓶;剡注 2瓶;y、包子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chapter 46 洋楼大门外的车开走之后, 商伊转回身, 按响了门铃。 她脚步轻盈,神色与姿态已经恢复到往常的样子。 保姆从里面打开门,见她回来,不由得小声说了句:“太太,先生今天回来得早。” 商伊点点头,看起来并不意外。 也可能是单纯的不在意。 保姆现在多多少少能从她的态度里看出点东西来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感觉到,但现在更明显。 ——这两口子, 心里都没有对方。 她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想法。 商伊提着手包,若无其事地从院子里穿过,像是没看见正拿着棒球逗狗玩的人。 浅金色的大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 任他怎么逗弄都不理睬。 李正也不恼,放下东西, 擦了擦手,看向刚刚回家的人。 ——这女人现在爱出门了。 他不问不知道, 原来最近两个月,她每个周末都出门,现在连工作日也这么晚回来。 结婚五年了, 李正自认为算是了解她的。 虽然不久之前她露出真面目打破了自己的固有印象,但一个人长年累月的习惯是不会轻而易举改变的。 五年里一直足不出户的人,近两个月来几乎是天天往外跑,要是没有鬼, 鬼都不信。 李正插着裤兜,跟在她后面走上台阶,进了客厅。 换了鞋的人仿佛把他当成空气一样,自顾自地进厨房洗手,倒水喝。 李正时不时打量一下里面的身影,脑中又出现了那天在大街上看到的侧影。 ——当时跟在秦明月女友身边的人,和她差不多高,穿衣风格也一样,尤其是气质,这东西可不会撞衫。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袖子的纽扣,将袖子卷起,又扯开了衣领扣子。 今天放弃了跟那凤凰男应酬,专门回家一趟,倒是运气不错,把人给堵了个正着。 刚刚可是有一辆车送她回来的。 让他来猜猜,开车的到底是野男人,还是野女人? 商伊端着杯刚泡好的花茶出来,无视了站在客厅的人,就要往楼上去。 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道:“在老头子的眼皮底下出去鬼混,你是没脑子,还是觉得李家女主人的位置自己坐得够稳了?” 她脚步一顿,就这样站在楼梯上,侧身看了下来。 李正的眼神很直白,几乎要用那几个字眼打在她身上了。 ——不愧是自己身上最让她厌恶的部分。 商伊神情淡漠地看着他,开口反问:“为了前女友把公司有前景的项目给送出去,你是没脑子,还是觉得李家继承人的位置自己坐得够稳了?” 李正的脸沉了沉。 他竟不知道,这女人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还真当她整日里在家是修身养性。 原来是韬光养晦,暗度陈仓。 刚从外面拿了晚报回来的保姆站在门口,尴尬得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可真的不想听主人家的这些腌臜事儿,到时候别连累得自己的工作都给丢了。 然而客厅内的两个人半点都不在意还有外人在,将那些本就没有的情面给撕了个干净。 “我当你为什么突然急着办手续呢,原来是外面有人了。” 李正嗤笑了一声,双手插在裤兜里,看向她的目光毫不掩饰那些藐视。 站在楼梯上的人往扶手上一靠,握着手里那杯花茶,轻笑了一声。 “你这个出轨了四年的狗男人在这儿乱吠什么呢?我连协议都签了,还得继续守活寡不成?” 李正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看着面前这个优雅地说出那些话的女人,一时间竟然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她怎么能说得出这么粗鄙的话来? 平时比任何人都出色的教养去哪了? 李正一股火闷在胸口,怎么都出不去。 因为他没法用同等程度的话反击。 心里骂得再难听,他也从不敢道出口一个字。 在一个吃饭不小心发出声音就会被抽十鞭子的环境下长大,某些东西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李正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把这口气按捺下去,冷着脸道:“你爱跟谁鬼混我管不着,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要是搞砸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他说完后,像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转身往外面走。 等院子外面的大门关上后,保姆才从花园那边的落地窗走进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去厨房里忙了。 她心里不断祈祷着,却在端着一碗汤出来时,看见了正在等她的女主人。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对她说:“这是您这个月的工资……” 保姆心里咯噔一声。 下午耽搁那么多时间,夏唯的工作没完成,回到家的时间也比平时晚了很多。 她提着电脑包和买回来的饭菜,快步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 刚一进门,夏唯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她动作一顿,换了鞋,放下装脏衣服的袋子,慢慢走到厨房门口。 里面站着的人正在关火,砂锅的锅盖一掀开,鲜香扑鼻而来。 夏唯没出声,对方却早已经发现了她。 “洗手吃饭吧。”秦明月拿下汤勺,开口说。 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 很快,夏唯就收起了那些情绪。 她笑起来,提着手里的餐盒走进厨房,回答道:“怎么下床了,我还特意去买了你喜欢的那家粥,这下吃不完了。” 秦明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在那一身新衣服上停留了片刻,随口问了一句:“买新衣服了?” “是啊,越来越热了,买了身面料更凉快的。好看吗?” 夏唯说着,拿出碗筷来,将买回来的粥分装了两个小碗。 电饭煲里的饭自然没人去碰了。 秦明月放下汤勺,抬手拂开了她略微凌乱的头发。 夏唯手里的动作一停。 “吊牌都还没剪,傻子。” 秦明月笑了一声,拿小刀帮她取下了那个吊牌。 夏唯放松下来。 “你今天好点了吗?” 站在她身后的人“嗯”了一声,没正面回答。 夏唯了然地说:“我今天去找医生开了点高锰酸钾液,洗澡的时候坐浴二十分钟,能好得快点。” 她装好了两碗粥,最后道:“等洗完澡再上一次药,明天看看情况,不行就再请一天假吧。” 秦明月闻到她身上的一点淡香。 那不是她的味道,也不是自己的。 “天天请假,被炒了你养我吗?”她退开距离,跟着对方一起,把饭菜端了出去。 夏唯就笑了一声,“我养你啊。”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 但秦明月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真的想要把自己圈养起来,尽管这念头她自己还未清醒地意识到。 而实际上,她已经在这样做了。 秦明月把菜放到饭桌上,端起下午煮的那壶水果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夏唯爱喝这些带有甜味的东西,一点就行,多了会腻。 所以她永远会点一杯拿铁,绝不碰美式。 但好笑的是,从初次相遇起,她就认定了自己爱喝甜度最高的东西。 ——比如焦糖玛奇朵。 秦明月想,当初还完整的那个自己,在关于“秦明月”的设定中,写下“最爱喝美式咖啡”时,未尝不是一种幼稚。 但这或许也揭示了关于“秦明月”这个人的一生。 就像一杯美式咖啡,纯粹的苦涩。 一顿晚饭稀疏平常。 两个人吃着饭,偶尔聊上几句,饭菜的香气与客厅里电视新闻的声音一起,成了日常生活中最平凡的奏鸣曲。 秦明月握着勺子,将最后一口粥送进嘴里。 这味道还是鲜甜的,从没变过。 她很高兴还能吃到这样熟悉的味道。 “后天还去商场吗?你不是要买东西?” 秦明月放下碗,抽出纸巾来擦了擦嘴。 夏唯这才想起,后天就是七夕节了。 “等你好了再去吧。”她说着转头看了过来,神情柔和。 秦明月没有意见,只点了点头,随后道:“我到时候给你看样东西,希望你那天不加班。” “这就说不准了,我尽量早点做完吧。” 夏唯也吃完了粥,端起水果茶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往日里,她一定是追问下去,就算知道自己半个字都不会透露,也会使尽浑身解数,连撒娇都用得出来。 秦明月想着,端起了面前的那杯水果茶。 ——这也是自己最爱的口味,而她永远不会知道。 夜深了。 洗完澡的秦明月躺在床上,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已经淡了一些的勒痕。 涂一点药膏会好得更快,但她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更想看到它们停留在肌肤上。 夏唯在床边坐下来,擦干净手指,拿起了药膏。 秦明月自己能上药,但这几天里她一次也没有拒绝过。 因为这个过程已经成了两人之间仅剩的、情真意切的温存。 她就这样纵容着,像最后的狂欢。 睡裙被撩起。 秦明月扬了扬下颌,将自己送到她的唇边。 这些稍显弱势的主动会取悦对方,她便做了,哪怕不太符合自己的“人设”。 夏唯撬开了她的唇齿。 秦明月已经习惯了与口中温热同步推进的冰凉药膏。 这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恶劣。 她承受着,恰到好处地释放自己的反馈。 在高昂的细碎声音破出口之前,秦明月忽然睁开了眼。 玻璃窗外阳光明媚。 她侧过头,看向咖啡馆的吧台。 熟悉的人并不在那里,但已经摆上了两杯做好的咖啡。 几秒之后,穿着睡裙的人从沙发上起身,察觉到顺着大腿流下的水渍时,也只是平静地抽出一张纸来擦了擦。 咖啡馆的玻璃门上,风铃清脆地响起。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于是宁静的咖啡馆内有了第二个人。 秦明月垂着头,将纸巾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在别人跟女朋友上床的时候把人拉过来,你已经幼稚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没什么情绪地说完,抬头看了过去。 吧台边,刚刚进来的人端起了那两杯咖啡,朝着她走来。 脚步轻缓而随意。 商伊将其中一杯放到她面前,轻笑一声,回答:“请你喝杯你最爱的咖啡,消消气吧。” 她这样好说话,倒更衬得自己可悲起来。 秦明月看了眼面前的这杯拿铁,表情平淡地开口:“剧本上还剩一个半月,你请得太早了点。” 商伊懒洋洋地在她对面坐下。 “我没耐心了。”她说着,让窗外的阳光柔和了一点,顺带偏移了光照方向。 那些刺目的光线打在秦明月身上,将她的吊带睡裙映成了暖色系。 秦明月端起这杯拿铁,闻言不由得笑了笑。 “是没耐心,还是没时间?” 商伊靠在沙发上,侧着头看她。 眼前的这副皮相是精致的,分明略显艳俗,却被“灵魂”撑成了截然相反的骨相。 ——自己所有称得上好的部分,都拿来塑造这样一个丑角了。 但现在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每一个自己,都是那个人生命中的丑角。 这真叫人怅然,又不配怅然。 秦明月拾起细小的汤匙,在浅褐色的咖啡中搅拌着。 许久之后,她抬起眼,看向对面正望着窗外的人。 “后悔吗?” 商伊收回视线,看了过来。 “后悔的事情那么多,你指哪一个?” 秦明月笑了起来。 “当然是——没有在最开始就杀掉她这件事。” 阵阵风儿吹晃了风铃。 它摇着,摇着,在这个只有明媚阳光的下午。 商伊也笑了。 每走过一个轮回,她便问自己一次。 不成想,连这最后一次,也依然是自己问自己。 两个有着不同面容的人相对而坐。 在某一刻,深褐色的眼瞳与纯黑的眼眸,重合在了一起。 她平静地回答了自己: “这个答案,上一次就已经告诉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掏空了我 今天一滴都不剩了呜呜呜呜呜 爆更会补上的!我先调整一哈(:3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吟晨歌 2个;一个在线对你隐身的id、tclota、永恒回归不断、sage、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7瓶;不限唯一、要杯特浓牛奶 10瓶;冬天的假熊 5瓶;张碧晨的女友 3瓶;空欢喜、包子w、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chapter 47 夏唯吻着怀里的人, 在某零点零零毫秒, 察觉到了一丝违和。 唇齿间的触感还是她最熟悉的。 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温度也未褪去半点儿,甚至还在一颤一颤地给予反馈。 她就这样绽开着,用双臂勾着自己,比红玫瑰更清香柔美。 可夏唯却觉得——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在自己的怀中。 这念头没有逻辑。 分明她们相拥着,亲吻着, 一刻没停。 室内的温度继续着攀升的过程,将夏唯拉回了漩涡中心。 她顾不上更多, 深深投入进去。 第二天早上,夏唯仔细地检查完秦明月的伤口后,勉强同意了她去上班。 只是这检查的过程几经波折,两人出门之前, 洗衣机里又多了一团等待清洗的床单。 药膏差不多要用完了,上班的路上, 夏唯将她送到公司附近之后,又去药店买了一管新的药膏。 再回到公司, 差一点错过打卡的时间。 她匆忙走进设计部,见一群人围着秦明月嘘寒问暖,立刻抬声道:“到时间了, 都回去工作吧。” 这段时间以来,整个设计部的人都对她多了点畏惧,私底下戏称教导主任后继有人。 但对夏唯来说,自己的工作有效率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群人散开,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秦明月看了她一眼,当着所有人的面调侃了一句:“夏主管几天不见,让人刮目相看了啊。” 夏唯回以一个客套礼貌的笑,“比不上您,秦经理身体好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呀?” 高挑的女人顿了顿,在她带着笑的目光里翻了个白眼。 这个角度,后面坐着的所有人都看不见。 只有坐在茶水间旁边的女孩正好看见,站着的人有所察觉,她连忙低下了头。 夏唯顺着她视线往后看了眼,随口道:“秦经理,我有个初稿要给你看一下,现在方便吗?” “拿进来吧。” 秦明月说着,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加上周末,她得有四天没来过了。 看得出每天都有人整理清扫,跟她在的时候一样干净。 秦明月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无袖衬衫修饰了她的身形,露出光滑圆润的肩头。 夏唯进来时正好看见这样的画面。 她关上门,随手反锁。 “你现在门都不敲,是不是放松过头了。” 秦明月说着,打开了电脑。 夏唯把文件往她桌上一放,走到了办公椅的旁边,抬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刚刚看那个实习生干什么?她很好看吗?” 秦明月早知道她说初稿是幌子,却没想过专门来一趟是为了说这个。 “你手里事情做完了?”她握上鼠标,开始赶人。 夏唯当没听出来,继续追问:“那实习生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你有没有感觉到?” 她说着,手上捏了一把白嫩的肩膀。 秦明月动作停了下来。 她侧过头,略显认真地问:“你是多喜欢吃实习生的醋?这都第三个了。” 夏唯坐在椅子的扶手上,靠着她慢悠悠地说:“都怪你啊,对这些小姑娘那么上心,搞得一个两个都对你着迷得不行。” “我说过,以前的雯雯和晓娟只是有慕强心理,这很正常,你实习期不也这样?” 夏唯垂下头来,看着她片刻,忽然道:“既然我跟她们都一样,那你干嘛不选她们?不比我更乖更听话吗?” 秦明月平时最不想理这种话。 为了吵架而说出来的话,没有去回应的必要,费时费力,还没完没了。 但现在她不得不回应。 “夏唯。” 秦明月松开鼠标,往后一靠,就这么和她对视着。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控制欲过强了?” 她说着,双臂环抱在了胸前,这是一种防卫姿态。 夏唯扫了一眼,又继续看着她的眼睛。 忍到现在才说,已经有些超乎预料了。 她想着,嘴里却反问道:“这是我的问题吗?是你对别人没有距离感,刚刚那个实习生,我敢跟你打赌,她百分百喜欢你。就这样你还要扯那什么慕强心理吗?” 秦明月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那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让她喜欢我。” 气氛静了静。 坐在椅子扶手上的人撇开目光,几秒之后,有些蛮不讲理地说:“这周她实习期结束,我要让她走人。” 这句话果然惹到了坐着的人。 秦明月冷着声音说:“以权谋私,你真是出息了。” 夏唯一下子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以前还借着出差跟我开一间房呢,确定关系之前就睡了我,你这不叫以权谋私了?” “出去,我现在不想跟你吵。”秦明月移开了视线,坐直身看向电脑屏幕。 “随便你,反正我说到做到。” 夏唯说着,径直走出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 秦明月放松了身体,将自己靠在椅子上。 “你们写剧本的时候能不能少看点狗血剧。” 她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夏唯故意在办公区里绕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怒气冲冲离开部门经理办公室的模样。 等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前,她转回身,叫了一声茶水间旁边位置上的人。 “那个实习生,麻烦给我杯咖啡。” 说完,夏唯打开门走了进去。 “小婷,你惹到夏主管了?她从来没对人这样说话过。” 同事们纷纷发来问候,大部分都不是关心,是想知道八卦。 年轻的女孩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回答:“没有啊,我最近都没跟夏主管接触过。” 她抠着手指,看起来很不安。 一个好心的同事安慰她:“放心吧,夏主管虽然现在严厉了点,但人真的很好,不会为难你的。去吧,态度好点。” 小婷点了点头,起身去煮咖啡了。 剩下的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新建的八卦群。 夏唯承认自己这场火发得有点突兀了。 但她有一种很没理由的直觉—— 看到那个实习生的眼神时,她就确定,这个姑娘喜欢秦明月。 活了三十年,夏唯从来没对一件事这么笃定过,就好像对方的小心思在自己眼中如同沙漠里的一棵树,扎眼得很。 这倒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她正愁没有借口跟秦明月吵架呢。 再怎么说也是一起睡了快五年时间,秦明月最不喜欢什么样的人,夏唯很清楚。 她就不信,这样还撕不碎那温柔深情的假面具。 外面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秦明月的耳朵。 她其实对那个实习生的死活不关心。 夏唯要是高兴,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但偏偏,这件事触犯了“秦明月”的原则,她要是听之任之,已经快要彻底觉醒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 牵一发而动全身。 秦明月揉着额角,对这种烂剧情感到无奈极了。 只是平凡人的生活本就是烂俗的,框架限定了矛盾和冲突点只能是洒狗血。 而之所以这些俗套的东西经久不衰,就是因为更容易触动平常人的喜怒哀乐。 出轨、小三、潜规则、豪门虐恋、有情人变仇人。 诸如此类,最简单,也最直击人心。 秦明月摇摇头,收起心思继续工作。 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分裂体,可没有翻手为云的能力,工作依然得自己一点点完成。 小婷送完咖啡回来,什么也没发生。 同事们见她没事人一样继续工作,也就渐渐把这件事忘记了。 年轻的女孩低头整理资料,脑子里全是刚刚在办公室里听到的话。 “年纪小爱想多不是坏事,但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提高自己的能力,才能顺利融入职场。否则只会被淘汰。” 穿着衬衫的女人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说完后,看了过来。 那眼神像是把她心底看了个光。 “我听说你上个月经常加班到最后,这会导致你的工作能力难以评估,如果实习期结束时的考核不理想,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但别气馁,继续努力。” 她说完,挥挥手,就这样轻而易举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凭什么? 女孩抓着资料的手用力到发白。 夏唯平复了心情,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她怎么会这样对一个年轻的孩子说话?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嫉妒而生出了迁怒? 可是她嫉妒什么啊? 对方唯一有的不过是年轻——这世上年轻的人太多了,但没有人不会老。 好没道理的心态。 她摇摇头,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回到座位上开始抓紧时间赶进度。 这一天所有人都在加班。 明天就是七夕节了,活动的最终确认让每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最后一个人下班时,顺手关掉了办公区的灯,他走出去,正要锁上玻璃门,就见一个匆匆忙忙回来的人走了过来。 “小婷?怎么了,落东西了吗?”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交卡没拿,您先走吧,我待会儿会锁门的。” 他点了点头,叮嘱了两句,快步离开,去赶地铁了。 小婷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找到落下的公交卡之后,就放进包里准备出去。 离她最近的办公室内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听不太清,但确实是秦经理的声音。 ——原来她还没有走。 小婷忍不住雀跃起来,脚步轻轻地靠近了自己每天都盯着看的办公室门。 要怎么自然而然地跟她一起离开公司呢? 一见到她,自己就紧张得不会说话了。 小婷想着,正要转身回到位置上假装加班,门里就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实习生,我说让她走人就是让她走人,你要保她?那你别跟我结婚了。” 离得这样近,是傻子也能听出来那是谁的声音。 小婷愣在了原地。 秦明月冷着脸坐在办公椅上,看也不看靠在自己办公桌边上的人。 “一码事归一码事,如果她真的通不过考核,我没意见。但你别故意卡人家的考核,这样太下作了。” 夏唯气笑了。 她站起身来,双手环抱着走到秦明月面前。 “我下作?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上个月考勤表上,有十天都是你们俩同时下班的。所有人都走了,你俩在公司里干啥呢?” “你要跟我说这是巧合是吧?” 夏唯一句接一句,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这个月才过去多久,除去你请假这两天,只要是你加班的时候,她也一定在加班,要我把考勤表拿出来给你看看吗?” 秦明月无法反驳,因为她很清楚这是事实。 但她没想到,夏唯能这么快想到这里,还全部查了个清楚。 ——看来离彻底觉醒已经不远。 秦明月想着,连叹息也懒得了。 夏唯看着她的表情,不知怎么,真的生气了起来。 “你没话说了吧?” 她又靠近了一点,站在秦明月的身边。 “秦明月,我警告你,如果国庆节的时候你还想跟我结婚,这个实习生就必须、立刻、马上给我滚蛋!” 秦明月看了她一眼,目光没有温度。 这令夏唯不舒服极了。 她突然很愤怒,又很委屈,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了维持两个人的感情,她从来不敢发脾气,再累的时候,抱怨一句之前都要反复琢磨会不会让这个人对自己失望,到最后索性自己吞了消化掉,当作无事发生。 现在一切真的印证了,这个人的的确确不会无条件纵容她,当原则性的事情摆在两人之间时,比起她,原则始终更重要。 理智告诉夏唯,这当然了。 秦明月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会令当初的自己那样着迷。 可她就是——很委屈。 不讲道理的委屈。 看到眼圈发红的人,秦明月强迫自己维持住这个表情。 总要有这个过程的。 不这样走完整个回合,她没办法意识到自己是谁,而整个世界的本质又是什么。 秦明月对自己说着,可几秒之后,她还是叹息一声。 夏唯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快得没有反应的时间,她刚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 温柔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一只手抚住她的头,顺着头发轻轻抚摸。 这样的吻,又让夏唯想起了过去的每一次争执。 其实并非每次都是自己先低头给台阶下,也有很多时候,是秦明月先伸出手来,或是拥抱,或是亲吻。 没有半个字,但已经是一种退让。 夏唯很好打发,再大的委屈,亲一亲抱一抱,也就没了。 连现在也是。 唇齿分离。 一道声音轻轻在她耳边说:“不要再生气了,我真的只在乎你一个人。” 话音落下后,夏唯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回抱住对方,藏起了自己的眼神。 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夏姐开始喜怒无常了 大家就当她来大姨妈了吧(。 明天我再不准时更新 我就当场变猪!!!! 为了补偿大家这三天的等待 今天发一百个红包(跪着说 —— 感谢在2020-04-20 23:24:01~2020-04-21 23:1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幻者、konoha、永恒回归不断、君六、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酒猴子、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子w 10瓶;虫虫虫虫鸭鸭鸭鸭!、年有鱼 5瓶;剡注、单身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chapter 48 七夕节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来说, 才是真正的情人节。 根据历史记载, 最早能追溯到两千多年前,也有史学家认为远远不止。 但无论怎样,现在这个节日也跟其他外来的节日一样,成了各大商业活动的一个标签。 直白点,可以统称为“购物节”。 活动开始后,设计部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他们只做前期工作,不需要亲自去现场。 但其他的项目进度多多少少都被耽搁, 这一天大家还是加班到快天黑,才陆陆续续离开了公司。 夏唯是主管,多少得去现场盯一下,以免其他部门的人分不清楚几个广告牌和传单的区别, 布置的时候出了差错。 她忙完就直接从会场回家,而秦明月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昨天夜里不可避免地被她折腾了半个晚上。 秦明月早上起来的时候, 几乎要站不稳。 顾忌伤口,她倒是没往里面使劲儿,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新的玩具,威力远比以前她们用的粉色小玩具可怕。 秦明月问她为什么换了一个,她只是笑着说:“那个坏了, 我扔掉了。” 说谎。 而且说得很不用心。 但秦明月那时候已经没精力去计较她的敷衍了。 天色差不多黑了一大半。 秦明月关掉电脑,准备收拾东西下班。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外面的人敲了敲,她不用想也知道,这时候还没走的人会是谁。 “请进。” 秦明月说着, 起身走到衣架边上拿下外套,顺手把包给放在了茶几上。 年轻的女孩垂着头进来,轻声问:“秦经理,可以打扰您一下吗?” 秦明月随口问:“什么事?” 她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些局促,但这一切在秦明月的眼里实在是很拙劣。 “没事我就下班了。” 秦明月穿上外套,理了理衣袖和领口。 小婷立刻抬起头看她,小声说:“我有个东西,您能帮我看看吗?” 又来这套? 秦明月扫了她一眼,回答:“拿来吧,别耽误我太多时间,今晚上我还有事。” 七夕节晚上能有什么事? 听出来话中之意,小婷咬了咬嘴唇,终于是走了进来。 秦明月弯下腰,拿起刚刚放在茶几上的手包,再直起身来时,先听见了一阵有些失真的声音。 “你没话说了吧?” 她动作一顿,转身看过去。 传来声音的手机还亮着屏幕,正在继续播放录音。 “秦明月,我警告你,如果国庆节的时候你还想跟我结婚,这个实习生就必须、立刻、马上给我滚蛋!”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显然前面还有一大段。 秦明月扫了一眼她拿着的手机,随后看向垂着头的年轻女孩,平静地问:“你想交换什么?” 不质问她,也不发怒,简单明了地直奔主题。 这就是她仰慕又渴望着的人。 永远这么迷人。 小婷抬起头来,望着她,低声说:“我想要这份工作。” 秦明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行,现在删吧,等转正通知下来后,记得把备份也删了。” 对方躲闪着避开她的眼神,低下头,听话地删掉了手机里的录音。 秦明月没再看她一眼,拿着包就从她旁边走过。 一只手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秦明月不露痕迹地收回手,侧过身看向她,说:“做人别太贪心。” “这份工作本来就该是我的。” 她说着,咬住嘴唇,最后道:“就一次,跟我吃顿饭,可以吗?” 秦明月当然有很多种方法让她吃掉这个哑巴亏。 但显然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并非自然而然的演变。 是定好的剧情,或者,是某人有意无意推动的发展。 至于是谁,就得看最后会发展成谁最希望的结局了。 她想着,脸上的神情更淡漠了些。 “希望你言而有信。” 每一年的七夕节,夏唯都很难不去抱有期待。 但其实在大学毕业之前,这个节日在她的人生里是隐形了的。 同寝室的姑娘们在化妆选衣服出门时,她在埋头找新的兼职,计算自己每月打工赚的钱能不能抵消支出。 那是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份用的日子。 正是因为吃够了这样的苦,所以后来哪怕是有能力给自己买衣服包包化妆品了,夏唯也还是会被商场里免费送的面膜给吸引。 能省则省,存下每一分能够存的钱,才不至于重复前面那样的人生。 然而这样的价值观是跟秦明月背道而驰的。 在一起之后的每个七夕节,夏唯都能收到价值不菲的礼物,有时候是一条几千元的裙子,有时候是一套限量版的护肤品,有时候是几套名牌内衣——全是秦明月的品味。 她的爱人有这样的能力去消费,所以夏唯从不置喙半个字。 只是大多数时候,夏唯不会把钱花在自己身上,用起这些东西也很小心翼翼。 除开这些难以启齿的心理,她还是很期待秦明月送来的礼物的。 无论是什么,那都是一份心意,是对方心里有自己的证明。 现在夏唯不这样想了。 却也不影响她期待秦明月所说的“给你看样东西”。 所以她早早离开了会场,回家等对方下班。 早上出门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间。 夏唯换了身居家服,忍不住闻了下自己身上。 会场里奇奇怪怪的味道实在太多了,尤其是隔壁的香水展位,隔很远都能闻到各种混在一起的香味。 她卸了妆洗漱了下,感觉身上舒服了点,就收拾好浴室,拿起拖把进卧室拖地。 木地板打理起来需要更仔细一些,她没打湿拖把,先拖了一遍,就回去拿了个专门擦地板的毛巾过来,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一直擦到衣柜前。 柜子的门下面有一个白色的袋子露出了一角,夏唯打开柜门,看到袋子的全貌时动作一顿。 两个多月过去了,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花重金定制的这件婚纱。 夏唯收回视线,起身将它抱起来,塞回上层衣柜。 原来就放在这个地方,怎么会掉下来的。 她想着,忽然停了下来。 许久之后,站在衣柜前的人笑了一声。 洁白的婚纱被摊开在床上,裙摆下垂着,从床沿落下来。 夏唯摸了摸这精挑细选的面料,不用去费力气,就能在脑中构建出秦明月穿上时的模样。 这是她亲自设计的婚纱。 从构思到起稿,再到终稿,改了多少版她已经记不得了。 但在拿到成品的那一刻,当时所有的感受,她全都还很清楚。 ——原来物是人非,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 时间已经过了饭点,早该回家的人还是没有踪影。 夏唯坐在床边,一遍遍轻抚着这件婚纱,几乎要用掌心记下每一条针线的纹路。 看久了,也就没当初那么好看了。 这是事实,毕竟她学的是珠宝设计,一个穷人不应该涉足的领域。 除开珠宝,所有的设计她都做得不出彩。 也不对,其实连珠宝的设计里,她也没有一件出彩的作品。 唯一被导师称赞过的作品,还是一个陌生人给她的灵感,称不上是完全属于她。 夏唯忽然抬起了头。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那套作品被自己放在了什么地方。 床上的人站起身来,打开了卧室里的所有柜子。 翻箱倒柜地搜了个遍之后,夏唯还是没有找到。 她想了想,走出卧室去了另一个小房间。 原本这是房东用作书房的房间,但因为太逼仄,两个人都不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办公,就拿来堆放平时用不着的东西了。 夏唯打开了每个装满杂物的纸箱,几乎是地毯式搜索。 她很少会有强迫症,但现在她像变成了秦明月一样,不把东西找到不肯停下。 夏唯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角落最下面的小箱子里找到了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个黑皮革的小小首饰盒。 里面装着过去她设计的一些作品。 夏唯洗干净手,又将这个首饰盒擦了擦,才坐到沙发上,打开了它。 只看一眼,学生时代熬过的每个通宵就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她抬手拂过这些小巧精致的手工饰品,每一个所用的材料都是当时的她能找到的最好看的材质。 但全都不值钱。 比起同专业的有钱人们,她的作品实在是很穷酸,以至于毕业设计都只敢拿给导师看一眼,不愿意公开放到毕业展览上。 对了,毕业设计。 那就是她唯一被导师称赞过的作品。 夏唯拉开了首饰盒的最底层。 尽管已经放了这么多年,但在这个隔绝了一切灰尘的小小抽屉里,躺在绒布上的一大一小两个环形饰品,依然是崭新的模样。 晶莹剔透的红色石头里,有着更深沉的红丝,在每一种光线的映射中,都好似平缓地流淌着。 这石头,是她在古玩市场淘了许久才捡到的。 摆地摊的人跟她很熟,坦言说这个不值钱,直接送给了她。 但夏唯很喜欢它的光泽和质感。 像一种很熟悉的、却又已经忘记了的东西。 “你知道莫比乌斯环吗?” 毕业前的某个初夏午后,有人在学校门口请了她一杯咖啡,和她闲聊着。 “高中数学讲过,不过我没怎么听懂。” 夏唯坦诚地回答,不怕对方笑话她。 因为这个陌生人给她的感觉很亲切,她知道,对方不会介意自己的愚钝。 就如她所想那样,亲和的陌生人只是笑了笑,随后耐心地为她讲解着,用她能听明白的语言。 “这是某位数学家发现的一种奇特性质。” “你可以理解为…就比如你手腕上的这条手表。” 她说着,抬起手指点了点。 夏唯便取下了自己那条十来块钱的手表,递给她。 短发女人接过去,一边演示给她看,一边说: “你看,我将表带的左边这一端转了180度,再把两端连接起来,就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 夏唯认真地看着,点了点头。 老师也是这么讲的,但她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对方似乎能够察觉她的心思,轻笑了一声,用一只手扣住连接的地方,另一只手触碰了下秒针正在走动的表头。 “现在你看见圆盘是在表带的正面上的,通常情况下,它绝不可能跑到背面去。” 夏唯点头。 短发女人攥住那白色的圆盘表头,这只手表太旧了,轻轻一拽,圆盘就从固定的地方被拽动得滑了下去。 夏唯的脸红了红,有些窘迫。 “你仔细看着这个过程。” 神情专注的女人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缓慢地拉动着那小小的圆盘表头。 夏唯收起心思,继续看着。 那滑动的圆盘表头被拉到了两端连接的地方,女人的手指很稳,轻轻将它穿过连接处,继续往前面拽动,一直拽到了原本圆盘表头在的位置。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有人笑了一声,对夏唯说:“你看,现在它在表带的背面上了。” 夏唯知道这个特性,但她还是似懂非懂地问:“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短发女人顿了顿,将手表重新归位,随后递回来。 夏唯以为这句话冒犯了对方,有些不安地接过,组织着语言想要为自己的嘴笨而道歉。 对方却直起身,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开口道: “如果非要找一个意义……” “那就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吧。” 首饰盒里静静躺着两个红色圆环。 大的那个是手镯。 小的那个是戒指。 夏唯将首饰盒放回了茶几,拿起两样饰品戴到了自己的左手上。 随后她举起手放到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它们。 除了大小以外,这两样东西没有别的不同。 ——都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这样的设计,在珠宝界实在是烂大街了。 但夏唯没有选用银环和宝石镶嵌。 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细环,红石晶莹剔透,放到光照下,还能窥见流动的深红。 它能从正面,流到背面。 如此往返,不断循环。 隔壁晚归的白领开始做饭了。 这意味着时间已经快到九点。 夏唯被那香气引回了神,她垂下头,正准备把手上的两个东西取下来放回去,卧室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只好起身快步走进卧室,拿起了手机。 屏幕界面的右上角有未读消息,她没有注意,看了眼熟悉的号码,手指一划接通了电话。 十几秒后,夏唯走出卧室,边开口问:“你家里的保姆呢?” 她快步走到玄关,抓起车钥匙,连鞋也忘了换,直接道:“你忍一忍,我马上过来。” 随后关上门直奔电梯。 一楼的电梯门口,高挑的女人提着东西走进去,抬手按下电梯里的楼层。 门关上后,左边的电梯门打开,踩着拖鞋的脚步匆匆跑出来,直奔停车场。 带着血的剪刀被扔到空中,消失了踪影。 001检测了她的状态,才开口问:“为什么不构建场景?” 商伊睁开眼,抬手放在额头上,遮住了一头的冷汗。 “假的已经骗不过她了,这个关键时候被察觉的话,节奏会乱的。” 她这样说着,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已经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 “……你的身体再破坏一次,上次的稳固效果就耗尽了。” 它一板一眼地说着,商伊却听出了它话里的另一种意思。 “真稀奇,程序也会懂得关心人了。” 001索性中止了对话。 躺在床上的人笑了笑,却连这一个动作都牵动了痛楚。 她一动也不动地躺着,感觉到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时间是算好的,等到伤口彻底消失,她等的人就该到了。 夏唯一路加速,连手机没电关机了都没发现,硬生生将路程缩短了一小半。 在洋楼大门口停好车,她踩着拖鞋下车,里面的人好像已经听到了汽车的声音,智能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夏唯推门进去,摸着黑穿过院子,进了客厅,她环视了一圈,直奔楼上。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她已经记住了是哪一个房间。 卧室的门也没锁,夏唯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应,只好拧开门走进去。 血腥气扑鼻而来,让她浑身一僵。 一秒之后,夏唯醒过神来,摸索着按开了屋里的吊灯。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见床上的一大滩血红时,夏唯的手还是颤抖了起来。 她脚步慌乱地走到床边,强忍下去,镇定地开口:“商伊。” 蜷缩在床上的人应了一声,只有一点气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 夏唯不敢去碰她,蹲在床边问:“我送你去医院,就上次那家,行吗?” 床上的一头凌乱长头已经湿透,藏住了那巴掌大的脸。 她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夏唯的视线。 “……医生说,七天内出血都是正常的。” 夏唯这才看清了她的脸色。 “但你痛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你今天吃过东西没?痛了多久?” 她越说越感觉到自己的语无伦次,不得不顿了顿,随后再次说:“我送你去医院吧,你这样肯定是不对劲的。” 商伊无奈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傻瓜,我不装得那么痛,怎么骗你过来。” 夏唯一怔。 拉着她手的人继续道:“保姆也是我特意放了她三天假,让她回去陪陪放暑假的孙女。” 商伊若无其事地从床上撑起身来,用双臂圈住了她的肩,将自己的温度全都贴上去。 接下来,这个人就要生气了。 她好笑地想着,抱得更紧了点。 夏唯深吸了口气。 她抬手将怀里的人拉下来,从地上起了身。 商伊没有挽留。 反正让她来一趟,就已经走完了今天的剧情。 站在床边的人抬头看了眼床单上还没暗沉的一滩红,忽然问:“浴室在哪?” 商伊顿了顿,抬头望向她。 对方没有看她。 “右边的门进去。” 她说着,面前的人已经绕过了床,走进了卧室里的那间浴室。 很快,水声就响了起来。 商伊听着那哗啦水声,痛意的余韵似乎也随着伤口一起愈合了。 浴室里散出湿润的热气,里面的人再次出来时,已经卷起了两个袖子和两条裤腿。 她还穿着一身居家服,脚上是一双人字拖。 商伊看了眼那拖鞋,薄唇抿了抿。 夏唯回到床边,俯下了身。 她抱住只穿着件吊带碎花裙的人,对方顺从地勾住她的脖子,被她一把横抱了起来。 夏唯抱着商伊走进了浴室。 那宽敞的浴池已经放满了热水,夏唯走过去,在冰凉的大理石池边坐了下来,然后将人放在了腿上。 背后就是正在放水的花洒,夏唯拂了拂她一头乱发,将花洒取下来,对着她的肩膀冲刷着,让肌肤被温度包裹。 夏唯的一身衣服很快被打湿了。 侧坐在她身上的人始终温顺,夏唯一手拿着花洒,一手解开了碎花裙领口的一排小扣。 商伊抬起手臂,配合她脱掉了已经弄脏的裙子。 “自己拿着。” 夏唯将花洒递给了她。 商伊接过,往身上继续冲刷着,浴室里的中央空调配合着水温,已经不算冷。 夏唯侧身拿起浴池里的厚毛巾,随意拧了拧,就这么环抱着怀里的人,抬起她的双腿,开始擦拭那些血迹。 有些已经干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流的。 她没什么表情地一边擦拭,一边清洗毛巾,反反复复,直到把她腿间清理干净。 一池的水都已经染红。 夏唯按下放水,接过她手里的花洒,将抱着的身体最后冲刷了一遍,才抬手扯下一条干净的浴巾,裹在了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擦干。 随后又扯下第二条浴巾,把她严严实实地裹着,抱出了浴室。 将人放到沙发上后,夏唯扯下床上的全部东西裹成一团,脏成这样自然没法再用了,她扔进浴室的大垃圾桶里,又草草收拾了下浴室里的脏衣服。 自己身上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水,夏唯皱了皱眉,索性抬起手臂全部脱了。 浴室里没有第三条浴巾,她把衣服放进洗衣篮,转身走出浴室。 “有衣服给我穿吗?” 她大大方方地站着,不遮不挡。 商伊看着她,许久也没移开视线。 “有。”她回答。 夏唯看着她的目光,朝她走了过去。 阳台的窗没有关,有夜风吹进来,将夏唯有些湿的发梢吹开。 她一把扯下头绳,让头发就这样散落下来,自然风干。 还未走到沙发边上,裹着浴巾的人就已经抬起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夏唯任由她将自己拽过去。 那修长手指触碰到了手腕上的冰凉手镯,商伊仰起头,勾住那光滑的肩,迫使她弯下身来,然后吻了上去。 这个吻半点也不温柔。 是忍耐已久的侵占,是掠夺,是袒露的渴望。 夏唯张开嘴,让自己纠缠上了她的。 那手指松开了她的手腕,抱上了她的腰。 商伊在那之前抽离了一些,问她:“要给我吗?” 回答她的,是握住了她手腕的手。 牵引着她,一点点往下。 “你不敢拿吗?” 夏唯笑着问。 商伊却没有笑。 只是沉默地,再次吻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你滴阿盒今天不会变猪!!!!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猴子、tclota、永恒回归不断、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konoha、一米姜姜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treallyknow 130瓶;刘浪 20瓶;余秋 9瓶;树下的皮卡丘居然有毛 6瓶;虫虫虫虫鸭鸭鸭鸭!、年有鱼 5瓶;嗑爆、lisa圈外女友渝渝 2瓶;26391757、剡注、快从碗里粗去、我家的啾啾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chapter 49 一入深夜, 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就热闹非凡。 岳佐笑得如沐春风, 端着杯威士忌在整个包间里左右逢源,很快就跟这群二代们打成了一片。 角落里坐着的两个男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时不时扫一眼那个心思活络的人。 “你最近怎么走哪儿都带着这吃软饭的,我那天听老四这么一说,还当他瞎扯呢。” 看着更年长一点的男人放下了酒杯, 神情如常,周围的人看不出他说话时的情绪。 李正握着酒杯, 漫不经心地摩挲杯沿。 “老四最近不是盘了个地皮吗,这项目你待会儿提一句。” 他身旁的男人低声道:“不都被他爹臭骂一通了吗,正愁没地方转手呢。” 李正笑了起来。 “今儿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男人眼神一动,心领神会了。 还当李大少爷最近自甘堕落呢, 原来是要收拾宵小之辈。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放到了不远处正四处攀交的人身上。 也不知道这凤凰男做了什么, 能把性格算温和的人给得罪成这样。 夏唯从她身上站起来,走下了沙发。 她刚抽出床头柜上的纸巾回来, 就见沙发上的人张开嘴,舔了舔手指。 湿漉漉的三根手指就这样被慢慢舔了干净。 夏唯走到她面前,握住那修长手指, 垂头在指头上咬了一下。 “平时多吃点饭,下回才有力气。”她语气藏不住的恶劣。 商伊听了也不恼。 “我是病人,你得体谅我。”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夏唯捏了把她的脸蛋,“我都自己动了, 还要怎么体谅才行?” 商伊仰头在她唇上碰了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你可以再动一次。” 夏唯长腿一跨,重新坐到她腿上。 却是抬起手将这双雪白的双臂扣住,高高举过头顶,用力按住。 她埋下头,呼吸打在那颈侧。 商伊垂着眼抱住她,听见她说:“我更喜欢这样。” 第二次洗澡时,商伊还是被抱在她的腿上,没碰过冰凉的池边。 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齿痕和指甲印,商伊侧过头,问背后的人:“你是故意的吗?” “是啊。”夏唯随口回答,继续拿着花洒冲刷两个人的身体。 商伊收回视线,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却没有开口提那一句话。 就这样任由身后的人抱着她,再次洗了个干净。 连头发也全都吹干后,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夏唯给她铺好床,又找出裤型卫生巾给她穿上,才算放下了心。 “这个你记得换勤一点,不透气。” 她对这种卫生巾避之唯恐不及,过敏的滋味可太不好受了。 商伊没说什么,坐在床上点了点头。 “衣柜在哪,我找件衣服穿。” 夏唯说着,从床边走开。 床上的人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再次触碰到了那冰凉的手镯。 室内开着昏暗的灯,细长的吊灯被风吹动,轻晃起来,于是整个屋子里的暧昧光线也摇曳着,将两人笼罩。 商伊还是开了口: “留下来。” 静默往往比炸裂声响更可怕。 几秒的时间被拉得这么长,这么慢。 商伊看着她手腕上的红色手镯,久违地感觉到了胸腔里的疼痛。 面前不着寸缕的人垂下头来看着她。 “我只是想找件衣服穿。” 她轻声回答。 十分钟后,夏唯得承认,自己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 太清纯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好欺负的人。 她理了理蓝格子连衣裙的低领,面料十分柔软舒适,穿着和没穿一样。 床上的人已经套上了一件吊带睡裙,依然是很少女风格的粉色系。 夏唯走出试衣间,没去看现在几点,直接脱掉鞋上了床。 商伊看着她靠近,最后在自己身边躺下。 这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却又是昨日重现。 商伊转过身,将她搂紧。 夏唯没有挣开,这是第一次有秦明月以外的人在床上这样抱着她。 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排斥。 也许还有一点自然而然的回应。 “睡觉吧。” 夏唯抬手在她肩上轻轻拍着,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 明天还要上班,她已经困了。 商伊无声地握住了她的左手,紧紧扣着,像是怕她跑掉。 夏唯看了眼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这两个首饰。 其实她不愿意给别人展示自己的作品,因为她是不自信的。 但此时此刻,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了无名指上,夏唯笑了笑。 “好看吗?” 商伊也笑了下,“很美。” 夏唯勾起她的手指,抬起来到她眼前。 “这是我的毕业设计,你知道这个环吗?” 商伊的眼中有一点笑意,她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 夏唯本也没有抱有期待——大概,也许,可能是有的。 但她只是平静地开口,将曾经有人跟她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就是莫比乌斯环的意义。” 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商伊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知该笑,还是别的。 她看着这晶莹剔透的红,目光沉静而专注。 夏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却往下缩了缩,侧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该睡了,晚安。” 商伊回答:“晚安。” 随后一同闭上了眼。 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很久也没分开。 这张双人床从买来到今天,终于有了两个人的温度。 平缓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身边的人沉沉地睡着。 夏唯轻轻支起身,头发顺着滑下肩头。 她抬起右手,在这睡颜上隔空描绘了下,只触碰到一点眉毛。 左手从那掌心里不着痕迹地抽离,她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光着脚落地后,夏唯正要弯腰拿起自己的鞋,却先看到了手指上的红石指环。 月光在上面落下一点冷白,映出了里面似乎在流动的丝丝深红。 她看了很久。 又可能只是短短一秒。 光着脚走下楼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那之后,是大门一开一合。 最后,汽车的沉闷声音响起来,压着柏油路面扬长而去。 商伊睁开眼,怔怔地望向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指环,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纯粹的红,暗沉的血。 ——这是她的东西,现在又回到了她身上。 凌晨三点的公路上空旷安静。 夏唯穿着车上备用的休闲鞋,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回了家。 好在车里还有一套她忘了拿回家的衣服,夏唯套在了身上,拿起车上的手机上了楼。 她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不知什么时候关的机。 从电梯里出来,她摸了摸身上,没带钥匙,只好按密码开门。 滴滴滴的声音响过几声后,夏唯拉开门走了进去。 将脚上的休闲鞋脱下,换上手里拿着的拖鞋后,她放下车钥匙,摸着黑往浴室走。 路过客厅时,一道声音在沙发上响起。 “怎么现在才回家?” 夏唯脚步一顿,像是现在才发现她一样,看了过去。 “你还没睡啊,我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我送她去医院了。”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其实行车记录仪她还没删,这个谎很好拆穿。 秦明月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 夏唯等着她开口。 “睡觉吧。” 还穿着工作套裙的人说完,先一步走向浴室。 夏唯在原地站了很久。 一直到浴室里的水声结束了,她还没动过。 秦明月卸完妆,洗漱完,穿着浴袍从里面出来。 她看着客厅里的人,轻声问:“还不睡吗?” 如此温柔,看似关切。 夏唯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还要继续试探什么呢? 还要不死心到什么地步? 一次次证明的结果,一次次踩着底线得到的反馈,还不够让自己明白吗? 承认自己的失败并不难,就这样承认吧。 ——秦明月这个女人,从来不在乎任何人。 夏唯抬起头,朝她走过去,径直进了浴室里,反手关上门。 门外的人垂着眼,只让自己停留一秒,便转身回了卧室。 夏唯简单洗漱了下,走进卧室里时,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过了。 包括那件婚纱。 她关上灯,走到床边上了床。 至于那一个要给她看的东西,两个人都没有再提。 毕竟—— 七夕节早就过了。 八月已经过半,又一个周五的早上到了。 夏唯像往常一样走进公司,手里拿着杯楼下早餐店的豆浆。 几分钟后,秦明月走进来,也端着一杯同家店里的豆浆。 年轻的女孩看着豆浆上的图案,忘了收回视线。 一直到对方有所察觉地看过来,她才连忙垂下头。 秦明月看着已经到齐了的人,叮嘱几句催促进度的话,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婷垂着头,看着自己手机上偷拍的照片。 因光线不好,画面上的人看不见脸,只有那双握着刀叉的手格外清晰。 昏暗暧昧的烛光下,手指修长白皙。 她咬着嘴唇,打开聊天软件的动态圈,将这张照片发了出去,分组只限一人可见。 随后放下手机,开始工作。 ——她会证明,自己有能力留下来。 夏唯是在下班之前看到这条动态的。 她一整天都在忙着活动收尾的琐事,身为主管要负责的东西实在太多,部门经理做决策,承上启下的人则是她。 不过好在今天没有任何事情来打扰她,全部处理完时,时间也刚过下班的点没多久。 每个周五是设计部的人最有效率的时候,因为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晚上加班,耽误约会和聚餐。 夏唯估计外面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便将最后一点资料装订成册,放进了柜子。 她关掉电脑,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夏唯收到了一条人事通知——关于设计部实习生的实习期考核。 本该下班之前发的,但估计那边太忙,这时候才发过来。 夏唯随手点开,看到结果时也不感到意外。 ——她根本就没打算卡这实习生的考核,那样说,不过是为了等通知下来后,又有理由跟秦明月吵一架罢了。 因为以她对秦明月的了解,对方一定会关照人事部,让他们“秉公处理”。 夏唯嗤笑了一声,已经懒得去找秦明月理论。 有这个时间,她不如多做点工作。 她想着,正打算锁上手机,却看到了动态圈的红点。 现在工作账号上已经很少有人不屏蔽她了。 ——之前这都是秦明月的待遇。 夏唯想着,随手点了进去。 茶水间旁边的位置上,看到通知结果的女孩终于松了口气。 她打开手机上的云端备份,走到部门经理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 传来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令她心跳加速。 小婷推开门,走了进去,不知是不是忘了关上,就这样走到了办公桌前。 “秦经理,我收到人事通知了,谢谢你。” 她没再用尊称,连态度也亲昵了许多。 秦明月对此无动于衷,回答道:“我只是让人事部正常考核而已,能通过是你的能力达标,没有达标的话,我也不会给你走后门。” 她已经忙完了工作,握着鼠标点了关机。 站在旁边的女孩踌躇了半晌,看着她很久,没打算离开。 眼见高挑的女人已经站起来,准备下班了,小婷才连忙道:“这是备份,你拿去删吧。” 她说着递出手机。 秦明月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接过去,勾选所有音频文件,点了删除。 顺便把回收站也彻底清除掉。 她删完之后,确认了一遍,才将手机还了回去。 小婷看着她的动作,不知怎么,心里更难受了。 ——你就这么在乎她吗? 那就是个尖酸刻薄还没有人品的老女人,哪里值得被你这样对待? 小婷想着,见面前的人已经要错身走开,心底忽然就生出了勇气。 她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伸手抓住那手臂,垫起了脚凑上去。 秦明月确实没想过还有这样一出。 她很快地往后面侧过头,却还是被吻到了下颌。 办公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秦明月正好拉开距离,抬头看了过去。 对上门口看过来的那双眼时,她不得不再次生出怀疑—— 那个疯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加的这段剧情。 小婷顺着视线看过去,顿时慌乱起来。 她连忙转身看向秦明月,咬着嘴唇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道:“夏主管你别误会,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不要怪秦经理……” 夏唯扫了她一眼,对这样拙劣的演技实在看不上眼。 当初的王雯雯都比这丫头片子会演多了。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没有情绪地看着秦明月,片刻之后转身就走。 小婷见她这样,才是真的慌了神。 身边的人看都没看她一眼,拿上东西追了出去。 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像一个应该就此谢幕的丑陋配角。 夏唯快步走出了公司。 身后的人追着,每到快要追上时,她就加快速度,一直到走进停车场,拉开了车门。 踩着高跟鞋的人追了上来,按住她要关上的车门,低声开口道:“夏唯,给我一分钟时间,这个事情我能解释清楚。” 夏唯抬起手机举到她面前。 “那就先从这个开始解释吧。” 秦明月顿了顿,看向屏幕。 ——她真的厌倦透了这样的恶俗剧情。 却又不得不开口道:“昨天晚上她……” “哦,原来昨晚上你没回家,就是去跟她吃烛光晚餐了。” 夏唯打断了她的话,收回手机一放,将车钥匙插上。 她正要踩下油门,却忽然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不对,选错了。” 车上的人动作一顿。 什么选错了? ——你是要试探她到底爱不爱你,而不是展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与状态给她看。 不该这样选吗? ——不该。 那我要怎么选才对? 秦明月回过神来,连忙侧过头,避开了亲上来的唇。 那柔软在侧脸一擦而过。 秦明月后退一步,在门被推开之前就看了过去。 下一秒,面无表情的人用力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年轻的女孩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 见到门口的人是谁后,她满脸慌张地说:“夏主管你别误会,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不要怪秦经理……” 扎着马尾的女人一步一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来时,令小婷的心脏猛地一个漏拍。 ——这样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 秦明月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正要开口,就听见走进来的人轻声说:“当然是你的错。” 夏唯看着年轻的女孩,对这张脸上的无辜感到了反胃。 “你的小心思在我眼里就像没穿衣服一样,低级得很。” 她说着,将手机扔到了两人旁边的桌上。 “分组给我一个人看做什么?想挑拨离间?你是觉得我们闹掰了,你就有机会了?” 夏唯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依然平静。 小婷的脸色白了又白。 “我没有…夏主管你误会了……”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夏唯烦透了这表情,毫无预兆地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哭得太早了!” 秦明月抬高声音:“夏唯!” 夏唯理都没理她,反手又给了女孩一巴掌,左脸右脸,很是对称。 秦明月抓住了她的手臂,压着声音道:“适可而止。” 被她制止的人终于看了她一眼,目光没有温度。 秦明月维持着脸上的表情,跟她僵持起来。 小婷捂住脸,哭着跑出了办公室。 秦明月没有松开手,继续低声道:“你怎么能在公司里打人?你不要工作了?” 夏唯冷笑了一声,“你是关心我,还是怕我连累到你啊?”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秦明月说出了这句台词,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面前的人用力挣脱了她的手臂。 “秦明月,你别再装了。” 夏唯察觉到了眼角的温热,却依然冷着声音。 “从以前到现在,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你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被你掌控的人,只会听你的话,做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她说着,后退了一步。 秦明月没有拦。 “现在我不听你的话了,你的忍耐就到极限了。” 说完这句话后,夏唯听见了心底某一处壁垒彻底散成尘埃的声音。 而面前的人始终没有表情,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夏唯想,已经够了。 再怎么折磨自己,也不可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不过五年罢了,不过是人生第一次爱上的人罢了。 走错了就是走错了,没理由不敢承认。 