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私房菜》 第1章 第一章 “梆——” “梆梆梆梆——” 远远的传来打更声，不多不少正五下。 第一声更响时宋姝就睁开了眼，麻利的下床穿好衣服。 推开门，料峭春寒刺得她浑身激灵。打了桶冷水擦脸，困意全无脑子愈发清醒。 来到厨房，将昨夜睡前准备好的面粉、盐还有碱放到大盆里，加水搅成絮状，然后和成面团，盖上湿布醒发。 把炉子炊具碗筷收拾好放到板车上，仔细检查没有遗漏，宋姝推着车出门了。 天还没亮，灰蒙蒙的，只几颗星子零散的挂在夜空。 不远处又传来几声更响，鸡鸣声响成一片，紧接着就是婴儿的啼哭，男人女人…… 宁静的小村落一下子鲜活起来。 宋姝加快了脚步，两刻钟后终于到了镇上。 王大娘早早就到了，看见她笑着招呼道，“宋丫头来啦。” “王大娘早。”宋姝笑着点了点头，“老远就闻到您麻饼的香味儿了。” “嘴甜。”大娘笑得合不拢嘴，放下麻饼篮子上前搭手，“快把东西拿下来，马上来人了。” 宋姝道了声谢，把东西卸下来。 几块板子拼在一起就是案板，醒发好的面要揉开擀成皮，这是项力气活。 面团先擀压成饼，然后撒上粉防止粘连，擀压十次左右换边擀压，这样可以使面皮薄厚均匀。 直到面皮擀的薄而通透，用刀切成大小相同的方形，馄饨皮子就做好了。 馅料已经加调味料腌好，只见宋姝一手拿皮一手挑馅，手指沾沾清水点在皮上，捏住两角合在一起，一只小巧的元宝馄饨就包好了。 她的动作飞快，眨眼的功夫就包了五十多个，堆在小箩里用布盖着。 炉子上的水已经开了，掀开盖子蒸腾的雾气飘向半空。宋姝抓了一把馄饨投到水中，舀一瓢水下去盖上盖。 碗筷堆在盆里，泡了水架在炉子上，刚拿出来还有些烫手。 葱花、香荽、虾米、胡椒粉铺在碗底，舀上一大勺清汤，把煮好的馄饨盛进去，绿的白的看着格外诱人。 “麻烦王大娘了，快尝尝我今天的馄饨怎么样。” 王大娘刚支好桌子，“这怎么好意思。”手却很诚实地把碗接过来，宋丫头做馄饨的手艺真是绝了，闻着味就馋得慌，哪忍得住不吃。 “大娘做的饼子你也尝尝，可别嫌弃。” 宋姝笑吟吟地接过，饼子还热乎乎的，有股浓浓的芝麻香。饼皮酥脆，内囊软嫩，咬开后还冒着热气，清甜中夹杂着些许咸香，好吃得很。 天色渐青，远处群山轮廓覆着柔和的金光，日头就要升上来。 府衙。 看了一夜卷宗，林清安揉揉酸胀的眼睛，往嘴里丢了颗梅子，酸溜溜的滋味让人立时精神起来。 眼看天色不早，他放下卷宗准备回府换身衣裳。 林府在镇子西边，路上需穿过市集。现在时辰还算早，集上除了些摊贩倒是没多少人。 他模样清俊，一出现就有人认了出来。 “林大人早啊。” “林大人又熬夜办案子了吧，可别累坏了身子。” “我家刚出炉的包子，林大人尝尝。” “咱家的蒸糕，林大人您上次还说好吃哩。” “林大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能看上你的蒸糕？还是尝尝咱家的阳春面吧。” 林清安买了个包子，是素馅的，皮薄馅大，面香味浓。他不急不慢的吃着，继续往前走。 “来碗馄饨。” “好嘞，您随便坐。” 女子声音如燕如莺，清脆中又有点侬软，在这不算嘈杂的清晨意外的抓人。他的眼睛不自觉循着声音望去。 不大的馄饨摊前，身着布衣的女郎抓起一把馄饨投入沸水中，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柔和朦胧。 取碗、打料、冲汤……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冒着热气的馄饨被端上桌。食客不顾烫吞了一个，汁水沾满嘴角，满足的眯了眯眼，扬声喊到，“来个麻饼。” 林清安喉结动了动，等回过神已经站在了小摊前。 “来碗馄饨。” “好嘞，您随便……这不是林大人吗，快里面请快里面请。”宋姝笑着把人迎到座位上。 知县来她这吃饭，放在现代就是请人做宣传，想到这她的笑容愈发真诚。 “你是宋家小娘子？” 都过去一个月了，没想到林清安还记得自己，宋姝应了声，“大人好记性。” 对方点了点头，她也不再说话，回到案板前下馄饨。 林清安打量着四周，桌椅并不油腻，还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他暗自点了点头，还算满意。 热乎的馄饨很快端上桌，白胖的馄饨在清亮的汤中浮浮沉沉，碧绿的葱花和香荽点缀其中，卖相倒是不错。 闻了闻香气并不浓郁，觉不出何特别之处，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然而等馄饨入口后，林清安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馄饨皮薄而不烂，肉馅紧实鲜嫩，咬开后肉汁在嘴里迸发，爽滑多汁。 最绝的是这汤，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无比鲜香，之前闻不出香气皆因味道锁在汤里，只有入口后才知唇齿留香的滋味。 到底顾着形象，不像旁边食客呼哧呼哧吃的满嘴流油，却也是加快了动作。 吃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招了招手，“来个麻饼。” 王大娘一脸惊喜，把饼子用纸细细包好递了过去，“民妇今日真是走大运，大人尝尝可还喜欢。” 麻饼咸甜，配馄饨吃再好不过，他淡淡的点了点头，把王大娘得意的不行，听到没，知县大人都说她的饼好吃，日后可有的吹了。 身子暖乎乎的，周身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林清安嘴角含笑，临走前多付了些银子，“烦请小娘子给我留一份，稍后我叫下人来取。” 宋姝哪有不答应的理，这宣传效果比她想象的还好！ 果然，将人送走后，当下就有不少人来尝鲜，小摊顿时忙碌起来。 食材准备的不多，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空了。简单算了算，今日大约卖了百来碗，一碗十文钱，刨去成本还净赚三百多文，算是不错了。 把东西整理好码到板车上，看天色还早，她准备好好逛逛集市，顺便采买食材。 不算宽敞的街上商贩热情叫卖着，挑担的货郎、采买的妇人、行商客来去匆匆；酒水、吃食、农具、手工小玩意、甚至还有耍把戏的，热闹非凡。 买了包梅子姜嚼着，她也不急，慢悠悠的逛着，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哪哪都觉得新鲜。 集市不长，最里面就是菜贩聚集的地方，再旁边是磨刀霍霍的屠户，还有几个卖鸭鹅的，捆了脚倒挂在担子上。 宋姝是屠户眼里的爽气主顾，看见她凶横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小娘子来了，这可是早晨刚宰的，还是老规矩？” 宋姝凑上前看了看，肉色鲜红有光泽，确实新鲜，“再加二斤，还是送到卖麻饼的王大娘那。” “好嘞！”屠户麻利的割下肉，用稻草捆好，“等我家那婆娘来了立时送过去，放心，绝对耽误不了你回去。” 她点了点头，又去买了别的东西，林林总总提了不少，把板车堆了个满满当当。 和王大娘打了声招呼，宋姝推起板车回村了。 回去花了半个时辰，她感觉脚底板都要磨出水泡，一回到屋里就迫不及待躺倒床上。 来回这么走迟早累死，还是得赶紧赚钱搬到镇上。 看着破败的茅屋顶，宋姝思绪飘远。一个月前，她因为交通事故，再睁开眼就穿越到了这个架空的大京国。 原身也叫宋姝，家中刚经历一场火灾，被人救出昏迷不醒，直到21世纪的宋姝到来。 父母在火灾中丧生，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事后查明是隔壁邻居用火不慎牵连了宋家，衙门拍板让邻居赔了十五两银子。 穿越前她是个小有名气的厨师，靠着赔偿款做起了小生意，总不至于饿死。 休息好后宋姝着手处理食材，猪肉剁成馅，光这一项就花了两个多时辰，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活虽然赚不少，但长期干下去手也吃不消。宋姝有心干点别的，不过还是要等搬到镇上再说。 全部收拾好已经是下午了，剩下的食材她准备做些春饼给村正家送去。 当初宋家房子都烧没了，是村正做主把这屋子借给她住，她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面粉加水搅成絮状，揉成面条醒发。趁醒面的时间处理配菜。 鸡蛋摊成饼切细丝，豆芽加盐翻炒简单清爽，粉条加豆酱翻炒后加水炖烧，出锅前下韭菜收汁。 最麻烦的是京酱肉丝，这个架空朝代没有甜面酱，她打算自己做个简易的。 成品还算可以，比不上自然发酵而成的，但也是甜中带咸，酱香浓郁。 配菜处理的差不多，那边面也饧好了。 擀压、刷油、蒸制，放凉后一层层揭开，韧性十足，薄而透亮。饼皮很大，依次码上配菜卷好，看起来分量十足。 包了三十多个宋姝就停手了，剩下的她打算当晚饭。 端着小簸箩，宋姝来到村正家，门没关，站在门口就能看见一家十多口在院子里吃饭。 正对着门，宋姝刚出现，村正就看见了她，“宋家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出啥子事了。” 宋姝抬了抬手上的簸箩，“做了些春饼，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浪费这些钱做什么。”说话的是宋嫂子，边说边‘赶人’，“赶紧拿回去，慢慢吃还能吃几天，你一个人可不容易，一文钱都得盘算好，这么大手大脚怎么成……” 村正也在后面点头附和。 宋姝哭笑不得，把簸箩往人手里一塞，飞快的跑了，边跑边道，“晓得了晓得了，这东西不好隔夜，尽快吃了吧。” “诶宋小丫头，回来，诶……”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 把剩下的饼吃完收拾好，天也暗了，村里漆黑一片，只有一两户屋子还有些许光亮。 宋姝也习惯了，毕竟没什么娱乐项目，只能早早休息。 躺在床上，她开始盘算，在镇上租房子一个月得六两银子，最少得租三个月，那就是十八两银，现在手上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十三两左右，还得留点钱日常开销等等。 看来还是要做点别的。 做什么呢？ 宋姝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2章 第二章 次日，依然是天未亮便起身。 宋姝推开门，风呼呼的刮过，湿湿冷冷似乎要钻到骨子里。 昨天还出了太阳，没想到今儿就降温了。她拢了拢衣服，抬头看天黑蒙蒙的，没有一颗星子，也不知会不会下雨。 犹豫片刻，宋姝还是推着车出门了。没办法，生活所迫嘛。 支好摊子天色依然阴沉，雨迟迟没有落下。反倒是因着天冷的缘故，吃馄饨的人多了不少。 没两个时辰都卖完了，宋姝也不急着收摊，和王大娘围着炉子取暖。 “你看这都不够卖，叮叮响的铜板往外推，我看着都替你急。” 宋姝笑笑，“哪有不爱银子的，这不是实在忙不过来吗。” 王大娘想了想倒也是，做吃食是个辛苦活，她家里好歹还有个汉子搭把手，这丫头年纪轻轻，也是不容易。 她叹了口气，“要不你现在再去买肉现弄点，连着午食一起卖了。大娘闲着没事，刚好给你搭把手。” “不用了，谢过大娘。”宋姝摇摇头，她也不是没想过请人，不过不经自己手终归不放心，“我打算攒点钱搬来镇上，到时候做些不费工夫的，也能轻松些。” “搬来镇上的话开销可不少。”王大娘有些不赞同，“况且你个姑娘家，一个人怎么好过日子。” “你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偏偏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耽误了，等孝期过了可不好找好人家了。”她拉起宋姝的手，“大娘有个侄儿，今年二十有三，父母都是和善人，他小时候跟着他爹去上工，年纪轻轻就攒了不少家底，是个有本事的。就是去年不小心摔坏了腿，但不影响平日干活。” “你若是愿意大娘介绍你们瞧瞧，我看着他长大，是个会疼人的实诚孩子，女人呐还是得找个可靠的男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宋姝低下头小声道，“爹娘刚走，我还不想谈这些事。” 王大娘只当她想起伤心事了，还想再劝两句，碰巧摊前来人了，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想着等会儿再说道。 “来碗馄饨。” 宋姝心里松了口气，只觉得这声音宛如天籁，忙不迭站起身，这才看清来人，“林大人安好，真是不巧，今日馄饨卖完了……” 林清安抿了抿唇，面上依然清俊儒雅，“那我明日再来，烦请宋小娘子给我留一份。” “那是自然，大人若是不得空，遣个小厮来取也成。” 带回去自然没有现出锅的好吃，林清安也没多说，转头买了两块麻饼才离开。 饼子吃起来和昨日并无不同，但总觉得少了几分滋味。 回到府中，管事早已备好了午食，拌柳叶韭、炖三脆和鱼粥。分量不多，盛在碟中很是精巧。 粥糜鱼鲜，配上清爽的柳叶韭和三脆，满是春日的鲜味。 “这是新招的厨娘？”林清安当然尝得出这不是平日熟悉的味道。 管事笑着说道，“是温家小娘子，今早刚到就张罗上了。” 林清安眉头轻皱，停下手，碗筷磕在桌上发出轻响，“京都到这少说得五六日功夫，她个姑娘家来作甚。若是路上出了事，我怎么跟世伯交代。人现在何处？” “安排到客院歇下了。” “你现在去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等人歇好了就送回去，仔细点别出岔子，务必亲自送到府上。衙内还有事，这几日我便不回来了。” “是。”管事飞快应了声，弯着腰准备退下，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外的人影，“温小娘子……” 温菱儿眼圈微红，眉心轻蹙更显楚楚可怜，她站在门口福了福身子，“只是凑巧到溪镇办事，林夫人托我来看看大人是否安好，没想到惹大人厌烦，这便走了。” 林清安向来不会应付这些，看人哭哭啼啼只觉得头疼。偏偏这女郎的父亲与爹的好友，只能耐心解释道，“并无厌烦的意思，只是担心女郎安危罢了。你尽管歇息，衙内还有事，先去了。” 不等人说话急匆匆的离开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温菱儿看着男人的背影，脸上愁苦，心里却急得直跺脚，自己就这么入不得他的眼吗。 怕王大娘再介绍对象，宋姝当即收了摊子离开，却也没有回村，放置好板车后在镇上闲逛。 依宋姝来看，这个架空朝代很多地方与唐宋两朝有类似，又不完全相同，没有战争动乱，人民安居乐业，生活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临近正午，一路上各色吃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环饼、桐皮面、糍糕、白肠、煎夹子、羊肉饼、面羹…… 宋姝一路走着，看见喜欢的便买了尝尝。不得不说这个大京国美食业发展的真不错，好些东西吃起来还挺惊艳。 她更是来了兴致，默默研究这些食物的烹饪方式，怎么做能进一步改良云云，或许这就是厨师的本能？ 来来回回琢磨许久，宋姝心里大概有了个想法。看时间不早，采买完食材就回村了。 次日一早，林清安果然早早就来了，依旧点了碗馄饨加个麻饼。 “嗯？”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下，仔细品着口中的味道，“是笋子？” “正是。”宋姝笑着回道，“是笋和蕨，现下笋蕨春甜味美，不吃岂不可惜。” “确实鲜美。”林清安点点头，加快了进食速度，等喝尽最后一滴汤才抬起头，“怎的一碗只有一个笋子馄饨，再给我来碗笋子的。” 吃货，绝对的吃货！ 宋姝心里发笑，解释道，“笋蕨成本高处理起来也费功夫，民女包的不多，给大家尝尝鲜罢了。若是喜欢自己自己买了回去做就是。” 年轻的知县大人点点头，放下铜板转身离去，没人看见他的嘴角撇了撇。 成本高涨几文不就是了，怎的还叫食客自己做，这小娘子真是不灵泛，白花花的银子不知道赚。 宋姝暗戳戳的看着对方的背影，青年身着墨绿衣袍，身形似松竹苍劲挺拔，配上不俗的容貌当真是养眼。 很快收回目光，想着等会还有要事，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时间眼看时间差不多，她请王大娘帮忙看着摊子，拿起个布包直奔太丰楼去了。 太丰楼是镇上最大的酒楼，刚到门口就有小二热情迎了过来，“客官几位，您里边请。” “你想见你们掌柜的。” “见我们掌柜的？”店小二收起笑，上下打量这白净的小娘子，试图看出她的意图。 宋姝任由对方打量，面上挂着淡笑，“不过是得了个好东西，看能不能入掌柜的眼。” 店小二眼里的警惕散去，偶尔是会有人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碰碰运气罢了，“跟我来吧。” 上了二楼来到一扇门前，小二敲了敲门高声喊道，“掌柜的，有人找。”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国字脸的男人站在里面，宽大的身躯把门挡了个严严实实，他眼神随意扫了扫，问道，“什么事。” “这位小娘子说是有东西想给您看看。” “行了，你去忙吧。”掌柜摆摆手转身朝里走，“进来吧。” 宋姝跟着走了进去，掌柜已经落座，没有问别的，只让她稍等片刻，然后自顾自吃着菜，边吃边随手写着什么，看起来像在试菜。 好一会儿掌柜才放下碗筷，对她问道，“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瞧瞧。” 宋姝将布包搁到桌上，拿出里面的东西，“掌柜的看看，这东西做成吃食可会有食客喜欢。” 掌柜的接过看了看，左不过是普通的豆干，只是用了点法子染成姜黄色，闻起来还有股酱油熏味。 掰了些入口品尝，咸鲜适口有着淡淡的木香，吃到最后还有丝甜，他点点头，“没想到这熏制的豆干也别有一番滋味。” 宋姝没有说话，掌柜又嗅了嗅尝了尝，好一会才把熏干放下，“也不是甚精巧东西，行家看过自然会，也就吃个新鲜劲，至多也就五两银。” 五两也不少了，本来也没什么复杂工序，能卖出这个价宋姝已经很满意了，但她也没有立刻应下，又跟着掰扯了好一会儿。 在她三寸不烂之舌下，最终以七两银子成交。 写下方子领了钱，宋姝心情大好，“谢过掌柜的。” 掌柜点了点头，回到桌前继续品菜。桌上只两道菜，一道鲜鱼脍，一道是群鲜羹。 还有五六个小碟，是鱼脍的蘸料。掌柜夹起鱼脍，沾到不同的料中品尝，复又摇头，看得出有些苦恼。 鱼脍现代来说就是生鱼片，没穿越之前有段时间看了部电视剧，里面鱼脍的做法让宋姝特别感兴趣，专门研究了好一段时间。 她眉眼一弯，轻声道，“民女平日里爱琢磨，手上有个鱼脍料，不知掌柜的可否让民女试试。” “你？”被人叨扰掌柜的心中有些不悦，皱着眉打量宋姝，看这小娘子不卑不亢，进退有理不像胡闹的人。左右也费不了多少功夫，点点头，“那便试试吧。” 得了同意，宋姝直奔后厨，快到用午食的时辰，后厨一片火热。挑好需要的食材，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她要做的是金料，做法并不难，姜、蒜、盐、醋、橘皮等和在一起，杵碎调和即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看还有时间，她又打了个醋料，这才端上去。 面前的两碟脍料，一碟就是普通的脍醋，另一碟却从未见过，颜色金黄，煞是好看。 不过好看和好吃可不是一回事。抱着怀疑的态度，掌柜夹起一块试了试。 姜蒜辛辣，米饭与栗子香糯，还有种复杂的酸，更凸显鱼脍的脆嫩鲜甜。 “好！”掌柜又连吃几口，再说话语气都轻快不少，“小娘子好手艺，这方子我给你八两银，如何。” “掌柜的是实在人，就凑个整十两可好。” 讨价当然是要讨的，她现在真的缺钱。好在掌柜也是故意压价，没说两句就同意了。 揣着二十七两银子走出太丰楼，宋姝脚都是飘的。 终于可以搬到镇上了！ 不用起早贪黑走断腿！ 开心到流泪！ 这副眉欢眼笑的模样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王大娘还有些好奇，这宋小娘子平日总是淡淡，居然也有这般欢喜的模样，笑着打趣道，“这是撞见什么好事了？莫不是天上掉银子了。” 银子是有，不过可不是天上掉的。宋姝只笑笑也不多说，麻利的收好摊子兴冲冲地走了。 她要去租房子了！ 第3章 第三章 房子宋姝早看好了，在镇子西边的梨巷，环境清幽，面积也大。 房主是个和善的老妇人，儿子在京都做生意，要把她接去享福，这才打算租出去。 这小地方租房的人本就少，老妇人也不是缺钱的主，只是不想房子落了灰，才让宋姝捡了便宜，不然六两银子哪租的到带院屋子。 写了凭契交了钱这房子就算租下来了，老妇人的东西还需收拾，得过两日才能搬进来。 多走两天而已，问题不大。回到村里，虽然脚酸疼的厉害，但也掩盖不了宋姝心里的高兴。 简单收拾了下，她又去了趟村正家，把自己要搬走的事告诉他们。宋嫂子拉着她好一顿唠叨，叫她注意安全云云。她一一应下，聊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明天要卖的食材还没处理，宋姝心下一转，决定给自己放个假，这两日就不出摊了。 她没看见的是，没来的这两日，那位知县大人每日兴冲冲得来，看不见摊子又拉着脸回去的场景，别提多有趣了。 难得休息，宋姝一觉睡到日头升起，才慢悠悠起身洗漱。煮了碗素面填肚子，把要带走的物件分类打包。 碗筷瓢盆，衣物被褥，桌椅桶盆，一番收拾下来还真不少。 还有一件事就是家里的地，宋家有十五亩地，因为宋氏夫妇都不在了，所以这地也落在了自己手上。 这个朝代实行土地私有制，这地要么上报官府收去分配，或是转给别人。 宋姝倒是无所谓，她也不会种地，左右跟她没多大关系。具体的流程手续她也不懂，想了想她还是去找了村正。 “这地你不留着？”村正眉头皱起深深的沟壑，有些生气，“虽说你现在是去镇上了，但将来万一有啥子事不是还能有条出路，地没了你想回来都没处去，更何况这算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家业，你就这么丢了？” 宋姝确实没想到这点，连忙认错，想了会儿她才说，“这地空着也怪可惜的，要不这样，这地给您种，每月付我半成粮食，若哪天我回来了您再还给我。” “给我？”村正手指搓了搓，“这……”似是有些挣扎。 一旁宋大嫂忍不住了，上来推了自家汉子一把，“这这那那什么，装什么要脸面。”她笑眯眯的拉过宋姝的手，“这粮食谁会嫌多，多块地我自然高兴。你信得过咱们，咱也不会做那些不要脸的事。” “村正和嫂子都是爽利人，我自然信得过。” 话说到这份上，村正也不扭捏了，认真道，“你将来若是要，肯定一亩不少还给你，立下字据为证。” 立据时村正想着给一成粮，宋姝劝了好久才改回半成。这年头粮食十之七八得上交征税，剩下二三才是自家的，她哪好意思再抽一成。 晚食是在村正家吃的，一家人都很热情，张罗了一桌子菜。女人们凑在厨房分享自己下厨的妙招，男人劈柴火挑水。 温馨和美的家庭关系，宋姝心里高兴，吃了不少待又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了家。 站在院门口看去，夕阳西下天似红霞，古朴的村落炊烟袅袅，人间烟火气最是抚慰人心。 第二日，宋姝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门外是一名四十多岁的黝黑壮汉和高瘦女人。 宋姝认识他们，是原身的大伯和伯娘。之前宋家被火烧了也没见人，昨天刚说了地的事，今天就冒出来，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她耐着性子问，“有事吗？” 男人没说话，女人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眼神示意他赶紧说话，被男人无视。 “没事我先去忙了。”作势要关门。 女人一个箭步上前，讪讪笑了两声，“婉娘，我是你伯娘不记得了？小时候我还给你吃过糕呢。” 婉婉是她的小名。 宋姝摇了摇头，“小时候的事，哪还记得清楚。伯娘有事就直说吧，我还有事要忙。” 宋伯娘噎了一下，满肚子套近乎的话没地方吐。干脆收了笑直接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听说你把手里那十五亩地让给村正了。你图什么呀，咱们才是一家人，你大伯还是你爹的亲兄弟，你给我们不比给那些外人强吗。” 宋姝笑容淡淡，不急不慢缓缓道，“伯娘这是在怪我？可是爹和大伯早已分家，这地我怎么处置都是各家私事，即便你是我伯娘也没得插手的道理。” “再来，之前家中失火，我孤身一人没处去，是村正找了地方让我安置下来。怎的当时不见伯娘谈谈家人兄弟内人外人的。村正待我好，我总得报答一二不是。” “报答是没错，可……”宋伯娘话没说完，一直沉默的宋大伯忽然喝道，“够了！”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有话倒是跟你的好侄女儿说啊。” 宋大伯咬着牙，“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我丢人现眼？”宋伯娘嚎起来，伸手往人身上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要地是我自己吃吗？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你现在嫌我丢人，你没良心啊！” 宋大伯被打的退后好几步，慌乱中看到自家侄女淡然的模样，忽然有些狼狈恼怒，没多想抬起手打了过去。 一巴掌过去宋伯娘反倒安分下来，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宋大伯狠狠瞪了自家婆娘一眼，他本就不想来，都是这婆娘被迷了心窍，也不知村里到时候会传成什么样子。 果然，早上这场闹剧很快传到村正耳朵里，没多久宋嫂子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宋姝信誓旦旦的表示没问题，说了许久她才放心离开。 地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不管宋伯娘怎么想，隔天一早宋姝就装好车搬去镇上了。 把东西一一归置好，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宋姝没歇息又去了市集，买了不少新的炊具，还有坛子大瓮这些大物件，报了地址让伙计送到家里。 路上遇到王大娘，问起她两日怎么没出摊，她才把自己搬到镇上的事说了出来。还告诉她今后不卖馄饨了。 好好的生意都不做了，免不了被一通数落。宋姝乖乖的听着，没有不耐烦。王大娘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人回心转意，还能有什么办法，各人自有各人路呗。 宋姝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她准备卖些卤味。一次卤上三五天的量，就不用天天都忙，能歇口气。 整鸡、整鸭、猪五花、肘子，筒骨、下水，豆干、鸡蛋…… 卤味做重要的自然是卤料，宋姝跑了不少香料铺，才把做卤味的东西买齐全。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不少糯米。 糯米用水浸泡，就可以放到一旁等明天处理。下午的时间宋姝都在熬老汤。 要想卤味香，卤料加老汤。一锅好的卤味这二者可谓是重中之重。 整鸡、整鸭、猪肉和猪筒骨一起入锅，砂仁、豆蔻、肉桂、□□等二十多重香料用纱布包好一同炖煮。 火候也很关键，先大火滚开，小火慢熬两个时辰。待到肉烂骨酥时捞出，滗去汤底杂质。 第二日将昨日的汤和新的骨肉再次炖煮，反复二三次，这才算熬制好老汤。 之后还要炒糖色，加入老汤与之混合，就成了制作卤味的卤汁。 接下来只需把要卤的食材投进去就行了，鸡鸭，肠肚、五花、排骨……通通往里下，炖上一天再浸上一夜，连骨头都入了味。 时隔五天后，宋氏卤味正式开张了。卖卤味倒是不用起太早，只需巳时三刻左右出摊便是了，做的就是午食和晚食生意。摊子也没支在之前卖馄饨那处，宋姝另寻了处热闹地。 摊子还没支好，王大娘就挎着麻饼篮子，风风火火地赶了来。 宋姝笑着招呼，“大娘先坐，这马上就好了。” 王大娘白她一眼，“跟我客气什么。”跟着帮忙搬东西。 有人帮忙摊子很快支了起来，宋姝把卤味每样切了一点，“大娘尝尝我这手艺可卖的出价。” 宋姝卤的东西多，每样切一点也装了满盘，这么多荤腥怎么也能卖四五十文。王大娘连忙摆手，说什么也不肯吃。 宋姝笑着用之前的话堵她，“您跟我客气什么。” 最后王大娘还是拈了块豆干，尝过后硬要掏钱把这盘卤味买下来，不然就不吃了。 宋姝拗不过她，意思意思的收了食材钱，又送了几块豆干。 王大娘拿着包好的卤味笑的合不拢嘴，这么好吃的东西当然要带回去给家里人香香嘴。 她原本还担心这卤味卖不出去，大户人家看不上，小户人家舍谁得天天吃这些东西。尝过后她就不这么想了，这东西虽然不便宜但也不是吃不起。就算不能天天吃，但三五天买次豆干，十天半个月来块肉也是美得很。 这东西实在是太香了，谁娶了这小娘子真是有口福。王大娘又仔细打量了宋姝一番，嗯，生的也是标志，白净的模样不比那些富家女郎差。她是越看越喜欢，心思也活泛起来。 宋姝对此一无所知，王大娘离开后很快来了第一位客人。一看来人她乐了，这不是咱们的知县，林大人嘛。 第4章 第四章 林清安依然一袭暗绿色衣袍，面如冠玉，手上捏着包蜜饯。 他倒不是特意寻来的，只是凑巧到附近办些事，没成想这也能遇到。想起馄饨的滋味，没多想就走了过去。 “来碗馄饨。” 宋姝笑着回道，“大人见谅，民女现如今不卖馄饨了，倒是有些卤味大人可要尝尝。” “不卖了？”林清安皱眉，“你做的馄饨味道极好，怎的就不卖了。” 未免管得有点多，不过宋姝还是耐心解释道，“擀面剁馅都是力气活，民女一个人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换个活计了。” 林清安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说了句，“日后若是卖馄饨了可我府上的小厮带一份。” “必不会忘了大人。”她继续推销，“这卤味大人可要来点。” 林清安看了看，鸡鸭倒还好，就是那些肠肠肚肚他向来不喜，看着就反胃，摇着头摆了摆手，“下次吧。” 宋姝心里有些失望，面上还是笑着把人送走。很快又来了不少食客。大部分都是之前馄饨摊的熟客，从王大娘那得了消息寻来的。 “怎的没有馄饨了。” 宋姝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也没有不耐烦，细细的解释后再问上一句要不要来点卤味尝尝。 没有馄饨食客自然有些失望，但眼看也到用午食的时辰了，懒得再跑，从隔壁摊上点了碗素面切些卤味就着吃。 “您看看吃些什么。” “切些肥五花，来几块豆干，再加个鸡蛋。” 卤味很快切好端上桌，食客随意的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入口后哪还随意的起来，直想拍案叫绝！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和寡淡的素面相配更显滋味浓厚。一口下去美得哟！ “再来二斤五花包起来。” “好嘞，您回去热热吃起来更香。” 后面来的食客也是奔着馄饨来的，没看见馄饨当即就要离开。有愿意尝尝的吃完后庆幸自己没走，吃完后还要打包带走的不在少数。 其实卤味加热后香气会浓些，闻得到味吃的人肯定还会多不少。 就是宋姝懒得拉炉子柴火，就只卖些凉的。不是她吹，要是香味一出来，谁还有心思问她为什么不卖馄饨。 卤味一直卖到快未时，大部分人吃完午食。宋姝才不急不慢的收了摊子，准备回去收拾收拾，等下午再出摊。 回去关好门，宋姝把今天赚到的钱点了一遍。光这一上午的功夫就到手二两多银子，抛去成本还净赚八百多文，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宋姝很是满足，盘算着等赚够银子就去盘间铺面，再买房安定下来。平日就卖些吃食，若是哪天来了兴趣，就去四处转转，看好山好水，品美食美酒。 要是能遇到个好男子就更好，可以携手在这古朴的小镇一日三餐，看朝升暮落。遇不到也无所谓，这样悠然闲适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 离酉时出摊还有两个时辰，宋姝蒸了点米，就着卤味填饱了肚子，又开始捣鼓晚食。 春日鲫鱼肥美，今日凑巧看见卖鱼的贩子，想起滋补暖身的鱼汤，热乎乎香喷喷，口水忍不住往下流，当即买了两条。 去鳞破肚，除去内脏洗净，入油锅煎至两面金黄，加热水，葱姜还有黄酒大火滚开，之后放入瓦罐中。 瓦罐用泥封口，放入未熄的炉灶内，借用炉火的余温慢慢煨制，等晚上收摊回来就可以享用鲜美的鱼汤了。 晚上的生意比午时更好，不少都是没见过的新食客。 “我家那个皮猴，午食吃了他爹带回来的卤味，就吵吵着晚上还要，不然就不吃饭，我是被闹得没法子，只能过来买点。” “我家汉子也是嚷嚷着要吃，还要吃大肉，美得他，我就包两块豆干给他润润嘴。” “这就是赵铁匠买卤味的摊子吧，下午我去他铺子里都闻到味了，真他娘的香，快给我来两斤。” “……” 宋姝一边切卤味打包，一边收钱算账，再忙也丝毫不显慌乱。 食客来来去去，日头渐渐西斜。各家升起了炊烟，花街酒肆的灯笼也挂了起来，繁华的夜晚就要到来。 摊子上还有三五食客，都是在附近给人抗包卸货的，刚下工闻着味就来了。累了一天，两块豆干就能吃下两大碗饭，舍得花钱的再添个鸡蛋来两片肉，闷上一口酒，别提多舒坦了。 宋姝手支着头，静静地看着灯火点点。脂粉香、酒食香、女子娇笑声、男子豪爽交谈声……嘈杂却满是人气。 昏黄的灯火下，女子眼神迷离，嘴角含笑，周身覆着一层朦胧的柔光，颇有几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有滋味的意思。 林清安回过神，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对女郎如此轻佻的品头论足，和他最看不上的纨绔子弟有何不同。 他捏紧手上的食盒，在心中告了声罪快步离开了。 回到府上，管事已经布好饭菜。一碟韭饼，配莼菜羹和蒿篓菜。 管事把食盒里的碟子拿了出来，是鱼脍，林清安特意从太丰楼带回来的。 这鱼脍是太丰楼新推出的，新就新在这脍料上，不仅色泽金黄，吃起来也比旁的脍料更适口。他最近十分喜欢，每日都得吃上一碟。 林清安吃的痛快，管事却在一旁默默擦汗，内心忧愁，自家大人是越来越能吃了。 送走最后一位食客已经临近亥时，宋姝心心念念都是她的鱼汤，麻利的收好东西打道回府。 封罐的泥土已经烤的开裂，轻轻一碰就剥落下来。掀开盖子倒是闻不到丁点香气，只有奶白的汤汁勾动人的味蕾。 宋姝迫不及待盛了一碗，轻轻吹了吹饮了一大口。没有过多调料，鱼肉鲜甜的本味全部凝在汤中，入口后在舌尖绽开，滋味之美妙简直无法形容。 古代无污染无公害的东西就是好吃，她眯着眼小口啜着，直到喝的肚子鼓胀才放下碗，餍足的舒了口气。懒洋洋躺在院子里看着满天星子。 美食美景，这才是人生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迎来了春元节。 这春元节在宋姝看来就是换了名字的上元节，不过时间不是正月十五，而是雨水之后，算是一年中比较重要的节日。 她早早酿好了米酒，准备晚上出去卖些甜酒元子应应景。 酉时一刻，宋姝支好摊子。锅中坐上水，糯米粉搓成小圆子堆在案板上。水开后全都抛进去，煮的一个个浮上来再加入酒酿。最后撒上些桂花，白的黄的看着就喜人。 宋姝自己盛了一碗，边吃边看四周的热闹景致。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张灯结彩亮如白昼。 人们三五成群涌上街头，年轻男女眉目传情，互送香囊帕子。高壮汉子一手扶着孩子坐在自己肩上，一手牵着自家娘子，一家人皆带笑。 卖吃食的摊贩一条铺开，一眼都望不到头，水晶脍、炒栗子、干果蜜饯、烧鸡卤鹅……当然最多的自然还是元子。还有那花灯贩子和面具贩子也不少。 再过去就是杂耍技人，戏狮、转碟、吐火，顶缸……看的宋姝都想冲过去叫好。 文人最爱在灯下猜灯谜，和三五知己吟诗作对。过了桥还有条小河，一盏盏河灯承载着人们美好的祈愿，随水飘向远方。再远就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了，年轻的郎君女郎互诉衷情…… 宋姝看的津津有味，只觉得这也好看那也精彩，眼都看花了，恨不能多长几只眼。旁边是个卖肉脯的，她买了一份边嚼边看。 卖肉脯的郎君也很上道，意思的要了份元子，吃完后舔了舔唇，“没想到甜酒和元子混在一起这么好吃，我回去也试试。” 这个朝代大都喜欢吃带馅的元子，这小汤圆本就没多少人吃，更别说想着和甜酒一同煮，宋姝也就是卖个新鲜。 生意还是不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总有爱尝鲜的愿意试试，吃过都颇为喜欢，问她怎么做的。 宋姝也不藏着，本也就没什么秘方，她细细地说着制作方法，还引来不少妇人一起探讨吃食方子。不大的摊子上大伙有说有笑，尽管不相识也聊的热火朝天。 “咚——” 撞钟的声音响起，已然到了亥时。 “爹爹快看，是烟火。” “放烟花咯，放烟花咯。” “好美的烟花。” “……” 绚烂的烟火在夜空绽开，众人皆是满脸欢笑，共度这喜乐佳节。 宋姝这边笑意盈盈，欢度佳节。而远在京都的林清安却是另一番景象。事情还要从他搭错筋，踏上回家之路说起。 第5章 第五章(修) 春元节朝廷放了七日休沐，林夫人早早递了书信让林清安回家团聚。 他本嫌麻烦不想回，但想着娘满心期盼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赶在春元节当天回了京都。 侯夫人得了消息早早就在府外侯着，见着人立时迎了过去，拉着好一通打量，“怎的清减了这么多，可是外头的饭菜不合胃口。” 林清安失笑，“在外头吃得好睡得好，还丰润不少，娘怎么就看出清减了。” 侯夫人噎住，嗔他一眼，“娘说瘦了便是瘦了。”转头对下人吩咐道，“进喜，快去言忠伯府那把老爷请回来，三郎都回来了还有心思在外面招花逗鸟，怎么当爹的。还有老夫人那儿也别忘了派个人去。翠萍，叫厨房把梅花汤饼端上来，快着点。” “是。” 侯夫人拉着儿子絮叨一路，多是问他在外的事。林清安仔细听着，捡上几件有趣的事说给她听。 没多久梅花汤饼就端了过来，侯夫人笑道，“先吃些垫垫肚子，马上就能吃午食了。” 梅香清幽，鸡汤味浓，还是熟悉的味道，林清安不急不缓地吃着。侯夫人捂着嘴偷笑，这孩子，和小时候没两样，还是这般贪吃。 汤饼吃到一半，靖文侯爷匆匆赶了回来，身后两个小厮，一个拎着鸟笼子，一个抱着盆牡丹，哼哧哼哧的跟在后面。 侯夫人看见就来气，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呢，哪有长辈稳重自持的模样。 也就是走了运，先是祖上积了大功德，救了先皇一命，得了个没实权的侯爷名头。生下的儿郎也个顶个的争气，才让他早早享了清福，每日有闲工夫做这些不着四六的事。 “爹。”林清安放下碗行了个礼。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靖文侯点了点头，“娘呢？还有大郎和二郎怎的也没看见？三郎难得回来，今日可得好好聚聚。” 侯夫人白他一眼，“今儿是春元节，娘和儿郎们去灵净寺求愿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得整日瞎溜达？我已经遣人去通知他们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靖文侯有些气虚，“言忠伯新得了幅大家名作，特意邀我一同鉴赏，哪能说是瞎溜达……” 话没说完，被自家夫人瞪了一眼，悻悻闭上了嘴。 林清安连日赶路也有些疲乏，索性先回了屋休息。许是真的累到了，再醒来都已经到了吃晚食的时辰。赶紧抹了把脸，换了衣裳赶去正堂。 老夫人还有林大郎林二郎早些时候也回来了，一家子凑在一起吃了节宴。饭后每人还要来一碗浮元子，这宴才算吃完。 浮元子是山楂馅的，白皮红馅看着跟冬日里的梅花，酸酸甜甜也能消消食，真是又好看又好食。 街上已经敲锣打鼓热闹起来了，照惯例一家人是要出去凑热闹的。京都的春元节自然是最为隆重热闹，街上人山人海，望不到头的花灯将大半个黑夜都照亮了。 林清安是从小看到大，倒不觉得多新鲜。只紧紧搀着祖母，谨防被人群冲撞到。 走了没多久，侯夫人提议，“听说朱玄门那儿的花灯极好看，咋们也去瞧瞧。” 堂堂侯夫人什么花灯没见过，会有这么好的兴致？林清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诶，这不是侍郎夫人吗，真是巧了，你也出来凑热闹啊。旁边这位就是你家女郎吧。” “二娘，还不见过侯夫人。” “各位夫人郎君春元安康。” 侯夫人眯眼笑着点头，“安康安康。我和侍郎夫人有话说，就各自散了吧。清安，高二娘就同你一路，你且带她四处转转，她一个女郎，你可要把人看好了。” 一群人乌泱泱的散开了，临走前林二郎还给了他个揶揄的眼神。 林清安：“……” 高二娘眉眼含羞，悄悄地看了眼面前的人又飞快低下头。少年郎身姿翩翩，清隽舒朗，满街的花灯似乎都成了他的陪衬，清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两颊染上薄红，想着等会要怎么搭话。然而等了许久，面前的人一动不动，连句话都没说。 难不成还要自己先开口？高二娘咬了咬唇，娇滴滴道，“来时看到静湖附近有不少人在放河灯，景色极美，郎君可要一同去看看。” 林清安垂眸，“水边湿潮，怕女郎沾了寒气。” 高二娘心头乱跳，这莫不是在关心自己？她稳住心神继续道，“前头的杂扮看着怪有意思的，郎君可有兴趣？” “那处人多，女郎去了怕是不方便。” 似乎有些不对，高二娘拧了拧眉，再次开口，“东街的猜灯谜会彩头是盏无骨灯，精巧得紧，郎君可否……” “女郎若是喜欢，我可遣人帮女郎买回来。” 话都说到这了，再听不出是故意推辞那就是傻子了。 高二娘毕竟是女子，脸皮薄，当下就红了眼，“你……” 林清安拱了拱手，一板一眼告了声罪，“女郎见谅。” 高二娘泪眼婆娑，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掩面转头便走。林清安抬脚跟上，也不凑近，只保持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郎君这是何意！” 林清安面无表情，“女郎即是同我一路，我自然要把女郎安全送回。” 高二娘最后那点希望都破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哭着回了府。 等人走后林清安才长舒了一口气，跟这些女郎打交道真是比看十天十夜卷宗还累。也没了赏景的心思，直接回了府。 刚入庭院，就看见正在赏月的靖文侯与侯夫人。 侯夫人也看见了他，皱着眉，“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高二娘呢？” “送回府了。” “不是让你多玩会儿吗。”侯夫人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叹息着摇了摇头，“我瞧这高二娘长得也俊俏，脾性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哪里不合你眼了？” 林清安无奈，“娘，我现在还未有成家的打算。” “胡说什么。你啊，还是相看的女郎太少，等娘再帮你看看。行了，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等林清安走后，一直没说话的靖文侯小心翼翼道，“三郎既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不如等过两年再说，他如今也才二十，急什么。” 侯夫人眼睛一瞪，“不急？！寻常男子在他这般年纪都当爹了。远的不说，就说大郎和他一般大的时候勇儿都满地跑了。” “再说什么叫才二十，他如今不在京都当值，少不得要三五年才能调任回来。到时候都多大年纪了，哪还有什么好人家挑。你这当爹的不急，我这当娘的再不上心，三郎还要不要成家了。”侯夫人噼里啪啦一通说，哪还有在孩子面前淡然的模样。 儿啊，爹尽力了。 靖文侯赶紧倒了杯水，附和道，“还是娘子想的周到，要不你看哪家女郎好，直接给他定下来，相信娘子的眼光差不了。或者言忠伯家的怎么样，长得可人，也是知根知底的，我觉得挺好。” 言忠伯家适婚的只有一个女郎，温菱儿温三娘。 侯夫人睨了他一眼，“我自然考虑过，之前她不是去了溪镇，但三郎瞧不上我有什么法子。还直接给人定下，也不怕将来三郎记恨你。” 靖文侯：“……”我还是把嘴闭上吧。 安排相看的计划还没开始，林清安就借口有事回了溪镇。侯夫人心中郁闷，又不能把人抓回来，结果可怜了靖文侯。 靖文侯：我儿害我！！！ 春元节热热闹闹的落下帷幕，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早晨起来宋姝就觉得有些凉，推开窗一看，果然，昨夜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虽不大，但也不好出摊了。宋姝极喜欢下雨，忽然来了兴致，撑着油纸伞出了门。 细细绵绵的春雨裹挟着草木的清香，干净的不可思议。她吸了口气，感觉雨丝都是甜的。 街上比平日冷清不少，小镇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青瓦白墙，雨巷深深，让宋姝想起了水墨濡染的江南雨季。漫步在雨中，听雨丝落在油纸伞上细微的沙沙声，只觉得身心都安静下来。 走了小半天，宋姝也有些累了，准备买些糕点回去，边吃边赏雨景，想想就舒服。 “包两块栗子糕。” “好嘞，香甜的栗子糕您拿好。” 付了钱转身差点撞到人，暗绿色的衣袍依稀有点眼熟。宋姝抬头，果然是知县大人，她略微福了福身子，“林大人。” 林清安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宋姝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比雨水还清润干净的声音，“包两块糖糕，等等，还是再加两块吧。” 她没憋住差点笑出声，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林清安抬起头，只看见那一纤细的身影隐入雨雾中。 第二日是个极好的晴天，一到时辰宋姝就推着板车出了摊。有不少人提着食盒在摊前等着，看穿着是各家酒楼的小二。 想来是食客点名要吃她的卤味，遣了人跑一趟。麻利的支好摊子，切了卤味给他们带回去。 “来两块豆干。” 宋姝手一顿，抬头看了眼，果然，又是这位食客。 男子约摸二十来岁，一身灰色布衫，身形高大模样周正，浓眉大眼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憨厚。 这男子已经来了好几天，每次点上一份卤味坐在这慢慢吃。 宋姝对他有印象倒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这男子每次来都会有意无意打量她，被发现后又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两三次后宋姝算是回过味了，这男子莫不是看上了自己。 第6章 第六章 不过人没说，宋姝也就只当做不知道，“您随便坐。” 男子羞涩的笑了笑，抬脚往里走，身形有些不稳，仔细看才发现他的右腿微微外翻，导致行走略有不便。 和往常一样，落座后男子从怀中摸出块炊饼，就着豆干慢慢吃起来，时不时朝宋姝那偷偷看一眼。 宋姝倒是无所谓，比起现代第一面就问‘合葬吗’的奔放，偷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纯情。 足足吃了半个时辰，男子起身离开，一路穿过市集来到西街，行至王大娘的麻饼摊前才停下。 王大娘正在给食客包饼子，头也没抬问道，“看的怎么样了？” 男子挠了挠头没说话，等食客走了才用力点了点头，黝黑的脸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王大娘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早说了吧，这宋小娘子是顶好的，长得又俊又会过日子，谁娶了她日子肯定能过红火。要不是家里没合适的儿，我都想她进我家门哩。” 男子没有说话，不住地挠着后脑勺，笑的傻气，配上高壮的身形更显滑稽。 “傻侄儿。”王大娘忍不住笑出声，“行了，过两日得了空我就去一趟，成不成就看你的福气了，你可不要再去了，等下把小娘子吓跑了，你且哭去吧。” “不去了不去了，麻烦婶子了。” —————————— 太丰楼。 已经过了进午食的时辰，楼里只有一两个散客。掌柜的站在柜台前将算盘扒拉的劈啪作响。 门外店小二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大口喘着粗气。 掌柜的皱眉，“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冲撞了客人看我不扣你月钱。” “掌柜的，我是有大事。”店小二闷了杯茶水飞快地说道，“刚才我去帮客人买卤味，您猜我见着了谁？长乐楼的周掌柜！我看他就不像要干好事，就躲起来听了一耳朵，还真叫我猜中了。您猜怎么着？他要买那小娘子的卤味方子！” “那小娘子同意了？”掌柜的眉头皱的更紧。 “现在倒还没有，那小娘子只说要考虑考虑，我看是有点想法。” “行知道了，你去忙吧。”掌柜摆了摆手，心里飞快盘算起来。 长乐楼就在对面，同是酒楼，平日少不得暗中较劲，他都是稳压一头，但若真让对面把卤味方子占了…… 近日不少食客来用食都会带着包卤味，他也尝过味道确实不错，让底下的厨子琢磨过一阵子，但总是不对味儿。 左不过是些卤味，那小娘子也不是开酒楼，倒也不妨事。不过若是让长乐楼拿了去，食客少不得被他拉走，那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既然如此就少不得要跑一趟争一争了。 临近酉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掌柜朝市集走去。到的时候摊子上围了一圈人，后面几张桌椅也坐的满满当当。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人才少了些。摊前的人散去，掌柜这才看清卤味摊的主人——居然是之前卖鱼脍料的小娘子。 有之前的交情在，想来成算还能大些。 他笑着上前拱了拱手，“小娘子有礼了，我是太丰楼的掌柜，不知小娘子可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您可是我的贵人。”宋姝大概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毕竟上午刚走一个，但还是装作不懂的问道，“掌柜也是来吃卤味的？还是脍料出了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那脍料卖的极好，还没来得及谢过小娘子。” “掌柜客气了，您愿意买我的脍料，应当是我谢您才对。” 掌柜笑的眯了眼，威严的国字脸都柔和不少，“小娘子客气，我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事叨扰。不知可否详谈一二。” “您直说就是。”弯弯绕绕一堆话，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那我就直说了。听说长乐楼的掌柜想要买你的卤味方子，我对这方子也有意。若是卖还希望小娘子先考虑我，价钱咱们都好商量，定不会亏了你。” “掌柜言重了，只是我确实还没想好。这方子在手上就是钱生钱，我总得仔细考虑卖不卖。这样吧，等我考虑好了在告知您可否？” 掌柜点点头，“是得好好考虑，那就不打扰小娘子了，我绝对诚心，还请小娘子务必记着我。” 又客客套套一番，终于把人送走。老实说，宋姝还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今卤味生意虽是不错，但离买房买铺面的钱可差远了。用方子换钱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不过她也没打算这么快回复，还是得看看再说。把这些事抛到脑后，宋姝继续忙着手上的事。 另一边，长乐楼也得到了消息。听完小二报告，周掌柜豆大的眼眯起，气狠狠道，“分明是我要买方子，他朱元非得插一脚，简直欺人太甚。” 小二跟着附和，“那食客亲耳听见朱掌柜说价钱好商量，就是要跟我们抢呢。” “啪。” 周掌柜猛的拍了下桌子，“他倒舍得花钱，也是，他太丰楼生意本就比我好。这方子要是让他得了，我还能有生意做吗。” 店小二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凑近道，“掌柜的，想要方子还不简单，咱们只要……” 越听周掌柜的豆眼越亮，“好好好，真是好。这事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掌柜的。” 次日是个阴天，天色灰蒙，风也大的很。宋姝上午出了摊，食客都是来去匆匆，摊子上略显得有些冷清。 主要她懒得热卤味，都是冷食，遇上天气不好食客当然选择回去热了吃。 天色越来越阴沉，宋姝怕等会落雨，干脆收了摊，下午也不打算出摊了。嗯，她可是怕下雨把东西淋坏了，可不是想偷懒。 下午得了闲，她又开始捣鼓好吃的。前几天吃了栗子糕就一直想着弄点别的糕点，想来想去她准备做个豆面糕。 黄豆面和豆沙馅都要现做，不麻烦只是比较花时间。黄豆入锅翻炒，最好是炒出一点糊味，然后碾成豆粉。这是个实打实的力气活。 都是为了吃的，她拼着劲，用石碾把豆子一点点磨成粉，差点没累死。 豆沙要先泡上一个时辰，然后加水焖煮到酥烂。用石臼捣成细腻的泥糊，下锅炒干水分就成了。 等豆沙馅熬好天色已经不早了，好在剩下的都不是费功夫事。之前熬豆沙时她已经把面糊蒸上了现在已经晾凉，可以直接开始做了。 案板撒上豆粉防止粘连，面糊也撒上些，把面糊擀成薄厚适中的大片，均匀的涂上豆沙馅。之前春元节卖元子剩的桂花她酿了桂花酱，正好也拿来一起抹上。 涂抹好后只需把大片从一头慢慢卷起，然后把卷好的长条切成小块就好了。 这小小一盘豆面糕花了她大半天时间，赶紧尝上一口。豆香馅甜，软糯可口，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一下午，值了！ 宋姝可以因为天气不好随意偷懒享用美食，身为知县的林清安就不行了。 好在今天只是阴沉了点，倒没下雨。刚从衙门下了值，行至半路林清安才想起有东西落在衙内，无奈只得折返回去。 匆匆拿了东西，正准备离开。忽然闻到一股浓厚的肉香味，还有隐约的交谈声飘来。 他听了听，声音是从衙舍传来的，那是衙役居住的地方。鼻尖满是香气，林清安喉结动了动，脚下一拐，往衙舍的方向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交谈声愈发清晰。 “可惜不能在衙内饮酒，白瞎了这盘卤味。” “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那么多要求。” “要我说小娘子的手艺真是没话说，若能娶了她岂不是天天都能享口福。” “有道理。要是每日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吃食，那该多舒坦哟。” “那你们谁倒是去把人娶了啊，我是没机会了，不然哪轮得到你们。” “哎呦六哥，胆肥了啊，说这话不怕我们告诉嫂子啊。” “去去去，吃你的，这大肉还堵不上你的嘴。” “我看我们是没机会咯，人小娘子年轻又俊俏，哪看得上咱们。我记得于二还未婚配吧，年龄也相配。” “何三也还成，除了咱们知县，衙内最俊的就属他，现在这些小娘子不都喜欢皮相好的。让他把小娘子拿下，咱也好跟着沾沾光。” “哈哈哈哈……” “怎的在背后对女郎说三道四，和那些长舌妇人有何差别。” 原本嘻嘻哈哈的三人嗖的一下站起身，“大人。” 林清安眼角落到桌上的卤味，色泽红亮的五花和整鸡，表皮上还带着油脂，顿时喉间生津，他咳了声状似严肃说道，“既在府衙当值，就需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这些话今后莫要乱说了。” “是。”三人齐齐低着头。 离得近香味就越浓，林清安随意的说了两句就走了，离开前还朝桌上看了一眼。 这卤味原来这么香吗？ 刚才听了话他就想起那个改卖卤味的宋小娘子。忽然有些后悔，他记得当初那小娘子邀他尝尝，自己怎的就拒绝了呢？ 他加快脚步往市集赶，可惜只能失望了，问了旁边卖素面的摊主，才知道人休息了。 林清安皱眉，这小娘子怎的这么懒散。他满脑袋都是刚才的香味，百爪挠心似得。 面摊摊主笑呵呵的道，“大人若是想吃卤味可以直接去小娘子家中，就在后面不远的。” 对啊！ 林清安道了声谢转眼没了人影。按照摊主说的地址，来到宋姝家门口。有隐约的卤香透过门板飘来，看来没错了。 “笃笃笃。” 门开后，委实把宋姝惊到了，一度怀疑自己眼花——这是知县大人，没错吧？！ 第7章 第七章 “林大人？”宋姝试探地叫了声，“您这是……” 林清安微微颔首，容姿清贵，“听闻小娘子的卤味卖的极好，今日顺路经过想买些尝尝，不知可否方便。” 