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高奢之恋》 第1章 兰蔻?蓝蔻 南庆国都,京都。 盛宝巷的最深处,有一家蓝姓公爵府,自庆国开国时期其祖先随着开国皇帝南征北战,在开国皇帝坐稳帝位之后便上缴了兵权,从此,世代为军,听从调遣。 然而,南庆以武立国,可惜在文采之上便稍微逊了那么一点点,尤其是现在北齐有文坛大家庄墨韩,南庆在文治方面就更抬不起头了。 于是,自从上一辈靖武公开始,便教导子辈们从文。靖武公有一妻二妾,其妻乃司南伯之妹范氏,孕有一对双胞胎,正是靖武公的嫡长子与嫡长女;贵妾韩氏孕有一子,侍妾王氏孕有一女。 可惜的是,靖武公三年前,战死在北齐战场上,徒留下这些妻妾儿女们,为了防止旁系夺位,范氏用尽了手段才保住了蓝氏的家产与爵位。庆帝也为了抚恤遗孤,将先靖武公的嫡长子立为袭位人,年仅十二岁便早早地承袭了爵位。 三年后,十五岁的嫡长子饱读诗书,参加了今年的殿试。可惜的是,还不等放榜,就在这春寒之际被人推进了寒冷如冰的湖里。 这就是蓝蔻目前所了解到的所有关于蓝家的信息,没错,她现在的名字叫蓝蔻!而这个被推进水里的“嫡长子”其实是“嫡长女”!而目前她的名字叫“蓝寇”。这就是英年早逝的便宜老爹给她的名字,好死不死,她那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叫蓝芝,她的庶弟叫蓝裘;庶妹叫蓝华。蓝裘不喜欢读书,反而喜欢习武。 都是一群取名鬼才…… 作为上了大学的曾经的文科少女,因为睡了一觉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花了好几天,都没来得及适应这里的生活。 范氏见躺在床上的“儿子”又开始发呆了,端来刚刚熬好的药,坐在了床边:“儿啊,来,把这药喝了,对身子好。” 话说回来,她的这位母亲倒是对自己极好,这让她前世因着父母离异带来的痛苦的心,暖和了一点。她硬撑着爬了起来,接过那碗闻着都发苦的药,说道:“谢谢娘。”苦着脸一饮而尽,这身体真的是太差了,还不及自己高中苦读三年的小身板。 范氏看着“儿子”喝完药,这紧皱的眉头总算是松了些:“好了,最近刘太医来把过脉了,说你恢复得还不错,再过三天就可以下地了。” 蓝蔻问道:“娘,离放榜还有几天?” 范氏道:“听外面的人说,还有四天,怎么了?” 蓝蔻道:“娘可查出,是什么人推我入湖?” 说到这个,范氏就来气:“还能是谁?旁系的那群狼子野心的人呗,寇儿你放心,你安安心心养病,这后宅的事就别管了,娘自会处理妥当。到了放榜那日,我让你妹妹陪你去看。” 蓝蔻想了想,道:“把华儿也带去吧。”范氏问道:“是啊,我也有此想法,你爹走得早,他走前,也算是对我们娘儿俩极好了。华儿的婚事,也是蓝家的颜面。” “蓝裘也去吧,”蓝蔻继续说道,“娘,我想让蓝裘继续习武。” 范氏这就犯了难:“可……你爹生前……” 蓝蔻道:“小球天生性子好动,让他读文,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不如让他继续做感兴趣的事。再者,我们家,不就是以武立家的吗?只不过,我算是个例外了。” 范氏想了一会儿,道:“听你的。” 蓝蔻道:“娘,等会儿你让嬷嬷把他们仨都喊来,我有话交代。” 范氏笑了,蓝蔻疑问:“娘,你这是……”什么表情?笑得这么姨母?范氏摸了摸蓝蔻的头:“你这一跌,倒是比往日成熟了许多。从前还和娘闹,现在,娘都得听你的了。” 便宜老爹死了,留下个偌大的公爵府,还有一家老小要照顾,自己又是名义上的嫡长子,现在的靖武公,若是这家倒了,自己也没着落了。 想着想着,范氏又流了泪:“原本你这个年纪,正是女儿向为娘的撒娇的时候……”蓝蔻脸色一变:“娘,噤声!”范氏马上闭上了嘴。 “娘,小心隔墙有耳。” 未时的时候,蓝芝,蓝裘和蓝华三人来到了蓝蔻的院子。蓝蔻表面上很是平静,内心里很是跌宕,请告诉她,为什么蓝华看起来连十二岁都没有!蓝芝这一脸期待是什么意思?还有,弟弟,你好歹给我张笑脸啊! 蓝芝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哥,看你气色,好多了!这次把我和弟弟妹妹喊来,是有什么事吗?”蓝蔻清了嗓子:“听娘说,四天后放榜,那天,我让夫子休息一日,你们,帮着我一起去看榜。” 蓝芝早就不想读书了,一听这消息,立马喜笑颜开:“好啊好啊!我们兄弟姐妹四人一起去,多个人多双眼睛,机灵!” 第一次见面,蓝蔻对蓝芝的印象是:活泼,机灵。 蓝蔻又看向她的弟弟,嗯,胳膊比她粗,看样子是个习武的:“你想去吗?”蓝裘顿了顿:“行,行吗?” “……”得了,看来以前关系不好不坏,“去吧,芝儿都说了,多个人多双眼睛。以后,我再给你请个师父来。” 蓝裘的脸一下子垮了,蓝蔻补充道:“教你武功!”蓝裘眼睛里一下子放出了光:“真的?”蓝蔻道:“蓝家以武立家,虽然爹去世前让我们学文,但是我想了想,这武学还是不能落下。你不是喜欢舞刀弄剑吗?等放了榜,武举科也就出来了,到时候我去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师父。” “多谢大哥!” 一颦一笑都在脸上,果然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可惜啊,早些年被文学给耽搁了:“华儿想去吗?”蓝华脸上露出一抹红:“大哥,我,我能去吗?”呦,还是个害羞的:“当然,到时候,你和你蓝芝姐姐坐一辆车,帮哥哥看看。” 他在此许诺了三人,可是日后还真没想到,给蓝裘找到真正的师父这事儿,花了快一年才定下来。 四日后,放榜日 蓝家的马车早就等在外面了。 范氏看着即将出门的几人,嘱咐蓝蔻道:“寇儿,你的身子都好得差不多了,但你弟弟妹妹们还小,多照顾着些,尤其是芝儿,跟紧你哥哥,别乱跑啊!” 蓝芝撇撇嘴:“知道了,娘,我会跟紧哥哥的。华儿,跟紧我啊。”蓝华乖巧的点点头。 范氏道:“连华儿都比你听话,这样下去,谁家要你?” 蓝芝道:“没人要我,我就在哥哥身边耐一辈子,哥哥养我!是吧,哥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尤其是这蓝芝虽然才十五岁,但也是个美人胚子,这般朝着自己撒娇,让前世是独生女的蓝蔻很受用:“好好好,养你一辈子。”她这样,都可以隐瞒性别做官,蓝芝一辈子为了自由不嫁人,又有何妨?这个妹妹,倒是思想先进。 王氏却不以为然,她从小在先靖武公身边长大,长大后成了他的侍妾。在她眼里,男儿就是天,当初靖武公去世的时候,她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没什么本事,好在大娘子有手腕,小爵爷又十分刻苦努力,现如今,只要华儿有小爵爷的照拂,就不愁能嫁个好人家了。 尽管蓝家的马车来得很早,但是未公布的榜前还是站满了来看榜的人,几乎都是莘莘学子。 春寒之时,天格外冷,范氏做了几幅护膝,又准备了斗篷和手炉,这才让蓝蔻现在不算健壮并且大病初愈的身子暖和了许多。 在马车里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侍卫们带着刀,开始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开始张贴榜。等侍卫离开后,大家一拥而上,纷纷看着这榜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蓝芝还不等大家招呼便跳下了马车朝人群里面挤。蓝蔻大喊一声:“芝儿,小心!”蓝芝转过头来:“哥,没事!”蓝蔻心里紧张,忙叫家丁护卫来:“去看好二小姐,不能让二小姐受伤。”自己也跟着下车了,这个傻丫头。 蓝华和蓝裘也跟着蓝蔻来到了榜单之前,几人跟着蓝蔻,先在二甲的榜单前看看。为什么先在二甲看呢?蓝蔻表示:保险起见,保险起见。 然而,在二甲这人群里看了许久,这榜单上也不见蓝蔻的名字。不,准确说,是“蓝寇”。就在这三人准备继续去看的时候,蓝芝突然穿过人群跑了过来:“大哥!大哥!你快来看看!”她拉着蓝蔻的手,径直走到这一甲的榜单前,道:“哥哥,你看!一甲第三名,探花!” …… 不得不佩服,原主是真的厉害,能够在这男子的殿试之中突围成了探花。看来这蓝蔻武学虽然不太好,但是文采还是斐然的。 “恭喜蓝小爵爷了!” “蓝小爵爷前途无量啊!” “不知道蓝小爵爷定亲了吗?” “爵爷,我家女儿就很好啊,要不来看看?!” “爵爷如此风华,我认识镇远伯府的三小姐,花容月貌的,你们俩绝对相配!” 周围这一群不认识的,都在向她祝贺。更可怕的是,还有往她这里塞女儿的!蓝蔻只得赔笑:“谢谢诸位,谢谢诸位,只是这婚约大事,还得家母说了算。”反正她娘知道她是个女儿身,能来的婚约自然就给她挡了呗。 这有些人就坐不住了:“快快快!快叫夫人,沐浴更衣,去蓝家提亲!” “我先看上的!” “我先看上的!” 场面越来越乱。这放榜之后,是个招婿的好日子,但是,她发誓,她绝对不会是个好女婿。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男的! 穿过层层人群,他们四人在家丁的掩护之下终于坐上了回家的马车。等到了正堂,范氏正翘首盼望,见了蓝蔻,站了起来。蓝蔻跪拜,磕了头:“娘,儿子,中了。” 范氏一颗心总算放心了下来,将蓝蔻扶起来:“好好好!总算不辜负你爹生前的期望。”韩氏和王氏皆是贺喜:“恭贺爵爷。” 蓝芝补充道:“娘,大哥还有没说的!大哥中的是探花!” 范氏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好!这更好了!咱们家祖上有荫封,现在,寇儿你又中了探花,这就更好了。来,随我去你爹那,为他上一柱香。” 司南伯府。 范建看着刚刚回来的家丁,问道:“看到了吗?” 家丁答道:“回老爷,看到了,小爵爷中了探花。”范建听到了这个消息,仿佛是自己儿子中了探花这样高兴,摸着自己的胡须,笑道:“不枉费我那妹夫生前的一番唠叨,总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爹,表哥中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蓝家玩玩?拿点赏钱?”范思辙道。柳如玉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想了想刚刚听到的消息:同是儿子,别人家的十五岁就当家,中了探花;自己家的,每天除了是钱,还是钱…… 不比不知道,一比,算了,根本连比都没法比。 尤其啊,别人蓝寇,才十五岁,还没张开,已然是个唇红齿白、清秀俊朗的,等到加冠的时候,肯定要迷倒一大片京城的贵女。 ……唉,算了,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自己得疼着啊。 可是,范建琢磨着,日后这孩子该怎样去安排,好歹,是自己的亲外甥:“备马。”柳如玉问道:“老爷,去蓝家吗?” “进宫!” 第2章 翰林院?监查院 按照庆国的惯例,也是圣旨,皇帝应在大殿亲自召见前三甲。 当三甲站在一起之后,她看着身边两个大高个儿,暗自里吞了口口水。她这具身体才十五岁,还没张开啊。这状元与榜眼,至少也二十多,三十多岁了吧,她站在这两人身边,说是娇小也不为过。 “传,新科状元、榜眼、探花,入殿!” 太监一声传令,状元先行,她跟在榜眼的身后,来到了这肃穆的大殿,行了跪拜礼。 庆帝坐在这龙椅之上,看着今年的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这最小的身影上:“你可是蓝寇?” 蓝蔻一个激灵,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叫的就是自己:“回圣上,正是。” “抬起头来!”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蓝蔻身后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果然,当初有些小说没白看,这真正的皇帝,可是不怒自威。她抬起了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庆帝。 庆帝仔细看了看她:“像,眉眼像极了你父亲。只不过,这面相,倒是少了些男子气概。”侯公公道:“陛下,这靖武公是年轻了些,不过,这文章也写得是着实的好啊。” 皇帝,你厉害!但是,一眼就看出真相,是不是,就意味着……欺君之罪!天啊啊啊啊啊!她还不想死,她没来几天啊! 庆帝又问道:“蓝老夫人,可还好?” 蓝蔻不敢再抬眼去看他了:“回陛下,多谢陛下挂念,家母一切安康。” “当初你父亲为国捐躯的时候,朕见过老夫人一回,”庆帝说,“那时候,你才十二岁,转眼间,你就站在了这大殿之上,成了探花,倒是不辜负你父亲生前所望。” “陛下谬赞,家父生前所望,身为人子,定当谨记,为国效力,乃是庆国男儿大志。” “油嘴滑舌的,这点和你父亲倒是一脉相传。朕记得,你是十五岁?” “回陛下,是。” “难怪,少年英才啊!你还年轻,去历练历练吧。”庆帝说了这句让蓝蔻感觉没头没尾的话后,继续开始问状元与榜眼一些问题,再就放他们,走了? 就这样简单,就走了? “蓝爵爷请留步!” 等到她与状元、榜眼分道而走之后,后方传来公公的声音,蓝蔻转过去,这叫住自己的正是刚才皇帝身边的公公:“不知公公有何要事?” 侯公公脑门上有些汗:“爵爷,方才圣上说了,要爵爷历练历练……”不知道,爵爷懂了多少?这后面的话他没问出来。 “嗯,我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侯公公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日后与爵爷,也能时常相见的。如此,咱家便不远送了。”蓝蔻道:“有劳公公了。”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塞到侯公公手里:“公公一路赶来,辛苦了。” “这……”侯公公半推半就的,最终还是收下了,“多谢爵爷了。明日,会有人去府上,引导爵爷入职的。” 入职,这是她最怕的。中了探花的,又不是她这个蓝蔻,真的要是进了翰林院做了什么高职,参与什么斗争,却拿不出本事来。唉,还是回去后再看书吧,今晚得挑灯夜读了,能看多少是多少。 她的马车一回府,一个白色的身影便冲了上来:“大哥!” “芝儿,怎么这么莽撞?”嘴上说着责备,但是手上却是摸摸这个只比她矮了一点点的蓝芝的头,说实话,她还挺喜欢这个小机灵的。 “大哥,明天你就要去翰林院了,妹妹舍不得你啊,”蓝芝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娘帮你打发了许多来提亲的人。” 嗯,她就知道娘有本事:“哦?娘用的什么理由?” “嗯,说是你太小了,想把哥再留几年,”蓝芝瞧了瞧蓝蔻,“不过,我看是京城里,没有女孩子比得上哥哥那样,清秀吧?” 蓝蔻调侃道:“你也十五岁了,怎么不见有人给你求亲呢?” 蓝芝道:“我才不嫁人去伺候丈夫呢,我有大哥在,谁能有大哥疼我一辈子?” 十五岁就嫁人,也的确,有些早了,虽然现在在这个世界来说已经不早了:“娘呢?”“在里屋呢。”“你先去和华儿玩,我去找娘。” 范氏正在调制蔻丹,见了蓝蔻,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摒退下人,独留下了嬷嬷:“今天见了圣上,如何?”蓝蔻脱了斗篷,坐在范氏身边:“圣上不怒自威,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那,明日就得翰林院了,该带的东西,我叫嬷嬷帮你收拾好,”范氏道,声音马上低了下来,“去了翰林院,一切小心,切忌暴露身份。” 蓝蔻自然知道:“娘说的,我都懂,欺君之罪的事,我可不敢暴露。如果没什么事,孩儿就先回房了,明日报到前,先温习一下之前读过的书才好。” 范氏满意的看了看她:“你这样上心是极好的。晚饭就不用与我们一起了,记得,早些休息,你年纪还小,不要伤了眼睛。那些上门来的婚约,娘帮你处理。” “孩儿告退。” 范氏看着蓝蔻离开,才对身边的嬷嬷说:“她也长大了,比原先懂事多了。”嬷嬷是范氏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蓝蔻的秘密:“夫人一番教诲,爵爷也是孝心一片。只是……现在爵爷还小,日后,等爵爷加冠,夫人该用什么方式来为爵爷推脱?” 范氏揉揉眉心:“这也是我头痛的,寇儿到底是个女儿身,我就怕,在官场上,有人识破她的身份,被人骗了感情,利用了。” 嬷嬷安慰道:“夫人,爵爷聪慧,自然懂得利弊,这样的事,爵爷自会处理。”范氏道:“可我还是不放心……这宫中不是蓝府,不能安插人手。更何况,现在太子与二皇子争夺皇位,一直没有停歇过。”只能看她自己了,实在不行,她叫哥哥在宫里留个心眼,把她从翰林院调出来,调到户部去。算了,现在就给哥哥写信,让他想个办法,将寇儿调去户部。 回了房的蓝蔻立刻换了衣服去了书房,这书架上的书,他一本都没有听过:《水利》、《经世学》……她拿出一本来翻了翻,嗯……以前高中学过的那些必修与选修课,好在还能用得上。就这样挑灯夜读,匆匆吃了点晚饭,到了子时,她终于熬不住,就在书房睡了。 这身子岂止不算健壮,连熬夜都是问题。 这是她在入睡前的最后想到的一句话。 第二日晨起,她顶着黑眼圈,穿好了量身定作的官服,出了门,迎接她的马车已经在等着她了。来接她的,是个未曾谋面的侍卫,那侍卫见了她:“蓝大人,在下奉命来迎接大人。”蓝蔻道:“有劳了。”叮嘱家里几句后,上了车,在车里眯了一会儿,直到车停了,她便睁开了眼:翰林院这么快就到了。 “大人,我们已经到了。”侍卫说道。蓝蔻下了车,见这建筑雄伟,庄严肃穆,却显露出一些阴森之气,让这本就是春寒之际的京都,又染上了一份寒霜,冷进了蓝蔻的心里。怎么,连翰林院的一点文气都没有?她转身问道:“请问,这,这是何处?”那位侍卫道:“回大人,这是您以后的官职所在,监查院!” 监查院?!她不是探花吗?探花不是应该在翰林院吗?怎么来了监查院?谁把她调来的?她还想继续问问题的时候,那侍卫已经架着车,离开了这监查院。 翰林院好歹是文职,这监查院呢?算哪门子职位?蓝蔻叹了叹气,正要往里面走。身边的一个石碑,引起了她的注意,这石碑立在监查院大门外,已经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想必是很久没有人来处理了。 她轻轻擦了擦这石碑上,灰落了,上面显露出一个名字:“叶,轻,眉。”像是位女性的名字。再看去,依稀可见,上面的文字: 我希望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破魍魉迷崇,不求神明。 我希望庆国之民,有真理可循,知礼义,守仁心,不以钱财论成败,不因权势而屈从,同情弱小,痛恨不平,危难时坚心志,无人处常自省。 我希望这世间,再无压迫束缚,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由的权利,亦有幸福的权利。 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此为我心所愿。 虽万千曲折,不畏前行,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这怕就是叶轻眉的理想吧,看来,这叶轻眉也是与她一样,是个过来人。人家,努力追求平等,而她选择为了蓝家,向这个世界与现实低头,难怪豪言壮语。这监查院,定是与这叶轻眉息息相关。算了,人各有志……不过,现实与心理还是有矛盾啊。 “这监查院,原先就是她所建。” 背后的声音传来,蓝蔻转过身,瞧见一个满身裹着黑衣,戴着面具的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双腿残疾的人。 狐狸。这是她在看到轮椅上的人时脑子里想出的第一个词。 那人道:“有何感想?” 这种口气,想必是个大人物:“理想,亦是未来。” 那人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的笑,让蓝蔻背上冷汗直冒:“你这回答,倒是有新意啊,靖武公。” “不敢当,”蓝蔻行礼,道,“还未请教前辈是?” “陈萍萍,”陈萍萍轻描淡写的答道,“监查院院长。靖武公年仅十五,便成了我这大庆国最年轻的探花郎,自然是年少有为。陈某,带靖武公,熟悉熟悉这监查院。” 院长……那就是自己上司了:“多谢院长,只是,晚辈自己走就好了,不劳院长费心。” 陈萍萍道:“陈某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自当办妥。来吧。”语气虽柔善,但是也不容人拒绝。蓝蔻只能跟在他身后,进了这监查院的大门。 陈萍萍从怀中掏出一个腰牌来,递给蓝蔻:“这腰牌上,有你的名字,日后便是这监查院的通行令,也是你身份的象征。”蓝蔻恭敬的收了这腰牌,好好收了起来。 “我监查院成立以来,有八处,一处京中监察;二处情报分析;三处制毒制药,研制偏门武器;四处京都以外的监察,情报;五处黑骑;六处暗杀;七处刑审;八处文化局,”陈萍萍耐心的解说着,“你看前面那两人。”蓝蔻顺着陈萍萍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走来两位中年男子。 陈萍萍道:“左边的是一处的主办朱格;右边的是四处的主办言若海,以后你们应该会经常看见。” “院长。”“院长。” “你们来了,”陈萍萍道,“这位是靖武公蓝寇,以后入我们监查院,大家都是同僚了。” 言若海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年”:“这位就是年仅十五岁的探花郎,蓝大人。”蓝蔻不卑不亢的答道:“言大人,不敢当。”的确不敢当,因为考试不是自己考的,她捡了个便宜,顺便帮人善后。 “蓝大人少年成名,正是监查院急需之才。不必谦虚。”朱格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年英才,与言若海的儿子并称“京城双玉郎”,今日一见,果然是清秀俊朗。 蓝蔻心里笑道着,打客场谁不会似的:“两位前辈谬赞了,蓝寇年少,不比两位大人经验丰富,还望日后两位大人多多提点。” 第3章 原来是个产粮的地方 “寒暄的话到此结束吧,”陈萍萍打断道,“我还有事要忙,你们俩,随意。”待到两位主办告辞之后,他问蓝蔻:“我的时间也不算很多,告诉我吧,除了五处,你想进哪个?” ???这是,要自己选? 就像是一个大学校长问你:“我们学校的好专业有bbb……你选哪个都让你上。” 其实有的时候被安排也是一种幸福啊,在不知道专业是否安全的情况下。为了安全……她就…… “回院长,我觉得,八处便可。”搞文书舆论的,不就是水军吗? 一处京城监察,她武功不行;二处情报分析,她自认没那么多心眼;三处制毒……对不起,她文科生,生物和化学不好;四处国外监察,她还想要命的;五处黑骑,她无缘;六处和七处,她怕见血…… 综上所述,八处最合适。 “哦?八处?”这个答案显然在陈萍萍的预料之外,他笑了。 “看来,院长对我的选择有自己的看法。” “我以为你会去四处,”陈萍萍说,“至少,刚才言若海的儿子,言冰云,与你也是并称‘京城双玉郎’,我以为,你想去见见他。” 抱歉,“京城双玉郎”这个称号,她也是第一次在院长您老人家这里听见:“院长,晚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做的事,不强做。亦是怕,给监查院添麻烦。至于院长口中的小言公子,有缘自会见到。” 陈萍萍道:“那好吧,就到八处。你向前走,到了路的尽头向右转,第二个门就是八处的入口。” “多谢院长指引,那晚辈先去报到了。”蓝蔻礼貌的行了礼之后,便朝着陈萍萍所说的八处走去。 陈萍萍看着蓝蔻转过了路的尽头,问着身后的影子:“你觉得,这孩子如何?”影子道:“院长觉得如何,便如何。” 陈萍萍道:“连你都开始给我打迷糊了?唉,范建这次,倒是欠了我一个人情。为了这孩子。” “院长的意思是?”影子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陈萍萍继续说,“这孩子,防着咱们呢。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有这点,也算是在这世道立身的基础了。大智若愚啊,小狐狸。” 影子道:“小狐狸再精,也比不过院长精。” “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属下不敢。” “好了,去做正事吧,”陈萍萍道,“儋州那边,如何了?”影子道:“还需几年即可。” 陈萍萍道:“京城里,风起云涌,太平太久了,总是不太适应。是时候刮点春风了。” 蓝蔻手里握着腰牌,看着这铜墙铁壁,这大门……如果不是刚才院长说这里是八处的文化局,她还会以为这里是审讯的地方,她敲响了大门:“请问,有人吗?” 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人:“可有要事?” 蓝蔻拿出自己的腰牌:“在下蓝蔻,新来八处上任,这是我的腰牌。”瞬间其他几个人冒了出来,拿着腰牌,仔细检查着。看来是个厉害的地方,“安检”如此严格。 在严格地对腰牌进行检查之后,为首的人对蓝蔻说道:“原来是蓝大人,这边请。”蓝蔻跟着这人进了门,这人带着蓝蔻穿越层层走廊,来到一扇门前,道:“蓝大人,在下纪繁息,是八处的文书,之前已经接到大人要来入职通知。下面就由我来领大人参观这八处。” 蓝蔻差点绷不住要笑了出来,蓝蔻,蓝芝,纪繁息……那,是不是还该有个范思哲之类的:“有劳纪大人了。” “我们八处,主要是负责庆国的舆论导向的,主办是宣九大人,现在外出有事,暂时没有回来,大人请看,”纪繁息指着这扇门,“这扇门里面,是目前为止,庆国主要在市面上流通的书,当然,明日这里会新配一把钥匙给大人。” 紧接着来到第二扇门:“这里,主要是皇室的藏书,主要是古籍之类的。这是,平日里呢,只有主办和礼部的人手持调令才能调阅。”蓝蔻问道:“藏书虽多,但是,经年之后,会有腐蚀,该如何保存?” “大人问得好,”纪繁息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球,“这个,能防虫,亦是防潮。” 樟脑球?!蓝蔻睁大了眼睛,这,这,这……:“这是,哪位的手笔?”纪繁息答道:“自监查院初建,便有了。现在只有这监查院内才有,外部不流通。”叶轻眉,监查院是她一手建立的。看来,是个理科大神啊,而且,这个世界里,保不齐,还有其他的现代发明。 第三扇门:“这里,是大家平日的休息处。既然是文化局,八处的人,也是可以自己写写文章,拿来出版刊物的。平日里,若是写不出文章,大家自可来此休息,灵感嘛,也就有了。”蓝蔻笑了,真是人性化的八处。 第四扇门:“这里,是最大的房间,亦是出版书籍的地方,出版之事,主要就是主办负责。” …… 经历了将近半个时辰的介绍,蓝蔻算是放下心来,这里,算是个搞文书的好地方:“那么,纪大人,我的工作是?” “蓝大人年仅十五岁,便是探花郎,”纪繁息道,“您的办公位置已经安排好了,主要便是整理、审核文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造。” ……所以,她是写文的? “大人的文章纪某人已经看过了,可谓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纪繁息道,“所以,这有关文集的工作,就交于蓝大人了。” “多谢纪大人,改日,府上聚聚,家母藏有佳酿,我请纪大人。”蓝蔻道谢。“那,纪某人恭敬不如从命了,”纪繁息笑道,“那,大人请自便,纪某人先告辞了。” 落日余晖,蓝蔻回到了蓝家。 饭桌上早已经摆好了饭菜,范氏与蓝氏兄弟姐妹四人同桌而吃。 范氏心情好,食欲大增,看着孝顺的“儿子”,多吃了碗饭,问道:“第一天在户部上任,感觉如何?” 蓝蔻筷子一顿:“谁告诉娘,我是在户部上任的?” 范氏疑惑:“奇怪,兄长明明告诉我,他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切,难道,不是在户部?”好了,事情水落石出,是她这位做了户部侍郎的舅舅安排她进了监查院。 蓝蔻道:“娘,我不在户部,而是监查院。” “啊?”范氏惊讶,“监查院?那,你在监查院几处啊?会不会……”会不会有危险?监查院是个多可怕的地方她知道的,哥哥居然把她唯一的儿子放到监查院!这,这不是把寇儿置于危险之中吗? 蓝蔻道:“娘放心吧,是八处的文职,只要不与那些奇人异事缠上关系,就没事。”范氏道:“希望如此才好。”既是进了这监查院,怎么能置身事外?不行,她得找个时间,去范府问问哥哥。 然而,还不等她上门,这范家的人自己就找上门了。范建带着一家老小都来了这蓝家,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外甥祝贺。 “哥哥,我正要问你呢,”饭后,兄妹俩的单独相处时间,范氏开口了,“你干嘛将寇儿调到监查院去?我一开始以为是你的户部啊!” 范建笑眯眯的喝了口茶:“监查院直属陛下,向来不参与争斗,一切隔离,这样对蓝家有好处。而且,你这个儿子,可是个聪明人啊,我让陈萍萍将黑骑以外的七处供他选,他选的是八处。” 范氏不明官场上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八处是监查院里最轻闲的地方,但同时,也是舆论的起点,”范建道,“看起来不起眼,但是举足轻重,也是迷惑性最强的。八处大多是文职,既对寇儿的喜好,又保全了性命,何乐不为?” “原来,是这样……” “再者,寇儿才十五岁,年轻啊。我看他文章,颇有大家之风,”范建道,“以后,说不定,咱们大庆,也会出个像庄墨韩一样的文坛大家。” 范氏终是被说服了:“希望如此吧,这也是爵爷生前所望。但我还是希望哥哥能够照顾他,毕竟,宫里,防不胜防。” “终究流着我范家的血,我会照顾好的。”范建道。 与此同时,范家和蓝家的几个小辈,都在后院里,玩得好好的。 蓝蔻右手手里拿着一本《红楼》,左手端着装着米酒的高脚杯,细细的品着。她也是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这本《红楼》!还是一字不差,正好更新到了“黛玉葬花”这一章。 范若若笑道:“没想到,表哥也喜欢看时下我们女孩子最喜欢看的话本啊?”蓝蔻合上书:“若若,这本书,我看不仅仅是话本那么简单。” “为何?” “这位曹先生不仅文书写得不错,而且你看,从第一章节开始的诗词,每一首拿出来都是上上之作;大观园这园林的建设,每一处都是精美至极,这曹先生,自然也是对园林有所了解,更别说后面出现的乐谱、词曲,还有宝钗的冷香丸,说是乐曲大家、岐黄大家,也不为过。” “……”范若若惊叹,“我都不知道,原来,表哥看得这么细啊?” 蓝蔻道:“若若,现在,你可还说,这《红楼》只是茶余饭后的话本吗?”范若若说:“那敢情好,可算是出了圈!我就等着看最后的结局。” 好丫头,连出圈这个词都知道,看来,身边有个过来人。可惜啊,结局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这也许就是,这本书不能进八处发行的原因吧。 “唉,表哥,听说,你在监查院八处?”范思辙挤了过来。 她发誓,她以后连随便想都不敢了,真是开了光的脑子。说有个范思哲,还真的来了个范思辙,居然还是自家亲表弟:“这消息真是传得快啊,我这才上职,你就知道了。” “爹说的,”范思辙道,“你这发行书,可有利息?” 蓝蔻道:“思辙,我若是告诉你了,你这脑袋,也不需要了。”范思辙这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表,表,表哥,没这么夸张吧?” “这是监查院的机密,”蓝蔻正经说道,“非监查院的人不能说。”“那,那好吧,我,我不问,”范思辙怂了。“不过,我猜,写书的话,若能发行,肯定有利息。表哥,你文章不错,可有出书的打算?” “……出书的打算没有,”蓝蔻道,“不过,说故事,倒还是可以。”当年,古典文学,外国文学,网络小说什么的,还是可以背出几本大概的剧情的。 第4章 联谊 …… 几人说着,天就黑了,蓝蔻停了下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每七日休沐一日,想听故事,可以来找我。我公务不重,说些故事还是可以的。” 范若若听得如痴如醉,道:“表哥这故事,倒是新颖。这叫魏无羡的少年,想必是个人见人爱的,与世人不同,也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蓝裘道:“我也希望有他这么好的记忆力,这样子,夫子要抽查我,我也就就应付得上来了。” “话说回来,表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范思辙问道。 ……追剧少女的日常,这《陈情令》她已经不知道几刷了,为了磕忘羡,她熬夜都快成了秃头少女。所以,这剧情闭上眼睛都背得出来:“这些修仙故事,全当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了,至于怎么来的,就别追问了。” 蓝芝狡黠的笑了笑:“知道了,我的好哥哥。” 送走范家一家人之后,蓝蔻才松了口气,呼,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早知道她就不一时兴起来讲故事了,这下好了,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她到底是该按着原著来讲,还是按照剧版来讲? 