她看着这个依然令自己的心脏跳动的人,最后道: “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秦明月抓住了她的手臂,压着声音道:“适可而止。” 再打下去,手该疼了。 - 发50个红包抚摸下大家(。 目前为止所有的剧情可以看作是第一卷,就快结束啦!之后故事才真正开始。 到时候你们就能看懂了(:3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clota、幻者、永恒回归不断、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konoha、踩死小鸡赔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负芒 72瓶;konoha、虫虫虫虫鸭鸭鸭鸭! 10瓶;bonhu 5瓶;包子w 2瓶;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阅读本章前 建议配合曲目《prisoner of love - 宇多田ヒカル》一起食用~ chapter 50 秦明月知道, 按照既定的剧情走向, 自己什么也不必做。 原本没有意外的话,这时候的“秦明月”也的的确确不会挽留夏唯。 因为在这个角色诞生之前,自己就写下了“她不爱任何人”这一明确的设定。 无论是践踏了她自尊心的初恋男友,还是同床共枕将近五年的秘密女友。 都不过是她咬着牙往上爬的人生里,一点不那么枯燥的消遣罢了。 甚至到她的戏份彻底走完谢幕后,她都不会“醒来”, 发现自己是谁。 可现在,“秦明月”早已被强制唤醒。 ——在她把剧情走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之前。 离开那个已经停滞的咖啡馆时, 她问自己的本体: “你是真的没有预想过吗?关于我可能会爱上她这件事。” 坐在对面的人长着一张与过去有所差别的脸,这始终令秦明月感到陌生。 对方看过来时,眼神那样淡漠。 于是秦明月便明白了。 尽管只是一个无法窥探本体意识的分裂体,她也是这个人的三分之一, 她当然了解她。 秦明月笑了一声,笑她, 笑自己。 她从沙发上起身,真丝睡裙的裙摆顺着滑落下来。 宁静的咖啡馆内每一处都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分明只占据她漫长人生的短短一部分,却比鲜血的色彩更明艳。 这一周目,她们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个午后, 都还清晰得像一部正在播放的电影。 哪里是“我可能会爱上她”? 从来都是“我一定会爱上她”。 这一条设定不需要写进剧本里。 ——因为早就刻在了她的灵魂中。 “分手吧。” 眼前的人说着,又后退了一步,随后不再留恋这个地方,转过了身去。 秦明月知道, 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一切都朝着自己希望的结果发展着,很顺利,很完美。 尽管这三十年的另一种人生让她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但今生唯一的夙愿不会因此改变。 她会得偿所愿的。 那一天就快到来了。 秦明月想着,扬起下颌,收整了自己的神情。 像过去作为“秦明月”的每一天那样。 夏唯花最短的时间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这套房子当初本就是秦明月租的,大物件一部分是房东的,一部分是她自己买的。 夏唯也买了一些柜子和小家具,但她不想要了。 将自己的衣服装进行李箱后,她去小仓库拿走了昨天翻到的一些旧东西。 到这时夏唯才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其余的全都是她和秦明月一起买的。 小到牙刷,大到液晶电视,一件件一个个,她还能想起是什么时候买回来,当时的心情又是什么。 夏唯站在玄关,看了眼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随后弯腰提起行李箱,只拿上了车钥匙,打开门走了出去。 从走廊到电梯,再从电梯到停车场。 每一天都要走两三次的这段路,很短又很长。 而另一个人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原来温情可以丢得这么彻底,连最后的道别都吝啬着不肯给。 算了,也不需要。 夏唯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不再去看一眼楼上那扇窗户,踩下了油门。 这个周五的晚上,有很多人没有回家。 秦明月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吧台后面的老板娘正在清点收银机,抬头一看是她,嘴里那句“快打烊了”就吞了下去。 “今天怎么有空来啊?还是老样子,一杯美式?” 珍姐手脚麻利地把收银机收拾好推回去,走到右侧点单的地方。 秦明月笑了笑,回答:“拿铁,不加糖。” 珍姐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问,笑着回答:“好嘞,坐会儿吧,我先去关个门。” 她说着从吧台后面出来,到门口将玻璃门上挂着的门牌换成了“close”。 随后才回来开始做咖啡。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过滤进来,只剩一点沉闷。 秦明月坐在吧台,撑头看向窗外。 这一坐,就是她的一生。 夏唯在软件上找了个还算靠谱的短租公寓。 优点是有停车位,屋里配置齐全,可以领包入住。 缺点是空间小而且交通不怎么方便,但对她来说已经很合适。 她提着行李进门,反锁上房门之后,将屋子里仔仔细细排查了一遍,给所有可疑的地方都贴了便利贴,防止有摄像头。 家里的那些针孔摄像头她没拆,过不了多久秦明月就能发现,夏唯对此很期待。 ——更正一下,已经不是家了。 草草整理了行李之后,夏唯洗漱了下,就坐到床上打开电脑。 这空间确实很小,摆着一张大床之后,就放不下更大的东西了。 但飘窗有一个阳台,上面铺着柔软的毛毯,坐着看看夜景也还算不错。 有浴室没厨房,这点稍微可惜了,夏唯想着,抓紧时间开始物色租房信息。 找房子是个很麻烦的事情,越早开始越好。 电话响起时,正好十点。 夏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猜想对方究竟对自己的作息掌控得多全面。 但她还是接了电话,语气如常。 “想我了吗?” 现在她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这样的话了。 那边的人顿了顿,轻声回答:“每天都很想。” 夏唯滑着触控板,随口问了句:“那要见面吗,现在。” 一秒之后,电话里的人回答:“好啊,记得给我开门。” 夏唯停了下来,不等她想明白,门铃就被按响了。 防盗门被拉开,夏唯看见外面被淋湿了一身的人,最后还是将木门也开了。 商伊看着她,问:“你生气了?” 夏唯没说话,抬手拉住她把人带进来,顺手关了门。 浴室里的水汽还没散,她拧开花洒开始放热水。 “今天还有出血吗?” 夏唯一边问着,撕开了来之前买的新毛巾,还好她习惯多买两条备用。 商伊弯了弯唇角,回答:“没有了,这两天都没有。” 夏唯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点点头,“洗澡吧,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她走出浴室,似乎忘了关门。 商伊抬起手臂,就这样脱掉了衣服。 带出来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挂进衣柜,夏唯看着行李箱里的东西,最后将那件蓝格子连衣裙拿了出来。 早上洗这件衣服的时候,秦明月分明看见了,却一个字也没问。 它在阳台上晾了一天,上面还有洗衣液和阳光的味道。 整个行李箱都是这个味道。 夏唯垂下眼,拿起衣服走回了浴室门口。 商伊冲完头发上的泡沫,睁开眼来。 她看见靠在门口的人,不由得笑了一声。 “为什么看着我?” 夏唯打量着她,从上到下。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身体就跟你的脸一样,完美得像造物主亲手打造的人偶。” 商伊将头发拂到身后,半开玩笑地回答:“也许我真的是呢?” “自恋。”夏唯笑起来。 花洒下的人冲干净身上的白色泡沫,抬手关掉了热水。 夏唯看着她拿起毛巾,在自己的视线中一点点擦干身体。 不管看多少次,都是好看的。 但自己对她的迷恋也许与这无关。 而是另一种——已经被遗忘的缘由。 那条蓝格子连衣裙最后被扔在了床上。 夏唯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就这么仰躺着,与她拥吻。 半湿的长发落下来,遮住两人相触的脸庞,引起一点湿润的痒。 没有人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也没有人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切都被刻意抛下,只肯交付短暂的、诚实而柔软的自己。 她的无名指上戴着那枚指环。 到最后不得不摘下来,才能彻底擦干净。 商伊侧躺在床上,捏着这枚红色指环,放到她面前,像一种无声的炫耀。 夏唯只是笑了笑,张口用牙齿咬住了戒指。 在那只左手收回之前,她垂下头,咬着这指环套住了她的无名指。 随后深深含住那修长手指,将戒指推了上去。 商伊看着她,手指退了一点,往上一挑。 夏唯顺势扬起了头,目光望进她眼里。 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便在她唇中转动起来,搅拌着,上翘着,退离或是推进。 这里的温暖与别处不分上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偶有雷声闷响。 闪电无声划过时,夏唯看清了她眼中的微光。 于是轻轻一咬口中的手指,舌尖卷上。 商伊忽然收回手指,起身吻住她。 夏唯回抱住俯身的人,将声音藏进了雨声与雷声中。 这一个周六的早晨,商伊是在另一个人的体温里睁开眼的。 现在睡觉这个过程对她来说,不过是顺应昼出夜宿的自然规律,没有更多的作用。 但这一晚她还是难得安稳地睡了一觉。 听着近在耳边的呼吸声,黑暗笼罩时,也成了一种庇护所。 而另一个自己,这一夜大概没能入眠。 ——这多年来的滋味,也该是让她尝一尝了。 夏唯习惯性地转过身来,抱住了躺在身旁的人。 “该你做早餐了。” 说完之后,她便睁开了眼。 怀里的人只是问:“你想吃什么?” 夏唯顿了顿,睡意一点点退去。 “这里没有厨房,我下去买吧。” 她说着要起身,手臂却被按住。 “你想吃什么?”商伊很有耐心地问着。 夏唯躺回来,重新圈住她的腰,回答:“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十分钟后,夏唯正刷着牙,门铃就被按响了。 她探出头来,含着牙膏说:“把衣服穿上。” 躺在床上的人懒洋洋地回答:“我让他们放下就走,安心吧。” 他们? 夏唯不明所以地回到浴室,刷完牙之后走到门口。 门外果然没人,她看了猫眼一秒,就拉开门,将外面的防盗门也打了开。 地上放着一个黑色餐盒,目测有整整五层。 夏唯看着这餐盒,陷入了沉默。 “你确定我们吃得完?” 门关上后,她提着餐盒走过来。 床边唯一的家具就是电脑桌,但很方便,可以折叠过来,移到床边。 夏唯拉过桌子,将折叠起来的桌板打开放平,然后放下了餐盒。 这盒子可能是实木做的,还怪沉的。 商伊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看起来还不想起床。 “看着多而已,份量都很少的。” 夏唯看着她,打消了拉开窗帘的念头,还将仅剩的一点缝隙也给拉上。 屋内昏暗下来,她按开了灯,颜色是暖黄的,也不太亮。 “不起床吗?”夏唯用冰凉的手拍了拍她的屁股。 她趴在床上,一身雪白,光滑细腻的手感让夏唯有点玩上了瘾。 “再不起床,挠你痒痒了。” 商伊任由她的手四处戏弄,就是不肯动一动,让夏唯想起了小时候孤儿院里的那只野猫。 不管怎么逗弄吆喝,它都气定神闲地趴在墙上,尾巴一晃一晃,墙下面拼了命跳起来都够不着它的小孩们一个接一个,反倒是取悦了它。 夏唯回过神来,两只手捏了捏掌心里的温度。 “医生说的一个月,才过去四分之一。”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遗憾。 商伊翻身过来,躺着看她,轻声回答:“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这句话好似触动了什么,令身上的那双手松开了。 “吃饭吧。” 夏唯说着,起身打开了餐盒。 商伊穿上那件蓝格子连衣裙,去浴室里洗漱完,再出来时,餐盒里的东西已经摆好,等着她过去吃。 就好像她们本就该这样度过每一个早上。 商伊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对方抬头看过来时,她才走了过去。 “豆浆油条,三明治咖啡,燕麦粥小笼包……” 夏唯一一数过去,问她:“你要哪份?” “三明治和咖啡。”她想也没想。 夏唯笑了一声,把这一份递给她。 份量确实都不多,不过是种类丰富而已。 夏唯昨晚上没吃东西,倒是把餐盒给解决了个干净。 商伊只吃了那份三明治,咖啡都还没喝完。 “太苦了吗?” 夏唯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 这是一杯拿铁,而且是她的口味。 “不喜欢就不喝了,吃饱了吗?” 商伊点点头,放下了那杯咖啡。 ——尽管她是喜欢的。 天亮了。 秦明月按开密码,进了家门。 她身上还沾着一点雨水,是清晨的小雨。 家里看起来什么也没少,只是少了一个人。 秦明月关上门,脱掉高跟鞋,就这么光着脚走进了客厅。 阳台上那件蓝格子连衣裙已经被收走了。 她望了眼那几件属于自己的衣服,一夜的风吹雨打,没人收下来,所以还是湿的。 接下来是连绵不断的雨天,它们不会再有晒干的时候了。 秦明月收回视线,转身走进浴室,把自己洗漱干净。 爱干净到接近洁癖的程度,这也是需要遵守的人设。 她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些习以为常的事情,一个停顿也没有过。 紧接着,她走出浴室,进了卧室。 现在是自己一个人的卧室了。 衣柜的门似乎是忘了关上,秦明月扫了一眼,只看见空荡荡的左边。 她抬手关上,正要收回手来,却不受控地将右边的柜门拉了开。 看到上面那个白色的袋子时,她终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和自己有关的,一件也不愿意带走啊。 秦明月想,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是不是一直到结束也不醒来会比较好? 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至少现在,她分得清爱与心甘情愿。 “新房子一定要采光好,最好能有个大阳台,我喜欢在躺椅上看书。” 夏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我租房子,不是你。” 商伊踩了踩她的脚,认真地问:“不可以收留我吗?” “你不是还没办法离开李家吗?” 夏唯问。 觉出这句话的含义后,商伊俯下身,圈住她的肩膀,坐到了她身上。 “快了,这两天已经住院了。” 她没说是谁,夏唯却听懂了。 倒是没想到能做到这个程度,她想着,对这件事失去了评价的欲望。 当时的那些愤怒和恨意,甚至恶意,现在好像都没了意义。 夏唯不知道是自己想通了,还是单纯觉得累了。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想通,但这些痛依然会伴随她一生。 不是她脆弱,是它太深。 这一个下午,挤在小小屋子里的两个人围着笔记本电脑,挑选了一家家出租中的房屋。 似乎已经默认了,这将是她们两人共同的居所。 商伊知道,这不代表什么。 只不过是借着这样恰好的时机,趁虚而入罢了。 可对自己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手段再卑劣也没什么不好。 她笑了笑,抬手点了点屏幕上的图片,说:“这个卧室挺好的,床很大。” “为什么你的关注点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 “这难道不重要吗?” “……也不一定要局限在一张床上。” 夏唯一本正经地回答。 商伊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窗外的亮光闯进了她的视野,伴随着还没停歇的小雨,嘈杂的雨声竟也成了她心中可贵的安宁。 ——连回溯的时间也比不上这一刻。 你好,夏唯。 当你听见这段话时,我想我已不在你的生命中。 这一生我对你说了无数句谎言。 所以在最后的终点,请容许我留下一点真话,即使我已不奢求你会相信。 该说点什么呢? 好像每一个字都会是一种狡辩,苍白又自以为是。 我想了又想,一遍遍想,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作为你人生中的丑角,我已没有资格说爱你。 那不如就以一句我曾自问自答无数次的话,来为我们的相遇画上句号吧。 “我从没后悔过。”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chapter 51 最近一直是连绵的雨天, 夜里的雨停了没多久, 天刚灰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又渐渐下起了小雨。 商伊听着雨声和怀里平稳的呼吸声,久违地生出了一点困意。 这不是生理反应,而是一种更深处的反馈。 她闭上眼,让自己在这样缓慢悠哉的时间里一同流逝着。 尽管她知道。 八月也已经所剩无几。 周日一整天都在下雨,仿佛影射了谁的心情。 商伊坐在飘窗的阳台上, 用勺子挖了西瓜最中间的一块果肉,递到对面。 “啊——” 看着电脑的人下意识张开嘴, 毫无防备地被塞了一大口,连忙抬手接住滑下来的汁水。 这西瓜在一盆凉水里放了一晚上,很冰爽清甜。 夏唯吞下果肉,抽了张纸来擦嘴。 “房东说明天晚上就可以看房, 要一起吗?” 她擦完手指,把纸团扔进垃圾桶。 商伊又挖了一勺塞进她嘴里, 随口回答:“明天早上我要回一趟李家,大概忙个四五天吧。” 夏唯咬着果肉的动作一顿, 含糊着问:“忙什么?” “丧事。”商伊的声音平静无波。 私人医院某重症病房内。 乌泱泱一群人穿着全黑正装,面露悲痛地守在病床边,听着律师宣读遗嘱。 为首的男人跪在病床边, 眼角发红,双手紧紧地握着床上那只已经不会再回应他的枯瘦大手。 这手曾经拿过鞭子,也拿过铁棍,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身上, 将他驯养成了一个听话的傀儡。 但也是这只手,曾稳稳地牵着他走进第一次念书的地方,如今又将这偌大的家业亲手交到自己手上。 后悔吗? ——当然不。 在场唯一一个面色沉静的人宣读完遗嘱之后,平静地看着这一病房的人各自的神情。 有暗自窃喜,也有忿忿不平。 无论是悲是喜,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大概所有或是观望或是伺机而动的人都没想到,最后的赢家会是这个看着温和的年轻男人。 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是到今天为止,没人把他当一回事罢了。 于是就毫无防备地被小狼崽子咬了一口,见了血,掉了肉。 任这些人再恨得牙痒痒,短期内也翻盘无望了。 律师转过身,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人。 ——只可惜,这孩子不会知道都是谁帮他走到的这一步。 李氏集团的讣告发得很快。 周一早上,所有新闻媒体刚开始上班,就接到了这震惊全市乃至全国的消息。 整个李氏集团旗下的品牌都宣布歇业一天,由新任的李董事长操办完吊唁仪式之后,会以已逝前董事长之名,为全国中小学捐出三千万本教材书,修建一百所小学。 新闻媒体自然大肆宣传了一番,将新上任的李董事长从头到脚三百六十度夸了个遍。 本市的市民再如何不关心这件事,也被铺天盖地的新闻给占据了消息圈,甚至连打开热搜榜都能看见好几条关键词。 无论大众的感官如何,这一举动让刚刚上任的李正刷足了存在感。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爹死了,他是李氏集团的新主人。 这样的青年才俊自然会成为普通人的八卦对象,周一这天很多人都没了心思工作,开始扒这位新钻石王老五的花边新闻。 很快就有一群人感到了失望。 ——原来已经结婚了。 也是,这样的有钱人有几个是没结婚的?多半家里那位也是个家财万贯的千金大小姐。 就在吃瓜群众们准备放弃深挖的时候,一个五年前的论坛帖子被扒了出来,转眼间就有了几万转发,热度还在持续飙升。 夏唯早就在进公司之前屏蔽了所有推送。 她看到这个被扒出来的帖子,还是下午去交完报表回来的时候。 一走进设计部,夏唯就知道这群人心思没在工作上。 包括那个刚转正的实习生。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过道边上的一个人身后,看了眼他正专心致志翻阅的网页。 熟悉的文字和照片映入眼帘,夏唯顿了顿,忽然开口道:“今天赶不完进度的人,扣绩效和月底奖金。” 话音一落,面前坐着的人就抖了抖,显然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不轻。 夏唯收回视线,抬头望了一眼所有坐着的人,看到每个人都点开了软件开始工作之后,才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她打开各大新闻网站和社交网站,发现这帖子已经传疯了。 即使不是媒体工作者,夏唯也直觉这个情况是不正常的。 有人故意在网络上引导这个风向? 目的是什么,针对谁?李家还是…… 念头一闪而过,夏唯握着鼠标关掉了网页。 随便吧,不关她的事了。 小婷强忍着不适,将帖子仔仔细细地看完了。 当看到那两张堪称唯美海报的照片时,她还是没有忍住,掰断了手里的6h铅笔。 她很想冲到办公室里,去问这是不是真的,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和立场。 不过没关系。 小婷慢慢冷静了下来。 现在她们已经分手了,自己很快就会有质问的立场和权利。 周一这天一直到下班,夏唯也没跟隔壁办公室里的人碰过面。 明明就在这么近的距离,想要避开却轻而易举。 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原本她还考虑过辞职,但现实不允许她任性。 这一天的时间下来,夏唯忽然就想开了。 既然一切都可以用时间磨平,她为什么不能再用一个五年去填平沟壑呢? 五年不够,那就两个五年。 不必把这个人从生命中抹去。 让她成为心底再也不会起波澜的一潭死水,就足够了。 离开公司后,一切琐事就跟夏唯暂别了。 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看房的公寓,将方方面面都看清楚、打听清楚之后,就当场签了合同,交付了定金。 短租公寓虽然住着也不错,但价格始终不划算。 夏唯直接开车回到短租公寓,把自己本就不多的东西打包收拾好,在软件上点了退房。 新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夏唯整理了一个晚上,就差不多能住了。 工作日实在没时间做太多事情,她准备每天晚上收拾一点,补充一点必需品,等周末再把待办事项全部清理掉。 夏唯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思维模式和行动模式,是多么像那个人。 有些东西她以为时间可以抹去,但过得越久她就会越清楚—— 不会的。 那已经长在了身体里,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四天,夏唯在公司里和以往没有什么变化。 连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都没发现任何异常,只觉得她工作起来更认真了,也更严厉了。 “总觉得夏主管已经变成第二个秦经理了。” “我觉得比秦经理还可怕,尤其是周一下午那防不胜防的一嗓子,给我吓得,差点儿被喉片噎死。” 几个人在茶水间边煮咖啡边闲聊,谈及到这个名字时,不约而同地望了望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 “你们说她知不知道现在网上的情况啊?看着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谁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啊?以前也就夏主管能猜到一点,现在连夏主管都跟她形同陌路了。” 她们说着,其中一个人还感叹了一句:“我以前还觉得夏主管跟她关系挺好的,看到好几次夏主管下班送她回家了。” 另外两个人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因为又一条新的热搜出现了。 “我去!这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刚刚感慨的人连忙问。 “你快看热搜!” 网络上的吃瓜群众们也是没想到,不过是周一的时候闲着无聊扒了扒有钱男人的花边新闻,这才周五,事情就发展成了令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局面。 “李氏集团新任董事长的初恋情人?现实版灰姑娘的结局!” “新爆料!现实版灰姑娘至今未婚,任职某公司部门经理。” “惊人反转?!灰姑娘的公司与李氏集团正在合作,双方负责人正是当年的神仙眷侣。” “是破镜重圆还是藕断丝连?知情人亲自解析这段豪门虐恋!” “灰姑娘变小三?九张图告诉你真相!” …… …… 这个周五还没到下班时间,所有媒体行业的人就已经知道,自己多半要加班了。 随着一件件新爆料的出现,整个网络上的风向都已经彻底跑偏。 没人再关心什么捐书修小学的公益活动,就连新的综艺节目和电视剧都勾不起兴趣。 网民们现在只想知道,这个瓜到底是个什么瓜!怎么还越吃越多,越吃越大颗? 相当一部分人在当事人回应之前,就已经给事情盖棺定论为“渣男小三”的狗血桥段。 不少人直接在网络上对“灰姑娘”进行声讨和辱骂,将那个帖子里的照片做成侮辱性的图片,四处扩散。 还有很多抱有仇富心理的人,开始想方设法攻击李氏集团,连带着一些来历不明的人也下了场,将这一池水越搅越浑。 夏唯看到这件事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刚刚把家里收拾得像个样子,洗漱完躺上床,本想看一点晚间新闻,却不管打开什么软件都能看到这件事。 眼见风向已经目的性如此明确,夏唯确定了自己的直觉—— 这件事是有预谋的针对。 但只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还分不出是在针对谁,因为两边的节奏旗鼓相当。 夏唯翻了许多热搜和热门内容,了解完大概的情况后,正要回到之前的界面,热门显示就自动刷出了一条新的内容。 这条内容刚发几分钟,却已经有了几千转发。 她看了眼头像和名字,才仔细扫过这一段话。 “因本人私事占用公共资源,我在此先向公众和辛苦工作的媒体朋友们道歉。 本人已于四年前跟前妻商女士办理了离婚手续,四年间一直是单身状态。 家父身体不好,我与商女士协商之后一致决定,暂时不公开离婚消息,好让家父能安享晚年。 如今这件事造成了如此大的诽议,本人不得不出来澄清,也向被误伤的所有人诚挚道歉。 以上,感谢大家的关注。” 夏唯看着手机屏幕,缓缓地咀嚼着这里面的每一个有用信息。 却始终有一个地方看不明白。 门铃忽然响了。 她没什么表情地下了床,走出卧室,到玄关开门。 提着一个行李箱的人站在门口,见到她便笑了笑。 “我处理完了……” “四年前离婚是什么意思?” 两人同时开口。 商伊的神色一丝变化也没有。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问:“你看到网上的东西了?” 夏唯抿着唇,没有回答。 商伊似乎是叹了口气。 “他不这样说,又怎么洗得掉出轨的事呢?” 夏唯好像听懂了。 又觉得自己一个字都没懂。 “为什么是四年?” 她开口问,却不知道是问对方,还是问自己。 商伊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回答。 这便是一种答案了。 夏唯其实真的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她甚至下定决心,要放过所有人,也放过自己。 但生活往往就是这样。 在你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又立刻把你打回原形。 而大多数情况下,你并没有一颗百折不挠的心。 真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猪我是猪我是猪我是不守时的椒盐腌熏猪 我跪着哭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x031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选一 5个;酒猴子 3个;永恒回归不断、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子非鱼、konoha、tclota 2个;tasi.、年轻的樵夫呦、奶糖生翼、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狮子崎 102瓶;海哥的朴恐龙 30瓶;十二和太阳 15瓶;26391757、武大萌、恒在、冬天的假熊、王里兜 10瓶;雁过掉毛 8瓶;匣 6瓶;戈多 5瓶;九华花 2瓶;conyhe、y、包子w、减速人在此、春归不阻重门、伊迩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chapter 52 商伊还提着她的行李箱, 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门外, 等门内的人收整那些情绪。 整个过程消耗的时间,比她预想中更短、更短。 这让她空落落的胸腔里落下了点什么,也许只是投掷的小石子,也许是悬崖上碎裂的巨石。 商伊松开了提着行李的手,在面前的人强作平静地开口时,抬手揽住她, 吻了上去。 夏唯嘴里的话没了出口的机会。 小小的行李箱被随手扔在墙角,两道门关上后, 连多走两步的时间也不愿意浪费,就在玄关拥吻着。 身体越来越热,又越来越冷。 商伊光滑的背抵在鞋柜上,她挺了挺腰, 送到对方的手上。 在手术之后,夏唯一直是温柔的。 即使在她身上留下了诸多痕迹, 也从不逾越那道线。 商伊总是很好被取悦,只是她的触碰和亲吻就足矣。 可现在没人想要浅尝即止。 夏唯忍耐着, 将力气都付诸在唇上,牙齿上。 商伊却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一路划过, 最后停下。 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颈,商伊仰着头凑近她耳边。 “……我。” 她用低低的声音卷着两个字眼,又随呼吸一起吐出。 夏唯侧头过来,咬住了她说荤话的嘴。 手上却温和轻柔地, 一一照做。 商伊抱着她,手指用力抓着她的肩头。 这双手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不会刺破手里这脆弱的皮肤。 夏唯忽然有些想念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刺痛感。 那些瞬间,会让面前的人更加美味诱人。 医生叮嘱的一个月只过了一半,夏唯到底是收敛了大半力气,浅浅品尝。 但总有更多的办法能获得快乐。 夜还长,她们可以慢慢来。 商伊带来的行李箱里,只有一些换洗衣物。 她看起来像是净身出户,但夏唯知道,这也是一种装可怜的手段,自己不知道的那些底牌还多着呢。 但无所谓。 她的柔弱是不是假的,她说的话有几句真的,自己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不如说,就算全都是假的,这些欢愉和慰藉在发生的那一刻,也是真的。 夏唯已经不想要太多。 何不及时行乐? 折腾了一整夜,第二次洗澡的时候,夏唯几乎要站不稳。 商伊扶着她的腰,带着她一起洗完擦干,顺带帮她吹干了头发。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夏唯本以为彼此势均力敌,甚至自己还能险胜一些。 可来来回回互相折腾了这么久,手酸和腿软的都是自己,她看起来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是天赋,你学不来的。” 商伊笑了一声,把吹风机递给了她。 夏唯顺手接过,在她转过身去后,抬手抓起那一头湿发,按开了吹风机。 这个吹风机是商伊带来的,几乎没有杂音。 夏唯边吹边把玩着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就将这个过程拖长了很多。 直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夏唯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 “我猜你行李箱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别有用心。” 回到卧室里时,夏唯盯着她的箱子,合理地提出了质疑。 “你可以打开看看,如果你还有精力继续的话。” 商伊说着,随手关了卧室里的灯。 屋子里一下子黑了,夏唯不太适应地闭了闭眼,随后就被一双手抱住,双双滚到了床上。 柔软的唇贴上来,轻轻在她唇上摩挲着,只是一种逗弄和亲昵。 夏唯张开嘴,把这个动作变成了直白的索取。 她后退着,不让她得逞。 夏唯笑了一声,忽然在她腰上挠了挠。 这才占据了高地,侥幸胜利。 她俯下身,再一次亲吻她拥抱着的人。 大多数时候,爱与性是因果关系。 因为爱慕,才会产生亲吻和拥抱的渴望,当一切水到渠成时,最后的果实就自然而然结成了。 但也有逆行者,将这个过程颠倒着走了一遍。 先是热烈地品尝果实,最后才是不掺杂任何欲望的纯粹亲吻。 甚至有一部分人,需求的就是那颗果实,其余的一切,不愿去要,也没机会得到。 夏唯不是这样一位逆行者。 但她走了这样的一条路。 前方有最初的“因”存在吗? 如果有,她会愿意要,又有机会得到吗? 答案也许只有神知道。 这个周六的早上难得有阳光。 夏唯是闻着一阵飘进卧室的香味醒来的。 这味道在记忆里太深刻了,曾经令她回味过无数次。 夏唯在床上睁开眼,视野中最先清晰的画面,是鹅黄色的窗纱。 它随着微风而摇动着,两天前买的那盆绿箩就在飘窗的阳台上,被窗外的阳光拥入明媚的世界。 窗沿的影子分割了光暗,夏唯侧着头,看了很久。 厨房里的人关掉电磁炉,将煎好的鳕鱼排夹出来。 食材已经齐全,她拿起已经切好的面包片,在上面刷了一层酱汁。 接着放上新鲜的生菜、鳕鱼排,每一层都刷着调制的酱汁,足足三层。 做好这份三明治,咖啡机也响了一声,她煮的咖啡好了。 夏唯洗漱完走到厨房外,有点不确定这是哪里。 “……厨房里这些东西,昨晚上有吗?” 她看着咖啡机、烤箱、还有那一堆食材,感到了疑惑。 商伊洗干净手,一边拿杯子接咖啡,一边回答:“昨晚订的,早上送来了。” 夏唯摸了摸脖子,是她睡得太沉了吗?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全被那散发香气的东西给吸引了。 “原来这三明治一直都是你自己做的。” 夏唯吃了一顿很满足的早餐,她喝掉最后一点拿铁,终于想起来这件事。 商伊始终看着她,偶尔才尝一口自己盘子里的。 “好吃吗?” “好吃啊!我那时候买咖啡去公园,其实就想着蹭顿饭。” 夏唯说着,忍不住笑了笑自己。 “以后每天早上都可以吃到了。”她轻声说。 夏唯放下杯子,没有接话,开口问了句:“这个三明治是怎么做的?我还没吃过这样的三明治。” 并不高明的转移话题。 商伊却只是笑了声,问:“你要学吗?我教你。” “好啊。”夏唯也笑了起来。 “这个酱料的比例是这样的……” 她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夏唯点点头,照着重做了一次。 这个东西看起来简单,但做到精准把控很难。 “煎鳕鱼的黄油要选动物黄油,最方便的是有盐黄油,自带一点咸味,不用再放盐调味了。但我个人更喜欢海盐的颗粒感。” 夏唯看着她认真的神情,随口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饭,没想到比我厉害多了。” 商伊顿了顿,回答:“三明治的做法是有人教我的,因为简单方便,还管饱。” 夏唯没去探究这个“有人”是谁,问她:“那你只会做三明治吗?” 商伊摇了摇头,“还学过很多东西,打发时间。” 夏唯忍不住笑了。 有钱人的时间是用来打发的,而穷人的时间永远不够。 夏唯有多年来自力更生的基础,学起来很快,只做了三次就接近了那个味道。 “还是没有你做的好吃。” 她咬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了句。 商伊帮她擦了擦脸上溅到的酱汁,回答:“可能是因为我放了一点你没有的东西。” 夏唯顿时看过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 “你不会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商伊忍俊不禁,手上捏了把她的脸蛋。 “你猜对了,就是那个。” “那个是哪个?” “你最喜欢的那个。” 夏唯挠了挠她的腰,逼问她:“到底是哪个?” 商伊顺势挤进了她怀里,凑到她耳边小声回答了一句。 她说完就抽开身,去收拾剩下的材料和一堆东西。 夏唯顿了顿,忽然放下还没吃完的三明治,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洗手。 商伊早有防备,在水泼过来之前就闪开了。 夏唯一把拽住她,将她整个人按在水池边,往那身纯棉的睡衣上泼着水。 轻薄的睡衣很快湿透,商伊笑起来,推搡着她。 夏唯不肯罢休。 “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做给我看看。” 她说着掀起了纯棉睡衣的裙摆。 商伊被她放在了水池边上坐着,裙子高高卷起。 她垂下头来,笑着低声回答:“刚刚是骗你的。” “但你要是想要真的,我也不介意。” 夏唯仰起头,恶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不让她再说那些过分的话。 水龙头里的水还在流着,一直流着,没有停过。 厨房外衔接着客厅的阳台,此时正是阳光大好的朗朗晴天。 洗干净的几件衣服正一排排挂在晾衣杆上,有衬衫,有长裙,没有工作套裙。 这里的衣服就要晒干了。 某一处却还是阴雨密布。 这是两个人的晴天吗? 不,这是所有人的雨天。 “当我从枯枝腐叶里醒来后,一定是怀着某个已经遗忘的信念在这条路上前行。 我死去,然后我生活、受苦,最后我出生。 或许这仅仅只是一次诞生于死亡废墟中的新生?” 电视机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客厅,沙发上的人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午间新闻正报道着一件件无聊的事,小两口吵架烧了出租屋、大爷找对象被骗走养老金、酒驾司机在高速路上对交警深情求爱…… 蜷缩在沙发里的人看着新闻,也算将时间打发掉了。 午后的阳光太刺眼,她将所有光源都挡在外面,才有了安静下来的缝隙。 门铃在这时忽然被按响了。 秦明月拉开门,看见门外的陌生女人,只是礼貌地问:“请问找谁?” 她对这个人的长相毫无印象,只觉得是走错了地方。 站在门外的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套装,白衬衫黑外套,高跟皮鞋也是低调朴素的黑色。 她提着一个袋子,对秦明月笑了笑。 “请问是秦明月女士吗?” 秦明月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模样又打量了一眼。 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我是,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依然客气,甚至疏离。 对方却丝毫没有介意,抬手将那个袋子递了过来。 “这是您的外卖。” 秦明月没接。 “我没有点过外卖。”她直接说。 拿着袋子的女人笑意不减,这样温和的笑让秦明月终于有了一点熟悉感。 却又很不明确。 “是一位客人给您订的午餐,客人让我转告您: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她说着,又将手里的袋子递了递。 秦明月顿了顿,几秒之后,抬手接了过去。 门外的人似乎又看了她一眼,秦明月抬起头时,对方却已经点了点头,向她道别。 “祝您用餐愉快。” 陌生女人笑着说完,转身离开了。 秦明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才关上门。 袋子沉甸甸的,她放到饭桌上,将里面的一个个餐盒拿出来。 秦明月沉默地看着这些餐盒,已经闻到了散出来的香味。 她抬起手,又在触碰到餐盒盖子之前,停在了半空中。 手指停滞许久,最后还是落下,掀开了餐盒盖子。 那香味立刻浓烈起来,散开在空荡荡的屋内,像过去的每一顿早餐、午餐、晚餐。 秦明月将餐盒一个个全都掀开,目光缓缓扫过每一道菜。 无一不是她爱的口味。 半晌后,站在桌边的人终于拿起餐筷,轻轻夹起一点菜,送进了嘴里。 清爽开胃的香味在口腔中爆开,勾着食欲。 她又夹起另一道菜,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 这味道,原来她还有品尝的机会。 秦明月咽下满口的香与苦涩,扬起了头。 但还是太晚。 温热已经顺着脸颊滑下,落进一道菜里。 “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天气晴,最低温度19摄氏度,最高温度35摄氏度,南风3到4级,未来三天……” 夏唯抬手将遥控器拿起来,调低了电视机的音量。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最后一遍确认着临时被通知安排的工作。 靠在她身上的人端着一碗车厘子,抬手塞了一个到她嘴边。 夏唯张嘴咬了一口,清甜的果肉在口中爆开果汁,只有一点点酸,可以忽略不计。 “处理完了吗?” 商伊看着电视,随口问了一句。 “还没有。” 夏唯说着,侧头看了她一眼。 “要是无聊的话,我放一部电影给你看吧。” 商伊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不无聊,就是觉得你可以换个姿势。” “嗯?” 夏唯挑眉看她。 “这样。” 商伊单手拿起了她腿上的笔记本电脑,随后整个人躺在了她的腿上,将电脑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夏唯哭笑不得。 “这电脑很沉的,散热也不好,待会儿你就难受了。” 商伊还抱着她的那一碗车厘子,就直接放在胸口,拿了一颗塞进她嘴里。 见她这样子就知道不会听自己的,夏唯咬着车厘子,无奈地继续看着电脑。 整整一天,两个人都没有出门。 外面的新闻闹得轰轰烈烈,她们却谁也没去看,没去提。 现在的夏唯已经不那么容易被看透心思了。 商伊想着,压下了没有意义的遗憾。 这样才是正确的,她告诉自己。 尽管她明白,正确本就不该是由别人来定义。 夏唯加快速度处理完工作,把电脑拿开了。 她抬手去揉了揉那有些发烫的肚子,问:“难受吗?” 商伊放下玻璃碗,握住她的手往上。 “这里更难受。” 夏唯垂头看她,手上用了点力气。 “这样好一点了吗?” 躺在腿上的人今天看起来有了点气色,脸上多了一些红润,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惨白。 她笑起来,双眼在灯光下似迷离,又似柔光凝聚。 “还是难受。” 夏唯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手指灵巧地解开扣子。 “这样呢?”她用力一扯。 商伊的长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 明明是她先开始的,现在又不演下去了。 夏唯忍不住笑了笑,俯下身吻了她。 “……你嘴里好酸。” 她退开说了一句,随后被堵上了嘴。 第二天是周日,夏唯起了个大早。 她把赖床的人从被子里抱出来,半哄半催促地监督着她洗漱完。 冰箱里还有昨天做剩下的三明治,夏唯拿出来,取出里面已经不新鲜的生菜,随后给外面刷上一层蜂蜜和黄油,放进了预热好的烤箱。 再好吃的东西,一直吃也会腻,倒不如换个吃法。 早上喝咖啡始终对身体不好,夏唯拿了两盒豆奶出来,热开之后,再倒进一点水果燕麦片泡着吃,味道清淡不甜腻,配三明治刚好。 商伊刷完牙出来,就闻到了烤箱里的香气。 在认真生活这方面,她好像有一种天赋。 那是自己花多少时间去学,也学不会的。 无论装得有多像,实际上她从未热爱过生命与生活。 她只是热爱着一个人,便去试着爱对方所爱。 “要加糖吗?” 夏唯端起两碗豆奶麦片,问了她一句。 商伊看着她,点了点头。 “真爱吃甜的。”她笑着,打开蜂蜜挖了一勺出来。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的记忆产生关联。 “之前为了让你喝牛奶也是,得加一勺蜂蜜才……” 夏唯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问:“一勺够吗?” 商伊只是回答:“够了。” 她走过去帮忙端盘子。 三明治用蜂蜜和黄油烤过之后,面包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一口咬下去,外脆里嫩,热热的酱汁裹着里面的鳕鱼,口感很富足。 商伊认真吃完了这份三明治,豆奶麦片也喝了个干净。 夏唯第一次见她吃这么多东西,不由得问:“你吃这么多不会难受吗?” 商伊摇摇头,说:“很好吃。” 其实是难受的,这身体残缺不全,连某些机能都早已经停滞。 她吃得越多,要想办法取出来的也就越多。 但这点难受总是微不足道的。 两人吃完早饭,收拾了一下,终于一起出了门。 目的地是——家装市场。 夏唯没有选上一次约定的那里,原因很多,但她没有要解释的想法。 商伊全都清楚,所以不开口问。 这一次去的是一家全球连锁的家装市场,从室内装潢用品到大小家具,一应俱全。 夏唯好歹从事相关的行业,停好车之后,就带着身边的人直奔最经济实惠的区域。 要怎么在合适的预算内,找到耐用又好看的家具,也算是一门学问。 不过对于她们来说,一个不看重预算,一个很清楚大坑在哪,根本不费什么时间。 两人很快敲定了一些比较大的物件,付款后预定好送货时间,才继续看着购物清单,往小家具的区域走。 现在的家具行业竞争激烈,无数别出心裁的设计和实用性结合,吸引着众多年轻人,刺激他们的消费欲望。 夏唯本来没打算去逛那几个卖相为亮点的区域,但看到身边的人好奇,还是带着她走了过去。 这边的风格主打田园风和简约风,有不少好看的小东西,比如挂在墙上的易拆式盆栽,能声控触控还能放音乐的台灯,还有一些好看又实用的东西。 商伊手里的推车已经快要堆满了。 夏唯知道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图个消遣,就由着她去了。 反正自己要的东西已经付了款。 在附近逛的客人几乎都是年轻的情侣或者夫妻,精挑细选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为了两个人的家。 她们两人在其中显得有点扎眼。 夏唯察觉到了一些打量的目光,但现在她已经能把这些当做空气了。 “你喜欢这个?” 看到她在一排相框前停下,夏唯凑过去问了一句。 商伊回过神来,笑了一声,回答:“也没有能摆上去的照片。” 夏唯抬手拿起她盯着看的那个白色相框,放进了自己的推车。 “会有的。” 她说着,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去。 商伊站在原地,直到她停下来等自己,才朝她走去。 逛完这一趟,两个推车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件。 夏唯和她各自付了款,签下送货单之后,就带着人走出家装市场。 商伊正要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就被她拉住了手,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没问去哪,因为去哪都可以。 夏唯牵着她走进电梯,按了负一楼的楼层。 她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从电梯里出来,绕了一点路,来到一个稍微比较安静的角落。 商伊看过去,只见到一个被帘子遮住的地方。 目光往上移,几个大字才映入眼帘。 ——自助照相机。 “是要先点这里吗?” “不用,你握着这个遥控器,按下之后有三秒钟的……” “我已经按了。” “……别看我啊快看镜头。” “擦咔”一声,自助照相机的镜头定格下了这一刻。 直到很多年以后,夏唯再次来到这台自助照相机前时,她才明白,这一天的商伊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驻足在那个相框前。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与自己一起,拍下了这张注定不会被留存的合影。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我今天在哪一段哭崩了四次(:3 本章推荐bgglow(建议听ぐるたみん版本) —— 感谢在2020-04-25 23:27:25~2020-04-26 20:4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猴子 6个;幻者 4个;子非鱼、卿卿子衿、永恒回归不断、tclota、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531、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杯特浓牛奶 20瓶;konoha、子非鱼 10瓶;年有鱼、冬天的假熊 5瓶;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chapter 53 回去的路上, 商伊一直看着手里刚洗出来的那张照片。 她们后面也正正经经地拍了不少合影, 但到最后,却又不约而同地只留下了第一张。 前方的路口亮起了红灯。 夏唯停下车,忽然打开包,拿出了结账时偷偷让店员包好的东西,递给了她。 很小的一个礼盒,只装得下一个相框。 商伊看了许久, 才抬手接过来。 她拆开浅粉色的蝴蝶结,打开盒子, 里面果然是那个白色的相框。 相较于这一生见过的各式相框,这一个很简单朴素,甚至是廉价的。 但它曾承载了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关于爱的记忆。 “这礼物对你来说, 可能有点上不了台面。” 驾驶座上的人开了口。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稍稍用力,透出一点矜持, 又或是故作镇静。 夏唯说着,侧过头来, 等对方与自己目光相接。 商伊察觉到后,抬起头看过去。 “但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我能给的,我都会给。” “当然比起你能给我的, 会很寒酸,很廉价,也一定不会是我的全部。” 夏唯抬手拂了拂她耳边落下的碎发,轻轻一笑。 “这样也可以的话, 就留在我身边吧。” 八月的尾巴悄然而至。 没有雨,没有阴云,也没有毒辣的烈阳。 它奇异地温和,像每一个人最理想的那种夏日。 商伊咬了一口咖啡味的雪糕,弯下腰来,拿干净的布又擦了擦柜子上的白色相框。 阳台外面正在擦落地窗的人看了她一眼,抬高声音道:“你都擦了几十次了,是不是故意在偷懒啊?” 商伊慢悠悠地直起身来,拿着布和雪糕走到了阳台上。 更高的温度加速了雪糕的融化,浅褐色的液体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很快整只手都被融化的雪糕弄得黏糊糊的。 商伊皱起了眉头。 夏唯扫了她一眼——光看这表情,还以为是她的股票跌停了呢。 “你真是……” 夏唯抬手把她的雪糕夺过来,咬掉了最后两口,把木棒扔进了垃圾桶。 商伊也不生气,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放到了水盆里浸泡清洗。 阳台外的银杏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让人感到丝丝燥热。 但水盆里的清水是凉爽的,一双手握着她的手指,仔仔细细地清理了干净。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午后,对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 商伊蹲在地上,侧头看着身边神情专注的人。 “看我干什么?” 夏唯抓着她的手起身,拿干净的布擦了擦。 “因为你吃了我的雪糕。”她语气平常地回答。 夏唯松开手,拿起海绵刷继续刷洗玻璃落地窗。 “你今天本来就吃过一根了,说了不要多吃。” 商伊不依不饶:“那你也得赔我。” 夏唯看着玻璃,随口说:“除了雪糕。” “好。”她爽快地答应了。 夏唯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着了她的道。 一盆稍显浑浊的水放在阳台上,海绵刷落在它旁边,溅到地上的泡沫已经被晒干了。 外面的蝉还在喋喋不休,用鸣声燃烧着它短暂的生命。 落地风扇转来转去,每一个回合吹过来时,玻璃窗上那层纱帘就被吹得晃起来。 沙发正对面的柜子上,白色相框立在正中央。 玻璃片后面,相视而笑的两个人被永久地定格在相框里。 长沙发的靠垫落到了地上,没有人去捡起。 夏唯趴在沙发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为自己那两口雪糕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大腿又被人抱起,她无奈地放松自己,也放纵着身后的人。 一段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总是这样。 每一分每一秒都美妙绝伦,沉浸其中的人会犯傻,会轻易地给未来下一个定义。 夏唯已经傻过一次。 所以这一次她还保留着一些清醒,一些余地。 再激烈、再缱绻,她也会在亲吻对方时,任由某一部分冷静的灵魂对此评头论足。 ——你爱着一个人的方式,像极了一场会散的宴席。 周日的太阳就要下山了。 夏唯被她圈在怀里,周遭的一地狼藉已经懒得去整理。 落地窗外起风了,将窗纱吹得阵阵乱舞。外面的天色在每一次的缝隙里洒进来,引得夏唯看入了迷。 她望着窗外的天空,窥见那落日余晖晕染出的层层绯色,光辉如此柔和。 “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颜色。” 商伊吻着她光滑白皙的肩窝,上面满是自己的咬痕。 她并未抬头去望一眼,低低回答: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颜色。” 那灼热的呼吸打在肩上,让夏唯有些痒,以至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辨这句话的含义。 她忍不住动了动,开口道:“该做饭了。” 商伊应了一声,圈着她的双臂还是没松开。 夕阳快要落下,室内的温度降低了不少,风扇吹过来时已经让人感觉到了凉意。 夏唯起身去捡地上的衣服,手还没碰到,就被人揽住胸前一个后拽,重新贴上背后的温度。 脖子被呼吸舔舐着,夏唯缩了缩,没有推开她。 再次被深深抱住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夏唯不得不对她充沛的精力感到无奈。 这天晚上,两人又是很晚才吃饭。 夏唯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换了个居所,换了个陪在身边的人。 日常的琐事,点点滴滴填满了她的时间,叫她分不出心神去想别的事情、别的人。 就连周一的早上,她走进公司的时候,心情也难得平静。 夏唯真的快要认为—— 自己已经挺过去了。 直到下班时,她从公司的电梯里出来,见到了围在大楼外面的人群。 以及被人群围观的那对男女。 周围细小的议论声没有影响到西装笔挺的男人,他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走到了高挑的女人面前。 玫瑰花娇艳而美丽,正如他此刻凝望着的这个人。 李正微微笑了起来,像学生时代那样,对着她单膝下跪。 他抱着花束,打开了手中的纯黑色首饰盒。 人群发出了一声声惊呼,看着那一枚亮闪闪的钻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普通人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纯粹硕大的蓝色钻石。 围观的人群全都在这栋大楼里工作,早已清楚最近新闻里的两位当事人是谁,却没想到还能赶上这么浪漫的求婚现场。 李正看着面前的人,不在意周围所有人的眼光,掷地有声地开口道: “秦明月,嫁给我。”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让所有人都听出了他声音里饱含的情感。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有人起哄道:“嫁给他!嫁给他!” 人就是有从众心态,当有人开了头之后,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闹哄哄的人群里,一声比一声更高,气氛好不热闹。 单膝跪地的男人看起来如此深情,围观的年轻女孩们都忍不住心动了下。 ——帅气多金还很痴情的男人,真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安静站在原地的高挑女人终于垂下头。 有一道目光停在她身上,她知道。 所以她开口给了答案: “好。” 她说着,向他伸出了手。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欢呼声和更加热烈的掌声。 一道身影走远,将这些声音、以及被声音包围的两个人,全都抛在了身后。 那一块空间似乎是从她的世界里割裂出去的,其标签为“幸福美满”。 而剩下的、残缺不全的世界,从某一刻成了灰色,正持续暗沉着。 她平静地往前面走。 每走一步,身后的嘈杂就模糊了一分。 她的速度不急不缓,不为任何人而停下,也不为任何人而奔跑。 这该是她走的路,这该是她前行的姿态。 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里,都会被自己所处的环境迷惑。 误以为世界围绕着自己转。 误以为自己是那个唯一的主角。 误以为长大后的自己,会实现梦想,会遇见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会走向影视作品里最常见的美好结局。 但一次次的摔倒会用皮开肉绽的疼痛教会你——你才不是主角。 对这浩瀚的宇宙来说,你何其渺小,像显微镜下的微生物,甚至远远不如。 你会学不懂课本上的内容,也会融不进社交圈。 你会找不到好的工作,也会在职场上出差错。 一个个因缘际会与你相遇相知的人,或是友人,或是爱人,他们都可能并非是那个最在乎你的人,也许会欺骗你,也许会利用你,如果你真的够傻,也能无知无觉地这样过下去。 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但如果有朝一日,你自愿去做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那你品尝过的每一种艰辛与苦楚,都将是这劳累人生中,最令你灵魂闪耀的细枝末节。 只是这条路很辛苦,它需要打碎你所有的无知与纯粹,撕裂你每一个愿意相信任何人的念头,拆分你的赤诚和直率,吞没你想要拥抱世界的情不自禁。 当你捡起最后留下的碎渣,拼一拼,粘起来,贴在心脏的外面。 那么恭喜你—— 这之后的路,你独自一人也能所向披靡。 咖啡的香气从厨房里飘散出来,让刚开门回家的人被扑了个满鼻。 她放下车钥匙和门钥匙,换好了鞋,才拿着包走进客厅。 商伊端着一杯刚接满的拿铁,放到了一旁。 烤箱正好“叮”了一声,里面的蛋挞烤好了。 她戴上隔热手套,端出烤箱里的一整盘蛋挞。 听见走进来的脚步声,商伊开口道:“洗个手,来尝尝我的新配方。” 那身影靠近她,就这样沉默地从背后抱住了她。 商伊顿了顿,没有去问她怎么了。 只是放下东西,摘下隔热手套,随后转过身来把她揽进怀里。 夏唯闻到了蛋挞的浓郁香味。 带着一点甜味,能让人的心情明亮一些。 她靠在商伊的肩上,这一路走回来的满身阴雨似乎就在咖啡与蛋挞的气味里、在温暖的怀抱里蒸发了。 “我有点累了。” 夏唯闭上眼,轻声开口。 揽着她的手臂停了下来,下一秒,收得更紧了些。 “那就请个假,我们去你想去的地方散散心。” 商伊提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提议。 夏唯无奈地笑了,对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士已经没了办法。 “我在上升期,哪能任性啊?” 商伊垂下眼,语气认真地回答:“你没了工作也无所谓,我有能力帮你实现你所有想做的事情。如果你想开店,我们就去找个地方,买下一个店铺,做成你想要的样子。” 她的声音轻柔而富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去构建那样的未来。 “如果你想要专心做设计,我就给你开一间工作室,不用跟任何讨厌的人打交道,你做的作品,我负责包装宣传,有钱人从来不介意自己多一点收藏品,总会有人赏识你的。” 夏唯几乎快要信了,如果她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自知之明的话。 商伊继续道:“如果这些你都不想做,那我们就去周游世界,走到一个地方,就停留一段时间。你总会有没尝试过的东西,试着去接触,去学习,人生是学无止境的,等学的东西多了,想要做的事情也就有了。” 她说着,起身松开了双臂,往下牵起夏唯的双手,十指紧紧扣住。 夏唯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眸。 这双眼睛常常以最直白的方式,给她无声的讯息。 但大多数时候,旁人无法窥探其意。 直到这一秒,夏唯才发现,她的眼睛也可以是清澈见底的。 里面装着整个自己。 就仿佛她的人生——至少在这一秒,是以自己为主角。 何德何能呢? 夏唯问着自己,不知是一种逃避,还是自怜自艾。 “你好像把未来全都给我了。” 夏唯回握住她的双手,看着她问:“那你呢?你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去的地方,你的理想和目标,这些都不去实现吗?” 商伊听完她的话,眉眼弯弯地笑了。 夏唯并非不爱她的笑容,只是无法从她的每一个笑里寻找到安定感。 但现在,她找到了。 手里的温度真让人眷恋。 商伊想着,开口回答:“我这一生得到过太多东西了。” 夏唯不怀疑这句话,她安静地倾听着。 “权力、地位、金钱,甚至是各种各样的人,如果我愿意,他们就会来我这里,供我消遣。” “但这些都让我付出了代价,两相抵消,不剩多少乐趣。” 夏唯抿着唇,忽然说:“所以你一直在寻欢作乐。” 商伊看着她的神情,低低笑了一声。 “不,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夏唯的双眼盯着她。 “一个能让我梦见她的人。” 商伊温柔地回答。 “所以你梦到了吗?” 商伊点了点头,轻笑着说:“梦到了。那是一个很独特的人。” 从没有人用“独特”形容过夏唯,所以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个人不太可能是自己。 她想抽开自己的双手,却被牢牢扣在掌心里。 “我要吃蛋挞,我饿了。”夏唯撇开头。 商伊不松手,问:“你不好奇我有没有找到这个人吗?” 夏唯只是看着那盘烤得金黄诱人的蛋挞,没接话。 商伊叹了口气,松开一只手,拿起了一枚蛋挞。 已经不烫了,入口温度刚刚好。 她送到面前人的嘴边,像一种无声的讨好。 夏唯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大口。 商伊忍着笑,忽然说:“我找到了。” “哦,在哪儿?”她闷声闷气地问。 “在吃我烤的蛋挞。” 夏唯嘴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过头去看她。 商伊眼里含着笑,低声说:“我给你讲讲我做过的那些梦吧。在梦里面你很热情的,会跑过来抱我,吻我,脱衣服让我……” 夏唯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蛋挞,胡乱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你一天天都在做什么春梦!” 商伊顺势揽住了她的腰,一点点吃掉嘴里的蛋挞。 她放了很少的糖,但已经很甜很甜。 随后她凑到夏唯的耳边,轻轻开口:“你不是问我的理想和目标是什么吗?”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夏唯懒得挣开,抬手又拿了一个蛋挞。 这是她喜欢的味道,甜而不腻。 商伊将头埋进她的肩窝,真的停下了声音。 既然还可以相拥,那就用拥抱代替语言吧。 这天晚上,夏唯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觉。 她想了很多,近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折磨着她的思绪。 但杂乱念头理到最后,剩下的却是那句没说完的话。 她转过身,看向睡在身边的人,忽然很想问问答案是什么。 可是说不想知道的也是自己,再问下去,未免有点自讨没趣。 夏唯抬起手指,戳了戳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闭着眼的人开口道:“你要再来一次吗?” 夏唯的手一顿,然后捏了她一把。 “我要上班。”她的语气透着点恼怒。 被子里的手抱住了她的腰,娴熟地往下探去。 “没关系,你躺着就行,不累的。” 夏唯觉得她在挑衅自己。 “我这两天是体谅你,不是我不行。” “嗯嗯,我知道,腿张开。” “……” 夏唯忍无可忍地翻身起来,将那双作乱的双手用力拉过她头顶,一把按住。 商伊睁开眼,这样黑的屋子里,也能看见她眸光里的笑意。 夏唯俯下身来,本想教训她一下,却在看见这双眼里的东西后,一肚子闷火不知不觉散了去。 “你就气我吧,小心哪天我不要你了。” 她咬了咬那恼人的薄唇,松开手来,躺了回去。 这一闹腾,刚刚怎么也找不到的困意就生了出来,让夏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盖好被子,很快沉静下来,闭上眼说了一声:“睡吧,明天早上煮面条。” 商伊轻轻靠近了她,以一种依偎的姿态伴她入眠。 “晚安好梦。” 我的理想与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放慢节奏松缓一下(。 让“期待复仇”的读者们失望了不好意思。 夏姐黑化不是为了跟工具人们斗个你死我活的。 虽然她一路走来也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她付出的代价更多,希望看到这里的你能多多少少吸取到经验和教训。 