且不说她住的地方在巷子最深处，平日都少有人来，也不知是怎么顺路顺到这了。就是这一本正经买卤味的模样，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莫名的喜感。 宋姝极力忍住才没当场笑出声，压了压上翘的嘴角，说道，“大人肯赏脸哪有不方便的，您进来挑。” 任由门敞开着，林清安跟着来到厨房。两个大锅盛满了卤水，一锅鸡鸭肉，另一锅大都是些下水，卤香味浓的诱人。 “您看吃点什么。” 他盯着两口锅看了许久，迟迟没有说话。 宋姝拿着盘子，“我给大人每样都切一点可好？” “自是再好不过。” 鸡斩成小块，排骨剁寸段，五花切厚片，还有肘子、香干、豆皮，每样就三五口的量，但零零总总还是码了一盘。 她又拿起一个盘子，从另一口锅中捞起一根大肠准备改刀。 沉浸在卤香中的林清安终于回过神，“这些便不用了，小娘子把那盘给我包起来就是了。” 宋姝停下手上的动作，叹息道，“原来大人不喜欢这些，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些肠肠肚肚做起来颇耗功夫，先得用面粉洗上一两道，焯过水后还需用盐洗三道，最后用秘制的香草洗过才算完，洗这么五六道为的就是除去臊臭味。” “这一斤肠卤出来不足三两，民女三天做一回，每次不出一个时辰就卖完了。这锅还是今早新卤打算明日去卖的，大人不喜吃真真是可惜。” 她的语气拿捏的很到位，简单不过的卤下水被她说的绝无仅有，堪比珍馐。 林清安内心还是不大接受，但也被说的勾起几分兴趣，“那便包上一点吧，不需太多。” “好嘞。”宋姝手上动作飞快，很快把两盘卤味切好。因为刚从锅中捞出来还带着卤水，她还特意找了个食盒装好才递过去。 “麻烦小娘子了。”林清安略微点了点头，接过食盒准备离开，忽然看到灶旁的糕点，金黄精巧，内里一圈圈的层次分明，“这是？” “是民女自己捣鼓的豆面糕，用江米和黄豆面做的，不是什么稀罕吃食，也就当小零嘴吃了。大人可要尝尝？”宋姝纯粹是客气一下，毕竟在她想来对方堂堂知县大老爷，应该没那么不要脸，要吃妇人的小零嘴。 可没想到，诶，对方还真不要脸了，“也可。” 林清安把食盒递了回来，“装底下就好。” “啊？” “不是让我尝尝吗？” “是，是是是，大人稍等。”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低下头撇了撇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厚颜·林清安·无耻依然身姿挺拔，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这小娘子嘴角还沾着面渣，想来是吃不完了。既如此他就好心尝尝吧。 宋姝慢吞吞的装好豆面糕，这些她本打算明天带到摊子上吃，心痛，非常心痛！ 不过这样的心痛只持续了几秒，就被手上沉甸甸的五两银子冲散，她笑着把人送走，就差来一句：客官，再来啊！ 一回府管事就把食盒接了过来，“大人是现在用？可要热一热？” “不必，直接端上桌。” 打开食盒，卤香扑鼻而来，管事边布菜边道，“原来的宋小娘子家的卤味，她的手艺却是好。” 林清安挑眉，“林伯也爱吃？” “老奴倒是没吃过，是府中下人，外出办事回来总喜欢捎上一份，说味道极好，闻着就是这个味。” 林清安点点头，净了手开始进食。今晚吃的是索粉，浇的羊肉拌头，旁边还有一份瓠羹。 羊肉酥烂入味，索粉劲道，一软一硬在口中交融，再喝上一口热羹，其中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肥瘦相间的五花入口后林清安眼睛亮了亮。卤味完全浸透了整块肉，五花肥而不腻，轻轻一抿就在齿间化开，丰沛的肉汁和油脂顺着喉咙流入腹中…… 他手上动作飞快，一盘子卤味很快扫空。目光又落到旁边那盘下水，嘴里的卤味还没散去，犹豫许久终于伸出了筷子。 闻了闻，没有下水的臊臭味，卤香中还夹杂着些许清淡的果香。看着外形内心还是抗拒，只是味道实在诱人。 挣扎片刻，他终于夹了块小的，一股脑塞到嘴里飞快嚼了嚼，嚼着嚼着就慢了下来。卤汁藏在肠内的褶皱角落，咬开后在口中爆开，肠子软糯却不过分熟烂，略微弹牙的口感真是恰到好处。 林清安吃的一脸满足，身旁的管事却神情复杂，甚至有些呆滞，他清贵无双的大人，怎么吃起这些腌臜东西了！ 饭毕，管事泡来一杯清茶，里面加了红果干，用来消食再好不过。 下人正在收拾碗筷，看见桌上豆面糕还没动过，问道，“这也端出去吗？” 林清安这才想起还有碟糕点，“拿过来放着吧。” 他拈起一粒，金黄的豆面糕散发着浓浓的豆香，鼻尖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管事一转头的功夫就看见自家大人拈着块糕点，立时吓得脚下生风快步走上前，“大人今日吃的够多了，可不能再吃了，不然肚子该不舒服了。” 林清安笑了笑，“我就尝个味，不多吃，林伯放心吧。” 豆面糕入口香甜绵软，浓浓的豆香裹挟着江米的清甜，豆沙与桂花酱入口即化，只余甜香在口中久久无法散去。 不知不觉一个就下了肚，林清安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盘中还剩下五个豆面糕，他今日本就吃了八成饱，再吃这些恐怕还真会撑到，可是不吃明日放坏了岂不可惜。 没有思考太久，他就做好了决定。 当晚，年轻的知县大人在院子里多散了一个时辰的步。 次日，宋姝照常出了摊。还不到进午食的时辰，食客不算多，支好摊子她朝隔壁的大娘要了一碗面。 这大娘是最近搬过来的，做水滑面的功夫那叫一个绝，她近来每日必吃上一碗。 面揉好切成小剂子，先拽再抻，这是个技术活，需抻的宽薄筋滑方可下锅煮。 煮面的时候刚好打料，只需切几片羊肉铺到碗底，再配上咸笋干、酱瓜、腌韭，手头宽裕的还可加片煎肉，舀上羊骨熬的高汤，再来一点麻腻。把煮好的面捞到碗中，最后撒上一把香荽就齐活了。 吃时要用筷子搅一搅，碗底的麻腻（芝麻酱）飘上来，满是芝麻的香气。面滑汤香，大口吃下去那叫一个过瘾。 很快临近午时，食客也多了起来。 “来份豆干。 “来份五花，要肥些的。” “小娘子，来份拼盘，多来些肠。” “……” 宋姝忙的脚不沾地，额上都冒出层薄汗。 “这就是那很好吃的卤味摊子？爷倒要尝尝怎么个好吃，每样都给爷切点，动作快着点。” 来人是几个高壮的大汉，口气很是凶横。宋姝神情淡然，也没有被吓得畏手畏脚，淡笑着把人迎了进去，“几位里面请，马上来。” 几个人自己带了酒，一坐下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拿碗来，没看见爷要喝酒吗，还不把碗拿过来。” “你这小娘子怎么做生意的，这般怠慢客人。” “我的卤味呢，怎么还没好。怎的别人的都上了，看不起爷是不是！” “……” 几人吱哇乱叫，时不时拍拍桌子踢踢椅子。 宋姝赶忙把卤味切了端过去，“来了来了，各位请慢用。” 转过身还没走两步，身后忽然砰的一下，“呸，这也叫好吃？分明是臭了的东西也敢卖给爷。” 大汉直接把碗摔到地上，几人站起身来就开始打砸，碗筷卤味撒了一地，现场一片狼藉。 如此这般还不够，为首的一名壮汉捂着肚子，“你这臭东西吃坏了爷的肚子，看你是个小娘子的份上，赔我十两银子医药费这事就算完了，不然可别怪爷辣手摧花。”他举了举拳头。 这分明就是来找茬儿。 宋姝平日性子淡，但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好脾气。悄悄摸起案板上的菜刀，正想做些什么，远远的瞧见了一道墨绿色身影，手又不着痕迹的收回手。看向大汉的目光满是同情。 大汉只以为自己把这小娘子镇住了，得意的笑着，“爷是个硬心肠的，你便是哭也没用，快些给银子吧。” “不过看你长得还有几分姿势，要是愿意跟爷乐呵乐呵，这银子也可免了，怎么样？” 大汉越说越轻佻，伸手要来勾她的下巴。就在宋姝忍不住想摸菜刀的时候，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横行乡里，王法何在？给我拿下。” “你是谁？少管闲事，给爷滚一边去，不然……” 话没说完，就被一拥而上的衙役按倒在地，“瞎了你的狗眼，知县大人都不认识，跟我们回衙门好好认识认识。” “知，知县，知县大人，误会，这都是误会，冤枉啊！” 几个大汉在乡野作威作福惯了，这也是第一次到镇上闹事，没成想就撞到知县手上，当场吓破了胆高喊冤枉。 衙役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们又立刻识相的把嘴闭上，被压着回了衙门。 “小娘子也跟我们走一趟吧，放心，没什么大事，录个口供就完了。” 宋姝福了福身子，“多谢各位大人，若不是你们，民女今日恐怕……”她挤出两滴眼泪，看起来柔弱可怜。 林清安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事，不过是几个衙役想来这吃午食，他记着昨日的食盒想着顺路还了，结果就碰上这小娘子被欺负。 父母早亡，到底是个柔弱的小娘子，怕是吓得不轻。 想到此他的语气温和不少，“可还走的动道，我们就还需先回去，你晚些来也无妨。” “不必了，民女没什么大碍。” 既如此林清安也不再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衙门去。 第8章 第八章 一旁巷道里，周掌柜狠狠地踹了店小二两脚，“为什么知县老爷会来？现在可怎么办？你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莫不是要害死我！” 店小二一脸委屈，当初还说好，现在出了事就成了馊主意。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舔着笑，“掌柜莫怕，他们没证据，供出咱们的话咱们抵死不认就是了，就是知县老爷也不能怎么样。” 周掌柜总算松了口气，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那群大汉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还没等到衙门就全招了。 “大人明鉴啊，我们也是受人指使，才来找这小娘子的茬。” “是啊大人，就是那长乐楼的周掌柜，他给了我们兄弟三十两银，让我们来砸摊子。” “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大人开恩呐。” 说起周掌柜，宋姝立马想起那个想买她卤方的豆眼男人，差点没气笑。搞这些下作手段，真当自己是无知妇人吗？ 林清安看她神色愤愤，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这周掌柜？” 宋姝把事情简单说了说，“想来是出不起价，又怕我把方子卖给旁人，才使了这一出。想来就算大人没来，他们也该出来‘行侠仗义’了。” 林清安点了点头，大概了解了。回到衙门拍了惊堂木，按流程走了一道。 几个壮汉供出了周掌柜，自然是要把人唤来询问。不出意外，人根本就不承认，咬死了没见过他们，连连喊冤，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气的几个壮汉当场就要扑过去打人，被衙役死死按住了。 因为缺少证据，也只得把人放回去了。壮汉每人打了十板子，收押起来等家里来赎人。 宋姝这边录了口供就离开了，回到摊上，地上已经收拾干净，炊具和碗筷全部收拢堆在一起，被砸乱的桌椅也摆了起来。 附近的摊贩围了上来。 “小娘子没事吧。” “人没事就好，东西坏了就坏了，碰上这群二流子，唉……” “今日也算走运了，碰巧被知县大人遇上，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哩。” 宋姝没说话，只笑笑表示自己没事。锅中还有点卤味，她全部分给了旁边的摊贩，权当是帮忙收拾摊子的谢礼。 把砸烂的桌椅碗筷拾掇好，她推起板车回去了。路上越想越气，回去放下板车，她又马不停蹄的出了门，直奔太丰楼。 太丰楼掌柜也听说了上午的事，此时看见宋姝到来心里乐开了花。他决定等会就去好好谢谢周掌柜，要不是他这番动作，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拿下方子。 宋姝确实是来卖卤方的，她原本没偏向，想着谁价高卖给谁。现在出了这事，倒也不用选了。 卤方最终以八十两银成交，听起来好像很多，但她卖卤味一日下来净赚也有二三百文，八十两银不过一年也就赚到了。这么一来倒也算不得多。 出来的时候是掌柜亲自送到门口，正巧看见对面的周掌柜在门口揽客。宋姝挑了挑眉，掌柜立马会意，高声道，“多谢小娘子，这方子要是有琢磨不透的，少不得叨扰你了一段时间了。” “掌柜的客气了，有问题只管来找我便是。” 斜眼看见周掌柜气的脸色铁青，她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府衙，宋姝盯着牌匾看了看，正准备进去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林清安也看到了她，“小娘子怎的在这？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无事无事。”宋姝摇了摇头，“今日之事多亏了大人和各位差爷，我身无长物，只有这做吃食的手艺还过得去。大人若是不嫌弃，明日晚食和差爷来我摊上，我摆宴聊表谢意。” “分内之事，无需言谢，摆宴之事大可不必。” 宋姝是真心想表示表示，急忙道，“大人不愿来还有各位差爷，烦请大人替我转达。不论如何，明日晚食我在摊上等你们。”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急匆匆的走了，不一会就没了人影。 林清安抿了抿唇，片刻后转头回了府衙，来到衙舍把事情说了遍。 衙役们听完都忍不住欢呼出声，看起来十分高兴。毕竟不是邀请他一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了。 出了府衙天已经暗了下来，林清安也不急回府，先去东街的糕点铺买了份豆儿糕。 这豆儿糕是绿豆面做的，没放太多糖，都是豆子的本味，比起甜糯的豆面糕差远了。 林清安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脑子里想的都是豆面糕的味道。这小娘子倒是一身好厨艺，不知明日的谢宴能有什么好吃的。 他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回到府上，他让管家招来了厨娘，把豆面糕说给她，让她琢磨一份端上来。 “约摸就是江米糊做的皮子，裹上豆沙和桂花酱，最后撒上炒过的黄豆面。” 要是宋姝在指不定得赞一句，吃货就是吃货。 倒也不是什么精细吃食，厨娘听听也能捣鼓出来。等林清安用完晚食，豆面糕也做好端了上来。 味道大致是差不离了，又招来厨娘把口味细调。调米糊水不能太多，皮子没有韧劲，熬豆沙时需多放糖，桂花酱得选银桂，味道香且不涩口…… 厨娘一一应下，准备等会再做几锅，明早弄些新鲜的给大人带到府衙吃。 一旁的管事已经麻木，罢了，随他吧。 因着要摆宴，宋姝起了个大早去市集采买新鲜肉菜。回来后一刻不停地忙活起来。 猪五花洗净汆出血水，改刀成大方块。锅中铺上一层葱段和姜片，将五花肉码在上面，淋上黄酒、酱油、盐，加水大火烧开后移到小陶罐中小火慢慢煨煮，等上桌才可揭盖。 其余的也菜肉洗净，处理成适合烹调的样子。把一切都准备好宋姝推着车去了平日摆摊的地方。 日头正一点点西沉，柔和的夕光将小镇笼罩。家家户户都做上了饭，炊烟袅袅飘向空中。 两边卖水滑面和素面的摊子还没收，看见宋姝来都很惊讶的围上来。 “你昨天才受了惊，怎的不休息休息，明日来就是了，忙这会功夫做什么。” “是啊，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也卖不了多少，还不如在家好好歇着呢。” 宋姝一边摆东西一边回道，“大娘误会了，我并非卖卤味。真是想做桌宴感谢感谢官爷，看时辰他们也该来了。” 果然，宋姝刚把东西整理好，浩浩荡荡一群人从街那头走来。为首的人墨绿衣袍格外打眼。 “大人差爷快请坐。” 林清安拱了拱手，“打扰小娘子了。” 身后的衙役跟着行礼，齐齐喊道，“叨扰了。” 宋姝‘扑哧’一下笑出声了，“大人们客气了，桌上有些卤味，还有油饼和果子，先垫垫肚子，酒在桌子底下，菜马上好。” 十多个衙役加上林清安坐了三桌。说来也巧，十六名衙役，每桌坐八个正好两桌，剩下林清安一人占了一桌。不知是对上司的尊敬还是畏惧。 一坐下衙役们就齐刷刷地看向林清安，场面颇有几分吓人。 林清安无奈，“不可贪杯，明日还得当值。” “多谢大人！” 得了首肯，众衙役欢呼着把酒抬上桌。 “满上满上！” “艹！舒服。” 林清安皱眉，平日也罢了，只是有小娘子在言语怎还如此粗俗，趁更粗俗的话说出口前，他重重咳了声，“咳哼！” 众衙役后背一紧，互相看了看，总算知道是哪出了问题，立马细声细语起来。有人细声细气说话憋的难受，干脆闷头喝酒吃菜。 其实林清安还真是多虑了，宋姝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事，正忙着出菜。 先上来的是开口羹汤，这也是本朝人的习惯，饭前喝汤。 嫩笋、小菇和枸杞叶汇的三脆羹，出锅前撒上薄薄一层胡椒，鲜美又开胃。 活蹦乱跳的鲫鱼现杀，片成鱼脍；姜豉和鸡块共同焖煮；腊味切片上锅蒸；各种鮓也是不可少的，因为需要腌制，她买了现成的，鱼鮓骨鮓雀鮓拼做一盘；再来几盘时蔬，主食是笋肉包子，现吃现蒸。 煨制了三个时辰的东坡肉终于可以上桌了，身为重头菜还是很有排面，掀开盖就引来一阵吸口水的声音。 衙役早已顾不上说话，大口喝酒吃菜，生怕下筷子晚了就没了。 倒显得一人一桌的林清安从容淡然，但这样的优雅也不过是表象，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进食速度丝毫不慢。 吃了好一会他才发现那小娘子还站着，忽然有些尴尬，“小娘子辛苦了，坐下一道吃些吧。” 宋姝原本倒也没想吃，不过看这知县大人一本正经的模样，自己要是推辞他怕是不好意思吃了，就大大方方的落座了。 “大人可要饮酒？”她举了举酒坛子。 “不必了。” 宋姝也不勉强，拿了个包子慢慢吃着。忽然又想到什么，起身从蒸笼里拿了几个包子，分给周围的商贩。 众人早被香味勾的不行，拉着她夸包子好吃，又问她菜怎么做，宋姝笑着一一回应。 夜幕四合，暖黄的光晕下，白净的小娘子巧笑嫣嫣，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她伸手别到耳后，更显温婉。 桌上美食，四周美景，前面美人。林清安心头有丝细微的酥麻，只一瞬间，很快归于平淡。 他不再乱看，专心品尝面前的美食。 第9章 第九章 这边宋姝正跟人说着话，一道人影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宋小娘子。” 抬眼一看，居然是许久没见的王大娘，她惊喜道，“大娘怎么来了，快坐快坐，正好吃些东西，我给您拿碗筷。” 王大娘按住她，“不必了，我吃过了。刚才远远路过，看见你这还亮着就来看看，怎的这么晚还没回去。” 宋姝把宴请的事又说了一遍，王大娘点点头，“是该好好谢谢官爷，我昨天听说都快吓死了，本想来看看，可实在抽不开身。” “没什么大事，您看我不还好好的吗。” “唉。”王大娘叹了口气，“你看你一个女郎家碰上这事还是多有不便，昨日是运气好遇上知县大人，今后遇不上可怎么办。” “所以说还是得有个男人，别人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不比你一个人强多了。”她忽然压低声音，“之前有个天天吃卤味的郎君还记得不？就是腿脚有些问题那个。” 宋姝立马想到之前总来摊上吃卤味的男人，最近没看见人还以为放弃了，没想到她就是王大娘口里那个腿脚不方便的侄儿。 “模样你也见过了，不赖吧。浓眉大眼的多周正。”她压低声音继续道，“他爹早些年是专门给人起房子的，一次能赚小一两银呢，现在年纪大了才在家歇下，靠打打木头也能挣两个钱，家底厚着呢，也不用儿郎养着。” “他上面还有两个兄长，都已经成了家，兄嫂不是会挑事的，你若嫁过去也不用担心妯娌间不好相处。” 王大娘把情况说了个遍，细数嫁过去后的种种好处，等说的差不多了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若是行我就跟他爹娘说一声，咱挑个日子上门见见。” “大娘，我还没有嫁人的打算。” “这怎么成。”王大娘皱着脸语气也急切起来，“你如今也是十六的大姑娘了，还不考虑这些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再过几年可没得挑拣了。还是你有什么顾虑，尽可以说给大娘听听，大娘也好帮你排解排解不是。” 果然逼婚在哪个时代都有，王大娘又是真心办好事，宋姝还真有些头大，只好故作为难的说道，“爹娘刚走，我还得守孝三年呢。” “嗐。”王大娘拍了拍她的手，“我当是什么事呢。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咱们寻常百姓守上三月也就足够了。你这孩子，未免太实诚了。” 大娘，我觉得你比较实诚。 看来只能这样了…… 宋姝低下头，抬手作势抹了抹眼，“只是我曾在爹娘灵位前立誓，定要为他们守满三年，若是违背誓言，来世便再无血缘情份。” 这个时代还是很相信鬼神之说的，更何况是断人血缘亲情这般大事，王大娘再能说会道也没了话，“这怎么……你这孩子，唉……”干巴巴的夸了几句，垂着头走了。 酒足饭饱，林清安带头再次道了声谢，又趁人不注意放了十两银子，这才离开。 等宋姝发现银子人早就没影了，只能改天还给他了。 衙役们吃的很是痛快，一路上都在夸，夸着夸着就说到了刚才的事。虽然她们压低了声音，但总归能听到些。 “小娘子也太死脑筋了，好好的个女郎，将来嫁不出去可有得哭了。” “什么死脑筋，人那是良孝，就是这样的女人才值得娶。” “要不是人看不上我，就是十年我也愿意等。” “就她这一手厨艺，多的是人想娶。” “看你们，吃了一顿就把你们心勾走了，一个个的，这么挤兑我，是不是兄弟了。” 一群人勾肩搭背哈哈笑开，却冷不丁响起一道低沉严肃的声音。 “管好自己的口舌，勿在背后议他人是非。”说完甩袖离开。 众衙役面面相觑，凉风吹过酒醒不少，顿时发觉刚才的话多有不妥，嘻嘻哈哈的绕到了别处话题。 手上的钱加起来有一百多两，宋姝打算用这些钱租间铺子，把吃食生意再做起来。 只是镇上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镇人，轻易不会把房子租出去，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 她也不急，反正现在手里有钱，歇一段时间也不打紧。 只是也不能天天满镇子跑打听铺面，想了想她决定委托牙行。这年代的牙行可不仅限于买卖奴隶，更多的还是给人介绍生意赚差价，相当于现代的中间商，不得不说是很有远见了。 交了点押金，又把自己对铺面的需求说了说，留下住址，等牙行物色到合适的就会上门通知她。 事情交代好，宋姝就安安静静的窝在家里等消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书，来兴致的时候研究些吃食，闲适得很。 林清安一连去了三天，第三天去时，原本卖卤味的摊位已经换了个卖环饼的小贩。 他到旁边的面摊点了碗水滑面，状似随意地问道，“怎的没见卖卤味的小娘子。” “宋小娘子啊。”面摊大娘边抻面边道，“她把卤味方子卖给了太丰楼，自然不能出摊了。” 一旁的素面摊主也插了一嘴，“想来是被之前那群人吓到了，要我说就该把那起子人好好打一顿，省的他们再出来害人。”这宋小娘子走后，连带他的素面生意也没之前红火了，当真是害人不浅！ 林清安默默吃完面，转身去了太丰楼。临近晚食，正是店里忙碌的时候。 还没踏进店里就闻到卤香，进去一看几乎每桌上都摆着一碟卤味。掌柜笑眯眯地站在柜台后拨弄算盘。 林清安打包了一份带回去，味道确实和小娘子做的没差别，满意地点点头，吩咐管事隔几日就得去买一回。 这日，宋姝正在院子里看书，忽的听见一道敲门声，还以为是牙行派人来了，开了门确实是个眼生的中年男人。 “是宋小娘子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笑容，“在下是刘员外府上的管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与小娘子相谈。” 刘员外她听说过，做的布匹生意，算是镇上的富户。但两人从未有过来往，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事需要谈，“您说。” “是这样的，我们员外老爷过明日要宴请些生意上的朋友，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厨娘。早听闻小娘子手艺奇佳，故特来登门拜访，不知小娘子可有功夫走这一遭。” 有钱的员外郎会请不到厨娘？她是不相信的。再说她平时只卖些卤味，至多再算上之前卖的馄饨，光凭这两样就敢放心请她做宴？莫不是有诈吧！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长乐楼那掌柜，毕竟除了他自己也没得罪过旁的人。可是他能请动员外郎还买不起一张卤方吗？ 宋姝迟迟没有回复，管事惯是会察言观色的，立马看出她的猜疑，连忙解释道，“小娘子见谅，刚才我这说辞确有不真。其实是之前请的厨娘推诿不来了，想来是对家的手段，就是要搅了我们员外老爷的生意。” “这明日就要宴客了，再去找出名的厨娘也来不及，赶得来的手艺又不好，这才想到了小娘子。” “哦，是小娘子宴请知县大人时我正巧在隔壁摊子吃面，见识过你的手艺。” 说到后面管事都有些急了，“我们员外老爷这次是要谈一笔大生意，那人是个爱吃的，我们就想在这方面做做功夫。若能让他满意事情也就好谈些，到时候必不会薄待了小娘子。” 原来是这样。 宋姝略微思考，说道，“若是人不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可不负责的。” “小娘子多虑了，你要是愿意咱们等会就得把菜做出来，等我们员外老爷尝过后再决定上不上，实在不成还是得去酒楼点一桌，总之不会怪到小娘子头上。” 左右这几天也没事，正好算是活动活动，她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试试。先去府上吧，您前面带路。” “好嘞好嘞，小娘子且跟上。” 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员外府。果然是富户，房子就是气派。青砖黑瓦，进门后还有园景，假山流水看着就悦目。 管事把她带到了正厅，吩咐下人奉茶上点心，自己去请员外老爷了。 不一会人就来了，宋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圆脸微胖脸上带笑，圆滚滚的看起来倒是和善，只是眼中时不时露出点精光。 也是，毕竟商场如战场，不精明怎么做生意。 刘员外也在悄悄打量宋姝，心中十分担忧，这小娘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比得上那些老成的厨娘。只是面上不显，客客气气的和她交谈起来。 宋姝简单问了些问题，例如大概的人数，有没有妇孺孩童，祖籍是哪的，平日的忌口或喜好…… 看架势还挺专业，刘员外也耐心的一一回答。 大概了解清楚后她让刘员外先忙自己的事，她借了纸笔，花了半个时辰列好张食单才又把人请回来。 食单刘员外只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好几道菜都没听过，心里更不抱希望。不过都到这一步了，还是借了厨房备好食材让宋姝做一桌。 等菜肴一道道上来品尝后，刘员外眼睛也越来越亮，最后一道菜上完，他立马拍板——明日就让这小娘子掌宴。 又商量了些细节，交代买好需要的食材，刘员外派了人把宋姝送回去。对着满桌美食，无比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10章 第十章 第二天一早，刘员外就遣了家仆来接人，还特意安排了软轿，宋姝也算是享受了一把。 进了府直奔小厨房，食材都已经备好了，客人晚些才会到，但耗功夫的菜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 开口汤她要做的是鲜笋咸肉羹，首先得熬汤。 新鲜的老母鸡、肘子、棒骨清洗干净，冷水入锅烧开，撇净血沫后转小火熬两个时辰，之后还要汆、扫、吊、墩、砸，一样都不能少，对手法和火候的掌握很是考究； 春季本不是吃蟹的好时节，也不知员外郎哪里找来这么多膏肥肉厚的螃蟹，宋姝只能默默叹一句有钱真好。 把蟹仔仔细细清洗干净，剁小块放入钵中，蒜米、黄酒、酱油、香荽……香荽一定得是带头的，才好掩盖螃蟹的生腥气，酱需没过螃蟹，将其完全浸泡，放到一边腌渍入味； 小鹌鹑飞水后一分为二，抹上特制的花酱腌制； 羊肚子加醋、油、盐反复搓洗，切细丝备用； 鳝鱼、羊肋排、虾、时蔬…… 一样样处理下来还真不少，好在有府上的厨娘厨子搭手帮忙，终于赶在客人来前准备好了一切。 员外府门口。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来到府前，马车停稳后，九名男子依次下了车。 刘员外笑着迎上去，“方兄、王兄、赵兄……你们可算来了，我眼巴巴等了一天就盼着你们呢，快进来快进来。” 府里顿时忙活开，奴仆先把客人带到了歇脚的院子，备了热水让人梳洗祛乏，休息好了才把人领到正厅。 刘员外早已经到了，一番寒暄后众人落座。桌上摆着环饼、枣塔、果垒、肉鮓腊脯之类的餐前小点。 奴仆上前倒酒，众人边聊边吃，你敬我我敬你，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总算是从宁州出来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了。” “哈哈哈，赵兄，不就是荒了点嘛，咱们做生意走南闯北少不得遇上，你也得早点习惯啊。” “日日尘土漫天，扬起的沙差点没把我埋了，沐浴也不方便，这也就算了。居然连点能入口的东西都没有，我都觉得我清减不少。” “差点忘了，赵兄你是个好吃的。这也是没办法，宁州这等偏僻地方寸草不生，有得吃就不错了。” “我情愿不吃，那羊肉骚臭味膈应的我现在想想都反胃。”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笑开，刘员外眯着眼笑道，“那等会赵兄可得多吃些，饿瘦了嫂子还不得心疼死。” “那就得看府上饭菜如何了，若是能让我忘了那股子羊膻味，我还得好好谢谢刘兄。” 正说着，奴仆抬着食盘走了过来，正式开始上菜。 第一道是开口汤，鲜笋咸肉羹。分装好的羹依次端到客人面前，只见清澈见底的汤水中漂着几片咸肉还有笋子，清汤白水看起来十分寡淡。 赵兄——赵万成喝前还不忘调侃，“这莫不是开水羹？我得好好尝尝。”边说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一秒后…… “怎会如此鲜美？！” 其余喝了汤的人也是同样想法，一时间厅中只有碗勺碰撞的声音，和咕噜的吞咽声。 第一个喝完的还是赵万成，“再给我盛一碗。” 奴仆恭敬地回道，“宋厨娘说了，这羹只得一碗，否则后面就该吃不下了。” 他看向刘员外，“刘兄，怎的连口羹都舍不得予我喝，也太不地道了。” “这宋厨娘说的没错，你若不怕后面吃不下便喝吧。不过赵兄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人那手艺可不止这道羹，吃不到你可别后悔唷。” 赵万成觉得似乎有点道理，美味当前吃不下岂不可惜，羹大不了最后再喝就是。 想到这他放下汤碗，期直勾勾的盯着游廊，期待快些上菜。 没让人等太久，上菜的奴仆抬着食盘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三盘凉菜，莴苣丝、拌羊肚子、盥手蟹。 羊肚丝脆爽不硬，没有一点脏腥味。酱汁中有麻腻和柳韭酱，韭酱的辛辣和麻腻和浓香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味蕾； 莴苣丝清爽开胃，盥手蟹鲜嫩肥美，让人停不下筷子。 刘员外夹了一筷子肚丝打趣道，“怎么样赵兄，现在可还反胃？” 其余人也发出轻笑，赵万成咽下口中的蟹才回道，“不了不了，刘兄请的哪位厨娘，也介绍我认识认识呗，等我回去也请她来掌宴。” “是啊，我也想请，这手艺真是不错。” “姓宋，难道是平州的宋三娘？” “不是吧，我前段日子请过宋三娘掌宴，并无这般美味。” “刘兄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前厅聊的热火朝天，后厨却是一片忙碌。宋姝额上都沁出不少汗，却腾不出手擦一把。 新鲜鱼虾切丁，简单调味翻炒断生，与焯过水的笋丁蕨丁一同包入绿豆面做的粉皮中，上锅蒸熟，是为山海兜。 这菜在本朝也算有些历史了，今天用的是上好鳜鱼。普通人家只选些便宜的包兜子，还有的干脆只用笋蕨，味道也十分鲜美，算是道清嘴小菜； 接下来的可就都是硬菜了，花酱腌入味的鹌子先蒸后炸，一定得炸的酥脆，改小刀时能听到‘喀沙’的脆响，这才算到了火候； 鳝鱼在醋水里烫至开口，捞出后去骨改寸断，再飞水后与高汤笋丝煨煮，完全除了鳝的土腥味才可开始炒。糖是要多多的放，最重要的是最后的收汁，芡不能一次倒完了，得耐住性子分上两三次，才能保证每根鳝段都裹上芡糊。 这还不算完，出锅后还要铺上厚厚一层蒜米，热油‘刺啦’一浇，趁热乎赶紧往前厅送。 到桌上的时候蒜米还嘣的噼啪响，赵万成一行人看着都啧啧称奇，“刘兄，这是道什么菜，我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般做的，真是新鲜。” 刘员外笑的得意，“这菜名叫响油鳝，可是宋厨娘压箱底的手艺，旁的地方可是见都没见过。” “响油鳝，这名真是应菜。”又一通吹捧客套才动筷。 这是道重油重甜的重口菜，倒是有一两个口味清淡的人觉得腻口，但喜甜的人对这可是赞不绝口，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重口菜再喜欢吃也避免不了油腻，所以下一道菜宋姝安排的是碧芹羹，爽口的水芹没有太多调味，简简单单正好清口清肠。 她还在厨房准备最后一道大菜，炙羊排，这是本朝正式席宴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炙羊排要想好吃，首先选料得讲究，最好是肥瘦相间带点油的，吃起来才不会干柴。其次就是腌制，肋排够不够味就看腌制码味儿的功夫足不足。 宋姝当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除了寻常的葱、姜、兴渠、蒜片之外，她在腌制时还喜欢加些鹅梨和柰子，借果子的清甜让肉更多汁软嫩，吃起来还会有股子果香。 香孜、小茴香、花椒和胡椒，焙炒后倒入臼中舂捣成细腻的料粉，再撒到羊排上就可以上火炙烤了。 香料刺激辛香的气味在碳火下更浓郁，把门外的一干帮厨馋的直流口水。负责上菜的奴仆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目下差点摔了盘子。 炙羊排上桌，不用太多言语，浓烈的香气已经说明一切。 刚烤好的羊排冒着热气，小油泡还在‘噗滋噗滋’响，赵万成顾不上烫抓了一根往嘴里塞。 肉汁油脂在唇齿间爆开，带着碳火特有的焦香，油而不腻，香料的味道渗透到肉的每个缝隙，让人恨不得骨头都舔一遍。 没有人说话，都在大口啃着羊排。还是赵万成最先吃完，他边舔手指边道，“刘兄，这个我无论如何都要再吃一份，后面的吃不下我也认了，再给我上。” “刘兄，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再来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 刘员外哭笑不得，转头朝下人道，“去问问宋厨娘，若是还有都端上来。” 下人很快去了回来，“宋厨娘说了，羊排腌炙得好一段时间，现在天色不早了，不也好再做。” “有什么不好做的，你去跟人说，多晚我都能等。” “赵兄。”刘员外笑的眼睛都眯成缝了，“好了好了，一口炙羊排就把你馋成这样，还要不要点脸子了。” 赵万成翻了个白眼，“再给我根羊排，这脸子不要便不要了。”捡起盘子里的羊骨嘬了嘬，“等我回去了一定要让这宋厨娘给我做次宴，专做这炙羊排，吃它个十根八根。”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之后的芋煲和两盘时蔬也很可口，不过有炙羊排在前，也显得平淡了些。 食毕，奴仆迅速把碗盘撤了下去，把之前的果垒、枣塔、腊脯加满，又添了份炒红果和果汤。 炒红果不是真的炒，而是加桂花和糖熬煮的蜜煎，果汤也是红果泡的水，酸酸甜甜的消食解腻正好。 一群人先是聊吃的，然后自然而然谈起生意上的事，气氛融洽言笑晏晏，一直到深夜才散去。 第11章 第十一章 次日。 因着昨日累了一天，宋姝起的比往常晚了些。好在也没什么活计，多睡会儿倒也不打紧。 刚放下洗脸帕子，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宋小娘子可在？” 是员外郎家管事的声音。 开了门，就见管事带着两个小厮站在门口，小厮手上还抱着些东西。 宋姝挑了挑眉，“刘管事怎的亲自来了，快进来喝点水。” “不了不了，府上还有事，就不多留了。”管事递来个荷包，“小娘子的手艺我们员外郎和客人都极满意，今后若有别的席宴少不得还要劳烦小娘子了。” 荷包分量十足，估摸着得有二十两银，宋姝笑的温婉，“刘管事客气，我这粗浅手艺能入员外郎口也算是福气了。” “小娘子就不要自谦了，你这手艺都称粗浅，那整个溪镇可找不出几个有手艺的了。”管事打了个趣，又招招手，身后的小厮立马上前，把手上的东西捧到宋姝眼前。 管事继续道，“这些布料是时下最流行的花色，小娘子看看可喜欢。” “这……”宋姝有些不解，“您付的银子已经足够多，这些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您拿回去吧。” “小娘子不要误会，这是我们员外郎的谢礼。昨晚我们员外郎把生意敲定了下来，多亏你手艺了得，客人吃的开心，才能这么顺利，小娘子就不要推辞了。” “您就别取笑我了，这生意成不成都是员外郎的本事，我不过是个厨娘，哪有这么大能耐。” 管事笑着摇了摇头，“这总归有些这方面的由头，小娘子就收了吧。几匹布也金贵不到哪去，就当咱们员外郎谈下生意高兴。” 又推诿几次，对方态度很是坚决。站了许久腿都酸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道了谢收下，管事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布料宋姝收了起来，准备以后得空了再去裁几身衣裳。当下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更吸引人。 加上之前的一百多两银，现在有将近一百五十两银子。手里捏着这些钱，她心里又有了别的盘算。 现在租的院子还有月余就要到期了，那老妇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住，到时总归不方便，不如干脆买间屋子下来。 有了想法，宋姝下午就去了牙行，让他们一并帮忙找合适的屋子。一下来两单，牙行找起来也多上了几分心。 三天后牙行的人来了消息，铺子和屋子都找到了，一早就带了宋姝去看。 先去看的是屋子，青瓦白墙看着就比现在的木屋雅致气派。进了门就是宽敞的院子，还铺了石子路。 “小娘子随我来。”牙行的人在前面引路，“您看这正对面就是正厅，左右两边厢房都是寝室，角落那边是小厨房，还有间杂物房……” 宋姝看着倒是觉得不错，不过……这得多少银子啊！ 人还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屋子，她委婉打断对方的话，“这屋子得不少银子吧。” 牙行活计秒懂她的顾虑，立马道，“小娘子当初有交代手上没太多银子，我们都记着呢。这屋子本来是不便宜，少说也得一百二三往上。但那屋主家里出了事急需银子，愿意以一百两银子贱卖。” “也真的是赶巧了，这小地方买屋卖屋的本就少，有时候一年都不一定碰的上，更何况还是这么便宜的，这间屋子合该是小娘子的。” 不得不说牙行的话还是很有吸引了，主要宋姝也很满意。看这院子、看这寝室、看这厨房…… 思索片刻，她决定再去看看铺子，如果能都买自然好，若是不能还是得以生意为重。 铺子就在长平街上，这里算是镇上最热闹的街道之一。周围都是做吃食的酒楼茶肆，再往下走就是勾栏瓦舍。 别误会，这里的勾栏可不是风月场所，而是娱乐文化表演场地。每日都有唱戏、卖艺、杂耍、相扑等等表演。若是碰巧遇上有女子相扑表演，大半个镇子的人都得去凑热闹，票都买不上呢。 这么热闹的地方租子自然不便宜，不过十几平大的地每月得三两银子。之前的店主也是做吃食的，手艺不算出众，周围竞争又实在激烈，干了没多久就急着要转手。 宋姝倒是很喜欢这人来人往的，看着就热闹。还了几句价，牙行那边咬死了不成，也就不再讲，爽快的交了一年租金，租契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当场就办了手续，一下子就出去三十多两银。 牙行的人喜滋滋收好钱，笑的愈发殷勤，“小娘子爽气，之前那屋子可还要看看，真真是没有再合算的了，指不定过几日人就不卖了，到时候再想买屋子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人说的情真意切，宋姝听了也很是心动，默默算了算手上的钱，还有一百多两，若是买了便还剩十多两，还得把铺子拾掇拾掇，买些食材，七七八八刨去怕是剩不了几个钱了。 原本还觉得自个儿富裕着呢，果然呐，钱就是不经花。 屋子不买确实可惜，只是还是得先把铺子安排上，只能忍痛了，早知道当初卖卤方多要十两银也好啊！ 可惜现在想也没用了，宋姝正准备回了牙人，却脑子一抽，忽然想到了什么。 十两，之前宴请那林大人正留了十两，这几日忙着还没来得及还回去。 她内心纠结，说好了请人吃饭又收银子算怎么回事，可是补上这十两房子就到手了。 天人交战许久，最终还是作罢，即是说了宴请这钱便不算她的，他们之间又是普通食客关系，也谈不上有可以借用的情分。 就当是与这屋子无缘了，今后定会有更好的。 这样安慰自己，很快也就想开了。既然想起这事，正巧走一趟把银子还了。 衙门在街道另一头，现在也到了用午食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遇上，不行只能直接送到府上了。 宋姝运气不错，去衙门的路上路过集市，忽的瞥见前方一袭熟悉的墨绿色官袍，手上拎着个食盒，身姿挺拔气质出尘。除了咱们知县大人，整个镇上再难找出第二人。 前头的人步子很大，市集上人多口杂，她也不好大声喊，只好加快步子跟上去。 好在走了没多久人就在家包子铺前停了下来，她小跑两步终于追了上去。 刚到跟前就听见人道，“来两个细馅包子，再加一屉灌浆的。” 宋姝弯了弯嘴角，等人转过身才打了声招呼，“林大人安，民女正想找您，没成想就碰上了，也真是巧了。” 她从怀里掏出银子递了过去，“这是前几日大人留下的，说好了民女宴请，还请大人……” 话没说完就被林清安打断，“小娘子这是作甚，当今官家最是厌恶贪官污吏，本官为人臣子怎可做这种事。” 宋姝急忙道，“不过是一顿饭，民女也是想聊表谢意，大人自是品性高洁，怎会和贪污二字扯上联系。” “那么贪官污吏也尽可以说是旁人孝敬他们的咯。”他一脸严肃，板着脸的模样颇有威严，“这些话小娘子就莫要再说了，让旁人听了去如何说得清，本官不缺这顿饭钱，下次在这般我便当你要行贿了。” 说完甩袖离去，留下宋姝一人在风中凌乱。 大步回了府衙，从食盒拿出卤味尝了尝，果然有些凉了，包子也只温热。林清安皱着眉，就不该说那么多，应早些走的。 宋姝被行贿大锅震得找不着北，等回过神人已经没了影。心情复杂的不能再复杂，也不知该赞一句咱们的知县大人高风亮节，还是脑子……嗯。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么一来自己有钱买房子了！ 谁还管他脑子有没有问题，兴冲冲地回了牙行。 牙人本以为这单生意吹了，没成想人又杀了个回马枪，就知道这单稳了。 临到交银钱的时候，宋姝又想起个事，和那牙人说道，“若是我再买两个粗使杂役可能便宜些。” 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牙人看着就眼热，但奴仆也不便宜，他想了想咬牙道，“小娘子，不是我不诚心，只是这粗使杂役怎么也得是年轻力壮的，咱们也是花了大价钱养起来的，实在少不了，要不你买一个我给你搭个女婢，平日照顾饮食起居也是极好的。” “也可。领我去看看吧。” 后院，十来个青壮年一字排开，供人挑选。宋姝提了几个要求，很快只剩下两人符合条件。 想着日后开馆子少不得与人打交道，她选了个看起来机灵活泛的。 男人约摸二十七八岁，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看着就有力气，和四肢发达的外表不同的是他那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厌恶，宋姝很是满意。 女婢也是十来个排开，不过都是瘦瘦小小的，她也没打算让人伺候自己，就随便指了个，看起来约摸十七八岁，被点了名拘谨的行了个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看来是个内向的。 男人是青壮年，又会识字，得四两银子。宋姝软磨硬泡，终于说到了三两银。 签了凭契办了手续，揣着房契领着人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签了字的契书还得拿去官府盖过红印才算正式生效，估摸着也要两三天才能办下来。 在此之前只能挤挤了，阿秀，也就是那女婢就和她住一屋，至于福生只能委屈他去杂物房凑合凑合了。 杂物房许久没收整，推开门灰尘洋洋洒洒飘在半空中，地上蒙了厚厚一层灰，一脚下去就是一个脚印子。要住人自然少不了一通打扫收拾。 这时候有个壮汉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打水搬运的粗活干起来气都不喘一下，阿秀也包揽了擦擦洗洗的活计。 宋姝本想帮忙做些什么，但都被挡了回来，她也就不再勉强，去厨房泡了些米准备晚食。 杂物房不大，里里外外清扫一遍也只花了半个时辰。宋姝这边也做好了晚食，熬到浓稠的清粥配两碟小咸菜。 她招呼二人坐下，“先用食吧，这几日忙我也腾不出功夫备些好吃的，等过两日事情完了我再亲自下厨摆一桌。” 阿秀拘谨的落了座，只虚虚的沾了凳子一角，手握成拳放在腿上，垂着眼不敢乱看。 福生倒是站在原地没动，宋姝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坐。” “这……”他迟疑道，“我们不过是奴仆，怎可跟小娘子一同用食，这不太合规矩。” 阿秀听了后吓得立马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宋姝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是做甚，我只是普通农家女，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富贵小娘子，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你们也看到了，我孤身一人又是女子，少不得有些不便，就想找个帮手，平日给我搭把手我也好轻松些。” “行了，不必这般拘束，我既买了你们那也算是有缘，必不会亏待你们。我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可保你们衣食无忧，你们安心跟在我身边，三五年后我愿去官府消了你们的奴籍，到时是走是留且看你们自己的意思。” 福生猛的抬起头直直看向宋姝，许久后才哑着嗓子道，“小娘子仁慈，小的自会尽心尽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姝又笑了，“我只是个开食肆的，赴汤蹈火谈不上，最多是羹汤柴火。好了，快吃吧，粥都快凉了。” 也不怪福生这般激动，毕竟在古代入了奴籍就是一辈子的事，自己为奴为婢不说还要连累下一代，生死都捏在主家手里，几乎很难翻身。 除非有巨额的赎身银或是遇上心善的主家愿意放人，不过这样的总归是太少太少。 至少福生是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怎会不激动。 宋姝倒不是圣母心泛滥，不过既然选中了他们也算是有缘，三两银子换人五年尽心尽力办事，对她来说足够了。 用了食阿秀主动去洗了碗，宋姝把明天的计划说了说，“我在长平街上租了间铺子准备开食肆，你们早些休息，明天随我一起把铺子布置起来。” 二人齐齐应了声是。 第二天。 宋姝醒来时阿秀正好推了门进来，看见她醒了凑上前小声道，“小娘子早，现在可要起了？我先伺候您更衣吧。” “不必不必。”宋姝拢了拢中衣，“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忙你的就是。” “洗面汤还在灶上热着，我去给小娘子端来。”说完低着头退了出去。 宋姝喊不住，也就随她了。刚换好衣服洗面汤就端来过来，帕子都是阿秀拧过后才递上来，抹了脸人又立刻接过去，根本没有她动手的余地。 怪不得大户人家总是奴仆成群，被人这么伺候确实很容易堕落。 宋姝倒是有些不习惯，不过一时半会也怕是也改不了，只能等以后慢慢说吧。 福生也已经醒了，正在把锅碗瓢盆往板车上堆，这些都是等会要拉到铺子上的。 东西不少，还有些大的坛子和瓦瓮，估摸着最少得拉上三五车，宋姝再次庆幸有个壮汉。 东西码好三人出了门，先去街口的摊上吃了碗馎饦。指甲盖大小的剂子在食案上轻轻一推，就成了一个个空心的小面卷，下锅煮开后捞出盛在碗里，浇上一勺黏糊的卤子就可以上桌了。 卤子是各种菜丁豆加羊肉粒烩成的，烩制中还得多多的放醋和胡椒，酸酸辣辣闻着就忍不住咽口水。 把卤子和面卷拌匀后先沿着碗边喝上一圈，面卷裹着汤汁爽口筋道，卤子酸辣开胃。趁热乎呼哧呼哧一碗下去，吃的额上冒汗，像是每个毛孔都张开了，那叫一个舒爽。 吃饱喝足三人拉上车去了铺子。阿秀留下来打扫擦洗，宋姝和福生则是去选购桌椅，顺便添些炊具碗筷。 忙活了两天，铺子总算有了几分模样，门口就是张小小的柜台，后面崭新的桌椅靠一边摆着，另一边就是一张又长又宽的食案，案旁还立了个高柜，柜子上头挂菜牌，下头的架子摆着些酒坛、盆栽之类的，算是装饰。 宋姝倒觉得还有些单调，但手里实在没什么银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只能先这样了。 牙行那边契书也盖好了印，宋姝高兴的不行，一大早就收拾了东西搬过去。把床单被褥归置好，她又马不停蹄去了市集购买明日开张需要的食材。 阿秀本以为要买许多，只是等买完后才发觉和她想的不一样。但结果只买了些棒骨、整鸡、整鸭，还有好几袋白面、荞麦面。 光这几样东西就能开食肆？她着实有些好奇，壮着胆子问道，“小娘子是要卖些什么。” 宋姝也不卖关子，耐心回道，“我准备开家面馆，专门卖些面食。这些鸡鸭拿来熬汤，明早再去买新鲜的肉菜做些浇头。咱们只卖午食和晚食，早上就熬浇头醒面，正好能赶上卖。” 面食种类繁多，索粉、馎饦、刀削……想吃什么都可现做，只需多弄些浇头，一种面也能吃出不同的花样，食客爱吃什么尽可以自由挑选。 食肆开业第一天。因着和之前的老食客打过招呼，不少人都来捧场。 浇头主要有羊肉的、猪肉的和素馅的，素馅有鸡蛋的、有豆角的、有笋子的等等，羊肉猪肉也有各种不同的做法，零零总总有十多样。 爱吃什么尽可随意搭配，总有喜欢的那口。 食客来来往往，店里就没空下过。宋姝负责拉面煮面，阿秀帮忙加浇头加汤，福生则是收钱收碗筷。 等过了用午食的时候，客人总算少了下来，三人这才能停下来吃碗面歇口气。 阿秀一脸艳羡的地看着宋姝，小声赞到，“小娘子真厉害，一早上的功夫就挣了好这么多银子。” 宋姝只笑了笑，“吃吧，想吃什么浇头自己加。” 她给自己加的是羊肉浇头，里头有羊肉丁、莱菔丁、豆丁、蕈子，闻着就香。 正准备吃，忽然门口出现一道人影，“来碗汤饼。”嗓音清润，不是咱么的知县大人又会是谁。 宋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福生道，“郎君见谅，咱们现在打烊了，要不您晚些时候再来。” “其他人是得晚些来，但知县大人是咱们的贵客，哪能往外赶。”她真没想到林清安会来，“大人吃什么。” 林清安点了份银丝，从容地坐下，眼睛直直看着灶台的方向。 银丝就是需要把面拉到细如发丝，还是很考验技术的。 但对宋姝来说显然不是什么难事，晃、抻、甩、拉、抖，每一步都游刃有余，看起来颇有美感。 反复拉扯后面团很快变得细如银丝，揪下来放入热水中煮熟捞出，“大人看看要加什么浇头。” 林清安走上前，在十多种浇头中左右为难，这个看着也好吃，那个瞧着也不错，犹豫片刻他淡然开了口，“每样都给我加一勺。” 宋姝忍着笑，“这浇头味道杂了反倒不美，大人还是挑一样吧，莫要贪心。” 他抿着唇，眼睛忽然看到桌上还没动的面，指了指，“就要和那个一样的。”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多来两勺，我加钱。” 宋姝恨不得捶地大笑，赶忙加了浇头给人端到桌上。 白的莱菔、红的羊肉、黄的豆干裹着薄薄的汤汁鲜亮红润，看着就有食欲。用筷子搅匀尝了一口，羊肉酥烂入味，饱蘸汤汁入口抿抿就化开了，别提又多美味了。 林清安吃的优雅，眼睛忍不住往灶台看了一眼，不知道别的浇头是不是也这么好吃。嗯，明天再来试试别的好了。 吃完放下银子，悄无声息离开，和来时一样。阿秀和福生也回去休息，店里彻底没了人。 宋姝搬了把躺椅到门口，晃悠悠眯眼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不远处的勾栏瓦舍隐约飘来咿咿呀呀的唱曲，日头微暖照的人昏昏欲睡。 风也轻柔，让人只想永远沉溺在这微醺的春日中。 第13章 第十三章 面馆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每日最少也能卖个两三百碗，有时候来了兴致宋姝还会做些特色菜，不拘是糕点汤羹还是旁的。 数量也不多，算是给大家尝个新鲜，没成想卖的极好，每次都被一抢而空，还有的人天天都来，就是怕错过特色菜。 这般算下来每日最少净赚小一两银，她也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野心，能衣食无忧也就足够了。 一早宋姝照常去市集采购菜肉，正巧碰上有人提了一篮子椿芽来卖。 “这椿倒是新鲜。” 卖菜的老伯翻着篮子里的菜，极力推销道，“一个时辰前刚从树上摘的，绝对新鲜哩。小娘子可要来点，要不了几个钱的。” 这一篮子总共也没多少，宋姝大手一挥，“都给我包起来。” 卖菜的老伯高兴的搓着手，把菜捆扎好，不断念叨着“小娘子贵气”之类的吉祥话。 等付了钱，宋姝又说道，“老丈，若是还有这椿芽您且给我留一篮子，也不用多，但必得是新鲜的。” “有有有，要多少都是有的。小娘子放心，我定会好好挑拣，不新鲜的绝对送不到小娘子跟前。” “那就麻烦老丈了。” 等人欢欢喜喜的走远了，阿秀才小声道，“小娘子，会不会太多了，这东西味道大，若是没人吃放坏了怪费银子的。” 宋姝只笑笑，“放心吧，便是卖不完我一人也能都吃了。” 香椿这东西说来也是坎坷，往前数几个朝代那可是皇家特供，身价金贵着呢。就是后来慢慢上了平民餐桌，那也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到了本朝，椿已经是寻常人也能享用的乡间野菜。因为那股特殊的味道，吃的人有，对其避之不及的也不少。 宋姝是爱椿大军中的一员，这东西金贵，一年也就吃这十来天。再想想21世纪一斤椿抵两斤肉的天价，不趁现在吃个够简直对不起自己。 过了午时，面馆里的人终于少了些。宋姝才有空腾出手处理香椿。 她准备做道炸香椿鱼儿，这道菜就是要现炸先吃才够味，所以特意忙的差不多了才做。做法倒也没什么复杂的，调好面糊下锅炸就完了。 宋姝喜欢吃脆口的，调面糊时只用了蛋清，面糊调到不稀不稠，挂在手上能像水一样自然流动且不断就行了。 麦粉和白面的比例每个人都自有经验，她前世实验过多次，才掌握了最适口的配比，面糊入锅炸时不会吃油，炸出来的椿鱼儿清爽不腻口。 入锅先炸一遍定型，再复炸一次口感才能酥脆。 做菜时又来了几个食客，一看这架势就乐了。 “诶呦今天做特菜啊，真是赶了巧了。” “我看看是什么，这不是椿子吗。” “椿子好啊，就这两天最嫩，我先订一份。” “好什么好，闻到那味儿我就恶心的慌，我就不吃了，改明儿有旁的再叫我。” “我倒是爱吃这椿子，不过大都是拌的炒的，下油炸真是没听说过，这能吃吗？” 一干食客讨论的热烈，这边炸香椿鱼儿也出锅了。碧绿的椿芽裹着层金黄的外壳，金镶玉似得看着就漂亮。 趁热乎赶紧捏了块送到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其实吃炸椿鱼儿最好还得配上点椒盐，但现在实在腾不出手也就算了。 好在古代的椿纯天然无污染，就这么吃也美得很，宋姝笑了眯眼一脸满足。 