蓝蔻万万没有想到,她就这样一说,蓝芝回了房就磨了墨,提起笔,开始将白日里哥哥所说的一切,默写在了纸上…… 监查院的公务无非就是整理整理书籍,审核文章,最耗脑力的工作,无非是自己创作文章了。然而,最让她感兴趣的,还是这她能自由进出的藏书室,里面大多数书虽然初看起来枯燥乏味,可是,只要静下心来读,总会读出那么些意味的。 而且,她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没有了那些她熟悉的唐诗宋词,连最基本的《诗经》都没有。文化断层,要不得,要不得。 于是,这位蓝小爵爷,由于成天不是泡在藏书室里,就是在处理公务,除了这八处的纪繁息和一处的王启年之外,大家下意识的以为其是冷漠淡薄之人。 至于王启年她是怎么认识的? ……嗯,那是个意外。若不是蓝芝那日外出无意中帮助了王启年的夫人与他的小女儿,又给了那可爱的小姑娘一些玩意儿,王启年也不会亲自跑到八处去找自己喝酒。 说起这王启年,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初次见面,她犯了大忌,后来才知道人不可貌相。这一身轻功,可谓是上上乘,每次托他办事,他好像都能办得很不错,只要价钱合适。 可是,看着王启年给她的请柬,她犯了难。这请柬,是一处的人写的,监查院的惯例,四月一次聚会,请的是监查院之中除了主办之外的正职人员,不多,统共二十人。但是这次,她的名字偏偏就在这上面。 搞联谊的吗? 她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架不住娘和舅舅的叮嘱以及王启年的盛情邀请。来了这约定的地方:玉春楼。看来是个正常的地方。想起上次差点被纪繁息带去醉仙居那个地方,她就打了个激灵。 等她到了之后,发现人到得不多,毕竟没有到规定的时间。她简简单单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呆在了角落里,喝着茶,正巧外面是护城河的水,傍晚,还有人放灯,京城脚下,繁华地带,景色也算是美了。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她喃喃道,这与柳永的那首《望海潮》之景,居然是如此相似。这国都之下的繁华,一览无余,只是差了这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她的身旁仿佛是隔了一道屏障,众人都不会靠近她。只不过,她发着呆,嘴里背出的诗句,倒是有人赏析。 “蓝小爵爷不亏是探花郎,文采斐然啊,”王启年道,“这我大庆国都的繁华,寥寥数句,皆是尽揽其中啊。” “是啊,文采好。” “没有辞藻堆砌,倒是真情实意。” 这所谓的联谊开始了许久,有些人才姗姗来迟。四处的人道:“小言公子,你怎么才来啊?”言冰云冷着个脸,若非父亲强逼,他也不会来:“开始了?” “早就开始了,”那人说,“即便是滴酒不沾,赏赏这国都下的美景,也是可以的。” 这国都,言冰云早就看了很多年了,他自小在这里长大,倒是没看出来什么新奇的。王启年见他兴致缺缺,道:“小言公子,旧景也是新情啊。这蓝小爵爷刚才的诗词,不就是这大庆新景吗?” 蓝爵爷?蓝寇?年仅十五岁的探花郎,倒是大庆的人才,现在在这八处做事:“他也来了?”王启年道:“小言公子,蓝小爵爷,就在那边。” 言冰云看向窗边,皱了皱眉,十五岁……他自己十五岁的时候,长得这么瘦弱的吗?而且……传闻中的清秀,他看着倒是柔?尤其是那双桃花眼。 “小言公子,你们二位都是并称‘京城双玉郎’的大庆人才,今日第一次见面,难道不,认识认识?” “是啊,今日好不容易将二位聚齐。” 搞了半天,是冲着她与这言冰云来的?怪不得,蓝蔻顿时觉得这茶,索然无味了。蓝蔻转身过来,起身朝言冰云行礼:“小言公子。” 言冰云还礼:“蓝爵爷。” …… 尴尬,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王启年暗自心想,他怎么就忘了?这小言公子是人前话少得恨不得一个字都不蹦出来的:“来,蓝大人,一道喝酒!一道喝酒啊!” 蓝蔻这才从窗边的位置起身,上了桌,端起为她倒好酒的酒杯,浅尝辄止,不是烈酒,是酒精度还不算高的米酒:“尚可。” “这酒算是玉香楼里的好酒了,蓝大人,只是尚可?” 喝白酒她不行,但是红酒可是她的最爱:“只不过想起了当年和小妹在家中埋下的一坛子家酿的葡萄酒。或许,我这口味儿,有些刁钻。” 王启年疑惑:“这,葡萄还可以酿酒?”蓝蔻答道:“为何不可?方法得当,时间够足,酿出来的,都是好酒。” “那,不知王某人能否有这个口福?” “王大人如果需要的话,我回去便叫小妹去酿,半年后开封,我请大家同饮。” …… 酒过三巡,饶是米酒,也有些上头。 蓝蔻感觉她再喝下去绝对会露馅,但是架不住这些大老爷们儿酒量好,起身告退:“蓝某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言冰云虽然酒量好,但也早已经坐不住了,有这个聚会的空还不如去打听打听情报的好:“言某也告辞。”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这玉香楼,玉香楼旁边就是流晶河,而这流晶河的对面,就是醉仙居。晚风吹来,倒是把这昏了头的蓝蔻吹醒了不少,为了保持清醒,她使劲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长呼出一口气。 言冰云好奇的看着他刚刚的动作:“蓝爵爷这醒酒方式倒是新奇。”蓝蔻整理了一下衣冠:“新奇不新奇,我不在乎,管用就行。”回去得洗洗,一身酒气:“小言公子,这将……”告辞。 “啊啊啊啊,言公子!” “快看!是言公子!” “真的耶!” “小言公子看这里!” 流晶河那边醉仙居上传来的声音,让这两人都觉得尴尬。 蓝蔻朝着那边看去,一个个女的,大夏天,穿得少,但是漂亮,这趴在桥边和花船上、阁楼上的栏杆上的样子,比起那些在机场接机,在演唱会呐喊的追星少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顿时玩心大起,调侃:“小言公子真是庆国第一美男子,无怪乎这些女子为言公子神魂颠倒。” “那是蓝寇大人吗?” “真的啊,好俊啊!” “探花郎就是英俊啊!” “蓝大人,看这里!” “爵爷!!” “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啊?‘京城双玉郎’都在啊!” ……风水轮流转,什么叫打脸?这就叫打脸!现在,轮到言冰云来嘲笑她了:“蓝爵爷也是,言某自叹不如,告辞。” 蓝蔻一口气憋在心底发不出来,算了,也是她酒后失言,先开玩笑的,怨得了谁?先回家再说。 “哥!” 她刚走没两步,远处熟悉的身影跑来;“芝儿?” 蓝芝道:“哥,你这是去哪里喝酒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蓝蔻说道:“别提了,他们一个劲儿的灌我酒,我得回去洗洗。” 蓝芝拉着蓝蔻正要离开,突然间,顿住了脚步:“哥,那个人,是,言冰云言公子吗?”蓝蔻回头看,发现言冰云似乎是有什么事,正在一家摊位上与人交谈着什么,她还是别多看了,或许那摊位摊主就是什么情报机构的下属也说不定:“是,别看了,快走吧。” “哥哥,”蓝芝眼里闪烁着光,“哥,你说,这言冰云像不像一个人?” “像谁?” “像哥哥讲的故事里的,那个叫什么,哦,蓝忘机的人?” 蓝蔻摸了摸蓝芝的头,她这个好妹妹脑洞真是开得大:“蓝忘机就是蓝忘机,他谁也不像。再说了,这位言公子虽然冷是冷了点,但是还是有些话的。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没有!” “别害羞,你也十五岁了,看上了哥哥就是豁出去也要帮你上门求亲。”蓝芝猛地摇头,她就是想象一下:“不要,我还没玩够。再说了,这种完美的人适合想象,要是在现实里真的处起来,还是个麻烦事儿。” 蓝蔻道:“你今天跑出来,该不会只是来找我的吧?” 蓝芝笑道:“只是一方面而已,最重要的,还是想听哥哥讲故事,哥哥,你别忘了,明天可是你休沐啊,我请了若若和范思辙一起来听故事。” 说起来,两家本来就是姻亲,这些天越发走得近了些:“小球和华儿这几天怎么样?” 蓝芝道:“蓝裘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惦记着大哥给他找的师父在哪里;至于华儿……好像就是王氏一直逼着她做女红,连一些姐妹之间的聚会也不给去了。” 这可不行啊:“你回去后去王氏那里,说是我的主意,你出去和若若她们一起聚会的时候,带上华儿。” “嗯!” 第5章 借人手 老样子,每当她说故事的时候,身边的这群小孩子们就排排坐,吃果果。尤其是范思辙,手边摆着茶水、拿着个瓜子,像是在听说书的,只差没给自己打赏钱了。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今天就到这里吧。”蓝蔻说完了,拿起茶润了润喉。范思辙道:“就完了?这正讲到好听的地方啊。” “是啊,表哥,”范若若道,“他们两个在那个玄武洞里怎么了?” “想听啊?七天以后来找我。”她现在口干舌燥,可没有别的力气来说书了。范思辙道:“表哥,你书说得这么好,以后在八处退了之后,我看你也就别做什么别的事情了,直接和我一起去开书局算了。” 蓝蔻看着他眼中那个精明的模样:“我看你想请我说书是假,开书局赚钱是真。” 范思辙说道:“那可不?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表哥,怎么样?你,说书,表姐负责抄录,然后我开书局,大量批发,如何?”抄录?这种“话本”还能抄录发行? 范若若看蓝蔻疑惑的样子,道:“表哥啊,你是不知道,自从你上次说了《陈情》这个故事之后,表姐就连夜将这书抄录了下来,现在啊,不只是《红楼》,这《陈情》也在我们这些小姐妹里传得也不错。这还得感谢表姐!” 蓝蔻一口茶差点被喷出来,看向蓝芝的目光里带着些审视:这小丫头的记性居然可以好到过耳不忘?! 蓝芝被她这眼神看得发毛:“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是,想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嗯,对,开心开心。” 她现在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奔过,她原本只是想把原著原原本本的讲给他们听的,可是……现在只能讲剧版的了:“好,你们写你们的,但是,我按照我的方式讲。”尤其是身边的妹妹,要特别小心:“对了,《红楼》最近更新了吗?” “嗯,那位曹先生,最近有些忙,更是更新了些,不过,没有之前快了。”范若若道。 “哦,那我也等等他,”蓝蔻道,“更多少我看多少。”她倒是像看看这个“曹先生”是什么人,首先人是肯定不在京城的,其次,他与范若若定是熟识。 在她想着早些与这个能够一字不差默写《红楼》的人相识的时候,公务上的“外派”来了。 “什么,给四处调人手?” 蓝蔻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纪繁息。纪繁息点点头:“你知道的,我们八处,就是人多。再者呢,这三处,四处,等等这些地方的人,做的都是出生入死的事,自然,有些时候人手就不太够……自然呢,要从我们八处调人手,自己人嘛,好说话一些。” 蓝蔻认栽:“知道了,那,是要我们做哪些出生入死的事儿?” “不算是什么出生入死的事儿,”纪繁息解释道,“三处嘛,就是试试毒,不过呢,解药还是比较及时的。” 她头上冒出一滴冷汗:“只是,今日找我们八处的,是四处。” “哦,四处的更简单,他们需要一个随记的书记,随行详细记录,可以入藏书室的密档存档,以便供后世查阅。”纪繁息道。 ……原来,这八处还有个战地记者和小白鼠的兼职…… 蓝蔻道:“知道了,四处需要几人?”调人手的事,既然是纪繁息来找她,肯定要她来抽调人手。 纪繁息道:“这是随着四处出任务,四处那边说了,四人即可,一人跟一队,当然,现在轮到大人您了。” ……蓝蔻道:“何时何地,在何处汇合?”纪繁息道:“今夜子时,城郊小树林,口令是余年。”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不,是夜黑风高,枯藤老树。 蓝蔻随身携带着纸笔,身边跟着她今日挑选的四人,在这小树林等了半个时辰。正值春寒之际,这夜晚也是出奇的冷,蓝蔻偷偷瞄了后面的三人……好像,只有她一人穿着斗篷,带着手炉。 或许,她考虑考虑也学学武功? 当言冰云带着四队人马前来与八处的人汇合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比其他三人裹得都要紧实的蓝寇。 言冰云身着夜行衣的模样也被蓝蔻看到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一身斗篷裹得死死的,似乎是风吹一下就能倒下;而言冰云,似乎只是穿着薄薄的一层夜行衣,还能健步如飞。 言冰云问道:“口令?” 蓝蔻答道:“余年!” 言冰云看了一眼这四人:“你们谁不会武功?” 蓝蔻看了一眼其余三人,眼神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好默默的举起了手。而言冰云眼中明显一脸不可置信。蓝蔻只好解释道:“我虽生在武家,但是从小被爹逼着学文,不沾武事。而且,之前被旁系在这春寒之际推入了湖里……这才大病初愈不过半月。” 言冰云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三人跟着那三队,蓝大人跟着我们这队。”蓝蔻领了命,乖乖跟上。 跟了这一路,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言冰云要带着个毫无武功的自己了。就像她现在,被人用绳子绑着,绳子的另一头牵在言冰云手下一个叫滕梓荆的人的手中,滕梓荆用轻功紧跟在言冰云身后,而她,就被这两人吊着,在空中颠来颠去,五脏六腑都快搅在了一起,不知所措。她该是庆幸自己心理素质好,还是自己不会武功,被绳子绑着不会拖累他们? 不过,滕梓荆……武功挺高的。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他来当小球的师父? …… 几乎被吊在空中整整两个时辰,还要记住他们的行动、言语。问:普通人可以吗?普通人当然不行,但是当你的体力、行动到了极限,并且有一把剑架在你的脖子上的时候,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像是不久之前,言冰云这队做完任务,滕梓荆将她放下来,她脚刚一沾地儿,头晕脑转的,立马冲了不远,挨着草,将晚上吃的喝的都给吐了出来。吐得脸都白了,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滕梓荆拿着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歉:“得罪了,蓝爵爷。”蓝蔻苦笑:“现在,就要动笔了吗?” 言冰云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纪繁息没有告诉蓝爵爷吗?我四处行动,向来是行动完即出书记,武功高的人自然就会在行动之中边看边写,但是蓝爵爷的身手……我只能请蓝爵爷现在就动笔了。” 蓝蔻经历过刚才,已经快要虚脱了,满身冷汗,脖子上那刀的寒气,更是让自己胆战心惊:“……好,我写……”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在这压迫之下,她便写了出来,把笔一扔,纸一甩:“给你!”言冰云接住了飘在空中的纸,仔细看了看这蓝寇所记:《余年记》?刚才的口令是余年,所以是《余年记》,有趣:“多谢蓝爵爷。” 蓝蔻撑起身子,话都不想多说,背对着言冰云一行人,摆了摆手,准备离开。等等,滕梓荆……她转身,看着滕梓荆,嗯,这是个人才,得想办法让他来教小球。 言冰云皱眉,将目光投向正在收剑的滕梓荆,刚刚蓝寇那个眼神,好像像是看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滕梓荆在自己手下做事已经很多年了,倒是忠心耿耿,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滕梓荆收完剑,走向言冰云:“言公子,该回去给主办汇报了。”言冰云收回审视的目光:“走吧。” 滕梓荆想起刚刚的那个弱不禁风的背影,道:“言公子,我们,该不该给蓝爵爷一些……”言冰云手一抬:“不必了,蓝寇是监查院八处的,监查院里的人为了庆国,理当如此。” 蓝蔻回到了蓝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守门的下人见蓝蔻脸色苍白,忙问:“爵爷回来了!爵爷,您这是怎么了?!”蓝蔻道:“去,给我熬姜汤,再吩咐去烧热水,我要沐浴!” 子时的蓝府,却在此时热闹起来。范氏半夜里起了身,看着忙碌的下人,问其中一人,道:“爵爷回来了?” “是的,老夫人,”那人回答道,“但是,爵爷脸色苍白,一回来就要打水沐浴,还要姜汤,肯定是受了凉。” 范氏一听心中着急了:“嬷嬷,快!带着这通行令,去请刘太医!”嬷嬷接了范氏的通行令,急急忙忙的朝着宫中太医院过去了。 水已经打好了,蓝蔻摒退所有的人,锁好了窗户,脱下了斗篷,再宽下外衣,最后审视了这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人之后,松了发冠,脱下了最后的束缚。 呼,算是一瞬间的解脱了,这具身体才十五岁,正值生长。蓝蔻将全身浸入了浴桶里,感受着热水将全身包裹的感觉,舒服多了。但是,寒气却在体内,出不去。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惊到了她,她将头从水中冒出来:“谁?!”范氏道:“儿啊,是母亲!”蓝蔻松了口气:“娘,进来吧。”范氏进门后,将手里刚刚熬好的姜汤放在了桌子上,来到了后面屏风挡住的浴桶,看着湿湿漉漉的蓝蔻,帮着她将这热水淋到头上:“寇儿,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娘,别提了,”蓝蔻道,“今日算是为监查院做事,只可惜,我不会武功,受了风。”范氏心疼:“别怕,娘已经让嬷嬷去请刘太医了。等着啊,先喝姜汤。”蓝蔻皱眉,问道:“娘,刘太医是什么来历?”竟然能顶着欺君之罪的风险,帮自己诊断? 范氏答道:“这刘太医,当年是落魄医护,是我们范家收留了他,先成了我们范家的家医,后来经我们范家举荐进宫的,自然是知道你的身世的。” 蓝蔻收拾好后,喝了姜汤,躺在了床上。范氏叫人燃了兽金碳,这时候刘太医也来了:“老夫人,老夫来给蓝爵爷诊治。”刘太医看着已经六七十岁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他为蓝蔻把脉之后,道:“爵爷先前落湖之后落下了病,近日已经养好了些。但是今日这风一吹,风寒不免加重,这几日,爵爷还是好生将养为好,尽量不要出去做事了。” 蓝蔻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刘太医。” “我开一副药,爵爷每日喝两次,约摸三日之后,可下床行动了。”刘太医说,又嘱咐了范氏几句之后,离开了这蓝府。 第6章 送药 言府,言若海房间,父子二人对坐。 言若海看着这新奇的情报记录,行文流畅,却不乏重点突出,善用暗语,比起往日的情报,倒是一目了然,方便以后查阅:“冰云,你这次做的不错。” 言冰云道:“为庆国做事,是孩儿的本分。”言若海道:“这次四队出勤,这书记,倒是你这队的,文笔最好,重点突出,一目了然,随行的是八处的哪位同僚?” 言冰云道:“是蓝寇。” 言若海回忆起初见蓝寇时的模样:“探花郎的文采,的确是不错。下次,你若出勤,就带着他吧,是个对大庆有用的人才。”言冰云想了想,道:“是,父亲。” 言若海正准备转身离去,想到了什么:“冰云,你当初可差人送人回去?”言冰云皱眉:“我与蓝寇非亲非故,为何送其回蓝府?” 言若海答道:“蓝寇不会武功,此次书记能记得如此出色,你肯定没少逼他。你这孩子,向来在公事上,没个轻重。”初次见面,他就看出来,这个蓝蓝寇个不折不扣的文官,与他当年驰骋沙场的父亲相差甚远。 “我本是大庆之臣,无需私交,”言冰云坚毅道,“他是靖武公,爵位傍身,不缺下人。”总不可能没有马车接他。 言若海道:“可我听宣九说,今日,蓝寇告了假,没来八处,病了。” …… 真是弱不禁风,像个女子一样!言冰云心里想到,不过是昨日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就病了。 言若海看着言冰云这略带着嫌弃的目光,说道:“当年征战,为父在为四处探敌情之时,受了敌方暗器,受了伤,阴差阳错,躲藏在军营里,被靖武公所救,捡回了一条命。”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当年救命之恩,他未来得及回报,便听到了军队大捷,而靖武公身死沙场的消息。真是有些悲喜交加。 言冰云皱眉:“父亲为何没有对我说过?”言若海道:“有很多事,只能被人一辈子挂在心里,说不出口。三年前,靖武公出征前,我曾见过他一面,他说,他最不放心的,是他的家,而家中最放不下的,是他的那位长子。” “……” “他说,他那儿子,脾气倔,当初是想随他学武,他不愿教他。在蓝寇九岁的时候,父子二人矛盾爆发,他将蓝寇那孩子的腿,生生打断了一条,后来伤好之后,落了旧伤,除了稍微简单的轻功之外,不能修习真气。” 言冰云惊异:“这么说,居然是,先靖武公……”那日背对着他弱不禁风的背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言若海接着说道:“不知者无罪,现在那孩子也算是争气。上次我第一见到他的时候,就觉着他长相阴柔了些,身子弱了些,到底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这哪里是阴柔了些,若不是同在监查院,他还以为这蓝寇真是个女人:“孩儿知道了,可是,到底是出任务,有些事,该不能手软,决不能手软。” 言若海道:“那为父,就亲自去一趟蓝府,给蓝小爵爷赔个礼。”言冰云立马起身说:“不劳烦父亲走这一趟,孩儿去就是了。”言若海这才点头:“带上滕梓荆,一起去。” 下午,言冰云带着从三处那里调配的药物,与滕梓荆一道,敲响了蓝府的大门。范氏在正厅见了这言冰云,都不由得打心里赞叹一句:好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她的那一对双胞胎随了已经过世的丈夫的俊美长相,生得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点就是蓝蔻眼角的有颗痣,现在在言冰云面前,她的儿子都有些逊色。 言冰云恭敬的说道:“蓝老夫人,家父得知蓝大人随晚辈出公务回来后中了风寒,特请晚辈送来药物探望,表昨夜谢意。”言下之意就是,是我爹要我来的。 范氏哪里听不出这孩子言语中的抱怨,像是自家儿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言公子:“言大人与言公子的好意,老身代小儿心领了。只是,我家寇儿现在卧病在床,这风寒晦气,还是不要染上言公子的好。” 言冰云打心里不想去见这个病孬,但是想起临行前父亲的话,一定要亲手将这些药物交到蓝寇的手中,他说道:“老夫人,我与爵爷是同僚,同僚之间不分彼此,更何况家父挂记着爵爷,还是让我见见爵爷,回家后,能给家父一个交代。” 范氏有些犯难,不知道,现在寇儿醒来没有,寇儿昨夜躺下之时,可是没有束胸的……言冰云看着这范氏的神色,越发觉得古怪,难道,堂堂靖武公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老夫人?” “啊?”范氏回过神来,“既是言公子坚持,那老身就去让人看看,寇儿是否醒来。嬷嬷。”嬷嬷会意,刚迈出一步。一个明媒的声音由远及近:“娘,听说有客人来了?” 言冰云转眼望去,惊诧了。滕梓荆望着眼前明朗的女子,疑问:“蓝大人,你……”为何穿着女子的衣物? 蓝芝也愣了一下,笑道:“言公子是来找哥哥的吧?哥哥已经醒了,像是知道言公子要来,特意叫我来带路的。” 言冰云皱眉,他知道蓝寇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但是他不知道这个胞妹居然与蓝寇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滕梓荆知道自己失态了:“原来是蓝大小姐,失敬。” “不碍事不碍事,很多人第一次见我与哥哥都会认错的,”蓝芝道,“娘,我带言公子去哥哥房里了。” 范氏见到蓝芝,就明白寇儿肯定是醒了过来,既然是醒了,那么肯定做好了准备:“好吧,送完客人之后,你去厨房看看给你哥哥的药煎好了没。” 蓝芝道:“知道了,言公子,还有这位大哥,这边请。” 言冰云被带入蓝寇的房间之后,蓝芝便退了出去。出于情报人员的职业病,言冰云一来直接开始打探着这个房间。 蓝蔻半起身,靠在枕头上:“我这房间布局,可还入得小言公子的眼?”滕梓荆将这药放在了桌上,嘱咐道:“蓝大人,这是言大人给您的药,叮嘱我们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亲自交到我手上?看来是有任务:“抱歉了两位,我向来独居惯了,没什么人伺候,这桌上的茶,是白日里嬷嬷新泡的,只是这杯子,得二位亲自拿了。” 言冰云和滕梓荆一人一个茶杯,到了茶,言冰云喝了一口,倒是好茶:“春寒将过,即将回暖,你居然还在用兽金碳?” “我一个吹了两个时辰风就要告假的病秧子,怎能与四处的言公子想比?”蓝蔻自嘲,“言公子的武功,和谁学的?” 言冰云没有多想:“自是家父。”说出口,才觉得不妥。京城人都知道,先靖武公为国征战,战死沙场,是大庆国内万人敬仰的英雄。当时这蓝寇才十二岁:“抱歉,我失言了。” 蓝蔻笑了,只是这笑容在言冰云看来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羡慕啊,你们这些有爹的。我一直在想,若是我爹还活着,我是不是就是个文物双全的,而不是满腹空匣子,实则病秧子,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滕梓荆心中还是有些内疚,道:“……爵爷的病,皆是我昨晚之过。” “你们何错之有?”上钩了,嘿嘿,“你们公事公办,是我自己不上道。刚来,门路都没摸清,就急着往刀口上撞。” 言冰云道:“既是滕梓荆有意想补过,我也不阻拦什么。”他不是没有听出来蓝蔻话中有话,昨夜离去时他对滕梓荆的眼神他还记得,他只是想知道,蓝寇究竟想干什么。 滕梓荆自是没有听出自家上司的画外音,听到言冰云已经允诺,急忙说道:“还请爵爷明示,有什么能让滕梓荆帮忙的地方?” 蓝蔻转身背对着二人咳嗽几声,实则是憋笑憋的,咳完之后,她转过身来,对滕梓荆说:“滕兄,真的,愿意,帮忙?” 滕梓荆的眼神很坚定:“是。” “那还请问滕兄……”蓝蔻道,“能否传授我弟弟武艺?” 言冰云嘴角抽搐,就,就这个要求?滕梓荆也没有想到,原本他以为这蓝大人是想要自己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就,就这个?” 蓝蔻吐出一口气,道:“你们也知道,爹走后,便没人传授我弟弟武艺了。我虽是探花郎傍身,但是总归是武不就,但是我那弟弟却喜武不喜文,我答应过他,帮他找个武艺高强的师父,传授他武艺。不知,滕兄是否愿意?” 言冰云脑内已经转了一百八十个弯,饶是他再想,也想不到蓝蔻会用自己的身体作赌注,就是为了给他庶弟挑个师父。真是,这亏本的买卖,也只有他才能想出来了。 他究竟是真笨?还是真的对自己那么狠? 若是第二种的话,那么他在八处,是否是屈才了?言冰云心里想道,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父亲为什么硬要他来结实这人的原因了。能够在十五岁撑起一个家的人,绝不会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单纯。 蓝蔻当然不知道言冰云脑子里转了这么大个弯,只是说道:“如果滕兄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滕梓荆闻言,看向言冰云,见他没有明显的露出反对之色,想了想,还是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正巧这时候,蓝芝敲了敲门:“大哥,我把粥熬好了,能送进来吗?”蓝蔻心情好,答得也爽快:“端进来吧,顺便帮我把小球给叫来。” 蓝芝推开门,小心的将刚刚熬出来的白粥给放在了蓝蔻的床头柜上,然后转身离去。蓝蔻端起粥,用勺子舀上一点,吹了吹,放进口中,呼,还有点烫。 等蓝裘敲门进来之后,言冰云审视着眼前的青年,第一印象:与蓝寇一点都不像!蓝裘虽然才十三岁,但是也许是习过武的原因,长得高大,并且健壮,身子骨与正躺在床上的那个病秧子完全不同,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阳刚之气。 蓝裘问道:“大哥,你有事找我?”蓝蔻点点头,指向滕梓荆:“小球,大哥承诺过给你找个师父。现在,向你师父磕头,拜师。” 蓝裘眼中一亮,看向滕梓荆:“您,您真的愿意收我为徒吗?” 滕梓荆看着这孩子,嗯,是个练武的料,这心情好了很多:“自然。我叫滕梓荆,日后便是你师父。” “蓝裘给师父磕头!”蓝裘当场就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又给滕梓荆敬了茶,算是拜师成功了。 蓝蔻满意的看着这一切,正当松口气的时候,就被抱住了胳膊:“大哥!谢谢大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武,保护大哥姐姐和妹妹!” 蓝蔻摸摸他的头:“让你学武其根本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自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这个家?”蓝裘憨憨的笑了笑。蓝蔻道:“去玩吧,别忘了,今天先把夫子教的字给练好了,光会武功,没有文化,也成不了才。” 因着拜师之后心情好,这次蓝裘没有再为夫子留下的课业而感到苦恼,乖乖的回了房去练字去了。 蓝蔻对滕梓荆说道:“我知道你们四处的都很忙,所以我也不强求滕兄,什么时候得了空,便来教教这孩子。” 言冰云道:“你倒是对他挺上心。”蓝蔻问道:“他是我弟弟,难不成我对自己的弟弟也要有隔阂?”言冰云说:“这世间因为家产之争而闹出隔阂的,亲兄弟都不在少数,更何况你们非一母同胞。” 蓝蔻笑道:“我自己问心无愧即可,现在我也是蓝家家主。他们都还小,言公子是独生子,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会不懂吧?” 言冰云想了想,起身:“蓝大人好生休养吧,我与滕梓荆先回去了。等大人病好之后我们监查院见。”是个心思深的,落在八处,实在是可惜了。 蓝蔻挥挥手,送走了言冰云,然后打开了言若海送来的这些药、果然不出她所料,有字条,看了两眼之后,都气笑了,撕了这字条:“这父子俩是把我当成四处的苦力了吗?我在八处可是很忙的!”还有好多书都没有看完啊! 第7章 关于三观问题 当自己病好返回监查院之后,这工作就像是言若海说的,逐渐开始增多。言冰云这队每逢出任务那是必带着她。她在滕梓荆那条绳子上的经历,就变成了从原先的一下地就吐,逐渐成了面不改色心不跳,最后甚至是活蹦乱跳的。 所以说啊,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去适应环境的物种。 可惜的是,这份兼职的工资,少得可怜,但是要问她为什么逐渐变得乐此不疲?因为……这出任务真的刺激! 要是没有言冰云每次在写工作总结报告的时候在自己耳边叨叨那些什么“监查院就是为了大庆而存在”,“一切为了大庆!”之类的话,就更好了。 夏日里,什么东西都发酵得快,因为天热嘛,所以,她和几个弟妹们在春寒之际花了时间把手都给挤酸后埋下的葡萄酒,自然也好了。当初在后院埋了四五坛,她打算一坛坛的开封,都说埋得时间越长,这滋味越是好。 当初为了这些美酒,她家的小孩儿们都受苦了。所以,这最晚的一坛,就自己留着吧。 这第一坛呢?给舅舅他们家吧,为了让自己入这检察院八处,他可以帮了自己不少忙;第二坛……给主办送去吧,主办也给了自己不少照顾;第三坛,她打算找个时间与王启年等一些同僚摆酒同饮;第四坛……给院长吧,谢谢他给自己指路。 当这葡萄酒被送到陈萍萍的桌子上时,影子和言若海,朱格都在。酒已经备好了,高脚杯也已经准备好了,陈萍萍将身旁的碎冰一点点的放进杯子里,然后舀出这在光中泛着殷红的液体,倒入杯中,一口饮下一些:“滋味不错,你们,也来尝尝?” 朱格和言若海这才敢动一动。 “的确不错,”言若海尝过之后,说道。第一口时有些涩,可是你细品后,那种涩背后,有一种无法比拟的香气,逐渐化甜,还有股淡淡的余香。 陈萍萍笑道:“这孩子有心了。