至于让她经历一切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很快就会有答案啦~ - 另外,这一卷快要结束了。 有很多人怕be,我现在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因为这个故事不能用“虐文、狗血文、be文、he文”等等之类的定义来概括,它是一个非常复杂,又简单到能用一句话介绍的故事。 我只能承诺并且督促自己,尽全力做到:让看完全文的正版读者不会觉得自己的钱白花了。 如果您看完后觉得“买完这个故事真是浪费钱”,我会真心实意道歉,并且退钱给你。 网文也算是一种商品,作者有义务保证质量。(请注意:是保证质量,不注水,认真写剧情。而不是让所有人都满意这个故事,这个我真的做不到orz) 如果追文过程里觉得难受的话,随时可以弃文啦,看个小说而已,不需要勉强自己~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姐姐什么时候上我 4个;奶糖生翼、sage、tclota、子非鱼、海哥的朴恐龙、酒猴子、幻者、永恒回归不断、要杯特浓牛奶、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踩死小鸡赔钱 20瓶;後宮、蒲 5瓶;包子w 2瓶;迟到的虫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chapter 54 周一下午的那场高调求婚很快就火遍了全网。 经过一整个周末的风向引导, 之前声讨“渣男小三”的节奏全都消失了个干净, 只剩下了羡慕和祝福的声音。 大众总是喜欢看这样的桥段——灰姑娘嫁入豪门,有钱人痴情不改,初恋再续前缘等等,诸如此类,百看不厌。 经过一堆营销号的狂轰乱炸与吹捧,吃瓜的网民们都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件事。 毕竟宁拆十座庙, 不破一桩婚,既然是两情相悦的眷侣, 那何不祝福呢? 再说了,这一对也算是金童玉女,而不是老男人吃嫩草,煤老板娶小老婆, 群众的包容度自然高了不少。 虽然还是有一些唱反调的声音在浑水摸鱼,但没多久就注销了账号, 让其他同样立场的人歇了心思。 至于在这场闹剧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过的那位“原配”,过去五年里她都没有存在感, 现在想要抹去她的痕迹,更是轻而易举。 当然,吃瓜群众们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好糊弄, 前段时间还有原配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呢,怎么转眼就成了离婚四年?不少人对此心存疑问。 但很快,他们就没有精力再去质疑了。 因为周二早上,李正的认证账号突然正式公布了婚讯——婚礼将在两周后举行。 而日期定在九月九日, 象征着“天长地久”。 “贱人配狗,可不就是天长地久。” 魏双双一把摔了手机,顶着脸上的面膜走出卧室,看见客厅里还在玩手机的人,顿时更来气了。 “你还有心情玩手机?那贱人都要飞上枝头了,以后还能有你好日子过?” 她风风火火地走过去,一巴掌把他手里的手机给拍飞了出去。 岳佐眉头都没皱一下,笑着起身搂住她。 “老婆别气了,你这不是瞎操心吗?这种事她捂着还嫌不够仔细呢,会主动跟李正说?没有李正给她撑腰,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魏双双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越看他这张脸越怄火。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专吃窝边草,公狗配种都没你能耐!” 被指着鼻子骂狗,他也面不改色,亲亲热热地搂着她,哄着说:“我都跟你保证过了,绝对没有下次了。咱别气了,这不还得备孕吗?你别气坏了身子。” 被他这么一提醒,魏双双倒是想起来该睡美容觉了。 她拍开他的手,转身又急急忙忙地回了卧室里。 岳佐收起脸上的笑,走过去捡起自己的手机,坐回了沙发上。 他点开热搜榜,继续看着那一条条花大价钱买的关键词,不由得笑了一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李家大少爷,哦不,李董事长,居然还是个痴情种。 亲爹前脚刚死,他这都还没站稳呢,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初恋情人给娶进门。 什么狗屁的离婚四年,当谁不知道呢,也就能骗一骗外面那些没见识的穷鬼。 岳佐笑着,又点开了那张被人爆出来的五年前的照片。 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女人还是现在更有味道,能让他念念不忘到现在的可没几个。 一想到被自己玩透了的女人,那李大少爷还当个宝贝娶回家,他就快要大笑出声。 岳佐抬手遮住嘴,低低笑了很久,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 前段时间拿下的那块地皮,还是多亏了李大少爷搭线,才省下那么大一笔钱。等一回本,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给填回去。 之后就是躺着数钱的好日子了。 他舒舒服服地往后一躺,靠在了沙发上。 正做着发财梦呢,他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岳佐看了眼,接起了电话。 “开发进度怎么样了?最好给我一个月内……” 他话说到一半,对面的声音打断了他。 “什么?!” 岳佐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昨夜凌晨,本台记者接到爆料,称西南区一块最新开发中的土地资源在施工过程中挖出了文物,这消息惊动了本市博物馆馆长和第一学府的历史系教授,两人连夜赶往现场开始勘查工作。目前所有出土的文物正在鉴定中,现场专业人员告诉记者,初步判断可能是大商时期的器皿……” 夏唯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转回头来看着桌对面的人,不咸不淡地感叹了一句:“不知道这地皮的主人是谁,这下子要亏大发了。” 商伊笑了笑,随口回答:“运气本来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可能他天生就没什么财运吧。” 夏唯的动作顿了顿,忽然问她:“那你觉得我的运气怎么样?” “糟透了。”她抬头看过来。 夏唯挑了挑眉,“为什么?” “你三十岁才遇见我,浪费了前面那么多的时间,运气还不够糟糕吗?” 商伊理所当然地回答。 “自恋狂。”夏唯笑了一声,端起杯子走向厨房。 网上的消息已经传了一整天,她在家里却半点反应都没有,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商伊撑着头,望着厨房里的身影,神情专注。 夏唯洗完杯子,回过身来便发觉了她的视线。 “豆浆还有,你要吗?” 她问了一句,将豆浆机里的热豆浆全部倒出来。 厨房里越来越挤了,到处堆着这个人买的各种东西,连豆浆机和榨汁机都要分开买,也不嫌占地方。 “我吃饱了。”外面的人回答。 夏唯猜也知道她是不会再喝的,直接给玻璃碗封上保鲜膜,放进了冰箱冷藏。 “下午觉得热的话,就喝冰镇豆浆吧,我多放了点糖。记得拿出来放一会儿再喝,太冰了你身体受不了的。” 夏唯说着,转头看向她,警告道:“我下班回来真的会检查雪糕的数量的,少了两根,我就把剩下的全扔了。” 商伊懒洋洋地撇开头,不接她的话。 夏唯擦干净手,走到饭桌前,忽然抬手捏住她的鼻子,让她回头看自己。 “听到没有?” “哦。” 夏唯知道她在想什么,垂下头来轻声说:“也别想着点外卖叫冰淇淋,我买的监控就在大门上,很好用的。” 商伊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连家门口都要装监控?” 夏唯微微一笑。 “这可是你教我的。” 她说完直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出门了。 商伊却把她拽了回来。 “还有哪里装了监控,客厅?卧室?” 夏唯正要回答,就听面前的人说:“视频分享一下,我在家挺无聊的,正好打发时间。” “……” “秦经理早啊。” “早上好啊秦经理。” “秦经理今天气色不错啊,提前恭喜了。” 从公司楼下到进电梯,再到走出电梯来到设计部,一路上看到她的每个人,不管认不认识,说没说过话,都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这待遇,以往都是董事长专属。 秦明月始终神情如常,客气疏离地一一点过头,不做任何回答。 她踩着高跟鞋进了设计部,见到她的下属们也纷纷热情地打招呼,全然找不见以前的避之唯恐不及。 秦明月只点点头,开口道:“老样子,注意进度。跟李氏的项目快要收尾了,下班前我要看到最终稿。” 见她主动提起,所有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不愧是秦经理,一点都不扭捏。 这么快就有李家女主人的姿态了。 “我今天上来的时候,前台那个最看不惯我的小丽啊,热情得不像话了都,拐弯抹角跟我打听咱们秦经理的喜好。” “你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我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远房亲戚听说我跟秦经理是同事,居然让我帮忙推荐他家的花店。我都无语了,人家可是李太太,用得着你个乡下卖花的来提供货源吗?” “我也快被烦死了,小学同学高中同学,甚至大学社团里根本没见过的学姐,全都跑来跟我打听秦经理的事,问我……” 她说着,警惕地看了眼外面的部门经理办公室。 随后才低声道:“……问我秦经理是不是根本就没跟那位分手过。” 另一个人也忍不住说: “其实吧,我也觉得挺纳闷的,这时间不管怎么算,都是无缝切换了吧?刚分手就结婚,刚离婚就复合,怎么想都有点儿……” “那之前的李太太也太惨了吧,原本是明媒正娶的未来女主人,结果光速成了炮灰。” “说到底还是小三上位啊,现实里哪有什么灰姑娘和白马王子。” 正在说话的人摇头叹气,没察觉到周围的人忽然变得很安静。 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在她背后响起:“公司给你们开比别家高的工资,就是让你们来茶水间里喝咖啡当长舌妇的吗?” 她猛地回过头去,手里的咖啡杯都差点吓得掉在地上。 夏唯离开茶水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已经是十分钟后。 她还是第一次在公司里训人训了这么长的时间。 那几个员工也算是老同事了,跟她关系都还可以,但今天之后,多半没有一个不记恨她。 夏唯放下包,坐下来打开了电脑。 她知道自己有一部分是冲动的,但更多的,是当时她想要这么做。 话题里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她坚持这个想法。 真正重要的是,她打心底里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漠视这种事情在眼前发生的人。 既然是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那她愿意去做一回恶人。 就当她是多管闲事吧。 “你看她板着脸教训人的时候,像不像以前发现我偷东西后骂我的样子。” 商伊坐在台阶上,望着半空中接近透明的画面,微笑着开口。 001没有情绪的机械音回答她:“002现在是激活状态,你启用上帝之眼窥视它的监管维度,会引起反噬,这不是理智的行为。” 它依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表达着笨拙的关怀。 商伊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再给你一点时间,也许你真的能够进化成生命体。” 她看着在自己面前拟态的模糊身影,轻声问:“你还是不打算反悔吗?” 机械的声音在身影里响起来。 “……我不明白这种情绪。” 它停顿一秒,继续道: “但我是你的伴生程序,我们是共生的,不可分割。” “这是神域给我的第一准则。”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 6个;幻者 2个;永恒回归不断、tclota、酒猴子、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sag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u 110瓶;ayeon87 82瓶;包子w 32瓶;蒙特卡洛 10瓶;年有鱼、王里兜、冬天的假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chapter 55 短短几天, 这场即将到来的盛世婚礼就已经高调得人尽皆知。 每一天都有“知情人”在网上透露一点婚礼进展和内幕细节, 将那些寻常人想都无法想象的奢华浪漫公开出来,引发了全网关注。 热搜榜几乎是每天都被占领着好几条搜索词,围观群众们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仇富的更是一大把。但明面上的所有声音只剩下了祝福,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不过这些跟夏唯已经毫无关系。 她每天照常上班, 连中午的午休都不再去食堂,自带一份便当, 简单加热一下,就能在办公室里解决午饭。 公司里的同事已经渐渐不再跟她熟络,不去食堂只是不想去听那些流言蜚语。 近来项目的进度越来越赶,她一天里除了下班时间, 能出办公室的次数不过两三次,几天下来, 几乎隔绝了跟大部分人的接触。 也包括隔壁办公室里的人。 所以真正下定决心后,形同陌路其实没那么难。 这天下班, 夏唯碰上了行政部的张主管。 老张向来跟她关系不错,直接暗示她最近表现很好,有望再往上升一升。 他有熟人在人事部, 消息来源还是可靠的。 但夏唯更清楚,通常情况下同一个人是不会这么短时间内连续晋升的。 除非上面的那个位置空出来了。 她不由得哂笑一声。 这也挺好的,省了自己的麻烦。 八月就在这样的平淡日子里结束了。 九月的第一天,是又一个星期五。 百华和李氏集团的项目终于交接完毕, 剩下的部分已经与设计部无关。 所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提不起庆祝的兴致。 尽管还没有正式的通知,但他们知道——秦经理已经提交了离职申请。 其实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想到的,只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像这样一个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女人,就算结婚也只是请一个假而已,等结完了就会回来,继续打拼她的事业。 原本潜意识里默认会一直在的人突然要离开了,搞得整个设计部的人都怪伤感的。 下班之前,一群人在八卦群里聊着这件事,忽然有一个人提议道:“不如今晚上我们给秦经理办个欢送会吧?下周她应该就没时间了。” 大家想了想,晚上有事的人也不多,能凑个热闹的聚餐。 “小婷有心了,看来平时秦经理没有白关照你。”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聚餐这事儿他们最热衷也最在行,很快就敲定了地址,在决定订多少个位置的时候,小婷问了句:“要通知夏主管一起吗?感觉她跟秦经理关系挺好的,应该会来吧?” 之前在茶水间被训话的几个人显然不太乐意。 “算了吧,秦经理一走,人家就是夏经理了,说不定巴不得她赶紧走呢,哪会愿意来啊?” “其实我觉得吧,她俩肯定是闹掰了,没发觉最近她们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吗?交个资料都让别人转交。” “我也这么觉得,那还是算了吧,免得开开心心的聚餐闹出尴尬来。” 一群人说着,就把这件事定下了。 小婷笑了笑,打开软件开始订位置。 夏唯对外面那群人的安排一无所知。 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她确实不会参加这一个欢送会。 给自己找罪受这种事,过去三十年来她已经做过太多次了,在这种不必要的情况下,又何必再委屈自己? 她专心处理着手里的工作——自从找到最有效率的办法之后,她就不再把工作当成一件苦活。 到现在,夏唯甚至偶尔能从中获取一点乐趣,以及一次次的成就感。 既然这是你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怎么做都是做,那为什么不用更轻松一点的心态去完成呢? 苦中作乐,也是人生的一种滋味。 下班时间转眼就到。 夏唯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收拾东西,关好电脑和重要文件柜,就拿起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外面的人早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她锁好门,走进了电梯。 等从电梯里出来,夏唯看到设计部的那一大群人等在门口,顿时就明白了。 难怪走得那么快,是今晚上要聚餐啊。 想到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自己,夏唯忍不住笑了笑,心情倒也不算很复杂。 不如说,这样反而让她感到了自在。 以后她不必再勉强自己去迎合所有人,去做每一群人里都会有一个的和事佬、老实人,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身边只剩下融不进去的社交圈也没关系,只要她的前路没被堵死,她就能走下去。 毕竟这世上,谁又不是孤零零地来,再孤零零地离开呢? 夏唯体贴地站在电梯门口,这个视角就算对面那群人回过头来,也看不到她。 她看了眼手表,不知道这群人什么时候才走,要是回去晚了,又给了家里的人一个好借口。 “秦经理,这边这边!” 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夏唯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大堂玻璃门前,一个高挑的身影走向人群,看她来时的方向,多半是去了趟人事部。 年轻女孩快步走到她面前,笑着说:“车已经到了,一起走吧。” 她点了点头,被一群人围着,说不清是众星捧月,还是鹤立鸡群。 很快,这一群人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夏唯这才走出来,脚步平缓地往停车场走去。 回到家刚一打开门,夏唯就闻到了很熟悉的香味。 她放下东西关上大门,换好鞋走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 “你在做剁椒鱼头吗?” 厨房里的人戴着口罩,一头长发盘起在头上,围裙和袖套全副武装,皱着眉头拿着锅铲的样子不像在做菜,倒像是在准备跟谁干一架。 她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才闷声闷气地开口:“你别进来,辣眼睛。” 抽油烟机是房东留下的,质量一般,跑烟的情况平时还好,做这种菜就有点难受了。 夏唯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厨房拿纸巾帮她擦了擦汗。 “你又受不了这个味道,做什么湘菜啊。” 商伊等她擦完才继续放调味料,看色泽已经差不多能出锅了,她没回答,只说:“盘子。” 夏唯伸手拿起盘子递给她。 这盘子很大,装下了满满一盘剁椒鱼头。 夏唯看着这道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其实她的口味已经偏向于清淡了,只是习惯很好养成,却很难改掉。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湘菜的喜爱。 有人说,辣是一种痛觉,它刺激着痛觉神经,传递给大脑这样的信号,才会产生热与痛的混合物。 爱吃辣的人不一定是天生的,甚至大多数都随着环境而变化。 夏唯从前爱吃辣,是因为吃了之后哪怕睡在地板上,身体也不会冷。 又或者是因为,疼痛与发热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哪怕是孤独地活着。 味蕾已经很久没遭受这样的刺激,夏唯才吃几口就被辣得双唇泛红,脸上冒汗。 商伊晚上不怎么吃东西,就只是看着夏唯吃。 “吃太多会难受的,尝个味道就行了。” 她说着,拿起小碗盛了一碗番茄鸡蛋汤。 夏唯接过汤碗,喝了几口,就不再碰那道剁椒鱼头。 今天的晚餐还有一道清炒素菜,配着一碗白米饭,填饱了夏唯的肚子。 她放下碗筷时,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说的学过很多东西,是指那些有钱人的爱好。没想到你还会做家常菜。” 商伊撑着头,手指握在茶杯的杯柄上。 “时间长了,自然就学会了。” 她还是这样的一句回答。 吃饱喝足时,夏唯已经热出了一身汗,她难以忍受地脱掉了外套,把短袖衬衫的扣子也解了几颗。 “今天碗我来洗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对面的人却开口道:“我买了洗碗机,扔进去就行了。” 夏唯沉默下来。 几秒之后,她忍不住问:“厨房真的还放得下吗?” 商伊看了眼阳台,“放不下了,所以在阳台上。” “……” 十分钟后,夏唯不得不承认洗碗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过去听过很多人夸这东西多么好用,夏唯总是觉得没必要浪费钱,毕竟自己洗的话,又快又省钱。 但现在她明白了,科技的发展是为了给生活带来便利,提高繁琐杂事的处理效率,才能有更多时间去创造有价值的事情。 但这些事情里绝不包括—— 夏唯扶着浴室的墙壁,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商伊。 ——这人买洗碗机绝对不是为了提高效率。 “……三杯冰可乐,四杯生啤,秦经理喝什么呀?” 小婷一边记下大家的要求,一边问坐在中间的人。 “柠檬水就行了,不要加糖。”她语气平淡地回答。 其他人立刻起哄道:“今天可不能再这样了啊,秦经理,咱们是最后一起聚餐了,怎么也得来杯酒吧?” 反正之后她就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大家都没了多余的顾忌,一个接一个地起哄劝酒。 秦明月看了他们一眼,随后道:“那就一杯生啤吧。” 小婷点点头,“好的,我去拿。” “小婷这孩子真的挺懂事,比以前那个实习生省心多了。” 几个人说着,话题很快又扯到了今天的主角身上。 走到吧台边点单的女孩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报出了要点的所有饮品。 五分钟后,她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先将最左边的那一杯生啤递给了中间的人。 对方谢过她,接了过去。 小婷微笑着回答:“不客气。” 她将每个人的杯子都递过去,才坐下来吃东西。 一顿饭吃到后面,所有人都喝了酒,只有小婷年纪小,躲过了劝酒的人。 她看了眼已经面露酒意的女人,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了一句:“时间有点晚了,王哥和吴姐姐住得远吧?” 其他人也意识到该散了,最后敬完一杯酒,就叫来店员结账。 小婷忙前忙后,帮所有人喊了车,将一个个喝了不少酒的人都给送走了,才跟最后两个人道别。 “你跟秦经理顺路啊?那就麻烦你送送她了,我们先走了啊,周一早上再见。” “王哥再见,吴姐姐再见。” 她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到高挑的女人身前。 秦明月站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按着眉心,看起来已经喝醉了。 小婷走过去,轻轻挽住她的手臂,低声说:“秦经理,车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被她挽着的人没有反应,小婷使了点力气,就这么带着她上了计程车。 连问都没问,小婷直接对司机报出了地址。 半小时后,小婷搀扶着已经有些站不稳的人,走进了电梯。 她抬手按下楼层,等电梯门关上后,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胸前贴上了手中的手臂,挺直了背,轻轻蹭着。 电梯很快到了站,小婷只得暂时站直身体,扶着她走了出去。 来到一扇门前,她开口道:“秦经理,你家到了,还记得密码吗?” 秦明月抬起眼,伸手去碰密码,却怎么都看不清楚键盘上的数字。 “我帮你吧,密码是多少?” “0601”,她低声回答。 小婷想了想,没找到这串数字的相关信息。 她抬手按开密码,扶着人走了进去,小腿往后一踢门,把大门关上。 屋里很黑,小婷看了一圈,凭感觉找到了卧室,将人扶着带了过去。 身上的人越来越重——这意味着药效已经彻底起效。 小婷将她放到床上时,终于松了口气。 这里就是秦明月的房间。 她想着,大摇大摆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声响,但她一点也不着急。 这药她自己试过,能持续一整晚。 小婷慢悠悠地走出卧室,打开客厅里的灯,细细打量着环境。 很快,她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明明已经分手这么多天了,屋子里还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叫人看着就心烦。 不过没关系,她会把这些痕迹全部抹掉,一个也不剩。 小婷转身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的人无意识地皱起眉,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令她心跳加快。 小婷走到床边,抬手抚上这张脸。 “很快就不难受了。”她像哄孩子那样,轻声说着。 触摸着脸庞的手指缓缓往下,抚过下颌,来到领口。 外套被慢慢地脱下,小婷闻了闻衣服上那淡淡的香味,忍不住笑起来。 她放下外套,抬手解开了衣领的第一颗扣子。 就在这一秒,小婷忽然察觉到了一种违和感。 她侧头看过去,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正靠在衣柜上,正好看过来,对上了她的目光。 小婷顿觉悚然。 她猛地起身,先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随后才故作镇定地呵斥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我要报警了。” 漆黑的屋子里,靠在衣柜上的人似乎被她逗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还是让小婷听出是个女人。 “报警抓你自己吗?” 女人开口时,声音很是温和,没有多余的情绪。 就好像她只是在说一句稀疏平常的话。 可话里的内容却让人心惊肉跳。 这些违和的地方让小婷感到了十分不适。 她正要掏出手机装出报警的样子,靠在衣柜上的女人已经站直了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抬腿走过来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就给了小婷无形又巨大的压迫感。 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快要抖起来。 不对劲,这个女人不对劲! 小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在对方面前露怯。 为了今天她准备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步,绝不能就这么错失机会。 床上的人呢喃了一声,皱着眉头在枕头上动了动,看起来已经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 小婷立刻警告她:“我不管你是谁,你私闯民宅就是犯法的,我现在就打电话报……” 她的话毫无征兆地卡在了喉咙里。 女人走到她面前,双目凝视着她的眼睛,以命令的口吻道:“出去,到大门外站着。” 年轻的女孩僵直着身体,闻言侧过头,转身走出了卧室。 那脚步声一路未停地走到玄关,开门声紧随其后,接着门也关上了。 整个家里安静了下来。 站在原地的人走到床边,随手按开了床前的台灯。 那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过千百次一般。 她俯下身来,借着暖黄色的灯光,细细端详眼前的这张脸。 “你啊……” “怎么每次都不反抗呢?” 她轻声说着,抬手抚过这张脸的轮廓。 轻柔接触的体温似乎唤醒了床上的人,她的手指忽然被一只手握住,躺着的人抬起眼,目光似清醒,又似迷离涣散。 “……夏唯?” 秦明月哑着声音唤她。 俯着身的女人回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 秦明月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这个梦比以往真实,连每一个起伏的欢愉都深刻地融进了她的骨血里。 她的一声声呼唤,一次次呼吸,都有了回应。 好温柔的一场梦。 叫她沉醉着,沉醉着,不愿再醒。 但她同样知道,自己会醒来的。 戏份还没有走完,终点还未到来,她不可以停下。 于是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洒进来时,秦明月睁开了眼睛。 她像往常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只一个瞬间,就察觉到了身体里残留的感觉。 秦明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每一道痕迹都很新,告诉了她不久之前有过怎样一场欢爱。 她掀开被子下床,踩到一地的衣服,只有她自己的,没有别人的。 秦明月想也没想地走出卧室,就这样光着脚,光着身子。 客厅里安静极了。 浴室里什么也没有。 厨房还是昨天出门时的模样。 秦明月终于停下来,抬手揉了揉额角。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回卧室,找出衣服换上。 脸上的妆不知道什么时候卸了个干净,秦明月走进浴室后,看了镜子好半晌,才低下头,拿出牙刷和牙膏。 玄关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浴室里的人连水也没关,快步走了出来。 提着早餐的人关上门,看见走出来的秦明月,笑着说:“你起来了?我买了早点,一起吃吧。” 秦明月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平静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小婷像是没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变过。 “密码是昨晚上你告诉我的呀,你不记得了吗?” 秦明月抿起唇,没有情绪地开口道:“出去。” 小婷若无其事地将早餐放到饭桌上,像没听见一样,问她:“我买了包子和油条豆浆,还有黑米浆,你想吃哪一个?” 秦明月懒得重复第二次,径直走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玄关。 她拉开大门,将人甩出去,就要关上门。 整个动作太快,外面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立刻抬手放到门缝上。 秦明月停下动作,正要叫她拿开手,面前的女孩就抬高声音道:“昨晚我们上床了,是你强迫我的,你要负责任。” 气氛静了静。 小婷盯着她的脸,没有放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但很快她就失望了,因为这张脸上一点情绪变化也没有。 秦明月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开口:“要我现在打电话给那家店调监控吗?” 小婷的脸一下子白了。 秦明月没了耐心,一个用力拉过门。 门缝里的手飞快地抽了出去,才没被狠狠夹到。 大门关上后,外面的人大喊了一声:“秦明月!” 门被拍得阵阵作响,秦明月理也不理,回到浴室把水给关掉。 她平静地拿出护肤品,开始每天都得做一遍的流程。 门外吵闹的声音没多久就消失了。 秦明月吹干头发,回到卧室里收拾了那一地狼藉,把脏衣服都抱着拿到阳台上,放进洗衣机里,按下了开关。 从阳台回来,她瞥见饭桌上的几个袋子,走过去一把拿起,进了厨房扔到垃圾桶里。 冰箱里什么也没有,秦明月煮了杯拿铁,端着回到了客厅。 周六对她来说和工作日没有区别,甚至现在连要做的工作都没了。 秦明月坐在沙发上,听着阳台洗衣机运转的声音,一直到咖啡放凉了,也没想起喝一口。 是不该有任何侥幸与期待的。 这样才不会有落空的机会。 她放下咖啡杯,缩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液晶电视上面的机顶盒。 那里面的针孔摄像头还没拆。 她的双眼对着那个不起眼的黑点,似乎能够穿过时间与空间,与未来翻阅这段视频的人对上目光。 然而她很清楚,已经不存在这样的可能了。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下,是工作软件的提示音。 秦明月回过神来,拿起手机,解锁点开软件。 收到的消息是一段视频和一段文字,发自刚刚离开不久的人。 秦明月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视频,才扫了一眼下面的那句话。 “昨晚的录像,在我公开之前,答应我的所有要求。” 秦明月笑了一声。 她平静地敲下两个字发了过去。 “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视频是假的,夏姐是真的(。 更新时间还是晚上9点!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永恒回归不断、幻者、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konoha、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ney0712 10瓶;张碧晨的女友 6瓶;清古、bonhu 5瓶;核桃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chapter 56 这个周六, 是九月二日。 距离九月九日已经只剩下一周的时间。 而网络上关于“盛世婚礼”的消息还在狂轰滥炸, 每当网民们快要审美疲劳的时候,就会有新的震撼人们认知与观念的消息出现,让所有人深刻地感受到了贫富差距。 一个热搜词迅速登顶,又在公众面前狠狠地刷了一波存在感。 “全世界都羡慕的女人?” 魏双双嗤笑一声,捻起一颗水晶葡萄送到嘴里。 “一个靠张开腿上位的贱人,能让人羡慕什么?羡慕她千人骑吗?” 她翻了白眼, “也就李正那个脑瘫会把这种贱人当成宝。” 身边的人没有吭声,魏双双顿时来了气, 转头瞪了过去,隐隐有发火的前兆。 “你哑巴了?还是我哪个字说错了?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人呢?王富贵,老娘要是再逮着你一次,当场把你那玩意儿给剁了喂狗你信不信!”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回过神来, 听见她叫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真名,也没露出什么情绪。 “我刚想起件正事, 老婆你说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魏双双斜了他一眼, 没再继续追究。 岳佐却坐立难安,他找了个借口起身,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外面的人还在看电视, 他走到窗边,掏出手机再次拨出了那个电话。 这一次还是迟迟没有人接,岳佐焦躁地拿了根烟出来含在嘴里,却不敢点燃。 在家里抽烟, 那母夜叉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听着电子播报音,挂断又重播,反复几次,那边终于有人接了。 “老李啊,我那天给你说的事儿……” 对面的声音客气地打断了他:“不好意思,李董现在还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待会儿帮您转达。” 岳佐连忙问:“那我亲自去趟你们公司行吗,我真的有急事找他,帮我转告一声。” 那头的人不为所动,“真的很抱歉,岳总,您也知道李董最近忙着人生大事,公司里的事他都忙不过来了,哪儿有时间单独见面呢?您要不还是告诉我,等李董开完会了,我帮您传达。” 这么大的事情哪能走露风声,岳佐眉头紧拧,最后道:“算了,就这样吧。” 他说着挂了电话。 半点儿不带客气。 李正看着面前的几款酒,听秘书挂了电话,才开口道:“把他拉黑,以后打进来的所有电话都拉黑。” “我明白了。”秘书点点头,见他没了要吩咐的事,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办公室。 李正靠在沙发上,端起一杯醒好的红酒,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这款也还是差了点味道。 他想着,放下酒杯,拿起开瓶器又开了一瓶,正准备倒入干净的杯子里醒醒酒,身后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就响了一声。 是私人邮箱的提示音。 李正放下酒瓶,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随手点开了邮箱。 又是一封没有标题的陌生邮件。 甚至还是上一次的那个账号。 李正的脸沉了沉,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揪出这个人,不代表他忘了这件事。 等秦明月乖乖嫁给他之后,他有的是时间把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挨个收拾掉。 李正刚要把这封邮件删掉,他兜里的手机就来了电话。 这才是他真正的私人手机,李正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开口道:“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收了钱跑路了呢。” 那边的人赔笑道:“接了您的单子,那不得尽全力调查清楚吗?我们可是一点都没敢马虎的。” 李正嗤笑一声,“所以查清楚了吗?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要的不是让他吃牢饭,你懂我的意思吧?”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有一件事应该先让您知道。” 李正不是很有耐心地问:“什么事?” “之前我们根据您的猜测方向进行调查,所以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进展……”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妥,他立刻道:“我们前段时间重新调整了调查方向,发现了一个与之前的猜测完全相反的结论。” “说重点。”李正有点不耐烦了。 电话里的人顿了顿,直接回答:“这个凶手背后的人并不是百华的那位魏董事。” “而是您的妻……前妻,商女士。” 周六的下午,夏唯拖着不想起床的人起来洗漱,一起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你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天天赖床啊?” 夏唯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边说着,一回头就发现那个钻进厨房的身影。 “你在干嘛!” 商伊关上冰箱,面不改色地回答:“看看今晚上还有没有能做的菜。” “哦,那你为什么打开的是冷冻柜?”夏唯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商伊当没有听见,给自己倒了杯已经放凉了的蜂蜜柚子茶。 这是她昨天下午做的,不会太甜,也不是很酸,像是第一次在夏天喝到的橘子汽水一样。 “夏唯。”她突然唤她的名字。 厨房外面的人正在擦柜子,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起了那个白色相框。 “你想不想跟我去看雪?” 夏唯放下相框,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向她。 “九月的天气,去哪里看雪?” 商伊站在冰箱前,透过中空的墙壁看着她,声音平缓而温和。 “有一座山上,现在已经是大雪纷飞了。” 傍晚时分,夏唯穿着长袖外套走出机场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自己竟然真的跟着她来了。 还是包下一整个私人直升机,畅通无阻地飞过来的。 比起去思考这个人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夏唯更想把自己的脑子打开看看,是不是真的进水了。 后天还要上班,而她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带,跟着一个人踏上了五千公里外的土地。 商伊收拢了外套的衣领,侧身看向身后的人,向她伸出了手。 夏唯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穿这么多衣服,视线往下扫了眼,看见长裙的裙摆时,夏唯忍无可忍地问:“你就不能穿条裤子吗?” “穿着不舒服。” 商伊随口回答着,停在半空中的手晃了晃,催促她快一些。 夏唯只好走过去,把手递给她。 手指被紧紧扣住,传来源源不断的掌心温度。 夏唯松开了上扬的唇角,若无其事地跟在她身边。 停在机场外面的轿车被人打开了车门,商伊拉着她,轻车熟路地上了车。 她们两手空空,唯一紧握着的只有彼此。 前方的目的地是未知的,这样一场不知道算不算旅行的旅行,夏唯竟也平静地接受了。 算了,去哪都行。 她想着,目光投向窗外,欣赏起了外面这些陌生的风景。 这一路似乎开了很远,周遭越来越僻静,但夏唯并没有感到时间流逝了很久。 当她们抵达一个山脚下时,附近彻底没了人烟,荒凉得让人不安。 下车之前,商伊打开车上的两个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两件羽绒服。 她们披在身上,一起下了车,接着身后的车就原路返回了。 “现在……我们要怎么走?” 夏唯看了眼周围环境,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离开了温暖的车内,低温的气候让她忍不住瑟缩着。 商伊没有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夏唯便不去问了。 真奇怪,明明置身在这样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身上什么也没带,她却感觉不到恐慌。 似乎只是被身边的人牵住了手,一切就都不必害怕了。 商伊忽然停下了脚步。 夏唯回过神,看向前面。 看到那偌大的器械时,她顿了顿,终于明白了过来。 “走吧。” 商伊轻声说着,拉着她上了缆车。 夏唯没有对这个东西的安全性提出质疑,只是看着她娴熟地拉开电闸,关上车门,按下了开关。 缆车沉闷的声音阵阵作响,开始往上升。 夏唯其实有一点恐高,但她还是抑不住自己的好奇,探头看向窗外,对渐渐显露的山景生出了些许期待。 白茫茫的山腰出现时,天色已经彻底沉了。 夏唯呼出一口热气,贴在玻璃窗上,望着下面的景色,心情却明朗了起来。 这是一场夏日里的雪景。 真不可思议。 缆车轻摇着停在山顶,商伊轻盈地跳下去,转身伸出手来。 夏唯将手放到她掌心,借力跳了下来。 脚下的积雪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让她感到了新奇。 从小到大都在南方漂泊,夏唯对雪天的印象仅仅来自电视和图片。 ——印象里有人约定过要跟她一起去看一场圣诞节的雪,但始终未能实现。 夏唯跳起来踩了踩,听着一声声响动,玩得上了瘾。 商伊等她玩够了,才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夏唯感觉到她对这里很熟悉,忍不住开口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我在这里长大。”商伊轻声回答。 夏唯看了她一眼,手指稍稍收紧,回握住了她。 山顶的路并不难走,看得出是特意开发过的小路,只是积了厚厚一层雪,让人走起来速度很慢。 夏唯一点也不着急。 她已经有点喜欢上这里了。 小路的两边是自然生长的雪松树,身姿挺拔,屹立在雪地里,树枝上压着一点白。 这让夏唯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圣诞老人总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她不由得笑了一声,为自己突然冒出的幼稚念头。 前面隐隐能看见一栋房子的影子,夏唯想,那应该就是今天的目的地了。 商伊却没有带着她往那边走。 她们走到小路的分叉口,房子在右边,商伊却走了左边。 天空还是干干净净的,纯粹的黑色,有一种冷而清澈的质感。 夏唯任由她牵着自己往前,一步又一步,像是不会停下。 忽然有一片冰凌落在了夏唯的眼睫毛上。 她眨了眨眼睛,那冰冷便融化成了一滴水,从她眼角滑落。 有人在她身边轻叹一声。 “下雪了。” 夏唯抬头望向天空,看见了此生都不会再忘记的景色。 手心里的温度包裹着她,冰天雪地被阻挡在外,又绽放在眼前。 天地在此刻这般静默而从容,无垠的黑夜下,大雪纷飞着坠落,缓慢地,温柔地。 夏唯忽然想起谁曾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在耳边重演。 “总有一天,我会陪你从夏日走到冬雪。” “在那之前,请笑着跟我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结束倒计时 请同学们系好安全带! - 突然发现评论区多了些第一次看百合文的读者,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啊!我好奇得不得了(挠肚皮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幻者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木子卉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猴子 5个;tclota、永恒回归不断、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虞书欣、陶临临 20瓶;jat 19瓶;年有鱼 10瓶;eva 9瓶;六克 8瓶;17748052、钟梦成、嗑爆 5瓶;沫澄、bonhu 3瓶;39732316、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chapter 57 雪越下越大了, 夏唯被商伊牵着手原路返回, 慢慢走回之前那一个分叉路口。 这荒凉的山上只有一座房子。 她们这一次走向了右边,朝着那座房子走去。 越靠近,那房子的模样便越清晰,一直到窥见全貌时,夏唯才发现这房子与自己原本预想的模样是完全不同的。 它只是一个简单的竹屋,不算很大, 坐落在这样寂静的山顶上,像是某位居士的隐居之所。 夏唯只在部分历史剧里看见过这样的装修风格, 因为在现代社会,这么落后的建筑已经不方便居住,安全隐患太多,且容易破损。 但眼前的这座竹屋却保存得很好, 似乎一直有人在维护打理,现在还是崭新的状态。 商伊推开院子的木门, 门沿扫过积雪,划出一道痕迹。 “进来吧, 外面太冷了。” 她开口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几乎都要凝成水雾。 夏唯被她牵着手走进院内,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环境。 这一踏入, 她竟像是走进了另一个时代。 入目皆是旧时的摆设,竹亭,竹秋千,一口水井, 一片花草地,一个栅栏围出的家禽圈。 只是这些都覆上了一层皑皑白雪,陷入了沉睡。 夏唯不由得想,这里会有冬雪以外的天气吗? 那一株株树上若是开花了,这个院子里的一切一定会活过来,生机盎然,闲情逸致。 春日在竹亭里坐下喝一杯暖茶。 秋日在秋千上优哉游哉地读一本闲书。 夏日在水井里放一个西瓜,一夜之后再拿出来,切成几牙,啃得满脸汁水。 但眼前只有大雪,坠落的雪花冰冷而哀怜。 商伊点燃了油灯。 屋子里终于亮了起来,似乎也暖了不少。 夏唯在竹席上坐下,看着她在小炉子里烧了块黑煤,又去屋外打了一壶水来,将水壶坐上炉子烧着。 她似乎真的在这样一个地方长大,熟悉每一个摆设和物件,行云流水的动作像是她从未离开过这里。 夏唯已经习惯了自己对她的认知被不断打破。 可这一刻,夏唯还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些好奇。 对于她的过去,对于她成长的经历,对于她的一切。 商伊打开茶叶盒,捻起一些放进茶杯里,随后提起烧开的水壶,倒上了两杯茶。 “先暖一暖。” 她将茶杯塞进夏唯手里。 杯子一入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滚烫,只暖着手心的温度。 没多久,夏唯就感觉不到冷了。 很难想象,九月初的时节,她竟穿着羽绒服,缩在这冰天雪地里的竹屋内。 但一切的不思议,在面前这个人的身上发生,又好像都成了理所当然。 小炉子上不知何时煨上了一锅汤。 夏唯闻到香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昏昏欲睡。 她醒过神来,抬头看过去。 油灯的暖光下,脱了羽绒服的人正握着汤勺,搅拌着锅里的汤。 “好香。” 夏唯挪了挪,坐到她身边。 商伊拿起一个瓷碗,盛了碗汤递给她。 夏唯接过来,发现是奶白色的鱼汤。 这样的天气,她去哪里找到的鱼? 这么想着,但夏唯什么也没问,呼着气吹了吹滚烫的汤汁,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鲜美的鱼汤熬得很浓,白嫩的鱼肉几乎都要化了,融进汤汁里,软烂成细碎的口感。 身体变得暖洋洋的,很快热出了点汗。 夏唯脱下羽绒服,又向她讨要了一碗。 商伊笑了笑,给她盛了第二碗,接着还是只看她喝,自己什么也不吃。 窗户被打开了一小半,散去屋里的闷热。 夏唯端着汤碗,侧头看了眼外面的院子,只见到一片白茫茫。 雪还下着。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如果往后的时日永远宿在这样的冬雪时节,也算是幸事。 没有夏天也可以。 春生秋落自在心间。 没有电的地方,困意总是来得很早。 夏唯再一次打起瞌睡时,被商伊揽住腰一把横抱了起来。 她睁开眼,打着哈欠问:“怎么了?” 抱着她的人走进屋子最里面的一道门,竹门刚一推开,夏唯就感觉到了湿热的水汽。 “洗个澡睡觉吧。” 商伊说着,把她放了下来。 夏唯这才清醒过来,发现门后原来不是卧室,而是一个浴池。 “为什么水是热的?” 商伊解开她的扣子,随口回答:“天然温泉池。” 夏唯侧头看着水池里的缭绕白雾,发现这可能是整个竹屋里最令自己感到意外的东西。 留下来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她好笑地想着,任由面前的人帮自己脱了衣服。 踩进温泉池里的瞬间,夏唯也不由得感喟一声。 在大雪天的夜里,泡一泡温泉,真是再惬意不过。 有人从身后抱住她,与她一起伏在池边。 夏唯被颈侧的呼吸撩拨得痒了起来,她眯着眼,忍不住笑着避开。 一只手却扶着她的下颌,让她回过头来,靠近了另一双唇。 夏唯顺从地张开嘴,给了她尽情索取的权利。 屋顶开着小小的一寸天窗,透着冷空气进来,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雪花。 又在坠进满池温水后,消失无踪。 夏唯仰靠在池边,双臂勾上了她的肩。 一片冰凉落在她眉心,夏唯颤着眼睫睁开眼,望见了那一方雪夜。 囹圄之外,天空广袤无际。 商伊深深拥住她,吞没了她的满腔欢慰。 竹床远不如家里的床垫柔软。 但干净的被子上有很清爽的味道,像春日暖阳,又或者是夏日雨后。 夏唯裹在被子里,先前的困意一扫而光。 熄灭了油灯的人走回来,上了床。 竹床不宽敞,她们只能挤在一起,相拥而眠。 小炉子上还用小火煨着一壶水,里面放了几片茶叶,淡淡茶香萦绕在屋里。 夏唯捏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把玩着。 其实时间还早,但这里没有任何消遣,时间的流速便格外缓慢。 “真难想象,以前的人晚上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夏唯不着边际地想着,思维发散起来。 商伊笑了一声。 “没成家的人是要枯燥一点。” 夏唯抬眼看过去,想给她一个白眼。 却又在对上这双眼之后,没了多余的想法。 她翻身起来,还没干的头发顺着滑下,遮住了她的脸。 商伊主动给了她。 比起礼尚往来,也许更多是渴望着对方占有自己,彻彻底底。 夏唯爱她这些表情。 这曾是最隐晦的心思。 也是无数次的难以启齿。 现在却全都成了情难自已想要告诉她的一句话。 “每一次,我只是看着你,就能一起到达……” 夏唯的话落在了商伊的唇上。 随后得到了最虔诚也最炙热的回应。 雪山上的清晨,依然是夏天的长长昼日,很早就来临。 夏唯从被子里起身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 她打了个哈欠,拿起身上盖着的羽绒服,裹住自己,随后就这样下了床。 屋外小炉子上的锅飘来香味,夏唯走过去,轻轻掀开锅盖,发现是一锅鲜虾粥。 已经熬得软糯浓稠,香气四溢。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夏唯在沿海地区生活了近十年,已经不怎么爱海鲜。 但现在她很想偷偷尝一尝这锅粥的味道。 商伊端着一碗梅菜扣肉走进来,见她只裹着件羽绒服,便把门关上了。 “饿了?” 她问着,将菜碗放下来。 夏唯没见这屋子里有厨房,猜她是在院子里做的菜。 “你怎么起这么早?”夏唯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果然是冰凉的。 外面又下雪了。 商伊笑了笑,回答:“可能是回来后,以前的习惯也跟着回来了吧。” 她牵着夏唯坐下来,盛了一碗粥递过去。 夏唯见她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也不去问,小口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吃饭时,似乎只有夏唯做的东西,她会吃很多,没有剩下过。 大概是因为对自己做的已经腻了吧。 夏唯想着,尝了尝她做的梅菜扣肉。 比想象中更好吃,开胃又不油腻。 一顿简单的早餐吃得很平淡,两个人一个专心吃,一个专心看着,没有太多交流。 在这个仿佛时间也放慢了脚步的竹屋里,她们享受着每一秒的无所事事。 这一上午,两人就在竹屋里看看雪,聊聊天,喝上几杯热茶,时间一晃而过。 来之前夏唯不知道这会是怎样一次旅行。 但现在,她已经提前开始眷恋回味。 商伊收拢双腿,坐起身来穿衣服。 夏唯忽然将手指放到了她嘴边,含着笑说:“没有纸巾,就劳烦你自己来了。” 商伊看了她一眼,张口咬住了她的三根手指。 这一番逗弄,下场就是将离开的时间又拉长了两个小时。 夏唯走出院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只住了一晚的地方。 她这一生住过很多地方,孤儿院,筒子楼,学校宿舍,以及各种各样的出租屋。 没有一个能成为她最后的归所。 名为“家”的地方,找了三十年,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原本也是有过的,后来她不愿再浪费时间,有与无,结果不也一样。 每个人的终点,不过都是化作一抔黃土罢了。 但这一刻,她望着身后沉默在雪中的院落与竹屋,不禁想—— 也许“家”的味道,就是那一杯塞进手心里的热茶。 穿着短袖走出机场时,夏唯有了一种时隔一年的恍惚感。 一天一夜,从夏天走进雪天,又回到了烈阳下。 好在夕阳就要落下了,给了她迎接高温气候的缓冲时间。 她们两手空空地离开,现在又两手空空地回来,只需要拦一辆车就能回家。 商伊却问:“要不要先去吃顿饭?” 夏唯更愿意跟她两个人在家里吃晚饭,摇了摇头。 商伊便不再开口,跟着她上了计程车。 回去的路上,夏唯察觉到她的情绪转变,凑近了问:“你想去吃什么?” 商伊抬头看她,随后笑了笑。 “不用了,回家吃也挺好。” “真的吗?”夏唯怀疑地问。 商伊点了点头。 夏唯只好坐了回去。 机场回家的路程不远,但正好是周日的傍晚,一路上堵了好几次车。 等终于到家时,天也黑了。 夏唯和她并肩走进公寓楼,进了电梯,正谈论着待会儿做点什么吃,一个中年男人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拦住电梯门。 她们看了过去,是房东。 夏唯等他进来了,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对方却没看她的眼睛,犹豫了半响,还是说了那句话:“夏小姐,你那套房子我不租了,你今晚就搬走吧。” 夏唯愣了下,礼貌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可是我们是签了合约的,您这样……” 房东连忙说:“该赔你多少钱我会一分不少给你的,拜托了,你今晚上赶紧搬走吧。” 夏唯沉默下来。 她哪能不明白,这是在针对自己。 电梯到了站,房东率先走出去,夏唯和商伊对视一眼,跟在后面出了电梯。 家门口站了一个背着工具箱的男人,正在问房东:“你是要撬这个锁啊?你得出示证明才行的。” 房东有些尴尬地回答:“不用了不用了,麻烦你跑一趟了。” 夏唯快步走过去,冷声道:“撬锁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是合法租客,你这样经过我同意了吗?” 房东几句话打发了开锁匠,转头跟她赔笑道:“夏小姐,我这也是没办法啊,你一天一夜都没回来,找不到你人,我只能这样了。” 不等夏唯开口,他继续道:“既然你们回来了,那赶紧搬东西吧,一定要今晚之内搬走啊!”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法盲? 夏唯懒得跟他理论,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身后的人拦住她的动作,走到房东面前,平静地问:“合同上写的赔付款在哪?给了我们就搬走。” 房东顿了顿,看了她好几眼,才从外套里掏出一个信封来。 商伊没接,只说:“数给我看看。” 她分明没什么表情,房东却有点不敢跟她呛声,只能暂时忍下,打开信封数了起来。 一张张崭新的最大额纸币,数额刚刚好,显然是早有准备。 夏唯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跟这个房东计较是没用的,因为针对自己的人明显不是他。 “夏小姐,这钱是对的吧?”房东自知理亏,也没跟她急脸。 她没有回答,接过之后拿出钥匙开了门。 才住进这里没多久,东西其实是不多的。 夏唯收拾了自己和商伊的个人用品,将重要的东西小心打包好,最后把所有衣物装进行李箱,基本就算是收拾完了。 剩下的就只有厨房和阳台上那些大件。 全都是商伊买的。 夏唯正想着找个搬家公司,门外就已经来了几个人,身上全都穿着某家专业搬家公司的员工服。 商伊指挥着他们去搬东西,交代了几句之后,走过来拿过了夏唯手里的行李箱。 她手上只抱着一个相框,其余什么也没有。 夏唯胸口里的那些憋闷忽然就散了。 她拿过那个白色相框,对面前的人说:“走吧。” 商伊看向她,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回到了那间短租公寓。 这套屋子前几天刚刚空出来,打扫得很干净,也算是一种好运气了。 商伊放下行李箱,看着屋内狭窄的空间,说:“其实你想住哪里都可以,不需要挤在这样的地方。” 夏唯抽了几张纸擦汗,随口回答:“这个地方没什么不好的。” 她拉开飘窗上的窗帘,转回身来,看着商伊。 “你不觉得故地重游也是一种乐趣吗?特别是……” 夏唯说着,走了过来。 “人和地方都没变的时候。” 商伊看着她,扬了扬唇角。 “不,人还是有变化的。” 夏唯停在她面前,插着裤兜,问:“什么变化?” 商伊轻声回答:“你比上一次…变得更喜欢我了。” 夏唯动作一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有时候真羡慕你,想说什么就说了。” 商伊问:“为什么不呢?如果我就是这么爱一个人,瞒着她又有什么意义。” 几秒之后,夏唯才回答:“可是当对方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时,这就成了一种困扰,也是一种自我。” 商伊摇了摇头,看过来的目光依然温柔。 “如果我真的说出了这句我爱你,一定是因为,我相信你也会爱上我。” 夏唯的眼眸颤了颤,跟着她的心脏一起。 “自恋。” 最后她只能低声说。 这个周末奔波太多次,让夏唯早早生出了困意。 她暂时不愿意去想所有烦心事,洗漱完之后就躺上了床。 办法总比困难多,想再多也不如好好睡上一觉,至少保证明天能有精神上班。 商伊靠在她身边,在那平缓的呼吸声中睁着眼。 黑暗中她们是如此靠近,亲密无间,沉睡在流逝的分分秒秒。 推进的时间是最公正的旁观者。 它见证了起承转合,却始终自顾自向前,从不停留后退。 可有一些人,偏偏爱去做那些明知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倒退的时光。 不可能触碰到的人。 不可能滋生的渴望。 将它们统统变成可能吧。 “我出门了,你记得反锁好门,外卖就让他放门口吧,等人走了再拿。” 夏唯拿上包,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都踏出了门,又探回来说了句:“不要买冰淇淋吃!” 商伊侧躺在床上,单手撑着头,边打哈欠边挥了挥手。 就是不肯接这句话。 夏唯看了她一会儿,走出去关上了门。 从这边开车去公司要比之前远一点,她没顾上吃早饭,直接开到了公司楼下。 路上堵了会儿车,夏唯没时间去买早餐,卡着点进了办公楼。 她刚打完卡,时间就到了九点整。 夏唯松了口气。 这一个月刚刚开始呢,自己要是带头迟到,那就太丢人了。 她快步走进设计部,见里面的人都来齐了,照常交代了几句,就准备进办公室。 一个人突然叫住了她。 “夏主管,人事部那边好像有事找你,让你来之后先去一趟。” 夏唯回头看了她一眼,平淡地点了点头。 等她走进办公室后,小婷垂下头,藏起了脸上的表情。 消息早就出来了,整个设计部都知道,却没人告诉她一声。 混得真惨啊。 行政部主管老张之前就暗示过夏唯,她猜想着可能是要提前通知自己,放下东西后就直奔人事部。 夏唯走到人事部门口时,差点撞上出来的人。 她连忙后退几步,让开过道,开口说:“不好意思。” “没事。” 声音响起,还是那样熟悉的口吻。 夏唯面不改色地跟她点了点头,擦身而过,走进了人事部。 秦明月站在门口,侧头望了一眼关上的磨砂玻璃门。 那道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后,她才收回目光,离开了这个地方。 “解聘书?” 夏唯以为面前的人在跟自己开玩笑。 “王主管,您确定是解聘书吗?” 她以前就没少被这个地中海开玩笑,这会儿还能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已经是极限。 王主管没说话,直接把盖了公章的文件递给她。 夏唯顿了顿,接过来看了眼。 公章是真的,文件开头的几个大字也没有错。 她快速地将整份文件扫了一遍,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上面说的每一个原因都很冠冕堂皇,实际上全是空话。 解聘她的理由,连一个实际性的都没有。 如果是她跟那个实习生的矛盾被拿出来说,夏唯都能接受,因为那些她确实做了。 但这样算什么? 明摆着是有人故意针对她,还做得这么敷衍,生怕她看不出来。 “小夏啊,王哥也是看着你一路走过来的,不妨跟你说句实话吧。” 王主管面露遗憾地说:“不是你做错什么,是你得罪人了。上头点名要你走人,文件是总经理亲自批的。” 夏唯捏着手里的文件,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来。 “谢谢您,我明白了。” 王主管本以为她会追问下去,腹稿都已经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她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面前的人已经道了别,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王主管不由得真心遗憾了起来。 早知道就先说自己“愿意”帮她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李正听着对面的人那些邀功的话,随口道:“谢了,岳总说的那事儿我一定会想办法的,等我给你回电话。” 他挂了通话,直接把号码拖进黑名单。 随后翘起腿,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我说到做到,你现在考虑好了吗?” 商伊抬眼看向他,目光没有温度。 李正并不在意,最后一次问:“是现在跟她分手,还是等我把她逼到绝路上,你选吧。” 他说着,轻声笑了起来。 打蛇打七寸。 这个道理,可是她用实际行动教给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月!新的勤奋!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海精 3个;konoha、永恒回归不断、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家养柯基 60瓶;santa 50瓶;山海精、杨胖白、海哥的朴恐龙 20瓶;乖 16瓶;年有鱼、啪叽、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10瓶;山间四时 5瓶;张碧晨的女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chapter 58 老头子下葬后, 李正基本已经把这女人给忘了。 虽然他始终防着她留有后手, 但对方按照约定离开了李家,一次也没回来过,李正忙着自己的大事,也就不再去过多留意她的动向。 