林清安一来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女人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娇俏灵动，弯弯的眉眼长了钩子似得，挠在人心上，不重不痒，只微微酥麻，很快恢复平静。 他难得有些失神，这小娘子笑起来还真好看。等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的念头，耳尖不禁涌上一股热意。 宋姝自己吃着也不忘给阿秀和福生塞了一块。 “好脆好香，椿芽炸过之后这般好吃吗。” “好好吃，小娘子好厉害。” 二人尝过后自然是赞不绝口，让一旁的食客更加心痒难耐。 “小娘子这是做什么，怎的还让客人看着你们吃。” “就是，快给我上一份，我先替大家伙尝尝味儿。” “也是，这炸椿听都没听过，万一不好吃我还是不浪费银子了。” “那就先来一份，快快快。” 一份只有两片椿鱼儿，看起来少得可怜。众人全部围了过来看人吃椿芽，场面看起来颇为搞笑。 “说说看什么味道？” “你快说啊赵三，什么味儿啊？好不好吃。” “给句痛快话行不行，光砸吧嘴干啥，真是急死我了。” 被人团团围住的赵三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对宋姝喊到，“小娘子，再来一份！” 行，不用问了。 这狗东西，众人骂咧咧的冲向灶台。 “我也来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 “我可是早就定下了，小娘子不会忘了吧。” “……” 灶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宋姝趁众人尝菜的时候又做了香椿炒鸡蛋和香椿拌豆腐，凑了个三吃盘。 椿鱼儿一锅炸不了多少，几乎是出一盘就被人抢一盘，根本赶不上卖。而且今日只得了一小篮子，很快也就卖空了，好多没排上的食客嚷嚷着不肯走，到处蹭吃蹭喝。 “我尝一口，就一口，一小口就是。” “你先给我吃点，明天我再还你就是了，瞧你这抠门劲儿，还是不是兄弟了。” “在吃的面前，别跟我谈兄弟。” “罗三，你不是说闻到椿味就恶心吗？怎的就吃上了，我受累帮你吃了吧。” “边儿去，我什么时候说过恶心了，谁听见了别乱说啊。” 小小的面馆里充满了快活的味道，林清安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倒是早在进门的时候就点了一盘，众人为了抢菜大打出手的时候，他已经在静静享用美食了。 炸椿子入口酥脆，咬下去能听到‘喀滋’的声响，内里包裹的椿芽却依然鲜嫩。油炸后椿子独特的气味更加突出，却一点都不刺激。 不一会儿一盘就吃完了，林清安意犹未尽的地放下筷子，看着不肯走的食客，心想明日可要早点来了，或者让这小娘子…… 付了钱，宋姝笑着送客，“大人慢走。” 等了几息人还是一动不动，她正疑惑怎么回事，就听人说，“小娘子明日可否为我留一份炸椿子。” 居然是这事。宋姝压了压嘴角，想着上次被扣了行贿大锅的仇，故作为难道，“大人也看到了，这这么多人都想吃，若是人人都叫我留一份，民女也不好办呐。” 林清安抿了抿唇，“既如此……” “不过，”宋姝笑着打断他，“大人自然与旁人不同，别说留一份，便是留十份想来大家伙都不会有意见，您明天只管来就是了。” “那就多谢小娘子了。”林清安一板一眼道过谢，转身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个细微的弧度。 第14章 第十四章 椿没吃上几天，转眼就要迎来寒食节。 照惯例寒食节三天不可举火，面馆自然开不了门。宋姝打算提前做些时节吃的青团子还有乌米饭，到时一并拿出去卖。 寒食前一日面馆歇了业，宋姝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市集采买些染菽叶和艾叶。 染菽叶是乌米饭的染料，至于青团子的染料可选择的就多了，蒿黎、菠薐菜，不拘是什么能出绿汁的叶菜。 前世她试过许多，最后还是最偏好艾叶独特的清香。 到了街上才发现人比往常多了不少，街角的纸马铺把堆成山的金银元宝摆在门口，还有花花绿绿的纸钱、纸楼、纸奴…… 集市上也是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还价声混在一起嘈嘈杂杂，要想交谈音量都要比平日高上三分。 艾叶、染菽叶、粳米、红豆、笋子……篓子很快堆了个半满，眼看买的差不多了，宋姝也没闲工夫多逗留，立时准备回去，好些东西现在都得处理起来了。 临了要离开市集时，碰巧看见有卖螺的，俗话说“清明螺，赛只鹅。”现在正是螺肉肥美的时候，赶紧买了点。 一回去就马不停蹄的忙活开了。螺剪去尾巴浸上一个时辰让其吐净泥沙。染菽叶洗净切碎，放石臼中捣杵出汁液，加水滤去残渣，混入粳米浸泡两三个时辰，等米粒完全染上色上锅蒸制即可。 青团子也是大抵相同的做法。艾叶取汁和面，包入馅料上锅蒸熟，出锅前趁热刷上一层油，团子看起来油润又有光泽。 馅料宋姝倒是花了不少功夫，咸口的倒是只有笋肉，甜口的多些，除了寻常的豆沙，还弄了桃花、杏花和梨花馅的，她尝过觉得还不错，花香淡雅不甜腻，应该会很受欢迎。 青团子做完又要处理螺。酱、盐、芥辣、蒜米加水，然后只需把螺过水，加入葱姜黄酒去腥烫熟，捞出淋上调好的酱水，吊在井中冰镇。等明日浸透味就可以享用了。 本还觉得时间充足，结果里里外外全部忙活完已经到吃晚食的时候了。忙了一天也累了，简单吃了些青团子、乌饭团三人早早就歇息了。 次日，一大早门外就传来敲敲打打闹腾的声音。 开了门，远远的能看见主街上十六人合抬着一顶大轿，轿上是城隍爷的雕像。轿子周围跟了不少人，一群人吹吹打打游着街，声势颇为浩大。 目光所及之处的屋舍檐下都插着柳枝，柳枝儿上串着燕子形状的花馍，吊在空中晃晃悠悠，小镇笼罩在一片青郁之中。 阿秀也把串了花馍的柳枝儿拿了出来，塞到福生手中催促道，“快挂上快挂上，看小娘子手多巧，这燕子灵气得很，这条街上就没有比咱们更好看的花儿燕了。”许是因为过节，她没了往日的拘谨，看起来活泛不少。 福生架了梯子把东西挂上，三人进屋收拾东西。忽然宋姝想起什么，对着福生道，“要不你也去买朵花簪上，我刚看外头好些郎君头上都簪花了，还挺好看的呢。” 福生点点头，“等会路上有我便买一枝。” 收拾好东西，三人驾上驴车前往郊野。这驴车是昨日租的，宽宽大大，虽然路上有些颠簸但也还能忍受。 一路上已经能看见不少人，背着包袱拖家带口出来踏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宋姝赶到地方的时候周围已经支了不少摊子，她随意找了个位置，把驴子牵到一旁，板车直接当案台，青团子、乌饭团整齐的码在上面。 等收拾好后她给福生和阿秀一人发了一两银子，“行了，我在这守着就成了，难得这般热闹，你们都去四处转转，买些好食的好玩的，总之怎么开心怎么着，去吧。” 二人本来不愿乱跑，觉得不合规矩，但架不住宋姝一个劲地劝，最后还是领了银子欢欢喜喜去凑热闹了。 等人走了，宋姝瘫在躺椅上，闲适的欣赏起这无边春色。 绿油油的野地一眼望不到边，空旷又开阔，天上飘着几个纸鸢。 人群三三两两扎在一起席地而坐，面前摆着各色冷食酒水，有闲心的还会带上棋盘，静静地与人对弈。 左边不远处围成一圈的人正在斗鸡，两只凶悍的鸡扑腾着翅膀缠斗在一起，周围的人大声呐喊助威。 再往前的大槐树下，孩童排着队等着打秋千。这里的打秋千和现代不同，人需得站在板子上，高高荡起来，非常考验人的勇气。 正前面立着球门架，两队人蹴鞠玩的不亦乐乎。妇人们喜欢坐在树下做些针线活，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各摊贩有卖吃食的，有卖泥塑戏具的，甚至还有卖卦的。 春色美景真真是要把眼睛都看花了。 看美景当然不能少了美食，周围一圈全是卖吃食的，宋姝干脆每样买了些，环饼、醴酪、麦糕、乳饼、稠粥……还有自己做的浸螺。 因着都是生冷的东西，她没敢多吃，每样只尝了一小口。 想了想她又买了一壶酒，多少能暖暖胃。是果子酿的，度数不高喝起来甜滋滋的。 正吃喝着，摊子前投下一道人影，“来个青团子。” 墨绿衣袍在这春日中更显清新出尘，宋姝放下酒盏，“青团子有笋肉、豆沙、桃花、杏花、梨花馅儿的，大人看看喜欢什么。” 林清安捻了捻手，盯着板车上油绿的青团面色严肃，过了会他才道，“那便都来一个吧。” 宋姝隐隐有些习惯了，这次难得没想笑，拿了个梨花和杏花的递过去，“这太多了吃了怕是肚子胀气，今日就吃这两个吧，午食的时候在吃些别的，别吃这些发物。” 林清安捏了捏手里的青团子，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抿了抿唇拆开站在摊前吃了起来。 堂堂知县未免太寒碜了，她指了指身边垫的草席，试探地问道，“大人可要坐下吃？” 没成想人真的绕了过来，掀开衣袍坐了下去。 宋姝倒也没有不自在，不过觉得气氛有些安静，便想搭搭话缓解下，“大人怎的没回京都祭祖。” 寒食后两天就是清明，按照规定是有七天的假。她有些羡慕，在这个朝代当官真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百六十多天都在放假，再找不出更好的了。 想起上次春元节回去后发生的事，林清安吃青团的动作顿了顿，“过几日有事要去临县一趟，怕路上耽搁了。” “原是有公务在身啊，大人辛苦。” 对方没回话，二人之间再度安静下来。宋姝随意地扯着话题，“大人怎的不簪花，想来以大人的风姿，定是人比花……” 这个形容似乎不太对，他们之间还没有这么熟悉能调侃这些。她赶紧止住话头，哈哈了两句，低头嗦了口螺不说话了。 细嚼慢咽吃完两个青团子，林清安缓缓站起身，看了眼钵子中盛的螺。 “大人可要尝尝？”感受到目光的宋姝适时开了口，心里又开始忍不住想笑。 “那便尝尝。” 听听这口气，不知道还以为多勉强呢。 一连吃了好几个，他终于收回手，以圈抵唇低咳一声，“味道不错。” 转身走了没两步，他忽然想起件事，又回过头，“对了，我过几日要去临县，一路上没有食肆，能否烦请小娘子替我做些吃食，让我路上带着。”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她笑着点点头，“自是可以，不知大人何时出发。” “四日后。” “那民女到时做好了直接送到大人府上。” “多谢。” “大人客气。” 把人送走，宋姝又继续倒回躺椅看景，时不时呷上一口酒，嗦上一口螺，美哉！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着眼感受微风拂面的舒适，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尤以女声最多。 疑惑的睁开眼，等看清发生了什么后，宋姝眼睛都亮了，坐直身体看向前方引起骚乱的地方。 正前方的球门架旁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人，多是年轻的女郎，她们全都面含春色，含羞带怯地看向球场内身披青卦，额绑红绸带的知县大人。 说实话，在宋姝眼里林清安就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和蹴鞠这种运动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她还真有些好奇，看他额上的红绸带还是球头，肯定不能在场上划水。文弱书生在线踢球，令人期待。 蹴鞠是时下最流行的娱乐项目，下至平民百姓，上达天家皇室都爱这玩意。许多大节日蹴鞠赛都是少不了的。 今天就是镇上的蹴鞠社团和官衙的人来场比拼，算是与民同乐。 林清安活动了下手脚，又引起周边一阵骚动。他略微皱了皱眉，目光不经意穿过人群，就看到撑在摇椅上眼眸含笑的小娘子。 眉眼清丽，眼眸似是一汪清泉干净，比这些扭扭捏捏的目光舒服多了。 他心中的烦闷散了不少，收回目光落到球场上。 比赛，马上开始。 第15章 第十五章 宋姝原本兴致勃勃地等一场激烈大战，结果看了没多久就傻眼了。 这次的蹴鞠赛是单球门，球门架立在正中，中间有个一尺多的风流眼。两方需轮流发球，在规定时间内按顺序每人踢几个回合，最后由球头将球踢过风流眼。对方接不住让球落地算赢一筹，五筹三胜。 因此比赛变成了这样。 抛子决定球社先发球。只见校正将球往空中一抛，球社的球头用肩顶了一下，稳稳的落在脚面上。 左右踢了几下耍了几个花样，传给了旁边的跷球，跷球颠了几下又传给正挟，正挟传给头挟，头挟传左竿网…… 等所有人都传递了个遍，又把球传回给球头。球头将球高高颠起后踢向风流眼。 “唰！” 球过去了，两边的围观群众屏住呼吸，盯着旋转的球。是直接落地得一筹还是…… 林清安往球的落点跑了几步，快落地时用肩抬了抬卸去冲力，让后任球轻轻落在脚面。两边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和对面一样耍了耍球，看得出他的基本功很不错，颠、控、踢跳一系列动作，球像是黏在身上，配上清俊的身姿，引得周围女子连连低呼。 宋姝嘴角有些抽搐，想象中激烈的争夺、奔跑、碰撞都没有，看起来像是……花式足球表演？ 虽然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但这样的花球表演对她来说也是挺有意思的，不比现代的差呢。 最后林清安这边以三筹赢下比赛，一旁的呼声都要把天上的飞鸟惊下来了。输得一队脸上被抹了白面，算是惩罚。 林清安脱了褂子解了额带离场，忽然有人凑了过来。 “大人擦擦汗喝点水吧。” 来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边说边递来水壶和帕子，娇羞的垂着头，眼睛却不住往上瞟。 真是会搞，和现代都差不了多少了啊！ 宋姝嗦了口螺，饶有兴味地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那小娘子她没认错的话应是镇上老秀才的女儿，没成想居然这般开放。 林清安皱眉，“多谢小娘子，不必了。” 说完径直大步离开了，走前他也不知怎么了，忽然朝某个方向看了眼。就看见某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林清安：“……” 身后的小娘子咬着唇眼眶红红，拿着水壶和帕子的手都不知往哪放。 宋姝摇了摇头，如此我见犹怜的画面，知县大人倒也怪狠得下心。 蹴鞠赛过后是单人的蹴鞠表演，这才是真正的花球表演。 大过桥、飞水燕、急三踢、马跳涧……头肩背膝脚各个部位都用上，复杂花俏的招数看的人眼花缭乱，宋姝都忍不住跟着一同鼓掌喝彩。 接下来还有牵钩戏、射柳、种柳等等活动。临近傍晚福生和阿秀也回来了，福生两手空空，只头上簪了些杏花。宋姝点点头，“不错，是好看。怎么没买些吃食小玩意什么的。” 他挠挠头，难得有几分羞涩，“我得攒些银子，将来才好娶妻不是。” “你倒是有想法。”她又看向阿秀，“背后藏着什么呢。” 阿秀这才把东西拿出来，兴致勃勃道，“小娘子看，我买了三个纸鸢，多好看，咱们也去那边放吧。” 纸鸢上写下自己的苦难或是疾病，等放到高处时剪断，让所有的烦恼随着纸鸢飞走。 花花绿绿的纸鸢随风飘远，人们许下真挚的心愿，愿所有的苦难不如意都一去不复返，余生能够永远平安喜乐。 时间也不早了，三人收拾了东西回去。晃悠悠的驴车行走在乡间小道上，三人拿出之前折的柳条编了些草环，连拉车的驴子头上都戴了一个。 夕阳下，一路欢声笑语，飘到很远很远很远…… 也不知是怎么了，第二天宋姝醒来就觉得浑身酸痛，动也不想动提不上一点精神。 原本定的今日要去瓦舍看表演，最后也只能阿秀与福生去了。 睡了一上午，这才感觉好了许多。也懒得出门了，想起昨日林清安说干粮的事，她准备现在就琢磨琢磨。 干粮左不过就是些耐储放的干菜或是炊饼肉脯之类，宋姝准备做的是肉干。 里脊肉切大块，加入大量的盐、花椒粉子？茴香粉子还有辣菜头。搅拌揉捏，让每块肉都裹上料，盖上盖吊到井中腌两天。 两天正好等过了寒食就可以下一步了，其实这肉干最好得是牛肉，可惜这年头牛金贵得很，想吃还真吃不上，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阿秀与福生到了晚食的时候才回来，手上还拎着从外头打包的吃食。这两天下来阿秀完全没了拘谨，不停的和宋姝说着瓦舍里表演的节目，听着还挺精彩。 寒食最后一天是清明，这天就得扫墓祭祀缅怀逝去的人。 宋姝没带上阿秀他们，带上酒和吃食一个人回了宋家村。 宋父宋母就葬在后山，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祭拜。因为不能举火烧纸，墓旁插了杆子，纸钱就挂在上头，风一吹哗哗的响，像是哭嚎，还怪吓人的。 宋姝对着坟头挂了纸，摆好吃食洒了酒，真诚的告了罪，毕竟是占了人女儿的身体，又郑重地磕了几个头。 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村正，他们一家正在整修坟，又是拉着一通寒暄。本打算祭拜完去拜访他们，现在正巧碰上倒也不用了，便直接回去了。 寒食节落下了帷幕，出了节第一天面馆生意格外好。 这也正常，不止食客，宋姝第一件事也是喝碗热汤暖暖胃，去去这一身的寒气。 前两日腌的肉条子串了起来，放在铺了艾叶的火上慢慢烘干水分。反反复复得烘上三次，终于赶在人走前弄好了送过去。 日子就这么闲适又安逸的过去，最近宋姝对做鮓来了兴趣。 鮓脯脍炙是本朝最常见的烹饪方式，特别是鮓，不论是鱼虾蟹，还是肉类果蔬，还有些爱食鸟雀的，颇有一种万物皆可鮓的意思。 她准备做些肉鮓，因为第一次弄，分量不多。阿秀以前在家中帮忙做过，在旁边搭手指点。 “肉得用小锤拍拍才好入味。” “坛子里不能有一丁点水，不然都得坏了。” “醋可以多放些。” 等码好料把肉齐整的堆在坛子里，盖上一层纸，铺上一层竹叶，最后用泥封严，等上半个月就可以了。 抻了抻腰，宋姝起身来到门口。门外天色阴沉，又是一个阴天。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里遗憾，今日又晒不到日头咯。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连几日都是阴天，沉闷的叫人难受。直到傍晚，雨终于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往下砸，很快形成一帘水幕，水汽氤氲笼罩了整个小镇。 因着下雨的缘故，店里一个食客都没有，宋姝干脆关了店，早早回去了。 天气冷就想吃点热乎的，正好前两日买了两尾鲫鱼，养在盆里还没来得及吃，和豆腐炖上一锅就足够三人吃了。 福生按吩咐把小炭炉搬到了过廊下，直接架上鱼锅，旁边还有一把野菜，要吃时再放入鱼锅中涮涮。宋姝爱吃生嫩的，涮上几息即可，脆嫩的野菜沾染了鱼鲜，叫人恨不得吞了舌头。 阿秀和福生更不用说了，一言不发埋头苦吃，直到锅中见底，才不舍地放下碗筷，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用完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伴随着淅沥沥的雨声，三人渐渐进入梦乡。 京都，皇宫。 文德殿灯火通明，年轻的帝王伏于案前批阅奏章。 两名身穿紫袍的内侍一前一后走了过来，行至殿门口，领头内侍对门外的女婢小声吩咐道，“让人都退下吧。” “是。” 等人都走远了，领头内侍才对身后的人行了个礼，“大人请。” 一直低着头的小内侍终于抬起头，露出熟悉的清俊面庞，居然是本该在千里之外的林清安。 他轻手轻脚走入大殿，拱手作揖行了个礼道，“给陛下请安，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听见声音的京仁宗大步走下案台将人扶起，原本深沉的脸上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神采，手握拳锤了锤人的肩，“许久不见怎的还搞起这些虚礼了，没劲。” “礼不可废。”林清安神色淡淡。 京仁宗哼了一声，“我怎么记得某人给我当伴读时可没这么多讲究，每日膳房送吃食来的时候光吃自己那份还不够，还总惦记我那份，那时候怎么不说礼不礼的，还有……” 林清安抿了抿唇，赶忙转移话题，“官家要臣查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说到正事，京仁宗也恢复了严肃的模样，“怎么说。” “这是永平县知县与人往来的书信。”林清安掏出一叠信纸，“他与盐帮勾结贩卖私盐的事应是确凿无疑了，只是不知他上面的人是谁，对方在信中倒是没露马脚，想来是个谨慎的性子。” 京仁宗飞快地翻看着书信，冷哼一声，“为了脑袋自然是要谨慎。” “数百上千石的私盐也敢贩卖，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哪来那么大胆子，怕是上面的人够威风，他才敢这般有底气。” 把信纸往桌上一拍，京仁宗已是面色铁青，“朝廷俸禄如此丰厚竟然还不知足，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高官厚禄的养着，倒给他们养成了饕餮的胃口，一群蠹虫！” 林清安静静地听着，等人情绪稍稍平复些才问道，“官家接下来有何打算？” “你说呢？” “要臣说——引蛇出洞……” 门外雨水淅沥，殿内似有低沉的男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许久后，殿内传来京仁宗的笑声。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脑子转得快。” 事情有了解决方案，他又有了话家常的闲心，“行了坐吧坐吧，自从年前让你去溪镇任职，咱们还没见过面呢。在那边怎么样？对了，我叫人备了你爱吃的糖糕，尝尝，等会再带些路上吃。” 京仁宗还是太子时林清安就是他的伴读，两人七岁相识，如今已有十三个年头。感情之深厚自是不用说，此次派人去溪镇任职也是委以重任，为的就是调查临县贩卖私盐一事。 林清安一边答话，顺手拈了块糖糕。依然是熟悉的味道。糕还热乎着，咬开满是甜腻的糖汁。 往日他最是爱吃甜食，现下却忽然觉得有些腻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了想他从袖口摸出包好的肉干，咬了一口。咸、香、辣，嗯，够味了。 京仁宗挑了挑眉，“不爱吃糖糕了？吃的什么我看看。” 林清安没回话，直接把剩下的小半块肉干塞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吃这么快做什么。”过了会京仁宗才反应过来，“林安之！你不会是怕我和你抢吃的吧！” 林清安：“……”露出一个不否认的微笑。 宫中人多眼杂，林清安这次是暗中回来也不好久留，聊了没多久，揣上打包好的糖糕，按原路回了北门。 不起眼的乌盖马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离开了。 连着下了好几日雨，终于放了晴，天色湛蓝，艳阳高照，真真是个极好的晴天。 临近午食，食客渐渐多了起来。宋姝拉了个面的功夫，再抬眼就看到了几日没见的林大人。 她扬起一抹淡笑，像老朋友似得打了招呼，“大人今日吃些什么，新制的羊杂拌浇头可要尝尝？” 林清安点点头，“还是银丝，多放两勺浇头。” 羊杂处理的很干净，没有丁点腥膻味，羊血豆腐最为出彩，孔隙间饱含汤汁，嫩滑爽口。 可惜每碗面只得三五块，还不让加，让他有些不爽快。不过想想还有事要麻烦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付钱时，他才道，“小娘子之前做的肉干……不知可否再做些。” 宋姝已经笑倦了，忍不住往人身上看，这知县大人真的吃太多了吧，现在看着还挺清瘦，就是不知到中年会发福成什么模样。 想想就，不忍直视。 希望日后他的妻子看中的是他的才气吧，不然偶像破灭，太残忍了！ 心里弯弯绕绕，嘴上倒是马上应了下来，左右胖也胖不到她，“大人要自是可以的，民女过几日做好了就送到您府上。” 丝毫不知自己在宋姝心中已经要变成油腻发福中年男人的林清安笑着点了点头，昂首挺胸，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店里食客一走完，宋姝就迫不及待的搬了把躺椅到门口，舒舒服服躺上晒太阳。 本想小憩会儿，但是没多久就被前面动静勾了魂。 隔壁是两家茶肆，谷雨刚过，正是新茶上市的时候。为了宣传两家分别派了茶博士，正在门口斗茶，周边围了不少人。她看着热闹也起身过去看了看。 要冲泡的茶是团茶，也就是茶饼，这是本朝人惯爱的，而散茶反倒是遭人嫌弃。 团茶先放到茶臼中碾碎，而后放到茶磨上磨成细细的茶粉，磨完后还得过一遍罗。 冲茶的汤温度全凭自己掌握，好的茶博士总是知道什么温度的汤最适合泡茶。 把茶盏用热汤烫过后就可以倒入茶粉，先是少量的水将茶粉调成膏状。 接下来分多次冲汤，用茶筅在茶盏中来回击拂，茶会泛起一层饽沫，斗茶主要斗得就是这个沫。 轻柔翻转茶盏，饽沫会挂在盏壁，是为咬盏，饽沫久聚不散耐久者胜；再一个还得看茶水的颜色，色泽鲜白胜。 两边的茶博士很快调好茶，周围的人凑的更前，仔细赏评盏托上的两盏茶。 宋姝不懂这些，看完冲茶又倒回了躺椅上。茶粉冲出来的茶水她总觉得奇怪，不过这过程倒真是有意思的紧。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入了夏。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面馆里开始卖上冷淘，闷热的天里吃上一碗也算是舒心。 冷淘用的是槐叶汁和面，槐叶泄火凉血，夏天食再适合不过。 活好的面切成一指宽的条子，煮熟后泡在凉水中过一遍，放在井里冷藏。等人来时再抓上一碗，加上佐料淋上浇头就可以用了。 刚从井里拿出来的带着水寒气，还有些凉牙。冷冰冰的下肚，立时驱散了一身热气，好像心肝脾肺都冷下来了。 宋姝最近爱吃这玩意儿，一日三餐都得吃上一碗，不然浑身热的难受。 她是个畏热的，铺子里还有卧房里都摆上了水盆。 眼看这天越来越热了，她琢磨着要弄些消暑冰爽的吃食，原本还想备上一两样清凉提神的饮子，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这年头有专门卖冷饮的铺子和商贩，花样之多可不比现代少。 正想着门外走进来个食客，来人绿色的衣袍让她有些许晃神，似乎从寒食过后只会吃吃喝喝的知县大人忽然忙了起来，距离上次找她买干粮都过了好几日呢。 她恶趣味的想，如果他一直忙下去，应该能晚几年发福吧。 丝毫不知情的林大人正在临县吃冷淘。 只一口就放下了筷子，这冷淘应是泡太久了，软烂的没有一点劲道，别说和宋小娘子比了，便是寻常人家也做不出这样的。 难为这店家做的这般难吃，倒怪好意思端出来卖。 天闷心里更不爽气，但到底不是来吃东西的，想着身上的任务，一言不发放下银子走了。 此次来永平县为的自然还是之前贩卖私盐的事，他们故意放出了假消息等人自投罗网。 不过幕后之人确是谨慎，经过多日来的迷惑终于放松了警惕，要与永平县的知县接头。 林清安早已带人埋伏好，只等人现身便可一举拿下！ 第17章 第十七章 今夜，对林清安一行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所有人严阵以待，暗中紧紧盯着知县府邸，连飞进去多少鸟雀都数的明明白白。 子时的更刚敲响，就见一道黑影从街口走来，黑影披着斗篷，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在这个时辰以这副打扮出现在此处，暗中埋伏的人全都精神一振，今晚的目标出现了。 果然，那人快步走到知县府邸前，叩门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晰。很快有人开了门把人带进去，府门迅速关上。 “大人，要动手吗？” 林清安抬了抬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来。 一旁的侍卫不解看着他，“大人？” 林清安敛眉，捻了捻手指，心中的怪异的感觉挥散不去。 太顺利了，一切都太顺利了。 而且那斗篷人虽然遮得严实，但行走的姿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大人？！” 想了片刻，他捏了捏拳，神色一凛，打了个撤退的手势。 “？？？”侍卫原本还以为是看错了，等再一看人已经准备离开了，他这才急了，“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就在里面，我们不动手反倒要撤退？” 林清安再次打了个撤退的手势，才对侍卫小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说，留一个人盯着。” 纵使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人拿下，但林清安是官家委派负责此案的人，他们也只能听命行事，总不能在这里闹起来。 到底是憋了一肚子气，回了歇脚的宅子，侍卫还是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林大人，哪怕你是官家钦点的人，今晚的事你也要给个交代，不然我定会如实向上禀告。” 其余人也都不满的看了过来。 林清安迎着众人的目光，神情从容淡然，“我只是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你们不觉得很像是镇东那户员外郎吗？行走时都喜欢脚掌先落地，且走上几步脚腕便转一下。” “你的意思是，员外郎就是幕后之人？”侍卫更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你们不觉得这像是专门诱我们出手的饵吗？” “我们被发现了？怎会！” “对方怕是就躲着暗处，等我们出手撞上去，正好落到他设下的局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好计策。 侍卫却不太相信，“什么饵圈套的，不过都是猜测罢了。若那人就是幕后之人，今晚过后咱们递假消息的事就暴露了，要想抓人就更难了，大人担待得起吗！” “我相信我的直觉，结果如何等着看便是了，若因此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话落，林清安也不欲再多说，径直回屋休息了。 黑夜很快过去，转眼已是天色微亮。 “你们看看他，还有心思睡觉。” “不会是觉得没脸见人了吧。” “昨晚不还说什么要一力承担，呵。” “……” 一大早宅院就乱哄哄的，领头的侍卫听着同行人一言一句的话，心里怒火也是一肚子火。拍了拍桌子朝林清安房门走去。 “走，必须让林大人给个说法！” 一群人气势汹汹站在房门口，然而不等开口，忽然有人跑进来，喘着粗气激动道，“那个斗篷人，那人、那人从知县府邸出来了。” “是镇上的员外郎，想来不是幕后之人。” “若是我们昨晚冲了进去，恐怕什么也抓不到，反而会彻底暴露了。” “还是林大人英明啊，你们都围在这做什么？大人呢？” 居然真的是员外郎！ 满腔怒火忽然熄散，一干人面面相觑，下意识朝房门看去，才发现林清安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房门就站在门口。 这一夜有人兵荒马乱，有的人却美梦酣然。 因着铺了新买的凉席子，宋姝昨夜睡了个好觉，一睁眼就是天亮。 自打入了夏，她天天都觉得热得慌，站着热、坐着热、躺着也热，晚上翻来翻去就是热的睡不着，便是睡着了半夜也得热醒，早上醒来里衣都汗湿了。 偏偏旁人不觉得，阿秀和福生还取笑她，说她是雪化身的精怪，现在是现行了。 宋姝回以一个白眼，觉得这真不能怪她。这天气少说着得有二十七八度，也不知他们怎么就能跟没事人似得。 再来享受过现代的风扇空调冰箱，谁还耐得住手打扇的降温方式。 早食吃的是水饭，用井水浸的凉透，饭粒颗颗分明，冰凉剔透凉到心里。配上酱瓜小菜，宋姝一吃就是两碗，感觉通体都舒爽了。 阿秀和福生倒是只吃两口就开始数饭粒，明显兴致不高。宋姝也不勉强，让他们换了两碗冷淘。 倒也不是他们嘴挑，只是这水饭是宋姝按自己的法子做的，和时下惯食的凉浆水饭相比寡淡许多。 本朝做水饭需先做浆水，把米粒熬化后加点饭曲让其发酵。待到稀粥□□，开始冒细泡就可以加热让发酵停止，浆水就成了。 接下来只需把熟米饭泡到这浆水中，等凉下来就可以吃了，有口重的也可以连浆带饭一起吃。 因为经过发酵，所以做出来的水饭会带些酸甜的口感。 不过这对时间需要严格掌握，时间不够浆水淡而无味，时间过了发酵过头就容易腐败。 再来就是夏季天热，食物腐坏比平时要快，一个弄不好就容易坏肚子。因此宋姝做的是不发酵的，只需把饭蒸熟，用井水浸泡，浸凉了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这般做法的水饭吃起来干净卫生许多，若是喜欢还可以往里加干果、蜜饯、瓜果什么的，类似现代沿海地区的冰饭。 只是宋姝只想吃个凉快劲儿，就没搞那么多东西。 不过她打算过几天就把东西都准备好，去店里卖卖看看反响。 今天她要做些咸菜，还得腌点鸭蛋。平时就粥或是拌冷淘都可以来点。 腌鸭蛋倒没什么难的，只需把鸭蛋洗净，在烧酒里泡上一个时辰。然后裹上泥和稻壳，放一个月就能吃了。 咸菜就是些菜梗，还有红白莱菔和嫩姜，原本宋姝想做的是川蜀泡菜，但是没有辣椒，只能加了些辣菜头，也不知能不能借些辣味。 加完后才觉得有些奇怪，想补救补救，又放了些橘皮和胡芹子，这下感觉更怪了，干脆自暴自弃，又添了些酱。 黑乎乎的水里泡着花花绿绿的菜，看着还是挺黑暗的。福生一脸欲言又止，倒是阿秀直接道，“小娘子，咱们倒了重新来吧。” 宋姝还想挣扎一下，说不定味道还可以呢。她这样安慰自己，加水封了坛让人移到墙角。 接下来腌的醋芹就没这么多波折，鲜嫩的水芹切段放入坛子，然后可不是真的要放酸醋，而是浇上热乎的面汤，密封好坛子等一两天，等菜段浮上来就可以吃了。 正食的时候正巧有瓜果贩子来店里吃东西，小小的车上东西还挺多。 宋姝买了两个西瓜，又拣了些梅子。西瓜直接往井里一丢，等晚上回去可以享用冰镇西瓜了。 至于梅子一些拿去煮，还有些用来酿梅子酒，剩下的就腌起来。想着甜甜脆脆的梅子，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今日打烊宋姝格外积极，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冰镇大西瓜。 偏偏临要走时又来了食客，不是别人，还是知县林大人。 “来碗冷淘，还是羊肉浇头，还要再加两勺鸡蛋的浇头。” 宋姝脸上带着浅笑，“大人真是对不住，都卖完了。” 西瓜西瓜冰镇大西瓜。 林清安没有说话，视线越过她落到某处。她顺着看过去，是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面团。 宋姝：“……” 认命的走回灶旁，“大人稍等。” 飞快的做出碗冷淘，连浇头都比平日多些。找来食盒把东西装进去，递到人手上，“大人回去慢慢吃吧。” 又转头道，“福生，把灶熄了，阿秀，案台擦擦咱们回去了。” 都吩咐好了又扭过头，脸上是依然和善浅淡的笑意。 林清安却觉得这笑另有深意，大约就是——你怎么还在这？！ 识相的林某人咽回要在店里吃的话，点了点头默默离开了。 回到府上没多久，管事急匆匆赶了过来，“大人回来怎么不派人捎个信，我现在叫人备些吃食去。” “不必了。”林清安慢条斯理吃了一筷冷淘，“我吃这个就够了。” 这是没回府就去外头打包吃食了？ 管事语重心长劝道，“大人，前一阵那六口村有黑心肝的用病死的马肉冒充鹿肉，哎呦呦，这外头的东西不经手指不定有什么问题，吃坏肚子都还是小事，要是吃出病来可怎么办哟。” “顺路经过就包了一份，下次便不吃了。”张嘴，有是一大口。 管事：“……”不吃？我信你个鬼。 他叹了口气，想着是时候新招几个厨子好好抓抓大人的胃了。 用了食，宋姝和福生阿秀搬了椅子到院里纳凉。心心念念的冰西瓜也重要上来了，是沙瓤的，一口咬下去汁多的都顺着嘴角流下来，冰冰凉凉别提多舒坦了。 果然，没有西瓜的夏天是不完美的。 三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啃着西瓜数星子，偶有温热的夏风拂过。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第18章 第十八章 准备了两日，水饭终于卖上了。 早晨出门时，阿秀和福生吃了一碗就把午食和晚食都惦记上了，丝毫看不出前几日的嫌弃。 食客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水饭，但大都信得过宋姝的手艺，尝过后果然没失望，冰凉爽口，嚷嚷着再来一碗的不在少数。 林清安来店里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四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还有几个只能捧着碗站着吃。他看了一眼，心中了然，想来是这小娘子又出新菜式了。 原本还想人少时再来，现下倒被勾起几分好奇。灶前正排着队，人不多也就三五个，他默默跟在后面，很快也轮到他了。 宋姝早就看见他了，毕竟人高马大的，气质也摆在那，想不注意到都难，“大人看看吃些什么，这是民女今日新出的水饭，您看可要尝尝？” 林清安扫了眼案台上的大大小小的碗，里面装着瓜果粒和干果蜜饯，少说有十余种，点了点头，“你这水饭看着倒是新鲜，我在京都都未曾见过，来一碗尝尝吧。” “咱们开食肆自然要在吃食上多琢磨琢磨，”她边说话手上动作也飞快，用竹笊把浸在水中的饭捞到碗里，问道，“大人看看喜欢吃什么瓜果蜜煎，可随意挑几样。” “既是尝尝便都来些。”理直气壮。 果然，意料之中的回答。 宋姝动作飞快，十多种小料堆到碗里，冒出个小尖，最后浇上一勺酸梅汤，淋上几滴蜜水饭就成了。 林清安运气还算不错，正巧有桌食客吃好离开让出了位置，才没让他堂堂知县大人沦落到站着吃。 各种瓜果蜜煎花花绿绿，看着就十分喜人。吃起来味道自是不用说，酸酸甜甜又冰爽，跟香饮子似得。一碗下肚一身的暑气都消了不少。 吃了一碗又包了一碗，心满意足的林大人走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宋姝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心中唏嘘：两碗加全料的，他会胖的，一定！ 日头毒辣，午食过后宋姝也不像以往留在店里晒太阳，撑了伞准备回去。想着家里的凉席子瓷枕子，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 没走多远，忽然听见远远的地飘来歌声、呐喊声、欢呼声……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那股热闹劲。 她抬了抬下巴，“今儿是什么大日子？还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阿秀拉了拉她的袖子，眼睛晶亮看向码头方向，“是踏歌会！小娘子，咱们也去看看吧，可热闹了。” 宋姝擦了擦汗，抬头看了眼天，没有一片云，日头明晃晃的炙烤着大地。她热得慌实在不想动，但架不住阿秀一脸期待，还是跟上去了。 来到码头一看，人还真不少。大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男子站在长长的堤岸，推推搡搡打打闹闹的，女子则撑着伞围在岸边，唱着软软的调子，脸上含羞。 临着水岸倒也凉快，宋姝也不急着走了，这活动她还真没听过，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盛会，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小娘子没参加过吗？”阿秀捂着嘴笑了笑，脸颊有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就是一起哼些小调聚聚罢了，至于那些小郎君，就是，就是贪凉快，还有……” 她凑到宋姝耳边，压低了声音，“就是在场若有心仪的小娘子，这些郎君也会……” 经过阿秀支支吾吾的一番解释后，她终于大致弄清楚了。 这踏歌会除了可以戏水，还有就是类似相亲会的功能。小郎君若是有心仪之人，就在这天把人约出来，心中默念着心上人的名字跳入水中，然后来个心照不宣的对视。 宋姝还真是开了眼，这开放程度放在现代也不差了。她看向阿秀打趣道，“看你这娇臊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对面有你看上眼的小郎君呢。” “小娘子！” 眼看人都快哭出来了，她这才收了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诶快看，又有小郎君入水了。” 过了会——“明年你也找个愿意为你入水的，我亲自来给你掌眼，还有福生，也得抓紧了，光攒银子有什么用，最主要还得多出去走走看看，不然天上能给你掉下个美娇娘？” “小娘子！！！”直接急得跺脚了。 无辜躺枪的福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也是越来越热了。宋姝整日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阿秀，再去买份凉酸浆。” “小娘子，你今早都喝两碗了。”阿秀在一旁给她打着扇，“这东西寒凉，吃多了总归是伤身子，还有冷淘和水饭也不好天天吃的。” 宋姝用冷帕子擦了擦脖子，“这么热的天，旁的也吃不下。” 阿秀本想说这还不到热的时候，等过月余还会再热些，到时才叫难熬呢。但看人已经够难受了，又有些不忍说。 一旁的福生突然开了口，“要不小娘子去山上的庙里避避暑吧，山里比这凉快多了，镇上好些人都爱去。” 宋姝眼睛亮了亮，“有这等好去处再好不过了，咱们收拾收拾这就走。” 福生和阿秀有些哭笑不得，看来真的是被热狠了，赶紧收了些用的上的物件，叫了车往山上去。 白隐寺。 寺里有供人小住的厢房，三人表示想小住三五日礼礼佛，又捐了些香油钱，住持也就很爽快的就把人安排下了。 厢房背靠大树，后头是片竹林，一旁还有山泉流过，风一吹跟住空调房似得。 宋姝总算活了过来，长舒了口气，“真是个好地方。” 来‘礼佛’的人还不少，不大的寺院里人来人往，都不像是清修之地了。 把东西放下，三人先是去拜了佛，又去寺里转了转，走累了寻了个小亭子坐下歇脚。 亭子四周是花圃，闻着花香吹着凉风舒服的人直想打盹。 宋姝懒洋洋的趴在石桌上，想着要不要眯一会，就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来了，赶忙直起身子。 “我看刚才那小娘子八成对你有意思，你看咱们来这两天，每次出来都能偶遇上，沈兄，你可真是福不浅啊。” “王兄，你可别乱说，坏了人小娘子的名声就不好了。”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唉，你说我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没有小娘子来偶遇我呢。” “……” 等人走近，是两个年轻的小郎君，穿着同样的白色长袍，看见宋姝等人，二人似是吓了一跳。 很快，其中一个麦色肌肤的小郎君咧着口大白牙，眉眼弯弯，潇洒大方的拱手行了个礼，“小娘子万安，不知小娘子在此，叨扰了。” 身边的同伴也跟着行礼，“叨扰了。” 宋姝起身回了个礼，“这也并非我一人的地，何来叨扰，小郎君们自便就是。” 亭子正好里有两张石桌，二人在空的那张坐下，低声交谈着学业上的事。 低哑暗沉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宋姝本就有些困，听着这念经似得眼皮子更是越来越重，支着脑袋慢慢合上了眼。 沈墨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子罩着件淡绿的凉衫，面容白净，身后就是团团簇簇的花朵，花娇人美，如此映衬下真是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同窗跟着回头看了眼，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小声道，“我说刚才看着有些眼熟，是长平街上开食肆的小娘子，咱们之前吃的水饭就是从那买的。” “哦？”沈墨挑了挑眉，这天一热，他们在书院时少不得从外头买些冰饮冰食，往年最爱买的左不过是曹家食肆的酸梅汤或是王大郎的香糖渴水，今年就还得加上这小娘子家的水饭。 就是书院落课晚，每回去买都临近打烊，运起不好只能空着手回来，便是运气好剩了十多碗，那也是不够分的，想吃就得靠自己了。 杜阳修眼睛一转，贼兮兮地道，“要不咱们跟小娘子商量商量，给咱们书院送些，不然每次这么点哪够吃啊。” 沈墨倒是无所谓，他的学识在院书里是数一数二的，只要买回来就必能赢下一碗。不过若是能常常吃到自是极好。 二人对视，达成一致。 不过人在休息也不好上前，又等了会还没转醒的迹象，碰巧又有书院同窗来喊，只能先走了等下次再说。 宋姝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手有些酸麻，她都没想到这样的姿势能睡这么熟。想来应该是最近天热也休息不好，一下得了凉快就放松下来了。 之前吃什么也没胃口，现下居然有些饿了。她来了精神，准备做些吃的。 寺里有供香客进食的地方，付上些银子就能吃顿素斋，也算是个进项。若是有香客想自己动手的，也可以自便。 三人去了斋堂，现下虽不是用食的时候，但里面人也不少，大都坐着喝些饮子吃些糕点聊着天。 糕点和饮子都是里头供应的，每份不过十五文钱。 宋姝也不急着下厨，点了份花饮子还有份樱桃煎，寻了个坐处慢慢品尝。 第19章 第十九章 樱桃煎用的是朱樱，颜色朱红，外头裹着一层薄薄的蜜浆，看起来晶莹剔透像琥珀似得。 不过味道就稍有些腻口，因为是用糖熬的，水份早已熬干，果肉里满是糖液，咬了几口宋姝就齁的受不住，赶紧喝了口饮子。 花饮子用的是荷花，带着浅淡的香气，味道很是淡雅，正好解了樱桃煎的甜腻，一连喝了几杯，嘴里总算是清爽了些。 阿秀倒是不觉得腻，一口接一口吃得欢，“这甜滋滋的多好吃呀。” 宋姝看着都觉得腻味，赶紧又灌了几口饮子。 等人吃完，三人就去找了负责斋堂的师父，交了钱成功进入厨房。 要供应这么多人吃喝，厨房自然不小。除了没有荤腥，一应食材也算是齐全新鲜。 宋姝看了看，挑了些茄子、笋子、瓠瓜还有蕈子，她准备做个素鳝丝还有烧素鹅，再来个清炒瓠瓜应该就足够吃了。 茄子切条笋子切丝，香蕈子剪成手指粗细的长条，裹上面糊入锅炸，炸至酥香后再与茄子笋丝一同翻炒，出锅前勾上一层薄芡就成了。 做法倒没有什么考究之处，因着不能用荤腥，味道也只能算家常，若是想仿味最好还得用鸡油炸过，就是外形看着倒是像极了真鳝丝，还算有意思。 烧素鹅得先用湿布把豆皮盖上，浸软豆皮的时候把笋子、蕈子、莱菔、木耳全部切细丝，用香油炒熟，出锅前再点上一次香油，菜丝油润吃着也会更香。 把炒好的菜丝铺到豆皮子上卷成小卷，再下锅微微煎一下定型，煎至两面金黄捞出放凉，上桌前斩小件装盘。 甜点是樱桃饼，宋姝还是挺喜欢樱桃的，嗯……樱桃煎除外。 樱桃洗净后放入酸梅汤中熬煮，过萝筛去果核，细细地捣成泥用模具压成小饼。寺里有冰窖，她又拜托了厨房的师父送去冰两刻钟。 早在宋姝做吃食的时候厨房也开始为晚斋做着准备了。 南瓜切块清蒸、豆腐与香蕈子一同炖煮、凉瓜焯水煮熟捞出，铺上豆豉和盐，再倒入热油呛香、最后还有个野菜羹。 全是大锅大灶做出来，然后装入大盆里，抬到前头的斋堂。 宋姝抬着菜出来正巧响起响起敲板钟的声音，一长二短，提醒人可以用食了。 她赶紧加快步子，到堂前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下了课的僧人乌泱泱涌了进来，不大的斋堂更显拥挤。 领头的住持身披袈裟，侧头和一个年轻郎君交谈着。 白色的衣袍有些眼熟，宋姝定睛一看，是早些时候在亭子遇上的那人。 似乎察觉到了注视，沈墨抬头一眼就看到那个人比花娇的小娘子，她的面前还摆着食盘，正要进食。 他和住持先去领了餐，端着食盘来到宋姝对面坐下，露出一口大白牙，“真是巧了小娘子。” 宋姝放下筷子，先双手合十对住持行了个礼，才浅笑着对沈墨点了点头。 几人落座，继续用食。 住持先饮了一碗热热的水，宋姝看着飘起的热气有些好奇，居然这么热的天还喝热水。 讲究！ 可能是眼里的好奇太过直白，被住持察觉到了，他放下碗，笑的慈眉善目，“此乃花椒水，取陈皮与花椒姜片同煮，再辅以盐调味，各般滋味皆在其中，施主若是喜欢也可去打一碗尝尝。” 宋姝想了想还真去打了一碗，只一口，酸的辣的麻的咸的各种味道齐齐涌入，她苦着脸放下碗再不想喝第二口。 住持笑了笑，抓了一小捧姜，递来两三片，“干焙的盐姜，施主可还要试试。” 宋姝倒是很想拒绝，可东西都递过来了，只好接下咬了一片，姜生辣的味道直冲灵台，因为加了盐甚至还有些泛苦，让她恨不得当场吐出来。 “姜椒味辛，食之可开胃，对身体亦是有益。施主日后可以多试试。” 宋姝脸上带笑点着头，心里却是疯狂摇头。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试的。 嘴里总感觉有股散不去的怪味，她准备吃块樱桃饼压压，低下头，正好看见一只麦色的手拈起最后一块樱桃饼，顺着看过去，就见对面那白袍小郎君偏头和住持说着话，边说自然的收回手把饼送入口中。 嚼了两口才转过头，一脸惊讶，“这怎么？真是对不住，刚才说着话手上没注意，这，我赔些银子吧。” 桌子长长一条，却不是很宽，几个人的食盘隔得不远，伸手就能够到。 许是真的没留神，左不过是一块饼，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摇了摇头，“无事。” 来来回回客套了一番，沈墨才咧着嘴，“话说回来，小娘子这樱桃饼做的真是好吃，酸梅的味道淡淡却十分出众，改明我也让家里做些。” 宋姝只笑也没搭话，就听对面人又说道，“这菜看着是鳝丝？可寺里……” 怕人误会她这才回道，“是素鳝丝，用香蕈子做的，配的笋子和茄，虽然看着像，但绝对没有一点荤腥。” “哦？这般像居然是香蕈子。住持，您看看。” “老衲看着也是极像，施主好手艺。” 沈墨勾了勾唇，“我倒是不曾听过用香蕈子能做出鳝的，这下真是好奇的紧，不知小娘子可否让我和住持尝尝？” 住持也颇感兴趣地看了过来，自然不好拒绝。入口后的确是蕈子的味道，外壳有着被炸过的酥脆，内里软嫩入味。 沈墨筷子不停，时不时说两句夸赞的话，很快吃了小半盘。引的阿秀和福生怒目而视。 宋姝：“？？？”似乎有哪里不对，说好的尝尝呢？ 等素烧鹅也惨遭毒口，她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没想到是个没皮没脸混吃的！刚才的樱桃饼想来也不是什么没注意，分明是居心叵测！ 她皱着眉看了人一眼，沈墨厚脸皮地笑着，淡定的又夹了块素烧鹅，豆皮焦香软韧，菜丝脆爽香润，好吃。 敲板钟的声音再次响起，到了上晚课的时间，僧人开始收拾食盘往大殿去，斋堂瞬间空了不少。 等住持也离开了，宋姝也起了身准备回去，不过是吃了些菜，又是自己同意了，也不能叫人吐出来不是。 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没皮没脸，还好意思跟上来，便走边絮叨。 “小娘子慢些，在下沈墨，是孔章书院的学生。” “小娘子的水饭在我们书院可受欢迎了，我尝过几回觉得手艺颇合我胃口，这才厚着脸想尝尝，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他又掏出几两银子递给福生，“这是饭钱，不是一笔勾销的意思。这事是我的不是，小娘子生气也是应该的，任凭处置。” “小娘子……” “小娘子……” “小娘子……” 宋姝终于受不了，停下脚步一脸无奈，“我并未生气，小郎君多虑了，不过几个菜，我还不至于这般小家子气。”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沈墨眼睛弯了弯，眼睛清亮，嘿嘿的笑了两声，“不生气便好，我还想着日后能多多吃上小娘子做的吃食呢。” “对了。”他拍了拍手，“差点忘了说，刚才也说了小娘子的水饭在书院极受欢迎，只是时常买不上，不知小娘子能否给留些。” “你们书院有多少人？” “约摸七十多个。” 有生意当然没有不接的理，宋姝没有多想就应下了，“你们哪日要吃提前一天告诉我，我给你们留着。” “多谢小娘子。” 谈完生意沈墨还不肯走，一路小娘子长小娘子短，一下说自己爱吃的东西，一会又问宋姝有什么拿手菜，左右离不开吃。 不仅是个自来熟，还跟知县大人一样是个吃货。 宋姝倒也不讨厌他，不过是个贪嘴的少年郎罢了。而且身为厨子有人喜欢她的菜也是一种认可，不过这叽叽喳喳的实在是有些吵。 终于到了厢房，男客和女客是分开住，沈墨也跟不进去，“那明日用食的时候我再来寻小娘子。” 人终于走了，宋姝舒了口气，耳根子可算是清净了。 但没成想，这沈墨比她想象的还要自来熟。自从这天后算是缠上了宋姝，早食、午食、晚食，一到时辰就冒了出来，面不改色的蹭吃蹭喝，姿态极其自然。 有时她嫌烦了干脆不去厨房做饭，他居然还托了女香客来厢房喊人。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问今天吃什么。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还像个孩童，眼里全是对吃食的光芒。宋姝的冷脸也摆不出来了，最后还是去做饭了。 她有时候都有些想不通，他们是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吧？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应该和知县大人中和一下，一个闷葫芦，一个话痨子，没一个正常的，还都让她遇上了。 在寺里住了五日，毕竟还有生意要做，宋姝忍痛告别‘空调房’，一早收了东西下了山。 回到镇上已经临近中午，驴车晃悠悠经过长平街，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绿影慢慢走着。 是林清安。 第20章 第二十章 车轱辘嘎吱嘎吱的从身旁滚过，林清安偏了偏头，正好和宋姝来了个四目相对。 宋姝没有停下，含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继续走了没两步，就听见后头传来声音。 “小娘子可是出什么事了？我瞧你这几日食肆也不开了。” 既是被叫住了，只好停到一旁下了车，“多谢大人挂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去山中佛寺避了几日暑，现下刚回来。” “嗯。” 宋姝一头雾水，摸不清是什么意思，福了福身子道，“若无旁的事，民女便先回了。” 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她回身坐上驴车，结果依然是没走两步，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到底是要做什么？ 宋姝皱了皱眉，抬起头脸上却看不出分毫，“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今日，食肆开吗？”目光清明，身姿端方。 眨了眨眼，完全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个。宋姝忽然有些忍不住，假装咳嗽抬起袖子，背过身无声的笑。 过了会转过头又是清容淡笑，“市集的东西就是早早去买才新鲜，再就是好些东西都得提前备上，现下再准备也有些晚了，便不开了。” “嗯。”声音有些闷闷的。 宋姝又有些想笑了，想着这知县大人也算是她的忠实吃众了，顿了顿说道，“明日民女要出道新菜，是个甜食，大人若是有兴趣可以早些来，第一份留给您。” 她眨眨眼，难得露出娇俏的神态。 “嗯。” 依然是简短的气音，不难听出里面的欣喜，甚至嘴角都往上扬了扬。却还是骄矜的回道，“那我得了空便来看看。” 再次道了别，宋姝忽然想起话痨子沈墨，再次感叹，真的该把他的话痨和厚脸皮分给知县大人些。 等驴车晃悠悠的走远，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林清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手心里不知何时出了汗，心口酥酥麻麻的感觉久久消散不去。 刚才眨眼一笑的神态在脑海中来回闪过，又娇又美。这么一想酥麻的感觉更甚几分。 还有刚才她说要把第一份吃食留给他，好像自己最为是特殊的人。 林清安很想冷住脸，嘴角却不受控制翘起。等回过神想起自己都做了什么，心却更乱了。 他虽然极少与别的小娘子来往，但这副样子绝对不对劲，倒是像极了娘所说遇见心仪女子，心乱如麻、心如鹿撞，雀跃欣喜的作态。 他，喜欢这做吃食的小娘子？！！！ 这样的想法一出，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又开始狂跳，让他完全不知所措。 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林清安面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般一脸严肃，脚下却虚浮飘忽，拉着脸飞快回了府。 管事还一脸担忧，看了看天赶忙叫人取了冰块。今年这天也真够热的，没看他们大人出去这么会儿功夫脸都热红了。 宋姝完全不知道林清安丰富的内心世界，去粮铺买了一大袋干淮豆，这是明日做甜点需要用的。 