自他进了监查院后,我与他从未谋面,难为他身兼数职,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朱格说道:“这我倒是听说了,八处来四处当情报书记,是正常不过的。只是,我不知道这蓝爵爷何时成了小言公子这一队的专用情报书记了?” 言若海道:“蓝爵爷年纪虽小,但是行事稳重、思虑周全、心机颇深,真要是留在八处出书,倒还是可惜了。” 朱格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把人从宣九那儿要来。”言若海补充:“你想都别想了。我之前和宣九商谈过,可是宣九不放人。” “哦?”陈萍萍问道,“连宣九都看好蓝寇。”宣九向来嗜书,除非,这个孩子真心扑在藏书身上,否则,不会引起他的看好:“我曾经将除了黑骑之外的七处交于他选择,这个孩子,选了八处,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原本以为,他会选择四处。” 言若海也有心收了这孩子,若是能为冰云所用,倒也是最好的。可惜啊,这孩子这半年来虽和冰云交好,他看在眼里,无奈两人除了公务上的事,再无交集,这脾性也是…… 玉春楼里,先前赴宴的人,除了正在外出的言冰云,都来了。觥筹交错,好不欢乐。蓝蔻看他们喝得过于猛,提醒道:“大家少喝点啊,这酒虽然初次喝着好喝,但是后劲儿比较足的。”只可惜,没有人拿她的话当正经话听,于是,平日里那些号称千杯不醉的,几乎都倒下了。 蓝蔻忍着没喝,反正自家还有一坛子,最后叫了几辆马车,把这些醉了的,自己没带随从的全给送回去了。不知道,回家之后,家里的老婆孩子们会怎么想。突然好庆幸自己是个单身狗。也希望嫂夫人们别将全部的错怪到她身上,谁叫他们贪杯呢? 至于小言公子……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喜好着东西的人,所以,还是等他主动提起的时候再去应付他吧。今天得早点回家,《陈情》今天要讲到的是血洗不夜天了。 这半年来,在众人看来,这四处的言冰云与八处的蓝寇在公事上简直就是绝代双骄般的合适,两人在处理事务之上的默契并不是旁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以至于在蓝寇不能担任言冰云的书记,而言冰云又要出任务的时候,他连着别人写下的情报都看的不顺眼。 可是,只要言若海、滕梓荆知道,这两人在公事之上是无比契合,但是在私事上……用蓝寇本人的话来说就是三观都合不到一起去。 比如,当言冰云再一次在蓝蔻写情报汇总报告的时候,不知道第几次在她的耳边唠叨起:“一切为了大庆!”的时候,蓝蔻白眼一翻:“我说,言公子,按照你这么说,若是上面的人给你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你明知道完不成,还是会为了这件事把命搭上?” 言冰云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妥:“自是,若是监查院和陛下的命令,就算是死也要去遵从。” 蓝蔻看着这一脸认真的言冰云,喃喃道:“当真是无可救药了。”言冰云皱眉:“你什么意思?” 蓝蔻放下笔:“说句得罪人的话,你这是被洗了啊,愚忠!”言冰云大怒:“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身为监查院的人,陛下的命令自当是遵从!” “我不要这样,”蓝蔻道,“一般下了这种命令,你的命就当是成了别人向上爬的垫脚石。我干嘛要去死,然后成全别人?”在这个世界里,活着最重要,其余的,自己一概不想理会。 言冰云不会理解自己的,自己那个时代的生活……她如今算是体会到了,在这个时代没有知音的孤独。她除了公事上与这位言公子还算是契合,但是在这三观上,简直是两个极端。 言冰云喝道:“蓝寇,你是第八世靖武公!你的身家都是当今陛下赐予的,没了陛下的抚恤,你可什么都不是!” “所以我要把命给他吗?”蓝蔻道,“言冰云,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不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请你也不要给我强加你的思想,可以吗?” 言冰云看着蓝蔻这一张长得像女人的脸:“你有的时候简直是不可理喻。”“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言公子,你也是一样!”蓝蔻对上言冰云的眼睛,怎么,比谁更凶吗?“你的报告!” 滕梓荆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第几次因为这件事而拌嘴,哦,不是,是争执。他原先还凑上去劝劝,生怕二人生出嫌隙,但是这两人每次争执完,下次还是配合得好好的。时间一长,他全当是二人之间在出任务之后的一番乐趣吧。 所以,又是不欢而散的一天……也又是言冰云回到监查院后,在自己办公的地方,摔砚台的一天;也又是蓝蔻晚上看星星时,感叹无人理解的一天。 言若海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这在地上碎成两半的砚台,这已经是第几个了:“又与蓝寇争执了?”言冰云烦闷:“这个蓝寇,简直是不知好歹。这么多次,我好言相劝,他全当耳旁风!” 言若海摇摇头:“为父从来不过问你交友上的私事,可是也知道你除了这蓝寇,几乎不与四处外的其他人来往。但是,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个蓝爵爷,正在影响你的心性。”言冰云愣了一下:“父亲……” “为父知道你一直想把你的忠君爱国的思想传给他,但是……”言若海拿起这砚台,重新放回言冰云的桌子上,“你有没有注意自己的方式。” “我……” “为父问你,你是如何劝导他的?” 言冰云道:“我二人私下所见不多,全是出任务之后,他写情报的时候,我给他说的。”言若海真是有些想看看自己儿子是不是在出任务之后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就松了:蓝寇不会武功,自是被滕梓荆吊着去的,这下来之后本就是心情烦闷之时,现在他这儿子抓紧机会在他耳边叨叨的,别人不开口大骂已经不错了。 “可是,有不妥?”言冰云像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言若海睨了儿子一眼:“你自己体会吧。顺便告诉你一声,家里砚台不多了,少摔些,身为四处的暗探,你要时刻学会收敛情绪才对。” 言冰云恭顺的答道:“父亲教训得是。” 另一边,蓝寇看着蓝芝一字一句的将这《陈情》给写下了,问道:“你这是打算和范思辙一起出书啊?”蓝芝边默写边道:“这书好啊,既然是好书,哪儿能不传出去,给别人看啊?” 得亏他说的是剧版的兄弟情而不是原著的轰轰烈烈的爱情……:“联系好了刊物的书局了吗?” 蓝芝苦闷:“没有,大哥,你们八处……”蓝寇摇头:“公事私事分开,你想都不要想。”蓝芝道:“所以,那我只有去找王启年了。”蓝寇问道:“你这是要……”要盗版啊? 蓝芝开始准备赶人了:“哥,你明天还要去监查院的,快去睡吧,晚了就不好了。”等蓝蔻被自己妹妹赶出门之后,笑道,小姑娘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了,是个好事啊,说明长大了,自己还是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啊。 等蓝芝确定蓝寇已经离开后,将灯熄灭了几盏,打开一个一直被锁着的大箱子,从最底下拿出一本完好无损的《陈情》,她打开了这本书,此书与刚才自己从兄长那儿听到的不同,从百凤山那章节开始,原本好好的“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把你当做毕生知己”,就写成了一场让人脸红心跳的吻戏…… 蓝芝美滋滋的看着经过自己加工了的《陈情》,这是她私藏的典藏版,全世界仅此一本!她才不信蓝忘机和魏无羡都经历了玄武洞里扯抹额之后只是个知己呢,若是他们二人是……那也说得通啊,看着这自己加工的版本,似乎比哥哥说的更刺激了。 第8章 腿伤 道歉呢是不会来道歉的。蓝蔻按照她对言冰云的了解,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但是……眼前这个明显拿着一些道歉礼物来家里,和自己对面坐的,还一脸傲娇的是谁? 言冰云这一脸不情愿,却很傲娇的样子,像极了当时被舅舅和娘逼着去联谊的自己。他这次来,怕是言若海主办说了些什么吧。还是给他一些面子的好。 静坐了许久,言冰云这茶也喝了一肚子。看见面前始终挂着微笑的人将自己摆在桌子上的这些礼品收了回去,心里才松了口气:“后天的任务,只有你、我和滕梓荆三人。” 蓝蔻笑着答道:“知道了。你们这些在刀尖上生活的人,不就是人越少越好吗?”言冰云道:“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蓝蔻道:“我是为生活所迫,这种生活,我虽不喜,但是,生活之中少了这些时不时的小刺激,难道不是少了许多乐趣吗?” “真是个疯子……”言冰云不理解蓝寇的言行,皱眉摇头道。起身便要走,但是,这一起身,便看到了一本书:“你居然看这种书?”据他所知,这只是在京城贵女圈子里盛行的文学。 蓝蔻不用抬眼都知道他说的是《红楼》:“挺好看的,寓意深远,大家都喜欢。”言冰云道:“这些都是女儿家喜欢的!”蓝蔻道:“男子就不能喜欢吗?”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从放置《红楼》的书柜里,拿出一本书,递给言冰云:“送你的,不用谢。” 言冰云看着这明显没有经过八处出版的书:“《陈情》?”他翻了翻:“这里面讲的是什么?”蓝蔻道:“你既然嫌弃这些女儿家的故事,那我送你本只有男子的故事看看。管家,送客!”这本书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男的,连小苹果恐怕都是一只公的! 言冰云一声谢都没有说,直接离开了蓝家。 蓝蔻在门口看着言冰云离开,转身,就看到一脸奸笑的蓝芝:“你不去接着写我昨日说的书,怎么有闲心在这里?”蓝芝上前搂住蓝蔻的胳膊:“哥,其实我觉着你若是和我一样,是个女儿身的话,或许言冰云会喜欢上哥哥也不一定哦。”这俩真是怎么看怎么登对,言冰云冷酷傲娇,她哥哥温煦机灵,真是,啊,她有些迷上这一对了。 蓝蔻松开她挽住自己的手,用食指在她的额头上戳戳:“越来越不正经了,啊。你再这样下去,花灯节那日,我便不带你,只带华儿上街了。” 蓝芝一听,连忙摇头:“啊?好哥哥,你别这样,从现在到花灯节我一定好好听话。好哥哥,你别这样,求求你了。” 花灯节,是庆国的习俗,每年这种时候,都是男女之间互表心意的重要节日,也是京都每年除了上元节外最繁华的一个节日。满街花灯,各色各样,到时候,连皇室宗亲也会来,流晶河上还有烟花。 “乖,这些日子,在娘跟前好生候着,”蓝蔻摸摸蓝芝的头,“娘的头痛最近又犯了,你按摩技术好,多陪陪她,给她按按。花灯节那日,我带着你们几个上街。” 不过,她还记得上次的任务里,滕梓荆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了点伤,虽是小伤,但是终究是为了自己,自己很是过意不去。当自己想要补偿滕梓荆的时候,滕梓荆说道:“蓝大人若是想要补偿我,就找个人多练练功吧。” 练功?别人在她这一把年纪,像言冰云这样的,都是四处的高手了。所以,自己为了不拖人后腿,还是……去练练轻功吧,武艺,还是算了,搞不定这年纪长了一倍,都只不过是七品的样子。再说了,这男子的真气过于霸道,自己练的话,会露馅儿的。 于是,王启年的家里就迎来了一位客人。蓝蔻坐在王启年家里,将一个不小的包袱往王启年面前一放。王启年疑惑:“大人,这是?” 蓝蔻笑着看着王启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王启年小心的打开这包袱,呵!包花花的银子!都是银子啊!王启年的眼睛顿时比往日睁得要大了一倍,拿起这银子,掂量了一下,少说一个也有六两:“蓝大人,你这,有些客气了吧?”这包袱里,三百两应该够了。 蓝蔻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想摆脱王大人。”王启年道:“呦,小事,王某愿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蓝蔻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你肝脑涂地。除此之外,每个月再给你五十两!” 钱!王启年有些谄媚的笑道:“那,大人所说的是何事啊?” 说起这件事,蓝蔻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你,应该听说过,我给言冰云当执笔的事吧?”王启年点点头:“这事儿早在监查院传遍了。想必大人还没有听过吧,自从你成了小言公子的专属执笔之后,原本想奔着大人你的文采和书记情报去的那些人,都不敢去了。” 蓝蔻挑眉:“我什么时候成言冰云专属执笔了?” 王启年答道:“这不是每次小言公子出任务都带着大人嘛,在大人眼里可能不觉得什么,但是在别人眼里,早把大人与小言公子当成如绝代双骄一般默契的挚友了。” 挚友?你见过三句话说不过就开始争执的挚友吗?你见过连三观都合不到一起的挚友吗:“先不说这个了,总之,就是言冰云嫌弃我托他后退,不会武功,总是要滕梓荆那个家伙吊着我,我差点被吊得半条命都没了。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让你教教我轻功的。” 王启年笑道:“原来就是这件事啊,大人早说啊。” 蓝蔻问道:“你不怕我偷师?” “王某相信大人的人品,我这轻功不轻易传人,但是大人这种人,自是当传,”王启年道,“也算是为监查院做份贡献了。” 蓝蔻笑着问道:“怕不是,想给嫂子和小侄女儿多挣一份银子吧。” 王启年笑道:“知王某者,莫非大人,那,什么时候大人想学了,告诉王某一声,王某随叫随到,啊!” 自此,王启年成为了蓝蔻的半个老师,专门教授轻功。只是,王启年发现他这个学生的天分好像都用在了文学上,这武学嘛……,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天生阻隔了他:“敢问蓝大人是否曾经有过腿伤?” 蓝蔻在又一次失败之后,答道:“不瞒你说,每次我做好准备之后,这腿,都会莫名其妙的痛。”王启年答道:“莫非是大人之前受过伤?可否让王某细看?” ……蓝蔻这下子犹豫了,这王启年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若是给他看了……王启年见他为难,立马解释道:“大人别紧张,只是隔着衣服。”蓝蔻这才放心下来。 王启年仔细在蓝蔻的腿上按了按,想了想:“大人这腿上的旧伤,若是练了过久的轻功,怕是会复发啊。” 蓝蔻心里吐槽,这身子本来就差,还落个腿伤,这真是天要亡他啊:“不妨事,那我就少练些。毕竟身体第一嘛,就劳烦你,对我这个天资不怎么样的学生,多费几年心思了。” 几年心思?每个月有五十两,那……王启年双眼放光:“那,王某人就却之不恭了。” “娘!”蓝蔻一回来就找到了范氏。范氏还没有见过儿子如此急匆匆的样子:“怎么了?寇儿?” 蓝蔻问道:“娘,孩儿自从落水之后,有些事情倒是忘了,还想问一下娘。”范氏道:‘’你问吧。 “娘,我的腿,是不是,有过旧伤?” 范氏罕见的沉默了。蓝蔻一见如此就知道这背后肯定大有文章在:“娘,我这腿,究竟是怎么了?”范氏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你不记起来,更好。” “为何啊?”蓝蔻皱眉,“难道我连自己的身体的旧伤,都不能弄清楚来历吗?” 范氏为难:“儿啊,你就别问娘了,这件事,就当他过去了。再说了,伤你腿的人,早就走了。现在家里有子弟学武,你学文,这样就好了。” “娘……” “我困了,”范氏索性闭上了眼睛,“嬷嬷,给我按按头。”嬷嬷一直在旁边,听到范氏唤她,马上来了:“爵爷,老夫人累了,还请爵爷移步。” “嬷嬷……” “爵爷,老奴有一句话,想了想,还是劝爵爷一句,有些事,让他过去,烂在心底就好。”嬷嬷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朝她使眼色,蓝蔻终是选择了不再过问范氏这个问题:“母亲好好休息,儿子先回房处理公务了。” 在蓝蔻离开之后,范氏闭着眼睛,皱眉,朝着嬷嬷吐露心声:“看来,她还是开始学武了。”嬷嬷心疼:“唉,当年老爷下手,也太狠了。” 范氏又何尝不心疼啊:“当年他这个脾气就是个倔的。这入了监查院,回来得越来越晚,她怕是喜欢上了这种生活,越是往深处去,所要承受的就越多啊。我们不能阻拦她去接触什么人,只是,这秘密要是被捅了出去,那就是杀头的大罪啊” 嬷嬷道:“要不,我们先把爵爷的婚事给定下来?过了这花灯节,爵爷可就是十六岁了,到时候也可以议亲了。” 范氏斥道:“你说的容易,但是哪里有能耗得起的姑娘?寇儿的秘密注定了她今生都不能成婚!有哪个姑娘能够耗得起,到二十多岁还不成亲?!” 摸摸眼珠子一转,说道:“老奴有一主意,只是……不知道老夫人愿不愿意答应……”范氏说道:“你说吧。” “若是想结亲,还得找临近的,”嬷嬷说,“依老奴看,您这娘家伯爷的大姑娘,就不错。她挂着才女之名,心气也高,自然不愿意这么早就嫁人……” 范氏大怒:“荒唐!若若是我哥哥的嫡女!你倒好,把主意打到我娘家身上了!误了我那外甥女的一生,我拿你是问!” 嬷嬷连忙请罪:“老夫人赎罪,老奴只是一说,老夫人若是不愿意,大可不放在心上。不过,再过不久就是花灯节,到时候老夫人可以去问问大姑娘的意思。” 范氏心里这才平息了些…… 说是不在意,可是,一旦被人提出来,谁又能当做不存在过的?!花灯节,好像就在半个月后了…… 第9章 花灯节 反了! 她这具身体明明才是家里的主!可是,这半个月来,她旁敲侧击,从她娘,到她妹,甚至到下人,她都问了个遍,可就是没人来告诉她这腿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娘最近朝舅舅家里跑得勤,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腿伤没搞清楚,轻松进步简直是微乎其微,王启年却教得一点都没有不耐烦,银子照拿。她却满心烦闷,就连在藏书室里看书都心不在焉的。 这种郁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花灯节的傍晚。 花灯节傍晚,正好监查院三处、四处、七处和八处休沐。她蓝家全家倾巢出动,就是为了陪这两个小妹妹逛花灯!哦,她娘不在,又去了范府。 蓝芝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玫瑰糕,嘴里吃着,眼里还看着:“大哥,大哥!快看,那里还有糖人!”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蓝蔻伸手掏出钱袋,准备付钱。这时候,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看去,是蓝华这个小丫头啊:“华儿,怎么了?” “大哥……”蓝华红着一张脸,眼睛瞟向一个摊位,上面摆着的是各种首饰,“我能要一个吗?” 蓝蔻摸摸她的头:“走,大哥带你去。”蓝芝也顺着蓝华的目光看去:“大哥,我也要!”“都买都买!” 到了这个摊位,蓝芝对蓝华说:“华儿妹妹,你年纪小,先挑。”蓝华仔细看了看,最后拿起了一个白玉手镯:“哥……”蓝芝随后也挑了一对红宝石珰。 “哎呦,贵人,您这两位妹妹,真的好眼光。”这掌柜的今日出来摆了这些摊位,就是为了吸引这些贵人。 来这里久了,她也能明辨一些珍贵稀奇之物的真假了,她看了看两位妹妹挑的首饰,成色不错,是真货:“掌柜的,拿盒子给我包好,一共多少?” “这个数,”掌柜的伸出两根手指。蓝蔻嗤笑:“呦,还不便宜啊。”二百两银子。“贵人,瞧您所说的,您一看就是富贵万家之人,怎么会在意这些小物件?”脸上则是标准的奸商的笑。 算了,千金难买美人一笑,今日花了钱,全当做哄妹妹开心了。 可是……她现在哄妹妹开心,日后,谁来哄自己开心啊……这样想着,突然间落寞了下来,她这辈子,注定是不能成婚了。所以,可能会单身一辈子,然后看着蓝芝、蓝华嫁人,蓝裘娶妻,然后从蓝芝生的孩子里找个过继过来,继承蓝家吧。 …… “大哥,你怎么了?”蓝芝和蓝华察觉出了她的落寞,关切地问道。蓝蔻摇摇头,对一直跟在身后,已经高了自己半个头的蓝裘说道:“小球,接下来,为兄的,想自己走走。我多支些银子给你,你多买些东西给她们。” 蓝裘因着被滕梓荆教武功,这身子骨极好,孔武有力,加上容貌俊美,比起这嫡兄长,倒是更有一份阳刚之气,她注意到了,这些过路人的小丫头,大多数人都在给他这个弟弟暗送秋波,可惜弟弟是个木头,而且……好像快满十四岁了。 她离开了蓝家人,独自走到了这流晶河边上,从一个小女孩手里,买了盏花灯,看着这灯,顺着这流晶河,向下流去。晚风习习,夏日的风吹在脸上,很是凉爽。唉,她心里那股子愁绪还是化不开,这日后,该如何处理? 想着想着,突然间身子被轻轻的撞了一下,一个人影在她面前倒下,她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这人,看去,居然是个女子。这女子佯装害羞状,双颊绯红:“多,多谢爵爷……”这姑娘,认识她? 这姑娘从她怀中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装,向她道了谢,离开了流晶河。 紧接着,一个个的各型各色的姑娘,隔那么一下,就朝着她这边倒去,她从流晶河不过才走了一里路,就已经遇上了四个姑娘了!而且,她余光看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人,还不少啊。 “蓝大人!” “蓝爵爷!” “小爵爷!看这里!” 流晶河那边的醉仙居好像又疯狂了起来!她冒出了很多的冷汗,不说古代的女孩子都很含蓄的吗?这些比现代看见了自己的“老公”还疯狂的女人是怎么回事?而且……现在自己身边好像……拿着花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 就在她思索着怎样摆脱这群女孩子的时候,一个看着估计有十七八岁的姑娘来到他跟前,十分害羞的问道:“请问是蓝爵爷吗?” “嗯?”蓝蔻疑问道。 “这是给你的。”小姑娘将手里的花塞到自己手里之后就匆匆窜进人群里,不见了, 花…… 今天是花灯节…… 送花,表示,爱慕…… 上天,这群小姑娘们就不能看看自己的脸吗?说实话,真要以后结婚了对着一张这样的脸过日子,你们是认真的吗? 刚走没两步,又一群姑娘涌了上来:“爵爷!” “蓝大人!” “真的好俊俏啊!” “好俊啊!” 姑娘们,你们确定是俊而不是美:“姑娘们,有事吗?” 为首的一位说道:“哦,爵爷,我们是来送花的。请收下我们的心意吧。” “对啊对啊,爵爷,收下我们的花吧。” “爵爷,您看,我这朵开得最好看!” “我的最好看!” 蓝蔻心里像是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般的无奈:“我,我谢谢,各位姑娘的好意……但是,这花,我是,绝对不能收的!”她把花一抛!拔腿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这些满怀爱慕的姑娘们先是一愣,心里一凉,随后跟着蓝蔻后面跑了起来:“爵爷,别走啊!” “爵爷!” 于是,这花灯节上就上演了难得一见的场景:一个貌美的青年后面跟着一大批爱慕者,在后面追赶着,这是只有在南庆的花灯节才能看得到这样壮观的场景。 据说,上次这样,被姑娘们追赶的,是一个叫五竹的人,但是这位叫五竹的青年,只收了一个人的花……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 蓝蔻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跑着,边跑还边朝后看,这群姑娘怎么还跟在自己身后,体力都是这么好的吗?再这样跑下去,自己就没气了!轻功也没练好,蓝家人都不在,天啊! 言冰云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呵,简直是滑稽至极。 他看见了蓝蔻,自然,蓝蔻也看见了他,这时候,哪怕是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也可以:“小言公子,救我!”还未等言冰云答应,她就直接躲到言冰云和滕梓荆背后藏了起来。 这些追着蓝蔻的女子们看见了蓝寇藏了起来,但是当她们看见藏人的是言冰云后,仿佛是安装了刹车一样停了下来。蓝寇与言冰云是这庆国她们共同的梦中情人,蓝寇平易近人,她们能接触,但是这小言公子……她们除了对他幻想一些外,是不敢靠近的。全是因为,言冰云性子冰冷,脾气还有些暴。 看着这些女子四散开去后,言冰云才对身后的人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蓝蔻这才从他们背后出来,确认了那群疯狂的女人没有之后,终是松了口气:“多谢了,言冰云。” “堂堂蓝府靖武公,监查院之人,居然在这京都大街上,被一群女子追赶得不得不藏身起来,说出去,是丢我们监查院的人,还是你蓝府的人?”言冰云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讽刺道。 蓝蔻反驳道:“如果我行事能如小言公子一样,那,或许这自身惹来的麻烦会小点。” 言冰云道:“这,你一辈子都学不会。” 蓝蔻道:“不管如何,今夜,我在回府之前,赖定小言公子了。”跟在他身边,才不至于让这些女人来打扰自己。 言冰云道:“你这算是无赖吗?” “不劳烦太久,”蓝蔻道,“帮我找到家人就好。再说,今天花灯节,你们二位,不放盏灯再走?” 总之,在蓝蔻的生拉硬拽下,言冰云和滕梓荆一手拿着灯,在这流晶河边上放出了自己的灯。 滕梓荆看着这流晶河长叹一声,对言冰云道:“公子,我先回四处。”言冰云看着这逐渐涌过来的人群,知道自己暂时是脱不开身了,点头:“好,我稍后便回。” 很多女孩子手里拿着代表爱意的花,眼前两个人都是心上人,但是,因着言冰云的孤傲冷漠,她们一个都不敢靠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走进了玉春楼的雅间。 坐在这里,刚好可以看到整个京都的盛景。摆脱了那些女人,蓝蔻心情大好,破天荒的给言冰云和自己倒了壶自己带来的茶叶泡的茶:“上好的龙井。” “你自己带着的?”言冰云拿过茶,品评,“圣上真是器重蓝府,连赏赐的茶都是最好的。” “托了我那战死沙场的爹的福,”蓝蔻道,“圣上对我们颇为照顾。我们也就在这京都安分守己,等需要我们的时候,说一声便好了。”随口一说,不用当真。 言冰云很是满意她现在的思想觉悟:“你有这份心便好,日后还要再监查院多多效力。” ……算了,她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废话:“这样说来,我倒是欠了你言冰云一份人情。说吧,想要什么?” 言冰云道:“不用。” “我不喜欢欠别人,”蓝蔻补充道,“欠着别人的,先是一根刺扎在自己心上,不舒服。你还是提个要求吧,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帮忙。” 言冰云手指抚着茶杯,审视地看着蓝蔻,这靖武公的人情也不是白赚来的。若是日后,真的有什么事可以让蓝府帮上忙,也不是不可以:“好。” “说吧。” “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 这段对话,像极了《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和赵敏……只是,她不是张无忌,言冰云更不是赵敏。 雅间安静下来后,人就开始呼吸乱想。言冰云就看着坐在眼前之人,神色逐渐落寞下来,将目光转向这窗外的夜色。眼波流转,窗外的烟花冉冉升起,绽放,红色的烟火,映照着他的脸,似是……妩媚至极? 不不不,他赶紧摇了摇头,他都在想些什么鬼?这明明是个男人! “言冰云,你爹,我是说言主办,是个什么样的人?” 蓝蔻突如其来的对话,让言冰云感到疑惑:“我父亲,倒是对我要求严格,自从我出生起,便被他交于了院长,一年内很少见。” “你娘呢?”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去世了。” “抱歉。”蓝蔻对引起他这个悲伤的话题而感到抱歉。 言冰云道:“都过去了,而且我对母亲也没什么印象。不过,父亲倒是对我极好。”蓝蔻笑道:“是啊,真好。”她有些想念在那个世界的爸爸了…… 言冰云疑问:“你这是怎么了?” “想爹了呗,有爹在,还可以教我武功,我这腿上,估计也不会发生。”蓝蔻语气间,满满的遗憾。 “你的腿?”想到之前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在那次落湖之后记忆有损?” 蓝蔻点点头:“是啊,连自己怎么受的伤都不记得了。你之前让我练功,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个练功的材料。因着这腿上,我连最基本的轻功都练不了。抱歉,托你们后腿了。” “……”言冰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交际少,却在父亲的教导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艺高强。如今自己知道了真相,却面对着一个身有旧伤,连习武都不能的人,他语塞了。 蓝蔻见他没有附和自己,以为是她聒噪了,说道:“抱歉,今日,我话说多了。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蓝芝和范氏在蓝府之前等了许久,才等到被言冰云送来的蓝蔻。蓝芝迎了上去:“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蓝蔻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娘,芝儿,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范氏看着后面的言冰云:“多谢小言公子。” 言冰云背着手:“我还有要事在身,蓝大人,老夫人,蓝二小姐,告辞了。” 蓝蔻问道:“娘,这么晚还在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范氏道:“孩子,有件事情娘还得亲自告诉你才好。”蓝蔻笑道:“既是娘所说,那么肯定是要事,孩儿洗耳恭听。” “今晚你更衣沐浴,明日,我带着你去你舅舅府上,跟你与你若若表妹商量亲事。” !!! 蓝芝一脸的不可置信:“娘,这么快的吗?!”不要啊! 蓝蔻面目大惊:“婚,婚事?!”娘,您是认真的吗?您还记得我是个女孩子吗?! 言冰云走在路上的脚步一顿,亲事?! 第10章 定亲?! 昨晚她是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之下沐浴休息的,后来不知道怎样胡思乱想的睡着了。第二天正好休沐,又是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之下醒来,然后被范氏强硬的塞上马车,往司南伯府去。 司南伯府,范建,柳如玉,范若若,范思辙,范氏,蓝蔻,蓝芝对着坐。蓝蔻与蓝芝脸上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范建摸着胡须,一脸满意的看着这未来的“贤婿”,笑道:“都是一家人,来就来了,带着这么多礼干什么?”他已经听若若说了,知道范氏一行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他打量着蓝寇,这孩子,相貌没得说,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品是极好的。现如今高中探花,又入驻了监查院,前途不可限量,若若嫁过去,直接做这公爵府的主母,两家人又是亲家,这门亲事在他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范氏打笑:“哥哥,今日是特意有事上门,这些礼,都是哥哥喜欢的,还请哥哥收下。”范建见此,对柳如玉使眼色,柳如玉明白,对蓝蔻说:“这边还有些事没有完,若若,你带着爵爷和表小姐与思辙一道去后院吧。” 范若若倒是一脸笑意,不过,在蓝蔻看来,那笑容简直不能再场面了:“好的。表哥,表姐,思辙,我们一起去后院吧。《红楼》最近的更新来了,我正要念给你们听呢。” 蓝蔻顿时眯了眯眼,这丫头,神色不对啊…… 后院里, 最近的《红楼》章节,吸引了蓝芝和范思辙,两人在一起讨论剧情。而蓝蔻呢……现在正在范若若的房间里,看着面前笑得一脸奸邪的姑娘,整个后脑勺都在发麻:“表,表妹,你,你这样看着我,不太好吧……” 范若若收敛了笑容:“表哥啊,我们俩打个商量呗?”蓝蔻谨慎:“什么,商量?” 范若若问道:“表哥这么俊美,说实话,有想过成亲吗?”“从来没有。”蓝蔻思忖,还是说了实话,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意思就是说,你也是被逼的吗?” 