如果不是调查到的资料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她买凶伤人的全部证据,李正原本是打算放过她的。 毕竟老头子走的那天晚上, 她就已经拿出了流产手术的记录和体检报告。 最后一个隐患也没了,李正只想立刻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完成, 不在乎她拿着自己给的“补偿”去跟哪个野男人或者野女人逍遥快活。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害得秦明月毁容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李正更没有想到,她隐藏了整整五年的图谋,到最后主动放弃, 甚至连李家的孩子都舍得打掉,为的还真就是一个女人。 ——那个跟秦明月同居了四年的女人。 现在又跟自己的前妻搅和在了一起。 李正怎么想都觉得心情很是憋屈, 他又不是傻子,秦明月之前一副铁了心要跟他断了的样子, 说白了都是因为她的小女友。 就算他再不想承认,也清楚这个事实。 ——那时候的秦明月,在自己跟她的女友之间, 选择了放弃自己。 以至于后来她继续跟自己见面,甚至接受求婚,李正都没敢提一句“你的小女友跟你分了吗”,生怕又一次惹毛了她。 天底下最卑微的男人恐怕就是他了。 明明无数次对她的放荡恨得牙痒痒, 却又怎么都放不下,仿佛“娶她”这件事已经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执念。 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 好在如今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再也没有人能阻碍他。 也是时候让自己出口恶气了。 不管是新仇,还是旧恨,统统来个清算。 “只要我想,让她在这个地方没地方可住,没工作可做,都是一句话的事。” 李正伸了伸腿,懒散地靠在餐厅的沙发上。 这么早的时间,餐厅里还没开店,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这里,面对着面。 一段时间不见,他仪态已经放浪了不少,那些从小被棍棒教育着才培养出来的东西,被他迫不及待扯掉了。 ——当初写下这个角色时,她给了他反抗强压的野心,给了他自负,却没有给他多一分的智谋。 自作聪明,就是曾经的自己身上,最令她厌恶的那一部分。 商伊优雅地放下白瓷杯,笑了一声。 “你觉得这样就能打击到我了?” 她说着,随意地扫了他一眼。 李正前倾过来,双手交叉握着,双目敏锐地抓着她的眼神。 “人做事总得讲个逻辑。你连五年筹划的东西都不要了,总不至于是突然想开了,决定游戏人间吧?” 他说着,没有放过这双眼里的一丝一毫。 面前的女人始终滴水不漏,但李正并不失望,因为他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 一个没有根基的女人,现在大手大脚花的钱全是自己给的,给她撑腰的老头子连头七都早已经过了,现在又还有谁能帮她? 只是李正一想到连这么有野心的人,都跪倒在了那个叫夏唯的女人脚下,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长得也不是美若天仙,年纪还不小,在社会上毫无人脉和地位,究竟是哪点好,能让这些野心勃勃的女人一个两个都为她动心,放弃大好前途。 “你究竟是太低估我,还是太高看她了?你把她逼到走投无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总归不是我损失了什么。” 商伊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李正却笑了起来。 这样的反应和说辞,而反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说出了他并不自知的剧本台词:“别装了,从你为了她离婚打胎开始,你就已经把致命弱点暴露了出来。” 李正嗤笑了一声,“废话我也懒得多说,你当初敢做那些事,就该想到会有今天。别着急,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不会找人把你也打一顿,我甚至不会动你一分一毫。” 他顿了顿,含着笑意低声说:“我只会让你看着,你最在意的人是怎么被我一步步逼上绝路的。” “知道每年有多少白白净净的女大学生失踪吗?” “她们最后去了哪,你可以好好想想。” 李正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西服衣摆,转身离开了卡座。 他刚走出三步,背后坐着的人就叫住了他。 李正露出一个笑来。 所以说啊,弱点一定要好好藏起来,别暴露在敌人眼中。 否则再凶猛的野兽,也只能任人宰割。 条件达成一致后,餐厅里终于只剩下了一个人。 她往后一靠,从端坐的姿态转为最放松的慵懒。 “录音给她发过去吧。” 商伊闭着眼,低声说着,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一动不动。 001回答:“发送完毕。” 它的声音两秒后又响起:“剩下的消耗还能再开启一次梦境回溯。” 商伊已经把它拐弯抹角的关心当作了一种乐趣。 “不用了,既然治标不治本,与其浪费,还不如留给……” 她吞下了后面的字。 001知道她说的是谁,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里的情绪。 是她常常挂在嘴上的“后悔”和“遗憾”吗? 概率不大,因为每一次她都在否定这些定义。 夏唯平静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这个办公室本就是秦明月用的时间更长,大部分都能用,夏唯就没有再采购新的,所以收整起来很快。 她背上包,抱着小小的箱子走出办公室,看见外面这群神色不自然的人时,还是笑着开口:“看来大家都听说了,那我就简单道个别吧。” 夏唯说着,却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祝你们一切顺利,少偷懒,少加班,早日还完车贷房贷。加油。” 一旁的办公室里安安静静,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打算要出来跟她道别。 夏唯求之不得,跟他们点了点头,便抱着箱子转身走了出去。 工作了五年的地方,就此成了过去,要说没有一点感伤当然是假的。 但夏唯的步伐很平缓,稳稳地往前走着,没有一点迟疑。 因为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任何事情,都可以从头再来。 办公室外面的声音渐渐沉下去后,秦明月才抬起头,点开了新收到的那封邮件。 音频格式是通用的主流格式,她戴上耳机,直接点开播放。 神色平静地听完整个录音之后,秦明月摘下耳机,往后一靠。 办公椅转着靠近了窗边,能从窗外望见楼下,但距离地面太远,下方的一切都成了看不清的缩影。 秦明月注视着那道身影走进车里,又望着那辆车开走,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最终的剧本已经交到了她手上。 杀青的那一天终于近在眼前。 她并非心有不甘,只是还想再看一眼,多看一眼。 夏唯将一箱子的办公用品留在了车上。 她提着路上买的甜品上了楼,随后掏出钥匙来打开门。 屋里还是早上出门时的样子,夏唯看了眼侧躺在床上的人,一边换鞋,一边开口问:“都快中午了,你还在赖床。” 商伊翻了个身过来,见她回来了,随口问:“你是回来给我送饭的吗?” “美的你。”夏唯翻了个白眼。 她放下袋子和包,进浴室洗了洗脸和手,才走出来说:“我下岗了,你养我吧。” 商伊坐起身来,看了她一会儿,轻声回答:“好啊,你想要什么礼物?” 夏唯打开甜品盒子,将比较甜的那杯双皮奶递给她。 “送礼物做什么?” “庆祝你终于有时间跟我一起去周游世界。” 夏唯笑了一声,坐到她身边,挖了一勺双皮奶送进嘴里。 冰凉嫩滑的口感,带着一点点甜味,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礼物就不用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商伊问:“什么事?” 夏唯看着手里这杯双皮奶,轻声道:“如果哪天你决定离开我了,提前说一声再走。” 她说着,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这样我就不会到处去找你。” 商伊望着她的眼睛,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好。” 除了长假,夏唯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么无所事事的周一了。 人事部按照合约给了她经济补偿,算上这段时间以来的奖金和分成,她暂时不愁温饱。 夏唯索性当作给自己提前放了个长假,连找工作的事情也有了更多时间去考量。 从离开公司到现在,她的心情平静得出奇。 换做是以前,被苦日子折磨了将近前半生的夏唯是很难接受这样的打击的。 因一个没有理由的理由而失去工作,无异于将她从好不容易拥有的安稳生活里拽下去,跌回谷底。 现在再去细想,那个软弱得需要依靠强者的自己,其实在三个月前还存在着。 夏唯有些恍然。 原来才过去短短三个月。 却漫长得像是三十年,她至今为止的一生。 “第一站想去哪里?” 商伊趴在床上,点了点平板电脑的屏幕,划到下一张图片。 夏唯正浏览着求职网站的信息,闻言随口道:“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商伊撑着头看向她,“跟你一起去的每个地方。” 夏唯顿了顿,抬头看了过来。 “你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说这么肉麻的话的?” 商伊依然面不改色。 “我性格比较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夏唯白了她一眼,起身爬上床,跟她一起看着平板电脑上的风景照。 这是一张很美的日落。 摄影师拍摄得很有意境,无论是谁都能一眼感受到最自然的美。 但夏唯却想起了公园前的那个喷泉池。 对她来说,那一天的日落总是更胜一筹。 于是夏唯突然就明白了刚刚她说的那句话——跟你一起去的每个地方。 她突然从床上起身,拿起手机放进了裤兜里。 商伊看向她。 夏唯对她笑了笑,伸出了手,说:“跟我去机场。” 几秒之后,商伊才笑了一声,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夏唯没有去看现在是几点,她连衣服也没换一身,就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拉着手里的人到楼下拦了一辆车。 身上除了证件、钱包、手机和钥匙,什么也没带。 昨天才刚从机场回来,装着一肚子的眷恋惆怅。 今天她却放下了一切——不管是沉重的还是轻飘飘的,再次和同一个人踏上了旅程。 “我们来玩个游戏。” 夏唯勾着商伊的手指,迈进了机场里。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人流量减少了许多,却还是人来人往,或是风尘仆仆,或是满载而归。 “什么游戏?” 商伊置身在嘈杂的环境里,声音依然那么轻。 夏唯抬头望了一眼高处的航班显示屏,笑着回答:“下一次播报的航班目的地,就是我们的第一站。” 商伊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论是哪里?” “无论是哪里。” 她的双眼在亮白如昼的灯光下,如闪烁的繁星。 商伊握紧她的手指,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机场内的广播响了起来。 “前往皇后镇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nz5231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 夏唯的神情一顿。 商伊等着她,没有开口。 静默可能是一秒,或者两秒,但总归是短暂的。 夏唯侧过头看了眼购买机票的柜台,有些无奈地开口道:“这个机票可不便宜啊。” “后悔的话,就换一个地方吧。”商伊轻声说。 夏唯回头看向她,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就要去这里。” 她扣住商伊的手指,将脑子里那些熟悉得倒背如流的行程一一道出: “我要去看罗托鲁瓦的间歇泉,去爱歌顿农场喂羊驼,去福克斯冰山鸟瞰雪景……” “我还要去圣彼得教堂看一场婚礼,看看这个时候能预约到的得是什么样的幸运儿。” “当然,就算很羡慕,我也会祝福他们的。” 商伊看着她,忽然开口:“如果你愿意,你就会是这个幸运儿。” 夏唯嘴里的话停住了。 机场的人来来往往,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只有她们彼此是流动的世界里短暂停滞的一隅。 商伊这一次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 “你愿意吗?” 假如这个星期六就是世界末日,而你在星期一已经知晓。 接下来这短短的余生,你想要怎么度过呢? 吃遍所有因为太贵或是热量太高而不敢吃的美食。 还是买下所有渴望已久的心爱之物。 去一个梦中的城市进行一场圣地巡礼。 还是去看一次疯狂而热血沸腾的音乐演出。 把那个带给你伤害的讨厌鬼狠狠打一顿。 还是将不敢说出的心意吐露给目光无法离开之人。 ——怎样都可以。 因为这是你的人生。 请自由地处置它吧。 不要把决定权交给任何的“别人”。 夏唯握着她的左手,举到了两人的面前。 这只手的无名指从某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摘下过那枚红色指环。 夏唯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可以把它取下来给我吗?” 商伊注视着她。 夏唯弯起眉眼与唇角。 “等到了教堂,我再还给你。” 飞机沉闷喧哗地在夜空中飞过。 阳台上的人穿着一件真丝睡裙,靠在扶手上收拢双臂,环抱住自己。 身后的客厅里正在重播晚间新闻,电视机的声音制造了有人还在的假象,却又将宁静衬托得更为寥寂。 她望着那飞机划过的夜空,天色黑得纯粹,连留下的痕迹都没能找见。 手中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也没看一眼,接通电话按了免提。 对面的人立刻道:“秦明月,周五晚上是最后期限,你不想在婚礼上被公开视频的话就……” 秦明月按掉电话,连让对方说完台词的机会都不给。 她伏在阳台的扶手上,望了眼黑不见底的楼下。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应当是会疼的,但运气好的话,再剧烈的疼痛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可惜的是,她现在连选择如何死亡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倒也没有多余的哀与怨。 时至今日,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那一遍遍推敲的剧本,花费数十年排演的一幕幕,都是为了这最后的终点。 落笔已知戏中意,回首却是戏中人。 三十年,对她来说不过沧海一粟,然而也是这短短的三十年,将她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阳台上的人最后看了眼这片没有星星的夜幕。 “但愿你会记得,我叫秦明月。” 十七个小时的飞行结束时,夏唯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她买的是经济舱的机票,作为她本人能为这次旅行提供的最大资金。 剩下的一切,夏唯安心地交给了身边的人。 短短几天内,这已经是她们两人空着手踏上的第二次旅途。 但商伊依然将一切都准备得稳稳当当。 她带着夏唯走出机场,直接上了一辆等候已久的轿车。 前来接她们的是一位亚裔男性,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和中文,夏唯趁此机会练习了下自己蹩脚的口语,把忘得差不多的东西给磕磕绊绊地捡了起来。 皇后镇现在刚好晚上八点,一路上的风景是远方的万家灯火,近在眼前的辽阔视野,以及绚烂灯光下的粼粼湖面。 这边的气温常年偏低,出机场时夏唯还穿着短袖衬衫,这会儿已经被商伊套上了一件长袖外套。 衣服是她的尺码,夏唯忍不住想,这人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明明路上也没见她打过电话。 只是无论察觉多少违和,夏唯也习惯性地不去深想。 ——至于这究竟是为什么,她自己并未意识到,又或者是在选择性回避。 国内的时间还在下午四点。 周二本应该是个忙碌的日子,但这一天的设计部没有人能安下心工作。 新的主管和部门经理已经交接完毕,他们知道,严厉的教导主任今天就要走了。 左边的办公室门被推开,抱着一个纸箱的高挑身影走了出来。 她看见望着自己的每个人,难得露出了个笑来。 “平日里该说的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次就不说了。希望你们今后继续认真工作,用负责的态度对待每一个项目。” 秦明月连最后一句话也说得公事公办,几个感性的同事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无心应付这些群演们的各自加戏,略一点头,便抱着东西转身离开。 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走远,望着她背影的年轻女孩不知第几次掰断了手中的铅笔。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来,将自己无视得彻底。 小婷垂下头,藏住了自己的眼神。 ——这是你逼我的。 秦明月抱着东西走到电梯门口,两边的电梯一个在上升,一个在下降,她正要去按下楼的键,一只手却抢先她一步,按下了上楼的键。 “不好意思,我比较着急去上面那一层,可以先让我吗?” 温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秦明月退开距离,让给了她。 穿着小西装和长裤的短发女人走上前,对她笑了笑,轻声说:“谢谢秦经理。” 秦明月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 但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 下降中的电梯离得远,升上来的电梯开门后,秦明月索性跟着她走进去。 反正只是一层楼,比等另一边的电梯省时间。 又或许不只这个原因。 电梯门关上后,稳稳地上升着。 短发女人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嘴里甚至哼起了不着调的旋律。 秦明月没有在公司里见过她,也没见过这么随性却不招人厌的人。 可是对方认识自己。 这本不是一件稀罕事,最近全国都认识了一个叫秦明月的灰姑娘。 但秦明月隐隐察觉到,她是真的认识自己,不是道听途说。 这直觉来得没有理由。 一层楼很快就到了。 电梯门缓缓敞开,插着裤兜的短发女人抬腿走出电梯。 秦明月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电梯门即将关上,秦明月忽然踏了出去,快步靠近那道身影。 在对方消失在拐角之前,她想也没想地开口道: “夏唯。” 短发女人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夏姐vs两个商姐(? - 看到有很多人问一共几卷,其实我不太确定,应该不超过三卷!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an_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猴子 9个;五选一 5个;tclota 2个;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幻者、dan_、山海精、konoha、永恒回归不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人皆有一死皆需侍奉 5瓶;张碧晨的女友 3瓶;白石纱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chapter 59 下降的电梯停在设计部门外, 电梯门开之后, 面色阴沉的男人快步走出来,直奔设计部内。 见到他的人全都愣了愣,连忙打招呼道:“总经理好。” 岳佐扫了一眼设计部内,开口道:“秦明月呢?” 众人还没见过他这样的脸色,一时间都有些不敢接话。 岳佐没想到连这些人都敢不回自己的话,抬高声音喝斥:“我问你们话呢!”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 单手叉在腰上,仪态显得有些粗鄙。 新来的主管走出办公室, 笑着打圆场,问:“总经理怎么亲自来了?您找秦经理吗?” 岳佐看向他,不耐烦地问:“她人呢?” “她刚刚已经交接完工作,离开公司了。”新来的主管说着, 正要给旁边的人使个眼色,让她去倒水, 面前的男人已经转身走出了设计部,匆忙的背影看起来像是要找人算账。 等电梯门再次关上, 设计部的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什么情况啊?吓死我了。” “看这个样子感觉是出大事了,谁赶紧给秦经理发个消息通知她一下吧。” “……” 仅隔着一层楼的下面此刻发生了什么,秦明月并不知道。 她抱着箱子站在原地, 话一出口,自己也怔了怔。 看来疯了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 秦明月扯了扯嘴角,掩去了眼底的自嘲。 短发女人转过身来看向她。 “不好意思,你是在叫我吗?” 陌生的声音从陌生的人口中道出时, 秦明月已经收整了情绪。 她平静地抬起眼,对面前的女人说:“抱歉,是我认错了。” 秦明月说完后,朝她点了点头,转回身走向电梯。 身后的视线还在她身上,直到被电梯门隔绝为止。 一楼的大堂,岳佐问完了前台,皱着眉压住怒意,又风风火火地进了电梯。 他刚一上去,另一边的电梯门正好打开,抱着东西的人走了出来。 前台的小姑娘正打算叫住她,被身边的同事拦下了。 “人家都要走了,何必去得罪人呢?” 小姑娘只好看着那高挑的身影慢慢走出去,离开了这个地方。 设计部的楼上,走廊窗边靠着一个短发女人。 她望着楼下的那小小影子,直至彻底消失,也没收回目光。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敏锐,还是迟钝。” 轻得没有质感的叹息最后落下。 “可能就只是固执吧。” 公司同事发来的消息,秦明月是在晚上才看见的。 按照时间来推算,如果当时她等另一个电梯的话,就会跟岳佐正面撞上。 难怪她回家的路上隐约觉得少了点什么。 在剧本中算是比较重要的一场戏,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没了。 不过这场戏存在的意义,也就只是刺激“李正”而已。 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实习生随时会引爆,缺了这场戏也不痛不痒…… 秦明月忽然一顿。 她终于意识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在“自己”反复推敲过的剧本里,根本就没有实习生这个角色。 原本她以为是在自己成为分裂体之后,因为某种原因,“本体”决定新加一个角色,作为一道推动剧情的双重保险。 然而现在回过头去看,就会发现整个剧本走到后期时,有不少剧情都是实习生一个人推动的。 比如她和夏唯的分手。 七夕节这个节点的确是导致她们分手的关键剧情。 可那天晚上却出现了两个剧情,一个是实习生拖住了“秦明月”,一个是“商伊”打电话把夏唯骗了过去。 两段剧情的目的显然是一致的——制造误解,激化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秦明月默认这两段剧情之所以同时出现,是为了更有效地激化矛盾,将剧情的进度加快。 可是同样性质的剧情再次出现了。 今天如果不是被那个陌生女人抢了先,她会正面对上“岳佐”,遭到对方气急败坏的一番当众羞辱,最后被他用偷拍的视频要挟。 但现在,“偷拍视频”这一部分剧情也成了实习生的。 她一个人抢走了这么多戏份,导致原本精心打磨的那些角色,几乎要失去存在的意义。 秦明月不认为“自己”会做这么自相矛盾的事情。 更何况,要增加一个角色必然需要反复斟酌和排演,还要多分裂出一部分“自己”的质量,强行嵌进这世界里符合年纪的新生婴儿里,以保证角色从头到尾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符合年纪? 秦明月再次意识到,自己被惯性思维蒙蔽了多久。 实习生今年不超过22岁,和“秦明月”、“李正”、“岳佐”乃至“魏双双”全都不一样,后面四个角色的实际年龄都是30岁,出生在这一周目开启当天。 22年前,所有的“自己”都已经身处局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怎么可能做到再次割出一个分裂体来做成新角色? 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实习生,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写的角色。 她是谁? 在今天离开设计部的那个时间点,非常巧合地阻止了自己与“岳佐”碰面的女人又是谁? 而那天晚上,和自己上床的人真的是实习生吗? 或许答案早就已经清楚地摆在了眼前。 从她打开那份外卖的餐盒,拿起筷子,尝到了四年来最熟悉的味道开始,她就该明白的。 ——没有任何一家餐馆的菜,会是她家里的味道。 穿着小西装和长裤的女人插着兜,站在红绿灯的路口,与人群一起等待。 红灯亮起,斑马线对面的行人簇拥着向这边移动。 她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迈开脚步,在人群中不疾不徐地前行,及肩短发随着步伐一来一往地摇曳。 一道机械音在脑中提醒她: “miss.unique博士,此次跳跃周期已接近负荷,建议在盒中世界的三个自然日内启动返回。” 短发女人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夜空,纯黑色的双眸映出了那一颗颗繁星。 她插着裤兜,脚下的高跟鞋在斑马线上踩出一步又一步规整的声响,精确得分毫不差。 不回应便是不同意。 解读出她的每个信号是基本能力,机械音停止了提醒,不再重复这没有意义的行为。 但几秒之后,它不得不将新情报如实传达: “002自主监测系统正在接触001样本分裂体04号,与《记录本》内记载的时间地点一致,正在分析偏差比例……” 短发女人始终平稳地前行着,她穿梭在奔波劳碌的人海中,却又与茫茫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像是一位他乡来客。 “分析完毕,此场景的偏差比例为0.14%,高于《记录本》内记载的此场景最后一次偏差比例。” 百分之零点一四。 只比上一次高出了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她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从那个路口走到这里,用时不过几分钟而已。 短发女人侧过身,往回看了眼红绿灯下的斑马线。 活在这个世界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他们所拥有的几分钟,几小时,几十年,对世界之外的世界来说,全都是弹指一挥间。 时间真的是世上唯一公正的东西吗? 不优待幸运儿,不亏待倒霉鬼。 也许是的。 因为有些时候,自认为是倒霉鬼的,搞不好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她轻笑了一声,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走着。 不寻归处,亦无退路。 夏唯用了两年的时间喜欢这个城市。 现在用了两天时间推翻了自己的喜欢。 并非是这个地方实际上有多么糟糕,其实她的体验很不错,每一个去过的景点都可圈可点,让她痛快地玩了两个工作日。 但真正将每一个有名的景点走过之后,夏唯才明白,最美的并不是这些地方,也不是杂志上拍得唯美的照片。 而是曾经无数次抱着期待的幻想。 人总是这样,爱把一切没能体验过的事情想得过于美好。 所以才会在得到的时候,被迫附赠一堆落差感。 “我明天不想出去了,今天走得腿都快要没知觉了。” 夏唯坐在酒店的大床上,揉了揉走得酸痛的小腿肚。 商伊拿起一个车厘子放到她嘴边,夏唯张口一咬,吃了满嘴的清甜。 “感觉跟国内的没什么差别啊,都挺甜的。” 端着水果盒子的人只是笑了笑,问她:“那明天你想做点什么?” 夏唯看向她,忽然问:“为什么不是你想做点什么?这两天去的都是我想去的地方,你一个想去的都没有吗?” “对我来说都一样,差别只在于是不是你和我一起。” 夏唯真的已经习惯了她的直白。 但这一刻还是没能管住爬上脸颊的温度。 “我真受不了你,到底是跟多少人谈过恋爱才学得这么会啊?” 夏唯半真半假地问着。 商伊见她不想吃了,放下了手里的水果盒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我只跟一个人谈过。” “哪一个?”夏唯下意识问。 商伊看了她一眼,“这一个。” 几秒之后,夏唯还是觉得这句话是假的。 “我不信,你经验比我还丰富。” 商伊故作不解地问:“哪方面的经验?” 夏唯哪能输给她,前倾着身,凑到她面前低声说:“当然是床上的经验。” “是吗?”商伊笑了笑。 “没经验的人多半连位置都找不准,哪像你啊。” 夏唯经常被她折磨得生出一种错觉——这个人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身体。 商伊学着她的样子,凑过来小声回答:“因为我用自己实践了很多次啊,你不是也看到了。” 无法压下去的画面瞬间挤进了脑子里。 夏唯怀疑她是有意的。 “我去洗澡了。” 她从床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浴室。 坐在床边的人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边。 阳台外面就是一整片湖面,晚风有些凉,吹在身上像是三月的天气。 时间就快要走到零点了。 皇后镇比国内早了四个小时,所以真正的明天,在凌晨四点。 周六倒计时——二十八小时。 全网翘首以待的“盛世婚礼”就在后天了。 接二连三刷爆每个社交圈的最新图透里,让穷人瞠目结舌的东西数不胜数,一次次打破了他们对“有钱”两个字的认知。 有热心网友整理了一份清单出来,粗略估了个价格,于是这份清单也火速登上了热搜。 这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灰姑娘嫁给白马王子”,看得不少年轻女孩又重燃起了少女梦,连带着同类题材的小说也跟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了出来,还都卖得不错。 事实证明,白日梦就是一个经久不衰的题材。 即使用“童话”来粉饰,其本质上也还是对于“不劳而获”的种种妄想。 靠贩卖这些白日梦的商人们洞察到商机,趁着这个热潮大捞了一笔。 所以说,有钱人只会越来越有钱,穷人只会越来越穷。 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都能从这些现象里窥见有趣的规律。 “这个世界自主演变了两千多年,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文明。” 短发女人端着杯咖啡,靠在天桥的扶手上,侧过头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晚上八点,此刻的世界格外喧嚣。 她抿了一口纸杯里的拿铁,仰起头来,看向头顶的夜空。 “以一个文明被摧毁的方式,拯救另一个文明。” “这究竟是神明恩赐的救赎,还是一场恶作剧呢?真相大概是我一生也窥见不了的。” 短发女人倚靠着扶手,云淡风轻地落下一个笑。 “不过都跟我无关了。” 她垂下眼,看着手腕上的红色细绳。 “我想要主导的,不过是自己的命运。” 周六倒计时——十小时。 夏唯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六点了,床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昨晚上折腾了半个通宵,她本想着吃过午饭后补个觉,结果又来回折腾到了两点过,这一觉只睡了三小时。 夏唯掀开被子下了床,俯下身拿过沙发上的浴袍,给自己披上。 她在套房里找了一圈,从卧室到浴室,又从客厅到厨房,最后是另一个阳台。 就是找不见人。 手机还在床头柜上充电,夏唯回到卧室里,解锁手机翻了翻,没有未读消息。 屋子里也没有留下便签,她只得取下充电器,打了个电话出去。 几秒之后,手机铃声在沙发上响了起来。 夏唯顿了顿,将通话挂断,放下了手机。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去浴室里洗漱干净。 浴室的洗漱台上,一次性牙刷少了一套,夏唯看了眼垃圾桶,用过的牙刷正躺在里面。 她撕开包装,拿着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屋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夏唯拧开水龙头,听着哗啦啦作响的水声,却又烦躁了起来。 她飞快刷完了牙,把脸洗干净,转身走出了浴室。 到这边之后才买的几套衣服都挂在衣柜里,夏唯随便拿了套长袖衬衫和休闲裤,套上后就准备出去找人。 她刚找出门卡,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夏唯动作一顿,快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对面的声音响起来时,她抿了抿唇,片刻后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现在来结清费用。” 挂断电话后,夏唯拿起钱包就出了房间门。 酒店前台指定的地方是旁边的那栋白色洋楼,夏唯问了路,费了点时间才找到地方。 但说好的工作人员却不在,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只能拨了个电话回去。 对方似乎是记错了地方,连忙给她道歉,夏唯问清楚准确的地址后,顺着对方说的路线走过去。 白色洋楼后面有一个湖边公园,越往这边走,周围的游客就越多。 湖面宽阔得看不见对岸,落日的柔和色彩映在湖光中,一层层荡开。 夏唯路上又问了两个人,终于到达了约定的地点。 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观光车的费用要在外面结清,可能是外包的服务吧。 夏唯想着,站在原地等待。 皇后镇的景色没有辜负过夏唯。 尽管她的期待值更高一些。 时间已经快下午六点半,来来往往的游客与本地人散步在湖边,不同肤色的各个异乡人却都有着相似的神情。 他们在享受这一刻,无论旅行多么劳累,都已经被宁静的夕阳抚平。 夏唯也抬起头,望向了这片金黄色的天空。 分明是与记忆中不尽相同的颜色,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直到现在,夏唯才肯承认—— 皇后镇与她所期待的模样是没有差别的。 落空的那颗心,并非是因为眼前的风景。 悠扬的琴音就在这一刻降临。 夏唯愣了愣,下意识回头去寻找传来琴声的地方。 这一回头,视野里便只聚焦了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立在喷泉池前的人手执琴弓,将婉转的曲调拉得格外绵长,勾着听者的心弦。 她好似不在意身后涌出的喷泉,任由飞溅的水珠落在身上、头发上、小提琴上。 也不在乎一个接一个停在面前的行人。 在这个公园里,不同国家的游客络绎不绝,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在喷泉池前,欣赏着她的演出。 异国他乡,却又是同一片天空的夕阳。 她垂眼的姿态一如初见时那般,倾注着全部心神,献给这一曲无言的告白。 人群之外,有人朝她一步步走来。 她仿佛也察觉到,抬起眼看了过去。 四目相接的刹那间,夏唯确定,这一次她给了自己一个微笑。 曲终行人散。 穿着白色长裙的人收起小提琴,在喷泉池边坐下。 夏唯走过去,在她身边一米远的地方落座。 “it was a good day to die。” 她说着,转过头看向她,轻声问:“这次我没有咖啡,你也没有三明治,我还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商伊单手撑起头,温柔地注视着她。 “可以。” 夏唯对她笑了笑。 “第一次见面时,你演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皇后镇的九月八日,下午七点。 距离另一个国度的六月一日零时零分,已经过去了九十九天又十五个小时。 这一天,是她们相遇的第一百天。 又仅仅只是一百天吗? 商伊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发梢已经被身后的喷泉打湿了些许。 她没有在意那些。 除了眼前的人,她哪一个也不曾在意过。 这双望着她的眼睛里装满了自己,令她感到欢快,又感到一点哀伤。 但商伊只是弯起唇角,如过去的每一次那样,轻声回答了她。 “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 我那被遗忘的漫长孤梦。 坠落的夕阳被粼粼湖面吞没光晕。 而阳光明媚的另一国度,高挑的身影拉开厚帘,出现在了等候已久的人面前。 她抬起下颌,任由几道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或是打量,或是迷恋。 手工缝制的雪白婚纱层层叠叠着柔软的弧度,每一颗缝上的钻石与珍珠在裙摆间明灭着夺目的光芒。 设计师惊叹于她跟自己的作品是如此浑然天成,却又为她脸上的伤疤而感到遗憾。 本该是完美无缺的。 他回过神来,察觉到另一个人的专注神情,体贴地后退几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试衣间。 秦明月提了提厚重的裙摆,连一步也不想迈出去。 她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因为设定而露出的表情,不言也不语。 人一生所追逐的东西无非也就是那几样。 名利、地位、金钱、美色。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 只是很少有人去质疑自己的欲望——它是真实存在的吗? 当你穷其一生也渴望得到的东西,其本质不过是一行字所描述的设定时,你得到后所产生的快慰与成就感,又是真实存在的吗? 秦明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其相似的情节。 过去她也是这样追逐着自己的野心,渴望成为人上人,为此她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只因她从不在乎任何事情。 与成功相比,吃的苦头算得了什么呢? 直到她发现—— 被她亲手送上黄泉的至亲、她踩着尸骨爬上的王位、她握在手里的千军万马,不过是天外之人所写下的一行设定。 她的苦难与欢喜,她的生与死。 并非真的由她自己主导。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束第一卷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永恒回归不断、tclota、沐阳、konoha、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幻者、竹三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南神之助 30瓶;4240453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 chapter 60 屋子里仅剩下落地窗外的湖光, 映出一室旖旎。 夏唯一口咬在了她的肩上, 才让高昂的声音险险地咽了回去。 商伊很有耐心地持续着,将她的弱点一个个攻占。 夏唯无处可躲,最终还是抱住她的脖颈,瘫软成一汪水。 已经记不清第几次了。 这几天总是一次比一次更强势热烈,仿佛一种无止境的透支。 夏唯累得睁不开眼,连问一问她的想法都给忘在了脑后, 就这样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商伊拥着她,将自己埋进她的肩窝, 一直到平缓的呼吸声在耳边反复了一百回。 就快要凌晨四点了。 床上的人悄然无息地抽回手,松开环抱的手臂,起了身。 她走下床时,光滑的小腿上滑下一片裙摆, 雪白的身体转眼间就已经被长裙裹上。 乌黑长发随着俯身的动作而散落,她垂下头, 在沉睡的唇上落下最后一个吻。 周六倒计时——三十一秒。 万众瞩目的一天终于到来。 用重金砸出的铺天热度将每一个有关或者无关的人都吸引着,从零点就开始期待晚上八点的全国直播。 与这样热闹的景象相比, 某公司总经理挪用公款造成巨额亏损被解聘的新闻,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秦明月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机,连带着, 被消息电话轰炸了一晚上的手机也索性关了机。 她站在客厅里,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家。 尽管从某一天起,已经不再是她的家。 书架上那本没看完的小说似乎是五月份买的,快过去四个月了, 买它的人多半已经忘了它的存在。 也可能是记得的,但重新买一本新的书要简单得多。 秦明月的目光移向旁边的立柜。 那上面只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上的人笑得眉眼弯弯,一张脸干干净净,眼神清澈而稚嫩。 家里从没有过她们的合照。 因为“秦明月”不允许任何的失误,毁掉她精心维持的一切。 站在原地的人走向立柜,抬手拿起了那个单人照的相框。 被定格在26岁的年轻面容上,有着她爱的所有。 秦明月放下了相框。 她挺直着背脊,脚步平缓地回到了卧室里。 双人床上摊开了一件白色婚纱。 做工与设计远比不上昨天她穿在身上的那件。 秦明月俯下身,指腹落在柔软的纯白纱裙上,将一针一线都细细描绘下来。 摩挲的触感无一不告诉着她,这样一件婚纱是如何诞生的。 她直起身来,抬手拉开了背后的拉链,任由衣裙落在地板上。 婚纱的裙摆是修长的,一层一层旋转而下的轻纱绣出了花卉,半透明地盛开着。 秦明月站在全身镜面前,专注地调整着左肩上的白色肩带。 它比衣橱里的每一件衣服都要更合身。 秦明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侧过身来。光滑的右肩上空无一物,肩头的弧度与胸前的一层薄纱相映衬,轻盈而妩媚。 她试着对镜子里的人露出一个笑来。 像她没能在七夕节表露的那一种神态。 哪怕只是一次孤芳自赏。 这一觉夏唯睡得很沉。 可能是因为她太累了,身体上的透支,精神上的消耗,说不定还有一点别的原因。 总之,当她在这个周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 身体里还残留着一点知觉,但除此之外没有太多影响。 夏唯打着哈欠坐起身,还没下床,就看见了床头柜上贴着的便利贴。 屋子里静悄悄的,看起来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夏唯耸了耸肩,抬手拿起便利贴,看了眼上面的留言。 “12点见。”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都已经下午了,那只能是晚上十二点。 “花样倒是挺多的。” 夏唯嘟囔了一句,掀开被子下床,去了浴室洗漱。 客厅里的餐桌上摆着一些餐盘,全都盖着,夏唯洗完出来,先闻到了勾起食欲的味道。 不用打开盖子也知道是谁做的。 她笑了笑,走到餐桌边坐下来,将所有盖子一一掀开。 一块三明治、一个蛋挞、一小块香煎小羊排、一杯车厘子奶冻、半杯蜂蜜柚子茶。 份量不多,却都是她爱的口味。 夏唯拿起餐叉,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 厨房里倒是干干净净的,像是没用过一样。 她想着,吃掉最后一口蛋挞,起身收拾好餐桌上的空盘。 等一切收拾妥当,夏唯忽然犯了愁。 她出门连一个粉饼都没带,现在上哪儿去找个化妆师? 一边想着,她走到衣柜前,准备先换身衣服出去。 柜门刚一打开,夏唯就被白花花的一片给晃了眼。 她睁着眼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一条白色长裙。 比婚纱短一些,又比礼服长一些,做工没有那么繁杂,只给人干净简单的感觉。 好比晴天时的一朵白云。 夏唯顺着裙摆往下看,发现了一个抽屉大小的化妆盒。 她不由得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大概没人见过这种体贴的方式。 相隔四个小时的地方,此刻还是正午时分。 再炎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婚礼,时间刚过12点,所有正在上网的人都收到了消息——几个常用社交软件正在派发红包,人人有份。 一时间,连对这件事感到厌烦的人都忍不住参与了进来,只需要动动手指发一句口令,就能拿到钱,何乐而不为? 于是短短时间内,各大门户网站和社交软体都被相关消息刷爆,每一个热搜榜的前三都被占了至少一个位置。 这样的铺张高调自然是引起了许多业界知名人士的不满,甚至有人断言,过世的李董事长这辈子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迟早会被这败家子给败光。 但身处话题中心的李正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今天是他人生的头等大事。 三十年来的所有憋屈,都将在今晚之后,彻底烟消云散。 婚礼会场定在了李家名下的私有海岛上。 距离本地不远,李氏集团安排了专门接送宾客的游艇,保证了直达会场的最高效率。 半月前就开始准备的地方,到今天已经是万事俱备,连每一朵花的位置都被确认过数十次。 摄影团队和宾客们也已陆陆续续登岛,这场盛大的婚礼宴请了所有叫得出名号的各界人士,而没有资格来的人,只能跟网民们在直播里看看热闹。 仪式的举行时间按照李家的习俗,定在了晚上八点整。 眼看着已经快到傍晚,李正把每个流程又确认了一遍,随后走进自己的休息室,让造型师开始干活。 男人的造型打理起来要简单一些,他换好礼服之后,还有空看看手机上的重要信息。 未读消息里有许多封邮件提示,李正划了划屏幕,几乎拉不到头。 他的私人邮箱没多少人知道,平时能在工作邮箱上处理的事,他绝不会用到私人邮箱。 而最近会这么给他发邮件的也就只有一个。 李正锁上手机,依然不打算点开看。 谁都别想扰乱他等了这么多年的人生大事。 天色已经快黑了。 秦明月谢绝了提出帮忙的设计师,拉上厚帘,开始换仪式要穿的那件婚纱。 走到这步,一切都顺利得出奇。 这样的风平浪静,反而让她波澜无惊的心底生出了点期待。 当已知的终点变为了未知,她也应当为此而感到快慰。 ——你为我写下的结局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笑着去享受。 最终还是粉色系的口红留在了夏唯的唇上。 她知道,其实红色更适合自己。 她也知道,在这样的日子,多少应该图个喜庆。 为什么不选呢? 夏唯自己也想了很久。 直到她化好妆,提起脚踝边的裙摆走到穿衣镜前,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时,才隐约明白了是为什么。 这个穿着白色长裙、化着淡妆的人,才是记忆中最初的模样。 三个多月的时间,她变了太多太多,几乎要找不回原本的自己。 但有些东西是不该扔掉的。 即使你已经找到了看起来更好的替代品。 夏唯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商伊——与初见时相比,你更爱哪一个我。 是软弱可欺,无知好骗的我。 还是抛弃了道德与廉耻,肆意妄为到不堪的我? 手机铃声响了响,提示着一条新消息送达。 夏唯提着裙摆走到床头柜边,拿起手机解锁,点开消息看了一眼。 从醒来就没见到的人终于给她发来了讯息,但上面只有一个坐标。 夏唯点开地图,红箭头指向的地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几个单词——church of st peter queenstown。 圣彼得教堂。 夏唯穿着长袖的白色礼裙走下楼,一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向她投来了善意的目光,热情的酒店工作人员全都笑着献上祝福:“happy wedding!” 她回以微笑,将每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好意都认真收下。 酒店大堂不知什么时候布置上了许多蓝色的花,花瓣小小的五片,花心浅白与淡黄,很是可爱。 花团锦簇的环境让夏唯看起来更加显眼,她想快些走出大门,却被一个抱着花的小姑娘拦下了。 夏唯蹲下来,正要开口问她,小姑娘却将手里的捧花塞到了她手里,不等她反应过来,转身跑走了。 几秒之后,夏唯失笑一声,起身提起裙摆,一手拿着捧花,走出了酒店大门。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身加长,上面也点缀着许多同样颜色的鲜花。 等候已久的司机弯下腰来,面带笑意地行了个鞠躬礼,随后为她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 夏唯回以一个提裙礼,抱着捧花上了车。 这或许过于有仪式感了。 她好笑地想着,望向了窗外的璀璨星夜。 今夜没有圆月,却有无数星光为她照亮前路。 这一路上的车程有些远,但夏唯一点也不感到焦躁,她看着窗外,此刻的夜空与那清晰的梦境逐渐重合。 不过这一次,不必她全力狂奔才能抵达。 因为有人以盛情邀请的姿态,等待着她盛装出席。 秦明月拉开厚帘,提了提婚纱的裙摆。 设计师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了僵。 他看了眼手表,提醒道:“秦,时间已经不允许你开这样的玩笑了。” 秦明月一步一步走出来,平静地开口: “我已经准备好了,出发吧。” 设计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不不,你没有准备好,你穿的这是什么?这件婚纱是从哪来的?它太糟糕了!” 秦明月扫了他一眼。 设计师嘴里的话不得不吞了下去。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突变,想劝说她回去换上自己精心打造的那件作品。 然而高挑的女人已经绕过他,走向了休息室的大门。 “秦!今天可是你的婚礼,你不能这样对待它!” 见她已经推门离开,设计师只得快步追了上去。 教堂外的院落内,一辆加长轿车停了下来。 穿着西装的司机走下车,彬彬有礼地替后面的人拉开了车门。 夏唯拿着蓝色的捧花,一手提着裙子走下车。 她微笑着向司机道了一声谢,而对方只是温和地看着她,再次行了一个鞠躬礼。 夏唯不再逗留,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教堂。 这其实是一个很小的教堂。 古早的建筑风格,朴素的设计,单从这些来看,比不上大多数有名的教堂。 夏唯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初为什么选择这里。 也许是因为这个教堂不排斥她和秦明月这样的眷侣。 也许是因为过于昂贵的地方她全都下意识排除了选项。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这里给她的感觉。 比起壮丽肃穆的教堂,它更像是年幼时站在影像店门口,看到电视机播放的童话电影里,主人公一家两口居住的小小房子。 那是夏唯第一次知道—— “家”是由两个人组建的。 海岛上满是带着咸味的海风。 夜色沉沉,入目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宾客们自在地三五成群,与相熟的人小声交谈着,时不时留意一下花瓣铺成的地毯尽头有没有动向。 算算时间,也该开始了。 在这样的场合,有些人即使想办法混了进来,也无人愿意自降身份给出攀谈的机会。 平时向来趾高气扬的女人现在也没了气势,跟在自己父亲的身后,辗转在各个人群之间。 最近发生的事情,圈内人全都知晓,此刻看向她的目光也多少带着戏谑和嘲弄。 这令魏双双更为火大,但偏偏是她识人不清,害得亲爹一把岁数了,还得四处奔波求人。 连今天也是为了找关系而不得不来。 至于这婚礼的主人是不是把他们害成这样的人,在濒临破产的危机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可魏双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抬头打量了下周围的人,感觉每一个人看过来时都是充满恶意。 这感觉几乎让她快要透不过气,只能低声打了个招呼,抱起黑色礼服的裙摆,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喘口气。 魏双双转身正要走,一秒之后,她又回过头来,看向刚刚一晃而过的那个身影。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人快步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只等了几分钟,就有人靠近。 他低声道:“东西呢?” 年轻的女孩反问道:“你确定万无一失?” 男人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没时间了,快点给我。” 对方看了他半晌,最后还是掏出那个数据盘递给了他。 男人一把拽过,小心地放进衣兜里,又抬头看了眼周围,才低声说:“我已经帮你进来了,咱们两清,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别妨碍我,被发现了也别连累我,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年轻的女孩点点头,转身就走。 男人也快步离开了这个角落,往提前踩好点的地方走去。 举世瞩目的婚礼仪式终于开始了。 露天草地上的所有灯光都暗下来,聚光灯随后亮起,打在白色花瓣铺成的长长地毯上。 率先登场的,是带着笑意的新郎。 他穿着一身手工缝制的白色礼服,风度翩翩地走进场,在宾客们矜持的掌声中一步步走向地毯的另一头。 如沐春风般的脸上,他的爱意浅显得所有人都能看见。 李正走到荧幕下方,停下脚步,侧过身回头看去。 聚光灯再一次打向地毯的另一端。 一袭白裙在黑暗中缓缓走来。 众人多多少少都看见过网络上的消息,难免对那一件据说是天价打造的婚纱抱有一些好奇。 摄影团队也全都屏住呼吸,准备给特写镜头。 高挑的身影一步步走入聚光灯的光晕下。 新娘终于在宾客以及全网直播的镜头里亮相了。 她略施粉黛,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自然垂落,像日常中的每一天那样。 修身的婚纱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白色花卉一圈又一圈地缀在裙摆右侧,衬着左侧那笔直的长腿。 这并不是一件奢华的婚纱。 每个宾客都得出了结论。 站在另一个尽头的男人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可很快,他就记起了现在是什么场合。 ——不过是一件婚纱罢了,随她高兴吧。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能阻碍他得到这个女人。 李正想着,很快调整好神情,对她露出一个深情款款的笑来。 与他遥遥相对的女人也抬起了头,看向了他——的身后。 夏唯停在了圣彼得教堂的大门前。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现在只要推开这扇门,她就会见到等着自己的人。 夏唯抬起眼,再没有半秒的犹豫,伸手推开了大门。 梦境中无数次回荡的旋律在这一刻响起,她拿着蓝色捧花,笑了一声,提裙走进了教堂。 小提琴的琴声婉转而悠长,降落在这一个被大海环绕的孤岛上。 现场的宾客们恍若未闻,仍然注视着聚光灯下穿着婚纱的人。 秦明月凝望着尽头的男人,视线的焦点却落在他的身后。 巨大的荧幕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终于察觉的宾客们也纷纷转回头来,看向荧幕上的画面。 昏黄灯光下,床上纠缠的两个人热烈地拥抱着彼此,声音连绵起伏。 尽管画面的视角只能看清一张脸,所有人也不难听出来,这视频里的两个主角都是女人。 有人愣愣地看着荧幕,又转头看向聚光灯下站立的人,反复对比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画面的右下角印着相机拍摄的日期,就在短短一周前。 当环绕式音响里放出的声音愈发高亢时,负责设备的人才如梦初醒般,拿起对讲机叫那边的人立刻关掉。 现场所有的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巨大荧幕下的男人。 他一次也没回头看过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海岛上悠扬的琴声被拉过一个转音,女人的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sing witha tiny suer song……” 希望你唱起那首夏日的歌谣。 夏唯听见熟悉的歌声,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教堂的尽头空旷而寂静,只有一副玻璃彩绘悬挂在上方,抱着小羊的耶稣神情无悲无悯。 她双手捧住手里的那束蓝色花朵,寻着唱歌的人。 白色长裙在木椅的边沿荡过,她一步一步走向走廊的尽头,那回响在教堂里的歌声依然温柔明亮。 “weeplodies of the days gone by……” 为我哼唱那逝去时光的旋律。 秦明月扬起下颌,听着大多数人无法察觉的琴音与歌声,像一位等待登场的演员,继续站在原地。 与她遥遥相对的男人似乎也沉浸在这哀伤的曲调里,忘了时间,忘了场合。 宾客们还看着没有被关掉的视频,有一个女人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穿过一排排座椅和人群,右手从餐车上顺手拿起了一把水果刀。 一步两步,逐渐加快。 在这条路的尽头,站着一个身穿服务生制服的男人。 他出神地望着什么,可他面前什么也没有。 穿着黑色礼服的女人走到他面前,毫无预兆地抬起右手,将水果刀狠狠刺进了男人的左胸口。 “dressbody all in flowers white……” 再用白色的花瓣将我埋葬。 人群骚乱了起来。 聚光灯下的人却始终无动于衷,她仿佛听不见他们的尖叫与大喊,神情平静地漠视着这一场喧哗默剧。 被刺中心脏的男人抬起头,那双眼里什么也没有。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抬手拔下了胸口里的那把水果刀,随后快准狠地刺进她的心脏里。 惊慌失措的宾客们纷纷退开,有人大喊着什么,有人捂住了嘴,整个婚礼仪式已经成了一滩血色的混沌。 “so no rtal eye can see……” 他们便无法窥见我渐朽的身躯。 夏唯踩着脚下的平滑地面,在回响的歌声中抵达了教堂走廊的尽头。 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歌唱的人。 小提琴拉长了她梦中的旋律,转着,上扬着,回旋着,将她深情地拥住。 夏唯垂下眼,轻笑着应和起曲调的节奏。 下一秒,她便看见了雪松木制的诵经台上,摆放着一本硬皮革的笔记本。 “where have allries gone?” 我的回忆去往了何处。 巨大荧幕下站立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 他松开紧绷的背脊,姿态散漫地迈开了脚步。 另一个尽头的聚光灯下,穿着婚纱的女人看着他,终于给了他一个笑容。 他们望着彼此,在海岛上的空灵歌声中拉近了距离。 有人停在了秦明月的身旁,将手里的刀子递给她。 秦明月抬手接过来,握在了手中。 四处逃散的宾客们无暇顾及这场婚礼的两位新人,连摄影团队也早早带着东西离开了现场。 倒在血泊中的一对男女睁着眼,在体温的缓慢流逝中,回味了自己短暂而不堪的半生。 “should i roaagain up yonder hill?” 我是否应当继续流连在尘世间。 血花绽开在白色西服上。 男人平静地跪倒在地,垂下了头。 年轻的女孩正要接过秦明月手中的刀,却忽然察觉到什么,看向了右边。 不知何时出现的人站在那里,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随后朝对方露出了一个亲昵的笑来。 只是这样的表情她还不太熟练,看在对方眼里,只剩下东施效颦般的古怪。 短发女人的目光从年轻女孩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最后一个还站立的人身上。 那一身纯白的婚纱也已经溅上了血花,刺眼的白,刺眼的红,像一根根扎入指缝的针。 “i can never restsoul……” 我将永世无法安眠。 最后一位演员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向了站在原地的人。 她手中的刀还有丝丝鲜红滴落,弄脏了纯白的裙摆。 可她的步伐那样轻盈,像在奔赴一场渴望已久的幽会。 短发女人看着她靠近自己——在无数次的甘愿等待里,她的一往无前从未这样明朗。 “until you callna……” 直至你呼唤我。 “秦明月。” 她望着走来的人,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唤她的名字。 穿着婚纱的人停下了脚步。 她们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 再往前一步,便能触碰得到。 但秦明月只是停在原地,对上了她的眼。 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手执琴弓的人灵巧地上扬一个转音,垂着眼低吟浅唱。 脑中的机械音没有情绪地播报着一次次情报: “……分裂体05号,确认死亡。” “……分裂体04号,确认死亡。” “……分裂体03号,确认死亡。” 她全神贯注地演奏着,歌唱着,不知献给哪一位亡者。 “……分裂体02号,确认死亡。” “已达成所有目标条件,是否确认强制开启新周目,本次所需消耗:49.86%,剩余可用消耗:50%……” 商伊睁开眼,在脑海中下达了今生的最后一个指令: “确认。” “you callna frothe heart……” 你的心呼唤我的名字。 安静的教堂内,拿着捧花的人站在诵经台前,抬手触碰上躺在面前的硬皮革笔记本。 最后一句歌声轻盈落下,在她发间,在她裙上,在她指尖。 夏唯凝望着这熟悉的笔记本,手指划到某一个位置,从中间将它翻了开来。 曾经没能读完的那三行用力刻下的字,第二次出现在了眼前。 “我与你的每回相遇都历经两次别离。” “一次是你出生。” “一次是我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没有终点的终点完结 感谢一路相伴到这里的朋友,这章发200个红包(虽然应该没有200评论orz 明天晚上,第二卷再见! 下一卷就是解惑卷啦~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竹生措.、竹三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永恒回归不断、沐阳、被选秀殇到伤心欲绝的、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川 22瓶;poooool 15瓶;26797340 10瓶;梁钦源 5瓶;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没有起点的起点 这卷写初遇和揭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选一 5个;名侦探枫仔 3个;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2个;永恒回归不断、sage、沐阳、tclota、小芋头、山海精、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clota、孙卿辞、淡淡的一点忧郁 10瓶;王里兜 9瓶;小黑色鸡蛋 7瓶;梁钦源、kekekewu、杰西家卡妹 5瓶;375452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61 “早上好, miss.unique博士。” “早上好, 零三一。” 她从睡眠舱中起身,抬手接过了它递过来的鲜榨果汁。 这一次的深度睡眠比上一次要长了不少,她活动了下脖子,舒缓着身体和神经,随后端着果汁走出睡眠室。 零三一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等待着她开口问每天最先了解的早间新闻。 但短发女人只是喝着果汁, 一路从室内走到实验房,都没再开口过。 零三一转动了下新换的手指关节, 这是它无意识养成的小动作。 好在它的伴生宿主从不介意这点小事情。 不如说,当它表现得越接近一个“生命体”,她就会越感到高兴。 ——当然,这种危险的情绪她不曾外露过。 短发女人喝完了这杯鲜榨果汁, 顺手将透明的杯子还给了身后的高个子。 大多数女性对娇小可爱的伴生程序模型更感兴趣,她们说——既然是要看一辈子的东西, 为什么不选喜欢的? 尽管她也尝试着推广过“高大模型”的实用性,但最后还是败给了某垄断公司从成立以来就最看重的“观赏性”。 不过这点小小的失败算不上什么。 她停下脚步, 看向自己的私有实验房。 “零三一,报告过去八小时内的数据对比。” 她下达命令时,语气也像是跟小孩子说话那样温和。 零三一滑动到她身前, 两根拇指一横一竖划过,开启了数据监测模版。 “过去八小时内,多姆公司所公布的数据,与实验房监测到的整体数据基本持平。其中, 三号盒中世界的能量稳定消耗中,四号盒中世界出现一次消耗骤减,一次消耗增半,考虑其不稳定性在短时间内远超历史记录,联邦首席或许会向神域申请提前进行微观观测……” 她抿起了唇。 提前进行微观观测,等同于宣告了四号盒中世界的失败。 这对于整个联邦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损失。 但为了一个不稳定的结果,而持续消耗全联邦的人力财力,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即使是首席本人,也很难轻易做决定。 她叹了口气,将及肩短发拂到耳后,开口道:“零三一,请在首席上班之前发送邀请函给她,我会为她准备一顿午餐。” 