干淮豆就是干豌豆，她要做的是豌豆黄。 寻常做法的豌豆黄蒸软后还需炒干水分才能成团，宋姝倒是有自己的法子，只需掌握好豆和水的比例，不需炒制也能自然成型，轻省又方便。 豆子挑去干的坏的，洗上一两遍，不需洗太多，免得把豆上带的淀粉洗没了。 放上糖加上适量的水就可以上锅蒸，她想搞些新花样，又往里加了些之前做的梅子酱。 再揭开锅，无需锤捣豆子和水已经充分混合，形成黏糊的糊状。 为了口感还需过遍萝，确保没有没蒸透的豆子，然后就可以放到桶里，浸入井水中冷却定型。 现在她要冰镇冷却全靠这口井，想起寺里的冰窖她有些心动。这年头乡间小镇都有私家冰窖，采冬日的坚冰储藏，到了夏日才有这么多冰饮子可以喝。 她准备等冬天在家里也挖个冰窖，多多的存上冰，等到天气热了好歹能续续命。 这么想着又觉得热了，已经临近正午，日头正烈。 宋姝赶紧回了卧房，披着凉衫躺在席子上，冰凉的瓷枕子枕在后颈间，凉意一点点散开，摇着扇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次日。 备好了要卖的水饭和冷淘，食肆和往常一样开了门。 不过到底是关了五日，老食客见了她少不得一通抱怨。 “不声不响的就关门了，我一天来看上三回也不见人，弄得我这心不上不下的。” “就是，小娘子忒不地道，关门便关门，好歹挂个牌，就这么让咱们眼巴巴的等着算怎么回事。” “行了行了，干站着做什么，先吃，咱边吃边说，我这排半天咯，馋着呢。” “对对对，先吃先吃……” 食客乖乖的排上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宋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都是馄饨摊子就跟过来的食客，他们也不是非她做的吃食不可，大多也是想照拂照拂她。 想了想，她把做好的豌豆黄抬了出来，倒扣在案板上。因为昨日是用桶装的，倒出来后圆墩墩的一大个，很快引起食客的注意。 “嗬，这黄黄圆圆的是什么新玩意？” “都上案了还用问？肯定是新吃食。” “终于又出新吃食了，我来一份尝尝。” 宋姝先切了一份放到旁边，又一连切了十多盘，让阿秀和福生给食客端去，“新做的豆黄，大家都尝尝，不收银子，算是感谢大家伙的捧场，还有这几日偷偷关铺子的赔礼。” 食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都是些玩笑话，小娘子可别当真了。” “对啊，咱们一群人哪能白吃白拿的，银子该怎么收就怎么收。” 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宋姝乐的直笑，食客也欣喜的品鉴着美食，店内气氛很是融洽。 “小娘子小娘子，我取水饭来了。”沈墨摇着扇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空位上灌了两杯茶。 听见声音宋姝下意识抖了抖，都是之前被缠怕了，“不是说得午时过后吗？怎的这么早就来了，我还没备好。” 沈墨擦了擦汗，把扇子摇的呼呼响，“今书院落课早，想着干脆在小娘子这用午食就过来了，不急不急，先来份全料的我现在吃。” 不等宋姝说话，他又注意到每个食客桌上的豌豆黄，蹭蹭蹭的凑到灶前，“那个那个，我也要一份。” 宋姝正在打水饭，头也不抬的说道，“行行行，你先安安静静坐会儿，我马上给你端来。” 又蹭蹭蹭坐回位置上，直勾勾的看着灶台。 “西瓜要多多的放，还有蜜枣也是。” “那个黄糕也要切大块的。” “还有冷淘卖啊，不过我怕是吃不下完了，明日再来吃，小娘子可要记得给我留一份。” “……” 把水饭和豌豆黄端到桌上，宋姝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快吃吧。”赶紧把嘴闭上。 白净的小娘子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对着年轻风流的小郎君，嗓音娇柔的说着‘快吃吧’，眼中似有盈盈笑意。 林清安看着面前的一幕忽然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不自觉皱起眉，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闷声闷气，“来份水饭。” “大人今日倒是来得早，快坐，我这就打水饭。”宋姝回到灶前，心里开始嘀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知县大人今天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太好？ 林清安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在沈墨对面的空桌坐下，不动声色打量面前的人。 长得还算俊俏不过黑了些，看穿着还是书院的学生，能不能考中还不好说，还有这粗狂的吃相，呵，不堪入目。 默默把人头到脚点评了一番，他还是不爽快，脑海里都是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明明和自己没关系，却就是烦躁的紧。 水饭很快端过来，一起的还有一碟黄色糕点。 “这是民女昨日说的新吃食，大人尝尝。”她挤了挤眼，用口型悄悄说道，“第一份。” 是昨日她说的，要把第一份留给自己。林清安的烦躁散了些，微微的喜悦冒上来，嘴角又想往上扬。 他赶忙压了压，拈起豆黄吃了一口，不是很细腻的口感，而是能感觉到颗粒的绵沙，浓郁香纯的豆味充斥在整个口腔，甜味很淡，更能凸显豆香。 “不错。”面上看不出什么，手上不停又捏了一块。 宋姝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比进门时好了许多，果然对好吃的没有抵抗力啊。 “小娘子小娘子，再给我来份豆黄，我带去书院慢慢吃。” “今日做的不多，不能带走，明日我再多做些。” “这样啊……”沈墨忽然换上一副可怜的样子，掐着嗓子故作可怜道，“就一点点儿，午后天热没精神听课，刚好能润润嘴提提神，小娘子就卖给我些吧，不用多几小块也成。” 宋姝被恶心的不行，赶忙道，“成成成，给你给你，你好好说话。” 后者立马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恣意，“多谢小娘子。” 林清安看在眼里，心里又不舒服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为了赶快把人送走，宋姝马不停蹄备好了水饭，让阿秀和福生用板车帮忙送去。 临踏出店门前，沈墨还不忘回头嚷嚷，“冷淘，小娘子可别忘了给我留一份，我明日还来。” 宋姝应付地点了点头，总算是把人送走了。 等视线扫到林清安身上时，总觉得人表情不太对，可是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转头就变脸了，嗯，应该是看错了。 “小娘子和刚才那小郎君相熟？”林清安吃了口糕，随意的问道。 想着与沈墨相识以来的事，宋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笑着摇摇头，“倒也算不上相熟，不过是个贪嘴的小郎君，赖上民女的手艺罢了。” 林清安点点头不再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等吃完食准备走的时候，指着案板上的豆黄道，“给我包一份。” 宋姝习惯了他连吃带包，这是她的忠实吃众，又是知县大人，二话不说给切了装好递过去，“大人慢走。” 刚才那小郎君开口要这小娘子可是推诿了一番才给他，换成自己可是直接就给了。 林清安微微扬了扬嘴角，接过食盒笑着离开了。 打包份豌豆黄就高兴成这样？宋姝又看不懂了。 连着几日沈墨都来吃东西，他本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跳脱惯是没皮没脸，也没什么多的弯弯绕绕，宋姝什么都没问就自己把老底交代了。 什么爹是书院教书的先生，娘在东街开了家医馆当医女，偏还一本正经的让宋姝不要告诉旁人。 看着人眼睛晶亮一脸傻二哈的样子，宋姝也不知是该说这孩子单纯还是蠢。 总之这么一来二去的她也就习惯了，只当是多了个话多黏人的朋友。 这日一早，宋姝刚准备出门，才走到拐角，就被蹿上前的人影吓了一跳，“什么……沈墨！这大清早的不在书院上早课，倒来这吓唬我？” “小娘子少冤我。”沈墨嬉皮笑脸的指了指不远处的蒸饼摊，“我是来买早食，正巧看到你出门，想着来打个招呼。” 说完他赶忙回头对摊主喊道，“我的糖糕多淋些蜜水。” 这才回过头继续说道，“今晚夏社小娘子准备做些什么好吃的，我今晚有晚课得迟些时候去。你可把摊支在那棵老榕树下，既凉快我也好寻你，不过也不打紧，依小娘子的容姿，我定是一眼就可认出来。” 倒是油腔滑调的，换了旁人说这话宋姝可能还会有些反应，但这个一心扑在吃食上的傻二哈就算了吧。 这大早上也不凉快，她擦了擦汗，“就是些普通的吃食，行了行了，到时候再说吧。” 不远处卖糖糕的贩子大声喊道，“小郎君，您的糕好嘞。” 沈墨回头应了一声，“那晚些时候见，小娘子可得等我。”屁颠屁颠的跑开了。 看着人走远的背影，阿秀忍不住抱怨道，“这沈郎君真是个没皮脸的，为了些吃食什么话都往外说，小娘子，咱们可少搭理他。” 这是还记着之前在白隐寺被夺吃食的事，倒也没往男女之事方面想，毕竟身份摆在这。人再怎么厚脸皮，也是个有身份的读书人。 宋姝点了点头，“那下次他再来，你且把人打发走。” “那，那还是算了。”她撇撇嘴，人是个读书人，能说会道一肚子之之乎乎，她哪打发得了。 引得宋姝和福生发笑，三人笑闹着往市集去，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饼摊前墨绿色的身影。 阿秀是个爱玩的，早早就跟宋姝提了夏社的事。也不是什么提在日程上的大日子，就是入了夏后消遣的小活动。大家一起去码头岸边赏赏景，吹吹风纳纳凉。 水岸边凉快，平日就有不少人爱去，人多了干脆定了个日子，好好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这才搞出了夏社的名头。 宋姝原本想做些冷淘还有豌豆黄也就行了，不知怎么想起前世夜市摊的热闹劲，忽然就心痒了，买了菜肉准备弄些烧烤。 烧烤在这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和现代倒是有些不同。什么鱼炙、鸡炙、鸭炙、炙骨……大都是当一盘正菜，不像现代似得就是街边小吃。 菜肉还有各种下水都是少不了的，还有刚才漕河运来的蛤蜊，新鲜又便宜，想起夜市摊巨头之一的炒花蛤，必须来点。 菜肉切洗完腌上，宋姝开始捣鼓烧烤炉子，原本想去铁铺打个合适的，又觉得浪费银子，时间上也怕来不及。 翻来看去，还真想起个好东西，摊饼的鏊子，还是铁板烧烤呢。 就是灶台得现搭，日头还没落下了三人就带着东西往河岸去了。 因着来得早，一个人也没有，正好占了个好位置，就在老榕树下。 搭灶台不是什么难事，福生三下五除二就搭了两个，点了火把鏊子放上。热了后先烤了些菜肉吃上。 阿秀和福生吃的停不下筷，眼里都是鏊子上的吃食。宋姝只随意的吃了几口，惬意的看向前方的水面。 正是日头渐落的时候，灿金的余光投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刺得人睁不开眼，入眼所及皆是昏黄朦胧。 风微热，夹杂着些许水凉气，柔柔拂过。就连那漫天云霞也是温柔的红。 夜幕升起，水岸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宋姝和其他商贩一样，在摊子前立了根杆子，挂上了灯笼，水岸立马被照的亮亮堂堂。 人越来越多，带着席盖寻个喜欢的坐处铺好，再去附近买些爱吃的糕点果子或是冰雪香饮，吹着夜风看着水流星空，没了白日的热烦，多了些闲适。 宋姝买了份蜜冰沙，类似红豆刨冰，细碎的冰屑上淋了红豆沙，冰凉甜口，在这样的夏夜吃上一份别提有多美了。 烧烤摊生意也很不错，特别是炒好的花蛤，鲜香味足，每份只需十五文钱，大家都愿意买上一份尝个味。 她只准备了一木盆，很快就去了小半盆。 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知县大人，今晚自然也不例外，这次他倒是换了身暗蓝色的衣袍，人到了跟前宋姝差点没认出来。 “大人也来看景吗？”她笑着打了声招呼，上下打量一番又道，“今日换了身衣裳，倒叫民女没认出来。” 林清安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莫不是这身衣裳不好看。” “这衣裳确实不好看。” 林清安抿了抿唇，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正气闷着就听那小娘子笑着说道。 “衣裳不好看，不过大人却是极好看的。” 宋姝说的也是实话，林清安生的白，这蓝色很衬他，蒙蒙的烛光下更显翩翩公子清俊非凡。 这小娘子，真是，真是……他的耳尖瞬间红的似要滴血，白净的面皮开始发热，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 她也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就让人羞成这样，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干巴巴的笑了笑，赶忙转移话题，“大人可要吃些什么。” 林清安心跳的飞快，稳了稳心神面上严肃，指了指木盆里的蛤蜊，“来份这个。” 等把东西包好递过去，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道，“可否在小娘子这坐着吃？” 宋姝倒是准备了两张席盖，赶紧把另一张拿出来铺到对面，“大人坐。” 林清安说不清是气闷还是小失落，他说坐明明是想坐到…… 不过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掀开衣袍盘腿坐下。 灶台搭的很低，方便坐在席上烤吃食，两个鏊子一个烤肉一个烤菜，阿秀和福生一人一个，宋姝在旁边吃蜜冰沙躲懒。 吃着蛤肉，边不着痕迹的看对面的小娘子。林清安颇有几分心虚，这般失礼的事他平日最为不喜，但换了小娘子，他的眼神就是控制不住往那边瞧。 她眯着眼吃冰雪，她撩起鬓边的碎发，她舔了舔唇角的红豆…… 越看心跳的越快，怕被人发现，赶忙收回目光吃了口蛤肉，却什么味也尝不出来，脑子乱哄哄的。 他目光盯着面前的鏊子，深吸了几口气，又想了些公务上的事，心里终于平复了些。 宋姝知道他是个爱吃的，只当他又馋了，笑眯眯道，“大人喜欢吃什么，只管让阿秀和福生弄就是。” 他目不转睛，点了点头。 戌时三刻，沈墨终于来了，刚到就一屁股坐到林清安旁边，摇着扇子直喘粗气。 宋姝赶紧递上一杯凉水，“你这是被狗追了不成？” 咕噜噜一连喝了四五杯，抹了把嘴沈墨这才咧开嘴露出晃眼的大白牙，“还不赶着来见小娘子。” “少坏我名声，”宋姝白他一眼，“这也就是让知县大人听见了，若是旁人听见了你以后可别来找我。” 沈墨笑的没皮没脸，“听见便听见，大不了我娶了你。” 转头对林清安拱了拱手，“大人好兴致，平时就常在小娘子食肆遇到，没想到都跟到这了，看来小娘子的手艺真是叫人流连忘返，日思～夜想。” 完全没注意到林清安瞬间拉下来的脸。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沈墨惯是个话多的，一来就叭叭个没停。 “我就说这老榕树下凉快，怎么样没错吧。” “隔得远远的我也一眼就认出小娘子了，人就跟明珠似得，打眼的很。” “这蛤肉我待会儿要包一份回去，明天食肆里可还卖？再做些吧，就一些，成不成嘛。” “……” 林清安在旁边听着，想起早上看到的画面，还有这几日人在食肆里的黏糊劲，憋闷着一肚子的气，怎么看怎么不爽快。 阿秀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呛声道，“沈郎君，什么娶不娶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坏了我们小娘子的名声，你可担不了责。” “这有什么担不了的，”沈墨吸了口蛤肉，“不是说了，让你家小娘子嫁给我吗？” “小娘子，你看他！” 宋姝拍了拍阿秀的手，转头看了沈墨一眼无奈道，“行了行了，这么多吃食还堵不上你的嘴，不吃就赶紧回去，省的在这胡说八道。” “吃吃吃，不说了还不成嘛。”沈墨有些委屈，他说的不都是实话，小娘子长得好看，又做得一手好菜，娶了人就能日日吃好吃的，多好。 他虽是读书人，但爹娘开明，不会在乎家世门第，不然爹也不会娶身为医女的娘。若是真要娶小娘子，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倒是盘算的挺好，可人就是不当真，还觉得被坏了名声，真是气煞他也。 林清安低眉敛眼，心里很是不痛快，想说些什么，但这样的事也不是他能插话的，只能装作没听见独自生闷气。 带油花的肉在鏊子上滋滋响，很快勾走了沈墨的魂，又恢复了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 “多弄些多弄些，我吃得消。” 他边指挥福生烤肉，边从鏊子上夹了块烤好的，顾不上吹凉嗷呜一大口塞到嘴里。 “嘶嘶嘶……呼……” 宋姝看着都替他疼，赶紧递了块冰西瓜过去，“还不赶紧吐出来，烫到嘴里还把你脑子也烫坏了不成？” “嘶……不……呼呼……”沈墨龇牙咧嘴的哈着气，就是不肯吐出来，好一会才咽下去，赶紧啃了口瓜，又从鏊子上扒了几块肉，这次倒是记住了教训，等凉了才入的口。 耍宝似得反应逗的阿秀一个劲嘲笑，福生都忍不住耸了耸肩，宋姝对这傻二哈已经无话可说，任由他去了。 林清安默默地注视着一切，看到沈墨不堪入目的吃相几分嫌弃还松了口气，这般粗俗定是入不了小娘子的眼。 然而没多久他又皱起了眉，若是小娘子就喜欢这样的…… 心里上上下下，跟打秋千似得，荡荡悠悠没个着落。 宋姝自是不知道对面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吃着烤肉，是不是呷上一口解腻的青梅酒。 烟雾缭绕升腾飘向夜空，漫天的星子闪烁着蒙柔的光。耳边是嘈杂的喧嚣笑闹，还有不远处水流拍打在堤岸上。 哗—— 哗哗—— 一下又一下，连带着轻柔的风，钻到人的心尖，勾起几分微醺。倒了杯梅子酒，有一口每一口的啜着，感受着风拂过面颊带来的柔。 宋姝很享受这样鲜活的气息，梅子酒轻甜醇和，她不觉多饮了几杯，到最后竟真的有了些许醉意。 懒洋洋地睁不开眼，意识也开始涣散，她背靠着树，干脆闭了眼任由自己睡会儿。 沈墨吃了好一会儿，肚子都撑得难受，这才放下筷准备走走消消食。抬起头看见宋姝闭了眼在休息，只好摸着肚子自己去了。 河岸边不知道有什么好瞧的，一群人围在那儿，时不时传来叫好声。 福生听的来了几分兴趣，“阿秀，你在这看着小娘子，我去瞧瞧有什么，回来告诉你。” “啊——行吧，那你快些回来。” “晓得，我去去就回。” 等人走了，阿秀看着热闹的人群，时不时抬头往那看一眼。 “你也去瞧瞧吧，我看那边热闹得紧。”林清安低头摆弄着鏊子上的肉，似乎就是随口一说。 阿秀往那边看了眼，还是摇了摇头，“福生去了，我便不去了。” “若是担心你家小娘子，我留在这看着就是了，再不去可就真的看不着了。” “这……” 看了看林清安，她想知县大人在那定不会有事。不远处人群又传来阵阵喝彩声，她看了眼，站起身，“那就劳烦林大人了。” 周围的人大都也去凑热闹了，这小块地只剩二人。 耳边分明吵得很，但林清安忽然觉得有些安静，静的能听见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鏊子上的肉许久没翻动，已经焦糊。他起身，走到对面，拿了块新的肉放到鏊子上，神情严肃，但若是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呆滞。 手上全是汗，林清安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目光幽幽地落到正熟睡的小娘子身上。 因为饮了酒，她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像三月的桃花粉白可人。唇色却是殷红，还沾着些许酒液，琉璃似的剔透，随着呼吸小小的张合。 他发现自己移不开视线，喉间有些许痒意，心像是要跳出胸腔。 宋姝毫无察觉的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睡得更舒服。 林清安看着垂到面前的手，细细白白的腕子一只手就能圈住。他不受控制的伸出手，一点点，慢慢的，缠上她的手。 宋姝的手因为做活并不细嫩，有层薄薄的茧子，林清安却感觉有电流从交握的地方传来，心跳骤然停止，然后更快的跳动起来。 远远的有人走来，阿秀和福生也在往回走，还有沈墨，都回来了。 林清安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原位坐下的，身体像是僵住了，特别是手，酥酥麻麻的。 “这肉怎么都烤坏了！” 沈墨还没落座就开始咋呼，脸上颇为心疼，“怎么不知道翻面呢？”他看向林清安，“大人，你若是不会可以叫福生他们，这都不能吃了，多可惜。” “嗯。”林清安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一股陌生的馨香钻入鼻尖，他面上又是依热。 沈墨的碎碎念终于吵醒了宋姝，睡了这么会也有了些精神，她手托着脸，嘴角含笑，“看不出沈郎君还是个勤俭持家的性子。” “那当然，”骄傲的挑了挑眉，“如我这般的好郎君当真不多了，小娘子当真不考虑考虑？” 林清安难得没什么反应，倒不是不介意，而是没听见，他看着自己刚才握过的手，不知是否也沾染上了自己的味道。想到这他的面皮像是要烧起来， “大人可是吃热了？可要买份冰雪吃？”宋姝看了看旁人，再看看脸红的要滴血似得知县大人，茫然，这是把脸放鏊子上烤了？ 林清安点了点头，要了份蜜冰沙，和宋姝的一样，慢慢吃着压下心头的热气。 阿秀正巴着宋姝，绘声绘色的说着刚才看到的热闹。 “那么厚一块石板子，压在人身上，用力砸下去人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那火吐出来有那么长，差点烧到我的眉毛呢。” “还有刀枪不入的金人，怎么砍都没事，真的可神了。” “……” 宋姝笑眯眯的听着，时不时点头挑眉，嘴角含笑的模样极为柔美。 他定是喜欢这小娘子的。 咽下最后一口蜜冰沙，林清安这般想到。 夏社热热闹闹的落下帷幕，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天还是越来越热，其他倒是都好。 不过近来宋姝还觉得又古怪，怪的点就是咱们的知县大人。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对劲。 不过想不出来，她也懒得琢磨，只当自己感觉错了。 一大早宋姝开始磨豆子，她最近做了些豆花在食肆卖，放凉后嫩嫩滑滑，吃了也能凉快些。口味有甜口和咸口的，全凭个人喜好。 喜甜加些蜜浆水、花酱、豆沙即可，喜欢咸口的选择就多些，菜肉都可以往里放。 就在宋姝忙活的时候，敲门声传来。这么早是谁会找来？难不成是沈墨？ 她手上停不下来，抬了抬下巴让阿秀去开门。 没一会儿，阿秀噔噔噔跑了进来，“是林大人，他说有事找小娘子。” 宋姝只好放下手上的活，擦着手走了出去，“听阿秀说大人寻我有事。” 林清安没说话，看她擦手的动作，耳尖有些红，想起来这的目的，才正色道，“我有事得去临县一趟，等会就走，估摸着得六七日才能回来。” “可是要做些吃食？不过现下做怕是来不及，大人还是买些干粮吧。” 他摇了摇头，“不是吃食。”顿了顿继续道，“就是同你说一声。”又过了会抿了抿唇，“就我先走了，小娘子有事可去县衙。” “大人慢走。” 看着人的背影，宋姝皱着眉，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倒是没自恋到觉得他会喜欢自己，光是身份上的差异想想也不可能。 所以，到底是要做什么？ 宋姝叹了口气，决定等人回来还是问问，好歹给个痛快，不然她老是想来想去，吊的也怪难受。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过了午时，店里的食客走的差不多了，沈墨这才摇着扇来到店里。 要了碗冷淘，边吃东西话也没个停。 “这么热的天还留堂，小娘子你是没瞧见，一个个的倒是坐在位子上，就是魂不知道早飘哪儿去了。偏我爹看不见，越说越来劲，还总喜欢点我起来回答问题……” 宋姝正在吃冰碗，头也不抬道，“定是想让你们多学些，夫子是你爹，点你也算开小灶了，总不会害你就是。” “那可不好说，昨日我带了豆花回去，原本说好了要给他留一碗，一下没忍住自己吃了。说不定就是记恨着这事，今天才故意使这招。” “你倒是还有脸说。”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沈墨连着吃了一碗冷淘，又喝了两小碗豆花，这才放下筷子，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嗝。 阿秀和福生也备好了要带走的豆花，足有两桶。一桶装着豆花，盖子上还铺了层碎冰，再用棉布裹着，另一桶就是些小料，到时喜欢吃什么自己添就是。 “快些走吧沈郎君，”阿秀催促指了指桶，“晚些这冰可就都要化了。” 沈墨唰的一下打开扇，笑嘻嘻的摇了两下，“行了，这就走了，明日我再来。” 宋姝懒得说话，嗯了声摆摆手让人快走。 人这才迈开步子往外走，阿秀和福生拎着东西跟在后头，店里没了人总算安静下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说的是一点没错，天越热人越是犯懒。宋姝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会儿。 刚起身，沈墨蹭蹭蹭的又回来来，“对了对了小娘子，有事忘记跟你说了。” 咋咋呼呼把她吓了一跳，困意都散了不少，“什么大事不成，着急忙慌的，迟早有一天得被你吓死。” “倒不是什么大事。”他嘿嘿笑了两声，给自己倒了杯水才继续道，“过几日是我大爹爹五十大寿，照规矩得娘得亲自做些吃食，算是聊表孝心。” “只是她整日就给人看诊看医书，哪有功夫琢磨这些，又不想在大伯娘二伯娘面前落个没脸。”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小娘子你手艺这般好，这两日若是得空，可否让我娘跟你学些。咱们可以交银子，你放心，就寿宴时做，定不会传出去。” “你直接说想让你娘跟我学做吃食不就是了，这长长串串的，听得我头晕。”这个傻实诚。 “我这不是怕小娘子你觉得我心怀不轨，想套吃食方子。” 宋姝看着他灿烂的笑白了一眼，自己蠢就算了，居然把她也想的这么蠢，真是…… 这边沈墨还在掐着嗓子问道，“成不成嘛小娘子，我娘要是做不出像样的吃食，落了脸子肯定不高兴，她不高兴爹就不高兴，爹不高兴……” “行了行了，你先把嘴闭上，吵的我头疼。” 沈墨立马收了声。 宋姝想了想，才说道，“吃食这东西毕竟是众口难调，我觉着好的旁人也不一定喜欢。这样吧，让你娘明日来店里寻我，我与她谈谈，看有没有合适的吃食可以做给你大爹爹，旁的就到时候再说。” “小娘子不必自谦，你做的吃食怎会有人不喜欢。”沈墨又叽叽喳喳的夸了好一通，没个停的。 阿秀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来催人，“沈郎君可要走了，冰真的要化完了。” 宋姝也受不了了，“快走吧，马上也到上课的时辰了。” 沈墨这才一拍大腿，灌下最后一口水，收了扇子火急火燎的走了。 次日早。 还没到食肆，远远就瞧见门口站了个人。待近了才看清，是个约摸三十岁的妇人，面上素净并无擦脂敷粉，但气色看着很好面色红润，眉眼温和淡然瞧着让人心安。 她梳了个齐整的圆髻，只用一根木簪固住。褐色褙子深色下裙没有一点装饰，很是简洁干练。再走到跟前，有淡淡的药草香传来。 不等宋姝说话，妇人走到她跟前，笑容温雅，“可是宋小娘子？我是沈墨他娘，昨日……” 她接过话，“昨日忘记定个时辰，让沈大娘子久等了，快进来坐。”边说边把人往里迎。 “是我叨扰了，小娘子开食肆想来是忙得紧，本不该再给你添事，只是之前沈墨带回来的吃食我也常吃，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味道比旁人好些，这才厚着脸来了。” “大娘子客气了，只是，”宋姝顿了顿，“只是现下要开门做生意了，怕是不得空，您看您是等过些时辰再来还是……” “小娘子若是不介意便让我在这等着吧，来来去去的也麻烦。” “自是不介意，大娘子请便，有事您再唤我。” 沈刘氏点点头，等宋姝忙活去后，这才掏出本医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用午食的时候她要了碗豆花，甜口的，加了多多的蜜水，倒是和沈墨一个口味。 又等了半个时辰，食肆里只剩二三个食客。宋姝终于得了空，可以坐下来商讨吃食的事。 “不知老丈平日偏爱吃些什么？可有什么忌口的？” 沈刘氏想了想，“倒是没什么不能入口的，偏爱吃些甜食。” “那大娘子可有想做的吃食，或是想我帮您一起拿个主意？” 她柔柔笑了笑，慢慢道，“我确实是有些想法，阿公年纪大了，平日气热夜里也睡不踏实，但又不爱喝药。我是想着做些掺了药的吃食，给他养养身体，只是我手艺不精，做出来的吃食药味大，不知小娘子可有什么好法子？” 宋姝了然，这是想做药膳。但她对这方面的研究不多，倒多了些犹豫，“药膳我甚少接触，也没个底儿。做吃食我许是能帮上一二，但药理什么我却是一窍不通了。” 沈刘氏笑容不变，略微思索后继续道，“还有几日时间，小娘子看这样可好，咱们且试试，若是不成再做些普通吃食就是。” 宋姝对捣鼓吃食还是很感兴趣的，没多想也就应下了。又商量了会儿，决定下午就买些食材试试。 二人刚站起身，就见穿着白袍的沈墨擦着汗快步走了进来，照例先灌了一大杯水，“真是的又留堂，下回旁人再念叨他我可不帮他辩解了，还要跟着一起说道，哼！小娘子，来碗……娘！” 他一脸高兴的凑上前，“娘这么早就来找小娘子学手艺了？学的怎么样了，若是学成了娘先做给我吃，我帮您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沈刘氏揪住了耳朵，“刚才是不是说你爹坏话，我可是听见了。还有，你这话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整日絮絮叨叨的，你以后想当说书先生不成。” “疼疼疼，不说了不说了，有人看着呢，娘～” 沈刘氏这才放开手，恢复了温雅的模样，对着宋姝柔柔一笑，“让小娘子看笑话了，这臭小子惯是话多，偏我和他爹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也不知他哪儿学来的，让人听了就烦。” 沈墨捂着耳朵小声道，“爹整日拖堂，哪里是不爱说……” 被瞪了一眼识相的收了声。 宋姝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回想了下刚才叉腰怒吼的人，再看看现在温雅淡然的样子，实在是对不上。 只能说女人，真的是有两副面孔呢。 接下来的日子宋姝得了空就开始琢磨吃食，药膳粥、药膳汤、药膳饼都试了试，但放的多了就全是药味儿，放少了又起不到作用，来来回回总不满意。 几天下来，药材用了不少，吃食也费了许多，毕竟一股子怪味的药膳实在让人生不出胃口，有些处理一番还能吃，实在咽不下去的也只能丢了去。 想来想去总没好的法子，本以为是不成了，直到有天看到阿秀在吃油糍子，忽然又有了主意。 油糍子就是油炸过得糍粑，这让她想起了不需过油炸的糯米糍，当即试了试。 让阿秀把药材送去炮制，香豉和荆芥这两味重的拿去煎，煎出来的药汁用来和面，剩下的冬麻子、葛粉、木通叶全都磨成粉，掺在馅料里。 做完后尝了尝，先是淡淡的药味，接着就是香甜的馅料，仔细嚼嚼又是药味，但并不突兀。 宋姝觉得还成，装了一盒又让阿秀送到医馆给沈刘氏，不一会儿人就跟着来了，脸上的喜色多了几分。 “小娘子当真是巧手，我吃着觉得极好，想来阿公定会喜欢的。这次寿宴我便做这个，劳请小娘子教教我了。” 宋姝送过去的就是最寻常的豆沙馅，又捣鼓了枣泥、豆沙、栗粉还有番瓜泥，薯蓣，凑了个五彩糍，把配比细节都细细说了遍。 沈刘氏连连道谢，就急忙忙回去练手了。 可算是把东西琢磨出来，宋姝也松了口气，又做了些不掺药的糯米糍，边吃边盘算了下，这东西过些日子也可以拿出来卖，心里颇为舒畅。 永平县。 宅院内一片狼藉，显然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林清安发髻松散，衣袍也有些凌乱，但顾不上整理，眉头紧皱看向侍卫头领，“可有伤亡？” “四人重伤，其余皆是轻伤。已经派人包扎过，暂无大碍。” “嗯” 侍卫头领跪了下来，一脸自责“是卑职疏忽大意，任凭大人处置。” 林清安揉了揉眉心，“倒也不能怪你，先不说这些。此次必然已经打草惊蛇，等我禀明官家再做打算。替我备车，我现下在要回溪镇。” “是。” 等林清安走后，侍卫仍是懊悔。蹲守了近两个月，好不容易抓到了个人，才带回来还没来得及审问又逃走了。 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没察觉人在暗中递了消息，怎会让他的同伙寻来，还伤了这么弟兄，连大人也差点受了伤。要真害得人出了事，他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晃悠悠的马车上，林清安心头颇为烦闷，眉头再次紧紧蹙起。 现下他们算是暴露了，想来幕后之人定会有所防备，再想把人抓出来就更难了。 又想到今日和人交手实在不济，有些后悔小时没有好好习武，为了躲懒只学了些防身功夫。 回到溪镇已经是戌时，因着是夏季，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有些灰又有有些青，有些人家已经点上烛火，星星点点，让人的心有些许平静。 马车踏过青石板街，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 林清安原本打算直接回府上，只是不知怎的，像是不受控制对车夫喊道，“去长平街。” 他脑海中是小娘子的巧笑嫣嫣，算起来自己已有七日没见她了。 以往没什么，但自从夏社那日后，他就总控制不住想她。 用食的时候想、看卷宗的时候想、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想。想她做的吃食、想她的眯眼笑的娇俏、还有那日醉酒后的情态和带着薄茧淡香的手…… 他的脸有些热。 马车很快转到长平街，林清安来的还算巧，宋姝正好关了门准备回去休息了。 转头瞧见人她惊讶了几息，很快回过神，“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怪她有些惊讶，实在是他现在的模样和往日太不相同。发髻衣袍皆是凌乱，显得有几分狼狈。 林清安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打理，居然用这般糟的姿态就来见人了，心里懊恼面上还是淡淡，“无事。” 怕她再说什么，他随口问道，“可还有吃食。” “……现下已经打烊了，正准备回去了，大人明日再来吧。” “嗯。” 宋姝也不知道还要不要接话，就这么沉默下来。 有风吹过，两人相顾无言，场面有些尴尬。 又过了会儿，她小声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民女便先走了。” “……嗯。” 林清安看着人从自己旁边走过，抿了抿唇，明明有许多话想说，怎的就说不出口了。 他敛眼准备回去，没成想一转身小娘子就凑在她跟前，近的能闻到她发顶洗发用的柏叶味。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而后落下立马砰砰砰乱跳。 宋姝也没想到人忽然转过身，忙退开几步，面上有些尴尬，“民女无意冒犯，大人见谅，只是有东西忘取了。” 她遣了福生去拿东西，因着刚才的意外，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 气氛实在冷，宋姝忍不住找话，“大人身上用的熏香味道很是好闻，不知从哪可以买到。” 林清安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我平日并不爱香道，从未用过熏香，我身旁也无熏香之人，想是小娘子闻错了。” 宋姝挑了挑眉，这个香味是蔷薇水，用的玫瑰花蒸取花露，明显是女子用的熏香。 玫瑰在本朝可还没有大批量种植，多还是从外头带回来，是昂贵的进口货，专供皇室享用。 她原本还以为是他跟某个皇室贵女有接触，不承认难不成是不方便说？ 宋姝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笑着点点头，“那想来是民女闻错了。” 林清安抿了抿唇，觉得这笑似有深意，不觉道，“不知小娘子闻到的是什么熏香？许是我沾过忘了，你说说我兴许便想起来了。” 还装？ 宋姝故意逗他，“这熏香民女倒是没闻过，想来是用不起的。这般香的东西，想来也只有天家才用的上吧。” “小娘子说什么？”林清安神情忽然严肃，“小娘子可是真的闻到了香味，可否跟我说说怎么个香法。” 她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难不成是说中了让人不高兴了？ 宋姝一时没了话，等人又问了一遍，气自己怎的和沈墨似得多嘴，心一横干脆说开了，反正又不是她没脸，“就是觉得香的紧，许是天家公主用的上的蔷薇水，大人不清楚吗？” 蔷薇水？ 林清安甚少接触熏香，确实不懂这些。他不爱熏香，一同办事的侍卫也不是会用这东西。 那这味道—— 他想起早些时候被救走的人，那时候他从外头赶来，正巧撞到一起，后来还斗了会，极有可能是从那时染上的。 看来这案子还有的办。 林清安到底是松了口气，“多谢小娘子。” 反让宋姝摸不着头脑，她干什么了？ 好在福生取了东西回来，她再次福了福身子，“若无旁的事民女便先走了。”不紧不慢的走了去。 林清安捻了捻指，看着人背影，喉头有些热。三两步追上前，“小娘子且慢。” “大人有何吩咐？” 他终是忍不住，面上依然清隽淡然，细听嗓音却有些颤着说道。 “这段日子，我很是挂念你。” 过了会，他嗓音没了发颤，定定的重复了遍。 “宋小娘子，我挂念你。” 宋姝脑子早就一片空白，后面的事全都迷迷糊糊，直到躺在席子上还没缓过神来。 这话说的实在于情理不合，她想找个合适的说辞都找不出来。 林清安，知县大人，喜欢她。 天气本就闷热，宋姝更是睡不着。她想了许久，心头没有窃喜，更多的是费解。 虽然林清安容姿绰约，除了爱吃也没看出有旁的不良嗜好，还是知县大人，怎么看都是不可多得的，但她却是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因为她是不入流的商女，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不是宋姝自卑，而是这个朝代确实有着阶级的划分。就算他们不在意，但这无法改变，她只想活得轻松些。 门当户对在当下不光是说说而已，而是上至权贵下至平民都信奉的真理。 她也实在想不出来他怎么会看上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手艺？ 实在想的烦闷，她干脆不想了。或许人受了什么刺激，过几日就想通了，那用得着自己在这先乱了心神。 宋姝心中自有想法，她想日子过得轻松些，必然是要找适合自己的，那旁人怎样自然与她无关，她只需按自己的想法来就是。 这般想着更是把事情抛到脑后了，总之你怎样任你，我自巍然不动。 第二日。 到了用午食的时候林清安来了，没了昨晚的狼狈，又恢复了往日的矜贵。 宋姝如往常招呼了人坐下，“大人吃些什么？” “豆花，甜口的。” 林清安神色也如常，看不出什么，只是没人知道他的心乱成麻。 昨日忍不住把话说出来后他一夜没睡，一直想着她会有什么反应。才到用午食的时辰就踩着点来了，但宋姝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还是让他有些气闷。 但让他想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现下还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默默吃着豆花，再悄悄看人一眼。 没多久，沈刘氏提着食盒来到食肆，把新做的糯米糍让宋姝品尝。 “皮子有些硬，还可以多加些水。旁的馅倒是没什么，就是这番瓜水太多了，吃着有些烂，可以挤去些水再用。” 沈刘氏一一记下，“我等会再回去试试。”她也不急着走，又留下来闲聊了几句。 林清安觉得这妇人眼生，但眉眼又有些熟悉，还没来得及想，就听见沈墨咋咋呼呼的声音。 “小娘子，诶娘，你也在啊。”对宋姝道，“豆花豆花，还是老规矩。” 宋姝瞧他一眼，“今日不留堂了？” “不留了不留了，”沈墨笑的荡漾，“爹最近一日三餐都吃娘做的糯米糍，都要吃反胃了。今儿趁着娘不在，赶紧下学出去打牙祭了。” 话刚说完又被揪住了耳朵，“你这臭小子，有这般好笑吗？今晚你跟你爹一起吃，不，现在就有，你也别吃什么豆花了，这糯米糍带上回去吃。” “不要啊娘，小娘子你快说说话。” 宋姝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大娘子说的对，快吃吧。” 沈墨开始耍宝，逗的人止不住笑。场面颇有几分温馨的意思。 林清安看着却拉下脸，这个不要脸的小举子，居然还带着家里人，当真是不要脸。 他戳了戳碗里的豆花，想着过阵子去京都，也告诉娘好了。 过了会他又想起昨日的事，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说的还不够？ 林清安一脸严肃，又看了看那头笑闹的三人，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走了过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等走到跟前，林清安忽然哑了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说自己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爽快，还是要问昨日的事，似乎都不太妥当。 想了想只能把碗递了过去，闷声道，“豆花，还要一碗。”接过碗，肃着脸回了位上。 这碗豆花一吃就是一个多时辰，吃走了沈家母女，吃走了最后一个食客，连阿秀和福生也跟着出去送吃食了。 店里只剩二人，林清安这才站起身，直直地看着宋姝，“小娘子，我想与你谈谈。” 宋姝心头叹了口气，放下手头上的活点了点头，“大人只管说就是。” “昨日……”他抿了抿唇，耳尖开始泛红，“我说我挂念小娘子，是因为，我心悦你。” 终于说出口，林清安脖颈都涨得通红，先是松了口气，马上又提起一颗心等着她的反应。 宋姝看不出有丝毫羞赫的样子，依然是淡淡的笑，目光清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大人是想娶我？或是纳我做个妾室？” “若是做妾室大人尽可消了这个念头，我虽是孤女但也衣食无忧，必不会自甘下贱；便是大人愿娶我为妻，可与家中长辈说过？” “自古以来就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若他们不同意大人娶一个商女，大人可想过？” 林清安动了动唇，想说，他心悦的小娘子为何要做妾，当然是要娶为正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至于门当户对是那些高门士族惯爱讲究的，他们往前倒几代也是平民出身罢了； 还有家中长辈更不用说，大爹爹和婆婆很疼他，爹是个开明的人，娘虽严厉些但也一心不是不讲理的，更何况这是他心仪的女郎，他们没有由头不同意。 只是昨日的话完全是情不自禁，自己确实还没来得及和家里支会一声。 想到这林清安懊恼不已，定是自己的言行让小娘子觉得轻浮了。 现在想想昨日还有刚才的话，忽然觉得像极了油嘴滑舌的纨绔子弟。 他静下心想了想，很快正色道，“是我考虑不周，小娘子说的对。稍晚些我得动身去京都一趟，等回来时我也带上爹娘，到时候再与小娘子谈。”显然是还记着沈墨不要脸的行为。 “小娘子等我！” 等宋姝回过神，食肆里已经没了人，自己分明是要让他想清楚，怎么变成要带爹娘来见她了？ 算了。 她摇摇头，他脑子不清楚，家里人应是不会让他胡来的，等人回来这事儿应该也就完了。 一连几天再没见着林清安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去京都了。 宋姝最近忙得紧，之前的糯米糍已经卖上了。除了寻常馅料的她还弄了一整颗果子蜜煎在里头的，再填上些奶酥，切开后瞧着极为精致，是近来大家女郎聚会最喜欢的糕点。 就是后来有食肆也推出了同样的糍子，大家还是愿意在她这儿买。每日没开门就有不少婢女小厮在门口侯着，算是有了些名气。 一早，三人前往市集采买食材。 现下食肆卖的东西多，每日都得准备许久，宋姝也懒得自己做早食，直接在外头吃了才回去。 随便选了个摊子，这是个卖灌肺的，宋姝要了个香辣灌肺，阿秀和福生不爱吃辣，点的药香灌肺。 这里的灌肺可不是真的肺子，而是一种面糕。 豆粉里掺些松子、胡桃、莳萝还有胡麻，加水调成稠稠的面糊，再蒸熟就可以吃了。 因着怕食客久等，都是提前蒸熟码在案板上。有食客点再把厚圆片切成条，淡红色的条子从颜色外形上来看还真有些像面肺子。 味道像是胡桃糕，不过宋姝点的是香辣口，还在上头浇了调好的辣醋。 辣醋用的是豆酱、醋、花椒、胡椒还有姜，都是些辛辣料，浇在这甜食一起吃，那味道…… 宋姝不大吃得惯，尝了几块就放下了筷子。不过这假灌肺倒让她想起了面肺子的滋味，一时没忍住，趁阿秀福生吃着又往市集买了一具羊肺子。 肺子得投上十多遍，这是最关键的一步，等肺子变得雪白无垢通透干净才可以用。 接下来就开始调面浆，往面浆里加些盐，再磕个鸡蛋，最后还得淋上油才算成。 调好的面浆灌入肺子里，浆的多少靠自己的把握，多了面肺不入味，少了煮出来又太软。 灌好的肺子得赶紧下锅煮上，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可以出锅了。 宋姝忙的一身热汗，阿秀边打扇边道，“羊肺子还能这么吃吗？看着倒是麻烦。” 她拧了块冷帕子擦了擦脸，“就是因着味道好，才这般麻烦。” 时间也不早了，三人收拾好东西去了食肆。到时门口已经站了几个婢女小厮。 都是昨日订了要糍子的，因着是提前预定，她都是在家就按量做好，现下直接拿出来分了。 等人散了，这才开了门迎生意。 面肺子自然是引起了老食客的注意，算起来宋姝也许久没做特菜了，大家还挺期待。 宋姝赶忙解释，“这是我午食要吃的菜罢了，不是要卖的特菜。” 开玩笑，弄了这么久就这么点，自己吃都不够，也就是忽然馋了想尝尝味，若是拿出来卖天天洗肺子就得洗到午时了，哪来那么多闲工夫。 食客齐齐切了一声，倒也能理解，羊肺想投吊干净确实费功夫，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洗肺子的法子。 听到这个，宋姝不得不默默吐槽下现下处理羊肺的方法。 怎么说呢，本朝爱吃且善吃羊杂，不拘是心肝肺肚胃肠什么的，大多是用来烩上一锅羊杂羹或是生炒。 旁的倒没什么，就是这羊肺，里头的血水要人用口咂尽，再放入凉水中泡至白透，切丝取用。 这个好歹用水浸泡勉强可以，但还有的为了追求所谓的至味，让人咂尽血汁后直接用柳韭酱、蒜、姜和少许盐腌制，冰镇后直接切丝生食。 还有挑剔的会选女子来咂血汁，在这之前还得先让人净身沐浴戒食，食香草让口唇生香，据说这样做的羊肺味道尤为出众。 出不出众宋姝是不知道，但她是绝对不想吃的。 这边她的面肺子煮的也差不多了，捞出来晾凉后切条。 面肺子本身没什么味道，只是里头有大大小小的孔隙，可以吸附旁的味道。 宋姝分了三份，一份烩羹，一份炒，还有一份呛拌。 胡椒、花椒、姜还有蒜这些味重的调料都得多多放，吃起来才够味。 阿秀在旁边闻着味早就忍不住流口水，一出锅就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像豆腐，嫩嫩滑滑但是又有嚼头，一口咬下去，满是汤汁。 宋姝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主要就是想尝个味，这么热的天吃汤汤羹羹的还真咽不下去。 阿秀和福生倒是埋头吃的停不下来，时不时抬手擦把汗。唏哩呼噜的声音引得还在店里的食客频频往这看。 最后还是有食客忍不住来要了点尝了口，正好宋姝吃不下，干脆把锅里的都分了，每人只得一口，但也吃的欢快。 小小的食肆比夏日还要热闹。 京都。 马不停蹄赶到京都，林清安没回府直接进了宫。 依然是文德殿，领头内侍把人带了进去，关上了殿门。 殿内放了冰盆，还有女婢在摇扇，凉快的很。 皇帝坐在上首，手里捧着冰碗，抬了抬手，婢女立马给林清安搬来了椅子，又端来碗冰雪圆子。 边吃边说着话。 “既然暴露了，再想把人找出来可就难了。” “此时还有转机。”林清安吃了口冷圆子，把蔷薇水的事说了出来。 皇帝放下冰碗，“蔷薇水啊，与你交手的黑衣人定然是用不上的，那就是他与幕后之人接触时沾上的。” “这香气被人沾染还能数十日不散，想来得经过长年累月的熏染。” 他眯了眯眼，心中很快闪过无数人选，最后定格在某个人身上，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 许久后，皇帝叹了口气，“这蔷薇水是皇姐未出嫁时就用着的，如今也有十数年了吧，每次进贡上来的都由香料局制了花露直接送去，她又不喜欢别人同她用一样的熏香，旁人是碰不到也不敢碰的。” 皇帝说的皇姐，是当今惠庆长公主，与他一母同胞，关系十分亲厚。 林清安放下冰碗，“官家打算如何？” “查！” 因着有任务在身，林清安回京都的事也一直压着，连家里人也没通知，准备等事情结束了再现身。 有了锁定的目标，蹲守了小半个月，终于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顺着一点点挖下去，查了许久的私盐大案终于浮出水面。 幕后之人并非惠庆长公主，而是公主驸马。 得知这一消息，皇帝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忧虑。 不是皇姐他自然开心，只是公主与驸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若要把人处置了定会伤了皇姐的心，不处置又如何整肃朝纲。 不过这些都不是林清安要烦恼的事了，案子结束，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府。 他要和爹娘好好谈谈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进了府没多久，得了消息的侯夫人风风火火迎了出来，身后的婢女都有些追不上，小步跑才跟了上来。 她拉着人来回打量，“怎得回来也没递个消息，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的事，娘不要多想。原是半月前就回来了，只是有要务在身，一时多有不便。现下事情结了得了空，就回来瞧瞧。” 侯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嘴上不住的念叨，“那便好那便好，瞧你这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还真是吓娘一跳。差事办的可还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吧，官家看重你是好事，你可得尽心，只是也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走走走，去坐下说。翠萍，叫厨房弄些吃食端出来，还有，叫进宝赶紧去冰窖领些冰送到三郎屋头摆上……” 林清安赶紧截住话头，“娘，先不忙这些，祖母和爹可在，还有大哥二哥，我有事要同你们说。” “不是说没的事吗？怎得还要把你祖母都叫上了，她年纪大了，你有事同我们说……” “真不是娘，”林清安抿了抿唇，面上浮起些许红，“就是，就是，” 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干脆咧开了嘴，“我有了心悦的女郎，想跟你们说说。娘，您帮我，她现下还在孝期，看看要请媒人还是怎么，总之先帮我把人定下，当然，您和爹若是能亲自去一趟就更好不过了。” 侯夫人看的眼珠子都直了，她这儿郎的性子，不说少年老成，也是打小就淡然不惊的，这般眉飞色舞的模样真真是极少能瞧见的。 等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她顿时喜不自胜，话噼里啪啦往外砸，“好好好，好啊，娘正因你的亲事发愁呢，你自己开了窍也省的我再替你操心了。” “是哪家女郎？什么时候瞧上的？在孝期的倒是没几个，快说来我和你爹看看是不是相熟的，对了，”她看向婢女问道，“侯爷呢？快把侯爷叫来。” 婢女想了想，“回夫人，早些时候言忠伯府那边把侯爷叫去了，说是新得了只金尾鹦鹉，邀侯爷赏玩，现下还没回来呢。” “胡闹！”侯夫人气的心口疼，“赶紧遣人去把侯爷请回来，一天天的想什么样子！改日我得找伯夫人好好谈谈，行了行了，快去。” 她看向林清安，缓了口气，“瞧你爹这游手好闲的，想来是指望不上了，还是别让他去了，等会再把人女郎吓跑了。” “你祖母用了午食刚歇下，咱也不叨扰她老人家，还有你两个哥哥，在外头忙活着，想来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你先和娘说说吧。” 林清安迫不及待想把事情办好，但还是忍着摇了摇头，“还是等晚些时候再说吧。” 侯夫人想了想就明白过来了，这是上了心想叫所有人都晓得。心里是又好笑又好奇的紧，真不知是哪家女郎把他的心都勾偏了。 好不容易用完了晚食，一家子也知晓了接下来要说的事，眼巴巴的等着人开口，百爪挠心似得。 林二郎忍不住先开了口，“到底是哪家女郎？就别磨磨唧唧了，快说来听听。” “就是，这还没娶回来呢，就藏着掖着跟眼珠子似得宝贝，没出息。”侯夫人跟着打趣。 林清安也不否认，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正色道，“是溪镇的女郎，姓宋，今年十六，人长得好性子也好，还会做许多好吃的吃食，你们定会喜欢她的。” 还是林二郎先回了话，“瞧瞧瞧瞧，这也好那也好的，你倒是也说些不好的，让咱们听听。” “自是没有不好的。” “啧啧啧，三弟，娘说的没错，你啊，没出息。” 一干人止不住笑，倒是侯夫人笑的有些勉强，原以为是京都的大家女郎，没成想是溪镇的，这等小地方能有什么出挑的。 但谁叫儿看上了，小地方就小地方罢，不过日后进了门还是得带在身边好好教教，总不能出去让人看了笑话。 等众人笑过后，林清安又继续道，“娘，您要是得空就跟我去一趟，也好早些帮我把事定下。” 侯夫人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道，“既是要上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去。她家里是做什么的，我瞧瞧备些什么东西。” “她家中只剩她一个人，娘看着备些就是。诶，是不是得多备些，才显得有诚意？” 还是个孤女，她眉头紧了紧，一转眼脑中想了许多，忍不住道，“倒是个命苦的，那她现下靠什么过活？便是家大业大也有坐吃山空的一日。你心思单纯，可别被人骗了还在这傻乐。” 其余人也不禁多想了些，无依无靠的孤女，最好的出路就是找个好郎君，这确实容易让人想偏了。 林清安一时没察觉话里的意思，还颇有些得意，“她没得家大业大，全靠自己做吃食的手艺就能养活自己，是个有主意又能干的，娘你看厉害……” “什么？”侯夫人啪的甩下茶盏，“做吃食？她就是个做吃食的从商女不成？” 其他人也不说话了，最是话多的林二郎也闭了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娘，你……”林清安察觉到不对，敛了笑脸上满是不解，“咱们家还看重这些不成？” “咱们家便是再不看重这些，但也不至于娶个从商女。她便是不算从商女算个厨娘，但也是个下色身份，你，你这是怎么想的出？” “娘在乎这些，难不成指望我娶个高门大户妻为家里做些什么不成？” “林安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若是有这样的念头，凭你愿不愿意，也早就娶上顶好的女郎了，哪还有今日在这气我的功夫。” 林清安软了声音，“娘别气，是儿说错话了。娘自是一心为我好，那现下我找到了心悦的女郎，明明是好事，娘怎么又不乐意了。” 侯夫人被绕的一噎，但对他这副乖巧的样子还是很受用，气也消了些，“读了这么多年书便是专门来对付娘的吗？你少给我弯弯绕绕，我说的是她配不上你，你是什么身份，多少好女郎想嫁你，她一个从商女便是京都首富，那也是配不上。” “可那些好女郎都不是她。”林清安走上前眨巴着眼，拉了拉她的衣袖晃了两下，“娘一直没帮我定下亲事，还不是想让我找个喜欢的，现在人就找到了，儿就喜欢她，不管她是从商女还是厨娘，便是乞丐儿也喜欢。” “娘～她真的是个极好的性子，你瞧瞧就知道了，真的，您就应了吧，娘～” 为了小娘子，林清安什么也顾不上了，学着那些要糖吃的孩子，一个劲撒娇。 