难不成范若若也是被逼的:“是的。” 范若若立马喜笑开颜:“那,我最后问表哥一句,表哥是不是想一辈子都不娶妻?”蓝蔻想道,这辈子也是个女儿身了,娶妻的话,自然会暴露的:“自然不想。” “那就好办了,”范若若笑道,“我不想嫁人,你不想娶妻,我们把亲事给定下来,到时候谁也不干涉谁,我们还是以兄妹相处。” 蓝蔻放下手中的茶杯:“若若,你真的这样想的吗?” 范若若点头:“是啊,我哥哥说了,女子不一定要一辈子依靠男人,也可以去依靠自己。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蓝蔻闻言,不由得为这位思想如此超前的大胆的女子鼓起了掌:“若若,我没想过,你居然是一个如此大胆开放的女孩子。” “那,表哥是同意了,”看着蓝寇逐渐松动的神色,知道他是答应了,“没想到表哥也对女孩子有这一套。” 蓝蔻摆手:“我也是这么想的。女子嘛,总会以自己来闯出一片天地的,若是日后能行的话,我倒希望能上奏,请求女子也做官,我说的,不仅仅是宫中负责后宫事务的女官。而是,真正能够站在朝堂之上,为六部做事的女官,甚至是能够上战场的女将。” 范若若道:“听你这一席话,倒是与我哥哥很像啊。真希望能早点与哥哥见面,到时候,我给你引见,你们俩一定谈得来。” 当然,听这话,都是一道来的,怎么会谈不来?蓝蔻这样想着,也罢,有了若若做自己的未婚妻,总比其他女人来得好,能够帮自己挡很多桃花债,还能够,帮自己遮挡女儿身。 这桩婚事,看起来荒谬,但是,对于范若若来说,她想要的是一生自由;对于蓝蔻来说,她想要遮住自己的女儿身:“若若,即便这桩婚事定下。我也是不太放心。” 范若若疑惑:“表哥,此话怎讲?” 蓝蔻站起来,看着矮了自己一头的表妹:“我这辈子不会娶妻,但是,不妨碍你会遇上自己喜欢的男子。若是,你日后有了欢喜的人,记得告诉我,我会在保全你名声之下,取消这门婚事。” 范若若也说道:“那,表哥日后有自己喜欢的人,也记得告诉若若,若若一定成全哥哥。” 两人对视片刻,都笑出了声。蓝蔻笑着问道:“对了,你那个哥哥,是不是比我大?”她听说过,好像是舅舅在儋州还有个私生子。 范若若点头:“是啊,算起来,还是你表哥!” 蓝蔻继续问道:“那,我那表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范闲。” “我最后问一句,昨天花灯节,你和范思辙都没有上街,是不是,娘在你们这里商量婚事?” “嗯,”范若若答道,“当初姑姑是第一个来找我的,后来才找我爹。当时我觉着吧,有表哥你在外面给我挡一挡也是好的,所以就答应了。” 真是佩服这个小丫头:“你不怕我是真的喜欢你?” “表哥才不是那种人,”范若若抱着蓝蔻的胳膊撒娇,“表哥长得这么好看,才看不上我这种。但是,表哥的桃花运可不少,花灯节大街上的那一幕,全城的贵女们恐怕都知道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所以啊,我能帮上表哥,表哥也能帮我,何乐而不为?” 范氏与范建谈了很久,两家人都很满意。最后二人看着两人从后院里回来,这真是怎么看怎么登对。 范建一脸笑意的问若若:“若若啊,你认为,你表哥,如何?”范若若“娇羞”地答道:“表哥风华绝代,文采斐然,自是难得一见的才子。”范氏笑道:“这样好,这样好啊。若若是我大庆第一才女,这才子才女天生一对。” 蓝蔻不得不佩服她娘与表妹的演技,实在是高啊。 “贤婿,贤婿!”范建对蓝蔻叫着,蓝蔻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舅,舅,是在,叫我吗?”范氏说道:“不是你是谁啊?快跪下来,给你未来岳丈磕头!” 蓝蔻心里百般滋味,还是听了范氏的话,跪下来,磕了三个头,但是,改口嘛,就算了。以后若若如果找到了心上人,还是不能耽搁在自己这里。 所以,目前的局面就是:娘为了给她找个能够遮住她身份的人,想到了她娘家的表妹,然后在花灯节的时候去了舅舅家里,找了舅舅和表妹,然后表妹将计就计,答应了这门婚事。这门婚事,对两方都有利。 还真是…… 在监查院时间待久了,她也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比如,四处的主办虽是言若海,但是四处都不是古板之人,反倒很聪明;更比如,三处虽然都是一群高超的“化学家”,但是,本质上是八卦之王。 今日,当轮到她去三处给三处的人打下手,正准备离开时,这三处的冷先生,笑着说道:“呦,蓝大人!”蓝蔻礼貌回礼:“冷先生。” “大人最近可以节节高升啊,又能够抱得美人归,可喜可贺啊。” 蓝蔻内心真的是无语:“冷先生是从何处得知这一消息的?” 冷先生说道:“别说是我,不止是我们三处,现在整个监查院都知道了。蓝大人,什么时候能够让我们这些同僚喝上喜酒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凡是有这些八卦消息,都是从三处传出来的:“冷先生有空在我身上找乐子,何不让令堂给冷先生找个妻?家中也好多个人帮冷先生操劳操劳。” 冷先生一时语塞:“这,这怎么突然间转到我这儿来了?” “正好家母喜欢为人做媒,若是令堂愿意的话,我愿意说动家母给冷先生做媒,”蓝蔻脸上露出标准的官场笑,“哎呀,冷先生这模样,肯定是着急了,我这就回去,让家母和家妹好好为冷先生物色物色。冷先生,告辞了。” 蓝蔻潇洒的离开了三处,不带走一片药材,徒留冷先生站在冷风里,心拔凉拔凉的。但是……自己好像真的该娶个媳妇了,嗯,对,就是这样。 这刚出三处的门,迎面的就是她的这位四处冷面神——言冰云。言冰云的脸色,那是比从前还难看,这是,谁惹他了? 蓝蔻依照礼数给言冰云行礼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这样子的言冰云,自己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以免他的怒气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蓝爵爷如今好大的气焰,”言冰云语气很是讽刺,“最近四处来得少了,莫不是家中娇妻在怀,让蓝爵爷忘了志气?” ……敢情这个无名火是朝着自己发的,蓝蔻满头黑线,转身:“言公子,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而生气吧?” 言冰云立刻否认:“你既是入了监查院,那便要以公务为重!你这般沉迷儿女私情,成何体统?!” “……”蓝蔻简直是无话可说,“言冰云,麻烦你搞清楚,从前都是你亲自来找我,带我了解出任务的详情。可这几日不只是你,就连滕梓荆也没来找过我,你反倒还怪在我头上了?” “……” “另外,,这几日我们八处忙着刊物监查院最新的《水经易统》,所有人都忙了些,”蓝蔻补充,“言冰云,我是监查院的人不错,但是这并不能因为我常常与你合作所以就把我从八处调到四处去了。” “……” “最后,我只是定亲,不是成亲!我和表妹都还小,舅舅还想多留几年在身边,我现在府里的女眷除了我娘就是我两个妹妹,我沉迷女色?沉迷我娘,还是我妹妹?” 言冰云冷哼一声:“荒唐!定亲了,倒比以前更加伶牙俐齿了。” 蓝蔻皱眉,后又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请问小言公子可定亲否?” “尚未,”言冰云说道,“功不成名不就,如何定亲?” “那蓝某请问小言公子贵庚啊?” “十八。” 难怪,她今年才十五六岁,就已经定亲了,这言冰云都十八了还没个着落,嗯,肯定是嫉妒了:“我下了职后回家问问家母在这京城贵女圈子里有没有合适小言公子的女眷,若是有,家母定当为小言公子做媒!” 言冰云的双目顿时睁大:“你!” “不用多说,我自然知道,”蓝蔻笑着转身,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小言公子就等着当新郎吧!” 她走了,徒留言冰云在后面吼道:“你这人怎么不听劝?!” 第11章 马球 她说到做到,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家娘,顺便把自己两个妹妹和她的“未婚妻”都给拉来了,让她们都仔细给冷先生和言冰云瞧瞧,看看有没有门当户对,性格合适,三观又能到一起的女眷。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娘的帮助之下,一年之后,也就是她十七岁的生辰过后的第三天,冷家的大门里迎入了一位新妇。这位新妇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蓝蔻同为新科进士榜上榜眼的亲妹妹,而且这个媒,还不是她娘,是她自己。 当时是她这一届的新科进士都去玉春楼集会。距离上次见面都过了这么久了,这批进士都有自己的官职,甚至有的人已经做到了三品大员。一群男人喝了酒,聊天聊地,她手里捧着个茶盏,没有喝酒。坐在她身旁的榜眼,醉酒后,说着说着就哭了,谈论到了他的妹子。 要说这姑娘,人品相貌样样都好,只不过,因着十七岁时候父母离世,重孝,守了三年孝,过了孝期,就耽误了嫁人的最好时间,翻了年就快二十岁了。即便是哥哥做了榜眼,但是无人上门提亲,倒是急死了这个做哥哥的。 她没张什么心眼,只是回去后和娘唠嗑了聚会上的一些话,谁知道她娘听进去了,回头去冷老夫人那儿说明了一下。冷老夫人转头就安排了一场马球会,见了这榜眼的妹妹,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回去后和冷先生说了一下,这冷先生也有三十岁了,自然是耽搁不得,拍板便定下了人。 于是,冷家的喜帖便寄到了她家里。等她到冷家喝喜酒去后,这冷先生和榜眼一个劲儿的灌她酒。 冷先生酒量很好,作为新郎,自是高兴:“那个,多谢,多谢小爵爷啊!冷某人年过而立还能娶上娇妻,实在是,小爵爷的功劳啊!来来来,敬我们的小月老一杯!”冷先生一灌她酒,这三处的各位都来了,喝完三处的酒,她已经半晕了。 可是,还没完…… “老弟啊!”榜眼喝多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哥哥都不知道,你人这么好啊!若不是你,我就是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给爹娘一个交代!来!老哥哥敬你一杯!”榜眼来了,状元也就来了,这新科进士们也都来了。 两拨人轮着给她灌酒喝。于是,她就在这喜宴上华华丽丽地喝趴下了。最后还是同为监查院的同僚长了个心眼,直接给她拧了回去。 酒醒后,她才知道这位拧着她衣服,用轻功送她回蓝府,顺便将她丢在自己房门外的同僚是言冰云和滕梓荆…… 真是的,都到门口了,怎么就不知道送她回房间里面吗?若不是滕梓荆离开时长了个心眼,告诉了蓝裘,蓝家人发现了她,她就得在这冷地板上睡到天亮了! 但是,这也间接告诉了她一件事:蓝府的安保力度不强,像言冰云这样的高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后得多加点防护才行! 不单单如此,事后,她再次作为言冰云的书记随言冰云出任务的时候,言冰云就拿她喜宴上喝趴下的事来放肆的嘲笑自己。最可恨的是,滕梓荆就在一边看热闹,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都不帮忙调和一下了! 要你何用!再不来,以后蓝裘的学费都不给你了! 最让人可恨的是,这言冰云居然还是个钉子户!她说着给她找个媳妇,这京城里的贵女圈,合适的她都让家中女眷留意了。可是,每次物色好人之后,她都会给言冰云提一句,言冰云脸色就会变得无比的黑,甩手就走,一点都不给面子,她提点了四次,没一次言冰云答应的! 既然你言冰云不给我面子,我干嘛为了你的事劳心劳力?你又不是我哥!所以,她也干脆做甩手掌柜,不干了!直男,活该孤独终老!直接把你拉入相亲黑名单,你言家单传,就等着到了岁数后自己凑合一个算了! 蓝蔻喝着茶水,看着正在给《陈情》做最后的注解的蓝芝,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陈情》转眼就完结了。仿佛给你讲开头的时候,还在昨日。” 蓝芝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哥哥说的《陈情》完结了,她的那本典藏版可是还有些不可描述的细节没有完善哦:“那,哥哥还有什么好的话本可以讲给妹妹听吗?” 蓝蔻摇头:“这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你若想听,多给我点时间。”蓝芝落了笔,吹了吹,将这页纸放在太阳下晾干:“哥,对了,我有东西给你。”说罢,她从怀里摸出个请帖交给蓝蔻,蓝蔻不太情愿的接过请帖,最近的应酬着实多了些,若不是考虑到蓝芝与蓝华两个妹妹都快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也不会几乎每个应酬都到场。她翻开着请帖,豁,居然是冷夫人的。再细看这内容…… 马球?!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冷老夫人和冷夫人喜欢马球,这冷先生的亲事还是在马球场上敲定的:“知道了,带你们去。”带人去就好,没必要亲自上场,她会骑马不错,可球又不会打。庆幸的是,原主也不会打马球,至于这骑马,是她用失忆的借口让王启年私下里教的 “那,哥哥上场吗?”蓝芝问道。 蓝蔻收好这请柬,收进怀中:“芝儿,你哥我可不会打马球啊,自然不会上场。这场马球会最大的目标,还不是给你和华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夫家。” 蓝芝撇嘴:“我才不想这么早就嫁人呢,再说了,嫁人哪里有读写话本好玩啊?” 好吧,其实她也不想让这个妹妹这么早就嫁人,其实她不嫁人,如果她一辈子身份不暴露的话,蓝家,还是可以养蓝芝一辈子的:“可是,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好吧,我去应付一下,”蓝芝道,“我估计王氏这次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在王氏眼里,蓝华能够嫁高门,而且能够做正室,便是最好的了。” 华儿养在王氏足下,她没有办法过多的插手,只是,高嫁?蓝蔻笑了:“我这蓝家已经是公爵府了,华儿还想高嫁做正室?怕不是想嫁哪个王爷或者世子、亦或者是哪位皇子?” 蓝芝道:“且不说是这些皇族,我怕这王氏野心不小,上次言冰云送大哥回来的时候,这王氏就不顾一切的跑到了前院来,只为了看言公子一眼,这可是坏了规矩啊。” 按礼,能够接待外客的只有当家与正室,这妾室只能居于后院。蓝蔻本来想说,这言冰云油盐不进,心里只有这个大庆,连她提过蓝芝与他的婚事都给拒绝了,更别说华儿了。但又话说回来,这王氏这样,的确不太像话:“后院的事,我不太方便插手。这样,你去给娘提一下,让娘小心王氏。下次如果王氏再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让王氏去佛堂静心一月,给先人抄经。”华儿虽是王氏所生,但是总归是妹妹,不能被王氏给养歪了。 果不其然,真到了举办马球会的那日,她可没见到王氏。她娘范氏与韩氏都在,几个小辈也都在。因着自家娘亲不在,所以蓝华看起来闷闷不乐的。蓝蔻与蓝芝对视一眼,蓝芝便将蓝华拉了过来,用着小玩意儿哄着她。毕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哄着哄着就开心了。 京都的马球场有四家,其中城北最大的一家是皇室专用,想办马球赛必须经过皇上御批;剩下城南、城东、城西三家大小差不多,这次的马球会是冷老夫人在城南举办的,是为了庆祝儿子新婚而办的活动,京城里的有名有望的人家倒是邀请了不少。 蓝家的马车一来便引起了一阵骚动。冷老夫人一身马球装,看来是要亲自上场见了范氏,极为热情的迎了上去:“蓝老夫人,这边请!”两个年到中年的太太十分亲切的到了一边去了,蓝蔻则是带着弟弟妹妹们到了这专门为蓝家辟出来的位置上休息。 因着是夏日,骄阳似火,马球场上的那群人却不怕,仍旧挥洒着汗水。而她这个怕热的体质,即便是穿越了还是没有变,躲在这巨大的阴凉的凉伞下,喝着凉茶,她倒是有些怀念那个依旧被埋在后院里的最后一坛葡萄酒了。 蓝芝看着这马球场上打完了一场,对蓝蔻说道:“哥,我和华儿去了。”蓝蔻点点头:“小心,别受伤了。”蓝芝笑着答应后,拉着蓝华上场了。 “你看啊,那两位小姐是谁家的?”王家的公子问道。 “这都看不出来吗?这领头的与那坐在凉伞下的长得一模一样,不是蓝家的两位小姐是谁啊?”这是贾家的公子。 “蓝家的人真是生得好看啊,我看这庶出的小姐竟与嫡出的一样好看!”王公子赞叹道。 “要不然,这凉伞下的那位蓝小爵爷,怎么这么受咱们京城的女眷喜欢呢?”贾公子有些酸,“就连我那已经出了嫁的姐姐说,她要是迟生几年,这言冰云和蓝寇之间,定要选一个。” “蓝寇你们家的女眷就别想了,听说人家已经结亲了!”这是叶家公子。 “谁啊?” “谁啊?” 叶家公子神神秘秘地让众位公子聚拢,说道:“这你们都不知道啊?这蓝小爵爷,定下的是自家亲表妹,司南伯家的千金范若若啊。都快定亲一年多了。” “那我们怎么没有听说过啊?” “听说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也没怎么夸大,没办酒席,反正两家也亲近。” “也是,这蓝寇也是探花郎出身,范若若又是我大庆的才女,自是般配。可蓝寇没了,这还有个言冰云啊。” “他?算了吧,我看啊,言家这一脉怕是要断了,我宁愿相信他去一辈子和他的监查院过,也不相信他会娶妻!” “是啊,言冰云那么冷,谁受得了他啊?” 第12章 意外发生 “敢在这背后嚼舌根,敢不敢当着他的面来讲?” 这些公子背后响起一道听起来还有些带着阴森的声音,他们惊吓的转过身来,见了来人,很是惊恐,为首的叶公子更是满头大汗:“蓝,蓝爵爷。” 蓝蔻带着揶揄的笑看着眼前这些比女人还要八卦的世家公子哥们:“谈论得这么起劲儿,要不要我也加入,看看言冰云还有什么传闻是我没有听说过的。” “没有,爵爷,”贾公子额头上直冒汗,“都是些,没有的事。” “对啊,爵爷,都是没有的事,”叶公子也赔笑,“爵爷,这是要去哪里啊?” 蓝蔻笑道:“毒日太猛了,我热得慌,去后面林子里避避。你们接着,接着啊……”说完,这抹笑容还挂在脸上,直接穿过这些人,往前面林子里去了。 众位世家公子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这真的是好险啊,差点,差点。” 贾公子有些着急:“你说,他会不会给言冰云告密啊?”有人答道:“有可能,毕竟他们关系这么好。” “呵,不过是个娘娘腔,”叶公子有些怒,“仗着自己家世,混入监查院,得了岳家垂青而已。我要是有他这个公爵位置,我怕也如他一般,鸡犬升天喽!” “监查院重臣岂能容你们这样背后绯议!!” 这声,比起刚才的阴森来,夹杂了更多的怒火,众位世家公子又转头看去,这下子,魂都要吓出来了:“小,小言公子!” 言冰云本来打算去蓝府找蓝蔻,谁知道刚到蓝府门口便被门房告知他们去了城南马球场,等他匆匆忙忙赶来后,就听到这群酒囊饭袋,正在背后议论是非:“你们可知,背后议论朝廷命官,是何重罪?!” “小言公子,我们知错了!” “是啊,小言公子,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 言冰云平时性格冰冷,又是四处的情报员,未来四处的主办,这群世家酒囊又没什么真本事,自然说不过他。言冰云冷声说道:“你们若是有本事,自己也去考春闱,高中探花!!以后再被我抓到一次,监查院不介意弹劾令尊教子无方,枉论朝廷命官之罪!” 这群人已经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们都是靠着荫封活下来的,这祖上的荫封没了,他们该怎么办啊:“是是是,我们知错了,小言公子!” 言冰云继续问道:“蓝寇在何处?” 叶公子指向那边的小树林:“刚刚爵爷说是去那边乘凉去了。”言冰云马上朝着那边奔去,徒留下这些惊魂未定的世家公子们在原地瑟瑟发抖。 这两人,明明一个是笑面虎,一个是冷面神啊。两个,哪个都得罪不起,真是的,怕了怕了! 蓝蔻刚刚入了这小树林,身后就跟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见了是他,习惯性调侃:“今日,小言公子怎么有时间来这城南马球场?据我所知,你可从来不来这些场合啊。” 言冰云想起刚刚那些人说过的话,道:“那些人的话,莫要放在心上。” 小树林距离那些人不远,所以,那些人的话,蓝蔻自然是听到了的:“我干嘛和一群只知道啃老本的世家子弟较真?他们又不在官场上做事,我没必要和他们接触过多。” 言冰云道:“你心也是真大,没听见他们怎样骂你的吗?” “骂了我就要回话吗?”蓝蔻道,“这天底下骂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一个个的骂回去,不累吗?还废口舌。是非在己,毁誉由人,以后自会见分张。”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 言冰云记得,这是他送他的《陈情》里的一句话:“你还真是……”真是个有理智的疯子。 “是个疯子是吧?”蓝蔻笑道,“你只会用这个词来骂我吗?小言公子。” 两人对视一会儿后,相视一笑,平和了。蓝蔻问道:“你这次既然是专程来找我的,是有什么急事吗?” 言冰云这才仿佛想起来,脸上的神色又焦急了起来:“今日,滕梓荆是否来到了蓝府,教习过蓝裘武艺?” 蓝蔻皱眉:“未曾,滕梓荆不是你的部下吗?他要行动,自然第一个报备的是你,怎么?他,不在你身边?” “这便是奇怪了,”言冰云说道,“今日他休沐,我以为他来蓝府了。” “说不定他是去了别的地方,别担心,”蓝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若真是担心,我叫手底下的人多长个心眼,帮你找一下人。” 言冰云摇头:“不用了,我在监查院有人手。更何况,若是论失踪处理,这人必须得失踪十二个时辰,监查院才判定失踪,我们这样,算是大材小用了些。” 蓝蔻问道:“那你是否有急事?” “没有。”言冰云一口否认。 …… 看着那张很明显的傲娇的脸,蓝蔻心里吐槽:担心他就直说,不用这么口是心非的,我知道他跟了你很久了,已经有感情了:“既然是来了,去我那儿坐会儿再走?” 言冰云摇头:“不必了,四处还有事情,我得先回去准备一下下次东夷城的任务。” 蓝蔻问道:“你要出远门?”言冰云点头:“对,这次,我向宣九主办要了你来做我得随身书记,你和我一块儿去。” 这人在擅自做决定之前有没有问过她的想法?!蓝蔻正要开口反驳,但是想到,既然言冰云把宣九主办搬了出来,这事儿基本上就实锤了,改变不了了,于是挣扎,不如接受:“去多久?” “不长,半个月,”言冰云道,“随行人多,个个都是院里四处身怀绝技的高手,你不用担心没人保护你。” 蓝蔻摸摸鼻子,问道:“我有问题问一下你,言冰云,你现在的身手,是几品?” 言冰云答道:“论现在来说,大概是七品。” “这次出任务院里四处的人,大多是几品?” “六七品左右。” “滕梓荆几品?” “五品上。” “……你看我能够在入土前能修到几品?” 言冰云用非常嫌弃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脸皮厚的男人,道:“能有二品上就不错了。”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自从认识言冰云后,她都快要把这个“莫生气”口诀来当做经典给背诵了! “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走了,记得你自己帮我留意一下滕梓荆的消息就可以了。”言冰云道。 蓝蔻摆手:“好走,恕不远送。” 话刚落音,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横穿过丛林,插在了蓝蔻正靠着的树上,这剑距离她的耳朵只有一厘之差,若是她刚刚从树上起身的话,她恐怕就会变成一只耳了。 言冰云道:“危险!”奔向还靠着树上,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蓝蔻身边,拔出那支箭,细看:“箭上有毒!”一把拉过还在冒冷汗的蓝蔻,用轻功带着她朝言府奔去。 这一路上,暗箭也不少,言冰云一手拉扯着蓝寇,另一只手还有挥剑挡住羽箭,却没有一丝感到吃力,可见其功力深厚。等逐渐靠近了言府,这一直追着他们的弓箭手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了言府的正厅里,被言冰云强行灌下醒神的药汤之后,蓝蔻觉得喉咙一阵辛辣,咳嗽了出来,脸上这才恢复血色。 言冰云见他回过神来,问道:“你这是得罪了谁?”蓝蔻脑子一片空白:“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身为四处的暗探,言冰云对药物还是有一定的研究的,那支羽箭,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箭上涂了毒,但是,这毒药不至于致命,只是能让人卧床半个月。 等等,半个月? 他刚刚在树林里朝着蓝蔻说明了这半个月的情报公务,就来了一支羽箭,这……莫非是朝着他来的?蓝蔻的文书报告在监查院四处举足轻重,且记录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善用暗语,当初他能看懂一些暗语,还是蓝寇自己亲自为他注释的。 比如说:奥利给=胜利,盘他=暗杀,最厉害的就是这个莫名的字符:6,蓝寇说这是数字“六”的一种写法,而“666”就是一切顺溜的意思……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鬼才。既是鬼才,那么,招人嫉妒,甚至是招人哄抢也是正常的。而今日知道自己行踪的人,只有监查院与蓝府的人,刺杀?蓝府不可能对自己的主子下手;如果排除了这个可能,那就只有一种结果: 监查院内四处有内鬼! 看着眼前明显还后怕的人,算了,今夜别让他回蓝府了。蓝府虽然戒备森严,但是若是遇上高手,还是有待考证的。 于是,在蓝蔻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之下,言冰云再一次擅自做了主张,将蓝蔻强行“扣压”在了言府,而且就睡在他旁边的房间里,方便夜里“监视”,全然不管不顾蓝蔻的强烈反抗! 言若海回到府中,便看到了今夜将要留宿在言府的蓝蔻。此时蓝蔻正与言冰云两人在饭桌上大眼对小眼,看见言若海回来了,起身问候:“言大人!” 言若海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回礼:“蓝爵爷。”于是便坐在了主位上,准备用饭。这场面,甚是压抑。看着两父子食不言,她才觉得自己在家里有多放肆:自己一间房,吃着东西,没个规矩,加上自己是家中主子,没人管。 唉,有爸爸的孩子像块宝,还是块经过雕琢的宝玉!自己没个爸爸管着,散养的! 言若海看着拿着碗筷逐渐开始发呆的蓝寇,问道:“蓝爵爷,可是我们言家的饭食不合口味?” 蓝蔻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道:“非也,言大人。言府的饭食,已经是珍馐了。只是,看见言大人与小言公子,有些,触景生情……想到了过世的父亲……” 言若海看着这孩子眼中的悲情,是实话:“逝者已逝,爵爷应当往前看,方不辜负先靖武公一片心意。冰云,既是家中来客,不知道客房可否置好?” 言冰云这才敢搭话:“父亲,家中客房都已经备好。” “蓝府那边,可有招呼?”言若海问道。 蓝蔻答道:“言大人不用急,我事先,已经与家母说了,说是与旧友想回,今夜不回府了。”这都是您儿子言冰云提前给我家里发去的说辞。 第13章 我睡哪儿? 茶余饭后,言若海与言冰云去了言若海的书房,好像是探讨一些什么事情。于是,她就进了这客房。 不得不说,言若海虽然古板,言冰云虽然冷漠,但是在待客方面还是很周到的。客房里的家具都布置得十分清雅,连床褥都是新换上的。桌子上备好的茶水可以随时饮用。经过这次,她也要学会报恩才行。 她刚刚手里倒了杯水,手一打滑,手里珍贵的瓷杯立刻掉在了地上。她心中一紧,瓷杯落地,水洒了出来,这么好的瓷器,又要赔钱了……虽然她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是在别人家里打破别人的瓷器,总是不好的。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下一秒,她就毛骨悚然了起来:这地上的水,逐渐的开始冒起了白烟,然后起了白沫!然后越积累越多! ……她缓缓的侧身看了看这还被装在壶里的,咳,嗯,毒药…… 这是,要治她于死地……言冰云!!!!救我啊!!!! 书房里, 言若海听完言冰云的想法,摸着胡须,说道:“按照你这么说,你认为是四处有内鬼?”言冰云道:“今日我的行踪,除了四处,只有蓝府的人知道。但是,蓝府的人没必要去攻击他们的主子,所以,只可能是四处。” 言若海答道:“还有一个地方,你漏了……”言冰云皱眉。 “当初院长告诉过我,有个叫叶轻眉的女子,告诉他,最危险的地方,也是你认为的最安全的地方。”言若海提醒道。 言冰云沉默了一阵,恍然大悟:“言府?!”坏了,蓝寇! 言若海道:“你这几日一直在监查院处理东夷城那边的行程问题,没有回家;为父留意了一下家中情况。的确,这家中,不是很太平。” “那,为何父亲不早做处理?”言冰云问道。 “为父想看看那些人究竟想干什么,”言若海喝了口茶,“之前他们安安分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今日蓝寇遇刺,我倒是想明白了。” 言冰云也是知道,这刺客循着自己来,蓝寇却帮他背了锅:“是孩儿的错。” 言若海道“树大招风。这几年你在四处出类拔萃,招惹嫉恨是难免的,你与蓝寇走得过密,这蓝寇的情报书记又是一流。在他们看来,除了蓝寇,便如同断了你一臂。” “……” “冰云,为父不反对你交友,”言若海补充,“你与蓝寇认识将近快两年的时间,无论是言府自己人还是外人,都认为你二人已经几乎是形影不离。蓝寇这孩子,对你,倒是没那么多心眼,是真把你当朋友。” 言冰云道:“父亲……” 言若海再次打断儿子:“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要求严格,养成了你这性子,你自己扪心想想,除了蓝寇,你可曾仅仅是为了私交而留宿过外人?” 言冰云答道:“这,倒是没有。” “为父点你到此,希望你自己能明白,”言若海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滕梓荆外出了,说是,接了任务。” 滕梓荆?私下接任务:“谁发布的?” “一次刺杀,”言若海答道,“上面的人传达下来的。” 言冰云皱眉:“可这刺杀,不应该下給六处吗?怎么是滕梓荆去?” 言若海道:“这也是为父怀疑之处,这些天,你自己多加小心,监查院那边我给你告了假,这次东夷城的任务我叫别人去了。这些天,你全当散心了。” “可是……” “好了,去看看蓝寇吧,”言若海道,“那孩子可不会一点武功。” 言冰云噎住了话:“是,孩儿告退。”言若海也起身:“为父与你一道走。”父子二人刚刚踏出了书房门,就看到了靠在门柱上,似乎是等着二人很久了的蓝蔻。 言冰云上前:“你不去客房,到这儿来干什么?” 蓝蔻双眼无神的看着言冰云与言若海,举起手里的茶壶,递给言冰云。言冰云接过茶壶,打开盖子,轻轻一嗅,皱眉,与言若海对视一眼,然后转向蓝蔻,用口型问道:“有毒?” 蓝蔻朝言冰云比了个“ok”,这一般是二人专用的暗语。 言若海闭着眼,摇摇头,这,实在是,过分了:“冰云,今日,委屈你一下。”言冰云不解。言若海继续说道:“今晚,让蓝爵爷,与你一间房。” !!! 蓝蔻与言冰云同时睁圆了眼睛。随后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拒绝! 言若海看着蓝蔻,说道:“蓝爵爷,这是为你好。在冰云眼皮子底下,能够保你今晚安全。” 不行啊!她可没那么开放!再说了,若是与言冰云同床而睡,她会暴露的! 言冰云解释道:“父亲,我那房间里只有内室!”内室里只有一张床! “可容得下两人?” “自然是可以的!” “那就行了。”言若海道。 她现在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不行啊!她是个女孩子:“言大人,我觉着,这样,传出去,或许对小言公子的名声不太好。” 言若海觉得奇怪:“为何会坏了冰云的名声?你们二人都是男子,交情不错,传出去,根本无伤大雅。” 一滴冷汗从蓝蔻额头上留下来,是啊,她现在是个男子,是个男子,男子……她这样催眠着自己。 “再者,”言若海道,“能够看着你活下去,也是你父亲的心愿。” 便宜爹?蓝蔻问道:“言大人,您,认识家父?” 提到他爹,言若海仿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天色已晚,都去休息吧。冰云,早些休息,明日,平安将蓝爵爷送回蓝府。” “是的,父亲。”言冰云有些不太情愿。 “记得加床被褥,家里的人有为父便好。”言若海交代完,径直回了房间。