零三一关掉数据监测模版,打开了信箱,开始撰写邀请函。 短发女人拿下挂在一旁的实验房白褂,轻轻甩开,抬手穿在了身上。 她理了理衣领和衣摆,双手随意插在衣兜里,走到了实验房的控制台前。 “miss.unique博士,收到了首席阁下的准确回复,她将在四小时后登门拜访。” 零三一说着,滑过来帮她打开了控制台最重的特制金属防护板。 “谢谢,三小时后提醒我去买菜。” 她说完,垂下头看着控制台内的数据操控键,进入了工作状态。 零三一默契地退出去,开始处理那些她交给自己的琐事。 三小时后,不等零三一提醒,实验房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它的金属手臂上抱着一件刚刚熨好的小西装外套,见她走出来,便滑动过去,将外套递给了她。 “谢谢,你总是这么贴心。” 她笑了笑,拿过去穿上,只是随意地整理好袖口与衣领,便打算出门了。 “miss.unique博士,今日下午之前有自动降雨,正午时降雨量较大,建议驾车出行。” 它一板一眼地说着,逗笑了她。 “我的生活有两样东西不能失去,你一定知道第一样是什么。” 她说着,语气是一种打趣。 “是您的实验数据。”零三一非常清楚。 短发女人抚了抚额前的碎发,转身走向门口。 “至于第二样,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高大的模型站在原地,等她出门后才抬起手臂,用那新换的手指戳了戳太阳穴的位置。 外面自然是在降雨中。 她单手插兜,走到车库里,解锁了一辆便于出行的双人座蛋糕车。 ——当初这款车上市时,名字取得很正经,但因为长得像一枚杯子蛋糕,就被取了个蛋糕车的外号,后来渐渐没人记得它原本叫什么名字了。 车内的托管程序在她上车后自动激活,零三一的声音响起来:“中午好,miss.unique博士,请告诉我您今天的目的地。” 她打开虚拟屏幕看资讯,随口回答:“中区生活市场负一楼。” “已确认目的地:中区生活市场负一楼,请您系好安全扣,此次车程预计十五分钟,路线为绿色通道……” 她单手扣好了腰间的安全扣,随后用手指拉着虚拟屏幕的界面,看了看今天还没来得及获取的早间新闻。 再过一个多小时,又得看午间新闻了。 中区生活市场是整个联邦最大、最便捷、资源种类最齐全的生活市场。 即使是多姆公司后来开在西区的那一个超级市场,也远远比不上这里。 蛋糕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负一楼的停车道上,她正好浏览完了所有新闻,随手关掉虚拟屏幕,解开腰间的安全扣,下了车。 车门自动上锁,闪了一下,随后安静下来。 头顶的透明天花板被雨水冲刷着,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百合花香气。 最近天气管理局开发了一种有鲜花香味的降雨,搞得中心市区无聊的有钱人整日花钱预定喜欢的花香味,掀起了一场新的攀比风潮。 每日在室外工作的市民因此倒了霉。 好在天气管理局的局长虽然贪财,但还谨记着生态环境守则,将降雨量和降雨时长稳定在无伤大雅的范围内。 她走进悬浮梯,选了三楼的果蔬市场。 工作日的上午要比休息日少很多人流量,她走出悬浮梯时,习惯性地观察了一圈市场里的人,粗略判断了下这个时间来这里的人都是什么年龄、性别、职业。 简单分析了各个占比之后,她点点头,对最近没有上升的失业率感到了满意。 ——如果这个点,果蔬市场出现了过多的应该在上班的人,她就得问问联邦首席是不是想要提前退休了。 那个人可是一直很想找点什么借口光荣下岗,去过她无所事事的人生。 而全联邦基层市民现在最关心的,不过就是失业率和就学率两点罢了。 果蔬市场的东西一直是最新鲜且美味的。 看着这琳琅满目的货架,年纪较小的市民可能很难想象,在三十多年以前,全联邦最贵的东西就是水果和蔬菜。 富人们愿意为了一个苹果而一掷千金,甚至以每餐都吃得上蔬菜为权力身份的象征。 她笑了笑,走到一个摆放着车厘子的果篮前,抬手捻起一颗看了看。 ——这是上个月从她实验所正式推出去的品种。 量产的速度如此快,倒也证明了这一次的品种是真的已经接近完美。 她放下了手中的车厘子,径直走向蔬菜的区域。 “miss.unique博士,午安。” 正在整理货架的工作人员见到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午安,乔纳太太,今天有什么不太好卖的果蔬吗?” 她照例问了一句,随手翻出折叠成硬币大小的环保袋,撑开来,准备挑选今天的午餐食材。 乔纳太太抿着嘴笑了一声,拿起一个红晶晶的番茄递给她。 “最近新品种都很受欢迎,每天能卖三十多车呢,这个最热销了,连我那个挑食的孙女都爱吃。” 短发女人接过她递来的番茄,放进了环保袋。 熟悉她的人大多知道,她每天都会买一些红晶晶的果蔬,有时是番茄,有时是苹果,今天她袋子里没有苹果,就该是番茄了。 “miss.unique博士可真喜欢这些红颜色的东西。” 她一边挑选着需要的食材,一边回答:“不觉得看着心情会变好吗?” 乔纳太太点点头,“这倒也是。” 果蔬市场的东西她都很熟悉,挑完到结账用时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其实她本不需要出来买菜,实验所合作的所有养殖农场会定时给她送最新鲜的果蔬,但她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得很开,收到的果蔬全都用来做优质率和产量的数据分析了。 更何况,整日待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不利于身心健康。 买菜花不了多少时间,还能顺带观察下市场的动向,也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不太像个搞科研的,同行们恨不得全年无休泡在实验室里,只有她每天往外跑。 回去的路程用时稍微长了点,午休时间到了,上学的、上班的,都得回家吃顿饭睡个午觉。 她打开车窗,闻着外面雨水的百合花香味,忽然对天气管理局的脑回路多了点理解。 这样的雨,真的让人有了一种它是自然现象的错觉。 她不由得想——真正的雨,该是什么样子的? “欢迎回家,miss.unique博士,首席阁下应当在半小时内抵达。” 她脱下外套,递给了它,点头道:“请帮我准备两杯绿茶,如果还有的话。” 零三一回答:“首席阁下送的那盒茗茶还剩下三分之二。” 它说完,便去执行她下达的任务了。 她却神情一顿。 这茶叶已经放了快两年,才喝掉三分之一。 说明她们在这两年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短发女人垂下头,将衬衫的袖扣解开,卷起了长袖,随后走进厨房。 自从果蔬产业重新振作之后,原本没落的厨艺一道也渐渐复兴起来。 如今每个人都更倾向于自己动手做吃的,尤其是那些经历过“粮食危机”年代的人,更是格外珍惜今天好不容易回到手里的新鲜果蔬。 吃过了这样美味的东西,谁又愿意再去吃工厂量产的压缩干粮和速食品呢? 她打开橱柜,拿出三个盘子,将三个金属锅里的菜分别装好盘。 用最新鲜的食材和最简单的调味,做出原汁原味又爽口的菜,是她除了工作之外最感兴趣的事情。 零三一已经泡好了两杯绿茶,它滑动到大门口,确认了门外人的虹膜之后,解开门锁,一板一眼地说:“午安,首席阁下。” 站在门外的女人正擦着额头滑下来的雨水,她拂开湿了发梢的长发,踩着高跟鞋走进大门。 “午安,零零一。” “是零三一。”它第一百零一次纠正她。 放下餐盘的人听见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我想,秘书长先生一定提醒过你至少三次,今日有雨。” 刚刚走进门的人在玄关换掉了沾湿的高跟鞋,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里,给自己洗了洗手。 她起码有半年多没来过,却还是熟悉每一个地方。 短发女人见她洗完手出来,才递了条干净的毛巾过去。 她接了,却只是随意地搭在肩上。 “尊敬的博士阁下,我很高兴您还记得我爱喝的茶。” “不客气,这东西如果你都不喝,也只能扔掉了。” 长发女人笑了一声,拉开柔软的椅子,率先坐了下来。 她接过零三一递来的一碗白米饭,闻到清甜的香气时,心情又好上许多。 “谢谢,你总是这么贴心。” 她随口“剽窃”了主人家的口头禅。 零三一安静地滑开,将谈话的空间留给她们。 有些事情还是得在饭后再谈,以免影响胃口。 短发女人咽下最后一点米饭后,放下自己的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对面的人也刚好用完餐,捧起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看你的样子,倒是我闲操心了。” 短发女人说着,放下了茶杯。 面前的人显然没有被今天的事情给绊住,至于解决办法是什么,就不是她能过问的了。 聊到正事,长发女人便收起了身上的散漫。 她直起身来,放下茶杯,双手交握。 这便是联邦最高管理局的所有人最熟悉的姿态。 “我暂时不会向神域提交申请。” 她开门见山地说着,下颌微微扬起,抬眼看过来。 这就是面前这个人最担心的事情,她知道,所以先宣布结论。 短发女人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她也开门见山地问:“其实根本原因,是因为神域不会同意吧?” 她总是这样敏锐。 神域对于盒中世界的态度一向是不明朗的,尽管全联邦的人都知道,第一个盒中世界就是来自神域的手笔,却始终不明白——这样一个高于联邦的上层文明,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会对当初困在危机中的联邦伸出援手。 市民们对于这段才过去了仅仅三十年的历史知之甚少,而身处权力中心的人却不比他们知道得多。 一切都只能靠揣测,且必须是不露痕迹的揣测。 她们注视着对方,其实对彼此的某些想法心知肚明。 作为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首席,与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实验所管理者,她们从出生起就身处在历史的转折点,随着整个联邦的高速发展,殚精竭虑地奉献自己。 全年无休,直至退休前不得婚配,不得生育,每月都要接受一次“体检”,以确保她们从身到心都是忠于联邦与神域的。 但相对的,享受的待遇也是整个联邦的优渥之最。 谁让她们恰恰是第一个和第二个从盒中世界里存活下来的“智慧种”呢? 只是连这份智慧,也都源自于神域的“恩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长发女人率先开口,打破了此刻的静默。 她挺直着背脊,交握的双手靠在餐桌上。 “但我还是建议你打消这个念头。” 她顿了顿,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神,连声音都透着一点无奈。 “盒中世界的所有数据都是至高机密,无数个把手伸向这份数据的人,最后都消失在了联邦。” 短发女人抿起唇,没有接话。 桌上的两杯绿茶已经凉了下去,只余下一点茶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长发女人叹息一声,最后道: “从离开盒中世界,再次出生在联邦起,过去的我们是谁就都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已经全部忘记,又何必让它成为心里的执念呢?” 短发女人终于开口,问:“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 她说着,单身撑在桌上,支起下巴。 这样轻松的姿态,却有着最敏锐的眼神,像能洞察所有人心。 “我亲爱的首席阁下,请回答我。” “你曾在盒中世界里拥有过至少四十次的人生。” “现在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被你忘记的都是什么吗?” 谈话可能算得上不欢而散。 其实她们也很清楚,彼此在大多数事情上的志同道合,也改变不了在这个事情上背道而驰的观念。 所以越长大,两个人就越发避免见面,甚至是交谈。 这样才能维系好这难得的缘分。 ——我们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经历了残酷的优胜劣汰,存活下来,并再次获得新生。 ——我们扶持着彼此,将家园从危难中一点点推向复兴。 ——我们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娱乐与休息,在这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唯有你是我的“懂得”。 “miss.unique博士,要来一杯蜂蜜柚子茶吗?” 零三一看着沉默了很久的人,体贴地问。 短发女人抬起头来,对它笑了笑。 “谢谢,我很需要。”她对自己的伴生程序总是很坦诚。 也只有它能包容自己全部的真实。 零三一转了转自己的手指,转身滑动着去了厨房。 没过几分钟,它就端着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柚子茶回来,递给了沙发上的人。 她接了过去,再次道了一声谢。 蜂蜜如今比果蔬要昂贵许多,但她随时可以申请符合规定的份量,这就是她的优待之一。 只是所有的优待,都有一个很温和的前提——符合规定。 谁的规定呢? 她也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遗忘的那些人生,究竟值不值得她孤注一掷地,去找寻回来。 “首席阁下,恕我冒犯一句,您不应该在下午的工作做不完的情况下,擅自离开最高管理局。” 秘书长莱克追在高挑的女人身后,絮絮叨叨得像个老妈子。 “让我来为您预估一下,假如您吃过了午饭,现在立刻开始处理这些工作,最快也要在晚上八点之后才能完成……希望您还记得,今晚七点要跟五大州的五位州长进行一次晚餐会议。” 踩着高跟鞋的人不疾不徐地走在透明地面上,神情平静得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莱克摇了摇头,加快速度跟在她身后,一步都不敢落后。 他永远无法预测这个任性的首席会在什么时候——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长发女人的发梢还沾着一点雨水。 今日的雨是很好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在路边停下车,探出窗外看了很久。 很多时候,当她放下自己需要遵守的礼仪,放纵着置身在雨中时。 她便会产生一种错觉—— 真正的雨天,不是这样的氛围。 也不是这样的气味。 但真正的雨天是什么呢? 联邦已经有将近四十年没能等到雨天了。 而她出生在三十年前,此生从未见过一场真实的雨。 ——如果见过,也应当是在那些已经遗忘的人生里。 屋子外的艳阳天是如此刺目而冰凉。 阴冷刺骨的屋内,白色蜡烛的烛火摇摇晃晃,像随时会被熄灭。 灵堂之上供奉着她至亲至爱的牌位,但这不过是短暂的“恩赐”,时日一过,便要被扫地出门。 挺直着背脊站在牌位前的女孩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血。 遍体鳞伤的身体艰难地站在地上,伤痕鲜血淋漓。 她高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不让我做人……” “我、偏、要、做!” 一道没有情绪的冰冷声音忽然降落,像是天外的来音: “那就给你一个选择。” 她愣了愣,没能回过神来。 那声音一板一眼地继续道:“往上走,权力滔天,众叛亲离。” “往下走,平凡一生,无病无灾。” “你选哪一个?”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chapter 62 清瘦的人抱着白罐走出来, 黑色布衣裹在身上, 身为女子,却作一身少年打扮。 高耸的宫门在身后合上的一刹那,她回头望了一眼。 眼前满是高墙伫立,窥不见深处。 她收拢了怀里的白罐,垂下头,迈开了脚步。 王城的一砖一瓦不比那宫内的琼楼玉宇, 却叫她瞥见了鲜活的痕迹,只可惜, 这座城也已经容不下她。 前路还很长,她不知该去往何处,亦不知何处是故乡。 “……夏儿,阿娘出身低贱, 不识大体,比不得这宫里的贵人们, 累得你也吃尽苦头。” “若是有朝一日,你能离开这深宫, 就去山间乡野安身,再也别回来……” 她抬起头,抱紧了怀里的白罐, 停下了脚步。 这条主道上有一左一右两条大道。 往左走,便是去往城外的方向。宫里洒扫的婆子说,出了那道城门,向西走约莫五十里, 能看见一个驿站。地方处在官道上,来往的人总得在此休整一番。 那婆子还说,近日驿站缺个清扫马厩的伙计,若是不怕脏累,可以带着她的信物去见驿站的掌柜,那是她的同乡人,心肠不坏。 阿娘留下的东西不多,在驿站做个一两年的工,也许能攒够盘缠。 她想着,却情不自禁地看向右边的大道。 只望了片刻就匆匆收回视线。 罢了,总归不是她能奢望的地方。 她转过身,走向了左边的城门。 一道黑色身影与她背道而驰,走向了右边。 青丝高高竖起,惨白的脸上沾着炭灰,干巴巴的身子骨裹在黑色粗布衣里,一手抱着白罐,一手抱着柄白布缠绕的长剑。 她巴掌大的脸上没有半点神情,也不曾回头看过尽头的那座巍峨王宫。 右边这条大道通往另一个城门。 出了这道门,往东直走五十里,便接近了驻扎在王城外的军营。 在这条大道上,还有数家书铺,王城内最大的私塾也在书铺围绕的地方,等闲之辈轻易不得入内。 她抱着怀里的两样东西,不疾不徐地出了城门,向东边直直走去。 “据《联邦科技百科全书》记载,盒中世界拥有一种维度空间的特性,如果将盒中世界内的纵向发展,看作是一个起点与一个终点之间的直线,那么在起点时,盒中世界内只存在唯一一个独立的时空坐标。” 站在讲台上的长发女人点开身边的虚拟屏幕,放大了一张图像资料。 她穿着一身具有标志性的黑色制服,金色雨滴形状的徽章别在衣领上,象征着她的身份。 阶梯教室内坐满了学生,不同年级的、不同院系的、甚至还有一些导师也在其中。 在第一学府里,没有几个人愿意错过这难得的公开课,因为无论是公开课的内容还是讲课的人,都值得他们放下一切重要的事情,来认真听完这一堂课。 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短发女人。 她身上还穿着实验所的白色制服,如果不是位置偏僻,多半会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讲台上的人对整个教室一览无遗,她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之后,继续道: “经过三十年来全联邦科研人员对盒中世界坚持不懈的研究,最终发现,当盒中世界内的纵向发展走到终点时,已经存在了两个独立的时空坐标。” 她抬手点了点虚拟屏幕,给出更直观的模拟影像,方便所有人理解。 “所以我们不得不去推测,第二个独立的时空坐标是怎样产生的?有什么样的前提条件?两个独立的时空坐标是互补状态,还是平行状态?” 长发女人微微扬起下颌,神情平静地扫了一眼教室内的所有人。 这些内容对于全联邦来说都是新鲜的,因为盒中世界虽然在联邦存在了三十一年,如今甚至在神域的支持下,建立了第四个盒中世界——尽管最近四号盒中世界显得很不稳定。 但有关于盒中世界的一切都是神秘而浩大的,每个人都渴望知道得更多。 “这些问题我们暂时无法得出答案,因为根据盒中世界从诞生时就存在的特性,当从外面对盒中世界进行微观观测时,两个独立的时空坐标会立刻坍塌其一,只存留唯一一个独立的时空坐标。而这也是诞生智慧种所必备的条件之一。” “所谓智慧种,便是从盒中世界的起点开始,经历了整个纵向发展的生命体。” 她站在讲台上,说着跟自己本身相关的话题,却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段只存在于历史书上的内容。 坐在角落里的短发女人看着她,目光在某一刻相对着,但只有过短短一瞬。 长发女人侧过头,下颌线在教室里的白光下柔美而流畅。 她继续道:“但正如我刚刚所说,盒中世界内的纵向发展在走到终点时,已经存在了两个独立的时空坐标,这也就意味着,经历了整个纵向发展的生命体也是两个。” 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长发女人看着他们的神情,微微一笑。 “没错,一个盒中世界最终只会诞生一个智慧种,但实际上,有可能成为这个智慧种的生命体,是两个,同时存在于两个独立的时空坐标。” “每一位智慧种的诞生,都意味着一个盒中世界的坍塌。” 长发女人直起身来,最后道: “只是没有人会知道,最终成为智慧种的到底是两者之间的哪一个,而随着坍塌的盒中世界一起消失的,又是哪一个。” “更没有人知道,第二个独立的时空坐标究竟因为什么而产生,其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半大的孩子窜高到六尺半,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掌柜的,你家三郎眼瞅着就大了,不寻思着给他说门亲事?我听刘婆子念叨好些个月了,还不止是她呢,多少河西边儿的人家都对三郎中意得很哩。” 头发花白的男人靠着桌子打算盘,闻言一顿也未顿,手里打得噼里啪啦脆响,嘴上敷衍了一句:“我这侄儿木讷得很,说什么媒啊,过几年再看吧。” 王媒婆眯眼笑了笑,打趣他:“我看你啊,就是舍不得放人,三郎这孩子多踏实啊,只干活不找闲事儿,你别是让人给你做一辈子工哦!” 掌柜抬头看了她一眼,哂笑一声,问:“刘婆子给你几个铜板?也给我分一分。” 王媒婆剐了他一眼,手里红手绢一甩,扭着水桶腰走了。 夜深了。 掌柜放下手里的算盘,绕出来到门口,关了门插上木板。 他甩了甩宽大的衣袖,背着手转身上了楼。 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包袱。 刚刚清扫完马厩的清瘦少年郎从后院进来,顺带拉上门,转眼就见他拿着东西过来。 掌柜冲他招招手,他便安静地走过去,低声问:“您这是……” “今儿王媒婆又来说媒了,不是叔不留你,是你看着也大了,早晚挡不住说亲的人。” 少年郎听完,没露出什么情绪,只后退两步,忽然跪下来给他磕了一个头。 掌柜连忙去扶他,急急地开口:“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少年郎给他磕完头,再开口时,没压低自己的声音,用原本的嗓音清脆地说:“夏儿叩谢陈叔这两年的收留之恩,今日一别,恐无来日,望陈叔多多珍重。” 掌柜见她如此情真意切,也不禁眼眶一红。 “你这孩子……”,他踌躇半晌,最终只能叹息一声。 平民百姓,生在这世道,连自己的命都左右不了,又如何救得了别人? “起来吧,我送送你。” 少年郎起了身,接过他给的包袱,里面沉甸甸的,比她两年前来时多了不少东西。 一个罐子装在里面,她抱在怀里,心底一片平静。 不再多做收整和道别,趁着夜色,她在掌柜的目送下离开了驿站。 此心安处是吾乡。 可叫她心安的地方,未必容得下她。 也罢。 天下这样大,去哪不能活。 “火头军,今天的饭谁烧的!” 光着膀子的高壮男人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满脸横肉抖了抖,一股子戾气。 营帐旁边围着柴火堆吞饭的士兵们见怪不怪,九品校尉也就芝麻大点官,最多在火头军面前耍耍威风。 烧饭的营帐里,一个清瘦的矮个子走了出来,巴掌大的脸被柴灰蹭得脏兮兮,五官都看不清楚。 他垂着头道:“报告校尉,是属下烧的饭。” 光着膀子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瞥了他两眼,忽然毫无预兆地抬起腿,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会不会烧饭?不会就他娘的洗马桶去!” 清瘦的矮个子被踹得连连后退,却硬撑着没趴下。 校尉看他这样子,脸沉了沉,抬腿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他使了七成的力气,将干巴巴的小矮子给踹飞了出去。 那消瘦的身子飞出去老远,脚步落地时勉强稳住身形,硬是站住了没倒。 周遭吃着饭看戏的人都静了静。 好家伙,看起来弱不禁风,竟能挨了比他壮实三倍的人两脚飞踢。 光着膀子的男人这下子彻底挂不住了,他拉下脸,正要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一旁不知看了多久的高瘦男人走了过来。 “麻子,都尉传你了,还在这儿作甚?” 他叼着根狗尾巴草,说话时一股子吊儿郎当的味儿,又高又瘦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个有功夫的,但军帐里却很少有人敢招惹他。 光着膀子的男人看了眼那垂着头的小矮子,张嘴就要说什么,面前的高瘦男人已经喊了一声:“那个火头军!饭烧成这样是赶着给你亲爹上坟啊?还不麻溜点给我滚去劈柴,今晚上不劈两百根不准睡!” 他这样说了,麻子也不好再多一句嘴,显得他太小肚鸡肠。 一场好戏就这么散了,吃着饭的人纷纷摇了摇头,料想那火头军今晚多半没有好觉可睡,瞅那细胳膊细腿儿,劈根柴得多费劲。 垂着头的人领了命,饭也顾不上吃,转头直奔营帐后面开始劈柴。 夜深了。 各个帐篷里的人都爬上床铺,睡得呼声震天。 营帐后面,清瘦的身影弯下腰又捡起了一块木柴,放在木敦子上,高举起斧头劈了下去。 木柴应声成了两半,十分对称。 “快准狠,好!” 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拿着斧头的小矮子却没被吓到,只是转身行了个军礼。 “见过副尉。” 高高瘦瘦的男人拍了拍手,走到他面前,将他又给打量了一番。 “你小子,练过啊?” 小矮子垂着头,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不敢,三脚猫功夫,让副尉见笑了。” 男人哂笑一声,“说话文绉绉的,感情还是读过书的。进军营几年了?” “回副尉的话,有两年了。”他始终低着头,夜色太黑,那张脸脏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 高瘦的男人忽然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清瘦的少年没闪躲。 男人摇了摇头,“竹竿一样,怪不得劲儿小。明儿开始,你每晚劈两百根柴,不劈完不准睡觉。” 小矮子应了一声:“是。” 很快军营里就有人知道,那个火头军多半连周副尉也给得罪了,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在劈柴,白天又得烧饭,压根儿睡不上觉。 原本还想寻个机会来找回场子的麻子听了,反而生出了点怜悯。 要不说,惹谁也别惹姓周的。 心黑得很。 放课铃声拉响时,站在讲台上的长发女人抬起头,开口道:“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同学们再见。” “首席阁下再见。” 学生们纷纷跟她道别,自觉地不再去打扰她。首席不是导师,没有义务在下课后答疑解惑。 阶梯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完了,偌大的教室空下来,显得过于安静。 穿着白色制服的短发女人却还坐在角落里。 她看着讲台上的人,目光分不清是放在对方的脸上,还是在那虚拟屏幕上。 “博士阁下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听我的课,真让我受宠若惊。” 长发女人踩上台阶,一步一个,慢慢走了上来。 “你依依不饶的样子,会让我以为我们在吵架。”坐着的人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高跟鞋的声音停在了最后一层台阶。 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随意地靠坐在桌上,侧过身来,看着她。 “哦,当然。除非你为那番话向我道歉,否则我们一直是在吵架。” 她说着,长发顺着肩头滑落下来。 身为联邦首席,衣着打扮的要求是整个最高管理局中最严格的,所以这头发上不会有任何味道。 很奇怪,她总以为靠近时会闻到什么,也许是香味,也许不是。 她想着,直起身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过去。 四目相接。 她开口回答:“原本我可能是来道歉的,但很遗憾,你让我听了这样一堂公开课。” 话音顿了顿,她忽然问:“miss.s,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长发女人侧着身,长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有些散漫。 神情却始终平静而自矜。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告诉我,miss.x,你又在做什么?” 她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miss.unique”这样一个全联邦都知道的、代表着荣誉的称号。 独特女士?唯一女士? 随便哪个,确实配得上她身为“第一个诞生的智慧种”的身份。 尽管她只比自己早出生那么三十一秒。 短发女人抿起唇,那双眼望着她半晌,才平静地回答:“至少我没有将珍贵的资料放在公开课上,演讲给两百多人听。” “珍贵的资料。”长发女人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但也正因如此,它才应该被联邦的未来记住,而不是烂在资料库里。” 穿着白色制服的女人压低了声音:“你在做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它将是你人生中最不明智的一件事。” “也许不是。”她否定了这句话。 短发女人顿了顿,听懂了她的意思。 片刻之后,她才从座位上起了身,走到坐靠在桌边的人身前。 “你劝我不要触碰,不要越界,但你的行为已经越了界。” “尊敬的首席阁下,我能否理解为——你已经与我划清了界限,今后你的路,无一不是我干涉不了,也劝说不了的。” 长发女人看着她,平静地回答: “不是这样的,我亲爱的博士阁下。” 她的声音轻而笃定:“你的路从一开始就与我不同。” “你在找过去,我在争未来。” 短发女人望着她,许久之后,才轻声问:“你连过去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又怎么知道你以为的未来,就是你真正想要的未来呢?” 面前的人还坐靠在长桌上,那一身严谨考究的黑色制服裹着她的身体,减了一分柔美,增了一分疏离。 她平静地听完,忽而笑了起来。 “那你又如何知道,被你遗忘的过去究竟值不值得找回来?” “很多时候,等我们想起了一些事情,才会发现——还是忘记了比较快乐。” 她从桌上起了身,贴近了她。 一白一黑,两种颜色几乎要触碰上,但也只是“几乎”。 “正如我今天在课堂上所说的那样。” “你和我在出生之时,都有另一个或是平行态、或是互补态的生命体,同那个坍塌的世界一起消失了。” 长发女人挺直着背脊,微微垂下头,那滑落下来的发梢扫过了对方的衣领。 她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温柔许多。 “miss.x,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寻找所谓的——遗忘了的记忆吗?” 静默在她们的呼吸间、发丝间、衣领间流窜。 短发女人扬起下颌,直直看进了她。 “全联邦的资料库里,从没记载过盒中世界的坍塌是随机还是必然。它究竟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谁会活下来,还是全凭偶然?” 她说着,微微上前半步,彻底挤掉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轻得没有质感的声音落在长发女人的耳边:“我从来不相信巧合与运气。我的命运是被谁主导的,我要自己查清楚。” “哪怕万劫不复?” “那就万劫不复。” 山里的那条溪流冻上了一层薄冰。 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她割完找寻到的最后一点野菜,装进背上的篓里,收起镰刀,从上来的那条路返了回去。 山脚下已经飘起袅袅炊烟,在这昏沉的天色下,成了指引她回家的路标。 村口围了几个刚从外面回来的老人,正神色肃穆地说着什么。 她将一包捡来的甜果儿塞给平日里最照顾她的孙婆子,小声问了句:“婆婆,这是怎么了?” 孙婆子瞎了一只眼,腿脚也不方便,这会儿被她扶着往回走,才觉得身上松快了点。 “作孽啊。”她摇头叹气。 背着篓子的人回头看了眼,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孙婆子开口道:“外面又要打仗了,征兵的人,过不了两天就要来俺们村子。村里哪还有什么男丁啊,作孽啊!” 孙婆子的几个儿子都被征兵了,没有一个回来过。 她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不敢恨不敢怨,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说上几句气话。 谁又敢怨恨呢? 那王位上坐着的人好比武神再世,便是邻国围成一股绳,也拽不下他来。 说是打仗,其实不过是吞并小国,扩张领土。 外面的人都说,他们的王早晚会成为统一天下的帝王。 没人质疑过这样的传言。 只是到了那天,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兄弟,又还有几个能再回归故土? “放箭!” 断了一只手臂的校尉扯着喊破了的嗓子,怒喝一声,另一只手用力一挥。 整整一校兵马只剩下了数十人,手持弓箭的士兵被持盾的掩护在身后,保护圈的最中心是受了重伤的两位武官。 他们陷入一场埋伏,被围困了将近三个时辰,而援兵还未见踪影。 敌军有备而来,弹药的补给远胜于他们,再耗下去,怕是一个也活不下。 几声齐刷刷的沉闷响动之后,又倒下了几个持盾的士兵。 “列阵!” 校尉一边勒紧布条止血,一边大喊着,剩下的人重新列阵,收拢了保护圈。 他止了血,一把脱下身上的盔甲,胡乱地套在了另一个断了条腿的男人身上。 “麻子!你作甚?拿回去!” 高瘦的男人呵斥一声,却已经没了推开的力气。 断臂的高壮男人理也未理,就这么光着膀子,用另一只手握紧了刀。 “三郎,搭把手。”他说着,双目敏锐地抓着敌方的动静。 一个清瘦的矮个子放下手里的弓箭,一把将高瘦的男人架在肩上,带着他跟紧阵型步步后退。 “……把你的弓箭拿起来,战场上丢什么也不能丢掉武器!” 矮个子不吭声,用全身的力气架着他,脚下飞快地跟着保护圈阵型移动。 又一阵箭雨从暗处刷刷飞来,麻子大喝一声:“退!” 他话音刚落,阵型移动的前方忽然杀来一队人马。 麻子勃然变色,却已来不及下令。 他握着刀飞奔出去,挡在前面,几个照面间,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前后夹击,他们已无退路了。 麻子抬手砍掉一个刺过来的兵卒,只一个呼吸间,就做了决定。 他深吸了口气,最后一次中气十足地吼道:“听我指令,誓死保护正尉!” 哑得破了音的嗓子嘶吼完,他率先冲了出去。 断了腿的高瘦男人目眦尽裂,架着他的矮个子却早已有了默契,一把背起他,在保护圈散开主动迎击敌人时,飞快跑进了右边的丛林。 身后是震天响的厮杀,身前是黑不见手指的山林。 她背着身上的男人,将自己的哽咽尽数吞了下去。 生逢乱世。 无人能得以幸免。 作者有话要说:看不懂的别着急,信息量也是得慢慢给的,不然一下子消化不了 每一章的课代表我都加精了,实在不懂就翻一哈评论,不过我觉得这章应该能看懂很多东西了 - 关于“盒中世界”的概念 目前为止写出来的部分 灵感来自:薛定谔的猫 盒子理论 都很有趣 感兴趣可以搜来看看(。 - 这章废稿我删了六千多字 所以昨天断更了 肥肠抱歉orz 补偿大家一哈 今天开始每章50个红包吧 发到没钱为止(:3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海精 5个;五选一 4个;永恒回归不断、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konoha、酒猴子、幻者、tclota、竹生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nhu 5瓶;张碧晨的女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chapter 63 最后一场仗打了三年。 除了仅剩的那一个还在负隅顽抗的小国以外, 普天之下, 王土已被大商尽数吞并。 世人皆知,商王一统天下的宏图大业,已无人可挡。 这样一件天大的喜事,平民百姓们却麻木着,生不出半点儿欢喜。 战火烧了十五年。 流失的人丁,衣不蔽体的尸骸, 满目疮痍的故土,这些因战争留下的疮口, 不知再花多少年才能烟消云散。 山脚的村落里,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盆洗好的衣服从河边走回来,还未进村口,就被个矮胖的婆子给叫住了。 “孙家的, 俺可等到你了!” 年轻的妇人看向她,明知她是来说什么, 却也还是笑着应了一声。 “吴二婶,可是有急事找我?” 矮胖的婆子打趣她一句:“都自家人了你还这么生分!是俺上次跟你说的那外甥, 他回来了!现在能从战场上回来的有几个呀?这么大的福气,多少人抢着跟俺说亲呢,俺都没理!” 年轻的妇人笑了笑, 抱着那盆衣服往回走着,边跟她说:“吴二婶,您的好心我当然晓得,村里最热心肠的就数您了。” 吴二婶被她这么一夸, 心里顿觉舒坦。 年轻的妇人的下一句却道:“但您也晓得,我认了孙婆婆做祖母,她这才去了半年,我戴孝在身,怕冲撞了您外甥。” 不等吴二婶开口,她继续道:“按村里的规矩,我得守孝三年,既然进了村子,是这村里的人了,我也得守这规矩才行。” 都说到这地步了,吴二婶终于是摸清了她的心思。 那孙婆子走了之后,她就梳了发髻,作妇人打扮,歇了村里村外所有媒婆的念头。 以前拿照顾孙婆子为由头,现在又拿守孝说道,摆明了啊,就是不打算嫁人了! 矮胖的婆子叹口气,忍不住数落她一句:“你啊,才这般岁数,就铁了心了?往后那日子多苦,你一个人撑得下去?” 抱着木盆的年轻妇人笑了笑,走到院门口停了下来,最后道:“日子苦不苦,不也都过来了。您心肠好,您外甥也是个有福的,往后啊好日子还长着。等好事到了,可千万别嫌我来讨喜酒喝。” 吴二婶说不过她,见她的态度也知道这事儿成不了了,只能客套两句,匆匆忙忙往家里走去。 日头沉了,多半赶着回家烧火做饭。 年轻的妇人想着,推开院门走进去。 认亲这事儿,还是孙婆婆临走前提出来的。 多年的相依为命,她早已知晓自己是个没念想的人,便出了这么个主意,好帮她挡一挡说亲的人。 她走那天晚上,还是问了一句:“何至于此?” 在这乱世里,能找人做个伴共度余生,是多么难能可贵。 可她偏偏要走那条孤苦一生的路。 孙婆婆不懂,因为她吃够了孤家寡人的苦。 这世上无人会懂。 安稳地活着,已经是神明给她的恩赐。 “恩赐?” 她随手一扬,长剑便从猩红的软肉中抽离,一滩滩红浸透了脚下的地毯,寒光凛凛的剑刃上却不沾一滴,铮亮的光随着一举一动而微微闪过。 没了声息的身体倒了下去。 紧握大刀的男人坐在军帐内首位上,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盔甲下的身体却暗自紧绷,蓄势待发。 她好似没有察觉,闲庭信步般地拿着剑走来。 “若按照将军的意思,在下之所以苟活至今,全是您的恩赐。” 清瘦的青年穿着一身布衣,手中的长剑其貌不扬,却是一路杀进军营,也无半点痕迹。 营帐外面悄无声息,多半一个也没活下。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怪物! 他目光抓着她,面上仍是镇定。 她随手挽了个剑花,负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到他面前。 “将军海涵,在下实属那不知好歹的小辈,竟不懂从一场里应外合的埋伏中活下来,也是您的恩赐。” 男人面色不改,剑眉下一双眼黑而锐利。 “夏三郎,你叛逃敌国,如今踩着大商男儿们的尸骨回来,竟还指摘本将军通敌?滑天下之大稽!” 他握着刀,状似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喝斥道:“当年若非念你是可造之材,在军中提携你,又怎会让你练就一身通敌叛国的好本事!本将军看走了眼,认了,但你这屎盆子,还是往自己身上扣吧!” 清瘦的青年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唱这场独角戏。 男人骂咧了几句,见她毫不搭腔,神色终于是沉了沉。 单枪匹马闯他大营,必是有把握在的。 但陈国已是强弩之末,不可能还有援军给她,此人究竟是哪来的底气? 他心下飞快地算计着,面前的人却已经懒得再给他唱戏的机会。 “将军,你可记得当年与你同乡的周正尉?” 她平静地说着,握着剑的姿态甚至是一种散漫。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眯了眯眼,不接话。 她轻笑了一声,并不感到意外。 “一场埋伏,除去了一个挡在你面前的对手,换来畅通无阻的仕途,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她说完,手里的长剑一翻,快而准地抵在了他的喉间。 男人到底是慢了一步。 一个呼吸过后,他抬起手来,扔下了自己的大刀,以示投降。 但嘴上却说着:“我待周兄情同手足,若不是他,我也活不到今日,怎会加害于他!” 她垂下眼,对这张巧言令色的脸已经厌烦了。 杀意顿起。 男人瞪大了眼,抬声喝道:“不出一月,大商便能一统天下,你今日杀我,陈国也保不了……” 她收回长剑,慢条斯理地裹上了白布。 随后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帐。 片刻之后,帐内坐着的男人缓缓倒下,一颗头滚了老远。 军营遍地是新鲜的血池与尸骸,这些人也曾是与她同吃同住的兄弟,如今尽数死在了她的剑下。 她走出军营,随手拉过一匹良驹,翻身上马。 马蹄踏了几步,离开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一片死寂。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大商。” “孙家的,村里来人了!” 院内的屋门很快便从里面打开,年轻的妇人摸着黑出来,问:“吴二婶,出什么事了?” 矮胖的婆子笑道:“好事!好事啊!” 等面前的院门被拉开,她两步走上去拉着妇人的手,乐不可支地说:“仗打完了!当官的挨家挨户发赏钱呢,今后就太平了,好日子来了!” 年轻的妇人一阵恍惚。 从她五岁时就起了的战事,终于结束了。 十三岁离开那座深宫,到今天,竟已过去七载。 吴二婶拉着她的手,还絮絮叨叨着:“要说啊,咱们还是投了个好胎,生在这大商,别人说什么武神再世,俺是不懂,但以后都不打仗了,不打了!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年轻的妇人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跟着附和了几句。 也许传言说的是真的。 她的生父就是武神再世。 所以才没有半点人情冷暖,骨肉亲情。 念头一闪而过时,她又笑了一声。 ——帝王家何来亲情。 “可怜生在帝王家。” 她扬起下颌,懒洋洋地抽了长剑,踩着倒下的尸体一步步走过去。 身着玄色锦衣的青年呆呆地望着她脚下的人,随后又被脚步声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撑着地面不断往后退。 黑沉沉的雨夜闪过一道白光,引着闷雷声坠落。 借着这光,青年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他睁大了眼,喃喃道:“……是你。” 执着长剑的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身姿挺拔,清瘦却携着可怖的气势。 “……来人啊!来人!” 坐在地上急忙后退的青年仓皇失措地大喊着,面前的人犹如罗刹索命,叫他连站起来拔剑的胆量也生不出。 他的侧妃就倒在内室门口,平日里一点动静都会来询问的婢女也一个不在,只有浓稠到令他作呕的血腥气味攀升着,散在整个屋内。 又一道闪电划过。 那张白生生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眼中,竟有几分与父王神似。 他脑中的弦猛地断了,整张脸狰狞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她,破口大骂道:“当初就不该留你这条贱命,就该让你跟你那下贱的亲娘一块儿剁碎了喂狗!” “贱人!贱人!你这个贱人!” 他歇斯底里地大吼着,大骂着,无尽的恐惧与愤怒交织着,让他像疯了一样不断抱起东西摔出去,一个个名贵的瓷瓶砸在她身上。 清瘦的人穿着一身白衣,点点猩红脏成血花,她的脚步缓慢而悠闲,哪怕是砸在身上碎裂的东西也阻挡不了她靠近。 青年看着这身白衣,猛然想起八年前的那个晚上,被他一脚踹进湖里的女人挣扎着要爬上来,一身惨白荡在湖里,那张脸在水下面死死地盯着他,发白,发青。 后来她死在了屋子里,宫里谁也不知——她不是病死。 穿着白衣的人停了下来。 闪电与轰轰雷声劈开了雨夜,落在横尸遍地的深宫。 她扬起手中的长剑,快而准地戳进了他的右眼。 青年尖叫起来,疯狂地哀嚎痛喊,两只手挣扎在脸边,青筋暴起。 他彻底崩了神志,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着: “商夏!”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揭秘了唯一cp的名字含义 商伊和夏唯,在盒中世界的起点有着同一个名字——商夏,商王的女儿 因不同的选择,诞生了她们这两个彻底相反的生命体,且同时存在于两个独立的时空坐标 而她们的相遇和相爱,是一场奇迹,是不可能变为的可能 初遇马上就要写到啦! 所以求一个不养肥呜呜呜呜呜 再养下去阿盒就死掉惹!!! 等调整好状态和作息会继续肥更~ 今天也50个红包(评论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关系到榜单所以双手合十祈祷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clota、永恒回归不断、酒猴子、kon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子w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chapter 64 自天下一统, 十载一晃而过。 如今的大商蒸蒸日上, 国泰民安,百姓皆以商王为这天下唯一的帝王,无论十年之前的他们归属于哪一个小国。 国家不打仗了,平民百姓们的日子也就好了起来,贸易、农耕、人口数量,都在逐年稳定, 一派兴兴向荣。 村子里这十年来多了些男丁,东边儿是吴二婶和她外甥一家, 自十年前她外甥成了家之后,今年已经添了第四双碗筷,最大的那个,都能帮着烧火做饭、下地割麦子了。 “孙家的, 俺们家二妞是不是又跑你这儿来偷懒了?” 吴二婶站在院门外面,端着盆洗好的衣服吆喝了一嗓子。 屋子里趴着看话本的小丫头一哆嗦, 抬头望了一眼外面,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正在编竹篮的妇人。 坐在旁边的妇人年近三十, 却还是一张白净温婉的脸,叫人瞧不出年纪来。 她看了小丫头一眼,放下手里编到一半的竹篮子, 起身走过去,抬手轻拍了下她的额头。 “二妞,舅奶奶来接你了,随我出去吧。” 小丫头放下还没看完的话本, 恋恋不舍地从炕上爬了下来,躲在她身后抓着她的衣袖。 妇人笑了笑,牵着她走出了屋子。 吴二婶一看见自家不省心的丫头片子,就板起了脸,呵斥她:“你皮痒了是不!不看着你弟弟,又跑来给你孙大娘添乱!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二妞抓紧了妇人的袖子,不敢出去。 眼瞅着吴二婶就要放下盆子找东西来揍人了,妇人拉住小丫头的手,带着她走到院子里,一边对门外的人说:“二妞是看我整日里一个人在屋子里,怕我没人说话,才来陪我的,二婶宽宽心,她这孩子懂事得很。” 她说着,拉开院门,把小丫头交给了外面的人。 吴二婶听她这么一说,再大的气也都消了,本想说两句话,又顾忌着孩子还在,只得一把拽过小丫头,道了一声谢,把人给带回了家。 妇人站在门口,目送她们走远了,才又回了院子里。 天刚刚暗下来时,院子外面的门又被敲响了。 吴二婶喊了一句:“孙家的,是二婶。” 里面的屋门被推开,妇人走出来,笑着问:“二妞有东西落下了吗?” 矮胖的婆子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在暗沉的天色下有些显眼。 她端着一碗什么,还拿木盖给盖上了,隐隐能闻到点香味。 ”不是,俺来给你送点吃的,总不好天天让俺们家二妞在你这儿蹭吃蹭喝,俺这老脸都让她给丢完了。“ 矮胖的婆子说着,笑眯眯地揭开了盖子。 妇人这才看见里面装着满满一碗面条。 这地方的习俗与皇都别无二致,都要在特定的时候吃上一点面食。但白面是好东西,寻常人家不舍得吃,都拿去换钱,自家吃点糠也能过。 吴二婶拉过她的手,把这碗面给塞进了她的手里。 碗口还烫着,暖了整个手心。 妇人回过神来,连忙道:“这怎么行,您都不舍得吃,哪能给了我……” “拿着!” 吴二婶佯装气恼地喊了一句,她是个大嗓门,说话看着十分泼辣野蛮,但熟悉的人都知她最是热心肠。 妇人还要说些什么,吴二婶拉住她的手,嗓子低了低:“今儿不是你生辰嘛,要吃的,吃了才长寿安康。” 她说完便松开了手,妇人却神情一怔,不由得问她:“您怎知今日是……” 吴二婶笑眯了眼,“你那两只老母鸡下的蛋,哪次见你舍得吃过,一年到头下来,也就这一天才肯煮一个半个来吃,你二婶还能不知道啊?” 妇人哂笑一声,垂头看了眼手里的长寿面,最后道:“谢过二婶了。” 吴二婶怕她再说什么谢不谢的话,连忙打了个招呼,摸着黑走人了。 妇人目送着她的身影,直至融进黑夜里,才端着这碗面回了屋内。 其实也并非在意这个日子。 她的出身已无人知晓,就连她自己也快要想不起在宫里的那些日子——它们遥远得像是上一辈子的事。 只是这一天,到底是一个女人咬着牙拼了命把她生下来的日子,为此还留了一身病根,不到三十便撒手人寰。 她想,此生至少要记住这一点。 何名何姓,故乡与归处,都已不重要。 巍峨的皇都王城内尸臭滔天,战火烧黑了街上的血液,一眼望不到它蜿蜒的尽头。 敌军早已围困城墙之下,曾经的天下霸主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 空旷的城内主道上静极了,还未能逃离的妇人抱着怀中的女娃,神情麻木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她知晓——城门被攻破之日,便是大商亡国之时。 短短十载。 从权倾天下的帝国,到如今百官弃城、军营叛变,不过短短十载。 妇人抱紧了怀中的女娃,连逃命的力气也没了。 她的夫家早已带着外室和外室生的儿子逃出了城,留她和大女儿在城内自生自灭。 这条街的繁荣景象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满目疮痍,横尸遍野,叫人误以为闯入了地狱。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杀人如麻、弑父登位的魔鬼! “娘亲,那是谁?” 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娃看着远处的黑影,木讷地问。 妇人麻木的目光随之望了过去。 下一秒,她双目圆睁,浑身止不住颤抖,仓皇失措地抱着孩子立刻跪了下来。 “……王……王上……” 女娃被母亲的巨大恐惧牵引,下意识就要哭起来,妇人连忙死死捂住她的嘴,将她也一把按在地上,一同跪伏在地上磕头,祈盼着这恶鬼能饶过她母女二人。 沉沉的黑夜无光无月,除了死寂什么也没剩。 妇人听不见那人的脚步声,只能闻得一丝尖锐之物划过石板路的声响,刺耳得令人头皮发凉。 她用力地磕着头,磕得头破血流,哭得泪洒了一地,死亡的恐惧却还在逐步逼近。 身影缓慢地出现在眼前,划过石板路的尖锐之物终于显露了身形。 ——那是一柄长剑。 妇人涕泪横流地垂着首,紧咬的牙关哆哆嗦嗦地打起了架,还不忘用手死死捂住女娃的嘴,不叫她哭出声来。 今夜无月。 执剑的清瘦身影信步徐徐,玄色长靴踩在干涸发黑的血泊上,如在后花园闲逛般散漫。 她一头青丝垂在耳侧,双眉微拧,似觉那哭声吵闹。 剑光闪过,哭声停了。 她负手在身后,继续朝着城门的方向漫步而去。 其貌不扬的长剑上,剑刃干干净净,不沾一滴血。 城门近了。 高耸入云的城墙外,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敲在城门上,除此之外,静得诡异。 围困着城门的是乌泱泱一片兵马,为首的青年与老者神情肃穆地紧盯城门, 局势分明已是胜券在握,他二人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亡国之仇能否得以雪恨,全看今夜。 “轰隆隆”一声,那几乎要与城墙一般高的城门终于被撞破了。 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敞开,一道黑色的身影背着手,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后,以一人之势,站在城门外的千军万马前。 为首的青年与老者见到她,皆是呼吸一滞。 尽管天下人皆知,如今大商的帝王是一个女人,却鲜有人见过她的面目。 此时此刻立在那里的清瘦身影,哪里像是传言中一夜屠尽大商皇亲国戚的魔头? 青年与老者对视一眼,低声道:“姜公,那夏王莫不是已弃城出逃,推了个替死鬼出来。” 老者目光如鹰,在那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一扫而过,忽然神色一顿。 青年意识到什么,睁眼看了过去。 背着手的女人不知何时垂下了手臂,一柄长剑在她手中轻盈地挽了个剑花。 寒光晃了老者的眼,他如临大敌地勒紧马绳,低声道:“不好,是神剑!” 青年从不信传言,此刻却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抬手一挥,直接下了令。 “围攻!” 月光从层层乌云里透出来时,妇人才编好了第十个竹篮子。 她缓了缓疲惫的双眼,放好明日要拿去集市卖的所有竹篮,起身吹灭了蜡烛。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子时了。 她摸着黑打了盆水洗漱,擦干手之后回了内屋,正要上床歇息。 炕头上的窗开着,她抬头一看,便望见了窗外的冷白月光。 许是生辰的日子看见这样的景,难免多生感怀,她立在床边,竟没来由地忆起了儿时。 深宫里的月光,照不进她的屋子。 高墙围了她与阿娘的小小院子,没人会进来,也没人许她出去。 只因她是这座王宫的主人此生最大的污点。 儿时的她懵懵懂懂,却也晓得自己是不招人待见的。 长大了些许,她才在洒扫的婆子们闲谈时听明白,原来她的阿娘不是宫里的人,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王曾经年少出宫游玩时,不小心留下的荒唐。 豆蔻年华的渔家女,目不识字,却生了一张招人的脸。 因这张脸,她还未及笄便进了宫,在那吃人的深宫里蹉跎了一生。 也因这张脸,她到死都遭受宫里贵人们的嫌恶,只肯给她的牌位七日之限,期限一过便要被赶出宫。 儿时她不懂阿娘的苦处,只想着像宫里所有“兄弟姐妹”们一样,能进那讲学堂里,听一听夫子讲授的学识。 她知自己是王的第一个女儿,总以为这能让她有一些权力,一些“应得”。心高气傲,屡屡犯禁也不肯认错。 直到她的傲骨害死了她的阿娘。 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彻彻底底的。 这天下的尊贵卑贱,全凭一人定夺,若你能越过他去,你便是尊,若不能,你便永远是卑贱。 卑贱到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 披散的青丝沾上了又一个人的粘稠鲜血。 她抬手抽回长剑,面容上一团团血痕脏成了妖冶的花,双眸却仍然淡漠无澜。 玄色锦衣被刀枪剑刃割破了一道道,溢出的血浸湿衣襟,又一个包围圈重重围住了她,严丝合缝的阵型将她困在中心,无处可躲。 数不清的刀与枪、看不见的阵阵箭雨,尽数断在了她手中的长剑之下。 坐镇在大营中的老者双眉紧拧,如鹰的目光紧紧抓着那柄长剑。 削铁如泥,不沾血污。 这便是传言中的神剑。 若是能得到它,还有何可惧。 老者挥了挥手,示意所有弓箭手齐力放箭,尽早拿下这最后一个挡在大业前的阻碍。 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被围困的人抬手一挥,她身后的一柄长而锋利的铁枪抓住了破绽,猛地刺入了她的背脊,贯穿了胸膛。 散着一头青丝的人垂下头,手中的长剑一翻,斩断了背后的铁枪,随后翻身一个劈下,砍断了那人的头颅。 负伤的身躯抵不住围困的无数明枪暗箭,她动作渐渐迟缓下来,身上一道道新痕下,深红如泉涌般冒出,将一身玄色锦衣浸透成了血衣。 终于,又一柄铁枪寻到机会,快准狠地刺穿了她的左胸膛。 披散着长发的女人后退几步,抬手抓住胸前的长长棍柄,狠狠一用力,硬生生将它掰断。 包围圈内一层人倒下,又有新的补上,杀不尽,斩不尽。 鲜血浸透的身影困兽犹斗般,迟迟不肯投降。 坐在马上的青年已没了耐心,他又抬了抬手,下了指令。 包围圈往后散开,最锋利的毒箭刷刷射来,将中间的人扎穿成了筛子般,一个个血洞冒出血涌。 她终是再也站不稳,手中一滑,将长剑插在地上,支撑着没有倒下。 但所有人都知晓—— 她败了。 青年牵着马绳,不疾不徐来到她身前。 “商夏,你逆天行道,弑父弑亲,以女子之身称帝称王,罔顾伦常,天理难容。” “大商便是因你而亡。” 他冠冕堂皇地说着,以一个天下人都认同的由头,定下了后世史书上的成王败寇。 以剑撑身的人垂着头,散乱的青丝遮着她的面容,无人能看清那双黑眸里,此刻该是何种神绪。 也无人知晓,她握着剑缓缓滑下时,又一次听闻到的——神明般降临的天外之音。 “权力滔天,众叛亲离。选了这条路,你后悔吗?” 垂着头的人抬起眼来,望向不知何时刺破厚厚乌云的月光。 ——这冷白月光,从不曾青睐于她。 她笑了起来。 这一生,她从未这样开怀畅快地笑过。 尸骨遍地的战场上,围困着她的千军万马无声地看着,像在看一个已经疯魔的人。 单膝跪地的人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我、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世”的简单交代,下章开始讲初遇(。 今天继续50个红包(:3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竹生措.、tclota、青山深处一莽狗、酒猴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尼·乔斯达 66瓶;柒拾陆號o 50瓶;第四种世界 20瓶;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14瓶;dx0317、酒烧仙草加芋圆 10瓶;伊迩一 9瓶;竹生措. 8瓶;冬天的假熊 5瓶;张碧晨的女友 3瓶;王里兜、conyh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chapter 65 “当我从枯枝腐叶里醒来后, 一定是怀着某个已经遗忘的信念在这条路上前行。 我死去, 然后我生活、受苦,最后我出生。 或许这仅仅只是一次诞生于死亡废墟中的新生?”[1] 短发女人细细地默读着这一页像是日记的文字,久久没能将自己从中抽离。 零三一站在沙发边上,看着她从拆开包裹后到现在的神情,体贴地没去开口打扰她。 这一份包裹是在养殖农场寄来的新鲜果蔬里发现的,干干净净的一个小箱子, 上面没有联邦检验合格的标识,甚至连邮递管理局的盖戳编码都没有——所以它无法扫描读取到寄件人的信息。 这看起来像是谁将包裹打包好之后, 还没来得及送去邮递管理局,就因为太马虎不小心让它混了进来。 但在零三一准备直接退回给养殖农场时,它忽然发现了箱子一侧的角落里,写着三个数字——“031”。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 它最终还是在确认箱子里没有检测出危险物品之后, 把这份包裹给带回了家里。 正如它预想的那样,miss.unique博士对这个箱子表露出了浓厚的兴趣, 尽管它已经给了比较稳妥的建议,但她还是决定亲自拆开看一看。 就这样, 一本白色笔记本出现在了她的手中,一直到现在也没能被她放下。 全联邦的纸制书籍都藏在图书管理局,这样珍贵又不易妥善保存的物品, 市民们几乎只在图像资料里见过,或者去参加图书管理局一年一次的图书博物展览会,近距离感受一下纸制书籍的魅力。 零三一知道,miss.unique博士已经完全被这本笔记吸引了心神, 也许她今天甚至会忘记去一趟实验所——那边总是有一些需要她亲自到场确认的东西。 它无意识地转了转手指头,转过身滑动到厨房里,开始为她准备一小时后的午餐。 短发女人还看着自己随手翻开的这一页。 起初她看见箱子里的东西时,第一反应是将它交给图书管理局,毕竟这是每一个联邦市民的义务。 因不便储存,纸质书籍早已被电子书籍彻底替代。 过去存在的那些纸质书籍也成了珍贵的孤本,只有小心地将它们保存下来,那些文明才不会消失在历史长河。 她从来没有动摇过这样的观念,但在第一反应还没从脑中窜过去时,一个新的念头就十分巧妙地涌了上来,促使着她翻开了这一个白色笔记本。 第一眼看到的是工整的印刷字体,老实说,她有一些失望。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笔记本,在过去应当是用于手写记录的物品,而不是用来记载一些印刷下来的文字。 但这一点失望没有影响她的兴趣,她垂下眼,认真地读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样方方正正的文字,是全联邦不超过三人识得的古老文字。 作为智慧种,她恰好是其中的一个。 她专注着心神,将这一页的短短几行字仔细地读完,因很少见到这样的文字,她读得很慢,让自己尽可能地去理解含义。 这像是一首诗。 又像是一篇日记。 但这不重要了。 短发女人读完最后一个字,睁着眼许久,才将自己从晃神里拽回来。 她抬起头,很快便察觉到了一点违和。 ——在刚刚那段“晃神”的空白时间内,她的大脑并非也是空白的,她非常确定这一点。 可她不记得这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脑内有过什么。 这感觉就像是你分明知道屋子里放着一个东西,它也许很重要,也许不算很重要。但你怎么都找不到它,甚至不记得它是什么了。 短发女人拿着翻开的笔记本,从沙发上起了身,在原地来回地踱步沉思。 她不能忍受自己错失了一部分对她来说有价值的“思考”。 她得想起来。 她应该能够想得起来。 村口外的河流潺潺响着,七八个孩子卷着裤脚,在水中嬉戏打闹,还有几个弯下腰去,找着水流下面溜来溜去的肥鱼。 “吴铁牛!你抓着几条了?别一条都没有,好丢人哦!” 最高的黑瘦小子光着膀子,裤腰扎得老高,笑起来一口白牙,两颗大门牙看起来又憨又傻。 “黑驴子,你别得意,我要不了多久就能抓一篓子鱼,比你厉害多了!” 矮矮胖胖的小子红着脖子说完,一条鱼就在他脚边窜了过去,他大叫一声,连忙弯下腰去抓,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矮胖的小子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恼,一下子就脾气上来了。 “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找孙祖奶奶去,她的话本可好看了,抓鱼有什么意思,哼!” 他说着一抓裤腰带,光着脚踩上了岸边,抓起两只脏兮兮的布鞋就往村子里跑去。 黑瘦的小子看了他一眼,瘪瘪嘴,不大高兴地说:“不就认得几个字嘛,神气什么。” 跑进了村子的矮胖小子绕过院门,瞅见院里的人时忽然猫起腰来,从院子的矮墙外面溜了过去。 院里正在喂鸡的妇人眼尖地看到了他,呵斥一声:“铁牛,上哪儿去呢!还不赶紧给俺回来!” 吴铁牛急急忙忙地把鞋穿上,边跑边喊:“我去看看孙祖奶奶,马上回来!” 年轻的妇人正要追出去,屋内忽然出来了一个年近四十的婆子,她端着盆要洗的衣服,开口道:“铁牛爱去就去吧,也好陪孙大娘说说话,她岁数大了,一个人怪不方便的。” “诶,晓得了,娘这是要洗衣服?让俺去洗吧,鸡正好也喂完了。” 妇人说着,接过了她手里一盆衣服,转身出了院门。 婆子看她走远了,才望了一眼自家孙子跑走的方向。 是有些时候没见过孙大娘了,给她做点软乎的吃食去看看也好。 一边想着,吴二妞转身又进了屋里。 日头渐渐毒了起来,矮胖的小子在太阳底下跑出了一身汗,他擦了把脸,小脸上晒得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一直到看见了那熟悉的院门,他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快步走过去。 孙祖奶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教他认字,给他讲话本里的故事,还给他吃甜甜的东西。 他长得胖,也没有别的同辈聪明,在家里还没有两个哥哥受待见。 但孙祖奶奶就不一样,她对自己特别好! 他长大了以后,也要给孙祖奶奶买很多的话本,还有甜甜的东西! 吴铁牛兴冲冲地跑到了院门外面,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孙祖奶奶!我是铁牛,我又来看你啦!” 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晓得,孙祖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中用了,得多喊几次。 他站在原地叉起腰来,中气十足地又喊了三四遍。 院里和屋里边儿还是没什么动静。 奇怪,平时这时候就该出来给他开门了。 吴铁牛挠了挠全是汗水的脑袋,抬手推了推院门,里面没插上,一下子就推开了。 他又喊了一声:“孙祖奶奶,我进来了哦!” 这院子里还是他上次来时的样子,编好的竹篮子摆在水井外面,鸡圈子里那两只老母鸡瞅见他,眼皮一掀一闭,气定神闲地继续孵蛋。 吴铁牛冲那只追在他后面啄过他屁股的老母鸡比划了一下拳头,随后才直奔屋子里。 屋门虚掩着,他又唤了一声,探头探脑地把门给推开了。 里边儿很是凉快,是初夏时节最好的躲懒去处,所以他特喜欢往这儿跑,不爱跟那些讨厌的小子们玩。 吴铁牛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屋内。 “孙祖奶奶!铁牛来看你啦!” 他走向平日里趴着看话本的炕头,那儿有一张躺椅,还是他爹抽空给做的,专门去山上砍了几根最结实的竹子,躺起来又凉快又舒服。 椅子上睡着一个人,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布衣,洗得都发白发皱了,那一头白发却梳得整整齐齐。 村里人都知道,孙祖奶奶是个讲究的人,别看她孤家寡人,一生清贫,但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净体面,哪怕老了,也从没忘记过收拾。 她安静地睡在躺椅上,手里还握着本摊开的话本,是他没看过的那一本。 有一次他翻到了这个话本,兴冲冲地叫她给自己讲来听听,那时候她就已经看不太清字了,却还是认得这本叫什么名字。 “这书啊,你现在还听不得。” 她说话时总爱笑着,一张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却还是温和可亲,让人看着开心。 他那会儿不大高兴地问:“怎还听不得?我都识字了。” 她抬起手,把这话本拿了过去,干瘦如柴的手抚着话本的封页,垂下了眼。 “……这话本讲了个女人的故事,等你再大些,就听得了。” 吴铁牛也有十岁了,知晓一些男女之别,听见这话顿时红了脸。 那话本就成了个烫手山芋,之后再看见,他也一次都没敢去拿。 白发苍苍的女人安详而娴静地闭着眼。 仿佛睡着了一样。 这话本上的故事,她还没讲给自己听呢。 