偏偏侯夫人就是吃这套，极力想拉下脸都绷不住。 侯爷把茶塞到人手上，小心说道，“要不就去看看，能让三郎瞧上定是有过人之处，你看了觉着不好再说就是。” 其余人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劝道。 林二郎：“是啊，娘就去看看吧，反正咱家也不是正经的高门大户，我也是从商的，娘还嫌弃我不成。” 林大郎：“我相信三弟，他是个有分寸的。” 老夫人也发话了，她最是没意见，“就去瞧瞧，我孙儿的眼光定是差不了，咱们虽是挂着侯府的牌匾，但怎么来的还不清楚吗？ “我年轻时还是市井小民，摇身一变就成了侯府老夫人，这身份地位还不都是官家一句话的事，只要是良家女郎，旁的都不打紧。” 林清安立马上去给老夫人按肩，“谢祖母，她真的会做好多新鲜好吃的吃食，到时候让她做给您尝尝。” “好好好。” 话都这么说了，侯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不情不愿的道，“行，我就去一趟，不过话说在前头，若是让我瞧出些不好的，我定不会同意。” “娘真好，她性子极好极好，您定会喜欢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林清安恨不能立时去把事情定下，只是因他办案有功，加上不到月余便是端午，官家干脆让他休了假，等过了节再回去。 他原本想着休假正好也能去，只是侯夫人不愿动，偏要等过了节，也只能在家待着了。 不知不觉已经有大半月没见小娘子了，他又想起她。 近来在家总是忽然便想起她，连他都觉得奇怪，明明他们没说过多少话，甚至除了吃食没有更多的接触。 但就是喜欢。 他仔细想了想，或许是第一次，在市集看见她卖馄饨的身影，就有些喜欢了吧。 就像那么多人，他偏偏只瞧见了她，只能瞧见她。 捏了捏手里的书，林清安再次叹气，这日子过得真慢。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远在溪镇的宋姝对此毫不知情, 每日做些吃食，过得很是闲适。 过了午, 沈墨晃悠悠的又来了, 这么热的天，他倒是有闲心日日往店里跑。 照例点了一碗冷淘，两碗豆花，边吃边叨叨, “昨日娘把药糍子做了出来, 大爹爹吃了很是喜欢，止不住的夸她有心孝顺贤良, 把大伯娘二伯娘气的脸都黑了。” “她倒是高兴了, 回家关了门笑的一晚上都合不拢嘴，早食还多喝了两碗粥, 等会定是要来好好谢谢小娘子。” 宋姝正在喝杏粥, 整颗的杏子煮至软烂, 去核后再同熬至开花的米糁滚上几滚, 杏子加热后会变得极酸，为了入口还得加大块的糖一同熬煮。 熬好的杏粥酸酸甜甜, 夏日燥闷没有胃口，正好喝上一碗开胃。这杏粥算是道药膳，调理肠道止咳平喘有一定的效果。 因着前段日子做的药糍子, 沈刘氏就时常上门，和她商量着怎么多做些好入口的药膳，来来回回她也生出几分兴趣, 时不时捣鼓些食疗方子。 正想着，沈刘氏就来了，平日一惯是温雅的模样，今日满脸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任谁都能看出她心情大好。宋姝打了声招呼，“大娘子来了，可要用些吃食？” “不是为了吃，”她笑吟吟的说道，“这个话痨子应是同小娘子说了，我今日是特意来好好谢谢小娘子的，昨日可让我好好出了回风头，真真是痛快。” 倒也没多说，看见黄澄澄的杏粥，立马凑上前，“杏是生津止渴润肺定喘的好东西，我想想，金银草也是去燥下火的，我晚些时候拿来，咱们试试可能做出个什么好吃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沈刘氏医馆里还有事，这才放下个荷包匆匆离开了。 宋姝站起身人已经走远了，她只好把荷包拿给沈墨，“你娘落下的，你拿回去。” 沈墨喝着豆花，瞧也不瞧，“这就是娘给你的，小娘子收好就是。” 她很是无奈，“之前已经给了银子，总之我是不收的。” “应不是什么银子，许是些簪子珠花什么的，就是高兴想谢谢你。”仰头喝下最后一口豆花，他抹了把嘴，“总之在大伯娘二伯娘那能占了好，她都恨不能撒钱，你就收了吧。” “书院还有课，我先去了，明日再来。”临要走沈墨的嘴也不见停，“小娘子，要不你别教我娘做吃食了，她这方面实在是不成，我和爹也是吃不消了。前几日那个四神汤，我在你这喝过分明就是极好的，偏她做出来的就跟喝药似的……” 等人念念叨叨的走了，宋姝这才轻笑着摇了摇头，时间久了，感觉这碎嘴的还是有几分可爱之处。 荷包打开后的确不是银子，是一盒擦脸的香膏，倒也不算贵重，想了想她也就收下了。 晚些时候，沈刘氏带着药草来商讨药膳方子的事了，又是尝味儿又是说药性，最后才定下了用金银草杏子煲鸡汤，准备明日买食材来试试。 不知不觉就到了用晚食的时辰，沈墨买了卤味，顺路来食肆寻人，“娘，可好了？爹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用食呢。” “这就走了。”沈刘氏瞪他一眼，跟宋姝道了别，这才回去了。 路上沈墨提着食盒走几步就打开偷吃一块，等回了书院一盒吃食去了小半盒。 沈刘氏终于忍不住了，刚关了门就一脚踹了过去，“饿死鬼投胎似的，怎得不吃死你，家里少你吃了还是什么，整日脑子里就知道吃吃吃，你瞧瞧有哪个女郎能看上你。” “娘，你做什么嘛，”他委屈的拍了拍衣袍，“小时候你还说能吃是有好福气的呢。” “你还知道是小时候，你也不看看如今多大了，都是可以娶妻的人，还天天盯着那些个吃食，” “民以食为天······” “你还敢还嘴！”沈刘氏剜了他一眼，等人闭了嘴才继续道，“你说，宋家那小娘子怎么样。” 沈墨笑的羞涩，“当然是好，特别是做的吃食，顶顶好。” 她又想踹人，三句离不开吃食，“谁问你吃食了？我问你人怎么样？” “嗯——也是好的。我原是想着把人娶了，那就日日三餐都能吃上好吃的了，但人家不愿意。” 沈刘氏语塞，这说的就像是只瞧上人的手艺了。她倒是十分喜欢这小娘子的，若是进了她家门还能日日一起琢磨药膳吃食，想想都美得很。想来想去还是要靠这个傻儿子。 为了这个美好的愿望，她还是忍着气慢慢道，“你这半点诚意都没有，小娘子自然是不会同意，反倒会觉着你太过轻浮。还有，在人面前你好歹注意着些，吃的又多，还唏哩呼噜跟猪吃食似的，谁家小娘子见了能不怕，还想有人嫁给你，想的美。” 沈墨挠了挠头，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用食时候的模样，像猪吃食吗？ 没有吧。 抬头看见他爹端着碗在用食了，他胡乱点了点头，“行行行，都听娘的，我以后注意些就是。时候也不早了，咱么先用食吧。” 蹭蹭蹭的跑去打了碗饭。 沈刘氏：······ 背后发生的事宋姝事不得而知，反正沈墨依然是每日都来，吃得多话也多，她也习惯了。 这日，倒是来了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刘员外郎家的管事。 就是之前宋姝帮忙掌过宴的那户人家，一早就在她住处外头等着，开了门差点把她吓一跳。 管事略略弯了弯腰，“冒昧前来，还望小娘子不要见怪。” “管事这是专门来寻我的？”她有些惊讶，倒想不出会是什么事。 “确是有事与小娘子相商，怕是要耽误些功夫，不知小娘子可方便？” 宋姝想了想，交代了阿秀和福生去市集买东西，这才说道，“刘管事请说。” “是这样……” 一番说道，她终于是知道了人此次来意。 就是那个爱吃炙羊排的赵万成赵员外，过段日子是他爹六十寿辰，想请个人做桌寿宴，请来请去就想到了她。 “赵家员外郎也是对小娘子的手艺念念不忘，特意托了我家刘员外请小娘子。你看看可得空走一趟，若是成我这就回去安排上。” 赵员外家在河州，离溪镇得五六天功夫。 宋姝有些拿不定主意，准备等阿秀他们回来问问，便回道，“此时我还得想想，这样，等晚些时候我再给您递消息可成？” 管事点了点头，“自是可以的，那小娘子慢慢想便是。只是最好天黑前给我个主意，若是不成我也好早回了赵家员外郎，让他另作安排去。” “多谢刘管事。” “那就不叨扰了，小娘子且忙着，我先回了。” 把人送走，宋姝去了市集，很快找到了肉摊前的阿秀二人，把员外郎的事同二人说了一遍。 阿秀有些兴奋，“小娘子可要钱去？” “我还没想好，想听你们帮我一起拿拿主意。” 她眼睛晶亮，“河州是大地方，定是很热闹，我只听说书先生说过，要不咱们就去吧，瞧瞧也好啊。” 福生：“小娘子去哪我就去哪。” 阿秀听了也跟着补了句，“当然还是看小娘子的意思，我也跟着。” 她笑着点点她的脑袋，“行了，我再想想。” 买好了今日要用的肉菜，宋姝就拿定主意了，来着这么久，还没到哪儿去转过，这次就当是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阿秀高兴的蹦了两下，脚下都轻快许多，一边问要什么时候去，要准备些什么，像是恨不能立马动身去了。 既然定下了，宋姝也不拖着，让他们把菜背了回去，自己去了员外府回消息。 刘管事也才回府没多久，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来了，很是惊讶。 “小娘子这么快想好了。” “这样的好事，哪用的上多想，还得谢谢员外郎给我介绍了这门生意呢。” “小娘子客气，说到底也是你自个儿手艺好，不然赵家员外也不会点名要请你。”事情定了下来，省的再来回跑，管事笑的更是真诚。 “寿宴在十日后，小娘子准备准备，后日一早就动身。到时会有车马护卫送你们去。” 一切事宜都谈妥，宋姝这才施施然离去了。 要出远门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她一边做着吃食，一边把接下来要做的事顺了个遍。 先是跟来店里的食客打了招呼，沈墨也知道了消息，一听宋姝要走十多日还颇为不舍。 “这路途遥远的，要不就不去了吧。” “路上定是有许多不便，什么蛇虫鼠蚁，说不定还会有大虫。” “小娘子开食肆就能赚许多银子，何必跑这么远。再说我也有银子，我出银子你给我做一桌也成啊。” 宋姝被他缠的想笑，“行了行了，我就是想出去见见世面，你少说了，我定是要去的。” 他这才耷拉着脑袋，很快又是一脸愤愤，“今日我要多吃些！” 确实比平日多吃了两碗，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的碎碎念。 “小娘子路上注意着些，办完事就早些回来，我会等着你的……” 宋姝觉得出去几日也是好的，好歹耳根子能消停会。 晚上把店里都收拾齐整了，又在门口挂了自己做的外出木牌，检查后关严了门窗回去了。 第二日她准备了路上要吃的干粮，因着明日就要走了，时间上也来不及，她只去外头买了些耐放的饼子糕点。 想了想又收拾了一小框锅盆油盐，然后就是些换洗衣物什么的，就都不差什么了。 次日一早，马车就在门外候着了，负责护送赶车的是个女镖师。 带上收好的东西，关了门。马车踢踢踏踏地驶了出去，走过青石街，走过临水岸，走过小镇口，往远处的大道走去。 走了没多久，阿秀就好奇的掀开帘子往外瞧，“小娘子看，镇子在后头就这么大点了，平日也不觉得镇上小，原来得要这么看。” 宋姝跟着看了一眼，镇子只有隐约的轮廓，坐落在葱郁的群山中，宁静又祥和，还怪好看的。 她很快放下帘子，打量着身下的马车。 马车不算大但也不小，可以让人半卧着，还有张小几子，可以摆些吃食。内里还用布细细的包着，不必担心磕了碰了，坐着也挺舒适。 最好的是车里还放着个冰盆，帘子拉下来后里面凉快的很。 宋姝简直不要太满意，这比在家里还凉快些呢。 到了午时，马车在一个小镇停下。这里和溪镇差不多大，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 寻了个摊子吃了碗笋臊冷淘，不是宋姝店里卖的槐叶，就是普通的荞麦面。 码上些酱瓜小菜，加酱油、麻腻还有姜汁蒜末，最后舀上一勺肉臊笋丁的浇头。 笋子现下吃是有些老了，但丝毫不影响这碗冷淘的味道。 一碗下肚，宋姝觉着这次还真是出来对了，随便落脚个小镇就是好吃的，真是早该出来见见世面了。 走时每人又买了杯去暑散闷的缩脾饮，这是街头最多的消暑饮子，一份不过五文钱。 乌梅熬的酸梅汤中加了些除烦渴解伏热的药材，还有甜滋滋的甘草，喝起来有股樟香味。 宋姝他们加了五文钱，往里加了一大勺碎冰沙，下了肚凉嗖嗖的脾胃都哆嗦一下。 她眯了眯眼，缩脾饮这名字取得还挺形象。 女镖师还买了些冰块，包好放到马车的冰格里，让宋姝等马车里的冰盆化了再拿出来用。 真是太贴心了！ 晚些时候又到了一个小县城，不是很大就靠在水岸边，咸咸的腌腊味无处不在，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鱼鳌河脯，一串串很是壮观。 女镖师带着他们找了间客店歇脚，说道，“今日都好好歇息，过两日路上就无县镇可以落脚了，干粮和水若是不够自己添些，不然等上了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没法子了。” 晚食就在客店里用的，宋姝还是要了碗面，虾鱼棋子。 不是真的棋子，只是用的白面做白棋子，黑豆做黑棋子，切成小方粒的面棋。 汤底是用鸡肉和虾吊的，带着虾子的鲜味，最后的浇头还有整虾和肉末，味道当真是好的不得了。 这么热的天，宋姝硬是把汤都喝干净了。身上不住冒汗，她还想着要再来一碗。 夜幕升上来，阿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想要出去转转。宋姝也是兴致颇高，跟着一起去了。 不过转完后倒是有些失望，地方不大，人也不多，还没得溪镇热闹，实在无趣，只能早早回来睡下了。 这一日过得实在新鲜，宋姝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睡不着，想着要不等做完宴就去四处转转，反正她还是攒了不少银子，玩个三五月不成问题。 越想越心动，最后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远在京都的林清安打了个喷嚏。 早上吃的是鱼鳌粥，加了酱和胡椒，有点点的辛辣。除了鱼格外鲜甜些，倒是没什么出彩的。 临走前宋姝本打算带几条鱼鳌，但是想着味道有些冲，只能等回程时再带几条了。 接下来一连三日都没有落脚的县镇驿站，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不过再到落脚的地方阿秀和宋姝都没了到处逛的闲心，不用说就早早躺下睡了个好觉。 越往前走路越是宽，落脚的城镇也越是繁华热闹。 又走了两日，终于到了此番目的地河州。河州是临近京都的大州，其中的气派自是不用多说。 双门道的城门足有十多丈高，形形色色的走夫贩卒行商客来去匆匆。 进了城是平坦宽阔的主道，小地方极少见得马车这里就有四五辆，林立的高楼，各色商铺，还有街上穿着打扮风流娇俏的郎君女郎。 阿秀悄悄透过帘子往外瞧，以往都是大咧咧的掀开帘探出头，现下倒是拘谨起来。 马车缓缓驶过主街，弯弯绕绕终于到一处府门前停下。 高高的门槛，挂着赵府的牌匾，门口还有对石狮子，阔气的让人不敢直视。 上前叩了门，门子是个憨厚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他们。 “几位是？” 宋姝点了点头，“我是溪镇来的厨娘，应赵员外的请，来给老太爷做寿宴。” 门子拱了拱手，面上带着三分笑，“原来是宋厨娘，劳烦您等会儿，容小的去通传一声。” “有劳了。” 门又被关上，阿秀吐了口气，拉着宋姝的衣袖小声道，“这般气派，真是吓死个人。” 宋姝拍拍她的手，“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不是还有我在呢，怕什么。” 门很快又打开，门子笑容可掬把人迎了进去，“小娘子请，大娘子在前厅等着呢。” 进了门有婢女在前头带路，宋姝还有心思打量府里的景致，郁郁葱葱的花圃花团锦簇，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没有一处不精致。 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廊道，来到前厅，坐在上首的妇人约摸二十七八岁，绸缎罗衫，金银首饰，面容精致贵气，举手投足间自是有富户人家的底气。 她手里翻着个本子，面前站着人正在汇报些什么。 女婢带他们在门口廊前停下，等里头来了个衣饰明显更好的女婢，她弯腰道，“春兰姐姐，人带来了。” 春兰点了点头，对着女婢小声道，“大娘子现下有事，估摸着还要一盏茶的功夫，碧云你带这位小娘子去偏厅坐会。” 宋姝道了声谢，春兰回着福了福身子，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站到妇人身后。 一盏茶的功夫，不多也不少。春兰走了进来，“小娘子随我来就好。” 宋姝让阿秀和福生等着，自己跟了上去。 到了前厅，之前汇报的人已经不见了，妇人放下茶盏，仔细打量着人，“这就是老爷说的手艺极好的宋厨娘吧，坐，刚才有事耽搁了，让宋娘子久等了。” 宋姝大大方方的让人看，“不打紧的。” 赵大娘子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既是老爷请来的人，想来手艺是没的说。只是阿公五十寿辰我是极看重的，想办的漂漂亮亮让他高兴，所以还招了两位厨娘。” “你们三人比拼一场，看谁的手艺最是好，这寿宴就交给谁，小娘子可愿意？” 宋姝不觉得有什么，能者胜之是应该的，没多想就应下了，“什么时候比试？” 爽快的作态让赵大娘子还是很喜欢的，“就今日晚食，你们三人都做一道菜来。我也不听谁做的什么，总之味道好就胜。” 很公平，她点点头应下了。 春兰叫了碧云把他们带到安置的院落。 院子总共有三间厢房，进了院子，左边的门开了，出来个二十岁上下的女郎，扫了宋姝一眼又啪的把门关上了。 碧云细声说道，“小娘子就住右边这个厢房。” 宋姝小声问道，“劳烦问问刚才这是？” “是大娘子招来的厨娘。” 她明白了，应该是把她们三个厨娘安排到一个院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之前还有一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补更) 阿秀和福生歇在两边的耳房, 宋姝把东西收整好，开始琢磨晚上要做个什么吃食。 她想了许久, 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准备去厨房看看。 问了路过的女婢，宋姝成功来到厨房，现下不是用食的时候，但炉灶还没熄, 坐着水咕噜噜冒着热气, 跟蒸桑拿似得热得很。 管事的厨娘走上前，“小娘子是？” 宋姝略略福了福身子, “我是为老太爷寿宴来的厨娘, 晚些时候要备道吃食，想先来厨房看看, 不知可方便？” 管事厨娘点点头, “原是大人请回来的厨娘, 小娘子请便。” 得了准许, 宋姝围着厨房看了起来，时下新鲜的瓜果蔬菜自是一应俱全, 角落的桶里还有几尾活蹦乱跳鱼儿，后头的笼子里关着鸡鸭鹅，算是应有尽有的。 她边看边盘算要做些什么, 既然是随意做道菜定然得是最拿的出手的，寻常小吃略有些上不得台面，还是得硬菜。 来来回回看了许久, 一脑袋的菜谱，挑拣来总觉得不合适，出了厨房也没定下，只能先凭着记忆回了院子。 才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轻蔑的女声，“溪镇这样的小地方，怕是好东西都没见过多少。真不晓得赵员外怎么想的，难不成是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尝到些清粥小菜还当成珍馐了？” 话音刚落，又响起道沉稳女声，“行了四娘，咱么只需做好自己的菜就是了，至于员外郎爱吃山珍海味还是清粥小菜，那也不是我们管的上的，” 说完吴大娘就看见院门口站了个小娘子，模样水灵，特别是一双眼睛通透得很，瞧着就叫人喜欢。 到底是年长些，再者说人坏话的也不是她，坦然起身打了个招呼，“是溪镇来的小娘子吧，我是朱云街吴家食铺的，若是不嫌弃唤我声吴大娘就是。可要一起坐下喝些饮子？” 唐四娘哼了一声，用眼角撇了宋姝一眼，“天太热了，我先回屋了，大娘也小心别找了暑气。” 也不理旁人回了屋砰的关上了门。 吴大娘有些无奈，“小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四娘是太仙楼的厨娘，手艺据说是从宫里传下来的，做的糕点在河州是响当当的，人难免傲气些。” “那倒是厉害。”宋姝淡淡笑了笑，“我姓宋，在溪镇也开着家食肆，不过和吴大娘的应是没法比了。” “哪有什么比不比的，就是养活自己罢了。” 二人相视一笑，就着花饮坐下聊了起来。 越聊越察觉到吴大娘是个民间的厨艺能手，她最擅长的是就是制作冷盘，用各种酱菜、肉脯、鱼脍还有瓜果蔬菜拼出图画小样。 这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吃食，而是追求更深层次的享受了。 宋姝听的心痒痒，实在想亲眼见见这用食物拼的图。 吴大娘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晚上的吃食我就准备做这个，到时让小娘子来瞧瞧。” 她又好奇又倍感压力，回了屋思躇许久，还是想着做道漂亮的鱼菜。只是还没等定下来，碧云又找了过来。 “员外老爷听说小娘子到府上了很是高兴，只是现下在外头办事不得来迎。他说很是挂念之前吃过的炙羊排，排都备好了，不知晚些时候回来可能吃上？” 宋姝笑了，看来这炙羊排还真是赵员外的真爱了。 晚上要做的菜还没定下，她也不打算弄鱼菜了，想着干脆就用羊排算了。 申时刚过，春兰来院里请人，“晚些时候厨房还要准备晚食，小娘子们现下就可以去厨房准备上了。” 三人跟着来到厨房，一进去就见食案上摆着三盘白嫩嫩的豆腐。 春兰微微侧开身子，“大娘子说了，这豆腐是老太爷最爱食的，所以除了自己拿手的菜之外，小娘子们还得用这豆腐做一道菜。” 三人点了点头，都没旁的意见。等人走后，一人占了一张案台忙活开来。 赵员外爱吃的肋排早早准备好了，宋姝看了看，是羔羊排，带这些皮脂，只取用第六根到第十一根之间，这块是肉最多最厚的。 果然是个讲究会吃的。 除了炙，宋姝忍不住又做了个葱烧口的，来了个双拼。 倒是豆腐又让她纠结上了，这东西家家户户都吃的上，要想做出点新鲜花样还真不容易。 思来想去，真让她想出了个有名的——文思豆腐。别的不说，就单外形上来说就足够抓眼讨巧。 这是道极其考验刀功的菜，前世她做的倒是熟练，只是如今不知道还行不行了。 要做文思豆腐得先熬汤，没有好的汤底，这豆腐就是不成的。 她挑了只油黄的老母鸡吊底汤，吊汤对她来说算不上难事，不管是清汤浓汤还是奶汤，她都能信手拈来。 趁着煲汤的功夫，赶紧拿几块豆腐练手。 豆腐要切的细如毫发且根根分明，除了刀功，也有对耐性的考验。 “嗒嗒嗒。” “嗒嗒嗒。” 一连切了十多块，看着砧板上稀碎的豆腐渣，宋姝面色不变，重新拿了一块继续切起来。 “嗒嗒嗒。” “嗒嗒嗒。” 刀击砧板的声音一直不见停，引得吴大娘和唐四娘都看了过来，居然是剁豆腐？二人都有些看不懂。 只见宋姝一手提刀，一手屈起抵住刀背。刀落手退，起起落落间极有节奏。 切了一半，她的刀停住了，又把砧板收拾干净，换了块豆腐，继续之前的动作。 唐四娘不禁冷哼一声，“切块豆腐居然这般大的阵仗，莫非这是溪镇那边特有的手法？” 吴大娘也忍不住问道，“小娘子若是想要泥糊可以用萝或是刀背碾过就好的。” 宋姝摇了摇头，“只是想切些豆腐丝罢了。” “噗嗤。”唐四娘笑了，“这看不出模样的泥渣就是你切的豆腐丝？果然是溪镇来的大厨娘，等会儿可得让咱们好好瞧瞧。” 吴大娘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继续摆弄自己的冷盘。 宋姝对唐四娘的话充耳不闻，盯着手上的豆腐再次抬了手。 慢慢的找到了些感觉，她手上不停，额上满是细汗也顾不得擦一把。 到底是有些玄妙的手感，不然这么会功夫哪能练出刀功来。 等觉得差不多了，她取了块新的豆腐，先在中间扣出个圆，再在豆腐上打满花刀，放到清水中小心的抖散开。 鸡汤过萝篦去杂质，只留下清澈见底的底汤，盛到小盅里。切花刀的豆腐放进去，用布条封住盅口，上锅保温，让鸡汤的鲜味渗入豆腐中。 小盅一直到上桌前才能打开，所以吴大娘她们什么也没瞧着。 倒是宋姝看到了吴大娘准备的冷盘，是一幅惟妙惟肖的仙童贺寿小图，无论是色彩还是构图，着实让她开了眼界。 因着里头用了豆腐，她也就没再准备旁的豆腐菜。 宋姝也觉得，有这个冷盘就够了，哪还用的上旁的，她赞叹道，“大娘真真是好手艺，实在叫人叹为观止，若是知道大娘在，我这点小手艺哪敢来啊。” “小娘子说笑了。”吴大娘擦了擦手，“能让员外郎惦记的手艺，小娘子也实在不必自谦。” 菜已经送走了，两人又聊了会了，她忽然想起刚才的事，问道，“倒是没见小娘子做的菜，豆腐切丝，听着就好奇得紧。” 宋姝难得遇上个厨艺能手，聊的正是投机，想也没想当下回道，“我再切一份，吴大娘瞧瞧指点我一二。” 等看完后，吴大娘眼睛都直了，“小娘子果然是深藏不露，这样的刀功，怕是京都都找不出一个。” 都是爱钻研吃食的，两人越聊越停不下来，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路聊着回了院子，关系立时亲近不少，让唐四娘看的直咬牙。 此时，三人做的吃食也已经送到了桌上，就等着人品鉴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忙了一天, 到了用晚食的时候赵员外终于回来了，府里上上下下顿时忙活开。 赵大娘子就在前厅等着, 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让厨房把吃的端出来吧，去请老太爷老夫人还有小郎君小娘子们来用食。” 候在旁边的婢妾端着水、帕子、澡豆，伺候人净面盥手。 赵万成随意擦了擦脸，丢下帕子伸着脖子问道, “今晚的吃食可有炙羊排？” 赵大娘子净了手, 也不看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 “老爷走南闯北的, 吃了多少好东西，倒是对这小地方的吃食念念不忘, 还大老远把人请来, 寿宴这般的大事也打算让人操办了, 真让我好奇的紧, ”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今日一见倒是全都懂了。也是, 这样俏的小娘子，一身的灵气，便是两分滋味的东西怕也能吃出十分味道来。” “只是府上若要添人老爷跟我直说就是, 何必拿太爷的寿宴开玩笑。” 赵万成正在喝水，差点呛着，咳了两声连连解释, “娘子莫要乱说，我哪有你说的这些心思。” 在赵大娘子的目光下，他摸了摸鼻子。虽然他以前确实干过这样的事，但天地良心，他对那宋厨娘决计没有旁的意思。 不等他说话，赵大娘子轻轻抚了抚衣袍继续说道，“老爷是真的想吃东西还是怎么我也不管，只是太爷的寿宴容不得岔子。若是比不上我请来的厨娘，别怪我不给老爷留情面。” “你还请了旁的厨娘？”赵万成有些急了，“我这大老远把人请来……” 发现人脸色不对，他赶紧止了话头，倒了杯水递过去，“哎呦，我可真真是要冤死了，依娘子这般贤良大度我用得着藏着掖着吗？再说寿宴这样的大事，我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吗。” 赵大娘子面上缓和不少，但还是端着架子，“这我可说不准，王姨娘不就是这么进来的吗。” 王姨娘原是街上卖糕的，他看人长得还行，收到府里做了厨娘，后来嘛就成了姨娘。 到底是理亏，赵万成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对发妻还是很敬重的，继续耐心解释道，“那王姨娘我只让她做些糕点不是，爹的寿宴我能胡闹吗？” 赵大娘子其实心里有谱，只是想拿捏一下，好让人知道她在老爷心中的分量。 话说到这也不使性子了，嗔道，“是我想多了。不过人都请来了，就让她们比试比试，老爷对那宋厨娘的手艺如此推崇，还怕她输不成。” 赵万成就喜欢她这点，有分寸，偶尔使些小性子也就当夫妻情趣了，“行行行，是我不好，这些内宅之事本就该让娘子拿主意。你若是不喜欢，直接打发了就是，我绝不过问。” 她亲自拧了帕子给人净面，等人来了看到的就是这幅夫妻和睦的画面，嘴上止不住的夸呢。 因着要给老太爷些惊喜，等用完食人都回去了，三人的菜才端了上来。 五道菜摆在桌上，赵万成满眼都是炙羊排，为了这刚才的晚食都少吃许多。 “娘子尝尝，我可没骗你，味道真的是极好。”先给赵大娘子夹了一块，他自个倒是直接上手抓了一块，顾不上烫往嘴里塞。 嗯！ 就是这个味儿。 他让府里的厨娘做过许多次，就是感觉少些味儿，这厨艺啊，果然是千人千味，少那么一点都不对。 闻着味儿确实是香，赵大娘子尝了口，点了点头，完全相信自家老爷没有私心了。 葱烧口的同样惊艳，葱香味浓，尝不到半点腥膻，羊肉酥烂，轻轻一抿骨肉就分开了。 本也没有多少，一盘子都吃完了，赵万成才放下筷子，一脸满足，“娘子觉着怎么样。” 赵大娘子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点点头，“确是不错。” “我说吧，别看是小地方，这样的手艺在京都也能有立足之地。” “不过我觉着吴娘子的冷盘也很是出挑，”她指了指，“仙童贺寿，这活灵活现的，一看就是下了功夫，也应景。” 冷盘是用各种新鲜瓜果、水晶脍、鱼鮓肉脯、酱瓜拼制而成色形皆是极美，连人脸上的须子都瞧得真切，又是贺寿的小图，摆到寿宴上定能锦上添花。 赵万成有些犹豫，“好自是极好，不过之前王员外家寿辰有过相似的，请的也是吴娘子，总是失了些心意。” “可这排子味道再好别人也尝不到味儿，没这冷盘打眼总归是落了下风。” “这……”说的不无道理，他叹了口气，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大娘子心里倒是有了主意，也不急着说，端过还没揭开盖的小盅，“还有道菜，瞧过后再说吧。” “这也是宋厨娘做的？”赵万成跟着抬起一盅。 “那个花糕和豆腐一看就是唐四娘的手艺，剩下这个也只有宋厨娘了。” 点点头，二人揭开盅，看清里头的吃食后，一下子没了话。 只见清亮的汤中，一朵圆球浮在其中，白白绒绒的，在枸杞子和绿叶菜的点缀下格外好看。 仔细看才看清，这白花团子似乎是豆腐。 二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觉得看花了眼，试探着尝了一口。 真的是豆腐，切成花的豆腐，简直闻所未闻。 赵万成又吃了一口，还是不敢相信，“这碰碰就会碎的嫩豆腐怎能变成花呢？” 赵大娘子也忘了要找茬，由衷地赞道，“说出去怕是都没人听过，没想到宋厨娘还有这一手。” “是啊，”他点点头，很快反应过来，“那寿宴就交给宋厨娘办了吧，这豆腐花够打眼了吧。” 赵大娘子原本是想让吴娘子和宋厨娘一起负责此次的寿宴，现下看了这菜也找不出旁的理由了。 宋厨娘确实担得起。 她点点头，不忘夸道，“果然老爷的眼光就是独到，寻了这么个厉害厨娘，这次太爷寿辰定能让他老人家高兴一番了。” 赵万成笑了，果然他就是有经商的天赋，眼光从来错不了。 事情定下来菜也可以撤下去了，宋姝做的两道菜已经空了，冷盘也有动过的痕迹，唯独唐四娘做的两道菜原样退了回去。 说到底她也是傲了些，根本没在上头下功夫。 两道菜，一道是做成各种花草鸟兽形状的花馍，好看是好看，不过这是太仙楼的招牌菜，老太爷平日也没少吃，这次也没什么新鲜花样； 另一道是雪霞羹，豆腐只焯过水，撒上姜丝、盐和胡椒调味，选的荷花做底，托着白嫩的豆腐。 焯过水的花瓣是渐淡的绯紫色，和雪白的豆腐相映犹如雪霁泛起晚霞，这才取了名唤雪霞羹。 看起来不用说自是极好看，只是这菜端的是诗情画意，文人雅士惯爱追捧，但换做他们这样的商贾人家就…… 再说论好看不管是冷盘还是豆腐花都极为出色的，几番对比下来，实在是没有动筷子的念头。 次日一早，春兰到院里传消息，“大娘子决定了，这次寿宴就由宋厨娘筹备。至于吴娘子和唐娘子这两日也辛苦了，大娘子备了些薄礼，还请不要嫌弃。” 她抬了抬下巴，身后的婢女呈上准备好的布匹首饰，还有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吴大娘道了声谢就把东西收下了，昨日看了宋姝露的那一手她就隐约知道了结果，现下也没有太失望。 倒是唐四娘一脸不敢置信，立马惊呼出声，“什么？让她筹备老太爷寿宴，这小地方来的能有什么手艺？笑话！” 春兰笑容不变，“大娘子的决定不是我们做下人的能左右的，唐娘子领了东西就请吧。” 察觉到婢女的不快，她哼了一声，“无功不受禄。”也不收东西，甩手大步离开了。 春兰也没去追人，笑着对宋姝行了个礼，“后日就是老太爷寿辰，还得辛苦宋厨娘赶紧把食单安排出来，大娘子等着试菜呢。” 宋姝点了点头，“我现下就准备，自然不会误了事。” 等人离开后，吴大娘才凑了过来，“恭喜小娘子了，不过你这手艺也是应当的，日后若有机会来我铺里坐坐，我等着你。” “一定，我也有许多事想跟大娘请教呢，到时您可别嫌我烦。”她确实想跟人探讨厨艺来着，昨日聊了许久还觉得不过瘾呢。 二人又说了会话，看时辰不早了，吴大娘才收上东西出了府。 把人送走后，宋姝才是真正忙活起来。 照例先问人数，还有各人的喜好忌口，拟了份食单给赵大娘子过目。 食单没问题，紧接着就要把菜做出来，忙活了一下午，做了食单上一半的菜。 大娘子一道菜一道菜细细尝过，有丁点不符合口味的就得改，比当初在刘员外府上挑剔多了。来来去去一直忙到晚上才弄好，剩下一半明日还得继续。 次日又是做菜、试菜、改菜，忙活一天，终于定下了所有食单。 宋姝也总送按下了心，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明日的寿宴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欠一章记着呢，晚上就码了，真的，凌晨七点之前就有，啾啾啾。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一大早府里就张罗起来了。 寿堂里挂着大大的寿图, 旁边还有百个各色福字，寓意福寿双全。 香案上摆着仙翁的神像, 还有鲜采的花儿、燃了香的炉子, 精致的瓜果面点一并供奉在案前。 寿贴是早早就下好的，前来贺寿的宾客提着贺礼早早就来了。 赵老太爷换了礼服，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到了寿堂，敲敲打打的喜乐奏个不停。 先是要敬拜天地、祭祀先祖, 而后就坐在上首, 等念了寿词就开始接受儿孙的叩拜。 等自家人贺完还有宾客也得上前来贺，赵员外与大娘子就站在一旁跟着一同道谢。 赵老太爷是信佛的, 安排了大师来念寿经, 还要把从集市上买的鸟雀放生，积下善德。 一串的事完了后就可以去听戏, 院里摆了三张长桌, 前头就是台子, 咿咿呀呀唱着喜庆贺寿的曲儿。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 上头摆着一列的饭前小点，八种水果堆得八果罍；松子杏仁枣圈等等拼的干果盘；香药、蜜煎果脯、酸咸零嘴、鱼鮓脯腊一应俱全。 边吃边听曲儿, 热闹得紧。 前头热热闹闹等着上菜，厨房也是热火朝天。 先是六道冷碟，炝拌藕丁、凉拌羊肚丝、琉璃胡桃、酱肉、白切鸡还有水晶肘子。 水晶肘子最是耗费功夫, 得先将肘子蒸三个时辰，再下香料焖煮三个时辰，肉皮去油熬两个时辰, 煮好的肉皮汤淹过肘子，还得放一晚上定型才成。 片成薄片的水晶肘晶莹剔透，可以透过肘片看到盘子里的花纹，吃起来肘肉软烂入口即化，肉皮却很弹口，蘸上调好蒜汁，一口就让人停不下来。 还有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掏空内里填上虾肉、蕈子、蛤蜊馅，用高汤炖煮的豆腐； 海参鱼肚与鸡、棒骨、肘子、蕈、笋子共同绘制的神仙锅； 红枣杏果与梨子炖煮的甜点； 自然还少不了赵员外心心念念的炙羊排； 压轴菜是香烧鸭子、松鼠鳜鱼、鹌子羹和二色炸肚，每道菜上分别有福禄寿喜四个大字； 豆腐羹的上桌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最后一道甜点终于上桌了。 是寿桃，但不是白面做的，宋姝用的薯蓣，健脾开胃，蒸软捣成泥捏成桃子的模样，点上绿叶片，最后用枣泥写上个寿字。 菜上齐了，但热闹劲才刚刚开始。赵大娘子派了婢女去门外抛些铜板还有糕点香糖。 府里挂上了红灯笼，戏班子也改成了杂剧表演。 桌上美酒佳肴推杯换盏，又是行酒令做寿诗，又是唱寿曲。 赵老太爷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场景由衷笑了，儿孙绕膝，亲朋相聚，共享天伦——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寿宴一连办了三天才落下帷幕，前来贺寿的宾客走时都是心满意足，其中不乏对寿宴上新奇吃食的夸赞。 老太爷自是不用说，特别交代了要好好犒谢厨娘。 赵大娘子也是豪气，首饰衣物送了不少，还有银子，足足有三十两。 宋姝忍不住咋舌，就为了过个寿，这几天下来怕是花了得有百余两。 谁叫人家有钱呢。 总之寿辰过了，她也可以走了。赵大娘子叫人备了车马，请了镖师，一切安排妥当把她送走，比来时客气许多。 阿秀和福生这几日是憋坏了，府上不缺人，他们又不敢乱跑添乱，从去了一直待在屋里，现下总算是松泛了。 福生在外头跟着赶车，阿秀许是闷了太久，没了刚来时的畏手畏脚，半掀着帘子叽叽喳喳话没个停。 “这路真是宽敞又平整，一眼都望不到头，比镇子大多了。” “小娘子，你看这铺子，门槛这么高，瞧着倒是气派。” “这些个小娘子穿的罗衫真好看，花色我都没见过呢。” 觉着热气飘进来了，她赶忙放下帘子，没一会又说起话来。 “小娘子，寿辰有什么有意思的？我在屋里听着那些个动静，怕是热闹的紧吧。” 宋姝点点她的头，有些无奈，怎么像是被沈墨传染了，“这么好奇怎的不自己出来瞧，倒叫我现在说给你听。” “不是怕给小娘子惹麻烦嘛。”她撅了噘嘴，“这些大户人家定是有许多规矩，我粗手粗脚的，还是不添乱的好。” “之前赵大娘子身边那个婢女看着好贵气，见着她我都不敢抬头，比咱们镇上的大家女郎还有气势。” “我有天也能这样就好了，不不不，有丁点也行。” “……” 阿秀一直碎碎念，宋姝笑着摇摇头，掀开帘往外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写着‘吴记’二字的幌子飘着。 她赶紧叫了停，探出身子问赶车的镖师，“这里可是朱云街？”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笑着下了马车，朝食肆走去。 已经过了用早食的时候，食肆里人也不多。 “客官吃些……小娘子！”吴大娘大步从柜台里走出来，看起来很是高兴，“寿宴忙完了？可还顺利，快坐快坐，用过食没？你看想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 宋姝原本是在赵府吃过了的，但一听亲自下厨，又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随便来些吃食就好，正好尝尝大娘的手艺。” “行，你坐会，我给你做去。” 厨房在后头，见不着人做吃食的样子，让她有些遗憾，只能静静地坐着等人出来。 没过多久，吴大娘就端着食盘出来了。 “不是什么精细东西，我最拿手的也就是这些个酱瓜和鮓了，每样都挑了些，你尝尝。” 说完把食盘放到她面前，上头是一碗白粥，还有十多碟小菜，都是一口的分量。 酿瓜、糟茄、蒜菜、还有酒腌虾，蛏鮓…… 宋姝一一吃过，不住的点头，想想之前腌的黑暗咸菜更是来劲，不时请教两句。 一直到午时，食肆里人多起来，吴大娘要招呼客人，宋姝也还要赶路，依依不舍的就别过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马车行至闹区，叫卖声吆喝声嘈杂响亮。 宋姝往外瞧了一眼，看见有许多卖蒲叶、桃枝、柳枝、蜀葵这些东西，想了想，才回过神来，明日就是端午了。 阿秀也看见了，撇了撇嘴，“今年的端午怕是要在路上过了，没劲。” 马车嗒嗒嗒出了城，宋姝忽然说道，“咱们去京都。” 这是她刚想好的，河州离京都不过半日的功夫，马上又是端午，正好去最热闹的都城看看，也不枉来这一趟。 阿秀最先欢呼出声，“没想到我这辈子能去京都，那可是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的，小娘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宋姝捏了她一把，笑道，“瞧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没出息。” 她只摸着脸嘿嘿傻笑。 就这样，马车改了道，慢悠悠地朝京都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awsl，虽然短小，但也是码出来了。话说写完来看多了好多评论，都是讨厌小沈的呀，为小沈默哀。感谢留言的小可爱啊！！！每次看你们夸我又觉得我可以了（挺胸）感谢在2020-03-30 21:55:08~2020-03-31 06:4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吃芒果绵绵冰吗 23瓶；永远喜欢看甜文呜呜 20瓶；柠檬不酸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不过两个时辰, 就到了京都的地界，隔得远远的就看见古朴厚重的城门, 比河州的更高更大, 城楼上还站着巡视的卫队。 进城出城的人行色匆匆，有挑着菜篮的贩子，担着吃食的妇人，卖小玩意的货郎。 简单的查问后, 一行人顺利进了城, 穿过高阔的门洞，京都的景致一点点呈现在众人面前。 伸长脖子往外看的阿秀直接愣住, 惊的都合不上嘴。 足够十辆车马并驾齐驱的御街笔直空阔, 街道另一头还有一道城门，里头是内城, 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街两旁就是商铺府宅, 越往前走越热闹。因着过节的缘故, 卖节物的铺子商贩不少。 桃枝、柳枝、蜀葵、艾草、菖蒲……一堆堆的随处可见, 有的商铺直接摞在门口，拢成一座小山, 看起来很是壮观。 宋姝看着心痒的很，打算下车逛逛，“凑热闹你们去不去？” “要去要去要去！”阿秀连连点头, 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外头。 福生和女镖师倒是不太感兴趣，商议过后，他们决定先去客店歇下, 驾着车走了。 阿秀紧紧跟在宋姝身边，左看看右看看哪哪都好奇得很。 甜滋滋的香糖瓜果，女郎家爱的团扇帕子、还有粽子米团这些个节食也是少不了的。 宋姝看了看，现下的粽子都是甜口的，没有她爱吃的肉粽，不觉有些可惜，若是在溪镇倒是还可以自己做些。 但还是心情颇好的买了个甜粽，栗子馅儿的，米用艾草汁染过，绿油油的，带着艾草的清香。 阿秀喜欢吃甜食，买的是糖粽，咬开后黏糊糊的糖汁流下来，看着就腻得慌。 二人就这么慢慢逛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抱着大堆小堆的物件回了客店。 福生都看傻了，“怎么买了这么多？” 香囊、丝帕、团扇、百索……各种小玩意花花绿绿的，还真不少。 “这不是过节嘛。”阿秀递上一包白团，“喏尝尝，我和小娘子都吃过了，蛮好吃的。” 她把东西往人手里一塞，又喜滋滋的开始摆弄刚才买的战利品。 又是赶路又是逛街的，宋姝也有些累了，原本还想去逛逛夜市，现下也没了精神，打了招呼早早回楼上歇下了。 次日一早，五月初五。 宋姝打着哈欠下了楼，昨晚睡得不是太好，先是外头的吆喝叫卖声一直没个停，到了五更天才消停了会。 只是没多久又是吵吵闹闹的敲锣打鼓，欢呼笑闹，睁眼一看天色才微亮，日头都还没全升上来，却也是睡不着了。 阿秀和福生已经在大堂坐着，够着脖子往外瞧。回头看见宋姝，阿秀立马跑了上来，“小娘子醒了，快来吃粽子。” 粽子是店里送的，蜜枣馅，有些甜腻。吃了两口宋姝开始怀念油香的咸肉粽子，想着要不要借厨房做些，最后还是作罢，既是出来玩就不给自己找事了。 “小娘子，咱们待会儿去哪儿？”阿秀啃着粽子，一脸的期待。 只是这京都宋姝也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瞧瞧吧，在城里到处逛逛也成。你们想去哪儿自己转悠去，不必跟着我。” 二人一早听着声就想出去了，就等着宋姝发话连连点点头应了声是，三两口吃完粽子，兴冲冲地往外头走了。 宋姝寻了个靠窗的位置，不急不慢的吃着粽子，看着外头游街的行人。 客店掌柜支使伙计搬了张桌案到门口，自己抱着花品、果品、茶酒还有粽子摆了上去，一个插满干花鲜花的大盆摆在案台旁，花上挂着五色纸钱和一串串的粽子。 点了线香燃上，他对着案台恭敬的拜了几拜，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会儿他又拿出扎成人形的艾叶蒲苇钉在门上。 宋姝往外看了看，家家户户大都如此，门口摆贡品，门上钉艾人，还有简单些的只抓一把艾草桃叶用红线捆上，红线另一头再绑上颗大蒜，就这样挂在门楣下或是插在门环里。 哪怕是最穷苦的人家也会在门口插上一叶艾草。 这些个东西一是用来祭天，二嘛就是为了驱邪化煞，赶走坏运气，迎来好运头。 果然，不论是谁，对美好生活的祈愿都是相同的。 从客店这隐约能看到御街上的热闹光景，挂着节物的花车上供着个不知名佛像，在阳光下锃亮锃亮，还泛着光。 宋姝总算来了精神，准备去看热闹。临走前还不忘上了楼把昨儿买的小玩意戴上。 手臂上缠着五彩细绳编的合欢索，与男欢女爱没有关系，只是寓意阖家欢乐； 头上插着用簪子串起来小艾虎，是用碎布头拼的香包，包里放着艾叶，外头绣着各种各样毒虫，以避邪毒； 腰间系着用红白丝线做的荷包，里面放着一个李子和一把稻米，唤作道理袋，为的是年年都有好运头，遇上的都是讲道理之人。 出门前宋姝又跟客店老板借了雄黄酒，在额上点了个淡黄圆点，带着昨日买的小团扇出了门。 街上人人都是大致相同的装扮，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氛围中，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 宋姝跟着人流慢悠悠走着，很快到了御街，□□的花车就在前头不远，四周挤着一圈人。 花车由十六匹马同拉，车身装点着艾草、蒲苇、桃枝、柳枝样的各色花草。 车上竖着围栏，十多名穿红着绿的仙童围坐在佛像周围，手里挎着篮子，时不时抛洒些糕点香糖下来，引得众人哄抢。 有糕点落到宋姝跟前，她接住。是个蜈蚣模样的五毒饼，硬邦邦的，吃是吃不了的，想来是避五毒的小习俗。 到底没经历过这些，就是人多天热宋姝也是兴致颇高，跟着花车一路往前走，偶尔停下来买些吃食或是精巧的小玩意。 很快花车来到内城，内城里大都是些权贵富户，平日进出都是有门禁的，也就是遇上这些个佳节才会开了让人随意进出。 花车行到大平寺门口就停了下来，寺门口摆着个大鼎，里头无数小香，烟雾缭绕的。 仙童下了车分站在两头，早早侯在那的力士上前将佛像请下来。 寺庙住持带着一干子弟诵了经，把佛像迎了进去，门关上。 紧接着有小沙弥拿来平安符分发给众人，场面又是闹腾腾的。 大平寺内。 林清安正跟着祖母一同来礼佛，就在迎佛像时，忽然透过人群看见了道熟悉的身影， 只是不等他细看，寺门就合上了。 他抿了抿唇，小娘子怎么会来京都，想来是看错了。 算起来快有月余没见到她了，这些日子她做吃食的专注、她与食客谈笑的温婉、还有那日夏社…… 种种模样在他脑海中不断想起，挥散不去，叫他时时都念着她。 许久不见他心中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马上，等过了今日就可以回溪镇见小娘子了。 正午，日头毒辣的挂在当空。 街上行人兴致不减，依然热闹的紧。 宋姝却是受不住了，连吃两份冰雪还是热得不行。豆大的汗珠不停往外冒，汗湿了里衣和额发。 什么凑热闹的心思都没了，她撑着伞准备回客店。 走了没两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是阿秀，“小娘子。” 她挤过人群跑了过来，“总算追上来了，刚才喊了好几声小娘子都没听见。” “小娘子逛的怎么样？今日真的好热闹啊，人挤着人的。不过还真挺好玩，之前跟着那个花车，我捡了好多香糖呢……” “回去再说吧，”宋姝擦了擦汗，“你还要逛会就去，我热得慌，先回去了。” 阿秀急忙拿起团扇给她扇风，“忘记小娘子最是怕热了，走走走，回去回去。” 忽然，她一拍脑门，“对了，前头有个小湖，那边靠水还挺凉快，小娘子要不要去。” 宋姝摇着扇子，点了点头。 很快来到小湖边，这般凉快的地儿自然是围了不少人，根本挤不到前头。 阿秀撇了撇嘴，解释道，“早些时候分明没这么多人的。” “算了，回去吧。” 眼角忽然扫见停在水岸边的小舟，可以供人游湖，她脚下一拐走了过去，问了价不便宜，怪不得没什么人。 不过宋姝是不缺银子的，大手一挥包了条乌篷船，湖上果然凉快许多，她总算活了过来。 阿秀伸着手在湖里划水，感叹道，“这湖都有镇上一半大了吧，真是不敢想，怪不得都说京都好，瞧这山这水，真真是好看。” “小娘子，咱们多待几天玩玩吧，好不容易来一次，这辈子怕是再没这样的机会了，我得好好看看……” 说了许久没听见回答，她回头一看，宋姝已经睡着了。 本来昨晚就睡得不好，又玩了一上午，上了船跟着水流荡荡悠悠的，夏日蝉鸣，困意一下就上来了。 阿秀收了声，看着水岸上人头攒动，湖光山色，时间都慢了下来。 再醒来时日头已经落下去了，宋姝都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赶紧上了岸，端午的夜晚依旧热闹不减，相比白天，卖吃食的摊子更多了起来。 睡了一觉现下也饿了，拉着阿秀一路吃了过去。 猪油拌上羊骨髓做馅的肉油饼； 粉皮裹上鱼肉馅的烧兜子； 猪肝羊肝包上网油炸的肝签； …… 阿秀吃的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出来，嘴里鼓鼓囊囊还想往里塞东西，逗得宋姝止不住的笑。 不远处的林清安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没错的，是小娘子，真的是小娘子！ 他眼睛晶亮，脚下不自觉往那走，侯夫人正在和人交谈，“许久不见太常夫人，气色倒是越发好了，可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可不许藏着。” “侯夫人说笑了，哪有什么好气色好东西，家里儿郎闹腾，非要去外头闯荡，我最近是忙的焦头烂额了。” “这才是好儿郎的志气，再说，夫人还有个好女郎，不像我，三个都是儿郎，唉。” 太常夫人笑着，“那是侯夫人有福，我也还好有四娘让我贴心些，不然得被那臭小子气坏了。” “来，四娘，给侯夫人请安。” “好孩子，看着就是贴心的。” “安之，来给太常夫人见安。”侯夫人转过头，却发现儿子正往前走，她急忙喊住，“安之？” 林清安回过神，先拱手行了个礼，“夫人端午安康。” 而后急忙看向侯夫人，扬着嘴角道，“娘，我看见宋小娘子了，就在那儿。” 太常夫人看了过来，“宋小娘子？” “是我心悦的女郎……” 侯夫人赶紧出声，“安之！”看向太常夫人，“实在对不住，现下有些事，过两日我再亲自上门拜访。” 太常夫人面上客套许多，“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人走后，剩下一脸怒容的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卡啊，awsl，这个月开始苟全勤。感谢在2020-03-31 06:45:49~2020-04-01 21:4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滋滋、巴塞吼 20瓶；-篱-、啵三儿、吖吖挺忙、生生 10瓶；嘟嘟嘟 7瓶；cy_婷 6瓶；橘子橙子丑八怪、冒冒家的大糖果 5瓶；糯米团 4瓶；蚊蚊 3瓶；浅浅朔月、六六、夙爻、甜茶儿、小棋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林清安没注意到侯夫人的脸色, 等人走后理了理衣袍，快步走了过去。 “小娘子。” 宋姝正在吃肝签, 听见熟悉的声音还愣了会儿, “大人？” 很快回过神福了福身，这人生地不熟的遇上个熟人还真有些惊喜，她笑着问了个安，“大人端午安康。这么大个京都也能遇上, 还真是巧。” 林清安回了个礼, “同安，小娘子何时来的京都？这一路上路途遥远, 你怎的来了？你个女郎家总归是不安全。” 怕人觉得自己管太多, 他又补了一句，“自然, 我没有旁的意思, 只是担心小娘子安危罢了。” “就这两日刚到, 也不是专程来的, 只是……”她把做寿宴的事简单说了说，“多谢大人关怀。” 林清安点了点头, 想说些什么，又怕唐突了，一时间忽然没了话。 就在这时, 侯夫人也追了上来，“你这孩子，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在太常夫人面前如此失礼，让娘的面子往哪儿搁？” “是儿的错，只是一时情急。”他耳根子有些热，对着一大家子说道，“这就是溪镇的宋小娘子，我同你们说过的哪位。” 又看着宋姝一一介绍过去，“这是我爹，这是我娘，这是大哥，这是……” 宋姝听见他那句‘同你们说过’就忽然想起了在溪镇的事，没成想这知县大人真和家里人说了。 她心里有些尴尬，但面上不显，等一溜的介绍完了，还是大大方方行了个礼，“娘子郎君端午安康。” 侯夫人也在打量着这个勾了儿子魂的女郎，长得确实不错，和她想象中束手束脚的市井小民也不一样，看起来勉强能入眼，让她没当场发作说些什么。 还是老夫人先开的口，她看了看，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安康安康，真是个可人的女郎。” 她伸了伸手，一旁的女婢立马递过来个小巧的梅红色小木盒。 “来，拿着。” 这是端午的节礼，里头是切碎后拌上香料的香糖、粽子、紫苏、菖蒲，倒也不算贵重。 但互不相熟的，又没装着回礼的东西，宋姝哪里敢收，“谢老夫人，只是这东西就不收了，否则倒显得我这祝福不诚心了。” “你这不收才叫不诚心。”老夫人直接往她手里塞，“咱们京都的规矩，送这些个东西是行善积德的，不收还叫我少积了份善德，这可不成。” 宋姝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说法，这下若是再不收倒是不太好了，她下意识看看林清安，见他点了点头，想了想也就行礼道了声谢收下了。 又闲聊了几句，她抿嘴笑了笑，“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娘子郎君们赏玩了。” 没等走就被林清安叫住，“小娘子准备何时动身回去？” “估摸着就是这两日。” “那小娘子要走时可能知会我一声，我是说，你个女郎家，路上总能有个照应。” 她摇摇头，“我这一路上游山玩水的，就不耽误大人了。况且还有镖师，走的也是官道，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不过还是多谢大人，大人路上也小心些。” 林清安心中沮丧，等人走后还看着人离开的背影。 侯夫人气的拍了拍他，恨恨地道，“这是做什么？瞧你这点出息！” 他这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娘，小娘子对我好像没旁的心思，你亲自上门真能帮我把人说下来吗？” 侯夫人噎住，但不得不承认，就刚才来看，那个姓宋的女郎对自己儿子好像真没什么花花心思。 看着也是不错，可惜偏是个下色身份，委实差了些。 她觉着三郎现下一心念着她，定是接触的女郎太少了，还是得安排他多见些真正出色的女郎，到时他就知道这样的厨娘根本算不得什么。 心思绕了绕，她很快有了主意，情真意切的说道，“三郎啊，你也看出来了，人家女郎对你没这方面的意思，你若贸然上门求娶，说不定还让人生了厌，你说是不是？” 林清安点了点头，“那娘说该如何是好？” “傻小子，自然是想办法让人愿意了。你光嘴皮子说说有什么用，还得摸清人的心思，知冷知热的体贴着，叫人女郎动了心，到时你再去求娶，这事不就成了。” 他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很是有道理，只是——该怎么摸清小娘子的心呢？ 知县大人陷入了沉思。 侯夫人见人听进了自己的话，也暗自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 不日后。 端午已过，林清安也要回溪镇了。侯夫人提前就备好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指挥着下人往车上装，一边拉着林清安不住的叮嘱。 “平日得好好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别总是熬夜看那些个卷宗。” “你个嘴挑的不是最爱王厨娘的手艺，我前两日安排她过去了，到时要吃什么也方便些，可不许饿瘦了。” “若是遇到什么事就递信回来，咱们一家子都在呢。” “……” 林清安耐心的听着。 “知道了。” “小娘子就是手艺好的，定不会饿瘦了我。” “娘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们也要注意着身子，我不能在身边尽孝，还要麻烦大哥二哥还有嫂嫂们了。” 林二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了知道了，什么麻烦不麻烦，这不也是咱爹娘嘛，你就好好去，等下回把弟妹带回来。” 