徒留二人站在原地,拿着个茶壶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闹是不能闹的,毕竟命要紧。 还有一刻就到了子时。 然而,夜晚,言冰云只穿了内衬坐在床榻上,看着眼前衣物依旧整整齐齐,拿着书的蓝蔻,问道:“不睡?” 蓝蔻眼睛都没转一下,直接用手翻了一页:“你,你先睡吧,我,我再看看……”言冰云直接起身,来到她面前,把她手里的书一抽:“你的书拿反了!” “……” “我说你怎么这么磨蹭?长相像个女人就算了,”言冰云嫌弃的说道,“行动上比女人还啰嗦。快点!明日我还要晨起,你别耽搁了!” 书被言冰云抢走的蓝蔻,心里一阵发冷:“言冰云,真的没有其他的可以睡的地方了吗?”哪怕是个硬榻也可以啊。 “没有!” 她的心被冷水浇得冰凉的。 “可以把被子给我,我睡地上吗?”再次挣扎! “夜里很冷的,你这个小身板,不怕受凉发热?”无情反驳。 言冰云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你,莫不是在害怕?”他怕什么?蓝蔻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我,我第一次,和别人……睡一张床。”“搞得像我不是一样,”言冰云拉起蓝蔻的手,直接朝床上一扔,“安全考虑,你睡里边。” 蓝蔻一被扔在床上马上转过了身,扯过一床被子就往头上蒙住。言冰云心里吐槽了一句:莫名其妙。然后手指一弹,烛火灭了,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闭上了眼睛。 与言冰云完全不同的是,蓝蔻一直僵硬着身体,背对着言冰云,一直不敢入睡。开玩笑,大半夜的,为了遮掩住自己的女儿身,她束胸带不敢松!连外衬都不敢脱!也不敢动!生怕言冰云被自己一个动作惊醒。 她就这样,侧着身子,在这暗夜里,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直到言冰云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也不敢睡。但是,总归是身子熬不住,眼皮子耷拉着,在挺尸了近半个时辰后,还是没有打败睡意,沉沉睡去。 卯时三刻,言冰云的生物钟让他准时睁开了眼睛。刚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间手碰到了一具身体,他猛地转过头,迎面一张熟睡的脸映入视线。花了一些时间,他才反应过来:是了,昨日是他因为安全着想,留他过夜。父亲将他与自己安排在一起。 不过,认识他这么久,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言冰云冷哼,睡着的他看起来没有在白日里那么多的刺,全身收敛了,还是安静的时候好些。而且……男人的睫毛,有这么长吗?他与他妹妹是龙凤胎,不知道这样的长相对他来说是好是坏。若他是个女子的话,还不知有多少名门公子争着抢? 等等,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睡在自己身边的明明是个…… …… 言冰云对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感到可怕。他,也许,或许……是……想着想着,言冰云的手就不自觉的慢慢的地伸向了正在熟睡的蓝蔻的衣襟……每靠近一分,言冰云的心就会漏一拍。 如果他心中这个疑惑是真的,那么……这将会使蓝家招惹上杀身之祸!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言冰云立马停住了仅仅距离他的衣襟一厘的手!他长长的呼吸几口,不,肯定是个男人!如果是女人的话,那么陛下早就该认出来了,院长也不会放她进监查院的。而且,他是蜷着身子睡的?看样子这个姿势已经是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自己的家都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吗? 言冰云想着想着,只见蓝寇的眉渐渐皱紧,原本光洁的额头开始冒出滴滴冷汗,是在做噩梦?言冰云正想将他叫醒,突然间,蓝蔻的双目猛地睁开了,眼中竟是没有焦距!霎那间她只感觉浑身冰冷,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急剧的强烈情绪让她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胡乱的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摸了两把之后,像是意识到什么,无力的将身体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是劫后余生…… 第14章 言辉与海德薇 蓝蔻平息了一会儿后,侧过头,看着一直看着自己的言冰云,苦笑道:“让你见笑了。”言冰云问:“……多久了?”他刚刚去摸枕头下,藏了匕首? 蓝蔻拭去头上的冷汗,答道:“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并不是每天都这样,看来是昨天真的被吓到了。什么时辰了?” “卯时四刻”言冰云答道。 “算了,我也起吧。”她每天如果没有公务绝不会起这么早,但是今天确实不是个赖床的好日子,她可没忘记现在在那个地方!这要搁你身上,你睡得着才怪!所以,蓝蔻现在是表面上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比。 言冰云也不与他多说,起身洗漱。蓝蔻就一直跟在他后面,照着样儿,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违反了别人家的什么规矩了。 范氏一大早上的就在门口等着,昨日她和冷老夫人谈完后就不见了自家儿子的踪影,正急得慌。这时候一个面生的下人来报,自称之言府的下人,说是蓝爵爷与自家公子相谈甚欢,自家公子留客,蓝爵爷今晚不回来了。当场惊得范氏一身冷汗,却不能去言府直接要人,只能强颜欢笑给了那下人点赏赐,送人走了。 昨晚范氏一晚上没睡着,今早卯时就起来了,洗漱一番后,就在门口等着。当看到言家的马车停靠在府门前,蓝蔻从马车上跳下来后,急急忙忙迎了上去:“寇儿。” 蓝蔻早在马车里掀起帘子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家娘在外面等着,心中万分感慨,下了马车就给她保平安:“娘,我回来了。” 范氏左看看右看看:“一夜不回,娘可担心你了。” 蓝蔻笑道:“娘,我在言冰云那里,你还担心什么?”范氏自是听出了蓝蔻的话中之意,不由得松了口气。又看了看跟在儿子身后的言冰云:“多谢小言公子昨日留宿犬子,犬子顽劣,让小言公子见笑了。” 言冰云看了眼蓝蔻,既然已经将他送到家了,那么,应该就没他的事儿了。他现在被迫告假在家,东夷城的事情刚刚在马车里已经交代过了,所以…… “言冰云!” 蓝蔻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想法之中拉了出来:“何事?”蓝蔻对言冰云说:“既是告了假,便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别太累了,等我休沐的时候去找你!” ……蓝寇这是昨天被吓晕了头吗?突然间的这么体贴和热情让他打了个激灵,真是个古怪而阴晴不定的人。 虽然言冰云什么也没有回答,但是蓝蔻肯定,这人在腹诽自己:“晚点谢礼送到府上!”“不用了!”言冰云再也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话,上了车后就驾车离开了! 既然这杀手的事情有言若海主办大人解决,那么他自己便不需要再去插手,毕竟根本原因还在言冰云那里。不过……他最近被迫告假,可能,会有些失意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把公务当做一切…… 看来这个礼,自己得多花点心思。虽然昨夜过得有些心惊胆战,但是好歹别人是为了救自己…… 其实这个假对于言冰云来说并不无聊,他有了充足的时间来提高自己的武功,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七品突破到了七品上。而且,这些日子让他莫名能够静下心来,看看这些藏书。只是,之前说得好好的,休沐的时候来找他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这或许是在这个休沐的日子里言冰云心里最为烦闷的一件事。 一日,当言冰云晨练完,整理好衣装准备去书房的时候。门房来报,蓝爵爷来了。言冰云嘴边翘起一点点笑容,一瞬即逝:“请爵爷去书房!” 蓝蔻起了个大早,或许说,是从昨夜开始就没有休息过。她看了看这被布蒙住的礼物,这可是她叫人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找来的!还特意嘱咐不要伤着了。其实,她也很喜欢,可是,只能忍痛割爱了。 言冰云在书房坐着,看着拿着一只被布蒙住的笼子欢欢喜喜上门的蓝蔻,先开炮:“蓝大人如今可真的是忙啊,还是说,最近八处出了新书,刊物要比从前多得多了?” 我f……我佛慈悲,敌方先开始了嘲讽,你会怎么办?怼回去?不,她今天是来道谢的,不适合吵架:“言冰云,我知道你在怨我这半个月没来找你。但是,现在我手里提着的,可花了半个月才找来,爱要不要。”不要更好,到时候随便给个东西打发你,这就归我了。 以往给自己送礼的也不少,可是往往都是贿赂之礼,唯独这次是报恩之礼。言冰云起身,围着这笼子转了转,看来还不小,他手抓住这布,一掀开! …… 言冰云看着笼中两只鸟,这……眼周的羽毛呈辐射状,细羽的排列形成脸盘,面形似猫,眼睛还挺大的,望着自己:“蓝寇,这是何物?”他从来没见过。 蓝蔻满意的看着言冰云的表情:“这个,叫猫头鹰!”说着她打开了笼子,朝里面的两只小可爱伸伸手,两只猫头鹰仿佛有灵性一样,白色的一只蹦到她的食指上,抓紧了她的食指;灰色的长着猫耳的一只用爪子勾住了她的手腕,两只一齐被蓝蔻从笼子里拿了出来。 猫头鹰?言冰云看着这两只,嗯……的确像猫:“是鹰?猛禽?”蓝蔻抚摸着两只小可爱的头,想了想,好像猫头鹰是猛禽:“是啊,不过,这两只这么萌,一点都不危险,送你了。” “萌”又是个什么词汇?这八处的人,就是喜欢说一些让他听不懂的词汇。蓝蔻看着一脸不情愿的言冰云:“怎么,不喜欢啊?不喜欢我自己留着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可爱。” 言冰云立刻说道:“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去的?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蓝蔻冷哼一声,言冰云,死傲娇:“胳膊伸出来!”言冰云照做了,蓝蔻一边吹着口哨,一边逗弄着灰色的一只,这灰色的一只被撸得舒服了,眯上了眼睛。蓝蔻用眼神示意言冰云和她一样。 心里盘算了好久,言冰云才学着蓝蔻上手,。也算是过了一阵子,这灰色的一只啄了啄自己的羽毛,拍拍翅膀,飞到了言冰云的肩膀上……这让一直伸着手的言冰云很是尴尬,落下了这伸着的手臂。 蓝蔻则看到了这一幕,说道:“恭喜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只的主人了。我把一些照顾他们的注意事项都写下来了,你照着做就行。” 言冰云吃味,这究竟是送礼的,还是送了个祖宗:“有名字吗?” 蓝蔻温柔的摸着从她的食指上飞到她肩膀上的白色的小可爱:“这白色的小姑娘呢,叫海德薇,性子柔些。至于你肩膀上灰色的小伙子,性子刚些,你还是自己取名字吧。”在这两只小可爱第一次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白色的是雪鸮,样子像极了《hp》里的海德薇,正好以前也做过这中二梦,于是这白色的小姑娘就叫海德薇!她再看向站在言冰云肩膀上的那一只,不得不说,这鸟随主子啊,傲娇的样子一模一样。 言冰云仔细想了想:“既是言家的,那便姓言……”蓝蔻心里十分嫌弃,宠物的名字都要随着家姓?还好海德薇已经被自己取名字了。 “毛色如此,叫言辉(灰)吧。”言冰云说完后,这言辉倒像是个有灵性的,叫了一声,像是在附和言冰云。 “是尘灰的灰吗?”蓝蔻问道。 言冰云白了她一眼:“辉煌的辉!” ……听听,这是个宠物的名字吗?蓝蔻内心吐槽道。这怕不是像江澄一样的取名废?算了,总比一些茉莉、妃妃、小爱好多了:“那,这两只我就给你了,记得每天照顾他们。传说,这种鸟是可以送信的,比信鸽好,我没试过,这次送你了,你可以试试看。” 言冰云道:“多谢了。” “不用谢,呐,这鸟架子都备好了,如果实在紧急的话就关在笼子里。”说完这些,蓝蔻依依不舍的将漂亮的海德薇放在鸟架子上,挥挥手,走出了言府大门。 等到言若海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儿子在后院里练习剑法,而走廊上,站了一灰一白两只,鸟?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鸟。灰色的闹腾些,白色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言冰云。 言冰云见了是言若海,停下了武剑:“父亲。”言辉见他停了下来,扑扑翅膀,飞到言冰云的剑上,叫了两声,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言若海问道:“这是?”话刚落音,自己肩上就落下来一只,是白色的海德薇。言冰云解释道:“父亲,这是蓝寇送来的。这两只叫猫头鹰,说是可以传信……”正说着,觉得耳边有些痒:“言辉,别闹。” 言若海看着乖巧的呆在自己肩膀上的海德薇,又看了看在儿子肩膀上闹腾的言辉,道:“适量便好,切忌玩物丧志!”言冰云道:“是的,孩儿明白。”言若海听到儿子的保证,满意的摸了摸胡须,他知道自己儿子向来都十分克制自己,这两只,嗯,猫头鹰,既是有传讯的能力,那么……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也算个稀奇物。 然而,在蓝府的蓝蔻就没那么舒服了:她为什么要那么蠢把两只都送出去?把言辉送给他就好了,海德薇完完全全可以自己留下啊。唔……她可爱的萌萌哒的海德薇,以后这种再也找不到了。 蓝芝从远处走来,便看见了情绪有些低落的哥哥:“大哥,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蓝蔻转头看到是蓝芝,摇摇头:“没人惹我,是你大哥我,自己没做好取舍。”她要海德薇!! 蓝芝坐了下来:“大哥,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你说吧。”蓝蔻兴致缺缺。 蓝芝神秘的从背后拿出一本书:“哥,这本《陈情》已经彻底完结了,我连注释都注完了,可以出版了。” 原来是这件事啊:“那你联系好书局了吗?” 蓝芝摇摇头:“没有,这没有一家书局能够正面联系上。所以啊,我就去了趟舅舅家里,和范思辙商量了一下,决定了!既然没有人帮我们刊物,那我们自己开书局来出书!正好范思辙那边有个《红楼》,我这边有《陈情》,这两本在世家贵女圈子里都是大卖的。” 蓝蔻问道:“那你来找我,是为了给你找铺子,还是出钱?” “不不不,我这是,找大哥来商量一下,顺便问一句啊,这八处能允许我们私下里开书局吗?”蓝芝小心翼翼的问道。 私人书局?蓝蔻想起了宣九曾经说过的话,这私人书局是可以开办的,但是每年要负责给八处缴纳税费,还有不能出版朝廷公开过的禁|书。 她拿起了《陈情》,翻了翻,这书既然能和《红楼》一样,在贵女圈子里流传开来,那么,肯定不是被禁止的;“可以。你要去便去吧,缺什么和哥哥说。只要不在是非之外,哥哥都帮你解决。” 蓝芝高兴地跳了起来:“谢谢大哥!我这就回房了,明天去范府和范思辙商量!” 蓝蔻看着小丫头高兴的背影,她很高兴蓝芝能够想到自己去做生意赚钱,而不是依靠男人,这丫头,独立得好。只不过……要从范思辙那个铁公鸡那里,拿到分成,只怕她还要费一番口舌功夫。 蓝芝回了房,把这本自己花了功夫私自印刷好的正经的《陈情》放在桌子上,从那个被锁住的箱子里,拿出了她花了好多心思自己脑补的另一个版本,嘿嘿。这本也是她自己印刷的,只不过,这两本是自己亲自印刷的,包装也一样,目的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等到《陈情》大量发行了,她就可以大赚一笔,到时候,她不用听哥哥讲故事,她自己写!谁要看兄弟之间的友情?我偏偏换个思路! 嗯,就照着这《陈情》的模式吧,但是,写什么好呢…… 第15章 贬官 蓝蔻总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很久,她人生最大的障碍,就是和言冰云斗斗嘴,最后两人和好。可是,一个消息的传来,打破了她原本规划的生活: 滕梓荆死了,在儋州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范闲给杀死了! 这个天打雷劈的消息是言冰云与蓝蔻正好在一次出任务之后,言辉从监查院四处飞来,口中衔着一封信。言冰云将信展开,映入眼睛的信上的第一句话就是:监查院四处滕梓荆,于儋州书院刺杀行动之中,被范闲杀害。 言冰云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滕梓荆死了?!”蓝蔻吃惊,一把抢过言冰云的信,读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这,这是,你确定是处里发来的?”言冰云心里也是一紧:“信是没错的,是四处发来的。”没想到,这个范闲,居然如此厉害,一个私生子,连滕梓荆都…… 蓝蔻一把将这信撕了个粉碎:“院长叫我们回去。” “是叫我,这件事与你无关,滕梓荆是我的下属。”言冰云辩道。 蓝蔻摇摇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正是因为滕梓荆是你的下属,所以院长肯定会把火撒在你的身上!”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个范闲,居然是监查院的提司,提司独立于八处的主办,比他们权力都大,而据范若若所说,这个范闲的年岁与言冰云一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与言冰云相同的年纪,坐到提司之位?如今滕梓荆被派去杀了自己的提司,就等于是杀了监查院自己人! 蓝蔻心里疑惑:“不对,范闲是院里提司,但是这个任务是谁派去的?一向暗杀的任务不应该是六处做的吗?院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了滕梓荆?”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离谱了! 言冰云深吸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滕梓荆偷袭院里提司,已经是犯了大罪,可是……”可是罪不至死! “你别犟了,还是我陪你去。”蓝蔻坚持要去,言冰云拗不过,二人只得一齐回了监查院。 阴暗的院长办公处,只有窗外的一丝亮光照射进来。蓝蔻的心像是打鼓一样,跳得极快,甚至是连言冰云都似乎听到了响声:“很紧张?”明明很怕,却还是要来。 蓝蔻苦笑:“说不怕是假的,还记得当年刚入监查院的时候,第一个带我入职的就是院长,那个时候,便觉得院长不是个简单的人,现如今,更看不懂他了。”先不说范闲是自己表兄,仅凭他能在与言冰云相同的年纪当上监查院提司,肯定是院长的指示。院长这步棋,倒是下得,她反正是看不出来。 说着说着,面前大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人,除了眼睛之外,全部被黑色的衣物包裹住,这是蓝蔻第二次见他……影子。 影子见了这二人,说道:“院长叫你们进去。”言冰云皱眉:“我们?”随后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蓝蔻。 影子没有否认:“是,你们两人。”这个院里,这两人还分你我吗? 蓝蔻鞠躬道谢:“多谢院长。”既然她选择来都来了,那就没有说要退缩的。且不说言冰云与她的交情,就只看滕梓荆,这也是蓝裘的师父,自己难得的朋友…… 是了,蓝裘还在家里,等着滕梓荆来教他武功的。 …… “荒唐!”陈萍萍见了言冰云,直接拿着手上的空杯子,朝着言冰云砸去!蓝蔻走在言冰云前面,见状,下意识的挡在言冰云面前,这杯子直接砸在了她的头上。 “蓝寇!”言冰云急道。 蓝蔻摇头:“我没事。”随后捂住自己被砸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原来院长也是个练家子。紧接着,铁锈的味道,就飘进自己的鼻子里,手上湿漉漉的,她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红的。看来这次院长真的是,很生气…… 在陈萍萍的面前,言冰云来不及辩护,蓝蔻更是只能放任着伤口的血流下,幸好只是一点点。陈萍萍依旧坐在他的轮椅之上,对着言冰云怒道:“你知道滕梓荆这次犯了什么错吗?” “触犯院规,刺杀院内提司!”言冰云回答道。 “你身为滕梓荆的上头,你是怎么想的?!” 言冰云想了想,不卑不亢的答道:“是属下之错,属下愿意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后果!”蓝蔻听闻,心下一紧,你个白痴,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全部承担?! “你承担不起!”陈萍萍道,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似乎放平缓了些,但是不难听出这里面的责怪,“范闲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根本承担不起!” 蓝蔻心里冷笑,看来,那个人的目的是达到了:刺杀自己,刺杀失败,在言府里埋下的眼线又被言若海大人处理干净;与此同时,又对滕梓荆出手,两者之一,任何一个成功之后都能打压言冰云,甚至是降职处理! 真是好手段! 言冰云当即跪下:“院长,滕梓荆已经过世,这件事,主要是属下之过,御下不严!” “既然你自己知道是御下不严,那么就先从你开始吧,”陈萍萍冷眼看着这个少年,“监查院里的事,那就别做了。” 蓝蔻闻言,闭眼,心里骂了陈萍萍几十句祖安话!这根本就是株连之罪!言冰云抱拳:“属下知错,愿将功补过!” 陈萍萍挥挥手:“你先回去吧。你若真想补过,我让你父亲告知你。”言冰云听闻,没有丝毫怨言:“属下告退。”随后转身就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蓝蔻?” 陈萍萍闻言,看向还一直呆在原地,未曾挪步的蓝蔻。经过方才较为漫长的审问,她头上的因着被牵连留下的鲜血,滑过她的眼角,若是忽视了这血额上的那部分,就仿佛是从眼里流出的血泪,可如今,这血泪已经干涸了:“还有事吗?”这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蓝蔻一言不发,就这样,站了许久。在陈萍萍看来,这孩子,眼里,有一种说不明的情绪:“你去三处那里,处理一下伤口。” “不必。”蓝蔻说道,转身离开,走得决绝。 言冰云道:“请院长恕罪,蓝寇一时语快,还请院长大人大量,莫要计较。属下,也告退。” 等待两人都走了,影子进来了:“院长,蓝小爵爷头上的伤?”陈萍萍道:“替言冰云挡下的。那孩子倒是重情重义,指不定,现在在心里怎么怪我株连呢。” 影子道:“院长的决定,自有院长的想法。”陈萍萍道:“这俩孩子,言冰云心高气傲,虽是忠心耿耿,却是露了锋芒,得学会收敛些;蓝寇重情重义,虽然表面上不露半分,实际上心思深沉,面面俱到,不服管教,就怕以后这一点,断了其路。” 影子疑惑:“但我看蓝小爵爷,并不想参与这其中的事。”陈萍萍道:“既然入了监查院,想不想参与就容不得他说了算。任何一个都不是局外人。他们两个,都需要磨练。儋州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影子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只差院长您的吩咐。” 陈萍萍思索了片刻:“你把言若海叫来吧,我有话要对他和他儿子说。” 不管陈萍萍所料如何,反正,这两人,在回家的路上,吵了起来。 盛宝巷深处,蓝蔻一把揪住言冰云的衣领:“我以为你是蠢,没想到你蠢到如此地步,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这是挖了坑让你往里面跳!” 言冰云推了她一把:“既是院长所做的决定,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等身为监查院下属,就得服从!” “监查院!监查院!你还没听到陈萍萍在说些什么吗?你已经被监查院除名了!”蓝蔻道,“你信不信,他们下次给你的所谓将功赎罪的任务,就是把你往火坑里面推!”她算是看明白了,刺杀或许不是陈萍萍所做,但是滕梓荆之死,与陈萍萍绝对脱不了干系。 言冰云道:“无论院长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与监查院生死相关,与大庆生死相关,滕梓荆是我的下属,他罪不至死,既是有错,我来背又如何?!” “言冰云!” 蓝蔻一声大吼:“你有没有心?还是你的心被猪油蒙蔽了!人家要你去死你就去死的吗?!” “我等身为大庆子民,就要一切为了大庆!”言冰云也朝着蓝蔻吼道,距离上次,他对他说一切为了大庆都过了多久了……:“再说了,蓝寇,你算是我的什么人啊?我的一些事,你能不能不要管?!” 蓝蔻深呼吸两口:“我只是不想看见你白白去死,然后死前还给别人去数钱!” “……” “再说了,你把我当什么人?” 言冰云撇过头:“你不懂我。”蓝蔻眼中亦是露出了无奈,还有,伤感:“你也不曾懂过我。” “……”“……” 两人一时无话。 一个为了国家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被别人利用,为了国家,在所不辞;另一个,重情重义,死死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友情,为了朋友,哪怕是得罪上头,亦是在所不惜。 言冰云望了一眼这近在咫尺的蓝府:“你回去吧,伤口还没处理。你,不适合监查院。” “纵使是我不适合监查院,我也不能退出了,那个地方,不是我说想走就能走的。”她害怕的是,最终有一日,她的脑海也会被言冰云的那些思想所占据,最终成为与这些人一样的人,“冰云,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有些事情,便由不得我做主。” “……”言冰云背对着她,不语。 “但你和滕梓荆,是我难得的深交的朋友,”蓝蔻说着这话,有些哽咽,“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去死。我……” “我把你,当作,毕生,的朋友。” 蓝蔻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朝自己家门口走去。门房见了蓝蔻回来,先是笑脸相迎,但是看到蓝蔻那可怖的血迹之后,吓道:“爵爷,您,您的脸……” 蓝蔻语气生冷:“无事,叫普通的医师来,缝合一下就好。”门房答道:“是是是,那,小人这就去请老夫人来!” “小事,不必要惊动娘,让她好好休养。” “……” 蓝府的大门缓缓关上,言冰云听到了这门最后的一声合上的声响,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睁眼,红血丝,几乎已经布满了眼白,他踏出了一步,走向了回家的路。 第16章 那天的雨,很大 言冰云被撤职了。 八处的人很多都觉得这几天他们接触到的蓝寇,几乎是一种生人勿近的状态,除了刊物就是藏书室,越发的把自己沉浸在书海之中,若不是自己应有之事,几乎已经算是闭不出户。 此时纪繁息的身边,就是正在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读着的蓝寇,蓝寇的工作与他息息相关,跟在他身边几日,他也觉得不好受,更何况那日的争执,他全看在了眼里,只因自己有事来蓝府求助:“爵爷,别怪纪某多嘴。这小言公子的性子,监查院都知道,认定了就不会改的……” 蓝蔻放下书:“我没生他的气。”纪繁息道:“可是在外人看来,就是这样。”蓝蔻用两指按了按自己的鼻梁两侧,看书太长时间,该休息休息眼睛了:“我是气自己,错把乌云当白月,我欲与他交心,他不肯与我吐心。” 纪繁息劝解:“大人,您这是哪里话?这旁人都看在眼里,小言公子对您如何,又对其他人如何,简直是完全不一样,您……”他正还要说着,蓝蔻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不懂。”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小所受的思想,完全不同……是我错了,本就不该奢望,能与这里的人,成为患难与共的知己。 纪繁息道:“大人,纪某还是有一句话,觉得应当对您说一声。”蓝蔻低落:“你想要的说什么,是你的自由,我无权管辖。” “最近听四处的人说,言若海主办去了监查院后便回了言府,这次,怕是会有大事发生,您,要不还是……”还是去一下的好。 蓝蔻何尝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啊?但是,去了就能留住他吗?即便是自己强留住他,他也会恨上自己吧?吃力不讨好,她为什么要去:“最近家母寿辰在即,我无法过问他人之事。” …… 今夜轮到她加班,几乎已经到了亥时,她才离开这八处,夜深露重,她披好斗篷,带好兜帽,仔细的锁上了这八处的大门,才离开。 监查院的道上,这时候尤为显得静,静得可怕,因着滕梓荆惹出来的事儿,不,该说应该是陈萍萍的手段,这监查院要比以往更加的严苛。 她拢了拢自己的斗篷,这种环境,最容易让自己毛骨悚然。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出现的黑影,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谁?!”怕是怕,但是该问的还是得问。 那黑影提着一盏灯笼,脚步一步步的迈向自己,像是寻着她而来,走近了,才发现是熟人:“言主办,深夜至此,还不曾回家吗?” “冰云后日辰时从城北之门出发,前往北齐,接管北齐的谍报网。”言若海盯着蓝蔻在黑夜里那双无神的眼睛,缓缓说道。 蓝蔻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再说:“言主办,您现在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呢?”距离上次她和言冰云争执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了,他,肯定不愿意见到自己。 言若海叹了口气:“蓝爵爷,我想你也明白,我对于冰云来说,首先,是一个父亲;然后,再是他的主办。” “……” “言冰云是我的儿子,他这几天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他还是想在去北齐之前,与你见上一面。”言若海声音很轻,但是蓝蔻觉得这声音里,含着的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 蓝蔻说道:“他要去北齐了……言大人,您该怎么办?” “冰云成熟得早,迟早是要承担起,监查院四处的大任,”言若海说到这里,顿了顿,“作为父亲,我,只有看着他,走得远,走得平安。”说完,他从腰间拿出一根手杖,递给蓝蔻。 蓝蔻接过这根手杖,在言若海提来的暗暗的烛火之下细细观察着,这手杖通体黑,材质坚硬无比,但是在烛火的照映下,有光泽,正好到自己腰部,杖头镶嵌着一颗绿色的宝石:“这是……” 言若海道:“知道你有腿伤,这是冰云一直想送你的,可是,怕伤了你的自尊,所以,一直都没有送出过,现在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了,所以,让我来代为送达。” “……”她手里捏着这根杖,感到无比的沉重。 “我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无论是冰云,还是我,都希望,能让他在离开北齐之前,再见你一面。”说完,言若海转身离去。 蓝蔻抬头看向这夜空里,哦,今天没有星星,反倒是她手杖上的绿宝石,有些显眼,她拿着这根手杖,手杖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和上她回家的脚步声,在这黑夜,让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第二日,言冰云走出言府,肩膀上站着的是言辉,门外接应他的,是一辆马车,而跟在马车身旁的,都是监查院的人,而且,送他的还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费老。” 