吴铁牛想着,委屈地哭了起来。 小男娃的哭声一点点变大,最后抽抽嗒嗒地回响在寂静的屋内。 他跪在躺椅前,一张小脸上涕泪直流,哭得伤心极了。 他知道,他的孙祖奶奶就像自己的祖父一样。 不会再醒来了。 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男娃看不见,从他踏进屋内起,就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躺椅边上。 那一身玄色锦衣遍布刀痕,破破烂烂的口子里,深得露出白骨的伤口已经停了溢出的鲜红。 凌乱的青丝垂落在锦衣上,粘着不知多少人的浓稠血液,还未干涸。 一柄长剑握在她手中,似乎只轻轻一扬,就能将躺椅上的人劈为两半。 她的双眼在散落的黑发下,凝望着白发苍苍的人。 她知道,这个人死了。 她看着她躺在这里,一点点垂下了手臂,呼吸散尽。 这个过程很漫长,又很短暂。 以至于她有些难以分辨自己那已经被贯穿的左胸口里,究竟汇聚了什么。 那道没有情绪的声音又一次落在了她耳边: “这便是你的另一条路。” 片刻之后,已经回答过一次的问题又被抛在了她面前—— “现在,你后悔吗?” 屋内的哭声撕心裂肺,很是吵闹。 握着长剑的人抬起眼,挺直着背脊,往前踏出了脚步。 跪在地上的孩子、躺在椅子上的老妇、屋子里的一切,都被她穿身而过。 她走出屋子,走出院子,走在了村落的泥路上。 初夏的日头不算很毒辣,却也贯穿了她那像是没有实质的身躯,不肯在她身上停留半缕日光。 眼前的世界祥和而安宁,田地里耕种的男人们,院落里忙碌的女人们,河边嬉戏打闹的孩子们,无一不向她诠释了一个太平盛世。 ——没有她的盛世。 她握着唯一能被她抓在手里的长剑,头也没回地向前走着,漫无目的,却又始终向前。 身上的血停滞了流动。 胸口里破碎的心脏也没了阵阵跳动的声响。 她还呼吸着,吐纳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可她已经不再活着。 后悔吗? 为一己之私,颠覆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后悔吗? 放弃了平凡的、无病无灾的人生,走上这条白骨堆砌的不归路。 后悔吗? 你的生命已经停滞,而她还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 后悔吗? 她的脚步不急也不缓。 她手中的剑冰冷却是仅有的真实。 她背后的村落逐渐远去,袅袅炊烟升起,和那绯色的夕阳一般,都宁静得与她无关。 一阵风吹起了凌乱狼狈的长发,温柔地呼啸。 她扬起了下颌。 笔直的身躯侧过身来,俯视着山脚下那一片人间烟火。 “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话音落下的顷刻之间,她听见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近在咫尺的声音。 “确认001样本通过本次监测考核。” “正在启动伴生程序……” “启动成功。” 握着剑的人睁着眼,不动声色地望向视野里一点点显现的模糊身形。 下一秒,一道刻板得不像活人的声音从那身形中传来: “……正在认证001维度监测样本……” “……认证成功。” 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眸对上了她的目光。 “001维度自主监测工程,代号001,竭诚为您服务。” 作者有话要说:商夏:我当时害怕极了 - [1]出自埃米尔·米歇尔·齐奥朗的《眼泪与圣徒》 原文: 倘若天生你具有对死亡的强烈预感,生命就会向诞生时刻逆行。 它在一种次序颠倒的生命演化进程中重拾生命的所有阶段:你死去,然后你生活、受苦,最后你出生。 或者,那是诞生于死亡废墟的一次新生? ps: 这段话就是本文的最初灵感来源,其余所有设定都是在18年4月至今一点点填充的。 这篇文连载初期有人问:为什么我叫阿盒。 当时我不能说!因为还没写到! 其实就是因为我两年前构思这篇文的设定时,给自己的游戏id取名“塌在盒里”,含义为——坍塌在盒中世界。 现在写到了,终于可以说啦!! pps: 虽然知道养肥不可避免,但我还是希望两人的初相遇写到之后,能看见回家的你们(老母亲落泪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竹三七 3个;tclota、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konoha、酒猴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平 4瓶;笙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chapter 66 那家馄饨铺子今天也生意红火。 倚靠在矮墙上的人抱着怀里的一柄旧剑, 百无聊赖地叼着根狗尾巴草, 扬起头看向了斜对面的巷口。 馄饨铺子的老板娘独自一人忙活着,她手脚麻利地掀开大锅添了一瓢水,又抓起汤勺颠了颠煮好的馄饨,起勺分装进几个大碗,等着熟客们自己来端走。 这是个日头不错的天气,烈阳收了收近日来的强盛, 偶尔一阵风吹来,矮墙下的狗尾巴草便随风飘摇, 成了闹市中的一隅祥和。 大街上人影憧憧,在日头下奔波劳碌的行人偶尔停下,擦一把汗,跟街边的凉茶铺讨要一碗寡淡的茶来喝。 正午转眼间就过去了。 馄饨铺子里最后一个客人也放下了喝干净的碗, 扔下两枚铜板,起身走人。 老板娘笑着送走客人, 过来收拾掉碗筷,擦干净桌子, 见街上冷清了些许,才擦了擦脸,用剩下的一点面团给自己做了碗清汤面条来吃。 时辰一过, 生意便清闲下来了。 她洗干净抹布,趁着不忙,将几个桌子椅子全都给仔细擦了一遍。 一道身影从面前一晃而过。 她连忙抬起头来,笑着招呼:“欢迎客官, 吃点什……” 前边儿的大街上来往着行人,没有谁走过来。 她又左右看了看,只看到隔壁铺子正在打瞌睡的伙计,还有两只追逐嬉闹的土狗。 抬手擦了把汗,她便垂下头继续打整桌椅。 一道纤长的身影抱着把旧剑,脚步轻缓地走在街上。 身后有人吆喝了一句:“夏娘子,五碗馄饨,送茶楼来。” 女人应了一声:“诶,就来!” 那声音消失在了身后,抱着剑的人垂下眼,转身走进了巷子。 小巷里黑不见光,她抱着长剑,脚步徐徐地穿过这条巷子,走到巷尾时,面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大街出现在眼前,她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这条街处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一眼望过去,竟也不比身后的那条街差上多少。 所谓历史,不过是一个环。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原点,又从原点继续转下去。 三百年过去了。 无论是一统天下的大商,还是取而代之的吴国,都经历了分崩离析与颠覆重组,到今天,两边的路竟又一次走到了同样的节点。 抱着长剑的人扫了一眼面前的闹市大街,没能从行人的衣着上找出与方才的见闻有何差别。 就好像她只是从一条街来到了另一条街,而不是跨越了另一个世界,又再次回来。 “在宏观历史中,个体的影响只是一时的。有时候一个朝代的兴亡与衰败,甚至不会影响到后世的生态与发展,除非已经演变到了科技文明的飞跃,否则百年千年都不过是一次次环内循环罢了。” 脑中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说完,最后道:“本段信息摘抄自程序资料库。” 她已经对这些时不时就从它嘴里冒出来的东西习以为常了。 再晦涩的学识,听了三百年,也该明白其含义。 午后的阳光照进了巷中,却不肯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往身后一靠,侧过身看向外面吆喝叫卖的小贩,随口道:“换而言之,大商被我颠覆与否,并无意义,三百年一过,曾经的天下霸主也不过是话本上的一点水墨。” 连一个王朝都是如此,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脑中的声音片刻之后才响起: “要证明一件事有无意义,最简单的方法是看自己是否得益。” 它看起来不像个活人,但时常能道出一些最直白的东西。 好在她本性自私,与它可谓是一拍即合。 “你多半又要说,我已经占据上风,得了先机,这条路并没有白走一趟。” 脑中的那道声音停顿了下来,随后才回答她:“从结论上来看,这就是事实。” 靠在墙上的人懒洋洋地收回视线,望向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巷子另一头。 “得了先机又有什么用,能看不能碰。” 似乎是意识到了她的想法,001尝试着劝解她:“002维度的自主监测工程还未启动,从这三百年间的趋势来看,大概到坍塌之前它都不会启动,所以你存活的概率会高于002样本。” 抱着剑的人轻笑了一声。 “若是两个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能活,两者的存活概率直白点说,不过是一半对一半,你要我去赌这概率,无异于让我坐以待毙。” 她抬起眼,凝视着巷子漆黑的深处,似乎能从这样浓稠的黑暗里,窥见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向来是她的人生信条。 001对此再清楚不过——如果她不是这样的人,为她而生的自己也就不会这么早被启动。 一切都与神域推演的别无二致。 它想着,在这个合适的时机开口道:“你的先机和优势从来都不是比她更早一点觉醒。” 靠在墙上的人刚直起身,这句话落下后,她停下了迈开的脚步,等它继续。 001依然一板一眼地说:“尽管我认为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做,但正如你所说,002样本也有存活的概率,你想要把这概率变为零,其实并非没有办法,但这个过程你会非常痛苦,我并不建议……” “痛苦?”她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它。 抱着长剑的人立在巷口,笔直的双腿踩在阴影里,上身沐浴在阳光中。 她扬起下颌,神色平静地望着巷子外的人来人往。 “比起坐以待毙,痛苦值几个铜板?” 说完,她收回迈向大街的脚步,转身走进了漆黑的深巷。 身后的那片明媚阳光、那太平盛世,便彻底离她远去了。 “我走过了百年千年。 被漫长的历史推着拽着,苟延残喘着,固执地亟待着我的信念。 我注视着近在咫尺却又不可触及的你。 从你的出生,到你的老去、死去。 若这死亡不可复制,也许我们便无需相遇。 也就无需品尝连死亡都无法将其消融的苦痛。 神也必然不曾猜想到—— 这苦痛的名字。” 短发女人的手指停留在这一页,已经十分钟没再动过。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处在一个微妙的状态。 那是不明确也不理性的思考,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团。 这是种陌生的体验。 对她来说,联邦出现的大多数难题,她都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只需要按照这个方向去努力,最终就一定能够解决。 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所以此时此刻她很难理解自己的思考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好的,还是不好的? 有价值的,还是无价值的?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在这上面耗费了太多时间。 短发女人回过神来,走到实验房的角落里,准备将这本白色的笔记本放回自己的储物柜。 这段时间她一直这么存放它。 并非是动了“占为己有”的念头,而是她还有很多疑问没能解决,无法说服自己将它上交给图书管理局。 她看见了包裹箱子上留下的那三个数字,与她的伴生程序拥有的代号一模一样。 这实在太过巧合,连带着自己对笔记本上的内容所产生的一切反应,都显得微妙了起来。 其实她已经隐隐有了一种直觉—— 这笔记本上记录的每一个字,也许都和自己息息相关。 她很难不去想,这会跟她失去的那些人生有关吗? 实验房里安安静静,几个培养仓都运转正常,时间也快到了该出门的点,她暂且压下这些念头,抬手去触碰储物柜的感应锁。 手掌贴合之后,热感应从上到下扫描而过,第一道柜门开了。 她正要将笔记本放进去,目光却顿了顿,停在金属柜子内的中层抽屉上。 第一道柜门里向来是她存放一些重要资料的地方,这些不能导入数据库,必须在实践出结论后当场销毁,所以她对待这三层抽屉总是很谨慎。 上层的感应锁是偏向左侧的,下层的感应锁则偏向右侧。 只有中层的感应锁,表面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实际上找准角度,双眼对视上隐藏的虹膜扫描仪之后,就能打开感应锁。 但现在,她内置的虹膜扫描仪是亮着的。 这红色的小亮点并不明显,也只会在感应锁打开后常亮,直到再次上锁为止。 她抱着笔记本,目光停放在那红色小亮点上。 感应锁的自动上锁时间是打开后超过二十分钟,说明在最多二十分钟前,有人打开过这层抽屉,直到现在也还没锁上。 这不可能,虹膜锁是无法以第二种方式打开的,录入的是谁的虹膜,解锁就必须是谁的。 更何况,她今天下午还没有离开过实验房…… 不,等一下。 短发女人顿了顿,侧头看了眼培养仓上面的倒计时。 还剩下10分钟05秒。 这一个培养仓每隔30分钟需要更换一次培养液,而在22分钟以前,她去了趟实验房旁边的小仓库,来回用时不过两分钟左右。 正想着,她就听见中层抽屉“咔哒”一声,自动上锁了。 这也就意味着,最多在22分钟之前,有人进了她的实验房,在两分钟的时间内打开了她的第一道柜门,以及柜子里的中层抽屉。 两道密码,分别需要她本人的掌纹和虹膜。 这么短的时间,不被她发现,不被外面的零三一发现,这可能吗? 她注视着中层抽屉,手里还抱着那本白色的笔记本。 ——也许一切都是从收到这本笔记开始的。 她想着,弯下腰来,将自己的双眼凑近了抽屉,停留在准确的距离与水平线。 里面也许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也许没有。 但她心底平静得出奇。 两秒后,感应锁打开了。 她没有直起身,就这么探出手,将抽屉拉了开。 里面还放着她储存资料的数据包,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 她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多出来什么,也没少了什么,竟感到了一点失望。 ——我在期待些什么吗? 她想着,直起了身。 短发女人正要关上抽屉,那只探出的手却习惯性地在抽屉里的三个视线死角摸了一遍。 这是她的小毛病,连零三一都从不知道。 手指在摸过抽屉上方时,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啪嗒”一声,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她动作一顿,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反应迅速地抽回了手。 但已经晚了。 短发女人抱着手里的笔记本,刚后退一步,就撞上了什么玻璃一样的墙壁。 她猛地转回头来,不知何时出现的柱形玻璃墙将她围困在了小小的一个圈形中,以圈边为界限,隔开了她与外面。 白得刺眼的光瞬时从脚下亮起,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却隐约感到一种违和的熟悉感。 ——就好像,这样类似的装置她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装置? 她为什么会这么快认为,这是一个装置? 来不及捋清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她便被白光彻底包围,一阵剧烈的回旋吸力扯出了她的整个意识,连痛呼声都没有机会,她彻底消失在了柱形玻璃墙内。 白色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实验房内静了下来,只剩下几个培养仓的倒计时还在往前走着。 一秒又一秒。 不会停下,也不肯倒退。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著芬芳……” 老旧唱机幽幽转着,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拿着鸡毛掸子收拾柜子,边跟着小声轻唱。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著夜来香,闻著夜来香……” 她打扫完了这边的柜子,正要踮起脚去掸一掸柜顶的灰尘,却突然痛呼了一声,立刻捂住了挺起的肚子。 肚子里的阵痛越来越明显,她痛得脸色惨白起来,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鸡毛掸子掉在了地上,女人“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弯着腰扶住墙,想要走出去,到院里喊一声东边儿住的邻居。 院子里正在晒衣服的婆子眼尖地瞅着了她,顿时脸色大变,高声喊道:“夏家的要生了!夏家的要生了!都来帮忙!” 一声落下,四合院里还在的人全都跑到屋外,一群人看到正扶着墙出来的女人,顿时慌乱起来,有喊去找接生婆的,有喊去叫辆黄包车的,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吵闹得很。 晒衣服的婆子最镇得住场,一声呵斥把这些人给叫安静了下来,随后指挥一个个去帮忙,叫黄包车的,通知夏家男人的,给医院打电话的,一群人顿时有了着落,开始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婆子和一个妇人帮忙扶住不停叫唤的女人,凭着过来的经验看了看她的情况,又叫人赶紧准备点白糖开水过来。 这身子骨,待会儿怕是要遭大罪了! 医院的产房门口,刚从工地上赶回来的男人一身大汗,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抓住婆子的手臂急忙问:“吴妈,俺媳妇儿呢?怎么样了?” 吴妈也是着急,看他终于回来了,连忙道:“老三啊,你媳妇儿在产房了,你别着急,搞快些去把该买的都买了,你媳妇儿这身子骨不太行,多半是要住院的,钱都带了没?” 男人抹了把脸,掏了掏自己的两个裤兜,毛票硬币一大把,仔细数却没几个钱。 他有些尴尬,吴妈却是晓得他两口子的情况的,家里老人的丧事刚办完,厂子的活计又没了,还被拖欠了大半年的工钱,现在能有一口热饭吃都算是不错的了。 她叹了口气,摸出自己出门前揣进衣兜里的荷包。 产房里的惨叫和哭声持续到了深夜。 再有半个钟头,这个五月就要结束了。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少了,到最后,产房外的婆子也撑不住,先回了家去。 只剩下一身脏污来不及收拾的男人蹲在外面,焦急如焚地等待着。 一个黑色身影懒洋洋地靠在门上。 她戴着一顶黑色帽子,身上穿着黑色的西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衣领上,两条长腿交错着,一脚踩在门上,一条腿站着。 两只手散漫地插在裤兜里,偶尔抽出左手来看看手表上的时间。 零点刚过,门后就传来了洪亮的嘤啼。 她轻笑了一声,站起了身来,给蹲在地上的男人让出了位置——尽管对方看不见她。 产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后,每天都会在这里上演的戏码便又开始了。 戴着帽子的人压了压帽沿,百无聊赖地插着裤兜走过去,垂眼看了看襁褓中刚刚出生的女婴。 她还如此脆弱,连眼睛都睁不开。 分明只是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小角色,却让自己等了快要两千年。 这整整一千八百六十年,是三十一个六十年,是全新且完整的三十一次人生。 而此时此刻,她的第三十三次人生就要开始了。 戴着帽子的人最后看了襁褓中的女婴一眼,转过身离开了产房前。 她漫不经心地走在医院的长廊上,来到拐角处时,脚步一转,从二楼的墙壁穿身而过,轻轻一跃,落到了地面。 随后侧过身来,望了那扇窗户一眼。 ——好好享受吧,你这最后一次的无聊人生。 大街上已经静得只剩下死寂,拉着黄包车的男人脚步飞快地穿梭在街道里,坐在车上的女人翘起二郎腿,叉开的旗袍裙子露出了雪白的大腿。 绕过一条巷口时,一道黑色身影从她视野中一晃而过,她定了定神,再看过去时,又什么都没有。 大夏天的,别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她摸了摸手臂,小声催了拉车的一句。 今天可是要见大老板,不能耽搁了时间。 漆黑的深巷中,戴着帽子的黑色身影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 一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缠绕的白布从剑上脱落,露出寒光凛凛的剑刃。 她的脚步最后停在了巷子的正中央。 往前或是往后,要走的路同样长。 一点冷白月光刺破了乌云,像是城门被撞破的那天晚上。 她摘下了头上的黑色帽子,一头长发顺势散落下来,遮住了脸侧。 脑中的声音适时响起:“闭环启动准备倒计时:60秒、59秒、58秒……” 散着一头青丝的女人扬起下颌,抬起手中的长剑,笔直地指向了头顶的冰冷圆月。 这是月亮最圆最满的时刻。 这是她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时刻。 “……10秒、8秒、7秒……” 握着剑的手臂忽而一个翻转,将剑尖调转整整一百八十度,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5、4、3、2……” 她闭上眼,紧握长剑的手在最后一声机械音落下后,猛地向下一个狠刺,入了整个剑身。 承载了巨大能量的长剑在这一刻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清冷月光下,一柄长剑逐渐淹没进了那雪白的脖颈,最后消失了踪迹。 披散着长发的女人跌坐在地上,骨头在身体里一点点粉碎重组,这过程漫长而清晰,令她平静的神情分崩离析,五官因剧烈的痛苦而狰狞。 连带着,脑中的声音也像是隔了很远很远,叫她听不真切。 “……闭环启动条件达成,预计启动耗时为:盒中世界一个周目。” “警告:本次启动为测试版功能,成功率不与未经排查的问题相冲突,一切后果将由本程序宿主自行承担,是否确认正式启动闭环?” 跪坐在地上的女人挣扎着起身,从紧咬的牙缝中吐出了两个字:“……确…认。” “已确认。” “正在启动闭环,本闭环构架基础为:001维度与002维度。” “本闭环的一次完整循环需占用一个周目。” “本闭环的可循环次数等同于剩余的全部周目。” “本闭环启动后,将致使启动方样本进入逆生长状态。” “本闭环启动后,有一定概率出现未知偏差,请001样本做好准备……” 地上的人已经听不清它的声音了。 她十指在地上抠出了一道道血痕,然而比起身体中的变化引发的疼痛,却只是九牛一毛。 机械的声音不带有丝毫情绪,如同此刻凝望着地面的满月。 深巷的前方与后方,两片土地上的人们还在无知无觉地奔波劳碌。 他们亦是为了生存。 却不知,自己其实从未活过。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 当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登月的人逝世时,相关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成为了全世界的焦点。 科技的飞跃带来了便利的同时,也给了人们探索宇宙的机会。 古人大概永远无法想象,头顶上的那一轮月亮其实是一颗星球,而人类甚至已经成功登陆了这颗星球。 在这星球上,至今还有着第一个登月者的足迹,但现在,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大爆炸宇宙论认为:宇宙是于137亿年前一次大爆炸后膨胀形成的。宇宙爆炸之后的不断膨胀,致使温度和密度快速下降。温度降低、冷却,会逐步形成原子、原子核、分子,并复合成为通常的气体。气体逐渐凝聚成星云,星云进一步形成各种各样的恒星和星系,最终形成我们如今所看到的宇宙。” 一位宇宙学家在自己的博客上发文纪念友人,他在文中的末尾说: “恒星在星系中燃烧,它不断膨胀扩张,通过核聚变转化氦气释放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再将一切自身物质交还于星际坟场,然后再次回归。” “生命与死亡,本质便与恒星的自我燃烧相同。” “或者也可将宇宙的形成,看作是一场出生,而在出生之前,它曾死亡(爆炸)过。” “所以我在缅怀他的同时,也为他将来在宇宙中某一隅的再次诞生而祝贺。” “我祝愿他,下一次也能尽情燃烧自我。” 没有人知晓,与逝去的恒星同一天诞生的,还有一颗渺小而平凡的星星。 她正在经历第三十四次的自我燃烧。 更无人知晓,与此同时还有一颗强大而美丽的恒星,刚刚经历了她此生第一次的死亡。 然后她将生活、受苦,最后她出生。 这便是诞生于死亡废墟的一次新生。 这便是—— 我与你的第一次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宇宙爆炸来自百度百科,恒星燃烧出自纪录片,有bug欢迎指出(。 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在努力恢复日更!这章的所有评论都发红包,做个补偿吧。 明天见~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竹三七 2个;konoha、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tclota、十方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耳朵难眠 10瓶;十二和太阳 9瓶;newlight 8瓶;张碧晨的女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chapter 67 有一天, 我醒来发现。 自己一无所有了。 人该拥有的一切, 不过是出生之地、安居之所,不过是一双父母,一个饱含爱意的名讳。 不过是,一段从记事起就存在的回忆。 但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便清晰地意识到—— 这一切,我都已失去。 闹钟叮铃铃响起时, 睡在单人床上的人皱起了眉,不太适应地睁开了眼。 入眼的一切让她有片刻的茫然和陌生。 耳边的吵闹声响还在孜孜不倦地刺激她的耳膜, 她拧着眉头,抬手一拍,将闹钟给按掉了。 这动作娴熟得像是每天都要做一遍。 紧接着她就想了起来。 这是她的家。 现在她该起床去上班了。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下了床,从狭窄的卧室里走出去, 边打哈欠边进了浴室。 老式的水龙头已经锈迹斑斑,她拧开接了一杯水, 开始刷牙洗漱。 楼下的那老爷子又开始听电台广播了,她一边刷牙, 一边从窗边探头看了一眼。 一楼下面的院子里,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把蒲扇, 悠哉悠哉地放下了搪瓷茶缸。 他瞅见了她,眯起眼慢悠悠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她也笑了一声,冲他点了点头,便回到洗手池边上, 吐掉了牙膏的泡沫。 几分钟的时间洗漱完,她回卧室里换下睡衣,干净利落地将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清爽又有精神。 但到底是不如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了。 她哂笑一声,拿起钥匙和手机装进包里,转身出了卧室,直奔玄关换鞋,随后打开大门出去。 从二楼走下去不过十几秒的功夫,房东太太正好从单元门口进来,见到她就打了声招呼:“小夏今天这么早上班啊。” 她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问:“您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那个药方子管用吧?” “管用!多亏了你,我这两天睡得可好了。” 房东太太笑眯眯地跟她聊了几句,见她还要去赶公车,很快就打住话题,上了楼去。 背着包的女人走出单元楼,从这里走到小区大门口,一路上遇到的大爷大妈们都爱跟她打个招呼,闲聊两句。 她不讨厌这样,不如说,这些点点滴滴反而能让她感到快乐。 这片住宅区已经很老了,每一棵树、每一条街道,都刻画着岁月的痕迹。 街上的气味总是相同的,便是头顶上的梧桐树的味道。 她穿着身简单的短袖衬衫和七分裤,背着单肩包,快步走向下个路口右边的公车站台。 手表上的时间告诉她,今天不用很赶,但她还是习惯将时间把控在绝对安全的范围。 不过——这个习惯,以前的她有过吗? 念头一闪而过时,她忽然看见远远开来了一辆熟悉的公交车,那就是她每天上班要坐的车。 从这边跑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她想着,毫不犹豫地小跑起来,向着前面的路口冲刺。 这段距离并不远,掐着时间是能够赶上这班车的,她刚这么想着,跑到了路口的右边,正要往车站跑过去,余光里却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过身再看去时,马路上只剩下车流来往,街道的两边行人匆忙,谁也没有傻愣愣地站在马路中央。 多半是看花眼了。 她想着,眼看要赶不上公车了,只得加快速度跑过去,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通体粉红的公交车再次发动,稳稳当当地向前行驶。 站在马路中央的人转着身,目光扫过这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景象、陌生的世界。 一辆快速行驶的轿车从她身后飞奔而来,有路人看见了,心跳都漏了一拍,冲她大喊了一声:“快躲开!” 马路中央的白色身影顿了顿,转过身看向身后。 黑色轿车里的司机似乎这才发现她,根本来不及将车彻底停下,着急忙慌地踩住刹车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头被惯性带过去,撞上了站在原地的人。 看见了这一幕的路人被吓得尖叫一声,周遭的车辆也紧跟着停了下来,很快围了一堆人过来。 “你这人怎么开车的啊?!” “人没事吧?谁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开车的那个你赶紧的,下来!” 围上来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司机这才回过神来,六神无主地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车下面的人,差点两眼一翻,当场晕过去。 他根本就没看到马路上有人啊! 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肇事事实他百口莫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到了整个过程的路人其实也知道责任不在他身上,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救人。 他蹲下身,想去看看地上的人怎么样了,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这眼珠子黑溜溜地看着他,里面什么也没有。 怪瘆人的。 他满嘴的话就这么卡住了,只得低声问一句:“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他看见地上这人的惨白脸色,就知道不可能是没事了。 痛得连一点血色都没了,造孽啊。 他想着,起身正要问问有没有人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就看到远远开来了一辆交警队的摩托车。 原来是附近的交警先收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交警停下摩托车,快步走过来,抬高声音道:“谁撞的人?送医院了没,无关人员请散开,散开,快点儿。” 轿车司机面如死灰,他开的车可是老板的,今天这么一遭得把他的工作给整没了。 一边想着,他叹了口气,想着去看看地上的人什么情况,然而往前一走,头一低下,看了个空。 ......人呢? “小夏,我这就出门了啊,晚上到时间了,你就把店直接关了下班,收银台的账等我后天回来再自己弄。” 老板娘站在门口,嘱咐了她一句。 她笑着应了一声,催促道:“知道了珍姐,你高铁真的要赶不上了,快去吧。” 珍姐不放心地又说了一句:“我这不是怕你又自己偷摸加班吗,听我的,到点儿了就赶紧回家,听说最近晚上不太平,你小心着点。” “知道啦,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把我当小姑娘呢。” 她说着,放下手里擦桌子的抹布,走过去把珍姐往门外轻推了一把。 “快去快去,玩得开心点!” 珍姐笑着瞪了她一眼,摆摆手,转身出了门。 咖啡馆的玻璃门一开一合,挂在门上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与初夏的和煦阳光总是那么契合。 通常是上午十点才开门,但今天店内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得提前一小时做足准备。 她看了眼时间,将围裙的腰带系上,又拿起了吧台的抹布,开始打扫店内的每个角落。 珍姐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平时就打理得很好,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全部清理一遍。 长年累月这么坚持下来,倒是让这家店以干净清爽而小有了名气。 今天是工作日,上午来的几个客人都是商务会谈,半天时间下来都比较清闲。 她坐在吧台后面,给自己下单做了杯不加糖的拿铁,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闲书来看。 员工买咖啡一直是七折价,她一周最多买个一两次,趁着人少的时候偷个半日闲,让工作的日子多了些自在。 同学里像她这样还没个正式工作和房子车子的人,寥寥无几。 大家都在为了前途而努力,进百强企业,找优秀的对象,结婚生子,幸福美满。 有人听说她至今没有结婚,连工作都是在咖啡馆做服务员,不免多了些想法。 她倒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日子是自己过的,她觉得自在不就行了? 相比之下,她没有管束自己和需要赡养的父母,已经算是轻松了。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五月到了尾声。 梅雨季便快要来了。 近年来的梅雨季总是一年比一年来得早,潮湿的天气让晒在阳台的被子一下午都不干爽,有些恼人。 但除此之外的大多数时候,她又是爱着这样的雨天的。 如果调休时正好遇上一个雨天,她会给自己煮一杯咖啡,坐在窗边翻看一本感兴趣的书。 在这种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悠闲缓慢。 最后一个客人走了之后,时间也快到晚上八点了。 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店里的桌椅沙发,洗干净杯子和咖啡机,又确认了一遍所有的锁都上好了,便拿起自己的东西打烊下班。 要赶回家的公车,得走一段比较长的路。 这附近是一片较为安静的老学区房,但学校已经搬走了,周遭的房价紧跟着下跌,现在还愿意住在附近的都是些图便宜的租客。 这也是珍姐说晚上不怎么太平的原因。 虽然还称不上鱼龙混杂,但最近的确是多了一些是非,尤其是隔了一条街的地方开了家酒吧,晚上在附近徘徊的无业游民也多了起来。 她背着包,脚步快速地朝着车站走去。 另一条街上,一家卖炸薯饼的店也接近了打烊时间。 老板看了看剩下的材料,全部做好下油锅,准备带回家给儿子吃。 他将最后一个炸好的薯饼捞出来时,才发现架子上的牛皮纸袋已经用完了,只得关了油锅的电源,转身进了店里去找袋子。 他刚一进去,一只白皙到接近透明的手就伸向了油锅上的铁架子,抓起那几块滚烫的薯饼。 找到了牛皮纸袋的老板回来,就只看见空荡荡的架子,他左右找了一圈,顿时明白过来,气得大骂一句:“又是你这个小偷!缺不缺德啊!一天偷我四次!” “别让我抓到你!” 男人的大骂声远远传来,抓着薯饼的人擦了擦嘴角,开始吃第二块。 炸薯饼的油温很高,这几块薯饼在她手里几分钟时间,就已经将手指和掌心烫得发红,都快要起泡。 她却吃得面不改色。 入夜后的街道上行人渐少,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却多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跟在了她的身后,时不时左右看一眼,观察着环境。 眼见前边的人越走越偏僻,他便知道机会来了,悄无声息地提快速度,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穿着白裙的纤细身影一个转身,走进了狭窄的小巷子里。 男人面露喜色,急忙跟了进去。 背着包的女人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正好能赶上最近的一班车。 她加快脚步,朝着前面的拐角走去,却在路过一个巷口时,忽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一声惨叫。 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是惨烈,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迟疑着往巷口里探头看了眼,里面漆黑一片,还散发着奇怪的臭味。 想起珍姐的叮嘱,她还是决定别多事。 好歹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正义感多得没地方用,却一次次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她摇摇头,压下心里的念头,径直朝着车站走去。 小巷深处,男人半死不活地躺在潮湿的地上,身上的血和垃圾桶里漫出来的黄色液体混在了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抓着薯饼的人顿觉有些倒胃口。 她拧起眉,抬腿又在他□□狠踢一脚。 昏死过去的人没有反应,她瘪瘪嘴,一把将薯饼扔在他脸上,转身离开了小巷。 珍姐回来的这天,刚好到了月初一号,也是咖啡馆算月流水的时候。 “小夏啊,这是给你带的,拿回去泡水喝,对身体好。” 多年的交情了,她知道珍姐的脾气,没有多推辞惹对方生气,爽快地接了过来。 “谢谢珍姐,你每次出去玩都还想着我,你们家璐璐又要吃醋了。” 她打趣了一句,将铁盒子小心地收进了包里。 打周末工的大学生在一旁听了许久,这会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璐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不会这么小气的。” 珍姐“哟呵”了一声,斜眼看着他:“我女儿什么脾气我不知道啊,要你多嘴。” 她说着,叉腰走到他面前,半开玩笑地问:“你小子,别是对我们璐璐有什么想法吧?” 大学生连忙摆摆手,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没有啊,珍姐你这话千万别让我女朋友听见了,我真的会没命的。” 珍姐笑出了声,转头过来问:“夏唯你听见没?他说他有女朋友,我还说我老公是德华呢!” 站在吧台边的人见那大男生的耳朵都要滴血了,帮着解围道:“珍姐你放过他吧,他脸皮薄,要是被你吓跑了,谁来帮我搬箱子啊。” 珍姐就放过了他,把那盒给他带的茶叶抛了过去。 “拿着吧小子,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打我们家璐璐的主意,否则……” 她说着,捏起拳头比划了一下。 “都说了没有了!” 大学生拿着铁盒子,最后还是道了一声谢,有些受不了地跑去了后厨里。 等他走了,两个人才小声说起了私事。 这家咖啡馆开了多少年,她就在这里打工了多少年,其实已经有了一点积蓄,随时能走人,但对她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倒不如留在这里帮衬一下这个单亲妈妈。 珍姐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这两年不知劝了她多少次,让她趁年轻去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别等老了再后悔。 靠在吧台上的人垂下眼,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但我挺喜欢这里的。” 珍姐也知道劝不动她,只能说:“你啊,也不怕以后老了没人做个伴,现在过着是潇洒,以后下不了床了,没人照顾你管你,可怎么办啊?” “真能活到那个岁数再说吧。” 她还是一脸笑意,语气轻松地说。 珍姐对她无语,却也不能把自己的人生观念强加给她。 说到底,两人非亲非故的,也没资格指手划脚。 “算了,说这么多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珍姐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忽然道:“今天下午给你放半天假吧,反正小郑也在,我忙得过来。” 站在她旁边的人愣了下,问:“但是今天是周末啊,而且也没到我的调休。” 珍姐忍无可忍地拍了她一下,道:“今天不是你生日吗!麻溜的,赶紧给老娘出去玩。别让我发现你回家了啊,晚餐吃什么要给我发个照片的。”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珍姐的眼神下吞了回去。 最后她只能笑了下,认真地说:“谢谢珍姐。” 生活节奏一旦长年累月固定下来后,对于一些突来的改变就会感到不适应。 她背着包,漫无目的地在商业街逛了一圈,最后什么也没买。 倒不是连一点送自己的礼物都买不起,而是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没有必要花那个钱买下来。 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感到很满足,她不是个贪心的人,也学不会贪心这件事。 真要有买礼物的闲钱,她宁愿放进每个月汇给孤儿院的钱里,还能多给那些孩子买点文具。 想到这里,她才意识到自己今年还没回孤儿院看过。 院长妈妈今年都该六十岁了,得回去看看她。 一边想着,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珍姐这个人,在某些事情上格外执着,她今天最好是听对方的话去吃顿好的,否则会被念叨一个月。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她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 在这条商业街上,有一家很出名的餐厅,开了十多年,在周遭的激烈竞争之下还屹立不倒,全凭主厨的地道手艺。 而主厨就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她大学毕业后在这里打工过一段时间,从他那里学了一点简单的东西。 这香味,毫无疑问,是他亲自下厨才能做出来的味道。 她想着,顺着这味道找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又一次翻新过的餐厅招牌。 名字还是那个名字,味道也还是那个味道。 她笑了笑,突然就决定好了今晚的晚餐。 纤细的身影光着脚,游荡在这条繁华的街上。 她身上的白裙已经快脏成了黑裙,但她浑然不觉般,只用目光搜寻着香味传来的地方。 头顶的天空已是薄暮时刻,金黄的、绯红的、灿烂的。 这意味着夜晚就要到了。 她得在那之前,找到今天的饭才行。 这条街上最香的味道是独树一帜的。 她寻着方向,很快就走到了一道玻璃门前,她一步不停地往前走,“砰”一声撞在了透明的玻璃门上。 里面用餐的客人和服务生都被惊扰到,领班看了她一眼,皱起眉给了服务生一个眼色,随后亲自向用餐的所有客人赔罪。 年轻的服务生走出来,礼貌地对她说:“您好,本店需要预约才可用餐,请问您有预约吗?” 穿着脏兮兮的白裙,光着脚,这怎么看都是不可能有预约的。 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对方知难而退。 但对方理都没理他,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走了。 服务生不知何为,心里有些发毛。 他起身回了餐厅里,还忍不住看了眼外面走远的身影。 主厨端着一盘亲自料理的鳕鱼炙烤三明治走出来,将它放到了窗边独自一人等待的客人面前。 “我很高兴还能见到你,夏。” 女人朝他点了点头,笑着说:“看见您还这么精神,我也非常高兴。” “我想,你的意思是我教训人的样子还是那么凶巴巴。” 他不客气地说着,语气却十分熟稔。 但他显然还很忙,能够抽空给她做一份晚餐已经是非常贴心,她不好再耽误他,简短地结束了寒暄。 “祝你用餐愉快。” 他优雅地说着,转身回了后厨。 坐在窗边的女人目送他离开后,才拿起刀叉,准备享用自己的晚餐。 这香味如此特别,是她自己做多少次也复刻不了的。 她想着,正要动一动餐刀,却忽然察觉到一道非常强烈的视线。 来自她的右手边——也就是玻璃窗外。 夏唯迟疑着转过头去,在这一秒,她的视线对上了一双纯黑的眼眸。 穿着白裙的小姑娘正趴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准确来说。 是看着她的晚餐。 作者有话要说:商姐黑历史上线(:3 - 其实看到评论区清一色“看不懂”的时候我是很崩溃的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能尽可能分享一些别的反馈,比如看懂了的部分,有感触的部分,什么都可以。 只有“看不懂”三个字的话,会让我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写下去orz —— 感谢在2020-05-13 21:38:39~2020-05-14 22:4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tclota、别说再见在也不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就是123 10瓶;kekekew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chapter 68 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刻, 我从死气沉沉的世界中踏出, 来到了人间。 我流浪着、游荡着,依靠本能而活着。 这世界应当是抗拒着我的。 正如每一个看见了我的人。 我便也抗拒着这一方喧嚣吵闹的俗世,还有它华而不实的虚幻夕阳。 而你——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视野里,与我目光相接。 然后赠与了一个比夕阳更有温度的微笑。 坐在窗边的女人看着她许久,从她专注的神情到她惨白的脸色,再到她纤细瘦弱的身体。 夏唯收回目光, 轻叹了口气。 她端起餐盘,起身走到了后厨的出餐口。 “不好意思, 请帮我打包。” 几分钟后,夏唯走出餐厅时,趴在玻璃上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她左右看了一圈,提着手里的打包外带盒, 顺着这条街往外走,边走边搜寻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天空的金黄灿烂快要褪色。 绯色还缠绵着云层与落日余晖, 柔和微凉的风吹来,绕着那乌黑长发悠然飞舞。 商业街的街道被偌大的圆形喷泉池一分为二, 巨大的荧幕在商场外播放着广告,右下角显示着日期与时间。 还有十秒钟,就要到傍晚六点了。 提着外带盒的女人停下脚步, 给牵着导盲犬的路人让开空地。两三个刚放学不久的小朋友背着双肩包,从她面前蹦蹦跳跳地走过,声音叽叽喳喳的,引来大人们心照不宣的微笑。 她收回目光, 看向视野的前方,终于在这一刻,再次捕捉到了那白色的身影。 喷泉池后面的人似有所感,也在这一刻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巨大荧幕上的时间准时到达傍晚的六点,喷泉池里的池水喷涌而上,一道道清澈的水流将喷泉池包围,水花飞溅着,落到了夏唯的脸上、胳膊上、手背上。 她看着那双像小孩子般纯粹的黑色眼眸,提了提手里的盒子,莞尔一笑。 “你想吃三明治吗?” 这孩子,多半饿坏了。 夏唯坐在喷泉池边,单手撑着头看她,忍不住开口道:“慢点吃,别噎着。” 抓着三明治的人侧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一样,依旧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这三明治是餐厅里最实在的主食,份量很足,完全够一个成年人吃饱。 但夏唯隐约觉得——可能不够她吃。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她说着,拿着包起了身。 专心吃三明治的人没管她,似乎什么都无法干扰到她吃饭。 夏唯没有介意,关于饿肚子这件事,她再了解不过。 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轻而易举摧垮一个人的意志,那一定是饥饿。 饿极了的时候,连垃圾桶里的残羹剩饭也能捡来吃。 她想着,无声地叹了口气,往旁边的便利店走去。 便利店的热饮只剩下了现磨咖啡。 夏唯想了想,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比起黑咖啡和拿铁,这个更受小孩子欢迎。 不过这孩子看起来挺高的,有十六岁了吧? 现在的环境比以前好太多,夏唯已经很少再听说有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外面流落了。政府有专门负责管理的部门,民间也有福利院组织和协会,基本上杜绝了这样的现象。 可这孩子看起来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连一个帮忙报警联络协会的人都没有吗? 她纳闷儿地想着,随手把鲜肉包和咖啡的账给结了。 拿着热腾腾的牛皮纸袋回到喷泉池边时,坐在那里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夏唯脚步一顿,四下环顾着找了一圈,最后确定她已经不在附近了。 天色渐沉,等天黑了,街上的人少了,一个小姑娘能去哪里呢? 夏唯想着,还是忍不住沿着街边找了一会儿。 等最后一点天光也沉下去后,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多管闲事的模式。 没有家财万贯,却总想着做慈善。 她摇摇头,笑了自己一声,拿着已经没什么温度的鲜肉包和咖啡往回走。 要赶公车回家,得穿过这条商业街去外边的大街,但这么走就太远了。 夏唯选了条近路,从小吃街这边穿过去,她看了眼手表,能赶上最近的一班车。 她正要踏出小吃街,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抓小偷!” 叼着一张鸡蛋饼的人灵巧地穿梭在小吃街里,躲闪过了一个个行人和摊位,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狂奔着就要跑出小吃街。 矮胖的男人大喘着气追在后面,粗脖子跟脸一样红——多半是被气的。 他骂骂咧咧地追着,还不忘提醒一下前面的路人:“帮帮忙!抓小偷!抓住她!” 那白色的身影跑得飞快,根本没人有机会抓住她,大多数人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这么站在原地看起了热闹。 ——那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大,怎么就干上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有人咂舌,有人张望,还有人下意识掏出手机来录像,准备发个社交圈。 矮胖的男人眼见那小偷就要跑出去了,气得直跺脚。 光天化日,目无法纪,还有没有天理了! 白色身影轻盈地从一个小推车边上跃过,前面就是街口,外面车来车往,人流量很大,钻进人群里很快就能隐去身影。 她咬着鸡蛋饼,正要跑出去,右手的手腕毫无预兆地被人一把攥住了。 夏唯抓着她的手腕,将人给牢牢拽了回来。 披散着一头黑发的小姑娘猛地回过头来,黝黑的双眼瞪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夏唯看了她一眼,转头拉着人朝那追过来的矮胖男人走去。 喘着粗气的小摊老板见人抓住了,顿时来了精神,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黑沉着脸开口:“你给我等着,小小年纪不学好,我马上就打电话报警!” 夏唯连忙拦住他,赔着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先消消气,她偷了您多少东西,我按十倍的价格赔您行吗?” 小摊老板闻言一顿,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问:“你跟她一伙儿的?” 夏唯紧紧攥住手里几番想要挣开的手腕,等消停下来了,才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您看也知道,这孩子多半是无家可归的,就算报警把她抓起来,她也没钱赔您的损失。倒不如我按十倍价格赔给您,就放过她这一次吧。” 小摊老板听着她的话,这才把旁边的小姑娘仔细给看了眼。 一身裙子脏兮兮的,还光着脚,细胳膊细腿儿,看着风一吹都能倒。 他当时被气昏了头,都没发现这孩子这么落魄。 矮胖的男人顿时有点迟疑了,其实一张饼也不值几块钱,他就是见不得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报警也是为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把孩子教成这样。 夏唯看见他的表情,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这是个讲道理的人,那事情就好办了。 一张鸡蛋饼的十倍价格,也不过就二十块钱,小摊老板没要这钱,帮着说教了几句,等气消了就直接回了摊位上。 夏唯这才松开了手里的那只手腕。 一直面无表情的人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转头就要走。 她嘴里还叼着那张鸡蛋饼,都凉了。 夏唯站在原地许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走向了她。 “一张饼够你吃吗?” 她跟在后面,远远地开口道。 光着脚走在前面的人果然停了下来。 ——她不是听不懂话,是对吃的以外都没兴趣。 得出这个结论后,夏唯好笑地走过去,停在她面前。 “肉包子和咖啡,给你买的。” 她说着正要把牛皮纸袋递过去,突然发现包子已经冷了。 “算了,这个不能……” 她话没落下,对方就已经把手伸了过来,却又因为这句话而停在了半空中,纤弱白皙的手指微微收拢。 夏唯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开口问:“你愿意去我家吗?” 这孩子连双鞋都没有,她实在做不到给点吃的就走人。 她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但她也没办法,三十年都这样过来了,哪能改得了。 那双黝黑的眼眸看了她半晌,最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夏唯并不知道,对于面前的人来说,这是怎样的一个决定。 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刻起,已经彻底偏离了轨道。 浴室的热水器是老式的,夏唯教了她一遍怎么用,就转身出了浴室,帮她关上门。 家里有一个二手的小微波炉,她把鲜肉包装盘,放进微波炉里打热,又把咖啡也热了热。 冰箱的冷冻柜里好像还有一点馄饨,自己买材料做比速冻的便宜,她经常包好一些放冰箱,方便早上或者晚上吃一顿简单的饭。 夏唯拧开煤气灶烧水,把那十来个馄饨给拿了出来,水开后扔下锅。 等着馄饨翻上来的过程里,她靠在一旁,思考起了今天给自己找的这件麻烦事。 报警通常是首选。 但这孩子看起来不小了,不知道究竟是小时候被拐卖,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想要短时间内要找到父母是很难的。这个年纪也不适合再找领养人,所以就算报了警,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安顿她的地方。 夏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亲身经历过这些,比旁人更明白这是一件多么残酷又无奈的事。 哪怕在孤儿院里,能被好的家庭领养走的,也都是年纪小又长得乖巧的,还得脑子聪明。 更别说在外面流浪到大的野孩子了,能有口饭吃都是运气好。 她想着,抬手揉了揉眉心。 算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吧。这两天抽空打电话问问院长妈妈,她人脉广又热心肠,办法一定比自己多。 纤细消瘦的身体裹在卡通睡衣下,看起来更像个小孩了。 夏唯看她站在浴室门口,头发湿哒哒地直往地上落水,只得走过去问:“你会用吹风机吗?” 小姑娘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夏唯觉得自己好像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点茫然。 她忍不住笑了笑,轻声说:“我帮你吹头发吧,这样会感冒的。” 对方没有回答。 夏唯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走进浴室里拿出吹风机来,插好电,随后侧过身想要叫她一声,却又顿了顿。 穿着睡裙的人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夏唯想了想,尽量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其实开口之前她就想过,这个问题大概得不到回答。 果不其然,对方站在浴室的门口,还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黝黑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 夏唯正要换个话题,面前的女孩就摇了摇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这么明确的回应。 也许代表着,她对于答案很明确。 夏唯没来由地明白了这个含义,片刻后,轻声问:“你不记得了吗?” 散着一头湿发的人有一张白得病态的脸,眉眼干净,带着一些女孩子少有的英气。 这长相是不明艳的,那眼睛甚至称得上柔美,足以见得孕育了她的人有怎样的风采。 但那双唇却很薄,轻抿起时,该说是自矜还是疏离。 总的来说,是不好接近的。 夏唯想起自己跟她每一次说话时,得到的反馈就是没有反馈。 所以在提出邀请时、询问名字时,她的预想都是—— 不会得到答案。 “你不记得了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克制着自己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裹住了所有会让我觉得被冒犯的细枝末节。 那时候我便想——我该推翻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不是一个好骗的傻子。 相反,她敏锐而聪慧,善于观察,了解人心。 但她不知道自己的财富。 也或许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想过用它来图谋什么罢了。 甚至在明知风险与后果的前提之下,仍然甘愿上当受骗。 所以—— 她还是一个傻子。 一个聪明的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十四周目、真正的相遇,开始啦~ 本章开头对应14章的开头,那时候你们看会以为是夏唯的独白,其实是商伊的!又一个伏笔回收了,好快落(:3 - 这章所有评论都发个红包 -3-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选一 9个;konoha 8个;酒猴子、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tclota、南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以啊 36瓶;南风 19瓶;konoha、酒猴子 10瓶;bonhu 5瓶;昆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69 chapter 69 馄饨的香味从厨房里飘了过来, 让人没来由感到一点熟悉。 寻常人家的味道最普通也最实在, 肉香味与葱花融合进了鲜美的汤里,或许比不上餐馆那样美味,却是每个人都最怀念的——家的味道。 可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家。 所以这份寻常的怀念,在某些时候显得奢侈又如鲠在喉。 夏唯按下吹风机的开关,手上松开了被吹干的乌黑长发。 面前的人始终紧绷着身体, 似乎对这样吵闹的声音很是抗拒,但却没有拒绝。 夏唯扯下电插头, 把吹风机收好,率先走出了浴室。 她在门口侧回身来,温声说:“馄饨都快凉了,快过来吃吧。” 浴室里站着的少女看了她一眼, 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夏唯却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东西。 “放心, 这顿饭不要你给钱。” 夏唯说着,忍不住笑了笑。 “其实你之所以愿意跟着我回家, 也是猜到了我没想要你什么东西吧,小鬼头,挺会看人下菜碟的。” 少女移开了视线, 没有反驳。 不如说,夏唯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回应过。 这很难不让人猜测——她也许是有什么身体上的不方便。 夏唯装作没有察觉这点,伸出手来向她招了招手。 “再不吃真的要凉了, 馄饨不好重热的,到时候软糊糊的多难吃啊。” 这样反倒像是自己求着她来吃了。 夏唯好笑地想着,却没有计较对方的这一点小聪明。 人要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只能学聪明一点。 素不相识的人,给的东西再廉价,也有可能索要更高的代价。 倒不如在一开始就把事情的性质给放到台面上来,开诚布公。 ——这可是你硬要给我的,不是我求你的,所以别让我还。 吹个头发的功夫,一碗馄饨已经少了大半的温度,也泡得有些软烂了。 但散着一头长发的女孩却吃得很香,她握着一个汤勺,一口一个,快速嚼完咽下,马不停蹄地塞进下一个。 夏唯看见她这样子,就想到了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的日子。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吃饭的,不吃快点的话,碗里的东西就会被那些大孩子抢走。 哪怕只是一块肉,对于所有小朋友来说,也像是金元宝一样,谁看了都眼热。 夏唯将那两个鲜肉包又加热了一下,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递到了正在喝汤的人面前。 “不够的话这里还有包子。” 便利店的鲜肉包都不是手工做的,但味道不错,闻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 夏唯看着她抓起包子来啃,把还热着的纸杯咖啡推了过去。 “面汤都凉了,你先喝点这个吧。” 刚说完,她卧室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你慢慢吃,别着急。” 啃着包子的人看着她走进卧室里,没多久里面的旋律声就停了,紧接着是她跟人说话的声音。 但这个屋子里只有两个活人。 少女的双眼探视了一圈屋内,嘴里还一刻不停地吃着。 卧室里说话的人笑了一声,回答道:“我吃过了,三百多块一份的三明治呢,太奢侈了。” 少女垂下眼,抬手把那杯闻着很香的东西拿过来,两三下掀开了盖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又甜又苦的奇怪味道涌进嘴里时,她顿时皱起了眉头。 卧室里的人拿着手机走出来,她放下了纸杯,又咬了一大口鲜肉包。 夏唯走过来,坐在饭桌边的人很快将最后一个肉包子也吃光了。 接着,那杯咖啡也被她喝了个干净。 夏唯见她这次是真的吃饱了,才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餐盘,端进厨房里。 水声响起后,穿着卡通睡衣的人下了椅子,踩着从浴室里穿出来的凉拖鞋,无声地走到了厨房门口。 里面的人正站在水池边洗着碗,她抬手按了按池边的白色瓶子,挤出一点透明液体在洗碗布上,搓出了许多的白色泡沫,这些泡沫很快洗掉了碗上的油污。 接着白色的泡沫被水冲刷掉,女人拿起一旁的干抹布,将碗碟一个个擦干,最后放进了橱柜里。 她站在门外,看着对方收拾完之后,才又无声地回了饭桌边坐好。 夏唯没有察觉,出来时见她还坐着,边擦着手边走过来,到她对面坐下。 她摆出一副要认真谈话的姿态,坐在对面的女孩便也沉默地看着她,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挺得笔直。 夏唯在开口之前,其实有些头疼。 她这才清楚地意识到,她今天找了多么麻烦的一件事给自己。 这孩子其实是不傻的。 跟着自己回家并不是因为对陌生人没有戒备心,真是这样天真的话,早被人拐跑了。 她其实是吃准了,自己是个没企图的人,简单来说就是一张免费饭票。 换做是自己,要是以前真有人愿意送免费的热饭给自己吃,多半也不会不乐意。 前提是,这个人对自己来说是无害的、好拿捏的。 夏唯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嘲笑自己——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把你给看穿,活了三十年,未免有些太失败。 她轻叹一声,抬起眼对上了少女的视线。 “你现在也吃饱了,今晚上先在我家睡个好觉吧。” 