侯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等林清安临要上马车前才突然说道，“言忠伯家的温三娘你还记得吧，她有事要在溪镇住上一段日子，就安排在你府邸旁边。” “你也知道言忠伯跟你爹的关系，她个孤零零的女郎家，你平日也帮着照看一二。” 林清安想了想，才想起温三娘是何许人，顿时皱了皱眉，“既是孤零零的女郎家，她府上怎的不派人跟过去照看？” “您让爹跟世伯说一声，多派些得力的人去，她个年轻女郎，我到底是多有不便。” 马车嗒嗒嗒的走了，一点点消失在御街上。 侯夫人叹了口气，这儿子真真是木头脑袋，还想摸清女郎的心思。 不过这样她也能放心些，接下来只希望温三娘争点气，早些把儿子的心从那厨娘身上拉下来。 宋姝倒是不急着，又在京都停了两日，尝了各色吃食，买了不少新鲜的玩意儿，里里外外逛了个遍，才收了东西回去。 阿秀很是不舍，一个劲往外后头看，她也掀开帘子看着后头古朴的城门，京都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或许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 回去的路上也不着急，难得出来一趟，又没了旁的事，更是悠闲的紧，便是路过个小小的村落也能呆上一天。 原本七天的路程硬是多走了三天，第十日的傍晚才瞧见熟悉景致。 许是真的出来太久了，看见镇子的轮廓还真有些说不上的感觉，安心又松快。 阿秀看见镇子也是高兴的很，“可算是回来了。” 宋姝笑着睨了他一眼，“怎么，前一阵不还念叨着京都好，河州好，我还当你舍不得回来了呢。” “那也是好嘛，”她理直气壮的说着，“但再好也没家里好，不是老话说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小窝。” “哦？你还嫌弃窝小了？” 她噘着嘴，“没有没有，我可没说，小娘子别逗我，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宋姝也笑开了，不由得想起刚买回阿秀的时候，还是个怕生内向的，现在还真是挺好。 马车驶进镇子，一路嗒嗒嗒嗒，总算来到门口。 阿秀跳下马车，迫不及待开了门。小跑着进了屋子，刚推开门，就退了出来。 “热死了热死了。” 宋姝听到话却是晚了，门一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像是锅炉房，熏得她瞬间红了脸，赶紧跑了开。 阿秀打了桶水，“小娘子来洗把脸歇会，我和福生去打扫打扫。” 用了两刻钟总算收拾妥当，里里外外用凉水擦了个遍，倒是没进门时那般热，但也不凉快。 屋里沾了水气，热起来后总觉得黏糊糊的，跟蒸桑拿似得。 宋姝估摸着这会儿比出门时还得热上三五度，苦哈哈的摇着扇。 这样下去怕是不成，她想了许久，在这么热下去怕是还得去山里头避避暑。 只是想想生意还有手头上的银子，也经不住这么造，一时更是烦闷。 次日早。 昨儿热了一晚上，倒还适应了些。吃了早食准备去食肆收整一番，也该营业了。 出了门，先买了杯煎汤茶药，类似某地的凉茶，用草药熬煮的，味道苦些，但消暑提神，总好过中暑。 路上遇上好些食客，问了好，跟他们说了明日开门的消息，家长里短，一路乐呵呵的。 到了食肆，宋姝学聪明了，开门时站的远远的，等热气散了出来才进去。 食肆里落了层灰，又是一通擦擦洗洗，有阿秀和福生，也用不上她动手，扑在井边寻凉快。 “大人，咱们今日没东西，要明日呢，您明早再来吧。” 宋姝听见声从后头走了出来，果然，是林清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 21:46:57~2020-04-02 22:2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urire 10瓶；煎饼果子 6瓶；今晚摘月亮. 5瓶；兔几、深雪 3瓶；浅柒、六六、万圣夜生日快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林清安每日都会经过食肆, 今日终于见着开了门自然是要进来看看的，“不是为了吃食, 就是来打声招呼。” 他看向宋姝, “小娘子这一路上可还好？” “自是好的，谢大人挂怀。”宋姝客套的回了句，容色淡淡。 林清安眼神黯了黯，不过很快打起精神, 毕竟自个什么都没做, 开口就说心悦人，怨不得小娘子不信。 只是怎么叫小娘子知晓他的诚心, 他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又随意闲话了几句, 林清安没多留就先走了。 宋姝看着人清隽的身影，不自在的感觉总算是散去些。说实话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这般清贵的人怎么就看上她了？ 她仔细回想了他们相识以来的事, 除了吃食再无别的交集, 难不成又是看上她的手艺不成。 宋姝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现下见着人还会觉着别扭。 烦躁的摇了摇扇，不管是真的还是旁的, 为了过好日子她都不可能接受这位林大人的。 看来日后还是要多保持距离少说话，最好叫他自个儿清醒过来，歇了这鬼降头的心思。 这边林清安一路往府衙去, 才到门口，就有衙役递了个精巧的食盒过来，挤眉弄眼笑狭促的说道, “大人，您的点心，还是那姓温的小娘子托我们交给您的，这是生怕您饿着了。” “本官昨日才说过不许再收她东西，你这是未把本官的话记在心里还是有旁的缘由？”他眉头紧皱，语气极重，更显得面容肃冷。 “大人恕罪，小的昨日不当值，这才未听得大人吩咐，绝无旁的意思，大人明鉴。” 衙役连忙请罪，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叫苦不迭，那小娘子前日就来送过一次吃食，当时殷殷切切关心大人的做派还让他们好生稀奇。大人虽是面色不好却也没说什么。 温小娘子和大人一样来自京都，看容貌气质皆是不俗，现下住的府宅离大人府邸也相近。 他们兄弟几个私下还说，这其中定是有层什么关系，说不准就是未来的知县夫人，或者已经是知县夫人了呢，只是大人公私分明，没告诉他们。 他本也是为了卖份好才接了这差事，没成想到会变成这样，对那小娘子也有了些许怨言。 “既是如此，便罚你将消息递下去，日后若再有人收东西，就连你一并罚了。” 衙役急忙应了声是，只觉得手中的食盒分外烫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食盒……” 林清安本想让他自己收的自己给人送回去，但想想言忠伯，最终还是把东西接了过来，眉头就没送开过。 午时下了衙，林清安提着食盒敲响了温菱儿落脚的宅院。宅院在林府隔壁，只有一墙之隔。 门很快开了，来的是温菱儿的婢女，看见他格外殷勤要把人往里迎，“林大人怎的来了，可是来找我家小娘子？您先里面请，小娘子就在厅里用食呢。” 他把食盒拿了过去，“就不进去了，叫人看见误会了不好。这食盒是你家小娘子的，你拿给她，” 林清安话没说完，就被女婢打断了，“大人且等会儿，我去叫了我家小娘子过来，您亲自同她说罢。” 忍住想甩袖离开的冲动，他点了点头。 门也没关，女婢小跑着去递消息，没多久就扶着人出来了。 温三娘一袭白色罗衫，面上清丽素雅，细细的眉眼有种楚楚可人的味道，娇滴滴的极易让人升起怜惜的感觉。 林清安皱着的眉头没有丝毫变化，不等人行礼开口，就把食盒递了上去，“这食盒，衙役说是你送来的。” 她盈盈行了个礼，垂着眼颇为羞怯的样子，“就是些我亲手做的吃食，也不知可合大人的胃口。” “东西我没碰，你拿回去。我记得前日我与你说过，不要再往衙门送东西，我不缺这些个。若是再送来谁收的你找谁去，我便不管了。” 温三娘听了话先是愣住了，等好一会儿回了神来，就是满满的难堪，眼睛立时红了一圈。 前日送了东西虽然也被退回来了，但那时的他也只是疏离冷然的叫自己不要再送。 她自认为了解林三郎，性子冷些但谦和有礼，再加上爹和侯爷的关系在，想来再怎么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谁能想到他竟也有这般不留情面的时候，叫她一时还真缓不过来。 “我……”温三娘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赶紧掏出帕子，背过身擦了擦，转过身紧紧咬住下唇。 “我来溪镇静养，本就人生地不熟，也只和大人相熟些，做了些糕点就想送大人尝尝，没成想让大人生了厌，是三娘的不是。” 说完她扭脸进了府，隐约能听到抽泣的声音。 留下一脸尴尬的女婢，委屈的解释道，“大人见谅，我家小娘子就是太实诚，来前侯夫人叫她帮忙照看着您，她便想着做些什么，若是让大人不高兴了，奴婢给您赔罪，还请大人别生我家小娘子的气了。” “你家小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事就莫要做了，误了她的名声，叫我怎么同世伯交代。今日之事改日再来向温三娘赔罪。” 说完不等女婢回话，林清安快步回了隔壁自己府宅，再待下去他怕是要更气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次元工作还没弄好，晚上我多写点。感谢在2020-04-02 22:27:31~2020-04-04 04:4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执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三十三章 一通收收整整, 关了大半个月的食肆终于又开了门。 得了消息的食客很是捧场，一大早下来就没个清闲的时候。 “小娘子也跟我们说说, 那些个大户人家都怎么过寿的, 听人说他们摆一桌就得花上不少银子，乖乖，这得吃多少好东西哟。” “去去去，跟你说了有什么用, 总不是咱们这些个小老百姓吃得起的, 没听人说吗？光是请厨娘啊，最少就得这个数。” 说话的人伸出手比了比, 引得众人又是连连惊叹。 “我倒是对这些个东西不感兴趣, 就想知道大都城长什么样？小娘子你就同我们说说呗。” 宋姝被问的没办法，挑了些有趣的事说出来, 这才满足了一干食客的好奇心。 说完了外头的事, 话题又落到了吃食上。 “说起来小娘子是许久没出新的吃食了。” “就是就是, 天天的水饭豆花冷淘, 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吃多了总归是没滋味。” “再说现下镇上不少食肆都卖着水饭豆花, 味道和小娘子家的差不离，再不多花些心思，这些个生意可都要被抢光了。” 宋姝正在切萝卜, 没想到这些个食客这么关心她，不由得笑开了，“哪有什么抢不抢的, 喜欢我手艺的不会跑，若是跑了定是别家口味抓了他的胃，我做多少新吃食那也没用不是。” 她笑呵呵没甚在意的模样又引得食客连连摇头。 倒不是宋姝不想弄什么，只是天热那些个热的吃食本就不好卖，她干脆也不做，省的卖不出去坏了浪费，至于剩下的冷食，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多。 不过食客都这么说了，看来等闲下来是该再弄些新吃食出来了。 宋姝现在要做的是腌萝卜条，这还是在河州时从吴大娘那儿学来的，酸香清口又开胃，到时候熬上一锅粥就粥吃，方便省事。 萝卜切成薄片，撒上盐腌出多余的水分。 在小坛里加醋、赤酱、糖、姜丝、蒜、桔皮、紫苏、甘草、茴香还有砂仁。尝过咸淡合适后，把腌去水的萝卜放进去浸泡。 封上坛口，宋姝叫了福生把坛子投到井里，只需凉一晚上，明早就可以吃了。 食客来来去去，很快过了用食的时辰，食肆里清净下来。 沈墨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原本惯用的折扇换成了把青蒲扇，头上包着布巾。 一身白的学服也变成了褐色的短揭，活脱脱一个地里干活的农民，宋姝一时都没认出来。 倒是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就开始叨叨，“小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还有什么吃的，随便来点。” 宋姝拌了碗槐叶冷淘，又打了两碗豆花给他端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比走前黑了不少，心里也升起几分好奇，“现下又不是农忙的日子，你怎么这幅打扮，怪有意思的。” 沈墨呼噜噜喝着豆花，好一会儿才从碗里抬起头，说道，“别提了，我爹娘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附近村子里来了个教书先生，说是从京都的大书院回来的，学识颇高。” “我是废了好一番功夫，又是经义又是策论，可算得了先生首肯拜入门下，谁成想，先生除了教导学识，还让我们顶着这大太阳下地干活，要不就是砍柴挑水，吃的也清淡，还不许从外头带。这几天下来我人都瘦了一圈。” 宋姝挑了挑眉，也觉得诧异，“那你觉得如何？学业上可有进益？” 他又吞了口冷淘，点点头，“先生确是有识之人，让我学到不少。” “那你跟着好好学就是，想来先生自有他的道理。” “我晓得，”沈墨吃下最后一口，随意擦了擦嘴，灌了口水清口，“只是在村里不能时常回来，今后不能时常来小娘子这用食了。我今日也是来镇上采买，正好遇上了，现在得赶紧回去了，改日得了空我再来。” 说完拿上蒲扇火急火燎的又走了。 宋姝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样也不错，最起码耳根子能清净不少。 食肆里没了人，三人收了碗筷擦了桌椅，准备回去休息，等晚些时候再来。 关了门转过身就看见前头来了个人，暗绿色的官袍打眼得很，来人脚下飞快，很快到了跟前。 “大人。”宋姝行了个礼，“真是不巧，食肆现下打烊了，还请晚些时候再来。” 林清安气息不稳，白净的面皮透着红，细密的汗珠挂在额上，一看就是来得急了。 他抿了抿唇，面上似是有些气闷，点点头，“那便晚些时候再来。” 宋姝略略弯了弯腰，带着福生阿秀回了。 走了半路，阿秀忽然拉着她小声嘀咕，“小娘子，府衙也不在这头，这知县大人该不会是在跟着咱们吧？” 想想又觉得不对，把自个儿逗笑了，摇了摇头道，“嗐，我真是想的没谱了，知县大人怎么会跟着咱们，真是天热把我脑子都晒坏了。” 原本在京都遇上时总能看出些端倪，可阿秀偏是个实心眼，想着两人的身份差距，硬是没往那方面想。 宋姝回头看了一眼，果真看见了林清安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左右这路也不是她铺的，人家要走她还能拦着不成？ 再说也不一定是奔着她来的，还是少自作多情。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回过头拍了拍阿秀，“路上这么多人都是跟着咱们的不成？你呀。” 跟在后头的林清安皱紧眉头，很想上去说确实是跟着你，想送你回去。但下意识觉得这么说会让小娘子不喜，还是忍住了。 他原本是想着在小娘子食肆里吃些东西，聊聊天，等要走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可以边聊边一起走，没想到出了事来的晚了。 再想起耽搁自己时间的事，更是气。 说来说去，原因还在温三娘身上。昨日她被林清安毫不留面的说了一通，早上也没再送什么奇奇怪怪的食盒过来，原本以为事情就过去了。 没想到到了午时下衙的时候，昨日那女婢跑来好一通哭诉。 大意就是她家小娘子昨日听了话受了刺激，哭的眼睛也肿了，饭也用不下了。 “大人，我家小娘子确实无心，您就去看看她，当面原谅她，不然她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啊。” 林清安以前对女人的麻烦略有耳闻，却没想到能这么麻烦，脸上冷的能出冰碴子了，素来温雅也来了两分火气。 “原来本官几句话竟有这般大能耐，倒是本官的不是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想大人……” 他不耐的打断她的话，“行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娘子，我并无怪罪她的意思，她不必这般。若是不信本官也没法子，该请大夫还是送回京都你们自己瞧着办吧。” “我一句话就让你家小娘子饭都吃不下了，日后还是勿要说话了，省的再生了今日的事，赔罪的事等回了京都，我再亲自向世伯告罪。” 女婢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人走远了。 得了消息的温三娘又是好一番难堪羞愤，至于死没死了心就不得而知了。 宋姝开始琢磨做新吃食的事，一早去了市集。 现在夏日水里的清气之物倒是多，什么藕、鸡头果、水菱、芋之类的，还真让她想起个吃食——云英面。 用的藕、水菱、芋等等一干清物，掺上精肉蒸烂，再放入石臼中，加入糖、蜜捣细，取出放凉后，泥糊团会变硬，再用刀改成细条就可以吃了。 有些像冷淘，但不是用白面做的，而且用的全都是寒凉水物，吃起来更是格外清爽去热些。 昨日腌的萝卜也好了，脆口的很。宋姝熬了一大锅粥，等放凉了配上一小碟腌萝卜就能喝好几碗。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过后再补一个短章。话说晚上真的好馋啊感谢在2020-04-04 04:48:44~2020-04-04 23:4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六、千纸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新吃食一推出自是卖的极好, 便是腌萝卜这样的小菜也让人赞不绝口，直说就是比别家的要爽脆几分。 午时林清安终于来了, 要了碗云英面慢慢吃着, 等食肆里没了人，才放下碗筷。 一旁的阿秀暗道这一小碗吃了一个多时辰，可算是吃完了，立时上前去收了碗筷, 跟着福生去后头洗刷去了。 林清安站起身迟迟没有走, 紧了紧手终于走上前，从袖口掏出个小盒送上来, “这是家里给我备的银草, 在额上涂抹些可提神去暑，夏日用是最好, 小娘子可以试试看可好用。” 宋姝正在摇扇, 抬起头就看见递到面前的小圆盒, 隐隐有股薄荷的香味, 像是现代的清凉油。 她摇了摇头，“谢大人, 不过这般金贵的东西民女哪敢用，大人还是拿回去罢。” 林清安也料到她许是不会收，不过这般客套疏离的作态, 让他还是不免心塞，“小娘子知我心思，定要同我如此生分吗？” 宋姝没想到他忽然挑了话, 垂着眼道，“我卖吃食您付银子来吃，大人在我眼中与寻常食客并无不同，哪有随便收东西的理，传出去更是说不清的，大人就莫要为难我了。” “你知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他是真的有些急了，“只是瞧你畏热想送个东西，小娘子若是不喜欢我不送了便是。” “大人不必如此。”她叹了口气放下蒲扇，想着干脆明说了，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眸光清明重复道，“大人不必如此。” “凭大人的家世容姿，多少好女郎都是任您挑的，委实不必在我这般的厨娘身上投眼。” 林清安也直直的看着她，“若我真有小娘子说的这般好，你为何就瞧不上我。” “大人说笑了，您这样的人物，哪轮得到我瞧不瞧的，我这样的怕是给您做个妾室都是高攀了。只是我如今虽是孤女，但靠着这吃食生意，不说锦衣玉食，也是吃穿不愁。”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既是女子，自然想过寻一良人，相濡以沫共度这一生，他不需大富大贵，只需真心实意对我好，最起码得是明媒正娶迎我进门。我绝不会自贱，委身给人做妾室，还望大人体谅。” 林清安见她半点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又说这些误会他话，一时脑热上前去握着她的腕子，把人往自己身前带，“我何时说过要让你做妾，你若是愿意，我马上让家里人来提亲，定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你迎过门。” 他忽然发难着实把宋姝吓了一跳，急忙想抽出自己的手，只是没想到林清安看似是个文弱书生，但气力也不小，几番挣扎应是没挣脱。 只能软了话，“大人，您先放开我。” 林清安耳尖热的快要化掉，这般大胆握着人女郎的手，怕是他最为出格的举动，却是不肯松手，任由热度一点点蔓上来。 离得近了，女子身上皂胰子的清香不断传来，还夹杂着些许吃食的味道，是水清的藕菱味，和刚才的云英面很像。 稳下心神，他继续说道，“你若是顾虑着身份的关系大可不必，我家中往上倒几代那也是没甚身份的平民，这个侯府的名号也是撞了运得来的，说到底不是什么大家贵族。那日在京都你也瞧见了，我家里人很是喜欢你。这般的话我再同你提亲你可愿意？” 说起京都，宋姝倒是想起来，别的不说，但他娘看自己的目光可谈不上喜欢。 不过她也没打算啰嗦，趁人不注意抽回了自己的手，站的远远的，面上冷然，“说到底我与大人只有吃食上的往来，也就比陌生人好些，哪里就到了提亲的地步，我是半个嫁字都没说的” 林清安看起来有些受伤，语气听起来都有些委屈，“那你是不喜我这个人还是有别的顾虑，好说出来叫我改了或是想法子。” 听了这样的话，要说宋姝心中没半分触动那是假的，放在现代这或许没什么，但在这，以他的身份来说已是极为真诚。 倒叫她不好再冷下脸，语气也软和下来，“我便是相信大人是全然不在意我的身份，可到底家世摆在那，大人还有您家里人不介怀，但旁人怎么说怎么看，日子久了叫大人生了别的念头，倒是相看两厌，与其这样，倒不如寻个门当户对的，免了这些烦事，大人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说到底小娘子还是不信我，”林清安今日出格的事做的够多了，也不缺再多些，几步上前按住她的肩，低着头一字字道，“怕人说道可以不住京都，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难事，只要你愿意嫁，我总能想出法子，你，愿不愿。” 宋姝不知他怎么就对自己这般深情了，但心头还是颤了颤，却还是冷下脸回道，“这是叫大人不能在家中尽孝，到时不管旁人，怕是您家里人都要恨透我了。” 不等他说话，她狠着心撂下话，“总之我绝不会愿意，大人今后也莫要来寻我让我难做了。实在不成民女也只能离了这溪镇，左右我是孤身一人，靠这手艺到哪都能过活。” 宋姝向来是淡然温和的模样，谁见过这样硬心肠的时候。让林清安一时难受又难堪。 他谦和有礼没那些个坏习气，从小到大就是京都惯受追捧的少年郎，哪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 慢慢收回手，脸上也平静下来，恢复了待旁人时的冷然，“没想到小娘子狠心到这般地步，是我碍你的眼了。既是如此，就不烦扰小娘子了，今后也断不会再来找你！” 转身就走，只没两步又停了下来，把手中的小圆盒放到桌上，头也不回道，“若是不喜欢丢了去就是。” 人走远，宋姝定定的看了许久，还是上前将圆盒收了起来，心中上上下下，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阿秀福生洗刷完从后头出来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阿秀凑到宋姝身边，见她盯着手里的小盒愣神，好奇的问道，“这是新出的香膏？” 宋姝这才回过神，收起东西含混道，“没什么，收整就回去罢，怪热的。” 小丫头一听立马点头，“好了好了，可以回了。” 接下来几天林清安果然没再出现，让宋姝着实松了口气。 这日，食肆内又来了个熟人，沈墨的娘沈刘氏。 进了门就爽利的打了声招呼，“小娘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还好我今日来这看了眼，不然都不知道你回来了，怎么样，去的可还顺利？。” 宋姝也挺高兴，赶紧从灶台里出来，叫人坐下，“顺利顺利，是我的不是，这几日出了些新吃食正忙着，本打算过几日再去找大娘子，怪我怪我。” 她拿来一小碟腌萝卜，“这是我新做的腌萝卜，大娘子尝尝，阿秀，切碗云英面来。” 沈刘氏也不客气，边吃边点头，“味道是好，脆爽味足的很，我腌萝卜就总是拿捏不住，不是太生就是太过，软趴趴的没吃头。” “食客也说是好吃，我买了个大缸子，腌了一缸，最近就忙着这事呢。” 两人又闲话聊了几句，沈刘氏才忽然开口说起了事。 “是这样的小娘子，我今日来还真有一事想同你说。” “大娘子直说就是。” 她直接说的，“是这样，我家官人不是私塾先生嘛，他有个门生年前刚中了举，后来跟邻镇一户富户家女郎定了亲。” “这过几日马上就要过门了，他娘是个好面子的，不想在富户面前低了一头，想着把喜宴做的漂亮些也好长长脸，只是这银钱却是不多，日前就四处托人打听手艺好的厨娘来帮忙做宴。 “打听来打听去就打听到你头上了，你是给员外郎家做过宴又被请了去大都城。他娘与我有几分交情，又是我家官人的门生，就托我帮忙搭个线，看你能不能帮个忙。” 好不容易说完了，沈刘氏喝了口水，“银钱怕是没你去外头那么多，我就是递个话，但看你自己的意思。” 宋姝最近手上倒是没什么事了，反正也是在镇上不出远门，想了想也就应下了，“成，大娘子给我介绍生意，我哪有不应的，又是举人老爷的喜宴，我去沾沾喜气。什么时候得空，我去跟人定下席面的吃食。” 沈刘氏心下大喜，乐的合不拢嘴，当即说道，“现下就有空，他家正愁着厨娘的事没找落，等会瞧见你，怕是不知要怎么谢我呢。” 宋姝也不磨蹭，把食肆里的事交代给阿秀福生，当下就跟着沈刘氏去了李家。 李家离沈刘氏的医馆不远，就在东街上。 开门的是李举子他娘，看见沈刘氏带着个年轻的小娘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寒暄了几句才问道，“这小娘子瞧着倒是面生。” 沈刘氏用帕子捂着嘴直笑，“一天天跟我念叨叫我帮忙请宋厨娘来，人到了跟前你却是不认识了。” 李氏这才知道了，赶紧起了身拉着人，“是我没眼色了，没成想宋厨娘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好手艺，我叫人去买些糕点，哎呦，沈刘氏，你也不早说，叫我把人怠慢了。” 三人说说笑笑，终于说起了喜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让大人暂时下线了，感情戏是没有的。我现在是想调一下作息，天天熬夜真的伤身，脸上长了个那么大的痘痘t﹏t 昨天没更新对不起大家，实在憋不出来感情戏，都没脸写请假条了。感谢在2020-04-04 23:47:35~2020-04-06 22:3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某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yosin 20瓶；韦各 16瓶；-篱- 10瓶；小棋子 7瓶；橘子橙子丑八怪、四岁是男神 5瓶；六六 3瓶；yan、神山九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喜宴的事才聊了没两句, 就听到外头传来叫门声，李氏只能先去门外看看情况。 没一会儿, 人就回来了, 身后还跟了两个妇人，前头的那妇人穿着绸褙子，花花绿绿的首饰也是不俗，看起来就不是寻常的小门百姓。 果然, 李氏叫了人添上茶点, 笑吟吟的招呼着人坐下，“亲家怎么来了, 可是过几日的喜事还有吩咐, 直接遣个人来递话就是，还亲自来一趟做什么。” 原来这就是和李家结亲的富户。 妇人掩嘴笑了笑, 回道, “这样的大事怎么能随便遣个人来, 便是忙的打转我也得亲自来。” 如此重视叫李氏很是受用, 两人又热切切的聊了会儿，终于说到了正事。 “我听人说亲家为了喜宴的事在找厨娘, 我这正好有个人，带来给你瞧瞧。” 妇人抬了抬下巴，跟着她一道来的另一个妇人从身后站了出来, 她继续说道，“这是左河镇的王三嫂，十多年了专门操办这些个喜宴, 咱们附近几个镇大半都是请过她的。” “她是个心善的，定了个规矩，每年都要折价给人做一桌宴，也算是积些善德。现下她正好要做一桌，打听到咱们过几日要办喜事，一大早就自己找上门了，我这才带来给瞧瞧，亲家觉着怎么样？” 王三嫂听了自谦的摇了摇头，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傲气。 李氏打量了王三嫂一番，嘴上应道，“王三嫂的名头就是响当当的，手艺想来也是不用说的。” 心里却盘算开了，这王三嫂她自是听说过，专门给附近镇上的富户办些红白喜宴的，请一次要价可不少，平常人家可请不起。 她原先也悄悄派人递过话，只是被推了说是不得空，想来是看不上她开出的银子。 再说这许多年，倒从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折价做宴的规矩，怕是亲家顾着她的脸面，背地里垫了剩下的银钱。 只是李氏素来是个好面的，不然早先亲家说的时候就腆着脸去酒楼摆一桌了，何必还费心劳力的找什么厨娘。 当下就回道，“也是巧了，我正打算和亲家说这事呢。瞧，这是我花了大功夫请来的厨娘，就连京都的大户都请她去掌过宴哩。” 被点到的宋姝：“……”怎么就成去京都大户掌过宴了。 沈刘氏笑着给她使了个眼色，为了上台面，肯定少不得往大了吹捧一番不是。她也只能厚着脸点头打了个招呼，算是应下了。 “京都！”那妇人惊呼一声，止不住打量起宋姝，“没想到小娘子这样的年纪就生得这般好手艺，真真是了不得。亲家有心了，倒是我白费功夫了。” “劳烦亲家走一趟了，用了食再走罢。” 两人又亲热热的聊上了，一旁的王三嫂耐不住跳了出来，“李大娘子，这么大名头的厨娘我却是没听说过，若真有这般大本事哪还会待在这，怕不是早就搬去京都吃香喝辣了。有些人随口说些空大话，您可莫要被诓了。” 李氏的亲家想了想，点了点头，“是啊亲家，这事可马虎不得，喜宴要是出了岔子……” “这……”李氏也犹豫了，她就是再好面子也知道喜宴事关重大，不是可以开玩笑的。 这宋厨娘的手艺她也没尝过，什么给员外郎府上掌宴也是听人说的，一时还真拿不准主意。 本来若是定了席单总可以先做一桌试试菜，只是碰巧让亲家遇上了，要是不成后又去找亲家想办法，那才是丢脸丢大发了。 就在李氏没底的时候，妇人凑过来给拿了个法子，“要不这样，既然都在，就让三嫂和这小娘子比试一番，谁的菜合口味就选谁，亲家觉得如何？” 李氏眼睛亮了亮，也觉得这主意好。只是看了看宋姝，又觉得不好意思。 还没等她开口，沈刘氏就把人拉到了一边，急急道，“李氏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舍了脸把人请来，你还弄这些有的没的，信不过我不说，叫人小娘子怎么想，你若是不诚心，我这就带人走了。” “好姐姐你别急，”她连忙赔笑道，“是我的不是，我当然是信得过你，只是这喜宴确实重要，这样的大事我总得小心些。” “也只是试试菜看看合不合口味，绝对没得不相信小娘子手艺的意思。好姐姐你先帮我说说，我就是个好面子的你还不晓得吗？她若是不愿意我也懂得，晚些时候定当拎了东西亲自上门赔罪。” 一通软言示弱，沈刘氏才松了口，“那我去问问，只是小娘子愿不愿意全看她的意思，我可就不管了。” “好好好，多谢好姐姐，多谢好姐姐。” 宋姝听了许久，本就没什么意见，沈刘氏一开口就应下了，惹得李氏投来感激的目光。 几人在李氏的带领下来到后厨，商讨过后决定让二人一人做一道鱼菜，不透名的端出去，由三人做定夺。 等人走后，王三嫂立马挑了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又拣了几颗菘菜，冷哼一声占了方案台忙活起来。 宋姝只当听不见，跟着挑了一尾鲤鱼，乡镇上的喜宴倒是没那么好看讲究，只需分量大味道足就是，那些个精细的反而怕是不那么受欢迎。 琢磨了下她决定做道家常的红烧鲤鱼。 鲤鱼洗净，在鱼身上划些一指宽的花刀，擦上盐倒上酒揉搓码味。 趁着腌制的功夫，她又拿了块肥五花，几根笋子和香蕈子，切好放在一旁备用。 锅烧的冒烟后再倒油，这样炸鱼才不容易粘连，腌好的鱼过了水洗去粘液和多余的盐分，擦干了水下锅煎炸。 刺啦的声音引得王三嫂看了一眼，看她只是做最寻常的烧鱼，不由得意起来。 果然是没什么历练的小娘子，这口重的烧鱼定然都是些大酱味遮盖鱼腥，哪比得上她煮鱼鲜甜的本味。 王三嫂的煮鱼羹是她的拿手好菜，只需把鱼洗净斩成小块，和冷水一同下锅，烧滚后放上菘菜心葱白，临出锅撒上姜丝黄酒和橘皮丝。 这般煮出来的鱼羹鱼肉鲜嫩香甜，汤汁清亮通透，吃过的就没人说不好，是她每宴必做的好菜。 王三嫂笑了笑，想着这次做宴又能挣多少银钱，若是能多得些赏银正好又可以添些新首饰了。 这边宋姝的鱼也煎炸好了，捞出放到一边沥油。 炸过鱼的油剩下些留在锅里，倒入切好的肥五花煸炒出油，再加香蕈子笋子，略略超香后倒入大半水，加盐酱醋一干的调味。 原本要用些高汤味道会更好些，只是现下来不及，只能将就将就了。 将炸好的鱼下入锅里，大火炖煮，看颜色加些糖盐。鱼肉不好老是翻动，省的肉散了，只能时时舀了汤汁淋在上面烧不到的地方。 千滚豆腐万滚鱼，鱼肉就是得越炖煮越好，今日时间紧凑些，宋姝也只能是尽量多煮会。 出锅前还得调一次味用来定味儿，把鱼捞出放到盘子里。剩下炖煮的汤汁捞出肥五花，加多多的糖煮到黏糊，最后加上几滴醋，调好的汤汁淋到鱼身上。 招了门口的丫鬟把菜端到前头去，临走前王三嫂撇了一眼，果然是这些个赤红大酱，更是觉得胜券在握，忍不住说道。 “瞧你年轻轻的，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还京都掌宴。我掌宴的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呢，就我做了这许多年的也不敢说京都的人们肯买账，你倒是张嘴就来，呵。” 她边说边摇头，不住用眼角扫过来，再配上一两声冷哼，鄙夷不屑全都写在了脸上。 宋姝也没搭理她，她确实没去京都掌过宴，不过论起做菜的资质，她好歹是开了穿越的外挂，怎么说也有几分经验。 刚才王三嫂做菜时她也看了一眼，鱼肉是冷水下锅，这样煮出来的肉极易松散，怕是根本就夹不住。 菜很快被端到了前头，两道鱼菜一白一红，瞧着倒是都很不错。 三人先装了一碗鱼羹，妇人点了点头，“王三嫂的鱼羹味道还是这般好，鲜甜的很。” 沈刘氏嘀咕道，“这都知道了还有甚好比试的。” “这位姐姐放心，”妇人笑着，“我定是绝无偏颇的意思，不然你们都没尝过王三嫂的手艺，我说出来作甚。到底是我家二娘的亲事，手艺好我也长脸不是。” 沈刘氏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又尝了口鱼羹，“确是不错，不过这鱼肉也太软散了些，碰一碰就成渣子了，干脆叫鱼渣子羹算了。” 李氏跟着点了点头，“不过这肉细汤鲜，就这么吃倒也不错。” “我觉着也就这样，这些个骨刺什么都化在汤里了，不小心吃到了才叫麻烦。” 二人知道她是偏颇她带来的厨娘，笑了笑也不说话了。 很快三人开始尝起那大盘子烧鱼，虽然没说什么，但看见这盘鱼的反应和王三嫂也一样，怕不是一筷子的酱味。 沈刘氏也很是担心，但尝了一口后却笑了，手上不停又夹了一大块。 李氏和亲家妇人也是一言不发，一筷子接一筷子，一大盘子的烧鱼，等三人停下筷竟只剩了些骨碎。 亲家妇人擦了擦嘴，赞道，“这鱼看着红润油亮的，闻着也是酱香，没成想还能尝出鱼肉的鲜甜，咸香甜鲜，吃着真好。” 李氏也不住的点头，“还有些些酸，应是加了点醋，吃着一点也不腻，反而更显鱼肉香甜。” 沈刘氏自是不用说，还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扒拉呢。 这也是宋姝的小门道，做这道菜她没有放蒜，虽说蒜是鱼菜去腥的好东西，不过加了蒜后味道就会变得厚重，吃不出鱼本身的鲜甜。 比试结果不言而喻，李氏叫丫鬟去把人请回来。 宋姝来的时候正听见李氏跟妇人吹捧，“怎么样亲家，我请的这个厨娘可以吧，京都掌过宴，那手艺可不是吹的。” “真是极好，没想到这小镇还隐着这么个好手，亲家可得介绍我认识认识，我家官人往来好友最爱到府上吃喝，日后指不定有要请人做宴的时候呢。” “也是托了我这好姐姐的忙……” 等宋姝和王三嫂进来后，三人齐齐站起身，“坐坐坐，辛苦二位了。” 王三嫂原本还一脸得意，等在门口听见谈话声才觉得不对，现下进来了看见桌上两份鱼菜。 一锅还剩大半，另一盘确是见了底，脸色立马拉了下来。 果然，客套了两句后，李氏笑吟吟的说道，“辛苦三嫂了，只还是小娘子的手艺更合我口味些，下次若是有宴再麻烦三嫂了。” 王三嫂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输在哪儿了，按理说妇人还会向着自己，怎么就输了？ 可事情也定下了，只能勉强的笑了笑，推说有事先离开了。 这趟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妇人又跟着闲聊了几句，婉拒了李氏的挽留，也坐上马车回去了。 临走前还和宋姝打了招呼，“辛苦小娘子了。” 等马车离开后，李氏才拉着她歉然道，“小娘子见谅，让你又操劳这一番的，实是我的不是，给小娘子赔个礼，这喜宴还得麻烦你了。” “大娘子太客气了，试菜本就是应该，哪有什么对不住的，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她这才又笑了起来，一手亲热的挽着沈刘氏一手拉着宋姝的手，“那就好那就好，走，咱们进去说话。” 接下来就是定席单。 为了隆重，李氏特意比照的那些个大都城的喜宴，要齐全的四干果二鲜果，六凉碟十热菜，二点心二汤羹还有必备各色小点才算完。 商量了许久，终于定了下来。 四干果要的枣圈、榛子、松子和莲子肉； 二鲜果只取橘子和香圆； 六凉碟珊瑚菘菜、琥珀胡桃、麻酥藕、罗汉肚、五香熏鱼、油香鸡； 十热菜红烧鲤鱼、锅烧鸭子、罐焖四宝、糟酿肘子、熏乳鸽、江鳐炸肚、炙炊饼、炒白腰子、假炙鸭和酒炊鹌子； 点心是大耐糕和香饼，还有蛤蜊鱼鳌羹和蟹羹。 用了一个多时辰定完了席单，天色也不早了，李氏非要留二人用晚食，一通推脱还是推辞不下，只能应下了，又叫了人去知会阿秀和福生不必等她。 晚食十分丰盛，看得出下了心思，三人围坐在小桌上，李氏又提来一壶柑酒，给宋姝和沈刘氏倒了上。 “来来来都尝尝，新酿的柑酒，甜着呢。” 沈刘氏先喝了一杯，咂着嘴递了酒盏过来，“你亲自酿的吧，尝着味道就和外面的不一样，再满上。” “倒是个会喝的，今天要喝多少有多少，你尽管满上。”她挥了挥手，一旁的丫鬟立马上来添酒，又看了看宋姝，见她没动劝道，“小娘子也尝尝，这酒是我自个儿酿的，甜滋滋的，一点不醉人。” 宋姝稳了稳，一股橘子味道，应该是某种果酒，想来度数不会高，这才浅浅的啜了一口，果然清甜柔和，好喝得很。 很快一盏就下了肚，她夸赞道，“大娘子酿酒的手艺真是好。” “也就这点手艺还算拿得出手，比不得小娘子做吃食的厉害。”她亲自给宋姝满了一盏。 三人聊着天吃着食有说有笑，酒也喝了不少，离开时全是醺醺然的模样，沈刘氏更是脚下都打转了。 李氏派了人送她回去，又准备再叫个人送宋姝，被她拒绝了，“不必了大娘子，我觉着还好，这离得也不远，我自个儿走回去就是了。” 李氏又劝了一番，但宋姝坚持，又看她脚步稳当，目光也还算清明，就点了点头，“那小娘子路上小心些。” 宋姝确实喝的有些多了，想趁着回去的路上醒醒酒。 没想到这果酒的后劲还挺大，越走越是头重脚轻，脚下跟踩着棉花似得打飘。 迷迷糊糊间她的脚绊了一下，晃悠悠的往地上栽去，眼看要磕到地上，忽然被人接住了。 闭上眼前，她隐约瞧见了一抹暗绿色的袖袍，不远处写着府衙二字的匾额也有了三五个重影。 至此，终于抵挡不住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捉一下虫，好像离双更还差点（四千五四舍五入也算六千吧）行叭我再写点，悄摸摸的放大人出来一下下。 话说女孩子醉酒不要一个人瞎跑，小娘子会遇上大人，现实遇到的嘛就不好说了（听我的，没错。）感谢在2020-04-06 22:39:29~2020-04-08 23:2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橙子丑八怪 5瓶；浅柒、甜茶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林清安刚从府衙出来, 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没等他细看, 就看见人快要栽倒在地。 来不及多想, 等回过神人已经稳稳当当落到了他怀中。 女子的腰肢细软，隔着衣料能感觉到底下温热的肌肤，随着清浅的呼吸，淡柔和酒香一点点散开。 林清安皱眉沉脸, 一副沉稳淡然的模样, 手上却不由自主收紧了几分。垂下眼，他仔细的打量着怀中人的眉眼。 没了清醒时的疏离, 更多了些柔媚, 她绯色的双颊，薄红的眼角, 水润的唇…… 虽然之前也夏社见过她微醺模样, 但这样的姿态, 这样的距离却是第一次。 心下又是扑通乱跳又是气恼的直皱眉, 一个女郎家居然这般没防备，也就是正巧让他碰上了, 若是换了旁人…… 只是看着人乖巧安静的窝在他的臂弯，一时又看的有些怔住。 休息了这么会儿，宋姝迷迷糊糊中寻回一丝意识, 睁开眼就对上了林清安的眼，立时就是一个激灵。 等发现自己窝在他怀里更是什么酒都醒了，急忙退开距离, 低头理了理衣袍，脑中想起之前的事直叹自己喝酒误事。 很快稳住心神，客客气气的行了个礼，“多谢大人。” 林清安看她这样，袖袍下的手紧了又紧，眸色深深，就这么一言不发看着她。 宋姝原是准备坦然与他对视，只是不知怎么，一息后就不自然的移开了眼，不等她开口，林清安丢下一句“莫要随意饮酒。”后先行大步离开了。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略去心头怪异的感觉，买了碗解酒的药汤，慢悠悠的回去了。 次日一早，宋姝就去找了李氏。先一起去了市集，按席单上采买了菜肉，李氏跟在一旁边看边记。 然后又赶回去烧了一桌出来，味道自是没得说的，等一桌子齐活了，喜得李氏连连点头，丁点意见都没有。 很快到了成婚的大喜日子，喜宴得晚上才开始，但宋姝却是早早就到了忙活上。 需要的肉菜已经备好了，菜都是早上叫菜贩捡了最新鲜的送来，鸡鸭是从乡下农户手里买的，被关在竹笼子里，还一个劲的在扑腾，还有鱼蟹，都是最鲜活的。 请来帮忙打下手的厨妇有六日，宋姝把摘洗的事安排了下去，自己也开始忙活起来了。 菜什么的都得现炒，她要做的是点心大耐糕。 大李子去皮剜出果核，将李子中间掏空，放入白梅甘草汤中焯烫几息即可。松子仁和榄仁研磨成碎，掺上蜜揉成团。 取一小团松仁榄仁馅填到掏空的大李子中，蒸过放凉后就成了。 李子微酸，内馅蜜甜，是道开胃的宴前小点。 等菜肉都收拾好了也到了正午，宋姝和厨妇们先用了食，也不是什么精细东西，就是大锅的粥还有炊饼，量大管饱。 用完食离晚上的喜宴倒是还有好几个时辰，但却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干果碟鲜果碟还有小零嘴都得装码好了提前放上。 还有等会儿要给新娘子房里送的吃食也可以准备着。 到了酉时，就听得外头传来喧天的鼓乐声、唱和呼声。 丫鬟碎步子跑了进来喊到，“新娘子来了，菜可以备上了，快快快。” 厨房立时忙活开了，凉碟是早就准备好的，就一排排摆在案上，得了吩咐马上就能端出去，热菜也是一道接一道的做了出来。 前头还在热热闹闹的迎新娘子，先发些花红利市，念词先生、媒婆、抬轿的人人有份，得了红利的人吉祥话又是一句接一句的往外掉。 新娘子脚不能沾地，地上铺了青色的毡席，一直到堂前。 拜了天地，新娘子送进了房里，新郎官得还在外头搭马鞍跨椅背，博些平安高升的好寓意。 闹闹腾腾后宾客终于可以到院里入席，院里也装点的红火喜气，中间摆着十来张方桌。 等人入座后，唱菜的婆子报着菜名，菜一道道的往桌上送。 因这是喜宴，倒不能按照之前席单上的菜名往上报，还得套些‘永结同心’‘比翼双飞’‘白头偕老’之类的好名。 等最后一道菜端了出去，宋姝顾不上旁的，提了桶水不停的用冷水扑脸，操办喜宴果然最是耗气力，这么热的天十来桌下来还真有些吃不消。 正擦着汗，李氏眉开眼笑的来了厨房。她今日穿了新衣裳上了妆，嘴上的笑就没落下过，精神头足得很。 见宋姝的模样她急忙吩咐道，“小娘子累坏了吧，快快快，抬张椅子来。” 等搬来了椅子又叫了丫鬟给她揉肩捶腿。 宋姝确实累了，也就不推辞了，“谢大娘子。” “谢什么谢，我才是要好好谢谢你呢，你是没瞧见那花花绿绿的一大桌，看着就体面，谁吃了都说好。” 说到这个她喜得又笑开了，来的宾客直夸她，实在让她长脸的很。 又夸赞了几句，李氏掏出几个荷包，分发给帮忙的厨房丫鬟。又单独拿出个厚的递个宋姝，左一句谢右一句夸，前头来人喊了才匆忙忙的走了。 宋姝掂了掂，估摸似乎要比当初谈好的价又加了些，虽然远比不上她去富户人家掌宴赚的多，但也能看出人的诚心。她本也不是奔着赚大银钱，多些少些倒也无所谓。 不过此宴过后宋姝的名头算是彻底响了，不仅本镇，连临镇也有所耳闻，溪镇上有个手艺极好的宋厨娘。 邀请她做宴的人一下多了不少，她倒也不是个个都接，只来了兴致才应一个。 每宴过后她的名气就更响亮些，连带食肆的生意都比往日更好。 时间晃悠悠来到六月，天越来越热了，宋姝放了消息近两个月都不再接宴。 没法子，这样的天气对着炉灶她都能蒸发了，哪有做菜的闲心。 就连食肆里的事也是手把手教会了阿秀福生，自个儿勉强当个甩手掌柜。 不然怕是早就耐不住，关了门天天躺在凉席瓷枕上喝冰碗了。 最近宋姝倒是提起了几分精神，就是因着发现了个好东西。 也是拖了之前来食肆吃东西的食客福，他们一家子上山纳凉，孩子采了不少花花草草，其中一颗绿草居然就是仙人草。 她立马问了地儿，自个儿去找了一圈，采了不少晒着，今日终于可以用了。 阿秀虽然瞧不出这个干黑的枯草能做成什么吃食，但小娘子说有好吃的定是错不了，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帮着打下手。 心里头相信，但还是好奇的紧，“这到底能做什么吃食？莫不是捣了汁做糕点？还是直接个拿去炒了煮了。” 宋姝卖着关子也不告诉她，手上不停，把洗净了的草放到小煲中，又加上了一小碟草碱。 等煮好后滤出了草汁，混上米浆水就叫福生抬了去凉上。 阿秀什么也没瞧出来，呆愣楞的看着东西被抬走，“这，这就成了？” 她拉下脸，“该不会是什么用来消暑的苦药吧，小娘子琢磨这个做什么，大街上不是多着呢，许多味道都是好的。” 宋姝板着脸逗她，“那些个不得花银子买的吗，我这东西都是山上采的，不花钱想喝多少喝多少，等会儿我给你留个大碗的。” “不要不要，我不怕暑气，小娘子和福生喝罢。”阿秀连忙摆手摇头，刚才煮药汁也没看见加糖蜜，定是苦的很。 宋姝终于绷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傻阿秀哟。” 反应过来自己被逗弄了，阿秀跺了跺脚，“小娘子！” 很快她又问道，“不是苦药是不是，那是什么？小娘子就跟我说说罢。” 宋姝任她念叨，倒在躺椅上闭着眼就是不说话。 前头又有食客来了，福生往这看了好几眼，她只能嘟着嘴往井里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去做吃食了。 一直到过了午，店里没了人。阿秀洗刷完碗碟出来，看见桌上又冒出只碗，嘀嘀咕咕的走过去，“什么时候又来个人，还是我刚才收漏了。” 等走近了才看见碗里浮着一粒粒黑乎乎的方块，“这是咱们店里的吃食？” 抬头一看，就见宋姝和福生一人端着一个碗，里头也是着黑方块，吃的津津有味。 她想了想终于记起早些时候做的吃食，擦了把手端起了碗，“小娘子和福生倒是吃得香，也不等我，哼。” 黑方块泡在白水里，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她看了看舀了一块，黑乎乎的看着叫人不敢张嘴，只是看宋姝和福生吃的香，闭了眼咬了一口。 入了才知道不是什么白水，而是甜的蜜水，黑方块有股淡淡的药草味，咬起来弹弹滑滑的，她还从没吃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配着甜乎乎的蜜水，一碗很快下了肚，阿秀咂着嘴回味了下，凑到宋姝跟前，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她碗里除了黑方块还有瓜果蜜饯，和水饭似的。 “还能这么吃，小娘子也不告诉我，我还得再去吃一碗。” 宋姝和福生都笑了，她觉得阿秀越来越有当开心果的潜质了。 又舀了一勺仙草，本来她是想加些牛乳，又怕腥味大，这才用了糖水。 不过能在这吃上仙草冻已经很让她惊喜了，宋姝觉得，这个夏日或许还能再撑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烧仙草奶茶，吸溜，晚上宵夜出去吃了烧烤，嗝～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一更) 如今已经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 正午的日头下都能看见扭曲的热浪，就是入了夜余下的热气也搅得人睡不安生。 宋姝受不住, 学着别个人家给屋子搭了个凉棚, 用席子做顶把屋子罩起来 日头出来的时候把席子盖上，太阳不会直直的照到屋里，热的就没那么快。 棚子盖好的当晚宋姝难得睡了个好觉，果然是比平日凉快的多。就是有那么几天日头实在毒辣, 往屋里摆盆冰也能安稳睡下。 冰都是些脏的黑的入不得口, 价钱不贵但也不便宜，凉棚没搭起来前她没少在这上头花银钱。 总算是寻了个避热的好法子, 宋姝高兴的不行, 止不住念叨早知道这东西就好了，白花这么多冰钱不说, 还热了这些个日子。 更是大手一挥给食肆里也加了个凉棚, 这下是哪哪儿都彻底凉快了。 食客也乐了, 凉棚这东西小店子舍不得出钱弄, 反过来盖的起的大店他们也舍不得出钱去。 现在这一手倒让食肆里生意又好了不少，每日过了用食的时辰, 店里还有都还有不少的食客。 得了凉快宋姝又恢复了平日的精神气，把做吃食的事接了回来。 自从入了夏都是吃些生凉东西，热腾腾的白米都极少吃了, 现下念起还忽然有些馋了，闲下来时她开始做起了米糕。 米糕和肉粽子相似，但是没粽子水糯, 更有嚼头些。 先将葱片炸至酥黄捞出，切好的香蕈子、五花肉糜、虾米分别倒入葱油中煸炒出香味，加上香油、水酱、胡椒、盐糖调味。 最重要的卤汁是提前熬好的，对卖过卤味的她来说当然是信手拈来。 白米宋姝选了两种掺在一起，圆糯的江米和松软有嚼头的长米，泡了一个时辰吸饱了水分。 把卤汁倒入白米拌匀，慢慢炒干水分，倒入前头炸过得葱酥和虾米香蕈肉糜。 蒸饭的桶底下铺上了一层卤肉和去了蒂的蕈子，把炒好的卤汁白米铺到上头，半掌高后垫上竹片，继续铺上卤肉蕈子，铺上米，就这么一层层码好了就能蒸了。 还没出锅浓郁的香气就飘了出来，食客们喝着豆花吃着冷淘，头却不住往灶台这边看。 等熄了火掀开盖，立马有人窜了过来，“小娘子，这个给我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不不不，两份。” “小娘子，你可不能听他的给两份，咱们这么多人呢。” “……” 灶前乱哄哄的，宋姝喊了两声，总算是稍稍安静下来，“我煮的不少，定是够分的，大家小心着点，灶前火大，别被烫着了。” 等食客回了自己的位上，她才拿了碗直接倒扣到米上，一扣就是一碗，放在食盘上，让福生抬着顺下问过去。 等食客都吃上了，宋姝也早就馋的咽口水，赶紧给自己和阿秀福生弄了一碗。 最上头是一层卤肉和蕈子，下面才是夹杂着肉糜虾米的米，用筷子剥开，卤香味更浓。 入口后米粒黏糯油润，五花肉糜化作油脂充斥其中，脆脆的葱酥虾米，满口都是卤香肉香米香。 食肆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咀嚼声。 宋姝蒸了一桶，本以为再怎么也能剩下些晚上当晚食吃，没想到大都吃了两碗，还有胃口大的一口气吃了四碗，留下她看着空饭桶哭笑不得。 阿秀扒拉着饭，不由赞叹自己的机智，提前把那些个渣渣底底挖空了。 米糕做起了费功夫，宋姝也不常做，平日还是敷衍的熬上一大锅白粥，配腌萝卜，只隔个三五日才做上一回，叫食客天天念叨，等每回做出来也是不到两个时辰就卖空。 府衙。 衙役敲了门，听到里头叫了‘进’，提着食盒进了门，“大人，您的吃食，是宋小娘子家卖的最好的米糕和四果汤，不知合不合您胃口。” “放那儿罢。” 衙役把食盒放到桌子上，顺手收了桌上的银钱，“那小的先去忙了，您趁热吃。” “嗯。” 衙役弯着腰退了几步，转身前悄悄抬头看了知县大人一眼，他穿着暗绿色官袍，端坐在案前批注卷宗，面白如玉，看不出别的情绪。 自从大人知道他们有时会去长平街宋家小娘子食肆用食后，每日用食都会特意问一句。 若是去宋家食肆用食就叫给他带一份，倒叫他心里觉得有些‘内情’，不过仔细想想，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想来只是小娘子手艺好。 衙役咂咂嘴，也不知道下次蒸米糕又得几天后了。 等人走后，林清安放下卷宗，慢慢走到桌前，揭开食盒。 热腾腾的米糕香味扑鼻而来，食盒下层也是没见过的，白水里泡着黑褐色的小块，还有赤豆菉豆莲子薏仁米，白白红红的倒也好看。 他细细的吃着，米糕香糯饮子甜滑，等放下空碗，又回到了案前看起卷宗，却迟迟没见落笔。 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目光涣散，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食肆里依旧是忙碌，请宋姝做宴的人又冒了出来。 有的人还真是有眼力，专门递了话，只要她去路上的轿子里有冰盆，去了厨房也会安排人给她摇扇，还有冰饮，肯定让她凉凉快快的。 人这么有诚意，宋姝又是爱做吃食的，既然都安排妥当了，自然是应下了。 阿秀惯是爱凑热闹的，想跟着去见见世面又不好意思说，欲言又止的看了宋姝一下午，终于是没忍住，“小娘子，给柳家做宴能不能带上我，之前听人说小娘子宴席做得好我还没瞧过，我就去看看定不给你添乱子。” 宋姝早就看出她的心思，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憋不住开口，笑着打趣了她几句，也就答应了，让她到时候帮忙打个下手。 次日一早轿子就到了门口，食肆要卖的东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宋姝又交代了福生两句，就带着阿秀出了门。 上了轿子果然凉快的很，阿秀安安静静的跟在旁边走着，不到两刻钟就到了今天要办宴的柳家。 柳家在镇子最南边，靠着镇口，宋姝除了之前去河州要出镇，平日还真没来过这边。 今日要办的是洗三宴，柳家老太爷得了金孙，这才请了她来好好操办一番。 席单也是早早定好了，一干的食材也备好了。 宋姝这边刚落轿，守在门口的老妈妈先把她带到了小堂，又是早食又是点心，很是周到。 倒让她有些不适应，三下五除二吃了东西，感觉去了厨房。 厨房里摆了两柱不小叶扇，老妈妈见她好奇解释道，“小娘子做菜时会安排了人在外头拉线，到时候这叶扇转起来就凉快些。” 宋姝点了点头，阿秀趁人不注意小声说道，“摇扇子也这么大阵仗，有钱人家都这般大手笔不成？” 前头很快热闹起来，应当是恭贺的宾客上门了，老妈妈也领来八个打下手的厨妇，叫她可以准备上了。 宋姝很快就忙活上了，阿秀还看着这八个厨妇的大阵仗楞眼，回了神感紧上来拿拿东西递递水，跟在她身边不住的嘀咕。 却没注意到其中一名仆妇盯着她看了许久。 有了叶扇果然是舒服多了，一桌子菜很快做好端了出去，事情完了还有冰碗吃，宋姝觉得若都是这样再接个三五宴那也是不成问题嘛。 老妈妈笑眯眯的拿了工钱来，比谈好的加了些，就连帮忙的厨妇每人也多的了三百文，又没人分了些糕点香糖。 几人先是感谢了老妈妈，人走后对着宋姝又是好一通感谢，毕竟她们也知道是沾了光。 厨妇还要留下收拾厨房，宋姝带着阿秀准备回去，结果还没踏出门就被人叫住了。 “莲姐儿，你是莲姐儿。” 其中一名圆脸的厨妇冲出来拉住阿秀的手，就开始止不住念，着实把阿秀吓了一跳。 她挣了挣想收回自个儿的手，但圆脸厨妇是个力气大的，粗糙的大手硬是没让她挣脱半分，吓得她眼眶都红了，“这位妈妈，你这是做什么，什么莲姐儿，莫不是认错人了。” 宋姝也回过神，连忙将二人分开，“这位妈妈，先把人放开，有话您慢慢儿说。” 等阿秀抽回手腕子都红了一圈，直接躲到宋姝后头一脸的后怕。 她也皱着眉看向妇人，说道，“这位妈妈想来是认错人了，这是我家阿秀，并非什么莲姐儿。” 圆脸妇人又盯着人看了许久，“这分明就是我家莲姐儿，我的骨肉我能认错吗！你看看她颈子后头是不是有颗菉豆大的黑痣，同我的可是一模一样的。” 她转过头露出脖颈后的一颗黑痣，宋姝自然是知道，和阿秀的一点不差。 况且光是她刚才说的话就够叫人吃惊了，阿秀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刚才说，我是你的骨肉？” 陈王氏顿了顿，忽然‘噗通’一下跪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十年前你贪玩走丢了，叫我魂也没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怎的就不记得娘了，我的儿啊！” 阿秀十多年前只有四五岁大，这么多年记不得事也很正常，忽然冒出个亲娘，顿时也慌了神，无措的看向宋姝。 宋姝也拿不准这是真是假，但人还坐在地上哭，周围的人也悄悄地往这看。 只能上前先把人扶了起来，递了块帕子过去，“这位妈妈你先莫急，要不你把手上的事弄好了，咱们寻个地方慢慢说，我和阿秀就在这等你。” 