三处的主办——毒王费介,受了陈萍萍的嘱托,送这位监查院的后起之秀去北齐,接管谍报网:“小言公子,院长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请吧。”他的手伸向这马车:“院长的嘱托,你一旦上了马车,未到北齐之前便不能下车,否则北齐的潜伏计划将毁于一旦。” 言冰云听了费介的话,抬头朝着盛宝巷的方向看去,如果没记错,他今日该是休沐……:“我知道了。”在踏上马车之前,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咬咬牙,狠心,上了车! 马车车队行驶出了城北大门,朝着北齐的方向前行。仿佛是天公不作美,这刚一出城门,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忽然被乌云笼罩,然后倾盆大雨就降了下来。然而,车队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就减缓了前往北齐的速度,这些人都是监查院里受过训练的人才,自然不会被这自然所饶。 “言冰云!” 一直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言冰云突然睁开了眼,细听,外面只有大雨倾盆,打落在地上的声音,他怕是过于期待了…… “言冰云!!” 两次了,这次,莫不是…… “言冰云!!!” 这声音由远及近,一声比一声大,最后一声简直是嘶吼出来的。不仅仅是言冰云,就连他肩膀上的言辉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开始鸣叫起来。而笼子里的海德薇,也开始煽动翅膀了。言冰云苦笑着叹了口气,来了。 蓝蔻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从盛宝巷一路飞驰而来,路上遇上暴雨,但是,幸好最后赶上了言冰云的车队。 费介也早就听到了这身后的声音,原本以为是这潜伏计划泄密了,正准备用毒,可是,随着这人影越来越近,他收了手里准备的毒药,等人和马在这马车前站定,他说道:“蓝小爵爷,这是,来送人的?” 对于费介,蓝蔻还是很尊敬的,在她看来,这是院里主办里最为亲和的一个:“费老,我来送冰云,能否让我与他单独说两句。” 费介摇摇头:“抱歉了,小爵爷,院长吩咐,言冰云已经踏上了马车,在到达北齐之前他不能下车,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她这次出门急,除了送别的礼物和她身上的斗篷,没有带斗笠和任何雨具:“好吧,多谢费老。冰云,我有话对你说。” 言冰云挑开这马车的布帘,看到了蓝寇,淋得湿透了,一只手捏住缰绳,一只手拿着他送给他的手杖:“你说吧,我听着。” 蓝寇抹了把面上的雨水:“冰云,上次的事,是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我还是那句话,”虽然现在这么多人,我说不出来,“我与言伯父都在这京都等着你平安归来!”说到这里,她下了马车,从马上取下来一个小木桶和一块布,布包裹着什么东西,像是一本书。 她走到马车前,将这坛子和书递给言冰云:“这木桶里的葡萄酒,是我们第一见面后酿下的,我原本想着,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喝,现在送给你了;这书,是我上次送你的《陈情》,这书已经完结了,上次送你的没写完,你到北齐后,闲来无事,可以看看……” 言冰云接过这两件礼物,在他的记忆里,酒都是用坛子或者是珍贵的器皿盛着的,这木桶,还是第一次;至于这本包装精美的书,他从前也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翻了翻,这里面,那个叫魏无羡的少年,让他印象很深,上次的剧情,在那个叫不夜天的地方,戛然而止,他曾经以为,那就是结局……:“蓝寇,说实话,这本书,是你写的吗?” 蓝寇站定,摇了摇头;“不是,这故事,是我听来的……我只是执笔,将这故事记录了下来。”说着说着,她抹了抹眼角的水,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这雨水。 言冰云将这书轻轻的放置在马车上,又将这身边的笼子与海德薇一起递了出去:“海德薇,还是给你照顾……我有言辉就够了,北齐险恶,海德薇还是养在京城的好。” 蓝寇已经被冷得发抖了,颤抖的手接过装着海德薇的笼子,立即将这笼子收到斗篷之下,生怕海德薇的羽毛淋湿了。 “帮我照顾好父亲,”言冰云说道,“还有,你加冠,我怕是不能赶回来了。” 蓝蔻嗤笑:“无碍,至少我没有错过你的。”翻了今年的花灯节,她就要十八岁了,而言冰云早在三个月前就举行了加冠礼,已经二十岁了。 费介本来是不想打扰他们两人的,而且……这旁人似乎也插不进手,但是……任务要紧:“小爵爷,时间不早了,而且,你这也淋透了,该回去,洗洗,再生病往三处跑,我可不在啊。” 蓝蔻看向费介:“有劳费老了。” 费介看了眼撩开布帘的言冰云:“老实说啊,依照言冰云这性子,在遇上你之前,我还真没想过,他会有个这么把他放在心上的朋友。你放心吧,在到北齐之前,我会保证言冰云的安全。” 蓝蔻道谢:“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言冰云闻言,放下了布帘,刚才柔和的眼神,又恢复了冰冷,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出发。”车轮在泥泞里压过一道道痕迹,蓝蔻看着车队远去,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言冰云走了,她从今后的日子,算是平静了……但是,真的是平静吗?她笼中看着眯着眼睛舒服的睡着觉的海德薇,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与此同时,蓝府蓝芝的房间里。 蓝芝刚刚回到房间里,看了眼书桌上,吓出一身冷汗,随后翻开了桌上仅剩的一本《陈情》,看了看后面的番外后,跌跌撞撞的跑向那大箱子,开了锁,翻了个底朝天,没有,还是没有! 她的典藏呢?!她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典藏呢?!没了!刚刚她被娘叫去了一趟,就把两本都放在了桌子上,这一转身的功夫谁拿走了?!这书要是被别人拿到了的话…… 这结果她想都不敢想…… 第17章 原来是同乡 送走言冰云的那天,她带着海德薇回了家后,奇妙的,居然没有发烧,而是身体健健康康的休沐了半日,下午雨过天晴后去了趟言府,然后第二天照常去了八处。 不过,有个让人惊异的是,在言冰云离开北齐的当日,言若海便向四处宣布,收了蓝蔻为义子。不用说,明白人都知道肯定是言冰云的意思。 而蓝蔻随着王启年,开始加倍的练起了轻功,但是因着这腿伤的原因,进度还是不明显,但是比一年前好多了,至少,在空中飞上那么半个时辰,没什么问题了。 现在还有两件事情让她很头痛:第一,滕梓荆死了,她还没有告诉蓝裘,现在,只能以滕梓荆的名义,重新找个师父给蓝裘,但是,这个人选还没有确定好;第二,原本想开书局的蓝芝,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之间像是焉了下来,一点兴致都没有了,这件事她明察暗访过,但是都没有人知道蓝芝情绪低落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有一件事,现在在这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红甲骑士要护送范闲回范府了。范闲,这个杀了滕梓荆,间接算是将言冰云送去北齐的人,她倒是想会会。她更想确定,她是否是那个同乡? 于是乎,为了早点见到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兄”,她起了个大早,和王启年在这城门口蹲点。王启年这人,在是非范围之内,只要价钱合适,什么事都可以做到。不过,为了养家糊口,他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这不,现在一幅手绘的“地图”都要二两银子。 蓝蔻道:“王大人啊,您这地图,鬼画桃符的,还卖二两银子?不怕别人回来打你吗?” 王启年笑着解释道:“小爵爷,您这就不懂了,远赴京城的官宦子弟,大户人家,二两银子,何足道哉?更何况,这京都之内,狡诈之人极多呀,我也是助他们早日成长。”蓝蔻用手里的手杖驻了驻地:“我怎么听你这话,像是有所指啊?” 王启年摇头:“非也,非也,爵爷自是,想多了,想多了,啊……”王启年刚说完这句话,一直在蓝蔻肩头眯着眼的海德薇突然睁开了眼,叫了一声。蓝蔻摸了摸这小姑娘的头:“你看,海德薇都听不下去了。” 两人等了这一刻钟,蓝蔻看见了这红甲骑士远远而来:“来了。”王启年整整衣襟:“哦,来了呀,那我也得准备准备了。” 红甲骑士守住的马车,在驶过二人身边的时候,王启年将车拦了下来:“等一下。”车停了下来,车竹帘子被撩了起来,是个俊俏的公子,不比言冰云差多少,也是个祸害小姑娘的存在,蓝蔻想道,这怕就是自己的表兄范闲了。 王启年给范闲作揖:“范公子,儋州赴京,一路奔波,辛苦了。” 范闲爬在车窗上看着王启年道:“我认识你吗?” 王启年道:“王某对公子早已经心生景仰,只恨未曾相识。” 蓝蔻就这样看着王启年的一张巧嘴说得天旋地转,最后将一张地图卖了出去,不由得嗤笑出来。这果然,是在给新入京的人长见识。 这范闲才看到,身后一张长得像女人脸,手拿绿宝石手杖的人,正在笑,这人的肩上,居然是……:“海德薇?!” 王启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蓝寇,转过身来,对范闲说:“范公子真是消息灵通啊。不瞒范公子,这位正是靖武公,监查院八处的蓝寇蓝大人,也是您的表亲,按年纪,您也得唤一声表弟。” 范闲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兰蔻?怕不是还有个香奈儿?”这两个词汇一出,蓝蔻更加确定了,这是同乡啊:“香奈儿算不上,蓝芝倒是有一个。” 范闲眯了迷眼睛,打量着这眼前的表弟,这,该不会是个女人吧:“隔离效果怎样?”“不太好,家妹性子倒是活泼,”蓝蔻上前,对范闲说道,“蓝蔻见过表兄,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今日表兄入京,等安定下来之后,蓝蔻在府上办宴席宴请表兄,如何?” 《论语》啊,范闲也是明了了,这个世界可没有《论语》,是同类啊:“好啊,那,表弟,我先回去了,等我安顿好后,就去找你。” 与范闲告别之后,王启年惊异的看着蓝蔻:“小爵爷,您这是……”蓝蔻问道:“怎么了?”王启年道:“我以为,您这次来,是要找范公子麻烦的。毕竟,这范公子也是间接害得您的好友言冰云……” 蓝蔻笑着摇摇头:“言冰云的事儿,我根本不恨,也不想去找麻烦,他做的抉择,我不能阻止。”再说,这范闲进京,说不定,也是一颗棋子走的一步。 京城里风云已起,她得早做抉择,有时候,学习言冰云的果断,也是一种庇佑自己的方法,至于范闲,既是同乡,她多留个心眼便好,若是能够深交,也不错,多个人多份依靠,她听三处的人说过,范闲是费老的关门弟子,若是能医好她的腿…… 范闲回京城的第二日,范建带着范闲拜访了蓝府。在这蓝府的后院里,两家人正式见了面。大家长们谈得正欢,而在蓝蔻的房间里,蓝蔻则是煮了壶好茶,招待范闲。 范闲喝着茶:“你说这人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你穿过来是这公爵府的公爵,我就是个儋州的私生子。” 蓝蔻难得放下防备:“你还好呐,看你骨子这么健壮,哪像我,爵位虽高,却是一个病秧子,还是个有腿伤的瘸子。” 范闲这才说道:“怪不得我说你大白天的拿个手杖干嘛,但是我不觉得你的腿有什么异常啊。” 蓝蔻道:“我这腿,怕是伤到了根本,普通的真气练不了,武功更是练不了,就连简易的轻功,练起来都十分费力。” “你这算是找对人了,我医术好,改天给你看看,”范闲拍着胸脯答应了,“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儿上。”等等,表弟……看到这里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蓝蔻被他的眼神看得瘆得慌:“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范闲说道:“你,究竟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刚才我那姑姑说你们兄妹俩是龙凤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怎么看怎么奇怪。” 蓝蔻忽然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四周环视了一下,起身查探了一下紧闭的窗子和门,确认好了之后,松了口气。 范闲早在她起身的时候便知道了答案,在她动作结束之后,才道:“还真被我猜对了?表弟其实是个表妹?”等等,若她是女孩子的话,那……:“不对不对啊,那,你是女的,若若怎么办啊?你不是若若的未婚夫吗?”他来了京都才知道若若许了人家,就是他白日遇见的“表弟”。 蓝蔻答道:“范若若在你的思想影响之下,没那么容易想要嫁人,起初是她先提出来的,要和我合作,她都不及,我这个身份就更不急了。两人都好,何乐不为?” 范闲想了想,有道理啊,既然两方都是有帮助的,那么这样也好,更何况,蓝蔻一旦被发现了,就是杀头的大罪:“现在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是女的?” 蓝蔻说道:“我娘,娘身边的那个嬷嬷,还有宫中的刘太医,我所知道的,就是那么几个人了。连我亲妹妹都不知道。” 范闲打趣道:“哦?我还以为,你那个知己言冰云知道。”刚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爹告诉他,因为他杀了滕梓荆的事儿,害得言冰云被贬官,而蓝蔻与言冰云是至交,所以,担心蓝蔻会因此找他麻烦。 “言冰云的事儿你都知道?”蓝蔻问道。 “半路上遇见了,”范闲说道,“好家伙,见了我就要我把这提司腰牌交出来,还拔剑相向,是个狼人。” 蓝蔻喝了口茶:“也难怪他会这样对你,毕竟是你杀了滕梓荆,滕梓荆是言冰云属下。滕梓荆受了假命令刺杀你,但是他罪不至死。不过,滕梓荆死了,原先他在这里教我弟弟蓝裘功夫的,以后他的师父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范闲指了指自己:“所以,这个交给我了?” “你惹下的,你自己负责,滕梓荆可是我在言冰云那里花了大力气讨到的,”蓝蔻道,“我听说你功夫不错,要不你去替上这个空缺,还少了番找师父的功夫。” 范闲:……他要不要告诉眼前这个人滕梓荆还活着的事实?算了,还是别告诉她了,毕竟滕梓荆这次回来是有要紧的事的,不能过于暴露:“你这样就把自己的女儿身暴露给我,不怕我说出去?” 蓝蔻起身摸着海德薇的羽毛:“我们俩都是来自一个地方的人,各有各的苦楚,但是怎么说呢,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仅仅凭借你的第六感?” “别小看,女人的第六感有的时候很准的,有的人值得深交,有些人连看都不看一眼。”蓝蔻说道。 范闲打趣:“那我还为那位小言公子感到悲哀啊,当了你几年的好朋友,连自己的朋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蓝蔻眼睛转了一圈:“还希望表哥能帮我继续保密,以后在京城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靖武公府别的什么没有,但是钱、名誉和人脉还是积累下来了。” 范闲站了起来:“好!那,我这个当哥哥的现在就有个请求,希望‘表弟’能帮帮忙!” 蓝蔻转身说道:“表哥请说。” 范闲凑过去:“你在京城里,女人缘怎么样?我听若若说,你和言冰云是并称‘京城双玉郎’?” 这个称号让她想起了那年的花灯节被女人追赶的“宏大”的场面……:“还行吧……” “那你帮帮忙,”范闲兴奋的搓了搓手手,“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京城里有没有个喜欢吃鸡腿的姑娘。” ……“就是为了这个?”蓝蔻看着范闲,不解。 范闲说道:“那当然,我刚从儋州来,在神庙里,遇上了我的鸡腿姑娘。我发誓,什么叫一见钟情,我算是知道了,只是可惜了,没问她的名字。” 蓝蔻想了想,说道:“你把你和鸡腿姑娘见面的时候的场景一一道来,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仅凭一个鸡腿她可找不到人。 范闲开了开嗓子:“那日一个万里晴空的上午,bb……” 听范闲瞎扯了一大堆,蓝蔻最后总结出来几点: 一、鸡腿姑娘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能够在守卫森严的神庙里出入,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保护,应该是京城贵族圈的哪位小姐; 二、这人肯定难找,鸡腿姑娘穿白色衣服,长得还很漂亮,现在京城里穿白衣的姑娘多了去了; 三、鸡腿姑娘身体不算太好,咳嗽,而且听范闲描述,是个不经常出门的姑娘,所以藏在了神庙桌子下,偷吃油腥味,怕被人发现。 京城里同时满足以上三个条件的姑娘,怕是很少了,嗯,这下子范围小了,倒是容易找了:“听你刚刚描述,不是太难,但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你等着,我给你留意留意。” 范闲说道:“那,为兄的就先谢过小弟了。” “你也别忘了给蓝裘找个师父的事儿,如果实在找不到,换你来也可以。”她可是一点亏都不能吃的。 “……” 第18章 一石居 正在八处处理着最近发来的学者的文章的蓝蔻一直觉得身上发憷,这种情况在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之后,她抬起头,对着一直看着自己的纪繁息说道:“纪大人,您已经盯着我整整一个时辰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纪繁息打量着蓝寇,用拇指和食指捏捏下巴,一幅怎么都捉摸不透的样子:“不应该啊。” 蓝寇不解:“什么不应该?” 纪繁息解释道:“大人,您当初去城门,不是和那范闲去理论去了吗?” 蓝蔻放下手中的文章和笔,右手托腮,左手敲击着桌面:“听谁说的?” “我的小爵爷啊,整个监查院都传遍了,”纪繁息现在的样子只能用“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句话来形容,“都说您这去城门去见范闲是为小言公子报仇去了,您现在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怕是与传说有误啊!” “……老纪啊,我问你,言冰云死了吗?”蓝蔻反问。纪繁息道:“那倒没有。” “他是残了还是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了?”纪繁息摇摇头:“都没有。” “那我要去给言冰云报仇的传说就是子虚乌有了。”蓝蔻继续提笔办事。不用说,这个消息肯定是从三处那些大八卦嘴里传出来的。她记得她已经叫义父给四处的人封口了。 纪繁息道:“那我就看不懂大人这做法了……” 蓝蔻用笔在这文章上圈出了一个不太妥的地方,在旁边批注了更正的要求后,说道:“说实话,我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后提点一句,范闲是监查院提司,我们的上司,别去得罪他。”说完这句话后,她收拾好自己的桌子,拿上被自己放置的手杖,整理了衣裳,准备下班。 纪繁息问道:“大人这是何处去?” “家中同辈有事,邀请我去一石居,老纪,明日再见。”蓝蔻整理完衣襟,露出一个标准的蓝蔻式的微笑,离开了八处。 纪繁息楞了一下,又想到什么,连忙追出去,谁知道蓝蔻好像很急似的,一转身影都没了,纪繁息追着她到了这监查院的门口,看纪繁息追自己追得气喘吁吁的,蓝蔻问道:“老纪,还有什么事吗?” “小爵爷,纪某人还有件事,得交代小爵爷。我是真把小爵爷当自己人,爵爷,现在您与言冰云的关系满城人都知道,这范闲好歹也是间接导致言冰云贬官的人,你若是这般轻易接触他,纪某人怕……一是怕爵爷背弃友谊的传言流出,二是怕流言会使爵爷与言大人生出嫌隙。” 蓝蔻听后,答道:“多谢老纪了,我会记住的。” 坐在前往一石居的马车之上,蓝蔻的手一直不停的搓着手杖上的绿宝石。 笑话,谁会真的一上来就可以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尤其这个人间接造成了好友被贬谪?老纪是个明白人,但是她也不蠢。她看得出来,范闲也并非全心全意信她,因着言冰云的关系,提防着自己;好巧,她也同时提防着范闲。 范闲有事情瞒着她,而且很可能是滕梓荆的事情,这点她有所察觉。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她在言冰云身上验证不少,因着范家的原因,她不可能与范闲过于生嫌隙,范闲要她帮忙找姑娘,她要范闲给蓝裘找师父,两人不争不抢,刚好平等。 至于以后的事嘛……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走着走着,这车停了下来,车夫说道:“爵爷,一石居到了。”蓝蔻下了车,就发现一辆范府的车随在他们后面到达了一石居,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之后,蓝蔻笑道:“看来,我来得不算太晚。” 第一个跳下马车的范闲,见了驻杖在一石居门前的蓝蔻,道:“呦,你不是说下班后再来的吗?” 蓝蔻笑道:“八处最近没什么事,倒是清闲,这不,比你们早到了一会儿。” 范闲身后跟着的是范若若和范思辙,那范思辙一见到蓝蔻就朝他身后看去,探了许久,问道:“唉,表哥,芝儿表姐没来?” 蓝蔻摇头:“最近芝儿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一直不太好,我问她她也不答。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了。” 范思辙道:“那就不巧了,这正好,我准备和她商量一下关于《陈情》的分工的事情。” 蓝蔻道:“你和我商量是一样的,有什么事,我转告她。大家都上去吧。” 掌柜的给四人安排了一间雅座,等茶点小吃上齐了,范思辙开始商议谈价:“表哥,我跟你说,这《陈情》在这圈子里可火了。幸好是写完了,写完了的书可以卖的火啊。” 火,能不火吗?上次去给三处试药,三处的一些同僚拿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那么,首先来谈谈书局的事,你要卖书,肯定要书局,先别说钱的事儿,地皮你看好了吗?” 范思辙点头:“那是当然,地皮早就看好了,只等家中给钱了。我估摸了一下,这《陈情》约摸□□十万字,据我姐说,全书分了三卷,我们就拿一卷卷的出,一卷三十多万字,印刷品相一般,即便再好也最多五钱,一卷书估摸着七两银子,三卷就是二十一两银子!这人工我估摸着一人一两左右,不算装潢的钱,一卷就可以收纯利六两半!三卷就是十九两半!京城里贵女多,人手一本的话,一卷大约就是一千九百五十两!咱们吊吊胃口,三卷慢些出,吸引更多的人来买。三卷就是五千八百五十两银子……” 范思辙嘴在那里巴拉巴拉的说,而一旁听着的三人早就已经目瞪口呆了!蓝蔻端着茶杯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任凭这升腾起的热气迷了眼前,在范思辙巴拉巴拉完之后,她这才回过神来,问道:“范思辙,你这是?怎么算的?” 范思辙一脸疑惑:“这还要算吗?这不一看就出来了吗?” 真是个,鬼才……蓝蔻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好了:“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做好了,缺什么可以找我,这样,你和芝儿四六分成,如何?她六你四?” 范思辙这一脸“谄媚”的笑容,好像就是要磕头叩谢了:“好好好,谢谢表哥,谢谢表哥,您回去后赶快和芝儿表姐商量商量啊!” 蓝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范闲:“那个《红楼》不是你执笔出来的吗?要不也给范思辙去发售?” 范思辙一听,眼光看向他这位从儋州来的哥:“你,你执笔的?” 范闲也不否认,刚才蓝蔻只是说是他执笔的,而不是他写的:“是啊,我执笔。”范思辙道:“那这可是桩大买卖啊!我刚刚就发现了,这书,在地下书局卖的不错,不到一刻就可以卖出十本啊!下面的那人,一卖就卖八两银子一卷!” “卖书?谁卖的?”范闲皱眉,这书她也只是给了若若啊。 若若道歉:“抱歉,哥,这书,不知道怎么就漏了出去……” 蓝蔻安慰道:“表妹别着急,只要有人,这消息都会漏出去,更何况是一本在贵女圈子里流行的书,肯定有人抄录你的。不过,这后面的内容,我怕只有表哥知道得全。” “那就好了!”范思辙道,“你看这书,品相极其一般,印刷制版加在一块儿也就三钱二分不到,不算人工,每卖一本书,咱么就能赚七两六钱八分。这一会儿的功夫卖出□□本,若是在我那个书局铺开人手,一天至少卖上百本,咱么就可以净赚七百六十八两!咱么控制好时间,十五天出一卷,那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两啊,到时候除去人工铺面,就按三分来算吧,那咱么也能拿八千零六十四两的纯利啊!到时候你出它个十二卷,那就是九万六千七百六十八两,还只是一稿初算!暴利啊!” 正当范思辙在这里做着他的暴富的大梦的时候,楼下赶人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刚刚在这里卖《红楼》的人都被赶走了。赶人的人好像是哪个府上的家丁? 四人接下来看着,一个富贵公子从轿子里出来,蓝蔻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酒囊饭袋:“郭保坤?”范闲一听这名字,警惕起来:“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在马球场上见过,此人是宫中编撰,与八处有些嫌隙,他爹郭攸之是礼部尚书。”蓝蔻面上虽带着笑意,但是心下已经把这郭攸之骂了千百回了:简直就是玷污了这个名字! 这郭保坤拿着一本《红楼》,在街上扬声道:“诸位,本人郭保坤,家父官拜礼部尚书,在下不才,却也为宫中编撰。郭某自幼习文,最重礼数!诸位既是读书人,更应该诵读圣贤之书,这等污秽杂书,有辱斯文!”说完,他将这《红楼》往脚下一扔,踩了几脚:“依我看,打今日起,这书就禁了吧?”说完,还睨了楼上的四位一眼。 蓝蔻本以为这郭保坤来找茬,是因为他这宫中编撰与八处的嫌隙,可是看着这郭保坤的眼神,居然是范闲:“表哥啊,你这一进京都,便得罪了多少人啊?” 范闲不解:“我这刚进京第二天,我又不认识他。不过,这也算是冲我来的。” “虽说你不认识,但是你绝对触动了他背后的那位,”蓝蔻思索了一下,“他爹郭攸之是太子一脉的,你,哪里得罪了太子啊?还是得罪了长公主?” 范闲还未答,就听范思辙大喊一句:“你胡扯!”郭保坤轻蔑的问道:“哪家小二出言不逊?”“我是你爷爷我!” 说完,范思辙火急火燎的下楼,开始了与这郭保坤的争执。这郭保坤要断他财路,他怎能不与他交恶? 蓝蔻摇摇头:“看来,你这是得罪了长公主啊。” “怎么会?哥哥这次进京来,是有一桩婚约的,就是与长公主的私生女订婚,这哥哥也算是长公主未来的女婿了,长公主怎么会故意刁难?”范若若不解。 蓝蔻想起了当时贵族进宫拜谒的时候,作为公爵她坐在了离长公主只隔离一席的地方,长公主的笑容虽然温柔,但是总感觉这女人比她压抑的还狠:“长公主温柔的美名在外,我不好说什么。但是上次进宫参加宫宴,我总感觉这个女人没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随时准备爆发的困兽。表哥娶了晨郡主,自然是接手长公主手中的内库,万一,到时候,她不肯放权……” 一个能与当朝宰相有过感情,并且深受太子信任,还掌管着内库财权的女人,绝不简单。 她这样分析着,但是下面可不太平,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楼上三人都下了楼,范闲接住了快要摔倒的范思辙。总说,口舌之争,不如拳头有意思,她今日可算见到了,这范闲一拳“霸道真气”直接将郭保坤的家丁打翻在地,真是有意思。 范闲拿过范思辙怀中的《红楼》,问郭保坤:“你刚才说这本书是秽俗之书?” “啊,我说了,怎么样?” “你看过吗?” “圣贤之书都读不过来,怎么有空看这种东西啊?” 范闲又转向那位贺宗纬才子:“那你看过吗?” “贺某怕脏了眼睛。” “看来在这里,喷子也不少。”蓝蔻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这简直是不打自招。 郭保坤这下也算是看见了蓝蔻:“原来是蓝爵爷啊,蓝爵爷莫非也看这书?” “自然是看。” “这书的作者籍籍无名……” 话没说完,就被范闲打断了:“你看的是文章还是名气啊?!若是不出名就写不出好作品了吗?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目光如此浅薄,还自称文人?还风骨,连正视他人文字的涵养都没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放肆!文人才子岂是你这种乡野村夫也能评判的?!”郭保坤有些气急败坏了。 范闲问道:“文人?文人我不多说,就说离咱们最近的。蓝寇蓝爵爷,当年春闱榜上探花郎,才识文学岂比不上二位?!再说了,这书监查院八处都没禁,你这宫中编制,做得了什么主?!” 贺宗纬看了一眼这站在一旁,脸上笑容就没下来的蓝蔻,心里发虚,当初他与蓝蔻一同参加春闱,他高中探花,他落榜,做了幕僚。现在范闲拿他俩比,还真的…… 范闲继续道:“还好我身边有这真正的文人才子,若是天下文人都如尔等这样,我还真是羞于之为伍!” 范闲已经将这二人怼得几乎无话可说了。蓝蔻站在一旁,不由得鼓起了掌:“表哥,我这真是自叹不如。” “蓝蔻……你,你是故意看戏的……”郭保坤瞪着她。 蓝蔻回道:“若是郭公子不服气,来我监查院,找八处主办,哦,或者咱们院长也行。这书,我汇报给主办,还是不禁了吧。大家都喜欢,看个开心就好。天天圣贤书,不怕提前掉头发?” “说得好!” 这一声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蓝蔻转眼看去,还真是……有这么巧的吗?太子一派派了这愣头青郭保坤,二皇子一上来就是这靖王世子李弘成,她凑到范闲跟前小声道:“表哥,你这恐怕成了众矢之的了。” “此话怎讲?” “现在宫中两位有权有势的皇子正在争夺储君之位,一位是太子,另一位是他的兄长二皇子,这位是靖王世子李弘成,靖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他是二皇子的人。”幸好她之前留意了个心眼,让言冰云把两派的人脉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尽量避着这些人,也算能保蓝家一个安宁。 范闲笑道:“原来是皇室血脉,太子的人与二皇子的人都来了?看来我这内库大权,还真的有很多人感兴趣啊。” 蓝蔻答道:“是钱,都爱,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说完,朝李弘成行礼:“世子殿下。” 这李弘成本来好好的,看见了蓝蔻,这脸突然拉了下去:“呦,我竟然不知,蓝爵爷也在此,莫不是这监查院的公务,过于少了?” 怎么酸酸的感觉?蓝蔻摸了摸鼻子,我有得罪过他吗?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李弘成。 “看来,这位世子,对你有些意见啊?”范闲调侃。 “和你一样,第一次见。”蓝蔻回道。 “范公子之才可见一斑,蓝爵爷,郭公子与贺公子在我大庆也是素有才名,明日在下府中有一诗会,四位以文交友,以诗冶情,借着诗会,以诗对决,好让天下读书人都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才子,如何?” 李弘成的提议,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是蓝蔻总觉得,他在针对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李弘成对自己有敌意,但是,不至于上升官职层面。