夏唯说着,见她没什么反应,继续道:“放心吧,明天也不会让你走的。你身无分文,出去了也还是跟今天一样,但要是再被抓住一次,真的会进派出所的。” 她的语气十分认真,可惜对面的人并不买帐,连表情都没给一个。 夏唯也没指望她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改变,道德观念在生存的压力面前,只会显得冠冕堂皇。所以她甚至没打算进行一番说教,因为对方半个字都不会听。 少女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进入正题。 夏唯不由得摇摇头,发觉这孩子真是聪明得可怕。 “你也看见我住的地方是什么环境,应该清楚我是没有能力一直帮你的。我没车没房,每月房租水电下来,工资就不剩多少了,就算我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她说着,双手放在桌上,上身前倾。 少女的一双黝黑眼眸注视着她,仍是平静。 夏唯将声音放轻了些:“不过既然我把你带回来了,就会尽我所能去帮你,无论是帮你寻找父母,还是找到一个能安顿的地方,只要有办法我都会尽可能去尝试。不过我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能力有限,最好不要太过期待,免得结果不如人意,反倒失望越大。” 她顿了顿,还是有些不忍心地补了一句:“但至少,不会让你再继续这种吃不上饭的生活了。你要相信现在的社会已经在进步,法律和国家,民间的好心人们,总有一个能帮到你。” “在那之前,我不会让你走的。” 这场单方面的谈话并没有得到一个回应。 夏唯也不气馁。 她知道对方听得懂,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打消了这孩子的一些想法。 其实夏唯并不是怕她赖上自己,只是一开始自己就决定好了要帮她找个安顿的归宿,索性先把话说清楚,总比给对方造成一些错觉最后又让人失望要好得多。 这世上的人谁没有一点难处呢? 夏唯有自知之明,她帮不了每个有困难的人,所以从不揽一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但也无法拒绝近在眼前的举手之劳。 时常有人跟她说:要学着自私一点。 自私确实能避免很多麻烦,但夏唯还是更想要让自己的内心舒坦一点。 人活一世,总得做几件真正想做的事。 不论得失。 这套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卫,没有多的房间和床,夏唯只能把客厅里的折叠沙发给放平,抱出一套最近才洗过晒过的被子床单,铺了个简单的床铺。 “暂时在这里睡几天吧。” 她拍了拍装好的枕头,对站在旁边的少女说。 对方看着她,只是点了点头。 一整晚下来,夏唯甚至没听见她发出过丁点声音。 夏唯没去问为什么,起身走到墙边,转过来嘱咐道:“这个开关是开灯关灯,你晚上起来上厕所的话记得先开灯。” 又把烧水喝的地方和使用方法告诉她之后,夏唯暂时没想到要补充的东西,最后道:“睡觉吧,晚安。” 她说着,拂开耳边刚洗过的头发,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客厅里的灯在她进门后被关掉了。 屋内屋外一片漆黑。 清瘦的人伸手摸了摸沙发上的床铺,沙发是软的,被子也很软,还有一点阳光的干净气味。 她爬上沙发,慢慢躺下去,用被子裹住自己。 这一刻的柔软,竟像是时隔了百年千年那么久远。 舒服得令人想要就此沉入梦乡。 她却没有合上双眼。 漫长的黑夜似乎从未这样安宁过,静得能听见另一个活人的呼吸声。一短一长,吸气吐气,平缓得像一首催眠曲。 客厅里的人始终睁着眼,她侧躺在平整的沙发上,一抬眼就能看见客厅外的阳台,以及阳台外面的纯黑夜幕。 浓郁的黑正在慢慢褪色。 夜晚的露水将它一层一层洗涤着,从深黑色,到灰黑色、藏青色,再到灰扑扑之中夹杂一点泛白的颜色。 原来黎明也可以来得这么祥和。 带着一丝光亮,刺破云雾。 转眼间,就已日出天亮。 夏唯比往常提前了一小时起床。 她放轻动作,从卧室里出来,到浴室里洗漱完,便直接去了厨房。 往常没心情做早饭的时候她就下楼喝碗豆浆,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多了个人,就得多解决一份三餐了。 夏唯刚把挂面扔进锅里,一转身,就见到穿着卡通睡裙的人站在厨房门外。 她没听到这孩子起床的动静,不免有些意外,但还是开口问:“是不是饿了?面很快就能好,先去洗把脸吧。” 站在门外的人看着她,点了点头,转身往浴室走。 夏唯拿筷子在锅里搅了搅,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往浴室走去。 浴室里的人刚刚拧开水龙头,夏唯提醒了她一句:“下面第二个抽屉里有新牙刷,你拆开用吧,毛巾等我晚上给你买条新的回来。” 散着一头长发的少女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去拿。 夏唯顿了顿,片刻后走进浴室,弯腰拉开抽屉,把那支没拆封的牙刷拿了出来,帮她打开后,放到水龙头下面洗了洗。 “挤一点牙膏就可以了。” 她说着,把牙膏拿出来挤了一点上去,随后递给她。 站在旁边的人抬手接了过去,夏唯放下心来,出了浴室奔向厨房。 浴室里的人站在镜子面前,她盯着牙刷看了会儿,然后张开嘴露出两排牙齿,抬手刷了起来。 冰凉刺激的味道一入口,她拧起眉头,耐着性子仔仔细细地把牙齿刷了个干净。 清水冲刷掉泡沫时,整个口腔里都冰凉凉的。 她洗了洗牙刷,抬头看了一眼,找到另一支牙刷的位置后,把手里的同款牙刷塞进了同一个杯子。 然后才弯下腰,开始洗脸。 夏唯做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配上一碟房东太太自己做的腌菜,一顿早饭也算是有营养又美味。 她一转身,就看到已经在饭桌边坐好等着开饭的人,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反应迟钝,是这孩子走路真的没声音。 都是被经历磨练出来的,她无奈地想着,也坐下来,把手里的两双筷子递给她一双。 “吃饭吧。” 坐在对面的女孩接过去,埋头吃了起来。 面还很烫,夏唯轻声道:“没人会跟你抢的,慢慢吃。” 那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后放慢了速度。 夏唯笑了笑,拿起自己的筷子,开始吃早饭。 她不是个话多的人,这顿饭就吃得很安静。 等对面停了筷子时,那碗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夏唯也吃饱了,放下筷子开口道:“我待会儿就要出门了,晚上才会回家,今天冰箱里没东西,中午我会给你叫份外卖,你记得开门。” 女孩抬头看过来,干净的小脸上没什么情绪,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夏唯看了眼手表,时间还充裕,便再次开口道:“这两天我会联系一下福利院院长,打听看看怎么帮你比较好,你也不想再饿肚子了对吧?” 坐在对面的少女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点头,但夏唯已经看懂了她的想法。 “那你这两天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不会饿着你,也不会管你要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夏唯认真地看着她,称得上是一种严肃。 “不要再去偷东西了。如果你再这样,我也帮不了你。” “法律和国家会援助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但犯了罪的人,只能去坐牢,你明白吗?” 许久之后,散着一头长发的小姑娘才点了点头。 夏唯收起那些严肃,笑了起来。 “那我们一言为定。” 她伸出手,弯起了小拇指。 神色平静的少女看了她一眼,夏唯没有收回手,就这么放在她面前。 最后,对方还是伸了手过来,那动作怎么看都有些不太情愿。 夏唯凑过去,用小拇指勾住她。 “约定现在生效。” “违背的人,会变成大傻瓜,你千万要记住哦。” 她笑意盈盈地说着三岁小孩才会信的话,但我知道,她也知道,我们谁都没信。 一句话的约束力,对一个生存下去都费尽力气的人来说,连个屁也算不上。 可她就是这样的人。 明知结果,也还是愿意付出徒劳的信任。 所以才会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失望。 你看看。 谁才是那个大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 后天还得去趟医院,不过走之前会把更新码完! 接下来继续努力日更,剧情也到了一个比较明朗的阶段了,养肥的朋友们可以早点肥来啦!评论越多阿盒的动力就更多!让我康康你们的双手(大声嚷嚷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永恒回归不断 7个;竹三七 3个;螃蟹爪、酒猴子、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sage、tclota、给我来口西瓜呗、耳朵难眠、没电了、konoha、言言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生措. 27瓶;ao 16瓶;达克斯坦 10瓶;言言子、kekekewu 5瓶;张碧晨的女友 4瓶;y、冬天的假熊、不会吹竖笛的章鱼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70 chapter 70 “所以你就把人带回家了?” 咖啡馆的玻璃门上, 风铃叮叮当当响过, 夏唯站在吧台内手脚麻利地整理打扫,面对珍姐投来的眼神,也只是垂着头笑。 “我总不能当没看见呀,一个小姑娘这样在外面,很不安全的。” 珍姐靠着吧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忍不住道:“怪我, 没事儿给你放什么假,不放假哪儿来的这么个麻烦。” 夏唯把咖啡豆倒进机器里, 按下电源开关,转回身来,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坏处,我不是还有跟福利院联络吗, 正巧能帮上忙。倒是这孩子再这么下去,说不定真的会被抓起来, 那人生可全毁了。” 珍姐也晓得是这么个道理,但听她这么一说, 反而更担心了。 “你都知道她是个小偷,还敢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夏唯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人家偷的吗?” 珍姐白了她一眼, 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你啊!三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什么人都敢信。我先跟你把话说清楚啊,要是她真的偷了你东西,你可别心软, 直接送派出所!” 夏唯整理完吧台,起身从里边走出来,把玻璃门上的牌子翻了个面,正式开店营业。 然后才走回来,开口回答了珍姐:“她不会的,因为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偷东西是为了吃饱肚子,为了活下去。 现在活下去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再偷东西岂不是本末倒置。 夏唯不否认自己的恻隐之心或许来自于感同身受,但与此同时,她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愿意承担风险和代价。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夏唯想,因素应当是很多的,甚至有些复杂。 但如果要找一个简单的原因,也许就只是因为—— 昨天是她出生的日子。 也是她被抛弃的日子。 夏唯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比孤儿院大部分的孩子要幸运一点。 因为其他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进入孤儿院的那天,就当作是他们的生日了,户籍上也写着这一天。 但夏唯不是。 院长妈妈说,她是看着夏唯出生的。 生她的人是个落魄的女人,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倒在路边,心善的院长妈妈帮忙把她送去了医院,垫付了费用,陪着她生完孩子,还想要帮她垫付一些住院费。 但生完孩子的当天晚上,女人就消失在了医院,只留下一张纸条,求院长妈妈收留她的孩子。 那是个很年轻又长得不错的女人,她也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抛下这个“累赘”。 夏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些日子里,深切地感受到了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她原谅了那个女人。 不抛弃自己,也许她们两个人都活不下去。 抛弃了自己,她也未必能活得很好。 而自己在院长妈妈的抚养下,平平安安长大,安安稳稳地活着。 已经是一种幸运。 也许只有把这些幸运分给不幸的人,她才能更加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晚上的生意还不错,夏唯帮着珍姐收拾完店里,打烊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她匆匆忙忙地赶公车回家,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条新的毛巾,结账的时候又拿了几盒牛奶,最后提着东西进了小区。 刚走进单元楼时,夏唯正在包里找钥匙,就听见二楼右边的门被打开了。 她抬头望了一眼,加快脚步走上去,果然看到自家的门开着。 夏唯忍不住笑了笑。 这孩子,多半是饿了。 玄关的门口放着一个装好了的垃圾袋,应当是中午吃完的外卖盒。 夏唯换了鞋,提着东西走到客厅,问坐在沙发上的人:“饿了吧?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今天忙得这么晚,吃面可以吗,比较快。” 散着头发的小姑娘看向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夏唯快步走进厨房,准备烧水煮面。 她打开橱柜拿出一个锅,又拿了两个大碗,正要放到水池里洗一洗,一双手就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抱着放进水池,拧开了水龙头。 夏唯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人,没有开口拒绝她的帮忙。 会主动帮忙是个好现象。 说明这孩子还有付出劳动力的意识,而不是只等着有人施舍,或者单纯去偷窃、掠夺。 教孩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夏唯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教导她,至少应该扭转她的一些观念和认知,这样才能融入正常的社会里。 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开口,指不定会起反效果,所以昨天到今天,夏唯一个字也没说教过,只约定了“不能再偷东西”这件事。 原本夏唯已经做好了慢慢来的准备,没想到这孩子还挺上道的。 就是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帮忙,还是在装乖。 其实哪种都无所谓,有这个意识就好。 煮一锅面要不了多长时间,今天更是效率提高了不少。 夏唯发现这个小姑娘不仅聪明,还擅长观察,不管自己想拿什么,她都能先一步帮忙递过来。 就算这是一种装乖讨好,夏唯也感到了一点欣慰,等之后找到了安顿她的地方,也不必再担心她会不会融入不进去了。 早上吃过了番茄鸡蛋面,晚上夏唯换了个味道,做了两碗温和清淡的青菜鸡汤面。 鸡汤是上周楼下的何大爷过生,他女儿买了两只乌鸡给他补身子,他实在是吃不完,就送了小半锅给夏唯。 平日里邻居们也常常互相送点吃的,夏唯没有跟他客气,否则这小老头准生她的气。 一碗面里打了个鸡蛋进去,一戳就流出浅黄的蛋液,是煮得刚好的糖心蛋。 夏唯看着她咬了一口糖心蛋,没露出什么排斥的表情,才放心地拿起筷子吃起了面。 小小的方形饭桌最多也只坐得下三个人,夏唯从买下这张饭桌起,就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跟别人一起吃饭。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此时此刻多了一个人,她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太适应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对面坐着的人太过安静,显得无害又没存在感。 夏唯不由得想,这也算是一种聪明吧。 吃过了晚饭后,不等夏唯起身,对面的小姑娘就已经站了起来,干净利落地把两人的碗筷收拾好,端着进了厨房。 夏唯坐在椅子上,侧头看了眼她的背影,没有开口说什么。 虽然这远远算不得等价交换,但能让两个人都感到舒服一点,那就没必要去推辞了。 玄关的大门突然响了起来,夏唯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高大的青年,左手抱着一个箱子,右手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新鲜的蔬菜和猪肉。 夏唯笑了笑,跟他打招呼:“今天还是你送货啊?辛苦了。” 青年腼腆地笑了一声,把东西递给她,然后开口道:“我妈让我跟你说一声,鸡蛋今天没有了,明天再给你送过来。” 夏唯摆摆手,连忙道:“我明天有时间,自己去买,这边的钱我转账给你吧,还有取快递的费用也一起。” “拿个快递顺手的事儿,别客气。” 青年说着,挠了挠头,最后道:“那我先回去了啊,有什么需要的你给我发消息就行,不用下单那么麻烦的。” 夏唯只是笑着跟他道别,没有应下。 关上门后,她抱着箱子和袋子转身,就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人正看着自己。 “正好,给你买的东西送到了,过来看看。” 夏唯随口说着,把箱子放到了茶几上,然后提着一袋子菜放进了厨房,准备待会儿直接把明天要吃的做好。 她回到客厅,那个箱子还原封不动地摆在茶几上,夏唯找了把剪刀,走过去拆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两件衣服和三套贴身衣物。 穿着卡通睡裙的人看了眼,目光随后放在了夏唯的身上。 夏唯拆开白色裙子的包装,起身拿着裙子在她身前比划了下,点了点头,道:“这件应该还算合身。” 小姑娘的目光扫过裙子,眼神平静。 夏唯也看不出来她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之前既然是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应当不会讨厌这个款式。 她想着,把三套内衣的吊牌剪掉,递了一套给她。 “待会儿洗完澡就穿这套,睡衣我再给你找一件,身上这件放洗衣机里就行。” 站在面前的人顿了顿,片刻后抬起手臂,接过了她手里的衣服。 夏唯起身走到阳台上,将两条新裙子放进了洗衣机,按开电源键,倒了一点洗衣液,最后关上了洗衣机的盖子。 客厅里的人看完了整个过程后,才收回目光,走向浴室。 夏唯找出自己以前的另一条睡裙时,浴室里的人已经在洗澡了。 她拿着睡裙,等里面的水声停下后,才抬手敲了敲门,开口道:“睡衣找到了,拿进去穿上吧。” 里面的人走过来,将门打开,夏唯正要抬起手递进去,室内的水汽和雾气就扑面而来。 清瘦白皙的身体站在她面前,湿发垂落在肩上,遮住侧脸与肩颈,发梢还在往下一滴滴落着水珠。 一只手臂伸过来拿衣服。 夏唯这才回过神来,侧开头将衣服递给了她。 接过了衣服的人看着她的神情,拉开门的那只手在半秒之后松开,往旁边一抬,抓过了挂在那里的内衣。 夏唯正准备转身帮她把门关上,那只拿着内衣的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这个,要怎么穿?” 少女的声音干净清丽,却又带着一点沙哑的质感,像是已经很久没开口说话过。 夏唯愣了下,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水汽和湿雾笼罩着浴室里的身影,修长挺直的身体站在她面前,比月光更白更干净,却有着出浴时的温度和颜色。 柔软的,含苞待放的颜色。 夏唯立刻垂下眼,将视线放在她手里的内衣上。 无钢圈的文胸是纯棉的面料,浅粉色的纯色,款式很可爱,尺寸应当也合适。 夏唯深吸了口气,抬手拿过她手里的内衣,将那排扣子解开,就这么垂着眼说:“两只手穿过去,固定好位置,再把扣子扣上就可以了。” “哦。”她第二次开口说。 接着,夏唯手里的内衣就被面前的人拿回去了。 可能是几秒钟的时间,也可能更久。 一道声音将夏唯又给拉了过去。 “……我扣不上。” 夏唯只能无声地叹口气,抬起眼看过去。 浴室里的人已经背过身去,将大半个光滑的背露出来,两只手抓着扣子的两边,始终找不准位置。 夏唯让自己的视线停在她的手上。 “要我帮忙吗?”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几乎要撞进夏唯的怀里。 夏唯抬起手来,用双手捏住了那排扣子的两边,稍稍一收紧,就轻松地扣好了。 整个过程,她的手指都避开了与肌肤的接触。 湿发扫过她的鼻尖和脸侧,夏唯收回手,开口道:“好了,去把衣服都穿上。” 她的语气相较于以往,少了很多温和。 少女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进了浴室。 夏唯抬手将浴室门拉过来关上。 老旧洗衣机的嘈杂声音停下时,夏唯走到阳台上,打开洗衣机的盖子,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两个衣架子来,把洗好的两条裙子给晾在阳台上。 六月初的晚风很凉,不适合吹太久。 她站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风才想起看一眼时间。 不早了,得洗漱一下睡觉了。 浴室里的人已经把头发吹干,正在收拾吹风机。 只是帮她吹过一次,就学会了怎么用,可见脑子是真的一点也不笨。 夏唯想着,等她出去之后,才开始脱衣服洗澡。 哗啦啦水声再次响起,走到沙发边的人侧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随后拿着换下的睡裙走到阳台,把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这个东西能洗衣服。 她垂头看了几眼上面的几排按键,最后什么也没去碰,起身回了客厅里。 干爽的长发上还残留着吹风机的温度,除去过程里的吵闹,总的来说还是方便好用的。 这是个很方便的世界,她得出了结论。 哪怕她已经不记得,不方便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夏唯走进卧室之前,像昨天那样对她说了声晚安。 这次也没有得到回应。 她进了房门,客厅里的灯就暗了下去,只剩一片寂静。 夏唯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终于有时间放空自己的大脑,理清一些东西。 首先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孩子不是个哑巴,她会说话。 身体健全才是生存下去的保障,现在她可以稍微放心一些,毕竟以这孩子的聪明程度,再加上外貌也端正讨喜,哪怕找不到亲生父母,也能有许多途径帮助她走下去。 现在很多助学机构就特别喜欢这样的孩子,因为很大概率能成为以后的企业招牌和宣传好材料。 但夏唯却没能真的放下心来,因为另一件事让她很难释怀。 ——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她想着,侧身躺上了床。 时间已经不早了,夏唯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得不出答案的事情,准备睡觉。 只是黑暗和寂静会放大一切,她越是不愿意去想的东西,就越会在这个过程里争先恐后地挤出来,把她的大脑牢牢占据。 夏唯无奈地睁开眼,有些失望地发现—— 原来自己也是个糟糕的大人。 清晨的闹钟响起时,夏唯顶着一双黑眼圈爬起床,哈欠连天地走出了卧室。 浴室里已经有人了。 夏唯顿了顿,先去了厨房,准备烧水煮汤圆。 昨晚上她包了饺子和馄饨,还做了一些芝麻汤圆,这些东西比较简单,中午烧个水煮来吃就行,还管饱。 夏唯打着哈欠进了厨房,却看见煤气灶上已经烧了一锅水,看样子都快烧开了。 她侧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走过去打开冰箱,把冷冻柜里的汤圆拿了一点出来。 刚掀开锅盖,里面的水就已经烧开,夏唯把汤圆放进去,搅拌了下防止粘锅,随后开中小火慢慢煮着,转身回到浴室门口。 里面的人正好刷完牙,夏唯看着她把牙刷洗干净放进了自己的杯子里,这才意识到——自己把牙刷杯给忘了。 但她没说什么,也没指出这两支牙刷一模一样容易拿错,只开口道:“不用起这么早的,早饭我做就行,不然总有种压榨童工的感觉。” 浴室里的女孩直起身看了过来,没有说话。 夏唯和她对视几秒,败下阵来,只得退让一步:“饭我做,碗筷你洗,行吗?” 面前的人这才点了点头。 还是没说一句话。 夏唯没在意,不爱说话就不说吧,不是什么大事。 她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等里面的人走出来了,才踏进浴室。 穿着睡裙的人却没走,凑到夏唯的面前看了她一会儿,视线落在她的眼下。 夏唯拉开距离,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拿起了牙刷杯里的另一支牙刷。 “汤圆应该要好了,你去看一眼吧。” 她说着,垂下头挤出牙膏来,开始刷牙。 等门口的人走了,夏唯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对黑眼圈实在是很明显。 上班之后多半还会被珍姐追着问几句,她摇摇头,刷好牙之后拿过毛巾洗脸。 芝麻汤圆的清甜香味溢满了客厅和厨房。 夏唯换好衣服出来时,两碗汤圆已经摆在饭桌上,坐在那里的人正在等她一起吃。 这陌生的体验对夏唯来说,其实并不难适应,只是她心里装着事,反而不像昨天那样自在。 “不用等我的,饿了就先吃。” 她轻声说着,走过去坐下。 可能是自己养孩子的方式有点问题。 夏唯咽下嘴里的汤,一边认真想着问题所在,没察觉对面的人已经吃完了,正坐在原位等她。 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起生活,哪怕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要注意的东西也不少。 关于一些常识和界限,夏唯觉得还是有必要教给她的。 不过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 “我一直忘了问你一件事,你今年几岁了?” 夏唯放下碗,尽量温和地开口问。 少女正要起身收拾碗筷,闻言顿了顿,又端坐在椅子上,看向了她。 不出意料,她的回答是没有回答。 夏唯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问:“你有十六岁了吗?” 女孩的双眼对视着她的,片刻之后,她向夏唯点了点头。 那就跟自己的预测差不多,夏唯想着,终于进入了正题。 “既然你已经有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有些事情还是得教一教你,这样你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夏唯挑捡着一些委婉的词汇,却不知道能不能让对方理解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她慢慢说着:“首先你是个女孩子,从当今社会的环境来说,你可能会遭遇的危险远远超过男孩子,虽然这不是你的错,但想要保护自己的话,就只能在这方面多留意,多警惕,无论面对任何人、任何性别、任何年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女睁着一双纯黑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在夏唯的期待下,她微微一个点头,给出了回应。 “既然你能明白,那我就举个例子吧。” 夏唯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轻声道:“当你跟某一个人一起生活时,无论对方是谁,多大年纪,是什么性别,你都不要轻易地将自己的身体展露在对方面前,这不礼貌,也很危险。” 她意识到这么说有点以偏概全,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你跟这个人相爱,并且决定要在一起。” 其实这么大的孩子了,多少也是懂的,夏唯一开始完全没想过要教她的东西里,居然包括这一点。 可昨晚上的事情,又让她怎么想都觉得,这孩子肯定是不懂的,否则答案就只剩一个了。 ——夏唯不愿意接受那个答案。 一堂教育课花了不少时间,夏唯出门时,已经比平时晚了十来分钟。 “我晚上八点没回来的话,你就煮点饺子或者馄饨来吃,别饿着肚子等我。” 她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玄关的大门关上后,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了单元门外。 客厅里的人撩起睡衣的裙摆,伸手进去把背上的扣子给解了开。 她两三下把文胸给拽了下来,随手扔到了沙发上。 那女人除了睡觉的时候,一直都穿着这东西,也不嫌难受。 上班的路上,夏唯终于接到了院长妈妈的回电。 院长妈妈现在已经不是福利院的院长了,但福利院和福利协会的事情她一直亲力亲为,都快退休了也不肯歇息。 夏唯问了她最近身体怎么样,听到答复后才放下心来,问起眼下的这件事。 “你说这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院长妈妈说话的声音很大,这是管理福利院养成的习惯。 夏唯戴着耳机坐在公车上,回答道:“我问的时候,她看起来是完全不记得了,我怕惹她伤心,也没敢追问。” 院长妈妈叹了口气,说:“那可就不好办了啊,小唯,这件事可能比你想得要麻烦些,你得有心理准备。” 夏唯平静地回答:“没关系,既然我决定了要帮她,就不怕麻烦。”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跟谁说了几句话,随后才开口道:“我问过协会的几个朋友,本地记录在案的失踪儿童名单里,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只有三个。我先挨个儿跟这三家父母联系一下,只是有两家都是十年前报的案了,要找到人估计是不容易。你要不先把孩子送我这里来,你一个人还要上班,忙得过来吗?” 夏唯回道:“我暂时还忙得过来,您那边事情才多呢,我怎么能尽给您添麻烦。” 院长妈妈笑了一声,“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的工作就是这个,见到就得管的。你放心啊,吴妈妈一定帮你,你等我电话吧。” 夏唯应了一声,开口道:“月中您过生,我带她给您看看,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就算找不到家,我也想帮她安顿下来,至少要把学给上了。” “你啊,管闲事的心思快赶上我了,我晓得了,到时候把她带过来吧。你别硬撑啊,真的忙不过来就给我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 这天上班,珍姐果不其然追着夏唯问她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 “你别是真的被那小丫头给偷了东西吧?报警没啊?” 珍姐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以前在厂子里上班,就是因为一个新来的偷了东西,连累了她一起下岗失业,所以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小偷。 夏唯知道一个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也不跟她争论,只是说了句:“她挺乖的。是我昨晚上没睡好,天气越来越热了,不知道要不要把那个坏空调给换掉。” 她说了另一件让珍姐耿耿于怀的事,于是珍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走了。 “哎哟我的乖乖诶,你可算是想到换空调了,去年你能在房间里中暑这事儿我是真没想通,何必呢你说说,何必!早换掉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夏唯笑了笑,走过去把玻璃门上的牌子翻过来,正式开张。 珍姐还在她后面絮絮叨叨的,一大早上就十分有精神。 夏唯一点也不嫌她吵。 如果在这么冷清的上午,少了一个吵闹的声音,哪怕是她这样的性格,也会有一点寂寞。 所以哪怕真的忙不过来,夏唯也不打算把那个孩子送到院长妈妈那里去。 家里有个人在等她,才让她终于有了回家的急切心情。 活在世上三十年,这体验很新鲜。 又好像不止是新鲜。 要找到一个人的弱点,对我来说总是很容易。 所以当我抓到她最大的弱点时,这感觉一点也不新鲜。 甚至是无趣。 尽管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这无趣从何而来。 但我知道,她会轻而易举地踩进我的陷阱。 仔细想想看,一个没有钱的烂好人,还慷慨地把她的善心四处发放,是多么的让人讨厌。 我吃着她给我的饭,穿着她给我的衣服,坐在她的家里,这么想着。 并且想要更多。 她是很吃“装乖”这一套的,但这远远不足以让她决定给我更多、更久。 所以我得想个办法,一个很巧妙的、甚至不需要我去乞讨的办法。 紧接着,这个办法就从天而降了。 它藏在她躲闪的眼里,藏在她泛红的耳垂,藏在她乱了的呼吸中。 它藏在—— 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彻夜无眠。 以及那一句句看似苦口婆心的教导。 正直的大人在教导无知的少女如何保护自己。 可惜的是。 这个大人一点也不正直。 这个少女也并不是那么无知。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的养娃日常(x) 纯情房客失身记(?) - 别怪夏姐太没定力,毕竟商姐这样的人间绝色,哪怕正直如我也会发大水(:3 —— 感谢在2020-05-25 20:09:52~2020-05-26 20:3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言言子 2个;els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永恒回归不断 2个;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age、南风、ossanxxx、tclota、konoha、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onoha 15瓶;愔媭 10瓶;清茶持清风。 5瓶;张碧晨的女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71 chapter 71 工作日的下午, 咖啡馆里总是比较冷清的。 对于咖啡馆这样的地方来说, 下班的高峰期才是忙的时候,而午后到下午三四点,都很清闲。 店里只有一桌在商务会谈的客人,珍姐要去参加她女儿学校里的三方会谈,早早就收拾东西出去了,只剩下夏唯一个人守在店里。 除了周末时间, 咖啡馆里一直是她跟珍姐两个人在店里。 这家店是小本生意,珍姐也没有做大生意的心思, 能吃顿饱饭、供孩子上学,就很满足了。 所以哪怕生意最好的一段时间,她也没考虑过要扩张店面,专心做好一个店铺。 这么几年下来, 反倒是在连锁店横行的行业里,成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小资情调咖啡馆, 回头客源源不断。 那一桌客人看起来谈得不错,走的时候满面春风, 还留了小费。 夏唯送走他们,将桌子上收拾干净后,开始洗杯子。 外卖平台上的几个单子她都做好了, 只等着外卖小哥来拿,这会儿空闲下来,给了她时间好好思考自己的事。 家里多了个人,开销肯定是会翻倍的。 尤其是那孩子还挺能吃的, 食量是她的两倍不止。 院长妈妈的回电让她认清了现实,事情比想象中更麻烦,意味着她要花更多时间来照顾这个孩子,那就不是住几天的事了。 但她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和心理准备,接下来要承担的一切也就不必再有怨言。 首先以她每个月的工资,要支撑下去多半有些勉强,得赶紧找个不耽误现在工作的兼职才行。 其次,那孩子都有十六岁了,不能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家里。一两天还好,时间久了,让这么个孩子孤伶伶呆在家里,夏唯怎么想都觉得很不人道。 得找个事情给她做,最好还能让她试着融入社会,学一些常识和知识。 想到这里,夏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怪她这两天太马虎,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生意不忙的时候,下班也就会稍微早一点。 夏唯跟珍姐道别后,绕了一段路去了附近的一条老街。 以前这里是学区房,虽然学校搬走了两年,但还是有一些书店文具店留在这里,只是生意不如以前好了,可能撑不了多久就会搬走。 夏唯找了家老旧的书店,进去淘了一堆二手的教材书,凡是可能用得上的,她都租了下来,交了三个月的租金。 这一堆书租下来,比直接网上买还便宜一大半。 夏唯提着沉沉的袋子,连忙赶回了家。 熟悉的脚步声从单元门响起时,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的人坐了起来。 她抓起沙发上的粉色文胸,两三下穿上,随后起身走到玄关,把大门打了开。 踩着平底休闲鞋的女人走上台阶,一步一步,脚步轻快又沉稳,是很容易就记住的频率。 少女穿着睡裙靠在门上,等着她走上二楼。 夏唯早就听见了开门声,抬头一看,对上那双纯黑的眼睛时,便笑了笑。 “你还没吃晚饭吗?” 女孩的乌黑长发散落在肩上,只一个侧身,就柔顺地滑落下来,像那上好的绸缎。 她看着夏唯,沉默地点了点头。 冰箱里有吃的,她还是没吃晚饭,只能是在等自己了。 夏唯想着,一边进门,一边开口道:“我带了一点面包和点心回来,下午或者傍晚饿了的时候,就先垫垫肚子。” 她将手里那沉甸甸的袋子放到地上,弯下腰开始换鞋。 女孩的目光在那袋子里一扫而过,没在意,安静地跟着换好鞋的人一起进了厨房。 两个人一个煮饭,一个打下手,效率非常高,两菜一汤和白米饭很快就做好,端上了桌。 吃久了面食,还是得吃点蔬菜和白米饭才行,不能图方便就一直吃那几样。 夏唯已经有些习惯跟她一起吃饭,两个人吃饭都很安静,偶尔自己问她一句话,她点头或是摇头,气氛倒也不算冷清。 吃过晚饭后,还是她率先起来收拾饭桌,夏唯帮忙一起端进厨房,将还能再吃的剩菜裹上保鲜膜,放进了冰箱里。 “明天中午你要是吃腻了馄饨,可以把这几样菜放进微波炉热一热,你会用微波炉吗?” 拧开了水龙头的少女看向她,摇了摇头。 夏唯习以为常,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出来,倒进玻璃杯里,又放了勺蜂蜜,随后将杯子放进微波炉,给她示范了一遍。 聪明的孩子从来不需要教第二遍,见她看懂了,夏唯才将牛奶端出来,放到一边。 “待会儿不烫了你就把它喝了吧,你应该还在长身体,要多喝牛奶。” 她说着,帮着收拾了厨房,两个人分工合作,不到十分钟就整理了个干净。 小姑娘捧着那杯温热的牛奶,坐在了沙发上。 大概是因为夏唯把这个地方给了她,所以她除了沙发,几乎不往别的地方去。尽管夏唯没有锁过卧室的门,但她出门时家里是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 这样的聪明识趣放在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就叫人有些不是滋味了。 本该懵懂任性的年纪,却一生来就失去了任性的权利。 夏唯无声地长吸一口气,走到玄关将那一袋子的书给提了过来。 此刻的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她将玻璃杯送到嘴边,尝试着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牛奶,奶香味扑鼻而来,还带着一点蜂蜜的香甜。 口中的温度刚刚好,不会太烫,暖着她的手心和胃。 夏唯将一袋子书放到沙发边,弯下腰从里面翻了翻,先找出一本小学五年级的教材书来,随手翻了几页,然后摊开放到茶几上。 她拿出新买的一支铅笔,蹲下来看向坐着的人。 “你现在的年纪正是上学的年纪,所以读书是一定要读的,这是能给你生存保障的最好方法。不过我得先知道你现在的教育程度,才好帮你想办法,看看是去初中还是高中。” 喝着牛奶的女孩看着她,眼睛一眨也没眨,不知道听没听懂。 夏唯很有耐心地继续道:“首先我拿不同年级的教材书给你,试试看能做多少题,这样差不多摸清楚之后,我再给你制定一个学习的方向,争取九月开学季能赶上入学。” 她说着,又安慰了一句:“不要害怕,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哪怕没接触过中学教育,努力一点也是有机会的。” 夏唯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说:“来吧,先做这本小学五年级的数学题。” 十分钟后,夏唯弯下腰来,温和地开口道:“没关系,我们再试试小学四年级的。” 她拿走那本干干净净的数学书,换成了另一本,只翻开了最前面的几页摆到茶几上。 抓着铅笔的少女看着面前的书,继续沉默着。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夏唯抬手挠了挠侧脸,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件事。 她弯下腰,把那本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书翻开,摊在茶几上,手指点了点那道“1+1=?”的加法题,问:“这道题的答案你知道吗?”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抬起头来看她,随后摇了摇头。 夏唯竟然感到了平静。 她在书店里看到小学一年级的书时,脑子里就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所以她连幼儿启蒙教材也随手拿了几本,回来的路上还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些书应当用不上。 但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别说半大的孩子了,现在很多地方连青年人也没接受过教育,都能结婚生子了,还不怎么识字。 尽管社会在进步,国家也在全力普及教育,但历史遗留问题和贫富差距的现实原因,让这件事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改善。 任重道远,不是简单的四个字。 是一代人的使命与责任。 夏唯忍住了叹气的冲动,转身坐到沙发上,将茶几上的几本书全都合上,放回了袋子里。 “没关系的,我们有时间,可以从零开始打基础。” 身边的女孩垂着眼,没有反应。 夏唯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格,也懊恼自己这不经思考的行为给对方造成的难堪,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其实我从一出生就成了孤儿。” “虽然运气好,没有流浪在外面,但那时候收留我的孤儿院经营不善,教育资源非常少,一本教材书要几十个孩子轮流看。我年纪小,不懂得争抢机会,每次都轮不到我,再加上我脑子也不算很聪明,所以同龄人都考上公益小学了,我还在孤儿院里背乘法表。” 她说着这些事情时,语气很平和,倒像是在讲一个睡前故事。 “我看着比我年纪小的孩子都上学了,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太笨,没必要去浪费得来不易的教育资格,就放弃了,想着就算不读书也不会活不下去。”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胳膊碰着胳膊,布料摩挲。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没有任何距离感与防备。 “后来养育我的院长妈妈发现了这件事,她第一次对我生气,说了很多我那时候根本听不懂的话,但我很感谢她,如果不是她坚持让我读书,为我争取上学的机会,也许到今天我还是个没办法离开她自力更生的人。” 夏唯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她。 目光相接的一刻,她的眼神格外柔软。 “学习是一件无论多晚开始都不算晚的事,只要你肯学,肯相信自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拼音、阿拉伯数字、英文。 在看到这些文字的那一刻起,我再一次深切地认知到,这里已经不是我曾生存过的世界——尽管连这一点我也尽数遗忘。 当我从枯枝败叶里醒来,我便已经失去了一切。 我的记忆,我的能力,我的名字,我存在过的痕迹。 陌生的文字构建了陌生的文化。 陌生的城市屹立在陌生的土地。 吃的、穿的、行走在街上的,以及划过了天空的。 我怕我一开口,便只会问一句:“那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于是我保持了缄默。 假装自己并非一个异乡来客。 却无论怎么伪装,都只能游离在街巷,像一个没有归处与去处的透明人。 甚至失去了体面地活下去的能力。 直到—— 有个空前绝后的傻子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恰到好处地,给了我欺骗与利用她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谁能想到,牛逼如商姐,也逃离不了上网课的命运(点烟 —— 感谢在2020-05-26 20:35:43~2020-05-27 22:5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tclota、永恒回归不断、干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ibara、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15瓶;不平、tclota 10瓶;给我来口西瓜呗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72 chapter 72 感谢科技与互联网, 现在有了网课和视频教学。 夏唯在网站上找了几个幼儿早教视频放给小姑娘看, 从拼音到阿拉伯数字, 全都是三岁小孩的标准, 所以视频做得很简单易懂,一个拼音重复十来遍, 堪称洗脑教育。 去年珍姐搞了个年终奖, 发的奖品就是一个平板电脑, 夏唯一直用不上,现在正好拿给小姑娘看视频学东西。 平板电脑要比笔记本电脑上手简单, 夏唯教了她几分钟, 她就学会了基本的操作。 “不过这个东西不能看太久, 对眼睛不好, 尤其是不能在光线不好的地方看。” 夏唯洗完澡之后, 见她还戴着耳机在学,走过来说:“你要适当放松下眼睛,也别坐太久, 多活动下身体。” 她说着看了眼平板电脑上面的时间, 提醒了一句:“不早了, 记得早点睡觉。” 沙发上的女孩看着她, 点了点头。 夏唯笑了笑, 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天气渐渐热了,客厅通风的效果最好,反而是最凉爽的地方。 卧室里相比之下就热了很多,夏唯开始真的思考起换空调的事。原本她一个人住的时候, 实在热得受不了她还能出来睡沙发,现在就不太方便了。 而且也不知道安顿小姑娘这件事什么时候能解决,如果到了七八月还没解决,到时候那个天气,客厅里没有风扇和空调也很难熬。 但换空调可不是一笔小的开销,夏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打开手机开始游览招聘信息。 不找兼职的话,这么下去只会是坐吃山空。 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了,沙发上的人却还忍不住悄悄打开了平板电脑。 这对她来说是个更加新鲜且具有冲击力的玩意儿。 里面能有人说话,她还能看见那个人的样子,清晰得就像在眼前一样。 她开始好奇这是怎样做到的。 而这个对她来说只有“陌生”二字的世界,此刻也终于多了几分趣味。 卧室里的人还没睡着,她压下好奇心,将平板电脑放回了茶几。 等明天家里只剩下自己了,多的是时间看。 夏唯很快就发现,家里的小姑娘已经彻底迷上了平板电脑。 除了帮忙做饭、洗碗,以及吃饭和洗澡上厕所的时间之外,她都抱着平板电脑在捣鼓,学习的进度也是飞快。 夏唯突然就理解了那些看着孩子玩手机的家长,但问题在于,这平板电脑是自己给的,人家小姑娘也是真的在学习,不是在玩。 最后夏唯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嘱咐她要注意眼睛,还找了一套眼保健操的视频给她看。 第二天她就学会了,每两个小时做一次,休息十五分钟,然后继续学。 自律得可怕,让夏唯无话可说。 要是自己小时候有这么聪明自律,指不定能考上更好的学校。 从书店租来的那一袋子书,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被扫荡完了幼儿启蒙教材和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全部教材。 这天是周日,夏唯正巧休假一天,便抽时间整理了一套全学科的练习题给她做,看看情况如何。 小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一直是夏唯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没有反对意见。 夏唯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但一时之间也很难去改变对方,索性由着她了。 如果这样她能更有安全感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夏唯在二手市场淘的小风扇送到了,小姑娘趴在茶几上写练习题的时候,她将小风扇擦洗干净,放到客厅里插上电,开了最低档的微风。 凉爽的风随着转悠的风扇吹过来,掀起了少女的乌黑长发,柔顺的发丝在白嫩的手臂上一晃一晃,缭乱飞舞。 夏唯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翻看着手里的教材书。 小学的一些东西她不一定还记得,比如一些数学题,要算答案不难,要套公式和解题步骤就难倒她了,还是得先看看书。 这些书是要还回去的,所以每道题都先摘抄到作业本上再答题,书面还很干净。 夏唯挨个翻看了一遍,又拿起小姑娘的作业本,看她这些天做的题。 第一页的阿拉伯数字写得弯弯扭扭,看得出来是初学者的笔迹。 但越往后翻,这些数字就写得愈发工整干净,笔锋和走向也逐渐稳定下来,没了太多变化。 到了摘抄的题目时,夏唯的目光顿了顿。 一开始她想过启蒙教育会很难,毕竟这孩子连拼音都不认识,要把汉字给认全得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然而几天时间下来,她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这孩子是识字的,虽然有一部分字认不得,但水平已经好过很多没上过学的人。 夏唯总觉得她不认识的字都是有一定规律的,只是一开始没想明白,现在看到她摘抄的题目才终于想通。 ——她抄下来的题目里,有几个字写的是繁体。 而她不认识的那些字,基本都是繁体简化后的新字,因为改动很大,没学过简体字的人一时半会难以反应过来。 那看不懂拼音也有了解释,毕竟现在还有一些特定的地区是用以前的注音符号,而非拼音。 夏唯想明白这点后,一下子就有了方向。 她决定赶快把这件事告诉院长妈妈,好缩小寻找的范围。 趴在茶几上的人停下了手里的铅笔。 她侧过头看向旁边的人,吹着风的那个东西是金黄的颜色,一眼晃过去还以为是一朵花。 坐在沙发上的人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神情专注而认真。 她正要开口叫她一声,却又顿了顿,随后伸出手臂,用手指轻轻触碰上了对方的手腕。 指腹的温度拉回了夏唯的思绪。 她回过头来,笑了笑,问:“写完了吗?” 少女收回手臂,点了点头。 夏唯没有留意,站起身来走过去,弯下腰拿起她写完的作业本,就这么站在原地翻看起来。 蹲坐在沙发边的女孩收拢手指,神色平静。 夏唯按照每科二十道题的量给她整理了一套练习题,参考了网上查到的小学三年级期末考卷,能答对这些题基本上就不会有问题了,可以直接往后面学新的内容。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对这孩子来说,最难的是英语。语文学得最好,数学在记住阿拉伯数字后就进步很快,到后面完全是百分百的正确率。 所以夏唯给她制定的学习方向是每天一半时间学语文和数学,一半时间专攻英语。 休息的时候听一听音乐,再每天给她放一点动画片来看,也算把艺术类课程给提前接触了一些。 毕竟现在的中学,要求德智体美劳全方位发展,只会做题和背书是不行的。 至于体育…… 看她那天跑得那么快,就知道毫无困难。 三个学科,总共也才六十道题,不怎么费时间,也不累。 夏唯已经自己做过一遍,答案都全记得,很快就批阅完这套题,得出了分数。 让人讶异却又理所应当的——满分。 就连夏唯觉得会拖后腿的英语,她也全都答对了,只是字母写得还不太娴熟,和小学生写的差不多。 “你一定是个天才。” 夏唯说着,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蹲下来,平视着蹲坐在沙发边的少女,用最认真的眼神看着她,告诉她:“你用一周时间,学会了别人从出生到小学三年级整整九年的知识,接下来只要稳扎稳打地学下去,九月份你一定可以去学校上学,我向你保证。” 不知是哪两个字触动了面前的少女,她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些波澜。 “……学校?” 她开口问了一句,声音还有些低哑,像干渴了许久的沙漠旅人。 夏唯的眉眼全是微笑,她一字一顿地说:“学校,就是每个人都要去那里读书上学的地方,那里会有很多老师教你知识,也会有很多跟你一样大的孩子,你这么聪明,又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会交到很多朋友的。” “到时候无论你能不能找到家在哪,也不会再继续饿肚子了。知识改变命运,而你是天生就应该读书的料,你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用笃定的口吻说:我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方法再简单不过,就是读书上学。 其实我是想要相信这句话的,倘若事实的确如此,那我的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让人有了盼头,有了安心的底气。 可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要改变我的命运,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只是那个方法是什么呢?好像已经近在眼前。 但当我一次次去深挖的时候,它分明呼之欲出,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必须要想起来才行。 得快一些。 时间从不等人。 夏唯打开自己特意准备的红笔,在这份练习题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100”分。 这是小姑娘的第一个满分,得好好保存下来。 她相信,未来一定还会有很多很多个。 单身女青年夏唯,在这一天体会到了那些考第一名的同学的家长是什么心情。 是一种恨不得立刻发社交圈昭告天下的心情。 夏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声,她合上作业本,正要还给身旁的人,目光却顿了顿。 作业本的封面上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夏唯抿起唇,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哪怕从理智上来说,这个念头最好不要去实践。 但她还是看向身边的女孩,在对方也看过来后,开口道:“如果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夏唯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这无异于去戳对方的伤疤。 女孩看着夏唯,难得开口回答:“我不记得了。” 夏唯一怔,话音不由得软下来,轻声问:“那你愿意…我来帮你取一个名字吗?” 两个人蹲坐在沙发边,面对着面,距离如此靠近,却没有人意识到。 她们望着彼此的眼睛,那里面有自己的倒影。 少女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与白色长裙的肩带一起,被一圈圈转悠的风扇吹得摇摇曳曳。 她在夏唯的等待中,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夏唯却笑了起来,脑中已经飞过了无数个好听的名字。 “让我想想,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老人说取名字得讲究寓意和因缘,缺一不可。” 夏唯想着,神色也沉浸在了其中,没有察觉对方留在她脸上的目光。 “我是在喷泉池边上找到你的,跟水有关的诗词有哪些呢?” 金黄的风扇转啊转啊,转了很久。 年轻的女人想啊想啊,想了很久。 终于她直起身来,看向女孩,轻声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叫你小伊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已买的朋友送了五百字,赚了赚了!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给我来口西瓜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酒猴子、konoha、永恒回归不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猴子 57瓶;顾臻 10瓶;40800818、bonh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73 chapter 73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我那心上人, 她远在水的另一方。 这是一首情诗, 她到底知道, 还是不知道。 而我——是希望她知道,还是希望她不知道。 我不知道。 六月中旬,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 家里的小姑娘也终于告别了小学课程, 开始迈入中学的范畴。 夏唯把租来的书还了一大半回去, 又拿回了新的初中教材书,书店保存得很好, 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教材了, 但还是干净崭新的, 只有书页微微发黄, 完全不影响阅读。 她抱着这袋子沉甸甸的书回到家, 刚到单元门的门口,二楼的门就打开了。 夏唯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加快脚步上了楼。 房东太太知道她家里来了个“远房亲戚”, 也帮忙找了一些她儿子用过的旧书, 特别是课外辅导教材和知名的练习册, 都还能用。 拿着这些东西送来的时候, 房东太太随手一翻, 里面干干净净,半个字儿都没写过。 她翻着白眼说:“当初老师每个月都让交材料费,买一堆教材,这臭小子一道题都没写过!白白浪费钱, 真跟他哥一个德性。” 房东太太把书交给夏唯,又叹了口气,说:“还好我们家老大会读书,凭自己本事考到了国外去,学费都不用我操心。” 夏唯宽慰她:“小娟很厉害了,她研究生毕业后找工作肯定很顺利,而且那边移民政策对研究生很优待,您说不定过几年就要去国外享福了。” 房东太太这才笑了起来,眯着眼说:“那我就等着了。快拿去用吧,不用还了,那臭小子说不定还要拿去卖给收废品的哩!” 客厅里的人见夏唯又提着一袋子书回来,主动走过来接手,将书一排排整理出来,分类摆好。 一转眼,家里已经到处都是书,连平时放闲书的书架都给腾了出来,专门放教材和工具书。 夏唯见茶几上摆着一本摊开的英语词典,笑着问:“还在背单词啊,都快八点了,吃东西了没?” 弯着腰的人直起身来,看向夏唯,摇了摇头。 “都说别等我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夏唯还是弯起唇角,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一段时间下来,她已经找到了让这孩子多说话的办法,那就是多问,问她的想法。 想要的和想吃的,她永远不会主动说。 尽管这是一种本就该有的自觉,但夏唯还是愿意多给她一些,只要自己有的话。 “番茄炒蛋。” 少女说着,已经走过来,准备一起进厨房帮忙打下手。 夏唯从没让她做过饭,但简单的帮忙还是不好拒绝,一段时间下来也就习惯了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忙活。 “你是知道冰箱里的番茄再不吃就要不新鲜了吧,小鬼头,又不说实话。” 夏唯笑着说了她一句,却还是接受了这个提案,撩起袖子往厨房走去。 这道菜简单又开胃,其实很适合夏天的晚上吃,夏唯也很喜欢。 最主要的是,家里有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每顿饭还是得注意营养均衡。 她从冰箱里拿出两个番茄和一颗鸡蛋,又拿了一点绿色时蔬,准备做个清爽解腻的蔬菜汤。 这孩子一点也不挑食,她做什么就吃什么,很好养。 但越是这样,夏唯就越是不由自主地想在饮食上下一些功夫,让她吃好一点。 毕竟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简单的两菜一汤,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普通的家常菜,却是在外面永远也吃不到的味道。 两个人吃饭时话很少,都是夏唯想起什么就说几句,对面的小姑娘应一声,算作回答。 “我明天轮休,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整天看书多闷啊,咱们做点别的。” 夏唯开口时,面前的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放下筷子,用商量的语气问。 这半个月来,小姑娘在家除了看书就是做题,休息时间听点纯音乐,已经是她最大的休闲娱乐了,夏唯觉得这样不太行,还是得劳逸结合。 院长妈妈那边根据她的推测,已经调整了方向,但需要跟几个地区的协会联络,再根据案底逐一排查,短时间内没有新进展。 夏唯早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无论结果如何,九月份她都会想办法让这孩子能上学。 过去已经不重要,未来才是最可贵的。 不过更重要的是珍惜现在。 小姑娘这段时间气色好了许多,不再像是刚开始那样脸色惨白。 她细嚼慢咽吃完最后一口饭,放好筷子,端坐在椅子上,然后摇了摇头。 夏唯并不意外。 这孩子最惦记的事情就是学习,脱离文盲这件事好像刻在了她头上,无时无刻不催促着她。 夏唯能理解这种急切的心理,但适当的放松也很有必要。 “要不这样,你整天在家里也不太好,我明天带你出去玩吧。我们可以看电影或者去游乐园,最近还新开了一家主题公园,你觉得呢?对哪一个比较感兴趣,我们就去玩哪一个。” 可能是出现了没怎么听过的词汇,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夏唯却读懂了她的眼神。 “我待会儿找给你看看,先收拾下吧。” 两个人起身收拾好饭桌,把碗筷洗干净,厨房也整理干净后,已经是十多分钟之后了。 夏唯拿起茶几上的平板电脑,搜了几个图片出来,头也没抬地开口道:“小伊,过来看看。” 被唤了一声的少女顿了顿,两秒后才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夏唯靠近了些,将平板电脑挪到她面前,指着图片说:“这个是电影院,能看平时我放给你看的那些动画片或者真人电影,屏幕特别大,有我们家一整面墙那么大。但是人也很多,几十上百人坐在一起看。” 她说着,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不怎么感兴趣,就划到下一张图。 “这个就是游乐园,很受欢迎,里边儿一般都有几十种玩法,我长这么大还没去玩过呢。” 夏唯随口说笑了一句,她年轻的时候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用,后来节省惯了,对年轻人的娱乐也就没太大兴趣了。 花那个门票钱不如多买两袋大米。 女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去这里。” 夏唯顿了顿,侧头看向她,片刻之后笑了起来。 她没有拆穿这点小心思。 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刻意讨好,夏唯承认,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是愉快的。 “好,那就去这里。” 决定之后,夏唯掏出手机来订票。周末的两张门票价格不便宜,她脸上的笑没有变化,随手付了款,就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明天早上出门吧,中午会很热,早点排队进去比较好。” 小姑娘什么都听她的,从来不发表意见。 夏唯并不着急,改变总需要一个过程,要她愿意主动袒露自己的想法,得慢慢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夏唯希望她已经有了畅所欲言的底气。 