陈王氏接过帕子抹了抹眼，点了点头，这才止了泪，开始和旁的厨妇一起收拾厨房。 阿秀也不敢看人，只低着头死死绞着衣角，宋姝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示意她莫要慌。 她心里还是乱的很，只无意识抬头偷偷看人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紧紧握着宋姝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写米糕把我自己写馋了，真的超好吃啊！！！油香油香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二更) 一切收拾妥当, 宋姝拒了柳家要送她回去的的轿子，在附近寻了个茶楼, 聊起了正事。 陈王氏边抹着泪, 边说道，“我怎么会认错我的儿呢，小娘子仔细瞧瞧，她是不是像极了我。” 宋姝看了看, 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过光凭这些也不好断定二人的母女关系，只能问道, “这位妈妈是本镇人？这镇子也不大, 十多年怎么就没找着呢？” “小娘子误会了，我原是云州沅江镇的人, 月前刚到的溪镇安定下来, 平日靠着给人浆洗衣裳或是帮厨过日子, 喏, 我的住处就在那儿，”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 “刚安定下来，我平日也只在这附近走动，连镇子都不太熟, 没想到今日我的儿自个儿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宋姝只得等她平复了心情才继续问道，“云州离这少说也有十数日路程, 妈妈怎么会来了这般偏远的地界。” “都怪……”陈王氏忽然又大声哭起来，“我命苦啊……” 许多人看了过来，宋姝急忙劝慰，“是我们不是，勾起妈妈的伤心事了，我不问了，咱们还是说阿秀，莲姐儿的事，您莫要哭了。” 她这才抽噎的止了声，“她就是我儿，错不了。” “那除了脖颈上的黑痣，妈妈可还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阿秀是你女儿。” “我认我儿还要什么证据，”陈王氏突然急了，拔高了声气道，“小娘子怎么就不认理，不是我儿我平白无故认了去做什么？” 宋姝也有些头疼，还是耐着性子柔柔道，“妈妈莫要急，我也没有旁的意思，若您真是阿秀的娘也是好事，但事情总得理清楚了不是，您就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信物胎记之类的，认亲也不是小事，你我谨慎些总没错，您说是不是。” 她这才收了气性，“我想想。” 阿秀悄悄的打量着对面的妇人，看着她的嘴角眉头和自己颇为相似，再加上同样的黑痣，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好一会，陈王氏一拍大腿，“对了，她小时候闹腾，左腿被滚水烫着了，留下了好一块疤呢。” 宋姝侧头用眼神询问阿秀，见她点了点头，也觉得应该是错不了了，这陈王氏就是阿秀的亲娘。 “这下总该信了罢，”，说完陈王氏立马走了过来，不管不顾的把阿秀抱到了怀里，“我的莲姐儿啊，如今还能找到你，也不枉我日日向菩萨许愿了。” 阿秀僵着身体，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无措的看向宋姝，“小娘子……” 宋姝觉得这也算个好事，想来事发突然小丫头还得消化消化。 上前将两人分开，她对着陈王氏说道，“这样的大事，阿秀怕是还有些不适应，妈妈可能先让她跟我回去，我就在镇上的长平街开食肆，得了空您尽可以寻来。” 陈王氏这才回过神，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满，“这是我好不容易寻回的儿，我还得带她回去见她爹还有兄弟姐姐，怎么就跟着你回去了。” 阿秀终于开了口，小声说道，“我是小娘子从牙行买下的，按理说我现在是她的人。” “你被牙行的人捡走了？”她又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啊，都是娘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哭着哭着她又看向宋姝，“看我儿也不像受了苦的样子，看来小娘子平日待你不薄，也叫我心里好受些，多谢小娘子，不然我怕是还见到我儿。” 宋姝也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两句，任她发泄的哭着。 等陈王氏哭了个痛快，摸干了脸上的泪，才说道，“那莲姐儿就先跟小娘子回去罢，我先回去跟你爹他们说了这个好消息，到时候一起来看你。” 一路关关切切，陈王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阿秀似乎是松了口气，僵着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宋姝也没说话，让她一个人想着，两人就这么慢慢的走回了食肆。 食肆已经没了人，福生正在收拾桌椅，抬头看两人的表情就觉着不对，放下手中的活小心的问道，“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是宴出了问题？还是？” 宋姝这才笑了笑，“没得事，”转头拉着阿秀的手柔和说着，“瞧你这一脸严肃样，看把福生吓得。好了，这也是好事，你苦着脸做什么，来，笑一个。” 听了许久，福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是一脸惊讶，“云州这么远的地儿也能找着，真是菩萨显灵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原来是这样的大好事。” 阿秀终于笑了起来，很快又敛了嘴角，面上有些许迷茫，“小娘子，那现下我该怎么办呢。” 她记事起就长在牙行，习惯了无父无母，突然冒出来个亲娘真叫她一时无所适从，总觉得跟做梦似得。 宋姝不住的拍着她的手，让她放松，“你现下还跟着我，到时候你娘还会来瞧你，你就趁机多看看多说说。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到时候是走是留但看你自个儿的意思，有什么可慌神的。” “我当然是跟着小娘子的。”她立马回道，总算稳住了神。 左右还有小娘子，她不慌。 不知是不是思女心切，稍晚的时候陈王氏就带着人找过来了。 正是用晚食的时候，一时也腾不出空，只能弄了些吃食先叫人坐着，等食客散了些才一道坐了下来。 除了陈王氏自己，还有一名老丈和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 那老丈想来就是阿秀的亲爹，至于女子梳着个妇人髻，和阿秀更是相像，应当就是之前提到的姐姐。 陈王氏看了看店里，赞道，“没想到小娘子年纪轻轻如此能干，操持着这般红火的生意，你家中长辈还真放心你一人，也不见来帮衬着。” 宋姝淡淡的笑了笑，“爹娘去的早，只剩我个孤女做些吃食生意养活自己罢了。” “哎呦是我说错话了，我也不知道，小娘子别……” “不说这些，”她转了话头，“还是说阿秀的事。” 陈王氏接了话，“我回去后跟孩子爹说了，他也是高兴的不行，眼巴巴的要来看人呢，那个是她姐姐。” “之前不是说还有个兄弟吗？”宋姝随口问道。 “是是是，他兄弟在做活不得空，我还没通知他，就先带了她爹和大姐过来。” 宋姝点了点头，一家人说话她也没打算插在里面，“那你们先聊，我去忙了。” 走前她拍了拍阿秀的肩，让她放松不少。 等宋姝离开后，陈王氏立马把人拉到了身边，“这是你爹，这是你大姐，还有个二哥，他今日不得空，等下回我再带他来看你。” 陈大看着并不高壮，憨厚的方脸，鬓边的发微白，精神头倒是不错。只来来回回看着阿秀一个劲点头，也不说话。 被陈王氏戳了戳，才开了口，“莲姐儿，我是你爹，你还记得不？” 阿秀摇了摇头，他顿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安静。 陈王氏赶紧又开了口，“你爹就是嘴笨，心里挂念你不知道咋说，来，芳姐儿，跟你妹妹说说话，你们小时候关系是最好了。” 芳姐儿梳着齐整的发髻，用碎步包了起来，面色看起来有些青黄，额上还有条疤，从额顶一直拉到眉角。 她一句话也不说，看着人的目光有些复杂，阿秀也说不出话，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儿。 “你拉着脸做什么，这可是你亲妹妹，快说话啊！” 被推了推，她终于开了口，声音细细柔柔，“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阿秀干干的回了一句，又没了话。 倒是芳姐儿，不知怎么忽然哭了起来，不是陈王氏那样的嚎啕大哭，只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落到桌子上，一点抽泣的声音也没有。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起了身，丢下一句‘我去外头瞧瞧’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陈王氏也大声哭了出来，“芳姐儿是心疼了，我这当娘的也心疼啊，你小小一个就走丢了去，哪能过得好，定是受了许多苦，娘只要一想，这心就疼的不行。” 阿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想说她过得真的不错，不说遇到了小娘子天天吃的好睡得好，就是之前在牙行好歹也是有吃有穿，除了做活累些也没什么。 人还在哭个不停，她犹豫了许久，终于递了块帕子过去，“有话慢慢说，先别哭了。” 陈王氏终于安静下来，拉着阿秀问些寻常的小事，或是说些自己这边的趣事。 这果然让阿秀自在不少，慢慢也能搭两句话，讲到有趣的也能跟着笑一笑。 等食客都走完了，天也暗了下来。眼看时辰不早了，陈王氏才不舍的起了身，“等明日娘还来看你。”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您路上小心些。” 等打了烊回去的路上，宋姝才问道，“觉着怎么样？” 她低着头想了想，许久后才回道，“我也不知道，只聊了这么会儿，我还是有些不自在，但又觉着有些亲近。” “不急，那就再多说说多看看。” 宋姝很是想得开，血缘亲情总归是斩不断的，若真能一家团聚对阿秀也是好事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次日早。 阿秀似乎是没休息好, 眼底满是红丝，她不住的揉着眼, 看起来有几分疲倦。 宋姝擦了擦脸, “叫你不好好休息，等会要是打瞌睡就扣你工钱。” “我是想睡的，但倒腾来倒腾去就合不上眼，一晃神天就亮了。”她撇了撇嘴, 显然是被昨日认亲的事影响了。 洗漱后, 三人照例出了门，准备去市集采买今日要用的菜肉。 看阿秀没精神的样子, 路过王婆煎茶摊时宋姝停了下来, “要不要来碗提神的汤茶药？” 提神的汤茶药味道自然差些，阿秀摇了摇头, “我要喝香的, 才不要那些个苦药。” 宋姝这才放了心, 还惦记着好吃的, 想来是没什么事。 直接要了两碗煎香茶，福生则是点了份盐豉汤。 盐豉汤用的是咸豆豉, 里头加了杂肉，再把一整个捻头掰碎了泡在里面，脆脆的捻头沾了汤汁后变得绵软, 别有一番滋味。 煎香茶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香甜的，取的烤黄的栗子、炒香的白胡麻、去了核的榄肉和剥了壳的胡桃一同捣碎。 再把这些个东西放到水里煮，水烧开后加些冷水定住, 等又烧开后再定住，反复三次这香茶才算煎好。 闻着味阿秀就馋的不行，到手了赶紧喝了一口，一脸满足，哪还能看出刚起来时没精打采的模样。 宋姝小口的喝着，像是现代那些谷物糊糊，味道确实香甜，唇齿间都是栗子胡桃的味道。 一碗香茶下肚，整个人立时精神起来临走前宋姝又包了两份酥炊饼。 是涂了蜜后烤焦黄的馒头片，薄薄的一片又酥又脆，香口的很。 三人就这么吃着早食慢悠悠的去了市集，宋姝吃着烤的酥炊饼，又想起个好吃的，顺手买了东西，准备闲下来时做出来解解馋。 午后。 特意等食客都走完了，宋姝才开始做起新吃食。先把白面加上水揉成面团，盖上布饧发一刻钟。 趁着饧面的空挡，她开始处理烤包子的馅儿。肥瘦相间的羊腿肉，还得掺上些羊尾油，加盐、胡椒、香油调味，稍稍腌制后拌上切碎的姜末、兴渠末去膻嫩肉。 这边面也饧好了，分成小剂子后得把皮子擀的薄而通透，皮厚了就烤不出酥脆的口感。 擀好皮子后包上腌好的馅，因着没有炉坑，只能退而求其次，放在鏊子上，送到炉膛里慢慢烘烤。 烤制后皮子慢慢鼓起变硬，染上一层焦黄色，馅里的油脂溢出，滴落到鏊子上滋滋响。 只烤了半熟，宋姝就熄了火，盖上灶口借用灶里的余温慢慢煨热。 一刻钟后烤包子出灶，带着浓浓的灶火气。外皮酥酥脆脆，直往下掉渣。 咬开后露出满满的热气腾腾的内馅，因为用了余温煨烤，肉馅还保留了水分，一口咬下去，饱满的肉汁顺着滴落到手上。 很快吃完一个，阿秀恨不得吮手指，还好被宋姝制止了，还不忘打趣她两句，三人就这么边吃边笑着。 陈王氏就是在这时候来的，除了她还有个昨日没见过的年轻男子。 “小娘子辛苦，这个点了才用食呢。”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早先就用过了，这是做的新吃食，尝尝味而已，您也来一个？” 陈王氏看了眼，立马赞道，“小娘子手艺真是好，瞧着就叫人咽口水，怪不得能撑着这么个食肆。” 夸了一通后她才继续道，“吃先不急，我今日还是来找莲姐儿的。” “莲姐儿，这就是你二哥，他昨日不得空，今日听了消息立马放了手里的活要来看你。勇哥儿，这就是你苦命的妹妹，现在总算见了面。” 宋姝正打算瞧瞧打量打量，移了眼就看见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下意识皱了皱眉。 直到陈王氏悄悄捏了一把，陈勇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很快又露出个浅浅的笑，捏着衣角紧张又羞涩的看向阿秀。 “三妹，听娘说起我还不大敢相信，没想到真的等来了咱们一家团聚的时候，今后你有事就来找二哥。” 他约摸十七八岁，比宋姝高了半个头，看起来壮实的很。偏偏人是个白净清秀的，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再加上这副羞涩的样子，与他的身形比起来多了些反差，叫人很容易就生起亲近之意。 看阿秀就知道了，对爹娘姐姐她还拘谨的很，对着这个二哥倒是有点点笑意，抿着嘴轻轻回了句，“谢谢。” 陈王氏这才笑着点点头，“你二哥小时候得了糖总要分你一颗，果然就是过去这许多年你还是亲近他的，这就是血亲。” 说到这她眼睛又红了，“现下家里人也认全了，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们回去？” 宋姝不着痕迹的退到了一旁，福生也去了后头。 那边谈话还在继续。 阿秀低着头，“我是小娘子买下来的，我得跟着她。” “我看那小娘子是好说话的，我出些银子再把你赎回来，咱们是一家人，我哪能让你一个人在外头。” 许久后，阿秀才定定的回道，“小娘子待我极好，我自个儿想跟着她。” 陈王氏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叹了口气，眼泪也落了下来，“也是，咱们家里也不富裕，你回来也是跟着我缝补浆洗衣服，倒不如跟着小娘子，好歹吃的饱饱穿的暖和。” “左右咱们也在这个镇子落了脚，想见一面也容易。我知道你现在跟我们生疏，我得了空就时时来看你成不成？多见见总能有熟悉了的一天，我还想听你叫我声娘呢。” 又说了两句，陈王氏起了身，“我还有活就先回去了，改日我再来，你平日多注意身子，有事就来找娘。”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叫不出那声娘，但心里却是有些软了下来。 宋姝还在灶前烤包子，听见声站了起来，对着阿秀道，“这里刚烤好包子，给妈妈装些路上吃。” 她随意看了一眼，没想到又对上了陈勇的目光，见她看过来，他立马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羞涩的笑了笑，“多谢小娘子，不过我们怎么好随便拿你东西，就当是我们买的罢。” 陈王氏愣了愣，很快又点了点头，“对对对，我们买，哪能白拿小娘子的东西。” 推让了几句，宋姝也懒得再说，意思的收了点钱，叫阿秀送了人出去。 等人走后，她想了想这两天的事，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偏偏说不上来不对劲的地方。 想了许久没一点头绪，她摇了摇头咬了口烤包子，或许是她多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一个个都是老读者了啊，刚写个开头把我后面剧情都要猜出来了t﹏t容我吃个烤包子压压惊。感谢在2020-04-12 06:37:36~2020-04-12 23:5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熙麻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四十章 另一边, 走出许久，陈王氏才一脸肉疼的开了口。 “哎呦, 这几个包子居然收了我十五文钱, 这黑心肝的小娘皮，怪不得家里就剩了她一人，八成就是黑心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边说边往地上啐了一口。 陈勇三两口吃完个包子，又拿了一个边吃边道, “娘, 别这么说。这包子味道比外头的好多了，肉也多, 十五文哪里贵了。” “你还说。”陈王氏瞪了他一眼, “刚才她说送咱们吃直接收了就是，你还非得给银子, 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当咱家是什么富户呢, 十五文, 也够我多洗三五件衣裳的了。” “再说了我省着钱还不都是要留给你的，你自己爱大手大脚, 我给你省着，你倒说起娘来了。怎么，才见了一面就被那狐狸精勾了魂？你这没良心的, 也不想想娘对你的好，以后娶了媳妇还有我说话的份吗。” 陈勇赶紧吃完手上的包子，挽住陈王氏的胳膊, 一副乖巧的模样，“我当然知道娘是对我最好的，以后娶了媳妇也是要多个人伺候你，不让你受累。我还会赚大银子孝顺你，让你天天穿新衣裳戴新首饰吃大肉，比那些员外夫人还风光。” 虽然知道自己儿子的能耐，但陈王氏还是被这番话哄得眉开眼笑，“你有几分本事我这当娘的还不知道？我也不求你赚什么大银子，这辈子吃穿不愁娶个好媳妇照顾你也就够了，就是真有大银子，我也不要什么衣裳首饰，银子最是不经花，我帮你好好攒着。” 陈勇笑着拿了块包子送过去，“娘真好，来娘也尝尝，味道真的不错。” “我这把年纪吃了不是糟蹋好东西嘛，你自个儿吃，不够咱再去买。”她咽了咽口水，但很快又塞回到陈勇手上。 陈勇挠了挠头，浅浅的笑着，“那就留给爹和大姐，刚好还剩两个。” “说了你自个吃，管他们做什么，这么好的东西他们吃了也不怕烫嘴。” 在陈王氏严厉的目光下，他才轻轻点了点头，“好好好，我吃就是了，娘别气。” 很快只剩下咀嚼声和浓浓的肉香味不断传来，陈王氏嘴里涌上涎水，只好扯了话不停说道。 “你觉得那小娘子怎么样？” “挺好的，长得好看，手艺也不错。不过这么好看又会挣钱的小娘子看得上我吗？” 她拔高了声音，“她个天煞的孤女还敢挑三拣四，她个女郎家撑着这么大生意，谁知道跟那些个食客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勇撇了撇嘴，“那娘还叫我过来瞧瞧。” “我也是看她长得还行，又会挣些钱，想着你若是把她弄到手以后不就轻松些，你要是怕她不干净，那咱就不要了。” “也轮不到我要不要的，咱家也不富裕她许是看不上我的。”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儿看上她是她的福气。”陈王氏拍拍他的手，“她个小娘子，我随便使出点什么，她怕是还要求着嫁给你。你若是瞧上了娘帮你。” 陈勇脑中浮现出那张柔美的脸，有些意动，但直觉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想了想还是含糊道，“再看看吧。” 陈王氏点点头，“那小娘子的事不成就不成，最主要的还是莲姐儿。别说前日我还差点没认出来，这死丫头，瞧她那气色还有衣料打扮，这些年怕是过得比咱们好多了。好歹沾着亲缘，如今遇上了，她过得又不差，正好让她帮扶帮扶。” “那娘怎么还让她留在食肆那边，不直接把三妹带回来。” “你还说，”她点了点他的头，“我看你见了那小娘子魂都没了，还以为你瞧上人家了，她留在那里你不正好可以时常过去。” “再说现在也不急，咱们刚到这个镇子，人生地不熟的，把她弄回来还不是多了张吃饭的嘴。先寻个机会从她手里要些银子，我再四处打听打听，等找到了合适的人家再把她弄回来直接送走，还省事。” 陈勇静静地听着，小声道，“三妹跟咱们也是一家人，真的要把她送走吗？要不就留下她吧，让她在家里帮娘做些事也成，省的娘日日辛劳。” “我这身子骨还能行，家里也还有你大姐，”说到这她又顿了顿，“要不是她坏了脸……不说了，晦气。” “再说留在家里有银子吗？送她去好人家里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我当初把她卖了才让她过上了现在的好日子，不是挺好的。” “只是三妹的卖身契应当是在那小娘子手中。” “我看那小娘子是个好说话的，行了行了，你就别操心了，娘心里有数。她现在长得也不错，应该能换个好价钱，得的钱说不定能给你买宅子娶媳妇，等你成了家，娘也就轻松些了。” 陈勇低着头似乎有些无奈说道，“那娘一定得给三妹寻个好去处。”嘴角却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回了家，芳姐儿已经烧好了饭，陈大先下筷子吃了块烧肉，正巧被陈王氏看到。 立马上前把肉抬了起来，骂咧咧地嚷起来，“你个贱嘴的，这是给勇哥儿的，你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吃这些个好东西，也不怕烂肚，管不住自个儿的贱嘴……” 陈大低头扒着饭，也不还嘴，只趁她不注意又夹了几块肉。 陈王氏还在骂个不停，“看你饿死鬼的样，上辈子真是造了孽，嫁给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转头对着芳姐儿喝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勇哥儿盛饭，一个个的，真真是要气死我。” 芳姐儿缩了缩脖子，喏喏的应了一声，赶紧装了饭出来。 桌上陈王氏直接把一碗肉放在陈勇面前，嘴上还不停的骂咧咧。 陈大和芳姐儿似乎是习惯了，默默吃着面前的青菜豆腐，任她骂了个痛快。 吃完饭，陈勇还得出去，他就在柳家寻了个看门的活，还得回去值夜。 陈王氏给他塞了一堆吃食，“晚上饿了就先垫吧垫吧，记得注意些，别冷着了，明早想吃什么？回来娘给你做……” 他点点头，“知道了娘，不用做吃食，我再府上吃了再回来。” “府上哪有娘做的好吃……” “那娘看着办吧，”他打断她的话，换上副笑脸，“娘，再给我二百文。” 陈王氏惊的大呼出声，“前日不是刚拿来一百文，怎么就花完了？这可是够咱们用许多天的了。” “娘，我在这么大的府上做工花销是要大些，若是旁人孝敬管事些好东西，我不跟着定会被欺压的。” 他这么一说，爱儿的陈王氏立马掏了钱，“我儿受苦了，等莲姐儿的事完了咱就有钱了，到时候就不用出去做工了。” 陈勇笑容大了几分，耐着性子又说了几句，揣着钱出了门，今晚他一定要把之前输的都赢回来。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一更) “莲姐儿, 看，蜜糕, 娘特意给你买的, 尝尝看喜不喜欢，喜欢下回娘再给你带。” “不用了，谢过……大娘子。” “我知道你如今不缺吃喝，想来也是看不上这些个小玩意。”陈王氏边说眼泪又掉了下来, “还是你喜欢旁的, 告诉娘，娘去给你买来。” 阿秀手足无措的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大娘子破费了, 没得什么看不上的意思。” “我给我儿买些东西怎么就破费了，我恨不能将这么多年一并补偿了你。你是不晓得, 能再找着你, 我这心里头有多高兴。” 句句情深意切, 让人听了无法不动容。阿秀心里早就软的一塌糊涂, 当即吃了块蜜糕，嘴角扬起抹笑, 只觉得这糕格外香甜。 此后陈王氏更是时时来看望她，每次来都会带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但都是女郎家爱的, 什么糕点香糖，或是亲手绣的帕子香囊。 再加上嘘寒问暖的关切，像极了一心对女儿好的温柔娘亲。几番来去, 二人的关系肉眼可见亲近起来。 宋姝看在眼里，也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为了谨慎起见，她前几日就悄悄去陈王氏一家子的住处附近打听过，不过因着他们一家刚到溪镇不久，住的地方附近也没个左邻右舍，大家伙对他们也不甚了解。 只晓得陈勇在那阔气的柳府上做活，每月少说也能挣三五钱银子，是个出息的。 还有芳姐儿也是时时出门，不是去取了衣服回去浆洗，就是拿些自个儿绣的帕子香囊出来卖，见了面打招呼也是细声细气的，看着就是个勤快温顺的性子。 陈王氏平日也跟着在家洗洗衣裳，做些针线活，偶尔去大户府上帮着打打下手，一次也能挣不少银子。不过是个泼辣的性子，平日市集买菜没少见她跟人掰扯那一根菜两颗豆的。 这倒是让宋姝吃了一惊，毕竟她这几次看下来陈王氏除了爱哭些，反倒是有礼又和善的，还真叫人想不出泼辣的模样。 她暗自留了个心，难不成是在阿秀面前维持着自个的形象？ 这边婶子吃了块宋姝递过来的蜜煎，继续说道，“倒是她家男人，平日也不见做什么活计，闲着就去茶楼坐坐听听书，要么就不见出门，看着也还壮实，居然这么早就享起了清福，那叫个舒坦哟，不像我，一把年纪了还得操持着，天生做牛马的命” 婶子又是好一通说道，吃下最后一块蜜煎，才收了话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就这些了，各家过各家的，哪有闲工夫盯着别人家里的事。” 她忽的又压低了声音，“倒是小娘子怎么想着打听他们家了，莫不是有什么事？跟我说道说道呗，我定不往外传……” 宋姝忍着笑，这还知道的不多？怕不是过段时间祖上的情况都给人摸清楚了。又见她一直追问，含糊了几句赶紧走了。 如今看着母女二人笑盈盈的模样，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泼辣性子，但旁的也没什么不对劲，自然是为阿秀感到高兴。 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怕是很快就能听见她叫娘了。 宋姝也就不再盯着，任由阿秀自个儿拿主意，专心忙起手头上的事。 她最近接了个活，还是之前那个刘家员外，他家大娘子月前去外地查账，没察觉到自个有了身孕，一个不注意落了红。 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的，什么好东西也吃不下，眼看人都瘦了一圈，刘员外那叫一个心疼。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好手艺的宋姝，托了管事来希望她做些吃食，看看能不能让他娘子入了口，想来也是没法子随便来试试了。 刘员外也算是她的第一位大主顾，还有后来赵员外的生意也算托他的福，加上给的银钱也不少，她没多想也就应下了。 至于要做什么倒是让她头疼了许久，思来想去终于定下了，干脆做些烧麦试试看。 烧麦小小一个，要做是没什么难的，但想要做的精巧好看味道好却是不容易的。 首先看上去得精巧，宋姝特意选了菠薐菜还有红花汁和面，和好的两个面团分别切下一条拼在一起，揪成小剂子。 擀压花褶是烧麦成型好看的关键，每张皮子都得是不多不少的二十四个褶子，巴掌大小还要薄的能透出字，那烧麦就成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则在馅，她用的虾泥混上虾段，还有少许的江珧粒，只加少量盐糖香油调味，再加入一勺高汤。 高汤也是用的棒骨鸡架老鸭熬了两个时辰才得到的，别提有多费功夫了，为了增加爽脆的口感最后还得加上些水栗（荸荠）粒。 除了虾馅宋姝还做了猪油渣馅的，熬到焦香的猪油渣剁碎，还有炒过的蕈子一同拌入蒸熟的糯米中，只需少许的盐酱和胡椒粉调味，猪油的香气混着米香就足够诱人。 另外她还单独做了一笼甜馅的，油糖还有豆沙，油糖用的上胡桃仁松子仁拌上糖和脂油丁。 调好的馅包入花皮子中，边包边调整，让顶端簇成一朵蓬松的花型，上锅蒸熟就成了。 不过宋姝没有蒸，直接把几小笼的烧麦装好送到了刘员外府上。 通报后管事亲自出来了，脸上带着笑，“小娘子派人递个话我叫人来取就是了，还大热天的还劳你亲自走这一趟，下回咱们定个时间，我早早派了人去。” “刘管事太客气了，这本就是应该的。这是我做的烧麦，得现蒸才好吃，就劳烦您了。您告诉厨房一声，得等水开了再上笼屉，用大火气一顶才不会变了形。” 刘管事接过食盒，怕受了热上头还铺了碎冰盖了布，“小娘子有心了，快进来坐坐喝碗酸梅汤再走。” 看宋姝想拒绝，他直接道，“小娘子辛苦跑这一趟给我们夫人送吃食，若是连口水都不喝老爷知道了怕是要怪罪我的。” 话都这么说了，宋姝也不好再拒绝，加上她确实也热的渴了，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刘管事把食盒给了身旁的小厮，“拿去厨房，大火蒸熟了给夫人送去。再叫厨房打碗酸梅汤送来，还有点心也一并拿了来。” 吩咐完后他带着宋姝去了偏堂，闲聊了几句等吃食送了来才忙活去。 点心是薄荷饼，吃起来就格外清凉，还有黑褐色的酸梅汤，盛在白瓷碗里，冰凉凉的，里头又些许碎冰，还飘着几粒干桂花，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喝一口冰沁透凉直入心脾，特别是酸甜适中的味道，说不出的好喝，让宋姝顿时来了精神，细细的饮着分辨里面加了些什么。 另一边。 厨房也已经蒸好了烧麦，交给了刘大娘子的贴身婢女。 芳绫端着吃食轻手轻脚走进了里屋，刘大娘子正倚在窗边的塌上，看着日头楞楞的出神。 她把吃食放到了塌上的小桌，轻声道，“大娘子，厨房刚送来的吃食，您用点罢。” 刘张氏收回眼，“我没胃口，拿下去。” “您都好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的，”芳绫急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但再怎么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不是，就当是为了老爷，您也多少用点罢。” “我不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她皱了皱眉，“只是看着那些个吃食就倒胃口，许是过几日就好了。如今却是丁点也不想吃，就莫要拿到我面前了。” 芳绫也不管了，直接把食盒里的小笼屉拿了出来，一一摆到桌上，“大娘子瞧瞧再说罢，说不准有合您胃口的。” 刘张氏脸上满是无奈，也不管她转了头继续看向窗外，下一秒却听见她的惊呼，“呀，大娘子看，这点心好精致，红红绿绿跟朵花似得，咱们走南闯北的也从没见过呢。” 刘张氏下意识看了过来，就见小桌案摆着四个小笼屉，每笼里各有两只花一样的点心。 皮子是红绿色的，顶头蓬松束折如花形，薄薄剔透的能看见里头的馅，淡淡的米香随着热气飘来。 香气钻入鼻尖，她像是忽然回了神，感觉到饿了。 芳绫递了筷子过来，“这看着就好吃，大娘子快尝尝。” 点心小小巧巧的一只，咬开纸一样薄的皮子，内里的鲜香瞬间在唇齿间绽开。 是多汁水润的虾馅，像是灌浆的包子，汁水清爽不腻满是鲜甜，嚼两下还有脆脆清甜的果味，混着皮子的浅淡菜香花香，无法言说的鲜美滋味。 等一只烧麦下了肚，嘴里还余着甘香，刘张氏也彻底醒过来一般，没了刚才的迷楞，很快又吃完了另一只虾馅烧麦。 就这样筷子也没停，换了一笼屉又吃上了。 透过皮子就看出里头的馅不同，还没吃浓浓的猪油味扑鼻而来。香软的糯米染成了酱色，里头混着焦脆的猪油渣，咬到油渣后油星爆开，让米粒更加香润。 其中还有清口的蕈子丁，吃起来也不会油腻，沾了猪油的蕈子丁更是味美，很快又是两个下了肚。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四褶皮子谁会，太难了，啊——感谢在2020-04-13 23:38:30~2020-04-15 18: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潋素檀 52瓶；扑咚扑咚的心 5瓶；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二更补上) 看着刘张氏吃了东西, 芳绫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悄悄去门外让丫鬟喊了老爷过来。 刘员外原本在书房处理事情, 得了消息小跑着就赶了来, 等到了只看见刘张氏正在喝补身的鸡汤，桌案上还有四个空了的小笼屉。 只喝了小半碗她就放下了碗，用帕子压了压嘴，“不喝了不喝了, 刚才点心吃多了, 撑得怪难受的。” 刘员外赶紧上了前，肉乎乎的脸上满是心疼, “你都多少天没吃东西了, 才喝这小半碗鸡汤哪够的，再喝些。” 芳绫笑着收拾起小桌案上的笼屉, “大娘子吃的确实不少, 看这四个笼屉都空了, 足足八只点心呢, 猛的吃太多也不好，老爷就不用担心了。” 他伸出手似是惊到了, “这四笼屉都吃完了？！” 等芳绫退了出去，刘张氏才撇了脸瞪他一眼，“怎么, 嫌我吃的多了？” “不多不多，这么点哪儿多了，再多咱们都吃得起, 娘子爱吃多少都成。”刘员外这下是彻底放了心，自打孩子没了，她再没用这般的语气同自己说过话，如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骄横，他眼眶都湿了。 刘张氏难得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态，“这些日子是我不好，让官人担心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脑子被蒙住似得……” 他赶紧把人揽入怀中，拍着肩柔声哄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说起来都是我不好，身上多了块肉一点没察觉到，我对不起那孩子……”说着说着她大声哭了出来。 刘员外只轻抚着她的背，任她发泄了出来。等哭够了，刘张氏的心中郁气也散了大半，又絮絮叨叨的念了会，他知道这个事算是过去了。 打起了精神，刘张氏又想起先前吃的烧麦，“你那点心是哪儿买的？样子巧味道更是好极，叫人吃了还想吃，是镇上买的还是从别的地捎来的？” “是镇上一手艺极好的厨娘，我叫她做了送来的。之前你不在，我们与赵家谈生意时也是请了她来掌宴，赵员外吃的很是高兴。这次我也是随便请了她来试试，看来我真该好好谢谢人家。” “居然是镇上的厨娘，也用不着你，我寻个时间亲自去谢谢人家。” 刘员外顿了顿，想起管事不久前跟他说过留了人在府上吃冰碗，说道，“先前是人亲自送来的，安排了在偏堂休息，不知道现下回去没，我叫人去看看。” 刘张氏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我自个去罢，左右吃多了，走走就当是消食了。” 二人到的时候，宋姝还在尝酸梅汤里到底加了些什么，看见刘员外扶着个壮实的妇人，想来是刘大娘子，赶紧放下碗盏站起了身。 “小娘子不必客气，快坐快坐，先头那几笼屉点心我吃的极好，特来给你道声谢。”见了人刘张氏立马挣开刘员外搀扶的手，几个大步走上前，拉她坐了下来，面上热切的笑很是爽利，不会让人感觉不适，反倒觉得她是个直性子的爽快人。 宋姝抿着嘴笑了笑，“大娘子喜欢就好，我还怕不合你胃口呢。” “这么花巧的东西，旁人怕是见都没见过，我能吃上一回，哪会不合胃口。” 虽是恭维的客套话，但经她的嘴说出来就是显得格外真诚些。 宋姝倒是还没见过有这种特质的妙人，回道，“大娘子谬赞了，吃饭的手艺罢了。” “小娘子就不要自谦了，”刘张氏细细数道，“我不说是吃遍每个州城，但也去过不少地方，新城海镇，便是塞外我也去踏足过，是真没见过这么好手艺的。” “新城？我听说是个偏远的小城，戈壁沙漠荒凉的很，大娘子居然还去过这样的地方？”宋姝顿时升起几分好奇。 对方爽气的笑了笑，很是骄傲，“别看我是个妇道人家，闯荡游走的地方可不比那些个儿郎少。当初我家官人的生意也有我一城一镇跑下来的功劳。” 事业女强人啊！ 在这个地方实在不多见，她更是来了兴致，不由得赞叹道，“大娘子好生厉害！” 刘张氏见她情态不似作伪，是真心觉得她厉害，和那些个表面赞她背后鄙夷她的人不一样，也很是高兴，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或是捡河川秀水的城镇，又或是有趣的风俗人情说给她听。 宋姝也是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跟着回两句自己知道的事。 一旁的刘员外岔了好几次话都被无视，几次后只能无奈的先退了出去。 刘张氏是个见识广博的，讲话也是风趣幽默，宋姝来自现代，有些事听了也让她眼前一亮，两人颇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等芳绫来说可以用晚食了，二人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聊了一个多时辰。 晚食自然是被刘张氏极力留了下来一起用，只两人但菜色却很是丰盛。 拌小菜、鸡片饼、糟白鱼、罐焖肉圆和豆腐羹。 刘张氏本还想叫温一壶酒，但是念着她的身子，被芳绫和宋姝极力阻止了。 一顿饭吃的也不无趣，宋姝边吃也会说些自个儿做吃食的小法子，左一句右一句，刘张氏听的也不厌，反倒饶有兴致的样子。 食毕芳绫叫了人来撤了碗碟，又抬了糕点和酸梅汤来。 看到酸梅汤宋姝又想起一直没尝出来其中加了什么，心里又百爪挠心似得难受的紧，喝了两口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娘子府上的酸梅汤我喝着很是特别，味道比旁人家的高出一大截，我喝着里头似乎是有些陈皮红果什么的。” “没想到小娘子还长了个灵舌头，”刘张氏也来了兴致，“这酸梅汤是我最爱消暑饮子，这方子还是多年前路过东州的小镇喝过，一尝味道就是不一般，特意把方子买了下来。” 没想到还是买的秘方，怕人误会她连忙说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觉得味道好才问问。” “哈哈哈，小娘子不用紧张，这方子我告诉你也不碍事，我也不是做这生意的，不过你就是听了也做不出来。” 她继续说道，“得了方子我还试了许久，才做出了如今的口味，选料就十分讲究，用的蜀地产的乌梅、东州陈皮、青州红果、新镇桑果、肃州甘草、海镇的薄荷叶和花干，就连煮汤的糖也比寻常要好几分。” 宋姝都听傻了，没想到这小小一碗酸梅汤这么费功夫，几乎是天南海北的寻原料，也难为刘大娘子这般有闲心。 赶紧又喝了一口，两人就这么聊着，眼看天越来越黑了，刘大娘子才派了人送她回去。 临走前还给她塞了几个纸包起来的东西，居然就是酸梅汤的那些原料，一包一包按分量包好了，不得不赞一句实在是太有心了。 只是知道这些东西是哪哪哪来的她就觉得烫手，“大娘子客气了……” 不等她说完刘张氏就直接抬了抬下巴，护送她回去的小丫鬟接了过去，她才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倒不值什么大价钱，我路过这些个州镇顺手带回来罢了，小娘子就不要客气了。” “若是喜欢时时来我府上喝也成，只是小娘子若是有新的吃食嘛也得给我带一份。” 刘张氏又笑开了，“说句不见外的话，今日短短的聊下来，我就觉着与小娘子十分熟络了，自作主的把你当半个妹子。当然，绝不是贪你的吃食啊。” 一番话说的，宋姝都笑了，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触动，也不扭捏了，眨了眨眼俏皮道，“那就谢过好姐姐了，改日我做了吃食再上门来讨酸梅汤喝。” 两人站在府门口又是聊了小一会儿，终于带着酸梅汤料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字又可以舞了（摇摆嘚瑟），话说忽然想学蛋糕裱花，有没有会的让我康康。感谢在2020-04-15 18:51:05~2020-04-15 23:4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等宋姝走后, 刘员外搂着娇妻满是无奈，“你啊, 这才第一次见面就掏心掏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旁的也就算了，要是遇上些心怀不轨的看你到哪儿哭去。” 刘张氏白他一眼，“我又不是遇上个人就没心眼的攀上去，只是与这小娘子投缘罢了, 对我的性子是我喜欢的。我看人的眼光你还不知道？好的孬的我一眼都能瞧的透透的。” 看着自家娘子昂着头得意的模样, 他却也无法反驳，毕竟他娘子识人的眼光确实厉害。 自那日后, 宋姝也没有把话当随口说说, 琢磨了新吃食就会往刘府送一份，得了空留在府上和刘张氏吃茶聊天一坐就是小半天, 二人关系好的刘员外都看傻了。 这日宋姝新做了个豌豆蓉, 翠绿的豌豆放入锅中煮至熟烂, 捞出过了凉水磨成汁。 磨出来的豌豆汁过了箩筛出豆皮渣子, 倒入锅中煮开，勾上芡让豆汁变得顺滑, 出锅前再加上多多的糖蜜。 分装到小碗中，最后撒上炒香研碎的芝麻、松子仁和胡桃仁。 碧绿碧绿的颜色极为漂亮，看着就格外清新喜人。宋姝晃了晃神,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袭绿色的衣袍，清雅俊逸，矜贵出尘。 只一瞬的失神, 很快又抛到脑后，继续手上的活。筛剩下的豆皮渣子她也没浪费，掺上白面做了些面食，捏成精致的花型，瞧着也同样诱人。 已经过了午时，食肆里也没了人，宋姝拎着食盒就准备去府上蹭酸梅汤喝，刘大娘子最近爱讲各州镇的山光水色，还有些人文趣志，精彩程度不亚于那些个大家的游记，她听的入了神，恨不能天天跟在刘大娘子身边听个够。 出了食肆没两步，迎面走来两个人，是陈大和陈王氏，她停下脚点头打了个招呼，“这么热的天，老丈妈妈又来看阿秀啊。” 陈王氏脸上笑眯眯的，衬着圆圆的脸格外和善，“这不是得了空就来看看她，人在吗？” “就在食肆里头呢，灶上还剩些冷淘豆花，老丈妈妈不嫌弃就吃些。” “多谢小娘子，小娘子这是要出去？” “……” 又客套的聊了几句，陈大和陈王氏转头进了食肆，宋姝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了笑，回了头赶紧往刘府去。 来的次数多了，看守的门人都已经知道她是府上的客人，也不用通传，开了门笑着把人迎了进去。 小丫鬟带着她一路到了内院，得了消息的芳绫就在门口侯着，“小娘子可算来了，大娘子早早备好了茶点，就等着你了呢。” 宋姝抬了抬手上的食盒，“新做了个吃食，这才耽搁了。” 说着已经到了门口，里面传来刘张氏的声音，“什么新吃食？” 芳绫一下就笑开了，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去，“大娘子这耳朵就听得见吃食二字，羞人。” “你这坏丫头，平日开些玩笑就罢了，现下是连我也打趣起来了，看我得了空怎么收拾你。” 刘张氏精神头看起来很是不错，先笑着斜了芳绫一眼，这才看向宋姝拍了拍身侧的圆凳，“快坐快坐，昨日说好的未时过来，等了半天也不见还以为你来不成了。” 宋姝把食盒里的豌豆蓉和面点端出来摆到桌上，“还不是为了这些个吃食，这才误了时辰，让大娘子久等了。” “什么久不久等的，客气的很，”她撇撇嘴这才看向桌上的吃食，立马说道，“这绿汪汪的倒是好瞧，看着就清爽，是什么东西？” “是新鲜豌豆勾的蓉，我做的是甜口的，大娘子要是喜欢可以自己试试咸口的，用高汤做底，把芝麻胡桃松仁换成江珧虾仁粒，红虾仁配绿豆蓉羹也是好看的很。” 听着就让人流口水，刘张氏端起一碗，芝麻松子胡桃碎微微泛黄，带着股焦香，混着清新的豆味，说不出的清气。 入口后豆蓉羹冰凉柔滑，微微的甜恰到好处，既不腻味又凸显豆的清香，烘炒过得坚果碎让甜羹清爽之余又平添几丝风味，吃完后口中只余淡淡的甜香，清凉的暑气似乎都消了几分。 配上同样清口的面点，没几下就喝完了一碗羹吃了三块糕，刘张氏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嘴，不住地点头，“清淡爽口，这样的天气吃一碗是舒服。” 过了嘴瘾，她这才接着昨日的话头继续说起了各地的趣闻。 “蜀地那边的美人是真多，性子也是泼辣的紧，把家里的男人收拾的是服服帖帖的，家里家外操持的风风火火，瞧着就厉害的不得了。” “那边的吃食也多，咸香味重吃着够劲，饭菜的油水都比旁的地方多些。而且能把肠肠肚肚、心肝腰肺这些个东西做出千百种花样来，别说味道还真是好。” “不远的滇中也是块宝地，虽然没得繁华热闹的景致，但是崇山峻岭好像连空气都清爽。风花雪月日子都过得慢下来了，是个闲适养人的好去处。” “吃食也是千奇百怪的，有些惯爱吃虫蛹什么的，哎呦，第一次瞧见可把我吓坏了，后来壮着胆尝过味道其实不错。” “海镇嘛，那块地方倒是和咱们这边差不多，不过更繁闹些。温柔水乡才子佳人的，郎君人人儒雅女郎个个娇柔，天灵地秀滋养的人也灵气的很。” “最有名的当属清河上的清河坊，一到夜间热闹的哟，隔着水岸都能听见船上曲乐歌舞的声音，软侬醉人，我不是个男儿身也受不住。” “许是爱吃甜食，总之那边人就跟糖蜜似得，讲起话都是细声甜柔，美得很。” “……” 二人就这么你说我听，时不时喝口甜羹吃块面糕，一眨眼就是一个时辰多时辰过去。 食肆也快到了准备晚食的时候，宋姝不舍的站起身，“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回了，改日再拎了东西来找大娘子闲聊。” 刘张氏赶紧把人拉住，摇着头道，“这分明就早的很，回什么回，不准走再坐会儿。你说你，生意这么好也不知道多请几个人，自个儿闲着喝喝茶就是。” 她有些好笑，自己就是个富家夫人，平日也没少亲自往外跑，居然还好意思说她。 却也没戳破，只解释道，“我的食肆只小小一间，二三个人已是足够，再请了人怕是灶台都要挤不下了，反倒碍事。” “我听管事说你食肆生意很是不错，去的晚了就吃不上，就没想着多盘间铺面把生意做大了吗？” 话又聊了起来，宋姝只能顺着刘张氏的力道重新坐了下来，回道，“我就是好做些吃食，也不求大富大贵，足够衣食无忧也就是了，生意大了我还怕操心累人，倒不如就这小小一间做好了。” “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刘张氏笑了起来，“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温饱是不难，但人活这么一回，那些个山珍海味珠宝衣裳不享受享受多可惜，这可都是要大银子的。” 她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两人就着这个问题又聊了起来。 等放下话头，得，天色也真的不早了，宋姝心虚了一下，干脆也不急着赶回食肆了，刘张氏说想尝尝咸口的豆蓉羹她也一口答应下来，直接去了厨房。 刘张氏也想瞧瞧这可人的羹点怎么做出来的，跟着一道去了厨房。 厨房里正热火朝天的准备着等会儿晚食，见到当家夫人来了，管事婆子立马放下手上的活迎了上去，“大娘子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还是吃食不合胃口，派了人来就是，怎的还亲自个来了。” 刘张氏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来瞧瞧，你自忙你的去，不必管我。对了，等会小娘子要的东西你给备齐来，”转头又说道，“小娘子需要些什么，跟赵嫂说就是。” 好在都是惯吃的食材，厨房里都有，没一会儿就全部准备好放到了一旁空着的灶案上。 刘张氏就站在一边看着，宋姝边忙活边讲。 “煮豆子的时候加些草碱，煮出来的豆子才油绿，不然最后出来会有些发挥，看起来不美。” “原本是用些鸡汤骨汤做底子味道更好，不过现下做费功夫，只能切些姜蒜末兑了姜蒜水也是另一番味道。” “虾子仁烫成粉白……” “呵，乡下地方的粗浅手艺也敢拿出来摆弄。”正说着，忽然就听到这么声嘲讽，刘张氏还以为听错了，抬了头看去，就见一名包着布髻的年轻女子不屑的看着她们。 她身上穿的衣裳倒是不错，人也年轻娇美，叫人一时拿捏不准她的身份。 就在她暗自打量时，赵嫂冲了上来拉着女子就是一通训斥，“你便是老爷带回来的也不过是做糕点的下人，怎可在大娘子面前这么没规矩的说话，快些认了错滚出去。” 原来是负责做糕点的，却不知她哪里的胆气敢这样说话。 微微抬了抬手，芳绫立马喝道，“哪来的厨仆，说话敢这般刁蛮，赵嫂，叫了刘管事来撵出去，咱们府上可不用这样的下人。” 赵嫂赶紧应了准备去叫人，低着头笑了起来，这小娘皮没来几日气性倒是傲得很，整个把自己当主子，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只是人似乎是有些来头，她一时没法子，没想到这么蠢自个找死，正好让大娘子收拾了她。 只是不等走远，就听到人又得意的叫了起来，“你才是下人，我是老爷从吴州刘府带回来的，老夫人亲自让我照顾好老爷，你们敢动我，是要给老夫人没脸吗？” 赵嫂吓了一跳，居然是老宅那边派来的，听着还有给老爷收了做房里人的意思，怪不得这般傲横，一时待在了原地。 李二娘扶了扶头上的簪子，看着府上的当家夫人很是得意，她是投靠在刘老夫人府上的远方亲戚，不久前才被指了跟着刘员外一起回来。 临走前老夫人叫她好好照顾老爷，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而且听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样子，对现在的刘大娘子很是不喜也看不上。 她自觉是有靠山的，沾着老夫人这层关系感觉很是优越，毕竟这种不讨婆家喜欢的，就算是当家大娘子，以后说不准还得看她脸色，好求着自己在老夫人面前多说些好话。 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落在刘张氏眼里只觉得好笑，也不知老虔婆是昏了头还是没了招，派了这么个蠢货过来。 也不想想老虔婆若是敢动她，她怎么还会以厨仆的身份窝在这。 懒得说话，只抬了抬眼，芳绫正要说话，得了消息的刘员外颠颠的跑了来，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发虚，擦着汗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刘张氏也不看他，抚了抚衣袍对着宋姝温和道，“小娘子做好了咱们就走吧。” 另一边李二娘见了人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娇滴滴的走了过去，“老爷～” 刘员外大喝，“别过来！”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他随意把人安排在厨房，准备过段时间再打发了，没想到这也能遇上，再看看刘张氏的神情，心慌的不行。 眼看人收了吃食准备走了，赶紧凑上前开了口，“娘子听我解释……” 刘张氏只冷冷睨他一眼，“刘远，再让我看见这些个惹人烦的你也跟着一起滚，直接拿了和离书来让我回娘家落个清静。” 厨房里大气都不敢出，别说宋姝，就连嘤嘤作态的李二娘都傻了眼，她，她怎么敢这么说话！ 等人走后才回过神，一脸心痛的叫起来，“大娘子怎么这样说话，简直……” “闭嘴！”刘员外发了火，“她是刘府的大娘子，怎么说话轮得到你说道吗？管事，去收了东西送李二娘送吴州。” 也不等人哭出来，急忙往内院去了，哄老婆要紧。 一路回了房，宋姝还是没缓过来，刘张氏喝了口羹，笑道，“吓到你了？” 不等她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芳绫的声音，“大娘子不舒服歇下了，老爷明日再来吧。” “我就去看看，好歹让我解释解释就让我进去吧。” “大娘子真的歇下了，老爷明日再来。” “……” 宋姝呆呆的说道，“刘员外那边许是真的……” “我知道的，就是现下不想见着他，看着烦。” 喝完一碗豆羹，刘张氏才慢慢说道，“我祖上世代经商的，也算有点家底，年轻时我跟着阿爹去吴州，无意中认识了他，他一眼就瞧上了，死缠烂打追到了我在的州镇。” “他家祖辈都是读书人，家里也安排了个秀才女儿相看，一直瞧不上我家从商，觉得失身份。我原是不想跳这火坑，他愿意舍了身份跟我一道从商打拼，我又磨了他一年多，瞧他心诚才应了的。” 宋姝挑了挑眉，“刘员外当真是个痴情人，大娘子有福。” “他是读书人，我是从商子，想想就一堆麻烦事。”刘张氏努了努嘴，“就是看他还算真心，不然我才不会应。” “是啊，门当户对确实重要，”宋姝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好在大娘子觅得良人。” 刘张氏却是笑了笑，“我门当户对确实重要，我却不是很在意，成亲前我顾虑过我们会性格不合，或是会志趣不投，却从未想过我嫁给他是高攀了这样低贱的念头。” “门当户对就是怕自己没底气，不说我娘家现在是家大业厚，我自己也不差，他爹娘也不想想他们住的大府宅、侍候的女婢丫鬟拿来的，还有心思琢磨怎么恶心我。” “真把我惹恼了就去衙门和离，到时候他们儿子的家产还有我一份。这就是我的底气，管你什么清贵的读书人家，旁人觉得我高攀了，我还说他们攀着我呢，我若是瞧不上他们算个什么。我手里有银钱，什么读书人找不着，轮得到他们？” 正说着，忽然窗户里探出个头，把宋姝吓了一跳，是刘员外，他手上沾着泥，不知从哪钻进来的，隔着窗说道，“娘子气归气，打我骂我都成，别说这些个叫我难受的话了。” 刘张氏沉着脸，“改明我就叫人把后屋的树给砍了，省的有人钻爬。” “娘子喜欢就砍，只是你能消气，那厨仆我已经打发走了，今后定不会再来碍你眼。” “厨仆？我还道是你娘给你塞的贴心人，你若是有意直接跟我说就是，还把人藏在厨房，怕我容不下她不成？” 刘员外叫苦不迭，连连解释，只是不等说完，就听见刘张氏喊了芳绫叫刘人关了门窗，把人请了出去。 宋姝看着想笑，看刘员外肉颤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多嘴道，“我看刘员外与厨仆也不相熟，想来没什么。” “他倒是敢，”刘张氏哼了声，“还不是他娘送来恶心我的，他却是个孝子，不敢推拒了，又不敢叫我知道，才安排到了厨房去。” “大娘子既是知道还这般生气呀。” “总该叫他长长记性，既然这般心软推拒不了，那就受着。” 这对夫妻真是有趣的很，宋姝也不多话了，两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派了人送她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忽然加班处理之前的错漏，最近几天休息都会补上（ps:大人下一章应该就出场了） 感谢在2020-04-15 23:42:23~2020-04-18 18:5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新酒一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六、-篱-、447514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谢过护送她的仆妇, 等人走远了宋姝才进了屋。 推开门就看见阿秀在院中的树下坐着，听见声音立马放下饮子凑了上来, “小娘子回来啦。” 她点点头, 看了她一眼，“一个人在这和香饮子看景，你倒是有闲心。” “还不是小娘子出去玩的不见人，我等的无聊都开始数星子了。” “等我, ”宋姝狐疑的挑了挑眉, “怎么了？” 阿秀忽然笑的有些羞涩，手绞着衣角, “明日我想歇一天, 出去一趟。” 这模样让宋姝开始检讨，自己最近是不是出去的时间太多了, 连阿秀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都没注意。 好在藏不住话的阿秀没多久又开了口, “娘叫我明日去家里坐坐, 小娘子帮我拿拿主意, 要买些什么东西带去好。” 娘？陈王氏？ 没想到一个没注意她们母女关系已经发展到般好了，要是不说自己还丁点没看出来。 宋姝心里高兴, 忍不住打趣了几句，“娘都叫上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看来认亲宴我是吃不上咯。” “没有没有, ”阿秀也不遮着掩着了，脸上满是笑意，“就今日娘又来看我, 一直拉着我的手说话，我一时没忍住才叫的，她又让我明日去家里坐坐，说是认认家。” ， “小娘子，我有家了。” 