诗会,因着和言冰云出任务的关系,她可从来没参与过。 郭贺二人欣然答应。但是范闲搂住李弘成的肩膀:“诗会,有姑娘吗?”“有。” “可以啊你,这样一本正经勾搭文艺女青年啊?”“表哥!” 蓝蔻见他说话越说越离谱,叫了他一声。范闲会意:“那就这样,明天诗会见。” 李弘成接着又把目光投到她这儿:“爵爷,您来吗?”好家伙,这是有准备的啊:“我……”“唉,他来!他来!”范闲帮她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弘成又对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范若若说道,“若若小姐,来吗?”语气柔和了很多。 范若若道:“世子殿下相邀,自是来。”“那,明日诗会,弘成恭候。”李弘成说完就走了。 “……” 范闲,你个猪队友!不过,这擅作主张的样子,怎么这么眼熟啊? 第19章 都长大了 “你这是要拉我下水啊?范闲。”在准备离去之时,蓝蔻拦住了范闲。 范闲说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能逃脱被拉拢的命运吗?”蓝蔻眼神坚定的看着范闲:“我有能力去保护我的家族,保护我的朋友!但是绝对不能被卷进来!” 范闲道:“那是在你暴露身份之前,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你自己的身份!”蓝蔻摇头:“那你会作诗吗?要我作我可不会,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诗会。更别说到时候万一太子和二皇子的人来找我,我怎么处理?” 范闲拍拍她的肩膀:“唐诗三百首会背吗?” “会。” “宋词元曲《诗经》会吗?” “当然。” “随便来一首就可以了。而且,这次他们冲着我来的,你提前离席,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 蓝蔻一回到家里就直接在床上躺尸了足足半个时辰,范闲回来就开始惹麻烦,离得近了还有引火烧身,先前是冰云被贬,现在轮到自己了。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叩叩叩” 蓝蔻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衣襟:“何事?”外面是嬷嬷:“爵爷,今日老夫人请你一同进餐。” 蓝蔻下意识问道:“还有哪些人?”“回爵爷,几房的姨娘,小姐,公子都来了。” 听嬷嬷这么说,看来是重要的事了:“请嬷嬷转告娘,我更衣后就到。” 等她到了这主厅之后,发现,除了她之外都来了:“母亲,孩儿来迟了。”她是一家之主,她不来,没人敢动筷子。范氏见了她才说道:“既是寇儿来了,那,用饭吧。” 刚刚起筷子,范氏问蓝蔻:“今日下了职后,听说你去了一石居?”蓝蔻答道:“娘,表兄相邀,若若和思辙也在,全当是与舅舅家聚聚了。” “可是我那外甥不安分啊,他当街打人已经是全城皆知了,”范氏补充道,“果然还是从乡下来的,不知规矩。” 蓝蔻笑了,这其中较为深层次的缘由,她还是不要说给娘听了:“娘,明日靖王世子请我赴诗会。” “靖王世子殿下?”蓝芝听到这人像是想起了什么…… 蓝蔻问蓝芝:“有什么不妥吗?” 蓝芝答道:“大哥,你是不知道……那靖王世子殿下,喜欢若若表姐……”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呵呵,蓝蔻拿着碗筷的手一顿,随后一阵苦笑,怪不得这小子一见面就对自己酸言酸语的,敢情是把自己当情敌了?难啊,难啊,虽说和若若的婚约的确给自己挡了不少桃花,但是若若是京城第一才女,又是司南伯嫡女,的确吸引了不少权贵,其中爱慕者甚多;但是在他们眼里,自己虽然有爵位加身,又在监查院工作,但是架不住这小身板,会被别人说成病秧子。 ……好吧,她在长个子的时候努力练习轻功没有白费,好在大约有一米七多的身高了,比起平常女子是高了不少。但是……看看这些男人们,范闲目测一八一,言冰云那小子,她实打实的量过,一八三!这样一比,她就是个小矮子…… 哦,范思辙和她一样,嗯,平衡了许多。 病秧子,小个子……这些名号加在她身上,确实是不太好,但是她已经尽力的去长了,就是不知道过了十八岁之后她还能不能窜一窜? 对比李弘成,这个明显的比她还高一级的权贵……算了,若是若若真喜欢他,他以后找个机会,在保全若若的名声之下,退了这门亲事不就好了? “不过,我记得华儿今年也十五了吧?”范氏提了这句,蓝蔻思索了一会儿,哦,是这样,言下之意就是:华儿该出嫁了。 只是……反观现在坐在身边,还吃得津津有味的蓝芝,这丫头就一点不着急娘把她嫁出去吗:“我知道了,娘,我明天去诗会的时候,给华儿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什么可靠的。” 蓝裘见问过了蓝华的事,便开口问道:“大哥,最近怎么不见师父来了?” 蓝蔻夹菜的手一顿,心里咯噔一下,随后面色恢复正常:“你师父最近辞官了。说是乡下妻女有事,回去了。” “啊?那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看这十六岁的小伙子委屈的。 “没事,他走之前还惦记着你,还亲自给你物色了另一位师父,现在就在路上,等人到了,你就跟着他学。”蓝蔻忽悠道。 蓝裘虽是不舍滕梓荆,但是没办法:“我知道了,大哥。” 嗯,自家孩子好忽悠…… 不过,范闲,你真的得加快步伐做事了! 等真的到了诗会那天,他被迎进这靖王府的时候,才发现,这靖王,真正的文人才子,请不来,请的都是些能够在这些场合嚼舌根的喷子。起初为了不引起注意,她特意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可是……架不住郭保坤来找茬。 郭保坤看着眼前优哉游哉喝茶的蓝蔻,道:“呦,爵爷这真是稀客啊,以往诗会都不会来,现在怎么突然间来这俗世了?” 蓝蔻将茶杯放下,拿起手杖,撑起来:“仙界呆久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郭保坤看着这手杖:“这手杖上面的绿宝石倒是别致。” 蓝蔻将手杖抓得更紧了:“这手杖是挚友所送。” 正待郭保坤要借着绿宝石的奢靡来讽刺蓝蔻的时候,范闲来了。既然范闲来了,郭保坤就暂时不用管蓝蔻了。 然后…… 然后这场诗会就变成了范闲的装x名场面。一首《登高》惊艳四座,若不是蓝蔻使劲的掐自己,她简直都快要大笑出来。 能够把诗圣的诗,还是七言的巅峰之作放到这里来,她实在是佩服,正如这范闲所说,这以后,七言怕是没人敢写了。 等二人走出这靖王府,蓝蔻笑道:“杜甫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你这样借着他的诗来教训人。” 范闲无奈:“没办法,能让他们闭嘴就行。不过,我回去后就给诗圣他老人家上香,道个歉。” 蓝蔻接道:“道歉管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我看,你有时间去给老人家上香,不如早点给蓝裘找个师父,他昨天在问滕梓荆的事,你让我怎么回答?” 范闲想了想,说道:“这样,反正我也要去你家,你家那个弟弟,我上次看了,资历不错,稍加点拨就通!你帮我找鸡腿姑娘,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我就亲自去教你弟弟武功,怎么样?” ……不得不说,她有些激动。范闲这一身真气,不是盖的:“成交。” 说完之后,范闲与她正准备离开,突然间,李弘成跑了过来:“范公子留步!”说完这话之后,李弘成的眼睛不停的看向她。 她懂了,这是要她避嫌:“那,表哥,我先回去了,等我下次休沐的时候,我们两人再聚。”范闲摆摆手,看着蓝蔻离开了这靖王府。 蓝府的车夫见了蓝蔻,问道:“爵爷,是回家吗?” 蓝蔻闭上眼睛,想了想:“去义父那儿吧,我有话想和义父说。” 言府 言若海看着这前不久认下的义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了?”蓝蔻看着言若海,自从他认了自己为义子之后,她倒是真的从这位父亲身上看出了父爱。 也难怪,他们两个,一个没了父亲,一个儿子在北齐做谍报网的工作:“我来看看义父,最近八处忙了些,一直没时间来。” 言若海道:“八处忙了些?莫不是范闲来了,你们蓝家忙了些?” “蓝家这几天的确是忙,”蓝蔻笑道,“家母三十六的寿辰要到了,就在七日之后,到时候,希望义父能赏脸。” 言若海点点头:“蓝寇,你觉得,范闲此人,如何?” 蓝蔻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这手杖,因为,她发现,有时候这个手杖似乎能帮自己思考:“非凡人也,不可掉以轻心。” 言若海说道:“这些天,有传闻,你与范闲走得过近,一如当初与冰云一样。但是,在我眼里并不同。” 蓝蔻道:“义父都看出来了。” “你与冰云,之前无亲无故,起先更是性格不合,两年多的时间里,能磨合得如此之好,也是我之前未曾想到的,这也是我不干涉你与冰云之间交往的原因,”言若海道,“可是,你与范闲交好,却有着其他的一些感情夹杂在里面,舅父,母亲,未婚妻,血缘之间,摆脱不了。” 蓝蔻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能与他相交。”就好像是……反正这种感觉说不出来,言冰云是冷,嘴巴是毒,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嘴里说出的话比任何好听的话还管用。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哦,距离言冰云离开京城,已经快一周了。 在言若海的眼里,蓝蔻的神情,逐渐落寞下来。他长叹一口气,这蓝寇若是个女子的话……言家或许会有后吧。 夜幕降临,蓝蔻依然没有离开言府。她承认,每晚,她都在怀念过去与言冰云出任务的日子。 只是……这小子什么时候从北齐回来啊? 她真的想他了…… 第20章 管家 在今日的又一次突破失败之后,蓝蔻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上的汗水:“王启年,你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我的轻功提升一下?” 王启年摇摇头:“爵爷,对于您的腿来说,这轻功能够撑住半个时辰已经是足够的了。” 蓝蔻咬牙:“难道我这一辈子只能是个病秧子不成?!”训练了这么久,她的腿已经感觉到明显的疼痛,显然是负荷过重了。她拿来手杖,撑着自己:“今日多谢了,我回去看看。” 王启年道:“爵爷,不是王某多嘴,您这腿,若是按照今日的训练量这样下去,不出一年,这腿就可以不要了。” “……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蓝蔻问道。 王启年想了想:“王某不是医师,自然无法对爵爷的病来做出判断,如果爵爷有认识的医师,可以让他帮忙看看。” 医师……一个可靠的医师,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倒是有一个人选,可是……这样,不就欠了他人情:“谢谢你,今日辛苦了。”蓝蔻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回去给你女儿买点糖。” 王启年见钱眼开,接过了这二两银子:“多谢爵爷!那,王某就告辞了,啊!” 她敢说,要不是言冰云的这根手杖,她这次恐怕就是要人拖着回来,而不是撑着手杖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在家中等着她的,居然是蓝华? 蓝蔻忍着疼痛,坐在了椅子上:“华儿今日是有什么事吗?”蓝华答道:“大哥,我记得大哥有让我和二姐打听过一个喜欢吃鸡腿的姑娘。” 嗯,她上次的确是让蓝芝和蓝华留了个心眼,最近蓝芝忙着书局的事,所以蓝华在贵女圈里的交际比较多:“看你这样子,是有消息了?” “其实,我们这个圈子里的贵女们,大多数都要保持身型,所以,大家即使喜爱吃荤食,也得要克制住自己。”蓝华解释道。 蓝蔻像是捕捉到了其中的细节:“这么说,你也喜欢吃鸡腿啊?”现在这些女孩子啊,比那些保持身材的女星差不了多少,让人看着心疼。 蓝华的脸瞬间羞红了:“大哥……” 蓝蔻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说吧,那位鸡腿姑娘,有进展了?” “其实,依照大哥的描述,这位姑娘应该患上的是肺痨,现在据我所知,整个京城里,目前患有严重肺痨,还咳出血来的,只有依晨郡主一位。但是也只是听说,毕竟依晨郡主不出门的,一直在皇家别苑里休养……”蓝华说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蓝蔻皱眉,不会这么巧吧? 如果鸡腿姑娘就是依晨郡主,那么,这俩人不是正好?想到这里,她对蓝华说道:“谢谢你,华儿,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还没想好,大哥。”蓝华笑笑,摇摇头。 蓝蔻喃喃道:“你也,十五岁了吧。” “嗯。” “你回去,对你姨娘说,让她把你们院里的庶务都交给你管吧。” 蓝蔻的一句话,惊呆了蓝华:“这,大哥,我们院里的庶务,向来都是姨娘管着……我……”蓝蔻抬手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其实,她也猜到了她会说什么,无非是年纪小,没经验之类的:“华儿,你今年已经十五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王姨娘暗自里已经开始为你开始挑选夫婿了,对吗?” 想起昨天姨娘还在自己耳边唠叨着贺家公子的事儿,蓝华点点头:“是的。” “王姨娘可有目标?” “昨天,娘说了,贺家公子有名有才,还是太子的幕僚,”蓝华想了想,还是把该说的都说了,“说,我虽是庶出,但是好歹是公爵府的小姐,嫁过去做大,不会吃苦。” 贺家的?贺宗纬那个渣渣?蓝蔻道:“你认为这贺宗纬公子如何?” 蓝华抿嘴,手指交缠着,过了好久才道:“大哥,我,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对了,说明这个妹妹还是有救的:“华儿,你做得好。你的婚事,该由你自己做主,姨娘只能帮你参考,虽然她的观点不一定是对的。” “自,自己做主?!” “对,”蓝蔻继续解释道,“这就是我让你去接你院里的庶务的原因,一切从自己做主开始。女孩子也要有自己的想法,你现在把自己院里打理好了,远点说,以后嫁人了,自己院里的,还不得自己做主吗?” “……” 蓝蔻重新站了起来,摸摸她的头:“你也是我妹妹。你性子柔,不比你芝儿姐姐,有自己的想法,开放,温柔是你的优点,但是也会成为你的缺点。你缺少骨子里得一种刚毅,从现在开始培养,不迟。你看,你距离十八岁还有三年。” 蓝华犹豫了一会儿:“哥哥……我真的可以吗?” 之所以提出让蓝华管院里的事,她也是看中了蓝华办事能力强,京城如此多贵女,她能找到这蛛丝马迹已经不容易了:“当然,你现在回去,选一个信得过的,对管院有经验的嬷嬷,最重要的是,她第一个听你的话,让她来给你指导。选好后,再给你姨娘说明,若是姨娘有什么话要说,就说是我的主意,让她直接来找我就是。” 蓝华点点头,回了院里。 蓝蔻也终是站不住了,她趁着四下无人,将鞋袜脱下,看了看这腿。果不其然,这腿已经开始出现了淤血……她不能因此被打败,这么大个家还要她来撑着,弟妹们的婚事还要她过目才行,总是这幅病秧子,可不行! 看来,真的得欠范闲一个人情了:“来人!” 她身边的一位可靠的家丁过来了:“爵爷,有何吩咐?” 蓝蔻严肃的说着:“帮我给司南伯府上范闲公子传话,如两天内,他有空,请他上门,就说,我已经有了他想要的东西。” 家丁听了话之后,立马领了令,前往司南伯府了。 她则前往了自己的书房,那里也是自己的一个休息的地方。一直在那里闭目养神,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快要日落的时候,书房门被敲响了,是书房门口的守卫:“爵爷。” 蓝蔻道:“何人?” “是东院里的王姨娘。” 蓝蔻这才将眼睛睁开,从榻上起了身,坐到椅子上:“让她进来吧。” 王氏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分明不太好,但是还是得露出笑脸:“爵爷。”蓝蔻把她的每个细节看在眼里:“姨娘。姨娘这次来,是为了华儿的事吧?” 王氏一直站着,见蓝蔻点题,自是说道:“是啊,爵爷,您对华儿的好,妾身自是记得。但是,华儿如今还小,若是这么早就掌了庶务,妾身怕是……” “‘我’十五岁那年,中了探花,进了监查院;华儿十五岁,不小了。”至少在这个年代不小了。 王氏道:“华儿不过是闺中女子,哪能与爵爷相比,爵爷是我们家顶天立地的男儿。” 蓝蔻冷哼一声:“姨娘,您究竟是想让华儿嫁得好,日后一辈子平平安安,还是想让华儿一辈子浑浑噩噩?” 王氏像是没听懂蓝蔻的话中之话:“自是希望华儿一辈子平平安安。” “那么就先把您手中的活儿先放一放,交给华儿,”蓝蔻接着她的意思来,“华儿若不能早些掌管庶务,以后嫁了人,去了婆家,谁去帮她?迟早只能她自己来。您不能一辈子陪着她。” “……那……”王氏还要反驳,蓝蔻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姨娘,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有些事情,咱们看破不说破,毕竟这个世界上,人不可能没点小心思不为自己想。还是说,等过了娘的三十六寿辰,让娘再次操持起这个家……” 王氏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直接跪在了地上:“爵爷!爵爷!爵爷,妾,妾身没有……”她不是不记得,当年范氏初嫁进来的时候那样子!范氏虽是伯爵府的嫡出小姐,但是这性子刚毅且城府极深,当年老爷还在外打仗的时候,她就大力整顿府中,抓出了好几个吃里扒外的,有几个还是自己这边的,以奴告主的,直接打死! 手段之凌厉,震慑了整个靖武公府!老爷回来之后一句话没说,反而称赞她做得好。后来老爷去了之后,她为了这个府里,更是狠辣,旁系的人在她面前像是猫儿见了虎。 等到了爵爷进了监查院后,她退了下来,除了自家院里是爵爷做主外,将每个院里都交给了院里的主子。但是在大事上还是爵爷来定夺。 本以为爵爷是个文人,身子差,撑不来多久,于是她已经开始了另觅出路。可是,进监查院以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爵爷“柔中血剑”的名号越传越远。也不得不让她重新审视眼前的人,或许,爵爷,真的已经成熟了。而且,范氏与爵爷,绝对是一路人! 蓝蔻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氏:“姨娘,华儿是您的女儿,但也是我的妹妹,咱们这个世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咱们都懂。华儿下半辈子好了,您的下半辈子才无忧无虑。至于那位贺宗纬公子……” 提到这个名字,王氏背后已经出了身冷汗。 蓝蔻将手杖在地上驻了几下,每一下都像是要给王氏审判:“我在诗会上见过了。”蓝蔻冷笑:“无才无能,守着个空壳儿,毫无志气。这种人,我不愿与之为伍。” “是是是,妾身知道了……” “好了,现在华儿姨娘吃晚饭,我还有公务办,姨娘自请吧。” 王氏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来:“……是,妾,妾身,告退……” 看着王氏离开的背影,蓝蔻总算是松了口气,要提高自己,还是得靠自己,希望华儿妹妹能够珍惜这次机会,好好提升自己。 但是,另外一件事摆在眼前:蓝裘已经十六岁了,意思就是说,她还得给弟弟找个妻子。 天啊,忙死了……要是有人能帮她分担一下就好了。 一家之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21章 做手术 三更半夜来,非奸即盗! 蓝蔻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再一次感叹,这府里的安保确实是有问题,上次是言冰云与滕梓荆,现在是范闲,悄无声息的,能来到自己的房间内:“表哥,您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来我这儿,闯我闺房,不怕坏了我名声?” 范闲这是刚刚从醉仙居出来,揍了郭保坤一顿来的:“你府上家丁说,你有鸡腿姑娘的线索了?” “请表哥您先回答我的话。”蓝蔻眼中有火气。 范闲挠挠头:“我这不是,着急嘛。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唉,你先穿把外套给穿了,夜里凉。” 蓝蔻摇摇头:“就这样和你说吧,我嘶~~~”她其实一直没睡着,因着这腿疼。 范闲皱眉:“你哪里疼啊?” 等蓝蔻缓了过来,道:“今天和王启年学轻功,猛了些,腿伤复发了。”范闲说道:“你这人,我来给你看看。”范闲在黑夜里摸到了一盏油灯,点燃了,蓝蔻又仔细的看了看这门窗,确定锁死之后,掀开被子,露出受伤的小腿。 虽说灯光暗,但是范闲当年也是在黑夜里解剖过的人,这点不算什么:“哇?这么严重?都淤血成这样了?”这右边小腿上的一大片都有了淤血,有些骇人。 “若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做个手术就ok了,哪像现在,只能开药,自己消下去,只盼下半辈子别坐轮椅了。”院长就坐轮椅,很不方便。 范闲想了想:“其实,这个时代,也不是不能做手术……” 蓝蔻一听,有些怕:“你,有这个把握?” 范闲点头,吹熄了灯:“有,你这伤,若是不能及时处理的话,下半辈子,就等着轮椅伺候吧。看样子,是从前被人打断了的,现在复发了。谁下的这么狠的手?” 蓝蔻摇头:“这个家里,除了我之外,都知道,但是,一个都不说。我有什么办法?” “这样,事不宜迟,明天你就说服姑姑,我去趟监查院三处准备准备,后天给你做手术。”范闲商量道。 蓝蔻点点头:“别忘了替我保密啊,尤其是三处的那群,这京都城里凡是有八卦,绝对是他们传出来的!” “好,那你,现在得告诉我,鸡腿姑娘的事儿了吧。”范闲在床边坐了下来,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蓝蔻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我妹妹打听了一下。这京都城里,喜欢吃荤菜的很多,但是得肺痨,还很严重的,只有一位。” “谁?”范闲觉得有希望。 “你的那位未婚妻!”蓝蔻道,“长公主与林相的私生女,皇家别苑的依晨郡主。” 范闲道:“啊?!你是说,就是我的未婚妻?!”依晨郡主,依晨……:“林依晨郡主?不是叫林婉儿吗?” “名叫林婉儿,封号依晨啊。”蓝蔻急了,“总之,凭借你的身手,去皇家别苑察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是那里戒备森严,还是得小心。毕竟郡主的屋子,可不太好找。” “行,借你吉言。” 蓝蔻突然间打了个喷嚏:“表哥,你这衣服上,都是些什么啊?”像是脂粉味道。 范闲想起了,醉仙居那边还有个花魁司理理在:“没什么,我先走了啊,你好好睡。” 范闲说完便走了,但是紧接着第二天早上就传来范闲因为殴打郭保坤而被传唤公堂的消息。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不仅仅是他打了郭保坤,更是这桩公案来了太子与二皇子。 而且,范闲居然昨夜是从醉仙居来的?!怪不得身上一股脂粉味儿!她果然预料得不错。 范氏的屋里,当蓝蔻将开刀手术的事儿告诉范氏后,范氏道:“看来,我这外甥还是个聪明人,一眼能看出你是女子。”其实,范闲人品如何,她已经不在乎了,毕竟,范闲的婚事已经有着落了。 “娘,我再重申一遍,重点不在这儿,”蓝蔻摇头,她娘可真不会找重点,“重点是:我这腿,再不开刀手术的话,下半辈子就废了。而且,现在唯一信得过的,能够帮我开刀的,只要范闲一人。”她没有说是昨晚范闲进了她的房间这件事儿,因为……这个世界,还是看重名节的。 范氏听闻儿子的旧伤能够痊愈,自然是高兴的:“那么,毕竟是受伤,恢复需要多久?”蓝蔻想了一下,回答:“少说一百天。”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那会耽搁你的公务的,儿子。”这也是范氏所担心的。 蓝蔻说道:“不妨事,范闲会帮我的。”实在不行的话,看能不能找到个与院长一模一样的轮椅坐坐。让人推着自己上下班也行。 说实话,范氏心动了,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活一辈子,这是每个做母亲的心愿,可是:“寇儿,听娘一句话,你能健健康康活一辈子,是娘的心愿。但是,答应娘,除了轻功之外,不要去尝试练习任何真气。” 真气不能练?那……:“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后真的遇上了敌人,总不会当个逃兵吧?简单的剑式应该行吧?”她爹好歹是个将军啊。 “你爹说过没有注入真气的剑式,就是花拳绣腿。你练可以,但是容易会被看穿,对你自己也起不到什么防身的作用。”范氏解释道。 …… 所以,练习剑术的这条路,真的走不通了……:“难道我只能做他们背后的被保护者不成?”范氏拉过儿子的手:“孩子,有的时候,你的想法,或许比那些武器更加厉害。” “……”所以,娘的意思,是,自己适合思想斗争?哦,真是个开明的母亲…… 当天晚上,已经在衙门恢复了自由身的滕梓荆,与范闲闲聊着,顺便,开出了一个霸王条款。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坐着的滕梓荆是主,其实他才是那个讲条件的:“我,不走了。” 范闲不解:“什么?你不离开京都了?” “你那么蠢,我走的话,怕你自己在京都没法活下去!” ……这理由也是够奇葩了:“你自己不是一直说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 滕梓荆沉思了一会儿,道:“五十两?” “什么?”范闲不解,怎么突然间谈起钱来了? “每个月你给我五十两银子,不许拖欠!我儿子也要念书了,你要靠范府的门路给我找最好的先生。还有,你要给我两亩地,土要肥,外加一头牛。” 看着滕梓荆开出的条件,范闲扯了扯嘴角:“老哥,你这是来大劫的吧?” 滕梓荆道:“当初我在蓝府给蓝三少爷教武功的时候,蓝爵爷除了最先开出的三百两银子之外,每个月都有五十两银子的额外收获,年底还会给我一头牛。我这是保护你,不过分。” “我家不是蓝府,而且蓝蔻是个公爵,而我只是个伯爵府的私生子。现在太子随时都要对付我,你在这种时候留下给我当护卫?”范闲道。 滕梓荆道:“当初对外的消息是我死了,所以,爵爷肯定会另聘高手。你,银子,地,牛,一样都不能少!” “你想好了,京都不是善地。”范闲最后一次规劝。 “不讲价!”看这滕梓荆的态度,显然最后一次规劝是失败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范闲道:“那好,成交。” “表哥这是暗地里又在做什么交易啊?”范闲后院里的一声,让两人都吓了一跳。范闲回过头,就看到了蓝蔻,而且蓝蔻光明正大的站在院子里,脸上的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甚至带着些恼怒。 范闲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表哥昨晚怎么进蓝府的,我就怎么进范府,”蓝蔻踱步来到二人面前,“看来,王启年的轻功,练久了还是有些成效的。我说得对吗?滕梓荆?我那死过一次的老朋友。” 滕梓荆再次见到老朋友,说实在的,有些慌张:“爵爷。” “外面的消息说,你被表哥杀了,”蓝蔻顿了顿,“我信了。” “……” “言冰云也信了。” “……” “整个监察院都信了!” “……” “我连衣冠冢和牌位都给你立好了,现在你告诉我,你还活着。” 范闲见这气氛不太对劲,上前拉住蓝蔻的胳膊对她说道:“表弟,你先回去,你这腿还伤着。你看这夜深了,不能过于劳累……” 蓝蔻挣脱范闲的手:“表哥,我这次深夜来,是有事找你的。” 这个时候,滕梓荆突然间给蓝蔻行了个大礼。范闲道:“唉,滕梓荆,你这是干什么?” “滕梓荆知错,请爵爷重罚!”滕梓荆仿佛知道蓝蔻想和自己计较些什么,他的假死,是他的好友言冰云被贬官的最直接原因。本来这次进京就是想躲着蓝蔻,而现在被蓝蔻活生生的抓了个正着,他能想象出蓝蔻的怒火。 蓝蔻深吸几口气,默念了几句莫生气口诀之后,还是扶起了滕梓荆:“告诉你很多次了,言冰云不在的时候不用跟我行礼。再说,罚你有用吗?” 罚你能把言冰云从北齐叫回来吗?罚你就能让北齐的潜伏计划取消吗? 这样想,好很多了……:“既然你活了下来,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走吧。我不强迫你继续来蓝家给蓝裘当师父了。” 范闲道:“也是,滕梓荆,现在我接替你的位置。不过,姑姑她同意了?” 蓝蔻想起来正事:“嗯,同意了。你可以去准备准备了,手术成功后,我会支付手术费和后续康复训练费用的。” “你们两个一个个的,这是合着来坑我的吧?我不是范思辙!”范闲道。 “那更好,手术费和康复训练费用都省了,你瞒着我滕梓荆死了的消息和手术相抵,你做师父与鸡腿姑娘的消息相抵,我们俩谁也不欠谁。”蓝蔻一笔一笔的给他记得很清楚。 范闲摆手:“那不行,你这光是手术用的药物我就得去三处取,肯定要花不少钱,还有康复期间的药物和轮椅的费用,怎么都说要个一二百两的。” 蓝蔻就等着他掉进圈里:“行,多谢表哥了。” …… 范闲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中了这小妮子的计了:“你这小丫……小子,身体不怎样,脑子倒是转得灵活。” “彼此彼此,比不上表哥老奸巨猾……” 正在商业互吹的两个人彼此相视一笑,随后握着手,异口同声的说道:“商业互吹!商业互吹啊!!哈哈哈!” 滕梓荆从刚才开始就看着这奇怪的两人的互动,其实当初他和蓝寇,言冰云在一起的时候,蓝蔻的嘴里也时不时的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语。但是他与言冰云都听不懂,但是……这个范闲好像听得懂。 笑完后,蓝蔻问道:“对了,表哥,你什么时候去皇家别苑看看?” 范闲思索一番:“越早越好。反正早晚都要见,不如先确定一下,是不是我的鸡腿姑娘。哦,对了,这几天你还是告假吧,不然的话,你这腿早晚要废掉。还有,我去找最好的工匠给你打造轮椅,先给一百两定金!” 蓝蔻内心翻了个白眼,还说不是范思辙那铁公鸡,她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范闲:“拿着我的钥匙,明天去西边流晶巷的交子银行,取钱去。取完后钥匙还给我。” 范闲拿过这钥匙:“这地方还有银行?” “有啊,估计还是个叫叶轻眉的人建立的,和咱们一样是个过来人。”蓝蔻道。 …… 范闲道:“表弟啊,叶轻眉,是我妈。” !!! 原来这个表哥的挂比她还开得大!监察院是叶轻眉开的,就意味着……以后范闲会是她的老板! 她要不要跟着老板,然后蓝家全家有肉吃? 第22章 真的没了 范闲提议请假是个好主意,但是现在范闲是院里提司,让提司给八处一个小职员来请假,终归有些不妥。 于是,蓝蔻在请假那天起了个大早,第一次让马车载着她去了监查院,下了马车,用手杖撑着,一瘸一拐的慢慢的挪步到了八处。她可从来没有觉得八处这么远过。 宣九看着这告假的理由:“腿伤?” 蓝蔻道:“是的,主办,陈年旧伤,最近复发了。” 宣九放下手中蓝蔻写的申请:“一个月?很严重?” “主办,您看我这今日的状态……” 宣九从蓝蔻今日敲响自己公务处的房门推门进来时,就发现了,蓝蔻的一条腿,的的确确是有些问题:“的确很严重。” “主办,我已经找好了医师,过几天就动刀子,等一个月之后,稍微好些了,我会继续回八处报道。” 宣九一听要动刀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告假一个月?”是不是有些短了? ……她也不想啊,她总不好说是怕请久了把工作给丢了吧:“无碍,主办,我这已经有办法了。” 宣九大笔一挥,批假! 当蓝蔻再次走出监查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各项手续和交接工作花了些时间。她却看见,门前的那块叶轻眉写的石碑之前,站着范闲和王启年,李弘成。 范闲看着李弘成,问道:“那你帮我个忙呗。” 李弘成一脸歉意:“请讲。” “从监查院把程巨树调出来,以国法斩之!!”外露的怒气,让隔着很远的蓝蔻都能感觉到,这上午就打打杀杀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启年眼尖,看见了蓝蔻:“蓝爵爷!” 蓝蔻这下,是不能这么轻易走了,只能驻着手杖,一瘸一拐的来到三人面前:“表哥,王大人,殿下,这是怎么了?” 