洗澡的顺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潜移默化地定了下来,夏唯总是等她先洗,自己最后洗漱。 夏天的衣服轻便单薄,小姑娘每天洗完澡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脱下来的所有衣服用手搓洗干净,再拿到阳台上晾着,第二天早上就晾干了。 她从不放进洗衣机,也许是不好意思让夏唯洗她的衣服,这点夏唯很能理解,由着她自己动手。 直到今天,夏唯洗完澡先去接了个电话,十分钟后再回到浴室里时,她换下来的脏衣服已经不见了。 她找了一圈,最后在阳台的晾衣杆上找到了自己的短袖衬衣和七分裤,以及两件贴身衣物。 夏唯站在阳台上,看着还湿哒哒往下滴水的内衣内裤,半晌没回过神。 客厅里,少女端着杯刚热好的牛奶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阳台上的人。 她弯了弯唇角,在对方转过身来时,脸上又回到平静。 夏唯挠了挠侧脸,看着女孩子大大方方投来的视线,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 “喝完牛奶就睡觉吧,晚上热的话把风扇打开,记得不要对着吹,开转动模式。” 她说着从阳台上回到客厅,正要直奔自己的卧室,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热牛奶的温度间接地贴在了夏唯的皮肤上,热得发烫。 夏唯下意识要收回手,就听面前的人问:“你房间更热吧?” 少女指了指风扇,说:“这个拿进去,会好点。” 她很少说这么长的话,语气也难得认真。 夏唯感觉那稍微乱了节拍的心跳又平稳了下来。 她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来,在女孩的头上抚了抚。 “没关系,我不热。” 有些亲密是可以引诱的。 用乖顺的、柔软的、温情的东西,撬开心防,挤掉安全范围内的距离感,最后鸠占鹊巢。 倘若被引诱的这条鱼,正巧爱吃这钓饵,那便是手到擒来。 所以在一开始就露出马脚,暴露了喜好的鱼,实在是太蠢了。 让人理所当然地心生疑惑——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不过再好的运气也要到头了。 我那时候这么想着,便也同样是一种愚蠢。 夏唯走到卧室门前,拧开门后转头看向沙发上的人。 她总是在自己进门后才关灯。 夏唯想着,将冒出头的情绪按下去,轻声开口道: “晚安,小伊。”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向的节奏会不会有点无聊啊(目光呆滞地发问 被最近的评论数吓到了呜呜呜呜 —— 感谢在2020-05-28 21:10:11~2020-05-29 21:3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给我来口西瓜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永恒回归不断、tclot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74 chapter 74 早上的闹钟响起, 夏唯坐起身来按掉, 随后掀开凉被下了床。 近几年来, 身体的新陈代谢已经不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夏唯也就逐渐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无论上班还是休假。 但现在家里多了一个比她起得还早的人。 夏唯刚刚推开卧室的门, 就见到斜对面的浴室门开着, 里面有人在刷牙洗漱。 她已经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牛奶香味, 走进厨房里一看,两杯热好的牛奶和两颗水煮蛋正放在那里, 散着热气。 这点东西是不够吃的, 所以这其实是夏唯的早饭。 她早上喜欢吃一点补充蛋白质的东西, 但这段时间为了照顾小姑娘的饭量, 都尽量做管饱的面食。 夏唯笑了笑, 打开冰箱找出前天做的小汤圆,又拿出一罐还没用完的醪糟,开始做另一份早饭。 浴室里洗漱完的人走进来, 正要帮忙, 夏唯侧头看向她, 开口道:“先喝杯牛奶吧, 这个要煮一会儿。” 少女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 散落在肩后,一张小脸白净透红,映衬着那双眼睛更黑得纯粹。 她点了点头,端走自己的那杯牛奶, 却也没出去,就站在厨房里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夏唯掀开锅盖,水已经开了,便拿起小汤圆扔下去,又挖了两勺醪糟和白糖,一边搅拌着,一边打了个荷包蛋进去。 醪糟的香味很快溢出来,充盈了整个厨房。 在一旁安静喝牛奶的女孩看着锅里,偶尔将目光放在女人的身上。 夏天的阳光来得更早一点,光线从厨房的窗外溜进来,落在了年轻女人的肩上。她穿着睡衣,头发还没扎好,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散着,露出一小截后颈,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一杯牛奶才喝一半,醪糟汤圆已经煮好了。 夏唯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让她端出去,自己拿上水煮蛋和牛奶跟在后面。 新的一天从早饭开始,所以能不将就的时候就不要将就。 夏唯洗漱完,回到饭桌边坐下来,拿起已经不烫手的水煮蛋,在桌沿轻轻一磕,开始剥壳。 这颗蛋煮得恰到好处,蛋白是滑嫩弹弹的,她咬了一口,里面的蛋黄已经熟了,但停留在刚刚熟的程度,保留了充足的水分。 两颗水煮蛋和一杯牛奶,对夏唯来说已经足够。 她细嚼慢咽地吃着小姑娘给她煮的早餐,而坐在对面的人,也慢吞吞地吃着她做的早饭,这个早晨好像过于安静,但又该是这么安静。 生活是细水长流的。 在最平淡的一日三餐、整理洗漱之中,时间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流逝了半个月。 夏唯找出那双买来后还没穿过的软底凉鞋,白色的细带款式,穿起来像拖鞋一样舒服。 这是特意给小姑娘买的,但她没出过门,今天还是第一次穿。 夏唯看着穿戴整齐的人,从裙子到鞋子都是自己买的,穿在她身上很是好看,倒显得自己的审美很不错。 实际上是这衣服沾了人的光。 夏唯想着,开口道:“果然只要人好看,穿什么都会好看。” 传统的家庭总是吝啬赞美与夸奖,夏唯平时也不是个爱吹捧应和的人,但这孩子的性格太闷了,如果能多培养她的自信,让她稍微外向一点,夏唯不介意每天都称赞她。 谁让她本来就聪明又漂亮。 她自己也应该去知晓这点。 将外出要带的东西都装进包里后,夏唯穿上休闲平底鞋,拿起钥匙,率先推开大门出去。 她转回身来,叫了门内的人一声:“小伊,走吧。” 穿着白裙的少女精致得像个洋娃娃,特别是当她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 但这一刻,她听见唤她的声音后,那张平静的脸上便有了细微的情绪,让她一瞬间鲜活起来,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踩着崭新的、合脚的凉鞋,第一次踏出了门。 夏唯拿着一把遮阳伞,向她招了招手,等她靠近之后,才转身走下楼梯。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出了单元门。 从这边去游乐园,最简单的路线就是地铁。好在地铁站离这边不远,两个人散着步就能走过去,就当是晨练了。 整个城市已经醒来,忙碌的上班族匆匆忙忙赶往公车站和地铁站,摆摊的和开店的都已经开张,卖着热气腾腾的早饭,整条老街上都是诱人的香味。 老太太老头们慢悠悠地骑着共享单车,已经赶完集回来了,而不着急的人这会儿才去集市上买菜。 夏唯带着第一次出门的小姑娘走在人行道上,道路的两边种着梧桐树,散发着它独有的气味,将这条街环绕。 她见太阳愈发晃眼了,便撑开遮阳伞,打在小姑娘的头顶上。 “太阳变大了。” 夏唯说着,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涂防晒霜吗?今天会一整天都晒着太阳的,你几乎不出门,小心晒伤了皮肤。” 少女侧头过来看她,长发顺着在肩上一晃一晃。 这些无微不至,总让人误会她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怕晒。” 夏唯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一瓶防晒霜也没几个钱,你真的不喜欢那就不涂吧,避着暴晒的地方就行。” 走了十来分钟,地铁站就到了。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夏唯看了眼时间,也还早,索性不去挤那人最多的一班地铁,带着小姑娘去了旁边的一家服装店里躲太阳。 这是一家主打年轻人潮牌的连锁店,这会儿很冷清,倒是个安静的好地方。 夏唯自己也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自从积攒了一些存款后,她就不再穿那些廉价的地摊货,毕竟对身体也不好。 成年人总是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到了三十岁后,衣服的观赏性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舒服与体面才是第一标准。 夏唯随手翻看了几件衣服,见标签上的成分和手感都不错,反倒是真的生出了点购物的念头。 那天在网上买的两条裙子只是应急,面料一般般,估计也穿不了多久。 她想着,转头问安静跟在身后的小姑娘:“这件衣服你喜欢吗?” 夏唯手里拿着的是一件卡通短袖,纯棉的料子,手感很不错,适合在家里穿。 少女环顾四周的视线收了回来,看了眼夏唯的双眼,随后才将目光放到她的手上。 白色的短袖上面,颜色鲜艳的图案很是抢眼,那正巧是她看过的动画片。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夏唯就没想过能从她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问这句话,不过是看看她的反应罢了。 这件短袖最后没被放回去。 “还得配一件下装,那个短裤应该不错。” 夏唯说着,直奔那边的下装区域。 站在原地的人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只是谁也没能看到。 试衣间的帘子被拉开后,换好衣服的少女走出来,站到夏唯的面前。 她穿着白色的短袖纯棉t恤,搭配一条粉黄的宽松短裤,明亮的暖色像是夏天的一颗柠檬,清爽而靓丽。 夏唯看了两眼,就决定了要付款。 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但也值得穿好一点的衣服。 换下来的白裙子被店员妥帖地打包好,夏唯付款完,留了个便条贴上去,约定好晚上再来取。 时间也已经错开了地铁的高峰期,夏唯正要带着小姑娘出店门,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伊,你等我下。” 少女停下脚步,站在店内等她。 夏唯放下遮阳伞,打开包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条深红色的头绳。 她笑了笑,抬头说:“外面开始热了,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要凉快点。” 女孩看着她手上的那条红色细绳,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夏唯走过来,站到她身后,抬手轻轻握住那柔顺乌黑的长发,帮她挽起来,转了两圈,收紧了一些之后,才用头绳给扎好。 长长的马尾垂落下来,夏唯收回手时,手指竟有些留恋那些触感。 “好了。” 她笑着说了一声,少女便转过头来看她。清瘦的人站在面前,扎着马尾,穿着短袖短裤,像街头上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子们那样,再也找不到初见时狼狈的模样。 夏唯觉得,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地铁上还是没有座位,但已经不算拥挤。 夏唯带着她站在角落里,一路上小声说着待会儿要玩的项目,她自己也没去过,只记得最经典的几个设施,就简单介绍了下。 小姑娘不爱主动说自己的喜好,但夏唯已经慢慢了解,要怎么去猜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其实很简单,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夏唯想着,轻声笑了起来。 还剩最后几站时,上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夏唯被挤得没地方站,只好挡在小姑娘的身前,将她藏在自己面前的角落里。 这时候两人面对着面,夏唯才发现她其实只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 不过本身夏唯就不是一个很高的人,在南方算一枝独秀,到北方就是娇小的代名词。 反观小姑娘的身高,在这个年纪算是少见的。 夏唯想着,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点距离,避免撞到她。 身后十分拥挤,没给她一点后退的余地,几乎是人贴着人,夏唯有些难受地直起身,想喘口气,一个温度忽热贴上来,揽住了她的腰。 夏唯愣了下,低头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她的双手正抱着自己,挤掉了两人间的最后一点距离。 少女的肌肤与体温紧贴在胸前,在开了冷气的地铁里也热得发烫。 夏唯张了张嘴,收回心神,正要开口说什么,背后就传来一声痛呼。 这声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力,夏唯也下意识看过去,却只见到一个男人匆匆忙忙往前面挤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从地铁上下来后,夏唯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这里出去不远就是游乐园,人流量很大,她只得牵住小姑娘的手,不让她被挤开。 等出了站台,夏唯才松开手,带着她往游乐园走。 “你做得很好。” 路上远离了那些嘈杂后,夏唯终于开口。 这一路都格外安静的小姑娘听到后,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夏唯顿了顿,还是抬起手来,在她头上抚了抚。 “我没有不高兴,我们小伊这么聪明又勇敢,我其实很高兴。” 她收回手,继续往前慢慢走着。 少女看着她,片刻之后跟了上去。 “但是对方毕竟是个比你高大很多的成年男性,以后类似的情况下,保护自己才是第一,你能答应我吗?” 夏唯说着,转头看向她。 小姑娘也看着她,沉默许久之后,抬起手来弯起了小拇指。 夏唯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也伸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一言为定。” 正值周末,游乐园人满为患,检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个情况已经在预料中,夏唯带着她,直接走过去排队检票。好在她们出门比较早,现在检票的效率也紧跟着科技而提高,网购的票有单独通道,扫完码就能进。 进门之后,夏唯不由得再次感叹:感谢互联网。 “让我来看看,先去哪个地方比较好。” 她在门口拿了本宣传册,上面有最全面的游乐设施简介,适龄范围和疾病患者不能体验的提示也都在上面。 看到宣传册夏唯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这一个游乐园竟然有一百多个项目,普通人大概一年也没办法全部玩一遍。 小姑娘还没成年,夏唯只打算带她去玩一些温和的设施,比如摩天轮和旋转木马。 这些似乎都划分在亲子项目里,夏唯索性略过那些刺激的项目,直接看后面的亲子项目简介。 “梦幻岛、欢乐家园、冰雪世界、魔幻厨房、丛林水战……” 夏唯一一看过去,将感觉上比较温和的项目都用笔圈出来,然后看了看开放时间和体验需要的耗时,再估算了下排队的时间。 “我们今天一天下来,最多也只能玩到五个左右,先来看看选哪些吧,选定了就去按顺序排队。” 她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小姑娘没有意见,跟在她身后坐在了旁边。 游乐园听起来是个不大的地方。 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方,进了门,才知道它里面是多么宽广。 少女的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林荫与建筑,人来人往的主道上,贩卖各种小东西的小商铺也人气颇高,视野里能看到的全是粉色、粉蓝色、粉黄色,一切都那么梦幻。 有个打扮成卡通兔子的人拿着一堆气球,正站在主道上发放给每一个进来的客人,拿到的人都是满脸笑意,向她道谢。 少女收回视线,看着身旁的人。 她还在专注地研究手册,计算怎么安排时间最合理,能玩到最多的项目。 这个地方是给傻子打造的。 专为哄傻子开心。 夏唯把自己觉得合适的项目挨个讲给了小姑娘听,然后根据她的反应,敲定了五个项目。 将人气最高的摩天轮排在了最后,她决定先去那些不用排队太久的地方。 “走吧,这里人很多,你可得跟紧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夏唯顿了顿。 其实也不用跟这么紧,她好笑地想着,却也没有松开。 游乐园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好在此刻还不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夏唯带着她到达第一个项目设施的地点时,等候的队伍比预想中要短一点。 看介绍,这是个沉浸式影院,夏唯也不知道沉浸式影院是什么,但这是个温和的项目,也不会打湿衣服,比较适合她们两个人。 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五分钟时间。 夏唯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还有点头晕,她扶住有点站不稳的小姑娘,有些无奈地说:“看来你跟我一样,晕vr。” 如果早知道这就是个戴上vr看五分钟风景片的项目,她一定不会过来。 夏唯站在原地扶着她,等她看起来缓过来了,才牵着她的手从出口离开。 外面的太阳已经接近中午的强度,这时候去排队,无异于遭罪。 好在游乐园里也有快餐店,这是唯一一个价格跟外面的连锁店一样的地方,比五块钱一瓶的矿泉水更能让夏唯接受。 时间也不早了,她看了眼手表,这会儿走过去的话,再加上排队,能正好赶上饭点。 “走吧,我带你去吃小朋友们的最爱。” 小姑娘难得开口问了句:“那是什么?” 夏唯牵着她,边走边回答:“炸鸡薯条,可乐奶茶,还有汉堡。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但如果天天吃的话,对身体是非常不好的。” 有时候,越是害人的东西,看起来越有诱惑力。 这个道理是通用的。 快餐店果然是要排队的。 一些等不及的人已经走了,去那些游乐园里比较贵的餐厅吃饭。 夏唯反而觉得两者没什么区别,都健康不到哪里去,那还不如选一个实惠而且味道有保障的地方。 等到排完队,夏唯先让她去空位上坐着等,自己去了点单台。 不管问多少次她喜欢什么,都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久而久之,夏唯已经学会了去猜她喜欢什么,这其实不难,两个人朝夕相处,只要上了心,就能从生活的细节里摸索出来。 首先排除掉辣的。 夏唯把辣翅和辣味汉堡排除后,开始选东西。她点了一个原味炸鸡套餐,给自己点了份咖喱饭,估计了下那孩子的食量,又点了个田园鸡腿堡。 付款的时候服务生提醒她:“女士这边有加五元换购饮料哦,需要吗?” 夏唯看了眼菜单,觉得五块钱能换一杯饮料也挺划算,便回答道:“谢谢,需要一杯。” “这边有咖啡、果汁、奶茶和可乐,您看需要哪一个呢?” 夏唯正要回答,目光在菜单上一扫而过后,忽然改口道:“那就一杯咖啡吧,焦糖玛奇朵。” “好的,请您稍等。” 少女的目光在浅褐色的塑料杯上一扫而过。 夏唯拿起来递给她,笑着道:“给你买的,你上次不是说好喝吗?” 小姑娘接了过去,夏唯帮她插上吸管,她便喝了一口。 从她的眼睛里确定她不讨厌之后,夏唯才放心地拿出炸鸡和汉堡给她,自己打开了那份咖喱饭,开始吃饭。 两个人吃饭习惯了安静,第一次在这么吵闹的地方用餐,相比之下,还是少了几分在家里的自在。 后面那桌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闹,夏唯抬起头听了几句,才听明白他是在发脾气,想让家长给他买冰淇淋吃。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吃冰淇淋啊,吃了肯定会闹肚子的。 夏唯皱着眉头,却发现带孩子的妈妈在男孩的奶奶面前根本说不上话,老人家心软,见不得孙子哭闹,做了主给他买冰淇淋,男孩的妈妈只能同意。 夏唯看了眼那个妈妈走去点单台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一个人养孩子,反而比一家人养孩子要轻松一点。 观念的冲突无法改变,不该妥协的地方却一直在妥协。 她想着,抬起头看了对面的小姑娘一眼,却见她也看着点单台的方向。 夏唯倒是很少见她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几秒之后就反应了过来。 等那个妈妈拿着圣代冰淇淋回来后,夏唯低下头笑了一声。 下午的项目要排队的时间,比上午长了很多。 两个人玩了两个项目,不仅费时间,还挺累人。 夏唯索性把第四个项目删掉,直接带她去排摩天轮的队,这才是游乐园最大的特色,也是很多人小时候的梦想,来一次总不能错过这个。 在排队的时候,夏唯看见不远处围着人的地方,转头对小姑娘说:“小伊,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少女点了点头,也不问她去哪。 夏唯把遮阳伞给了她,自己小跑着去了对面。 一辆园内观光车路过,阻隔了少女的视线,等车开过之后,女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少女顿了顿,打量了一圈周遭,许久也没找到那件熟悉的衣服在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长的队伍开始往门口移动,她跟着前面的人往里面走,偶尔回头看一眼女人消失的方向,但始终没有看见她。 此情此景,总让人有些熟悉感。 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上周看过的电影里出现的剧情。 主人公和家人一起去公园玩,他的父亲也对他说了一句:“小文,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爸爸马上就回来。” 然后他就走了,把小男孩丢在公园,跟出轨对象一起远走高飞。 所以主人公长大后,成了一个高智商杀人犯。 专门猎杀那些出轨抛弃家庭的人。 天色渐渐从湛蓝沉淀,成了更加金黄的颜色。队伍挪到了摩天轮的门前,少女收回视线,看着即将轮到自己的检票口,忽然抬起手抚了抚头上的红绳。 她手指用了点力气,准备将那头绳扯下来,这一秒,一道声音在身后传来:“小伊。” 少女停下动作,转头看了过去。 年轻的女人拿着一根粉红色的雪糕快步走过来,连额头上的汗水都忘了擦一擦。 “还好赶上了,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雪糕要排队那么久,轮到我的时候材料又不够了,让我等了半天才做好。” 她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快,趁着还没化掉,赶紧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商姐:这女人不要我了 夏姐:这小鬼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 儿童节当然要吃小甜饼! 还有还有,今天是谁的生日呢?聪明的小朋友一定记得,所以今天又是发红包的一天!都有都有,不要抢(:3 - 新的一月新的g,每晚9点不见不散!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给我来口西瓜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 3个;tclota、山海精 2个;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酒猴子、晨、永恒回归不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nta 30瓶;badcode 13瓶;方不钝、後宮、tclota、高冷逼不嗦话、晨、奶糖生翼 10瓶;. 6瓶;南予清欢、陶临临、爱不是理由 5瓶;茶凉 4瓶;未来、张碧晨的女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75 chapter 75 游乐园里依然是人山人海, 热闹非凡, 让人置身在一个喧哗的世界。 排队的队伍又拉长了很远, 蜿蜒曲折, 贯穿着宽阔平坦的园内街道。 少女手中打着一把遮阳伞,阳光已经没那么热烈, 她却忘了将伞收起来。 天空又接近梦幻般的延绵绯色, 一如远处的卡通城堡那样, 讨人喜欢。 年轻的女人站在这片天空下,衣领快要被汗水浸湿, 她浑然不知, 举着手里已经开始融化的草莓味雪糕, 等待面前的少女给出回应。 她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期待, 那么热切而专注, 仿佛双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于是这一刻她也浑然未觉,下意识遵从了自己的念头——抬起手拿过了那支雪糕。 摩天轮嘎吱嘎吱启动时,少女手中的雪糕已经化了一小半。 她咬了一口上面没化的部分, 随后看了眼被沾得黏糊糊的手指。 小姑娘顿时皱起了眉头。 夏唯忍俊不禁地打开自己的包, 从里面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湿纸巾。夏天出门总是不能忘记这东西。 “你换只手, 雪糕得从下面开始吃的, 因为化了的都跑到下面去了。” 她说着, 抽了一张湿纸巾去擦她的手指。 小姑娘顺从地将手交给她,用另一只手拿着雪糕,加快速度咬了下面的部分,一口又一口, 腮帮子没多久就鼓了起来,像只仓鼠。 摩天轮缓缓上升,地面的一切也在逐渐远离,人群缩小成了黑点,视野变得广阔起来。 少女吃着雪糕,目光从窗外收回,放在了垂着头的女人身上。 她将手指上的脏污仔细地擦了干净,然后松开手,将纸巾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内。 “你恐高吗?不恐的话可以看看下面的风景,这上面的视野很好。” 夏唯说着,自己却没动一下,她从上来后就没往窗外看过。 小姑娘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一双眼睛看着她。 夏唯只好承认:“好吧,恐高的人是我,不过只要不往外面看就还好。” 恐高的人为什么要来坐这个摩天轮? 少女咬掉了最后一口雪糕,任由冰凉的草莓奶味在口腔里一点点融化,浅浅的甜味包裹着味蕾,在冰爽中充当着一个恰到好处的配角。 却又能在口中残留很久,一丝丝的甜,口齿留香。 让她吃完之后还忍不住咬着木棒,企图从上面再多吸取一点味道。 夏唯不敢看窗外,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见她吃得这么着迷,不由得笑了一声,开口道:“你喜欢的话,我们在家里也能做雪糕,但是这个一天只能吃一根,否则会肚子痛的。” 小姑娘回过神来,将手里的木棒扔进了垃圾桶。 脸上还是一片平静,像个成年人似的处变不惊。 夏唯知道她好面子,没再逗她,开始给她讲雪糕能做什么样的味道。 “比方说你喜欢的焦糖玛奇朵,那个也能做成雪糕,除了味道,还可以加很多东西,比如说巧克力和果仁,还有水果丁,酸奶,你喜欢的话都可以试试。” 夏唯说着,想起自己的童年,感慨了一句:“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除了能上学,就是夏天的时候想吃雪糕就能吃到,没想到成年后反而忘记了这样简单的快乐。” 小时候,快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长大后,简单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时,夏唯还不太能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她的人生其实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同龄人大多都经历了几次失败或者成功的恋情,有的结婚有的生子,尝尽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滋味后,看见这句话应当会有更多的体会。 夏唯已经过着最简单的生活,这也许不是最好的,却是能让她最舒服的。 但尽管如此,她也在为生计而奔波劳碌的过程里,忘记了许多曾经的快乐。 当一个人的标准从喜欢与否,变成了需要或是不需要、应该还是不应该,那么这个人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 吃一根雪糕之前,夏唯已经下意识去衡量这点口腹之欲比起它带来的其它问题,究竟孰轻孰重。 比如会发胖,三十岁的人不如年轻人那么容易保持身材,吃了就要付出代价。 又比如对肠胃不好,她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太了解生病的时候只能靠自己,而自己不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所以干脆就让自己少生病。 任性的权利,通常只属于少部分人。 她早就明白自己没有这个权利。 但现在,她却希望面前的这个女孩,能有这样的权利。 摩天轮到达最高处时,天色已经晕染成了略显暗沉的橘色与红色。 连夏唯也忍不住看向窗外,望着天空。 站得高时总会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云朵是触手可及的。 少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下面的城市在此刻这般渺小,称得上是一览无余。 她将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而这一刻,她并不讨厌这样的风景。 又可能不止是这片风景。 离开游乐园时,入口处派发气球的人偶兔子塞了个粉色的心形气球给她们。 夏唯笑着跟工作人员道谢,随后将气球给了小姑娘。 她接过去拿在手里,轻盈的气球在她头顶摇曳,格外引人注目。 夏唯见入口的人还是很多,向她伸出手,轻声道:“走吧,该回家了。” 拿着气球的少女看了她一眼,随后抬起手来,将手掌递给了她,被轻轻握住。 夏唯牵着她从旁边的出口走出去,结束了两个人的一天外出。 从地铁站出来,到旁边的服装店拿走留下的衣服后,她们散着步往家里走。 一整天玩下来已经累了,夏唯活了三十年终于去了一趟游乐园,虽然发现很多东西都是有童年滤镜的加成,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开心的。 她一路上跟小姑娘商量着回家后吃什么,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两个人一个拿着装衣服的袋子,一个拿着气球,在这片老居民区的街上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行人。 但生活并非总是平淡如水的,也时常会有惊喜与意外。 夏唯接到电话时,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对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她才想起自己投递的那些简历。 是兼职的事情有回复了。 夏唯其实是没抱太大希望的。 这年头找份工作多不容易,每个成年人都深有体会。 所以她投完简历后就把这事暂时给放下,专注眼前的几件事情。能有回复完全是意外之喜,等这通电话打完后,夏唯更感到意外了。 这是一家做原创珠宝的公司,虽然是个新品牌,但规模不小,近几年的发展有模有样,一看就是不差钱的那种类型,宣传做得非常卖力,大街小巷、网络和电视上,都有他们的广告。 夏唯只是在投简历的时候看到这家公司也有招聘,顺手发了自己的设计作品过去,根本没想过会被联系。 那可是她大学时期的作品了,给一些网店还能看,在这样的专业人士面前,那是完全上不了台面的。 但对方直接在电话里让她去面试,连时间地点都定好了,就在本地的一家珠宝分店。 工作内容也很自由,完全就是兼职的要求,不需要她坐班,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交出合格的设计成品就行,酬劳也是根据作品来给的,做的越多酬劳越多。 夏唯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了,她挂完电话后,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被相中,这通电话是诈骗的可能性不低。 但一路走回家后,她打开冰箱看着里面吃得差不多了的食材,以及那没剩多少的米袋,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先探清楚情况,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小姑娘好像也知道她有正事要做,一晚上都没打扰她,帮着洗菜淘米,两个人默契地做好了晚饭,又一起安静地吃完。 饭吃了,夏唯也琢磨得差不多了,她收回心思,抬头道:“我明天晚上可能要回来得晚一点,你不要等我,自己先吃。冰箱里的东西不够的话,我让生鲜超市送一点过来,你想吃什么?” 小姑娘也已经吃完了,正端坐着等她,听她说完这句话也只是摇了摇头,回答:“够吃。” 夏唯笑了笑,不再追问。 今天玩得太放纵的后遗症已经出现,她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身体,见小姑娘没再动筷子,便起身收拾碗筷。 两个人的效率总是比一个人高很多,等收拾完,差不多也到了洗漱的时间。 “今天玩累了吧,早点休息,等你学完了初一的课程,我再带你去玩别的。” 夏唯学着一些家长的做法,放点奖励在前面,给小孩子学习的动力,也算是开始尝试让她接触外面的世界。 小姑娘正要进浴室,闻言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她。 夏唯猜想她多半是会点个头,因为这个孩子本身并不排斥出门,而大多数时候她也都听自己的。 站在浴室门口的少女看着她,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道:“谢谢,我今天…很开心。” 她说完,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转头拉开门进了浴室。 夏唯反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已经响起水声的浴室,许久之后收回了视线。 刚刚吃过的晚饭是清淡的口味,这一会儿她却觉得自己吃了一片裹着白糖的番茄。 酸酸甜甜,在口腔里弥漫开,一点点沁入了更深的地方。 久久萦绕,不肯消散。 她的快乐总是很简单。 更简单的是,这些与我息息相关。 只要我想、我肯,就能给她一点。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在这个过程中,更快乐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但可笑可悲的是——自大如我,从不肯在当下承认。 以至于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坦诚二字时,她还是她,始终如一。 我却变得不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深水!明天加更! ——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给我来口西瓜呗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竹三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 2个;tclota、konoha、sag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nhu、ning 5瓶;唔空 2瓶;王里兜、归溯、冬天的假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76 chapter 76 粉色的心形气球系在了堆满旧书的书架上, 时不时地在空中慢慢摇摆。 金黄色的小风扇对着沙发来回转悠, 吹来微凉的风, 驱走了一点炎炎夏日里的闷热。 但屋子里还是闷得慌。 做完最后一道大题的少女放下手中的铅笔, 抬头看了眼阳台外面的天色。 看样子多半要下雨。 阳台外面的树上,蝉鸣声也歇了, 天空暗沉沉的, 像是阴天的颜色, 但空气里的闷热始终不消散。 少女从茶几边起身,走到玄关那里的伞桶看了眼, 遮阳伞还在那里, 雨伞不在。 她回到客厅里的书架边, 抽了一本英语词典出来, 准备再背几十页的单词。 今天的晚饭时间会比平时更晚, 总得找点儿消遣。 屋子里转眼就暗了下来,茶几上有一盏卡通台灯,看书的人随手按开, 白色的光瞬时亮起, 照亮了她周围这一小片空间。 台灯边上的小小时钟正一秒一秒转动着, 时时刻刻让她看清楚时间。 天快彻底黑下去时, 八点已经过了。 少女放下辞典, 起身活动身体,给自己做了套眼保健操。 雨声如期而至,哗啦啦地砸在阳台的扶手上、水泥地上,溅起几寸高的水花。 她便走到阳台上, 去收那几件今天才洗的衣服和床单。 这些东西洗起来更方便,只需要放进洗衣机里,轻轻一按,再倒一点洗衣液。 晒过的衣料上残留着洗衣液柔和的香味,还有下午阳光的味道。 她抱着东西走进客厅,先暂时放到沙发上,准备待会儿叠起来整理好。 刚刚阳台上的角落里挂着个东西,她顿了顿,又回到了阳台上去看。 一把雨伞正挂在栏杆上,收好的伞身被雨水打得啪嗒啪嗒作响。 夏唯从公车上挤下来的时候,只能拿包挡在头顶上。 她刚离开珠宝店就下起了大雨,比天气预报里提早了一个多小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实际上也是她昨晚想再整理一份像样的简历带过来,睡得迟了点,早上又忙着把床单换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才马虎得忘了带伞。 下班时珍姐让她拿一把伞,她觉得时间完全足够,也拒绝了。 最近真是有些脑子短路,看来光是养个孩子,就把她的能力上限给暴露了出来,让她再一次深刻地认知到,自己不结婚的选择是正确的。 没能力就不要去害人了。 她想着,走到公车站的边上,往斑马线的方向走去。 下着大雨,车流量也大了起来,所有人都赶着回家,一辆辆车开得不慢,红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夏唯只能在斑马线这边干等着。 她的包不算大,勉强遮住头发,肩膀和上半身衣服无暇顾及,已经打湿了大半。 越来越多打着伞的行人等在这里,与对面等待着的人群相对着。 终于,红灯亮了。 两头的人群开始移动,一把把伞五颜六色,碎花的、透明的、纯黑的、浅蓝色格子的…… ——这一把跟她家的一模一样。 夏唯快步走在斑马线上,脑子里还不着边际地想着。 下一秒,那把浅蓝色格子的雨伞向上扬了扬,露出撑伞的人那张白净的脸。 夏唯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红灯路口,连接街道两边的斑马线上,年轻的女人停在路中央,任由来往的行人从她身边打着伞匆忙走过。 雨水已经打湿了她全身,水珠顺着下颌线落下,视野里一片雨濛濛。 撑着雨伞的少女朝她走过来,脚步那样快,又那样稳。 纤细的手臂高高举起,还未彻底靠近,就已经将伞遮在了夏唯的头顶。 她上方的雨停了。 这个世界的雨还下着。 浴室的水声停下后,夏唯擦了擦脸,让自己从乱七八糟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她换上睡衣,抱着一盆湿衣服出来,走到阳台上倒进了洗衣机里。 雨还没停,用手搓洗过的内衣只能暂时晾在浴室的架子上,夏唯看着已经走进浴室去洗澡的小姑娘,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有些话,说出来反倒是显得太刻意了。 这孩子聪明又心细,夏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防备或排斥她。 算了,都是女性,这方面的界限也不必强调得太明确。 更何况从上次的“生理教育课”之后,小姑娘已经有了注意这方面的意识,没再光着身子站在自己面前了。 夏唯抛下这些念头,去了厨房。 锅里的热水已经快要烧开。 她看着切好的生姜片,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掀开锅盖。 一锅红糖姜汤煮好时,浴室里的人正巧洗漱完。 夏唯关掉火,拿出两个小碗来,盛了满满的两碗姜汤放在这里晾着。 小姑娘闻到味道,散着头发走到了厨房门口,好奇地看了眼灶台。 夏唯解释了一句:“放了点红糖,味道会好一点。” 小孩子大多都受不了姜汤原本的奇怪味道。 两碗红糖姜汤下肚后,两个人都发出叹声。 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今晚上也能睡个好觉了。 夏唯想着,却没急着去休息,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摊开的几本书。 每天回家后,这些东西都是收拾得整整齐齐,从没乱过。 今天的茶几上,却留下了主人匆忙出门的痕迹。 夏唯笑了一声,帮她收拾好了这几本书。 时间已经到了平时休息的点,洗完碗的小姑娘回来,见沙发上的人还没回卧室,脚步一顿,随后走了过来。 夏唯头也没抬地开口道:“你今晚上没吃饭吧?” 冰箱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少,这事情扯不了谎。 小姑娘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靠得很近。 夏唯没有察觉,也或许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个人,习惯了两个人不再是陌生人的距离。 “咖啡店里又招了个人,我明天开始会提前两小时下班,以后不用等我了,我会早点回来的。” 夏唯说着,看向了她。 小姑娘的眼里倒映着天花板上的亮光,汇聚在眼眸中心的一点。 她难得开口问:“工作…不要紧吗?” 夏唯对她笑了笑,回答道:“不要紧,老板娘是个很好的人。我今天的兼职面试也很顺利,以后需要多一点时间在家里,两边都商量好了,不用担心。” 女孩点了点头,不再开口问什么。 夏唯主动继续道:“等你把初中的知识基础稳固好了,我就帮你找一找学校,户籍的问题也别担心,我认识的一个吴奶奶是做这方面工作的,她会帮你想办法。” “等这些解决了,你也跟上了进度,就能在高一开学时顺利入学。” 小姑娘安静地听着,夏唯温和地说着:“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共同努力的唯一目标,你的未来是敞亮的,你的努力也都会有回报。” “但是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毕竟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将近二十天的日子里,两个人已经像是一家人。 但夏唯没有忘记,自己一开始承诺要做到的事,以及早就明确坦言过的——做不到的事。 把这个孩子带回来,甚至帮她到今天,已经是夏唯这辈子做过的最“圣母”的事情。 她从来都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出手帮忙之前都会想清楚自己是否力所能及,也都控制在了“举手之劳”的范围。年轻时的冲动让她吃过不少苦头,到现在已经长了记性。 尽管偶尔还是会将自己卷进一些麻烦事里。 毋以善小而不为。 这句话始终影响着她。 可她终究不是个有资本的大善人,这一次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也给自己周围的人添了不少麻烦。虽然夏唯并不后悔,也坚定认为这件事自己做对了,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理智她是有的。 小姑娘会有自己的未来,自己只能努力给她创造开始的机会,不能为她铺完以后的所有路。 客厅里很安静。 夏唯知道说这些有点残忍,但她不愿意给人错觉,然后让人失望。 “这段时间我发现你是一个能力远超于很多人的好孩子,我能做到的,你未必全部能做到,但我不能做到的,你其实能做到很多。所以不要担心,等走上正轨后,你会越来越顺风顺水,前面那么多的苦头都吃过了,后面也不需要惧怕。” “哪怕一个人,也能走出一条阳光大道。” 夏唯说着,自己却忍不住笑了一声,将本有些严肃的氛围给打破。 少女看着她,依然没有开口。 夏唯笑着说:“你知道吗,我这两天在想,你未来肯定会很出息,就算没有我,你也能靠自己成为优秀的人。而我搞不好才是幸运的那个人,见证了一个未来之星的诞生。” 她打趣了一句:“所以等你以后发达了,我可是会厚着脸皮去看你的,不要忘了我哦。” 这一刻,说出这些玩笑话的她其实并不知道。 关于幸运这个概念,她猜对了答案。 我后来也想过很多次。 如果没有在这样的时机遇见她,我是否能得偿所愿。 我曾渴望的掌控命运,我固执己见的傲慢与野心,我在这一周目失去的最佳时机。 都狠狠地折磨了我一生。 可也是在这漫长又痛苦的一生中,我恍然察觉—— 原来遇见她,已经是我唯一的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晚了18分钟!!!! 我好蠢我忘了今天是去医院的日期,加更明天一定补上!!! 就问你们今天甜不甜!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酒猴子、45133462、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讨喜、bonh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77 chapter 77 夏唯在家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 珍姐新招的店员通过了一周的考核期, 正式上班, 于是夏唯每周多了两天的轮休时间, 在珍姐的特意安排下, 隔一天就休息一天,压力骤然减少了许多。 夏唯知道这是珍姐为自己考虑, 主动提了将自己的工资降低, 用到给新员工的月薪上, 这样才公平。 珍姐却笑骂了一句:“你当我特意招个人就是为了让你偷懒啊?美死你得了。” 她早就打算再招人了,近两年店里生意越来越好, 就算不扩张店面, 人手也是不够用的。大学生周末才来兼职, 平时只有她们俩人在, 着实又累又没效率。 尽管珍姐这么说, 夏唯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时不时就在人最多的时候抽空去帮帮忙。 但与此同时,她在家的时间多了, 做设计的空闲也就多了起来, 还能让家里的小姑娘按时吃一日三餐, 夏唯对这个转变也感到很满意。 又是一个周六晚上。 夏唯轮休, 一整天都在家里画设计草稿, 她太久没动手做设计,已经生疏了很多,虽然兼职的要求不严格,她也还是想尽全力做好。 刚吃过晚饭, 小姑娘在厨房里洗碗,夏唯的手机响了,走出来到茶几边上拿起手机接电话。 是新来的店员打来的,说珍姐刚出去接女儿下晚自习,店里突然来了一笔大订单,是老顾客公司搞活动,要订他们店里的咖啡,一下子就订了几十杯。 新店员才刚刚上手,哪里做得完,珍姐又不在,她只能给夏唯打电话了。 这个客户很爱照顾他们店里生意,这笔订单应该也是好意,那说什么都是得做好的。 夏唯接完电话就收拾东西,在网上打了一辆车,准备出门。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洗完了碗筷的小姑娘见她要出去,向来沉默的人忽然开了口:“我可以一起去吗?” 夏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多想,点了点头说:“好啊,正好带你去看看我平时上班的地方。” 少女闻言,几步走过来,换上了夏唯帮她找出来的凉鞋。 还是上次出门的那一双。 白色的汽车平缓地行驶在路上,少女坐在车内,望着车窗外的霓虹世界。 夏唯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带她坐车出门。 其实她也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孩子对很多东西都是陌生的,家用电器、平板电脑之类的东西暂且不提,毕竟有些偏远地区还没有条件用上这些。 但出门后的世界,在小姑娘的眼里也是陌生而新奇的。 尽管她在悄无声息地适应,并且快速融入,但总有些细枝末节不小心将她出卖。 夏唯有时候会产生好奇,关于小姑娘从哪里来,曾经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经历过怎样的事情。 但很快她就把这些压了下去。 过多的了解与探知,会让某些界限开始模糊,甚至失控。 既然终究要分道扬镳,那就停止好奇吧。 周六晚上的咖啡馆生意很好。 夏唯带着小姑娘推开玻璃门时,看到珍姐已经回来了,正在收银台手脚麻利地结账找零。 她听见玻璃门上的风铃声,头也没抬地说:“欢迎光临。” 夏唯笑了笑,新店员正好端着盘子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小唯姐,大晚上麻烦你跑一趟了。” “没关系,我本来在家也没什么事情。” 珍姐这才抬起头来,一边回到咖啡机边上继续做咖啡,一边道:“你这会儿来加班,我不给加班费的啊。” 夏唯知道她这是正烦着呢,转身将小姑娘的手臂拉住,带着她走到吧台右侧的一个小圆桌边上坐下,轻声道:“这边有很多书,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看,我先去忙啦。” 少女看着她,温顺地点了点头。 等夏唯洗完手戴上围裙,开始帮忙做外带咖啡后,珍姐才小声问她:“就是这孩子?” 新店员自觉地去负责店里的客人,将吧台留给她们两个人。一杯杯咖啡在娴熟的动作中装杯封好,放进了外带盒里。 夏唯应了一声,随口道:“她一个人在家闷着也不好,带她出来散散步。” 珍姐听她这口气,不由得说了她一句:“你这是在当女儿养呢?别人看了不说闲话啊?” 夏唯笑了一声,“我上哪儿生这么大一闺女啊?说闲话就说去呗,正常人不会信这么傻的话。” “再说了。”她将新一杯做好的咖啡放进盒子里,看着珍姐问:“我跟她站在一起有那么像差二十岁的样子吗?更像是姐妹才对吧。” 珍姐白了她一眼,低声道:“这哪里是重点?问题是你没结婚没处对象的,带个孩子像什么话啊?那些十几岁生娃的也不少了,你看着吧,风言风语根本止不住。” 她自己就是单亲妈妈,个中滋味自然再清楚不过,夏唯也晓得她是为了自己好,但还是不爱听这样的话。 “哪里像母女啊,我也没那么老啊,走在路上都还有小男生问我要电话呢。” 珍姐懒得再跟她扯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多说无益。 两人加快速度,赶在外卖骑手来之前把咖啡做完了。 这么大的一笔订单,对店里来说自然是好事。 珍姐当场报销了夏唯的打车费,还多给了她一笔吃宵夜的赞助金。 夏唯笑着点开了转账,谢过珍姐之后,准备带着小姑娘回家了。 她一转头,就看到那孩子还安静地坐在小圆桌那儿,手里拿着一本书架上的时尚杂志,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夏唯走过去,弯下腰看了眼她在看的东西,这一页正好是一些珠宝展示,个个都是大牌出品,名家设计。 “好看吗?”她开口道。 小姑娘似乎这才察觉到她的靠近,一个转头过来,鼻尖擦过了夏唯的侧脸。 两个人都顿了顿。 片刻后,夏唯直起身来,语气如常地开口道:“我忙完了,咱们回家吧。” 年轻的女人说着,率先转身往店门走去。 少女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弯了弯。 要针对一个人的弱点,其实并不难。 对方越怕什么,越想避免什么,就将那些全部摆到她面前。 在这个过程里,欣赏她的手足无措与慌乱,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这不是技巧,也不是心机。 这只是一个在他人操控的命运里挣扎了两千年的人,失去一切也不会消失的本能。 恶劣且不堪的本能。 回去的路上,因为不着急赶时间,夏唯选了坐公交车回家。 时间快到十点,公车上也冷清下来,两个人坐在窗边的双人座位上,难得没有过多的交流。 她们两人之间的每一次对话,必定是夏唯起一个头,引导着她跟自己交流。 现在夏唯没有这样的心思,她有一些东西还没整理清楚。 可惜她身边的人并不愿意给她整理清楚的时间。 玻璃窗的倒影里,扎着马尾的少女随着颠簸的公车而摇摇晃晃,最后终于被摇得靠在了身边人的肩上。 她闭着双眼的脸上,是少有的恬静。 夏唯回过神来,侧头看了她一眼。 平时这个点,小姑娘确实已经睡觉了。 夏唯顿了顿,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从不主动出门的人,今天会跟着她出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好不容易绕开乱麻的心脏又被缠绕起来,一圈一圈收紧,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夏唯想,自己应该是太寂寞了。 虽然信誓旦旦决定了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但事实证明,她还是期待着空荡荡的家里会多一个人,而这个人会等她回家吃饭,无论多晚。 哪怕下雨天她忘记了带伞,也能在车站外看见一个拿着伞来接自己的人。 哪怕她工作到深夜下班回家,也会有一个人陪伴自己,让这段长长的夜路多了些踏实。 所以,一定是她太寂寞了。 才会在这一秒钟觉得—— 就这么走下去也很好。 公车就快要达到家附近的站台。 夏唯收回看着玻璃窗的目光,垂下头轻声道:“小伊,到家了。” 睡着的人有一张格外干净无害的面容,长睫微卷,呼吸在鼻尖平缓起伏。 可能是睡得太沉,夏唯见她没有反应,只得抬手去轻轻碰她,指尖在空中停顿片刻后,落在了少女的脸颊上。 白嫩的肌肤比想象中更柔软。 这触感难以忽视,让夏唯想要收回手。 也就在这一刻,熟睡的人睁开了双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夏唯放下手,再次道:“到家了,下车吧。” 她的神色没有变化,语气也一如既往。 至于这些粉饰有没有用处,她其实并不知道。但能骗一骗自己也是好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下车,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老街上的梧桐树味道飘荡在安静的四周,一辆速度很快的摩托车从前面驶来,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眼看着就要冲撞过来。 少女下意识抬手去拉前方的人。 “夏唯。” 年轻的女人被她拉到人行道内侧,摩托车从她们身边飞驰而过,嘈杂声音逐渐远去。 空气又回归了安宁。 夏唯回过神来,侧头去看她。 面前的少女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短短两个字,不在她的预想范围内。 不是阿姨,不是姐姐。 就只是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我在哪一段猛虎落泪了 今天注射药物第一天,有点没精神,等适应了再慢慢变肥~ (加更没忘,等我!啵啵~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onoh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oha 2个;tclota、我有一只碗、酒猴子、小白兔白又白、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晨、南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 10瓶;酒猴子 5瓶;壹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chapter 78 夏唯的名字, 是吴院长取的。 和孤儿院大部分没有名字的孩子一样, 夏唯新的身份与名字都来自于热心肠的院长妈妈。但她毕竟管理着一整个孤儿院, 时间和精力有限, 无法将每个名字都取得有水平。 夏唯的名字是她在字典里找了一圈之后,觉得合适就定下来了, 不见得有什么深意与寓意, 但却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每一个好听的名字都不怕被人叫出口。 它不一定具有独特性, 甚至不具备唯一性,但它象征着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这一阶段, 存在于世的明确痕迹。 当你出生时, 它也随之诞生。 你很少呼唤它, 但需要一个个为了你而呼唤它的人, 无论是亲人、友人, 还是恋人。 每一声呼唤,都是在这个浩瀚无垠的世界里强调着你的存在。 如果铭记它的人消失了,你的存在便也消失了。 对于从一出生就没有父母的夏唯来说, 院长妈妈给了她名字与身份, 给了她活下来的机会, 她就已经知足了。 所以这辈子她从没奢望过大富大贵, 也不强求幸福美满, 只要活着,不愁温饱,那就已经很好。 邻里街坊,同事老板, 记得她名字的人无非就这些,而将来她离开人世,会为她伤怀悼念的大概也在这些人之中。 夏唯真的是知足的。 当意识到这件事时,她也没感到多少悲凉,毕竟有些东西生来就没有,反而比拥有后再失去要幸运一点。 亲人与爱人,所有的亲密关系都并非真的能陪你走完漫长的一生。 那么记得并且呼唤着你的名字的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这一秒之前,夏唯是这样想的。 接近深夜的老居民区已经快要沉睡。 小区的门卫大爷放了张凉椅在门口,悠闲地坐在那儿乘凉。他看见一前一后走进大门的两个人,笑着打了个招呼:“今天下班这么晚啊?” 夏唯对他笑了笑,应了一声,又道:“您今天值夜班吗?辛苦了。” 门卫大爷乐呵呵地摆了摆手,目送着她们俩人走远。 不过她家的亲戚也住得真够久的,怕是暑假结束才会回去吧。 大爷想着,掏出叶子烟来点燃,放进了嘴里。 夏夜漫漫,总得找点儿消遣。 两个人回到家洗漱完,时间已经很晚了。 小姑娘还是第一次睡这么晚,夏唯跟她说了晚安后,又忍不住说了句:“明天早上睡会儿懒觉吧,我来做早饭。” 客厅里的人点了点头,依然是等她进了卧室后才关掉灯。 整个房子黑了下来,夏唯没去开床头柜的小灯,就这么穿着睡衣躺上了床。 习惯性地确认了闹钟的定时后,她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天气越来越热了,卧室里开了纱窗也难将闷热给散出去,没多久夏唯就热得燥意爬上来,翻来覆去也平复不了。 都说心静自然凉。 今夜她怎么也静不下来。 零点过去后,卧室里的人渐渐睡着了。 但她似乎睡得不□□稳,连呼吸都比平日里短了一些,节奏也乱着,像是病了一样。 沙发上的身影坐起身来,脚步轻轻踩在木地板上,朝着卧室的门靠近。 等走到了门口,她却又停了下来。 这道门她从没进过。 不是不能进,而是为了降低防备心,将无害的面具刻画得更彻底。 一旦在对方主动邀请之前,跨过了这条线,踏进对方的私人领域,那这段时间以来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少女光着脚站在卧室门外,里面的呼吸声寻常人听不太清晰,对她来说却每一个起伏都近在耳边。 看样子,别是热出毛病来了。 她顿了顿,最后还是抬起手放到门把上,拧开了这道房门。 夏唯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但这一点清醒只能在角落里当个旁观者,看着占比更高的杂乱与混沌自成一体,上演着光怪陆离又断断续续的片段。 升温的不知是空气还是自己,在夏至将至的仲夏夜里,这些温度与燥热催化了大脑,唤醒了身体的每一根隐秘神经。 蜷缩在床上的人早已踢开了凉被,睡衣卷在了小腹上,宽松的睡裤也在腰际被翻动得岌岌可危。 少女站在门口,片刻之后还是迈开了脚步,准备到床边看一眼。 这卧室里的温度的确很高,刚进来就让她感受到了热与燥意,闷到呼吸变得不顺畅。 床上的年轻女人微拧着眉头,脸上湿汗涔涔,她有些难受地翻了个身过去,无意识地抬起手来,扯开了衣领。 走到床边的人停了下来。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然而现在要转身离开已经来不及,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将身上的睡衣抓着扯了开,露出光滑洁白的肌肤。 短袖睡衣的排扣在正中间,这一扯,就是大敞开。 少女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等再看清一些,一只手就覆在玲珑的曲线上,阻挡了少女的视线。 无意识的动作来往反复,带出了更多淋淋滴落的汗液,近在咫尺的呼吸也短了又短,打在她的耳垂上。 那只手顺着滑下,触碰到睡裤时,少女猛地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卧室,连房门都忘了带上。 她在黑暗里连着撞了两次,才终于摸回了沙发上,一个打滚躺了上去,拉起凉被盖在了身上。 但只几秒钟,她就热得甩开了被子,转过来平躺着放轻呼吸,等身上的温度往下降。 现实总是不如人意。 阳台外面的风吹进来,已经很是凉爽,她却逐渐出了一身汗。 她的体质本不该这么容易出汗,可现在她没有精力去想这件事。从未有过的奇怪反应从身体里一阵又一阵翻涌上来,让她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紧紧并拢双腿。 一切举措与忍耐都于事无补,温度还在攀升着,与一阵阵浪潮一起将她吞了进去。 敏锐的听力自然而然地捕捉着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呼吸声,此时此刻却成了火柴里的一滴热油,令隐蔽的火焰烧得更高更旺。 沙发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直觉比体感更先到来,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爬下来,双腿一时间没能站稳,但就要来不及了,她不管不顾地冲向了浴室的方向,终于在最后一刻关上了浴室的门。 斜对面的卧室门敞开着,里面传来一声短而急促的柔软尖锐,与她空白的大脑在这一秒彻底同步。 穿着睡裙的少女跌坐在浴室的冰冷地砖上,颤抖又清醒地目睹了整个过程。 凌晨的时候,夏唯彻底被热醒了。 她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身上的不舒服,一秒也不愿意多忍受,从床上爬下来,找了换洗的衣物走进浴室。 迎面而来的水汽让夏唯的大脑清醒了一点,她轻轻按开灯,看着地砖上清洗过后留下的水痕,忍不住看了眼客厅的方向。 沙发上的人睡得很沉,一点声响也没有。 满浴室的水汽还残留着小半,意味着不久之前有人洗过澡。 夏唯关上门,脱下身上被汗水打湿的睡衣睡裤,等脱掉最后一件时,她目光顿了顿,已经全部遗忘的梦忽然就在脑子里回溯了一遍。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梦的过程里做了什么。 而梦境里的自己又做了什么。 这是个要上班的工作日,小姑娘比平时起来得晚了一点,正好赶上夏唯做好早饭。 难得的,两个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说早安。 这让整顿早餐的过程都显得过于安静。 夏唯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就已经耗尽了力气,她没有察觉小姑娘的异常沉默,因为这一个早上她连对方的视线也不敢对上。 都说梦境是人的潜意识。 它诚实地反馈了你自己也没能发现的隐秘。 无论这是不是真的,夏唯都羞愧到抬不起头来。 这太肮脏、太龌蹉了。 临到出门前,年轻的女人才想起来嘱咐几句话。 她说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随后就出了门去上班。 只是那关上大门的动作,以及下楼走出单元门的脚步,处处透露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少女从客厅走到阳台上,站在角落里往下看着那背影消失后,才回到客厅沙发边上。 这个点已经是每天背单词和语法的时间了。 她从书架上抽出那本词典,翻开之后,久久也没能翻到下一页。 再学识渊博的人,也会有自己一无所知的领域。 就像生物学教授未必能看懂五线谱,计算机软件精通者未必明白一件衣服的成分里哪些有害、哪些无害。 所以在面对未知的领域时,不必感到自卑,学无止境,不耻下问才是首选。 于是一个实际上活了将近两千年的人,在科技较为发达的今天,通过互联网搜索引擎,第一次正确地了解到了“性”这个字。 她看懂了人类从母体里就存在的生理反应,也将器官与功能的图解进行了全面认知。 可她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她会在看着另一个人、听着另一个人的过程里,产生一模一样的反应。 书上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想,自己一定会弄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双向感应这个设定这么香,怎么可能彻底下线呢(捂嘴笑 夏姐是姨妈期之前比较旺盛,大家理解一下哈 —— 感谢在2020-06-04 21:02:44~2020-06-06 20:5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赖美云的树袋熊麻麻、酒猴子、tclot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负芒 36瓶;愔媭、ning、daaalek 10瓶;名字太难想^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