宋姝捏捏她的笑脸，也笑了起来，“好好好，这样，日后若是办认亲宴我亲自下厨，给你好好庆贺庆贺。” 又说了说明日过去要买些什么东西合适，许是被阿秀兴奋的情绪感染到，回了屋后宋姝也忽然有些精神。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闭不上眼，想着阿秀的事还有陈王氏一家，又翻了个身，忽然又想起今日刘大娘子有底气的一番话，脑子极快闪过一道挺拔清俊的身姿。 不等捕捉就一闪而过，不知过了多久，终困意袭来，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是夜，林府。 同样躺在床上睡不着的还有林清安，他仰躺睁着眼，盯着黑乎乎的房梁，脑中又想起晚些时候衙役们闲聊的话。 那是他凑巧经过衙舍，忽然听到‘长平街’、‘食肆’、‘宋小娘子’，脚下就不自主走了过去，隐在一旁听着里头的谈话。 衙役1：“吃来吃去还是长平街宋小娘子家的东西好吃，分明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吃着就是好些。” 衙役2:“是东西好吃还是人好看所以东西才好吃，指不定小娘子做个馊饭你也会觉得不错。” 衙役1:“去去去，你这臭嘴少乱说，你敢说小娘子做的吃食不好吃？” 衙役2:“嘿嘿，好吃好吃。话说咱们以后等小娘子在食肆忙活再去吃，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些个吃食经她手出来比那两个打下手的就是要好吃些。” “我怎的没尝出来，好啊！你这才叫看人好看觉着东西好吃，哪来的脸说我。” 衙役2嘿嘿的笑，“你说小娘子吃食做得好，人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漂亮，怎么也不见有人求娶？” “你够胆子你去试试呗，”衙役1翻了翻白眼，“再说你怎么知道每人求娶，瞧不见的时候说不定早就有些什么了，总之怎么也轮不到咱们。” “……” 后面的话林清安没有听，只是衙役最后的话在他脑子响了很久。 一室寂静，他翻了个身，越想越是懊悔，小娘子本就不缺人爱慕，之前不就有那个姓沈的小举子往她身边凑。 想起那天小娘子叫他不要再凑到她面前，自己竟然也真的照做了，这么长时间忍着不去见她。 若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又来个张举子赵举子李举子什么的得了她青眼，他怕是真的要把肠子都悔青了。 想到这，林清安再也忍不住，什么不要往她面前凑，他真不凑上前才是没了机会。 明天，明天他就要去见小娘子！ 这样的念头一出，心就飞快的跳起来，恨不能立马见到人，又怕看到她冷然的目光。 脑中纷乱，想着明日要用什么样的姿态解释，见了人要说些什么，直到半夜才合上眼。 许是睡前想的太多，林清安难得做了个梦。 微青的天，他看了一夜卷宗，从府衙出来走向市集，热闹的市集上，各家摊贩叫卖着。 透过柔和的光雾，他看到馄饨摊前的人，嘈杂繁闹的市集褪去声色，只有她静静地站在摊前，眉眼弯弯，温婉清丽，叫人一眼难忘。 后头还有许多画面闪过，全都是她，她在灯下看景时的慵懒迷离，她在灶前忙碌时的专注细致，她吃东西时餍足的灵动。 正梦到那日夏社，水岸上没了人，她双颊绯红看着他…… 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果然，已经快到辰时。 身上黏糊糊的冒着热气，等林清安起了身才发现身上出了许多汗，将里衣都汗湿了。 脸上也是火热热的烫，用晾帕子盖着敷了了好几遍才恢复往日的白净。 另一边的宋姝却是一夜无梦，神清气爽睡到天亮。 先去了市集采买菜肉，让福生把东西带回去后，她又带着阿秀去买了些常吃的蜜饯和糕点，细细的包起来，直接去了食肆。 陈王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把人接了过去就是一通亲昵的关切，阿秀也小声的叫了声娘。 两人跟宋姝打了声招呼，这才挽着手亲亲热热的离开了。 陈家一家子落脚的屋舍不在镇里，而是出了镇口不远的空地上，三间屋舍围起来的小院。 就是在牙行的时候也没住过茅草房子，还有脚下踩得地没有什么地砖，就是夯实的泥土地，阿秀猛的看到这样的屋舍着实愣了好一会。 陈王氏时刻注意着她的面色，看她发愣心里暗骂了句，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假意扯了扯嘴角，低低的说道，“家里没什么银子，比不上小娘子那边，莲姐儿可是吓到了？” 阿秀回了神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心里想着娘这些年过得怕是不好，就有些难受。 陈王氏却是不晓得她的心思，看她丧着脸又暗暗骂了好几句，这个嫌贫爱富的贱蹄子，想着正好卖了她换房子，心气才顺了起来，又摆出一副慈爱的笑脸推了门把人带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芳姐儿正在井边打水，脚边还有几盆子衣裳。 依然梳着齐整的妇人髻，听见声她转过头来，露出和阿秀有七分像的脸，只是额上多了条蜿蜒的疤，面色也青黄许多。 只看了一眼芳姐儿又转过头，吃力的把水摇了上来，浸好了衣裳这才慢吞吞的走上前来，细声柔气的打了声招呼，“娘，莲……三妹。” 看着两张相似的脸陈王氏很是嫌恶，不过表面功夫做的极好，轻轻拍了拍芳姐儿，故作生气道，“这一大早怎么就忙活上了，不是说了等娘回来一起。” 在暗中拧了她一下，才继续说道，“你也别忙活了，赶紧带着莲姐儿进去坐坐，娘去街上买些东西。” 转过头对着阿秀问道，“莲姐儿喜欢吃什么？娘去买。” “都成，娘随便做些就好了。” 陈王氏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要是真敢不要脸想着吃大肉看她不撕了她的嘴。 等陈王氏出门后，只剩下姐妹俩，也没了话就这么尴尬的站着。 好一会芳姐儿才倒了碗水，又搬了张小凳来，“坐，”想了想又小声问道，“或者你去我屋里坐坐？” 阿秀自然是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坐这就好。” 许是不知手脚往哪放，芳姐干脆低着头洗起了衣裳，手上有活说话也轻松了些，“爹和二弟出门办事，用午食的时候就能见着他们了。” “嗯。” 再次沉默下来。 阿秀本就是话多的性子，提着气试探着开了口，“我买了些糕点蜜饯，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我随便买的，你帮我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陈王氏一回来就看见两人坐着吃东西，皱了皱脸很快又松开。 “娘回来啦，”阿秀走上前，“我买了些糕点蜜饯，怕不合你们胃口，正让大姐帮我尝尝呢。” “怎么会不合胃口，只要是莲姐儿带来的娘都爱吃。”她扫了眼桌上的几个纸包，就拿这些个东西，呵，倒是手紧。 阿秀这边的情况宋姝不得而知，食肆只剩下她和福生，一时还真有些忙不过来。 她忽然想到若是日后阿秀回了家不在这，那招人的事就得安排起来了。 不过现在也不急，趁着闲下来的空挡她想着做个吃食，等阿秀回来也算小小的庆贺一下。 也不是什么繁复的东西，只是简单的大肉饼。 做法也不难，白面加水，不比做皮子或是索饼得和的硬些，做饼子的面就要揉的软乎。 饧面的时候打馅，肉一般用四分肥六分瘦，只是宋姝不喜欢太油，只用了三肥七瘦。太瘦也不成，吃起来干不油润。肉不需剁的太细，否则吃起来没有口感。 剁好的馅加盐、酱、胡椒和酒调和拌匀，摔打搅拌到紧实，为了嫩一点又加了些葱水。 淋上多的香油封上拌匀，姜切细末，葱确是不用切太碎，否则掺到肉馅里容易出水。 面也饧好了，软乎乎的还有些沾手。在案上撒了白面，简单揉捏后面团就变得十分软润。 宋姝又把面团分成三个剂子，擀成长饼，调好的肉馅铺在饼皮上。自己做的好处就是这样，想加多少肉就加多少，绝对的真材实料。 把面皮折上四五折盖住肉馅，烧热的鏊子刷了油，把肉饼放上去煎熟。她只煎了一块尝尝味，剩下的等阿秀回来再弄。 趁热把长饼改刀切成好入口的小块，焦黄的外皮，随着喀滋的脆响，切开露出里面满满的肉，香气也瞬间飘了出来。 给福生分了一半，宋姝才拿了一小块吃起来，饼皮焦脆馅肉油香多汁，薄皮多馅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正吃着，忽然看到一袭熟悉的暗绿身影，也不知来了多久。 似乎是许久没见了，她有些怔住，等回了神忙不迭站起身，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多更点把前两天的再补补。自己做饼真的好，外面的总觉得肉少呜呜呜，自己做就疯狂加肉肉，美得很诶嘿。感谢在2020-04-18 18:56:42~2020-04-19 23:3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扑咚扑咚的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宋姝真没想到他还会再来自己的食肆, 毕竟那天说的话已是极不留情面，也看得出他是真的动了怒。 虽然事后回想起来她也觉得自己说的话重了些, 但也没有后悔。等一连几日再没见到人她以为这是就算过去了, 现下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这么久什么情绪也没了，想了想宋姝还是决定先道个歉，“大人……” 林清安却怕她当场赶人，赶紧截住她的话, “我来吃东西, 小娘子开食肆，我来吃些东西可以吗？” 也不等人回答, 他先一步走到最近的位子直接坐下, “随便什么都成，我还未来得及用午食。” 他目光清明的看着她, 看似清贵, 衣袍下握成拳手却满是汗珠, 呼吸都轻柔起来, 生怕她拉下脸说些叫他难受的话。 好在宋姝只是轻轻抿了抿唇，很快点头说道, “旁的都卖完了还没来得及做，最快的点豆花也要两刻钟，大人可等得？” “等得, 劳烦小娘子了。”林清安略微点了点头，语气也很是淡然，丝毫看不出一颗心上上下下忐忑来回了数遍, 得了准话才终于落了下来。 这边宋姝磨好了豆子正在煮豆浆，看到灶上的肉饼，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还有些肉饼，大人可要吃些垫垫肚子？” “自是要的，多谢小娘子。” 饼皮焦黄薄脆，内馅油香肉润，林清安觉得格外的好吃。 边吃还边偷偷看着宋姝在灶前张罗吃食，耳边只有豆浆在灶上咕噜噜的沸腾的声音，混着吃食的香气让他的心也咕噜噜的冒着泡，软乎的不像话。 豆花很快端了上来，还冒着热气，宋姝浅浅的笑着，“刚出锅的，大人小心烫。” “嗯。” 许久没见她这样温婉对着自己笑了，林清安的心又荡起来，不舍得吃太快，小口小口的吃着，恨不能多待会儿。 再怎么细嚼慢咽，小小一碗豆花也很快吃完了，耽搁了不少时间，还得回衙门。 宋姝正忙着收拾灶案，头也没抬的说了句‘大人慢走’，林清安垂下眼，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忽然，他转过身，大步回到灶案前站定，抿了抿唇，淡淡问道，“晚些时候还有肉饼卖吗？”顿了顿，“我下了衙来吃。” 宋姝这才看向他，笑意浅淡有礼，“对不住了大人，肉饼我是打算做了给阿秀吃，不是用来往外卖的，旁的云英面豆花冷淘都是有的，若是不嫌弃可以来用些。” “嗯，”林清安在意的根本不是有什么吃食，只是想探问一番，确认她愿意让自己再来食肆用食，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我下了衙再来。” 心情颇好的离开了食肆，这次他定不会再心急的去逼迫小娘子，慢慢来小娘子总会感受到他的诚心，就这么守着，守到她愿意接受自己。 等人走了宋姝也是松了口气，说实话她对这个知县大人没有恶感，算起来他是从馄饨摊就在的老食客，对他的吃食也是捧场，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 只要他不再像前段时间中了邪似得谈什么嫁娶情爱，当一个寻常的捧场食客，这么下去就好。 食肆没了人，宋姝关了门，准备回去睡一会儿。 日头依然高高的挂着，却没有前些时候那么毒辣了，吹过的风也不再带着热气，总算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爽。 难捱的夏日可算要熬到头了。 已经过了午，市集上的贩子倒还不少，或是坐在树下檐下，或是撑了伞坐在日头下，哪怕热得不行也时不时吆喝上两句，就是为了多赚两个钱。 一路穿过市集，就在快要走到头时，宋姝忽然停下了脚步，被右边担子上白细的米缆吸引住。 贩子看见来了生意赶紧站起身，“新做的米粉，闻着香得很，用的大白米，看，没有一点不干净的东西，小娘子买些回去煮煮吃呗，保证吃了还想吃哩。” 米缆就是米线，小贩卖的是时下常见的干米线，方便携带贮藏，不过得泡发后再煮，而且相比新鲜米线来说口感硬米香味也不足。不过新鲜米线不耐放，也就没有人卖。 宋姝原本只是想看看，但经不住小贩热情的推销，还是买了一小把。 米线让她想起了现代的过桥米线，她以前在y省待过几个月，就极爱吃这东西，有段时间三餐都是它，还特意学了手艺，现在想起来还真是馋了。 回去后她直接去了厨房，既然馋了自然是要做出来饱口福。 米线除了干米线还有干浆米线和酸浆米线之分，宋姝最爱的是酸浆米线，觉得口感色泽都比旁的好一大截，尤其是那股淡淡的酸味，叫人欲罢不能。 酸浆米线的酸味来自时间的发酵，因此制作时间要长些。 她先煮了锅水，不需滚开，只等略微烫手就把米放了进去浸泡，然后直接回了卧房。 等睡醒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泡着大米的水已经完全冷了，宋姝把水倒了去，找了块布润湿盖住大米，等两三日米发酵好后就可以做米线了。 晚时，林清安到的时候已经过了用食的时辰，食肆里只剩三五个食客，他飞快的点了食，寻了个靠近灶案的位置坐下。 还不等他开口搭话，就看见福生一手端着个小盘子，一手拎着包糕点从门外走来，径直放到桌上，又走到灶案前接过宋姝手里的活，说道，“东西买来了，小娘子趁热吃。” 宋姝道了声谢，擦了擦手坐到桌前，对面新来了个摊贩，卖的油味糍片味道远远的就飘来了，闻得她馋的不行，趁闲下来赶紧叫福生去买了一份回来。 只见盘子里盛着一张白腻薄透粉皮，淡淡的米香扑鼻，粉皮中夹杂着些炒过的胡桃碎，还有碧绿的韭和葱花点缀其中，一旁还有一小撮红甜姜丝和乌梅酱。 单外形上来看很像是肠粉，同样都是薄如蝉翼，白透晶莹，只里头的配菜没那么丰富。 宋姝尝了一口，入口先是浓郁的米香，粉皮细腻滑润，还带着丝丝韧劲，炒过的胡桃碎极香，微微的甜，韭和葱花又带来些许咸香，甜咸混杂味道很是奇特。 等夹上红甜姜丝再蘸了乌梅酱，各种味道交融在一起，却不突兀反而让味道更上一层台阶，好吃的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很快就吃完了小小的一碟，她抬起盘子对着福生道，“再给我买一份，多要些姜丝。” 林清安是看着她怎么飞快的吃完一盘子，凑上话头，“这油味糍片这般好吃吗？可否也帮我带一份？” “这家的味道确实不错，”吃了好吃的宋姝心情也格外好些，笑眯眯的回了一句，又对着福生道，“多拿个盘子去，给大人也带一份尝尝。” 趁着人去买糍片，她拆开了糕点，是红褐色的南枣糕，枣香浓郁松软香甜的紧。 “小娘子这枣糕闻着格外香甜些，不知是哪家糕点铺子买的。” “这样好的手艺当然是南街的李阿婆糕点铺子，大人喜吃应道是知道的，对了，之前大人去阿婆那儿买过糖糕栗糕，我还撞见过呢。” “原来是李阿婆，”林清安本就是找话头，顺着说道，“我近来忙许久没去了，这枣糕许是新出的吧，之前倒是没见过。” “确是最近新出的，卖的可好了，都是现蒸的，还没等出笼屉都被定下了，早早叫福生去也是刚刚才回来。”顿了顿，宋姝递了块糕过去，“大人不嫌弃的话先尝尝，下回再叫了人去买。” 接过糕点时指尖短暂相接，一触即分，宋姝倒是没什么察觉，继续吃着糕。 林清安却愣了愣，道了声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融洽，丁点看不出之前冷然相对的模样。 轻捻着指尖，看她笑的眉眼弯弯，林清安只觉得心说不出的麻痒温软，口中的枣糕都甜腻到心尖。 用了食他也没急着走，宋姝也不赶人，冲了些散茶和他吃糕闲聊。 食肆快打烊的时候阿秀终于回来了，连同一起的还有陈王氏，母女二人手挽着手，脸上皆是笑意，看来今日过得不错。 宋姝招呼着两人坐下，看她们这样子，想着认亲宴怕是就这一两天了。 果然，刚坐下陈王氏就迫不及待开了口，“小娘子，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莲姐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个命苦的，也是菩萨保佑让我找着了她，我自然是想把她领回身边养着。” “还望小娘子可怜可怜我这做娘的，让我出了银子赎回我儿的卖身契，还了她自由身，我定当感激不尽，下辈子也做了牛马答谢小娘子大恩。”言辞切切，叫人丝毫怀疑不出其中的真意。 后头林清安吃着糕，静静的看着。阿秀娘？赎身？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还有这样的事。 那边宋姝还在说着话，“阿秀找到了亲人我也是替她高兴的，卖身契自然是不成问题，妈妈莫哭，咱们慢慢商量就是。” 宋姝也没打算让人出银子赎身，直接拍了板，不收一分钱还了阿秀的卖身契。 阿秀泪眼汪汪，直接跪了下来，她原本是想用自个手上攒下的月钱赎了身衣服，但先前她看着家里过得不好，又听娘说了其中难处，自然是想帮衬一二，就把银子都给了出去。 宋姝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柔声细语的安慰，陈王氏也在哭啼啼的道谢，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卖身契没有随身带着，定下了明日来取。等事情一一定下后陈王氏又道了谢，拉着人准备回去。 阿秀却摇了摇头，“卖身契没拿，现下我还算小娘子的人，我想跟她回去，娘明日再来接我罢。” 又是一番说道，最后陈王氏还是一个人回去了。 食肆终于安静下来，林清安也起身准备走了，阿秀这才发现食肆里还有个人，冷不丁还吓了一跳，“咦，林大人，许久不见你来，今日终于得空了呀。” 他只略略点点头，对着旁人他向来容色淡淡。 临走前他从袖里掏出个红色的圆盒直接放到桌上，“前几日林伯收拾屋子找到了盒香膏，许是在京都不小心收来的，这东西不适合我用，放着又怕坏了，小娘子若是不嫌弃可以用用。” 不等人回话，他三两步出了门，快步离开了，生怕被人叫住似得。 这一番话听着就错漏百出，宋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想起之前的种种，难不成还没放弃？ 她走过去拿起圆盒，红色的小圆盒华美精致，盒盖上雕刻的水仙花细致清楚，盒中时不时飘来股茉莉花的味道，清新雅致的很，怎么看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东西。 宋姝皱了皱眉，还是把东西收了起来，想着下回连着上次的银草膏一道还给他。 阿秀还在旁边小声咕叨，“这么好瞧的东西大人就这么送给小娘子了呀……” 她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想了想又想不出什么，只能抛到了脑后，许是小娘子做的东西好吃，特别让大人喜欢罢。 回去的路上，宋姝挽住阿秀问道，“你赎了身后可有什么打算？” 阿秀摇摇头，“娘说想让我在家多陪陪她，无事做些针线活就好。” “你可想过继续留在食肆帮我？”她循循说道，“食肆离你家也不远，日后你就住家里，也算陪着你娘。白日我这帮忙，我聘你给你开工钱，这样也挺好的不是。” 她为难的低下头，“我先前也是想留在小娘子身边帮着做些什么，只是娘说舍不得我……” 宋姝皱了皱眉，陈王氏舍不得，那还真是没法子，只能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行罢，你娘心疼你也是应该的。” 阿秀一脸愧疚的说道，“我等小娘子聘到了人再走。” 她想了想，聘个人最多两三天，也没必要留了人，就摇摇头说不用了。 回去后宋姝立马把卖身契找了出来，阿秀接过时手都抖得厉害，眼眶也热热的。 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多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多谢……” 宋姝赶紧把人拉起来，就看见她额上已经红了一片，“行了行了，不许哭了。” 柔声哄了许久，终于让她平复下来。 次日，揣着卖身契的阿秀提着行李，含泪告别宋姝，跟着来接她的陈王氏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感情戏就fw了，尴尬的我不忍直视，大家随便看看吧。还有坏人马上就会下线啦，出场十章都没有，真的非常快。感谢在2020-04-19 23:35:52~2020-04-20 23: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仙星梦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阿秀一走, 只剩下宋姝和福生两人，虽说福生年纪不小了, 但也不好再同住一屋檐下。 因此福生主动提出要搬到食肆住时, 宋姝没多想也就答应了。 食肆后头有间小小的耳房，平日堆些杂物，收洗拾掇后也勉强能住人。福生也不磨蹭，直接收好了床褥带过去, 准备等闲下来时收拾好, 今晚就过去。 还有聘人的事也张罗了起来，宋姝先去了趟牙行让牙人帮忙留意合适的人, 又在门口贴了招文, 就等着人来了。 来用食的食客看见门口的招文也会帮着传消息，不过两个时辰就有两三个人前来应聘, 不过各方面考量后, 还是没挑到合适的。 午时林清安顶着日头又来了, 大热的天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一滴汗不出, 面色也是冷白，衬着绿色的官袍, 着实打眼得紧。 随意的点了几样吃食，寻了个位置慢慢吃着，竖着耳朵听宋姝与食客闲聊。 “小娘子, 你看你食肆卖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也太不上心了。” “就是的，之前时不时出些特菜也好, 现下倒好了，前段时间开始就总不见人，卖的吃食也只有云英面豆花这两样了。” “豆花甜咸口味再多，一天吃一种味道，这么长时间也吃个遍了，怪没滋味的。” “之前的汤饼怎么也不卖了，我觉着挺好吃的，天热吃也不打紧，天天吃凉的我还怕受不住。” “……” 这已经不是食客第一次说食肆卖的东西少了，宋姝一边道歉一边盘算该怎么解决。 她现下经营确实有些散漫，卖什么东西全凭自己的心情，没入夏之前卖的汤面倒还凑合，只是她顾虑夏季天热怕没人吃，直接改卖了冷淘，也没问过食客的意见。 她原本还考虑过炒些热菜，像现代快餐任人自由挑选，但又怕天热又怕旁的，自己倒是纠结犹豫的没完。 不过说到底这都是她自己拿的主意，或许她应该改变一下，像酒楼一样列出食单让食客自己挑？ 宋姝隐隐有了计划，准备等闲下来时再详细规划规划。 等食肆里没了人，林清安才站起身，走到宋姝跟前，从袖口掏出个纸包递过去，“这是府上厨娘做的乌梅饼，做的多了放坏也可惜，送给小娘子尝些，还望小娘子不要嫌弃。” 饼用纸包着，捆扎的很是整齐，梅子酸甜的味道淡淡。宋姝犹豫了下，也没接，客气的回道，“多谢大人，只是我不爱……” 林清安却是不管，把糕点往桌上一放，“糕饼说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只是与小娘子相熟才想着带给你尝尝，你莫要多心，若是不喜欢分给食客吃也成。” “衙里还有事，我先回了。” “诶……”宋姝原本还想把昨晚的圆盒一并还了，还没等掏出来，就看见人风一样消失在街口，活像后头有人撵似得。 只有糕饼静静的摆在桌上，她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拆开吃了一块，乌梅饼酸酸甜甜，很适口。 吃着吃着她忽然笑弯了眉眼，走前那位出尘的知县大人耷拉下眉眼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好笑。 不过宋姝还没打消还东西的念头，至于这糕饼，下回做些别的吃食当回礼好了。 另一边，‘被人撵’的知县大人脚下不停，等走远了才放慢脚步，嘴角紧紧抿着，心下叹了口气，不过是些糕饼也不肯收，还好自己走得快。 很快他又提起精神，慢慢来就是，他一定会守到小娘子点头，不急。 府衙的牌匾就在前头，还不等走近就看到衙门口不远的地方围了三四个人正在拉扯，时不时传来粗俗的叫骂声。 林清安皱了皱眉，正打算上前看看，等看清叫骂的妇人时忽的停下脚，眉头皱的更紧。 他悄无声息走过去，离得近了争吵声也越发清楚。 “你这烂婆娘，生的龟儿居然教我儿赌钱，骗了钱不说还害我儿丢了差事，你这一家黑心肝的贼婆，祖上都是死鸟贼的东西。今日你要不还了银子再给我儿寻个好差事，我就摁了你去见官，到时再去柳府门外把你这些好事说道说道，叫人家都看看你们是什么烂货。” “你这嘴里喷粪的老货，”陈王氏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家勇哥儿打小就听话懂事，被你生的这个猪狗玩意带上这样的坏习气，我还没找你算账，而且分明是你狗儿子自己赌钱被主家发现打发走了，还敢舔着脸讹上我了，当老娘是吃素的不成！” 对骂的妇人也来气了，上前扯住陈王氏的头发，几个巴掌混着唾沫呼了过去，“我看你当老娘是吃素的，倒打一耙还敢骂我儿是猪狗，看老娘今天不掀了你这身臭皮。” 陈王氏也不是好脾性的，被打了当场也还了几个巴掌过去，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一旁的陈勇和妇人儿子也不劝架，反倒时不时补上一脚，场面顿时乱哄哄的。 也不知陈王氏使的什么手法，很快占了上风把妇人踩按到到地，坐到人身上，吐了几口唾沫，好不得意的说道，“敢跟老娘动手，还想掀我皮，你现下再看看是谁掀谁的皮。” 妇人挣扎几下也挣不脱，忽然也不动了，躺在地上嚎起来，“来人呐，要打死人了，快来人呐！” 趁着陈王氏发愣的时候，她一把将人从身上推开，爬起来顾不上拍衣服，直接冲上前把人擒住，“走，现下我就拉了你去见官，当初你儿糊弄我儿赌钱可是立了字据的，也好拿出来给官老爷瞧瞧，打不死你个老货。” “字据？什么字据？从未听说过赌钱还要立字据的，随便拿张纸也敢来污蔑我儿，我撕了你的嘴，”嘴上这么说，陈王氏却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见他目光闪躲，顿时如遭雷击了，被人擒着一时都忘了挣扎。 眼看妇人扭着她还真往着府衙走去，她立时慌了，扭着身子扯嗓子叫着，“诶诶诶做什么！” “你放开我，放开我！” “哎呦老姐姐，咱们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弄这些个做什么。” 妇人这才停下脚，“呸，谁是你这破烂货的姐姐，现在肯好好说了，刚才不是威风的很嘛，”她摸摸自己发疼的胸口，狠狠地甩了她两巴掌，这才稍稍解气些。 陈王氏感觉牙都送了，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却也不敢还手，陪着笑轻轻扇着自个的脸，“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哼，”妇人重重哼了一声，“要商量就备好银子，还得加上你打我的医药费，看你们这样我也不要你们帮我儿寻差事了，多赔些银子来，我也不要多的，二十两银子拿来，这事就就算了……” 陈王氏拔高了声音，差点跳起来往人脸上招呼，“二十两！你这贱婆娘怎么不去抢，分明就是讹我，走，要见官就见官，银子一个子都没有，呸！” “呵，又不是你赌钱我抓你见官做什么，要抓当然是抓你儿，要见官就走着，当我怕你不成！” 陈勇急急凑上前来，“娘～” 被陈王氏反手一巴掌打个正着，“你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窍，敢沾这玩意儿，嫌命长了是不是？要是你被拉去充军了，倒不如让生下来就让我亲手给你溺死在尿盆里。” 陈勇一句话也不敢说，只一个劲哭着喊娘。 妇人又哼了哼，“要见官还是赔银子，你自个儿说罢，别耽误我干活。” “就算我儿赌了，见了官你儿同样跑不了。”她咬着牙说道。 “那是被你们教唆的，最多挨几个板子我也认了，不过你儿就不好说了，打了板子去充军，哎呦……” “娘……” 陈王氏深吸一口气，“二十两不是小数，你总得给我几天时间。” “就三天，就不到银子咱们衙门见。”妇人已经料到这个答案，喜滋滋的走了。 等陈王氏离开后林清安才往衙门走去，想着刚才看到的事。 本朝对禁赌一事有明确律文，官家对此也是管的极严。在京都博者，不论钱额，捕之斩！离了京都的稍稍宽松些，打几个板子后发配充军。 严苛的律法让当下少有赌博者，只是也免不了有的人私下小赌，就像刚才那事。 刚才那妇人没记错的话是阿秀她娘，瞧着泼辣粗俗的劲儿和前几日看到的完全判若两人。 他隐隐觉得不对，干脆找了个人时刻盯着，准备晚些时候再找小娘子说说这事。 另一边。 陈王氏一路没有说话，陈勇忍了忍，还是哭着拉住她的袖子，“娘，你可要救救我，我不想充军啊！” “现在倒是知道怕了，”她像是被点燃的爆竹，停下脚就开始破口大骂，“也怪我眼瞎，还真当你是个乖乖儿。你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蠢的儿子，赌钱还给人立字据？你脑子是被啃了还是活够了，现下倒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我是造了什么孽！” 陈勇被骂的心里冒火，但也不敢说话，只死死挽着她的手，一个劲撒娇哭嚎。 陈王氏只是气，却也不会真的不管他，过了会儿才说道，“行了行了，多大的儿郎了，还跟孩子似得哭哭啼啼。” 他一听就知道她心软，更是缠着她甜甜的叫娘，直到把人哄笑了才问道，“娘，二十两银子可怎么办啊？” 陈王氏又瞪他一眼，“原本想给那死丫头找个好些的人家再出手，现下只能随便寻一家了。我听说邻镇有个老爷要纳姨娘，我带她去看看，先把银子凑上。” “谢谢娘。”他这才松了口气。 事情说完后，陈王氏看着儿子红肿的脸又开始心疼，“娘刚才气头上，你也不知道躲躲，打疼了没有？” “不疼，我犯了错，娘打我是应该的。” “回去煮个鸡蛋给你揉揉。” 好一派母慈子孝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后一两章就下线了，倒计时诶嘿嘿。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补前三天) 过了午, 食肆已经没了人，福生在后头收拾住处, 宋姝关了门准备回去歇会儿。 刚要拉过门, 迎面走来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梳着已婚妇女发髻，脸色些许蜡黄但五官还算周正，黑亮的眼睛极为有神, 她背着个竹篓, 身上穿着洗到发白的粗布衫子，上头还有几块补丁。 “小娘子这里可还要聘人？”她微微笑着问道, 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模样让宋姝第一眼看着还算不错。 她点了点头, “还要的。”让开身进了食肆，“进来谈罢。” 宋姝给她倒了杯水, 等人卸下竹篓坐下后才慢慢问道, “小娘子住的地方离着近吗？” “小娘子唤我春娘就好, ”她顿了顿才回道, “我并不住在镇上，是出了镇往西的冯家村, 走来这也就两刻钟的路程。” 食肆虽说卖的是午食和晚食，但也是一大早就要采买菜肉准备着，不住镇上若是赶不及就不好了。 春娘也能看出宋姝的顾虑, 但说什么都是虚的，她就是指天誓日保证不会误了时辰，小娘子不信也没法子。 只能干巴巴说道, “不拘是什么脏的累的活我都能做的，村里许多人都夸我干活比汉子还厉害的，真的，不行我给小娘子白干几天，你看看再说。” 说到最后她语气里竟然带上些许哀求，宋姝听的心软，却还是有些犹豫，喝了口水笑着说道，“我是开食肆的，又不是码头扛包的，哪来那么多脏的累的活，你莫要紧张，放轻松些。” 又随意聊了几句，她才继续问道，“你怎的会知道我这食肆要聘人？可是有人介绍你来的。” “我来镇上送菜，”她指了指竹篓，“瞧见小娘子门口贴着招文就来试试。” “你还识字？” “只简单的识得几个，却也不多。” 回想起她刚才的哀求，心中总是不忍，想了想宋姝才说道，“那你就先来试两天，工钱按天付，合适了咱们再签契，若是不成……” 原本还觉得希望不大，没想到得了个机会，春娘高兴的连连应声，“多谢小娘子，若是不成不用你赶，我自个儿走。” 定下了明日来上工的时辰，她这才笑容满面的走了。 耽搁了这么会儿功夫，宋姝已经困得不行，赶紧关了门回去歇息。 睡了一觉起来又是神清气爽，临出门前她去看了看昨日捂上的大米，才发现因为天热的缘故米已经发好了。 想着弹滑的米线就高兴的不行，赶紧装上米，经过市集的时候又买齐了要吃的菜肉。 一到食肆就赶紧让福生把米拿去磨粉，自己则开始熬汤底处理配菜。 过桥米线的汤底自是尤为重要，里头的门道多着呢。不内行的人会用许多大骨鸡骨熬制底汤，看似汤底十分鲜美，其实滋味不足，烫入米线后入口比较寡淡。 而宋姝给汤底增添鲜香的秘诀就是火腿骨和虾粉。 虾粉用的是烘干水分的虾米，研磨成粉后当做调味料，只需一点点但鲜醇的滋味更浓郁。火腿赋予汤底独特的咸香，让滋味更鲜香。 二者相加，鲜香浓郁的味道也是会成倍增加的。 鱼还有肉切成薄片方便烫熟，不易熟的烫料提前过水，十来样东西一一处理完后那边福生也把米磨好了。 磨好的米粉加蜜水调成稀稠适中的粉团，锅中烧好热水后，把粉团放到有钻孔的竹勺，慢慢挤压后粉团变成细线，在热水中成型。 因着竹勺不大，压米线就花了宋姝不少时间，食肆里人也多了起来，只能先把吃的放到一旁。 灶上炖煮的底汤咕噜噜冒着香气，味道笼罩在小小的食店里。 有嘴馋的食客忍不住问道，“小娘子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是煮米线的汤底，”她也不藏着掖着，“我也是第一次做，先试试，味道好日后再拿出来卖。” 食客嚷嚷着，“那可说好了，小娘子可别自个儿悄悄吃好了，把我们馋着，到时候拿出来卖可得通知我一声。” “还有之前好些东西吃着都好，后来也没了影，什么时候再做了卖呗。” 食客日常催着出新吃食，宋姝想了想，稍微透露出日后会大改食肆经营模式的念头，届时会有更多的吃食供人挑选，又引得食客热烈的商讨。 直到食店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盯着门口有片刻愣神，今晚似乎没看见知县大人的人影。 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宋姝赶紧回了神，继续之前的事。 汤已经用大火冲熬了两个时辰，汤色奶白香味十足，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有种浓稠的质感。 装汤的碗用热水煮过很是烫手，盛入熬好的高汤后撒上些胡椒和虾粉，最后把熬好的鸡油加热，油温太高虾粉容易焦糊，油温低了又激发不出虾粉的香味，其中的度还需自己掌握。 热好的鸡油轻轻覆到汤面，把汤温封住，碗烫汤滚油热，耗时的底汤才算是成了。 米线还有烫料全都备好，终于可以吃了。 瘦肉片、火腿片、鱼片、鸡脯肉、酥肉、蕈子、豆皮、豆尖、韭……依次下到汤中，最后倒入米线。 汤面没有一丝热气，实则温度极高，宋姝赶紧提醒福生要小心烫口，却是晚了。 “嘶！” 他捂着嘴赶紧喝了口凉水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说道，“好烫。” 却马上又吹了吹喝了口汤，“舌头都要鲜掉了。” 看他没事，宋姝轻笑一声，这才不急不慢的吃起来。 汤底鲜香味醇，胡椒和虾粉让滋味尤为浓厚，切薄片的肉入汤前裹了层蛋液，高温中得以保留嫩滑多汁的口感。 身为主角的米线弹滑带着些些韧劲，因为经过发酵，米香中还夹杂着一股特殊的酸味。 不习惯的人或许会觉得是食物腐烂的酸臭味，但她却是爱极了这淡淡的酸楚。 宋姝走前福生添了第三碗米线，吃的正香，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又想起那个同样好吃的知县大人…… 等等，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蹙了蹙眉，心中划过丝异样，来不及细想又归于平静，交代福生夜里关好门窗，独自回去了。 次日。 洗漱完后宋姝提上竹篓准备去市集，刚开门就看见福生与春娘站在静静的站在门外。 春娘笑着打了个招呼，“小娘子早。” “这位娘子一早就在食肆门口，说是您聘了她来做事，我就带着她一道来了。”福生跟着说道。 “是我忘记知会你了，这是春娘，这两日先跟在店里试试，合适的话就留下顶了阿秀的活，”宋姝又对着春娘介绍道，“这是福生，平日也在食肆里帮忙。” 等都介绍好了她才继续说道，“明儿来了叫我一声我立时就出来，省的你们等久了。” “不久不久。”二人齐齐回道。 “你俩倒是默契，”宋姝噗嗤一笑，“走吧，先去用早食。” 三人寻了家小摊，点了豆粥配上炸的金黄酥脆的环饼。 粥摊旁边是个杂羔摊，卖的猪肚猪肠汤羹，不断飘来的香味诱人的很，宋姝实在忍不住点了一碗。 猪肠猪肚处理的很干净，没有丝毫异味，汤浓白似牛乳，肠肚软糯。 一口下肚，她忍不住赞了句，“好味道！” 一旁的杂羔摊主听了笑的很是得意，对着宋姝款款而谈，“小娘子来我这吃就对了，我这可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来我这吃过的就没人说不好。” “我这手艺可讲究的很，为了处理这些肠肚就得半夜起来，清洗三五遍后烘烤，再用小火炖煮两个时辰，最后和筒子骨合煮一个时辰才能入口。” “还有底汤，用的西大香、上元桂、汉阴椒等十来种香料药材，滋补着呢。” 说到最后摊主又推荐道，“小娘子可要来碗加胡饼的尝尝？” 加胡饼的类似于现代的泡馍，把饼掰成小块，舀一勺滚汤浇淋三五次，等饼浸透后，依次码上肠肚肉片，还有一小把米粉，浇上高汤最后点上些许香荽胡椒。 胡饼韧劲十足，吸饱了浓厚的汤汁，咀嚼后还能尝出饼自身甜绵回甘的味道，味道实在是好的不得了。 宋姝一口气吃了两碗，也亏点的是小碗，不然怕是要走不动道了。 采买完菜肉，三人回了食肆，又马不停蹄的处理食材，为午食做准备。 一早上下来，春娘的表现让宋姝很是满意，从采买菜肉开始，会挑拣新鲜的，还会与人谈价，干起活来也是麻利又勤快。 不论是切菜还是煮东西，都收拾码放的整整齐齐，看着就漂亮舒心。学东西上手也快，简直让人省心极了。 有食客上门，她热情招呼，点食上菜收碗碟银钱，全都井井有条。 就这么会的功夫，她已经决定要把人留下来了，有这么全能的店小二可以想见日后多省心了。 趁着食肆不忙，宋姝正准备去拟份契书，却看见名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 不等春娘开口招呼，他喘着粗气说道，“小娘子，阿秀姑娘那似乎出了些事，大人先去云镇了，我来告诉您一声。” “什么？！”宋姝心跳慢了半拍，要不是认得这个衙役，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开玩笑，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什么云镇？” 衙役缓了口气，一脸自责的道，“昨日大人叫我盯着阿秀姑娘家那边的动静，就看见她娘去了云镇一户姓张的大户人家。” “我去打探过的，但没人知道她去做什么，我只当没大的事，就没留意，在云镇找了家酒楼吃酒……” 他越说声音越小，“等今早醒来的路过张府的时候看见阿秀姑娘和她娘一起进去了，我再去问才知道府上给张老太爷收通房丫鬟，阿秀姑娘就是被……” 宋姝满是不敢相信，“你说阿秀她娘把她……” 来不及多想，“差爷可否带个路，我想去云镇看看。” “大人已经过去了，小娘子不必……” “我想亲自去一趟，不然我这心放不下，拜托了差爷。” 说到底也是他的疏忽，衙役没多想也就应下了，二人急急奔向镇口，寻了辆板车往云镇赶去。 一路上宋姝的心都是悬着的，相识这么久，她早已把阿秀当自己的亲人一样，若真出了什么事，叫她怎么心安。 心中无比焦灼，恨不得拉车的驴子长了翅膀飞过去。 只走到半道，远远就看见迎面驶来辆青顶驴车，车夫坐在前头赶车，还有个人骑着马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一袭暗绿色的衣袍格外熟悉打眼。 林清安也看见了坐在板车上的宋姝，眉头一皱，抖了抖缰绳迎上前来，不过几息就到了跟前，“小娘子怎么来了？” 他看了衙役一眼，容色越发冷然，“你去找小娘子做什么？” “阿秀姑娘之前一直跟在小娘子身边，她们关系应是极好，我想着到底知会一声……”衙役气虚的低下头，渐渐没了声。 “大人莫气，”宋姝心下煎熬，顾不上客套开口就是，“阿秀怎么样了？” 不等他回答，后头的驴车终于赶了上来，阿秀从车厢里探出头，泪眼汪汪吸着鼻子喊了句，“小娘子。” 她赶紧跳下板车，脚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看的林清安又是一个蹙眉，眼疾手快的低下身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子。 宋姝现下也顾不上许多，上了驴车仔细打量着阿秀，见她身上披着斗篷，发髻散乱，脸上还红彤彤的，心里又一紧，也不敢问，只搂着她轻拍肩背。 阿秀窝在她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等止了泪抽噎着说了事情的经过。 “昨晚娘说给我寻了个差事，去人府上做活，我就跟着去了，谁知道……” “我去了之后还给我用香胰子沐浴，还有新衣裳穿，我还当大户人家果真气派。却是把我关到间屋子里，然后就有人窜出来……我挣了两下还挨了打。” “要不是大人及时赶到……小娘子，我好怕，”说着说着阿秀又哭了起来，“那老太爷比我爹……比那人年纪都大……” 宋姝听的也是一阵后怕，若不是林清安赶了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柔声的哄着，“不怕不怕了。” 回到溪镇时阿秀看起来好多了，驴车停在宋姝院门外，她扶着人下了车，让阿秀先进了屋，掩上门后转过身行了个万福，“今日之事，多谢大人了。” 林清安翻身下了马，衣袍翻飞间多了些潇洒倜傥的意味，他微微动了动手，想要把人扶起，犹豫后还是忍住，淡淡的说道，“小娘子客气了，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这样的事应当告知你一声。” “或许我去了也帮不上忙，总之多亏大人出手，我代阿秀再次谢过大人。” 他喉头动了动，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嗓音低哑，“小娘子真想谢我，可否答应我个请求？” 宋姝有瞬间的失神，略微迟疑后还是点了点头，“在我力所能及之内，大人只管说就是。” “那我日后送你东西你不许推拒，也不许还我。” 他软着声音，似有些委屈还有霸道，让宋姝心尖酥麻的颤了颤，稳住心神正想着该怎么回话，林清安已经翻身上了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然，“就这么说定了，小娘子进去看阿秀罢。” 转过身笑弯了嘴角。 宋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她的心忽然像是被戳了一下，叫人无法忽视。 她忽然有些慌乱，不敢再深想，转身进了屋。 先给找了身衣裳给阿秀换上，又煮了蛋给她敷脸，陪着她聊天。许是放松了下来，聊着聊着，她慢慢的就睡着了。 睡了一觉起来阿秀看着精神恢复不少，宋姝原本打算继续陪着她，她倒是嚷嚷着要去食肆帮忙，“晚上食客多，福生怕是忙不过来，咱们快过去吧。” 宋姝放心不下，自然是不肯让她过去，按着她让她好好休息，她却一心念着食肆忙不过来。 最后定了宋姝去食肆，她自己留下好好休息，阿秀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拗不过只能撇着嘴点了点头。 煮好了晚食，仔细的叮嘱过后，宋姝才回了食肆。 到的时候店里人不少，但并不忙乱，福生和春娘短短一天就配合的不错，将食客照顾的很妥当。 趁着空闲的档口，福生关切的问道，“阿秀她，还好吧？” “没什么大事，在家歇息呢，她最是大大咧咧，放心吧。”倒不是信不过福生，只是这种事没有到处说的必要。 “那就好……” 正说着话，食肆里又进来两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陈王氏和陈勇。 陈王氏依然是和善的模样，进了门就直奔宋姝这来，语气急切的道，“小娘子，莲姐儿可是在你这？你快叫她出来，我寻了她大半天，真是急死我了。” 她边说边哭，脸上的急切不似作假，若不是知道内情，怕真要被她这模样骗了过去。自己之前不就是被她这模样给骗了去吗？ 一旁陈勇也跟着附和，“是啊，娘给她找了个好事，她不声不响的跑了，若是不想做活可以跟娘说，唉，先让她出来跟我们回去罢，咱们回去慢慢聊。” 相比陈王氏，他的急切更是真挚，这两日再不见银子，人家可就要把他拎去见官了。 “好事？”宋姝没想到他们还有脸来，简直要气笑了，只是店里还有看热闹的食客，她不好说太清楚，只能冷着声回道，“这样的好事妈妈不亲自顶了去真是可惜了。” 陈王氏听这就话知道自己做的事应是被知道了，也懒得装模作样，当即眼睛一瞪，大声呵斥道，“是那贱丫头告诉你的是不是？果然躲到你这来了，赶紧把她给我交出来。” 她抬了脚就往后头冲，扯着嗓子喊着，“藏哪儿去了，你给我出来，出来。” 趁着她四处找人的空挡，宋姝和福生春娘送走了还在店里的食客，好在大家伙还算卖她面子，很快散了个干净。 陈王氏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又跑到宋姝跟前唤，“那是我儿，卖身契都拿回来了，跟你没得一点关系，你赶紧把她交出来，否则我要拉了你去见官，告你拐了我儿。” “小娘子，你就把三妹交出来吧，”陈勇跟着唱白脸，劝道，“咱们又没有亏待她，张府可是大户人家，过去后吃香喝辣过得还不是舒舒服服，哪不好了。” 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宋姝真是开了眼，当下也没了外人，她终是忍不住斥道，“你们说的好就是给人当通房丫鬟，还是个能给她当爷爷的人，这样的好事就该让你们轮着顶了上去那才叫好！” “年纪大些怎么了？通房丫鬟怎么了？！”陈王氏昂着头，“就她那样还想当姨娘不成，能当通房丫鬟都是她的福气，老娘给她找了个吃穿不愁的好去处，她多大心气还看不上？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 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却不等她说话，一旁的春娘狠狠啐了口，直接骂道，“原来是卖女的恶妇，真真是不要脸，一个个男盗女娼的下作模样，叫我把昨日的饭都要呕出来了。” “你们这么喜欢做这些勾当，应当自个给自个寻个吃香喝辣的好去处。这样，我给你们指条路，出了门往东街桥花柳巷后头的十舍，凭你和你儿子的姿色在那儿应当能过得很好。” 宋姝虽不知道她怎么这样大反应，但看陈王氏母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就觉得畅快。 陈王氏可不得气疯了，陈勇的脸色都不太好，花柳巷是什么地方不用说了，后头的十舍更是腌臜地方，专门给那些去不起好地方的人消遣的地，一次只要十来文。 “你个满嘴喷粪的贱人，看我撕了你这张臭嘴！”她抡起手冲了上来，福生眼疾手快挡在跟前，轻轻一推她便摔到了地上。 “哎呦，杀人啦！”她坐在地上干嚎打滚撒泼，半天也没见来人，就慢慢收了声。 拍了拍衣袍麻利的站起身，还准备骂两句，看见福生一身的腱子肉又咽了回去。 陈王氏哼了一声，反倒冷静下来，“说破天莲姐儿都是我儿，我想怎样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你若是不把人交出来咱们就衙门见。” 宋姝也是知道这点，更是暗恨自己没看清就还了阿秀卖身契，只能咬死，“上衙门讲的是证据，你哪只眼睛瞧见阿秀在我这了？自个的孩子不见了倒赖上我，上了衙门我还要好好说道说道呢。”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阿秀小跑进来，拉着宋姝泪眼汪汪问道，“小娘子，你没事罢？” “你怎么来了！”宋姝又急又气，把人往身后拽。 “我在家待不住准备来食肆帮忙，走了半路听见有人说出事了……” 陈王氏也不管她们在说什么，立马笑开了，“还说这贱丫头不是藏到你这儿了，赶紧把人交给我。”她上来就要把人拖过去。 福生挡在前头，宋姝和春娘把人死死护在身后，场面有些僵持不下。 “做什么做什么，这是我孩子……” 陈王氏刚喊道一半，门外传来道清越的声音，“她是你孩子，但在这之前她先是小娘子的人。” 宋姝听着这声音，忽然觉得心安，“大人。” 林清安看着她点点头，一旁陈家母子原本还想叫嚣哪来这多管闲事的人，直到听见大人二字，又看人身上穿的似是官袍，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见过大人，”陈王氏趁机变了脸哭诉道，“大人来的正好，您为民妇做主啊，这小娘子拘着我儿，哄着她不跟我走，哪有这样的，还请大人做主，让我儿跟我回去罢。” 他看也没看，从袖口中拿出一纸契书，递了过去，“卖身契。” 宋姝接过一看，竟然真是阿秀的卖身契，又惊又喜，转头用眼神询问阿秀是怎么回事，她想了想才凑到耳边小声说道，“拿回卖身契后我就送去官府消奴籍，一直没拿回来。” 林清安抿了抿唇，分明是他拿来的东西，怎的不问他，只好自己解释道，“我昨日觉着不对，就派人把契书追了回来。” 原来消奴籍要将卖身契拿去最近的州城，在契尾盖了印才算办齐手续改了良籍。他察觉着不对立马派人连夜把东西又拿了回来，因此这手续还没办好，算来阿秀还不是自由身。 “多谢大人。”她小声道了句谢，软软的模样让林清安弯了弯嘴角，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得了东西，宋姝也没什么好怕的了，直接扬了扬手上的契书，“卖身契在我手上，阿秀是我的人。现在你们给我滚出去，我这食店不欢迎你们。” “怎么会？！”陈勇失了智似得想要来抢，“假的，定是假的。” 当然是被挡住了，她也懒得多话，“是真是假你们自个儿去官府问过就知晓，若是假的你们也不必来，直接去衙门告了我就是，福生，”她转过头，“把他们带出去。” 福生也没说话，高壮的身躯往门口一站，只拉着脸看着他们，平日憨厚的脸现下看起来倒有几分凶恶。 母子二人还想说些什么，看看福生又看看林清安，最终还是什么也不敢说，灰溜溜的走了。 宋姝松了口气，福生和春娘默默收拾起桌椅碗碟，食肆里只有碗碟相碰清脆的声音，还有阿秀抽噎道谢的哽咽。 等阿秀也跟着去后头帮忙，前面又只剩下宋姝和林清安两人，她再次福了福身子，虽然说了不知多少遍，还是真诚的说了句，“多谢大人。” 他就这么静静地、专注的看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黄的烛火让他的眸光也有些朦胧，许久后，他动了动唇，“我饿了。” 宋姝被盯得心跳加速，感觉脸上都涌上股热气，又听见他说了句，“我才早上到现下还没用食。” 回了神下意识皱起眉，“大人想吃什么，我去做。” 林清安浅浅的笑了笑，“都好。”只要你做的都好。 怕人等太久，宋姝用昨晚烫米线剩的半锅汤下了些面，又摊了几个鸡蛋 五碗面，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大家很快入了座，林清安抿了抿唇，片刻后在长桌一头坐了下来，右边就是宋姝阿秀，左边坐着福生春娘。 桌上是碗简单的细白面，卧着个煎蛋，上面点了些碧绿的葱花，飘着淡淡的热气，看起来很是素净。 奶白的汤很鲜美，让面不再素淡，煎蛋是溏心的，拨开后蛋液一点点流出。 吃一口面，咬一口蛋，最后喝上一口汤，暖香的滋味直入心肺。 他偏头看了眼右边的宋姝，她微微噘着嘴吹着，然后把面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唇上沾了水后红艳诱人。 热气熏的她双颊微红，她低头用食的模样朦胧柔婉，如第一次在馄饨摊前看到的那样，一眼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许久后他收回目光，细细品尝碗中的汤面，有暖意一直蔓延到眼中。 不舍的放下碗筷，林清安没有起身，顿了顿掏出个方盒放到右手边，“这是林伯收拾屋子翻出来的红玉膏，听说用来敷脸可使面色红润如玉，小娘子试试看可喜欢。” 他没有避开其余三人，本也没什么，只是不知是心虚还是生了旁的心思，宋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还不及推拒，就见他凑到耳边，用着低低的声音说道，“小娘子早些时候答应过了，不许推拒。” 丝丝缕缕的热气拂过耳尖，她只觉得酥软的不像话。 林清安眼睁睁看着她从耳尖到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闻着清淡的吃食香气，眸色暗了暗，忽然也觉得有几分燥热。 抬起身又恢复了清尘的模样，略略点了点头，“我就先回了。” 若只是送盒香膏倒没什么，只是后面低下头说悄悄话的场面却是十分暧昧。 福生和春娘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吃面，阿秀却像是知道了什么，颤颤说道，“小娘子，你和大人、知县大人他……” 宋姝没接话，红着脸维持平日淡然的模样，“时候不早了，去把碗收了，咱们回去了。” 忽然又想一件事，立马稳住了，对着春娘道，“你今日做的很好，我明日就去备契书。我这包吃食，每月三钱银子月钱，有五日的休日，逢节也休息。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同我说说。” “没有了没有了。”这对春娘完全是意外之喜，刚才看见阿秀回来了，她还以为这事不成了，不住多道了几句谢。 宋姝笑，“我招了你这么能干的我还轻松，谢什么，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收拾收拾，等会叫福生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不用麻烦，我自个儿回去就是了。” “天这么晚了，”宋姝不放心，“还是让福生送送，也不碍事。” 想了想她又说到，“早上来得早怕是也不方便，要不你收了行李来我这住。正好我那还空着屋子。” 春娘摇头摆手，“怎么好劳烦小娘子，不用了不用了。” 宋姝一脸严肃，“你聘了你，你给我做事，若是出了事我才是麻烦，若是方便就搬来同我住，我还多了个收拾屋子的人。” 能住得近自然是好事，春娘也听的出她的关切，不禁喜自己遇上了好主顾，在宋姝的劝说下，没多推辞谢着应下了。 “行了，那今晚先让福生送你回去，你收了东西来，明晚就跟我住。” 拍了板，宋姝领着阿秀先走了，路上她还担心阿秀会问些什么，一直提着心，想好了一堆的说辞，却一直没等到，甚至连句话都没有，低着头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她还以为是被晚上的事吓到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直到快到门口，阿秀终于憋不住，小声的说道，“小娘子，我还能去食肆帮忙吗？” 宋姝一时没想出她怎么会说这话，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怕是看见了春娘，“傻丫头，一天胡思乱想什么，之前我不是天天往刘员外那跑，怕你和福生忙不过来，原本就想多招个人。” “你卖身契还捏在我手上，不给我做活你想去哪？”她假意睨了她一眼。 阿秀这才笑了起来，“给小娘子做一辈子活。” 这一天实在是事多得很，洗漱完躺在榻上，宋姝还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入睡。却不知怎么想到了林清安，瞬间没了困意。 她不是拎不清的人，近来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似乎有些喜欢上了这位知县大人。 想想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过绝不会看上他，一时心绪更加复杂。 她翻了个身，脑子有些乱。一下想起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会又想到他直白冲动的说要娶自己…… 混乱中，最后却是想到了刘大娘子说的门当户对与底气，忽然又笑了。 她不是扭捏的人，不适合就言词拒绝，但有好感也不会欲拒还迎摆姿态。 想着林清安出尘低笑的模样，终于闭上眼陷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