范闲看向蓝蔻,半晌才说道:“滕梓荆死了……” “啊?” “这次是真的,我没骗你。” “……这,不是,前几天不还好好的……”这……那天夜里滕梓荆不还好好的吗?蓝蔻晃神:“谁杀的?” “程巨树!” 蓝蔻稳了稳心神:“以国法论处!杀人偿命!” 李弘成见蓝蔻也开始不对劲了,忙劝阻两位:“若这程巨树在刑部,在城卫,在京都府,殿下都有办法杀他。只是这监查院,陛下早就下了命令,皇室中人不可插足,即便是太子也无权过问!” 蓝蔻一听觉得不对劲:“这程巨树什么来历?!” “监查院一处护着的,朱格护着的!”范闲一腔怒火简直是没处发了! 蓝蔻无奈的摇摇头:“这就麻烦了。”监查院一处的人,她不熟。但是滕梓荆的仇,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要不,重金赏赐那护卫的家人?给他们足够的补偿如何?”李弘成小心翼翼的问道。这现下他身边有两个定时□□。 “李弘成,你有心没心?那是一条人命!”她从来不想用钱来衡量一个人的生命,哪怕是在这个时代。更何况,这个人,是滕梓荆。真是没有想到,范府那一晚,居然是最后一面…… 范闲盯着李弘成:“换做是你,你愿意用多少银子,换你家人性命?”李弘成这个时候也不管是否失礼,只是无话可说。 范闲叹口气:“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他看了眼蓝蔻:“表弟,我送送你。”蓝蔻原想拒绝,但是看这范闲的眼神,似乎有话问她:“好,表哥,王大人,车上请。” 马车很是平稳,但是三人心中都不怎么稳。 范闲问道:“表弟,你可还知道,京城里,有哪方势力不惧监查院?” 蓝蔻想了想:“除了当今圣上和院长本人,没有了。” 王启年也补充道:“这城内的禁军城卫要受监查院辖制,府衙畏首畏尾,皇室子弟不得介入,大人的提司腰牌被禁,令尊又只是个户部侍郎,我替大人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蓝蔻打断道:“其实,还有三条路。” “讲!”范闲迫不及待。 “但是,三条路都很冒险,”蓝蔻说道,“第一,去请陛下手中一道旨意,以皇命给朱格下令,交出程巨树,以国法处置!顺便定朱格一个窝藏罪犯的,下狱!一处换人!” 王启年觉得,不太行,这范闲是个户部侍郎的私生子,怎么可能见得到陛下? “第二,等院长回来,既然表哥曾经是提司,这腰牌肯定是要经过院长的同意才给你的,院长那边,表哥有优势。” 范闲道:“不行,现在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而且,他也不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蓝蔻抬眼,眼中露出了杀气:“那么,最后一条路,最为冒险,但是最快,最直接。” “说!” “亲自动手杀了程巨树!” 范闲眯了眯眼睛:“的确是最快的方法。” 蓝蔻道:“说得容易,但是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怕是困难。” “有你这句话够了,”范闲说道,“这些天,你就呆在蓝府别出去。滕梓荆的家属,我来处理。” “……说实话,我想去祭拜他。”蓝蔻心下感伤。 范闲道:“在杀死程巨树之前,你都不能出去。你不出事就是最好的帮助了,这件事,我动手,你没武功,呆在蓝府,等我上门给你做手术。” 蓝蔻嗤笑:“你是怕朱格找我麻烦吧?” “……” “自从打算和你扯上关系后,我就没有以前苟着的想法了,”蓝蔻说道,“但是,留个后手会比较好。” 范闲听到后,松了口气:“这便好。” 在送回蓝蔻之后,范闲和滕梓荆下了马车,离开了蓝府。准备明日的刺杀。 这件事造成的结果就是,晚上,蓝蔻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怜……她来得及还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言冰云,她就得让那个曾经是谎言的消息,永久的变成现实了。 范闲,这个人来得,真不知道,是不是对了时候……她下了床,拿了一块儿肉干,喂给了海德薇:“小姑娘,有封信,帮我送一下吧?”蓝蔻拿了张纸条,写了些密语,让海德薇叼着,送去了言府。 呼,希望她的请求,义父能够考虑考虑…… 果不其然,范闲当街杀了程巨树,被朱格给抓了,最后,三处的,王启年都出来了,还是保不住他。 朱格恶狠狠的盯着范闲,像是一只狼盯着一只羊一样:“范闲,你再猜猜看,还有谁会出来救你?!” 范闲若有所思:“我人缘这么好,猜不着啊……” 朱格冷哼一声:“院长不在京都,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押下去!” “慢!” 朱格转头,看见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言若海?!我猜了很多个人,唯独没有猜到你!” 范闲第一次看见言若海:“这位大叔是谁啊?” 朱格更加惊奇的看向范闲:“你不认识?!” 王启年温馨提示:“监查院共八处,这位是四处主办,监管京城之外的官员,统查密侦探报的言若海,言大人!” 范闲思考了一会儿:“言若海这名字听着耳熟。” 王启年见状,凑到范闲耳边:“这位言大人,是言冰云公子的父亲,也是蓝蔻蓝爵爷的义父!” 哦,原来是他表妹的义父啊~~ 言若海拿出了皇帝的密旨,这到时候,朱格不得不给范闲松了绑。范闲道谢:“多谢言大人。” 言若海看了眼范闲,说道:“我儿子的事情不提,依你这随性的样子,我是很不喜欢的。就算救你,可我还是瞧不上你,所以不用谢,走吧。” 范闲一把嗨起王启年:“王大人,我与他平级,不该送一下?”成功的替王启年解了围。 走在回家的路上,范闲问王启年:“这言若海言大人真是奇怪。明明他儿子是因为我才贬去北齐的,现在却又拿着圣旨来救我。” 王启年道:“王某也没有想到大人能与言大人和解啊,只不过……等等,大人,这,或许与蓝爵爷有关啊。” 范闲疑惑:“表弟?” “是啊,王某刚刚说了,这蓝爵爷幼时丧父,后与言冰云交好,在言冰云去了北齐之后,言大人便将爵爷收为了义子,待如亲子一般。或许,这是蓝爵爷去求言大人?”王启年分析。 范闲笑着摇头:“看来,我得去谢谢我这位表弟了。这是,救了我一命啊!” 王启年却担心:“大人,既然我们能猜到是蓝爵爷请的言大人去求圣上讨圣旨,那,朱格朱大人自然也能猜到是爵爷啊,到时候……” 范闲道:“上次你没听到蓝蔻说吗?她既然要帮我,就不怕惹上这些人。再说了,这监查院内,她也是八处的,没经过他们的主办和圣上的同意,谁敢轻易拿她?” “就怕有人暗中使绊子!” “你这话说得没错,不过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我这表弟都不会怎么出去活动了,”范闲说道,走到半路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拍了拍脑袋“哎呀,忘记了件事儿!” 王启年问道:“什么事啊?” 范闲朝监查院三处飞奔而去:“忘了去三处买药!!对了,王启年,你给我找全京都最好的木匠,给我打造一把轮椅,价钱不谈,成年男子坐的,啊!要银子来我这里取!!” 言府 言若海还是一脸深沉,看着蓝蔻:“他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个一向明哲保身的人,冒着去得罪朱格的风险,救他?” “义父,我想过了,其实,在这京城里,明哲保身,本来就是个错误的选择。与其最后被动的被拉弄,倒不如自己先摸清楚,再做决定!”蓝蔻分析。 言若海皱眉;“你要加入党争?” 蓝蔻摇头:“恰好相反,我要从这些争斗之中脱身出来!再者,我知道,其实根本就不是义父承了我的情,而是陛下的那一道圣旨,与我给义父送的信,恰好撞了时间了。” 言若海道:“你真是,过于聪明了。” 蓝蔻拍拍自己的腿:“我这身子不行,脑袋如果不机灵点的话,迟早遭人欺负。义父,其实,我来此,是想说……接下来可能有一年的时间,我不能为四处出任务了。” 言若海道:“冰云不在,四处也没有能看得懂你的暗语的人。” “冰云只是一方面,”蓝蔻道,“我这腿,要开刀了,一旦成功,一年的恢复期,我就不再是个病秧子了。” “原来,你和范闲是这样打赌的。” “非也,义父。这以后一年我行动不便,不方便随时来看望义父,还望义父多多保重身体,至少我们都坚信,冰云能回来。若是实在有什么问题的话,让人托个口信给我就行了。”蓝蔻道。 言若海看向蓝蔻的双眼:“也望你,能早日康复。” “借义父吉言。” 第23章 北齐记事 夜,北齐雅舍居 借着烛火,言冰云一张张的看着刚刚从下属谍报网那里得来的消息,他必须得过目不忘才行,看一张,这烛火里的火焰,就要跳跃一次。 花了半个时辰,他才看完今日的情报,捏捏眉心,正要休息时,下人来敲门:“云公子!” 言冰云道:“何事?” “……云公子,是,沈小姐……”下人在门外的支支吾吾,让言冰云皱了皱眉。 沈婉儿,北齐重臣锦衣卫沈重的唯一的亲妹妹,也是他这次情报突破的所在:“让沈小姐去大厅等着。” 北齐的夜里,有些冷,沈婉儿穿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大厅的桌子上,厅内烧着银炭,她似乎有些焦躁不安,但是看到想要见到的人后,内心的不安,一下子,消失了:“云公子。” 言冰云坐在了主位上:“沈小姐深夜来我雅舍居,是有什么急事吗?” 沈婉儿从斗篷里慢慢摸出一张拜帖:“云公子,明日,在潇湘居,有诗会,是,是我沈家主办的,不知道,云公子,能否赏脸来参加?” 诗会,还是沈家举办的……言冰云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信息,既然是沈家举办的,来参加的人定不是什么俗人,很可能有北齐三省六部的家眷,而且,沈婉儿亲自来送拜帖,怎能不去? 他接过拜帖:“有劳沈小姐亲自来一趟,喝杯茶再走吧。” 沈婉儿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但是他能来就好,至少明日可以见到他:“不必了,家兄管得严,我得走了。还望云公子明日能准时到达。” 送走沈婉儿后,言冰云身边的贴身护卫看着这沈婉儿的背影,叹息:“唉,真是个好姑娘。温柔贤惠,对公子又一往情深,如若不是北齐人,定会是公子的良配。” 言冰云睨了他一眼:“慎言!既然投身监查院,就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家国大义,怎能比得上儿女私情?!” 护卫赶忙道歉:“公子,小人一时失言,还望公子恕罪!只是……” 言冰云道:“只是什么?” “恕小人多嘴,公子,在您家您是单传,若是……若是不娶妻,那,大人他恐怕……” 婚姻…… 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在他的心里,只有家国天下,在监查院,连个朋友都没有……哦,不,有一个古怪的人,还有这样的一个人,会担心自己的安危。 蓝寇,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我今晚宿在书房,你去安排一下。” “是,公子。” 洗去一整天的疲惫之后,言冰云坐在床上,破天荒的翻开了自从来了北齐,他从未翻开过的《陈情》,床边的椅子上,是一杯他打算慢慢品尝的葡萄酒。 重新翻开这《陈情》,他倒是有些感慨,这算是对家国的一种怀念吧。尤其是,今夜提到了他未来的婚姻。他至今没有为之动心的女子,很可能,真会像蓝寇那人说得一样,到了适龄的时候,会被人介绍一位合适的;或是父亲去请旨赐婚吧…… 不过,好在蓝寇了解他的脾性,《陈情》里面没有小儿女的一些情情爱爱,大多数都是匡扶正义的情怀,也适合消遣。 随便翻了两页,看这标题:《百凤山》,依稀记得这是个不错的章节,就从这里开始往后读吧。 …… 言冰云读着读着,就觉着不太对劲了。这,和自己之前读过的不同……他记得,这是完结了的,所以,应该是改了些地方的。蓝寇应该不会骗自己的,于是接着读了下去。 …… 看着这字里行间,言冰云的眼睛越睁越大!随后竟然像烫手山芋一样将这本书扔在了床尾!有些惊魂未定…… 这是什么书?!魏无羡上百凤山之后,不是应该是蓝忘机与魏无羡二人之间关于知己之情之间的对话吗?!怎么,怎么现在改成了…… 言冰云沉思了一会儿,再将这本书拿起来,仔仔细细的将这章节再读一遍……读完之后,他那颗狂跳的心,算是平静了些。而眼里布满的红血丝,出卖了他的情绪。 现在这本书里,原本的“百凤山围猎”里的忘羡二人关于关系问题的讨论,变成了蒙着眼的魏无羡被第一次情绪失控的蓝忘机强吻! 仿佛是三观尽碎般,言冰云鬼使神差的看了下书名,嗯,是《陈情》没错,这本书的两位男主角还是魏无羡和蓝忘机,也没错……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错了?为什么好好的知己之情变成了断袖!!蓝寇,你究竟送我这本书是出于什么心态?! 怀着这样的心态,言冰云继续读了下去。这下,他几乎是一目十行!一个时辰,读完了这本书,然后下了床,工工整整的将这书放到了书架上,恍恍惚惚的上了床,机械般的盖上了被子,闭上了眼睛。整个过程,他的动作仿佛是一具躯体没有灵魂一样,像只木偶一样的被人操纵。 第一次,他半夜醒来。以往,再难的谍报境遇,都不会打扰他的睡眠。但是,这次,他因为一本书,醒了。 他做梦了,梦中有什么,他一醒来都忘了。只是,全身燥热,热得不像话。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最后的几章。 言冰云满身燥热的起身,打了通冷水,将全身浸泡了几刻钟,继续睡觉…… “冰云。” 言冰云皱了皱眉。 “冰云!” 谁啊,大半夜…… “言冰云。” 最后这一声倒是比前两声温柔了许多。但是言冰云被这声音吵得睁开了眼睛:“蓝寇?”他侧身从床上支撑起来:“你,怎么来的?” 蓝蔻一脸笑意的看着言冰云:“你当初怎么进我蓝家的,我就怎么来的啊。” 言冰云起身,披了件衣服:“这里是北齐,不是大庆京都!回去!” 蓝蔻转身,走向了书架,用手指点了点书,随后哼了一声,拿出了《陈情》:“喜欢吗?这本书?” “你还好意思说啊你,”言冰云抢过蓝蔻手中的《陈情》,把这本书翻到这百凤山这章,“你这改的都是什么书?!” “《陈情》啊,你怎么看?”蓝蔻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言冰云看着蓝蔻:“这种书,你拿给我看?” “有什么问题吗?”蓝蔻盯着言冰云那双睁大的眼睛:“哦,你是接受不了这种感情啊?” “知道你还问?!”言冰云道。 蓝蔻道:“或许,你应该换个思维,冰云。” 言冰云撇过头,想了一会儿后,再转头:“你……”后面的话,在他看见了蓝蔻那双眸子后,完全都说不出了。认识两年多,他,似乎从未如此近距离注视过他的双眼……不,曾有过一次,是那一次,因为安全,他宿在他的寝房。 而也是那一次,他有了个荒唐的想法。 “你,”言冰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你,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 听到这个问题的蓝蔻,把自己和言冰云的距离拉开了一些,哼笑了一声:“冰云,那你觉得,我究竟是男还是女?” 言冰云低头看着蓝蔻,但是蓝蔻始终矮了他一个头,所以,他根本看不到蓝蔻的脖子上,更无法确定,他是否有喉结:“昂首!” 蓝蔻突然间离了他一尺,有些俏皮的答道:“不!” 言冰云伸手就要去抓,蓝蔻就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冰云,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找出真相,我拭目以待!” 当他的手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抓住蓝蔻的时候……梦,忽然醒了。 言冰云躺在床上,眼睛无神的看着床顶上,满头大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伸手拂去了额头上的汗,起身,抬眼看窗外,已经是卯时三刻了。 只是,昨日的梦,真的是太真实了。 就连现在,他都有这种幻觉:蓝寇,这个人真的不怕死的跟着他来到了北齐。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那人喜欢的白檀香。 “公子,您醒了吗?” 门外护卫的声音让言冰云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嗯。” 护卫这才推开门:“请公子洗漱,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应邀的时候。”言冰云道:“知道了。”老规矩,他先练一个时辰的剑术。 但是,在今日练剑的时候,护卫明显的发现了:他家公子今日比往日更加努力,甚至是有些亢奋了。 言冰云借着梦醒之后的那股在体内未消散的燥热,练习起来,居然是突破了昨日的屏障,功力升到了八品! 是个好事,但是……这样不能长久,因为,今天练剑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昨天那个无比清醒的梦,长久下去,他怕走火入魔!习武,必须心无旁骛! 可是,护卫是没看出什么来的:“恭喜公子有所突破。”言冰云收了剑,回了房,简单的烧了热水,泡了一会儿,再出来,就到了应邀的时间。 当言冰云的马车到了潇湘居门口的时候,沈婉儿第一个迎了出来:“云公子。” 言冰云下了车,回礼:“沈小姐久等。” 沈婉儿娇羞回道:“公子来得早,还有些许人没有来,还请公子稍等,去雅座休息一番。”言冰云还是冷着那一幅脸,去了雅座。其实,来的人已经不少了。 言冰云假意喝着茶,实际上仔细看了看这周围的人,呵,沈婉儿,还真是煞费苦心。这里一个个的女子,几乎都是北齐高层的家眷!还有多数,是武将的家眷。这些来赴会的公子,虽说有很多与他一样是商贾之人,但是,其中也有北齐皇商,人脉不少。当然,真正的文人也有,很多也是朝廷重臣的幕僚。 沈婉儿对他的心思他知道,这也是他知道沈婉儿的身份之后,故意而为之的。这次,她还真是,下了重本。 第24章 认命 这次的诗会,主办者是沈婉儿,以她的名义发出的邀约,自然有很多人来应邀。这些男人们,大多数都是冲着女主角沈婉儿来的。 当朝太后身边的第一重臣,手握锦衣卫大权的沈重唯一的妹妹,在这些人眼里,何尝不是一块肥肉?沈婉儿生得清秀,又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是做妻子的好人选,自是惹了很多男人的心。 只是,谁知道,这沈婉儿倾心之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呢? 在言冰云出现的那一刻,有些贵族小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向言冰云了。这时候的言冰云褪去了在北齐的冰冷,换上了一幅温柔的面具,脸上露出了笑意。 那些女子纷纷用扇子遮住了脸,心中小鹿乱撞。还有些已经开始交流了:“我原以为沈家小姐看上了一个商贾之人,掉了身价。可是,今天一看,若是真的嫁了这样的人,倒还是值了!” “可不是嘛,”她身边坐着的是兵部尚书之女,“当时听婉儿说这云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又长得一表人才,看来是真的。” “可惜婉儿已经看上了,我们没机会了。” “不一定哦,你说,沈大人愿意割爱吗?婉儿可是沈大人一手养大的啊。” “既然沈大人疼爱婉儿,那么这婚事还不是婉儿说一说的事吗?” “可再怎么样,这云公子,只是个商贾之人……人都说,商人重利轻义……” “有了这才能与模样,别说是商贾,就算是个农夫,我也认了!” …… 当这些女子掩面而谈的时候,她们不知道,耳力极好的言冰云早就把这些人的话一一记在了心里,适当的删减了一些不重要的,最终,从里面探查出了对自己有价值的情报。 虽说是诗会,但是毕竟多了些上京的上层权贵,觥筹交错,长袖善舞,自是少不了。而这些人其中,最是出色的,当属那位云大公子。 这位云大才子,棋琴书画无一不精,他的书法师承潘龄大师,在这边,一幅中堂,可以卖到千两纹银。 但是,谁知道在这错综复杂的面具之下,藏着的是一刻随时准备窃取情报的冰冷的面孔呢?言冰云看着这些来朝他敬酒的男男女女,一一应酬。等回到雅座之上后,一碗醒酒汤被放到自己的面前,一看来人,是沈婉儿。 沈婉儿有些担忧:“刚才喝了这么多,醒醒神吧。” “多谢。”言冰云笑着接过醒酒汤,凑近了,轻轻嗅了嗅,没有被下药,喝了下去。沈婉儿见他脸色好了些,便安心的起身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护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叹:“沈小姐,当真是人如其名,艳色绝世,贤良淑德啊。”可惜了,是个北齐人。 贤良淑德?言冰云心中嗤笑,是个贤良淑德的,但是,却是个傻子。至于艳色绝世?说到这个词,他脑子里浮现一个人的面孔: 蓝寇。 其实言冰云忘了,蓝蔻与蓝芝是一对孪生兄妹,若是在以往,形容艳色绝世,似乎是蓝芝更适合。可是,言冰云像是忘了有蓝芝这个人一样,现在,脑子里,只有蓝寇这个名字。 蓝寇那张脸,在他眼里,就是个女人脸,而且……还是在京都里数一数二的那种容颜。记得初见的那晚,他俩在流晶河畔,引得醉仙居的女人们暗送秋波。 现在,有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自从昨夜开始,每当他想起蓝寇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开始燥热起来。北齐的冬日快要来了,按理来说,应该是逐渐冷下来。可是…… 言冰云热得扯了扯领子。今天状态似乎是,不怎么好,但是不妨碍他获取情报。 沈婉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有些不太对劲:“云公子,是有什么心事吗?”言冰云很不高兴被打断思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旦他开始关于某件事思考,绝对不喜欢被打断。到了北齐,有些习惯还是改不掉。 至少蓝寇就不会…… 哦,天啊,又是他,他今天是想了他几次了?!“没什么,沈小姐,我只是有些想起了过世的父亲。” 沈婉儿道:“我很抱歉。” 言冰云扬起微笑:“无碍,是我自己扫了自己的兴致。” …… 结束了这场应酬,已经是傍晚时分。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言冰云在马车之上闭目养神,刚才沈婉儿送的手炉,被他在上了马车之后被他丢在了一旁。 护卫拿起了这手炉,这手炉雕花精致,想必价值不菲:“可惜了。” “你最近话越来越多了。”言冰云睁开眼。 “公子,属下说的是实话,”护卫道,“回去后,您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 言冰云看向他:“你有经验?” “家里有人曾经面对过。” 言冰云道:“既然来了北齐,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回家。” 护卫道:“公子,既是有来,那肯定有走的一天。” 言冰云冷哼:“希望到时候,不会是马革裹尸。”他刚说完这句话,脑海里就浮现那个雨天,蓝蔻被雨水淋湿的身影:“我还是那句话,我与言伯父都在这京都等着你平安归来!” 真是奇了怪了,从昨晚开始,脑子里一直都是他…… 回去后他就把那本《陈情》给烧了! 护卫跟着言冰云一直回到了书房,然而,言冰云今日的脚步匆匆,进了书房,拿了《陈情》,就直接朝烛火那边走去。 护卫正巧在没有关门的书房门口看见了这一幕,立马火急火燎的上前,止住了言冰云的手:“公子,您,您这是干什么?” “烧了。” “不是,您,这本书,不是蓝爵爷送您的吗?”护卫从他手中抢下这本书。 实际上,言冰云也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来抓住这本书,只是一时间的冲动,让他有了些烦躁的:“你看过这本书吗?” “回公子,不能看。” “……” “……其实,家妹喜欢。” 言冰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穴位,过了许久,看着眼前拿着书的护卫,嘱咐道:“关门。” 护卫关了门,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 言冰云正襟危坐:“在你的生活里,是否有过一个人,脑子里,一直都有一个人?”护卫眯了眯眼:“公子……” 言冰云道:“问你。” 护卫想了想,问道:“公子,我……是否能理解为,日思夜忧的那种?” “……”言冰云心里百般纠结,似乎并没有到那一步……,“初期。” 护卫了然:“这,倒是有,是我妹妹,她已经嫁人了,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那时候,妹妹满脑子都是他的未婚夫,夜不能寐的。” “……” 言冰云觉得自己眼角都要裂开了:“……这样的感情……” “是的,公子,至今夫妻恩爱,今年年底,我要当舅舅了。”可惜的是,不能回去见他们母子俩了。 …… “好了,你出去吧,等我有事再传你,”过了很久,言冰云从他的嘴里挤出这么句话,在护卫离去的时候,补充道,“晚饭别叫我。” 护卫有些担心的为言冰云关上了门,一言不发的守在这门口,他的任务是要保护言冰云的安全,虽然言冰云的武艺与现在的他差不多。整整两天,他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而言冰云也在这两天内,没有出过书房门。 就连沈小姐亲自来邀请,他也推掉了。 情报依然能够传递,能够被删选和判断,但是人就是不出来。 就在护卫心急如焚的时候,第三日卯时三刻,言冰云打开了门。 护卫有些急:“公子……” 言冰云精神状态,似乎已经没有进去时的那么糟糕:“没事。今天……”“哦,今日,得去您老师那儿,”护卫说道,“之前,老人家托人问候过您一趟。” 言冰云道:“备马。” “公子,先填填肚子,您已经三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三天,已经,三天了吗?言冰云想到,不过,花了三天的时间,弄清楚这个问题,也算是不错了:“好。” 可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心,蓝寇那边,他还有个未婚妻……想到这儿,他的心一沉。 这算是什么?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也是,身为监查院的一员,哪里还能渴求儿女私情呢?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庆郊外的别苑里,一场手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房内是被范闲一碗麻醉药给麻醉后躺在“手术台”上的蓝寇,以及主刀医师范闲,助手?没有助手;屋外是焦急等待的范氏和蓝芝,当然,还有蓝裘和蓝华。 沙漏里面的沙不知道被倒过来多少次,他们从清晨等到了晌午,蓝芝坐立不安,到处徘徊;范氏闭着眼手里拿着佛珠,嘴中念着佛经;蓝裘搓着手,一直盯着那做着手术的房间;蓝华手里紧紧拽着手帕,眼角都红了…… 在太阳将几人的影子拉扯到最长的时候,房间门打开了。范闲走了出来,摘掉蒙着脸的白布:“姑姑!” 范氏急忙迎了上去,也不管范闲身上的血腥味:“如何?” “小事,非常成功。”他解剖过多少人体,这点手术,没什么问题。 一家人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范氏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爷,多谢老爷保佑!闲儿,也多谢你啊。” 范闲道:“姑姑,没必要谢我。这虽然愈合了,但是要注意,一开始一个月内,不能走动。注意饮食,不能过于辛辣,一个月之后可以回蓝府,以后出门,让人推着。”说着,范闲指着一直在角落里的轮椅道:“这是我给表弟的。要注意,三个月之后,我亲自给表弟把线拆了,bb……” 他说了一大堆,无非是要注意防止伤口再次感染之类的医嘱,最后总结:完全痊愈,至少一年。 所有人都将这话记在了心里。蓝芝看了看身后的房间:“表哥,我大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她醒来之后我会告诉你们的,现在,你们先去休息休息,我来准备一下后续工作。”说完,他给范氏使了个眼色。 范氏立马懂了:“都去休息吧,放心交给你们表哥。芝儿,去吩咐人上街多买点补血气的药!” 蓝芝忙点头去了。蓝裘放心的回了蓝府,去处理院内事务,蓝华则是去了佛堂,和范氏一起为蓝蔻抄经祈福。 第25章 坐轮椅的日子 蓝芝看着坐在轮椅之上,离着自己有好几尺远的蓝蔻,手里拿着鸡腿大喊:“大哥!快点!还有一点距离就可以吃到鸡腿了!” 蓝蔻此时已经是累得满身都是汗了,但是……她真的好想吃鸡腿啊……果然只有在病中的人才知道这些荤菜是多么美味!该死的范闲,交代清楚康复内容就算了,你媳妇儿有肺痨不禁荤,我只是伤了条腿,你禁这禁那的! 她现在用手推着轮椅的两只轮子,练习着,朝着蓝芝那边过去,只要今日走过这段距离,她就能吃到鸡腿了!我的鸡腿! 其实蓝芝也很心疼她大哥,自从大哥坐上这轮椅之后,几乎是衣住行都不能自理了。为了他,娘把身边的嬷嬷派去照顾他了,衣物是嬷嬷帮忙穿,沐浴的水是嬷嬷淋的,连出恭和最简单的躺下翻身都难得不行。关键是她哥还坚决不要人推,在平地上,自己推着车轮子自己走,但是一旦遇上了石阶,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现在她哥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 简简单单的几尺路,她坐在轮椅上,走了好几刻。等终于到了蓝芝面前后,她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旁边的嬷嬷见状,连忙递上了手帕:“辛苦了,爵爷。” 蓝蔻擦了擦:“好妹妹,给我吧?”伸手就要拿蓝芝手上的鸡腿,眼看就要拿到了,蓝芝手一收,把鸡腿放在嘴边咬了两口:“嗯,香!” 蓝蔻:……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内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过……搞了半天,是在耍她:“耍我是吧?行,下了这轮椅我一个个的算账!” 嬷嬷劝导:“爵爷莫急,爵爷这也是在康复期,这等荤腥,还是少吃为好。”蓝蔻想起了每天几乎都要喝的骨头汤,胃里顿时开始泛酸水:“嬷嬷,别说了……”天天喝排骨汤,喝得自己都要反胃了:“这都快一个月了,我能不能回蓝府了?” 蓝芝边啃鸡腿边摇头:“不行,表哥说过了,得他回来亲自帮你复诊之后,你才能回去!” 这个范闲:“他什么时候能来?我的假快要了!” 蓝芝看了看现在几乎不能自理的哥哥:“哥,要不,您还是多告几天假,多在家里养伤几天吧?看你这样子,怎么去监查院啊?” 蓝蔻反问:“范闲最近在干嘛?” 蓝芝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呢,今天,表哥压着一个姑娘,好像就是那醉仙居的花魁,司理理。可厉害了,那司理理居然是北齐埋伏在我们大庆的奸细!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她只是个流落花楼的姑娘呢。” 司理理?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是醉仙居的花魁,司理理?”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当初有一次和言冰云出任务的时候,线索就在醉仙居那边断了,自己也因此与司理理有过一眼之缘,当时看司理理就觉得不是个简单的花娘。本以为是一个朝廷官员安排的情报员,谁能想到,竟然是北齐的! 等到日落的时候,这别苑一前一后来了两个人。第一个,是言若海,当然,言若海只是送来些补品,照常问一下自己的身体问题,然后就离开了。 比较不正常的,是范闲,一来就开炮:“言大人啊言大人,就这么,把司理理给带走了。”蓝蔻劝慰:“说不定,义父是在帮你。” “帮我?为什么帮我?”范闲道,“因为我,他亲儿子去了北齐,上次救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我就是想不明白了。” 蓝蔻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院长的意思?义父为人深沉,不苟言笑,你这随性的性子,不合他的意。只有院长的意思,或许能让他听令。” “……那院长为什么要帮我?” “我也不知道。”这正是她费解之处,但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表哥,既然监查院是你娘建的,院长又是第一任院长。你说,可不可能,是院长仰慕你娘?” 范闲立马反驳:“胡说!” 蓝蔻看范闲这态度,马上扇了自己的脸一下:“对不起,我口出胡言了。不过,你下一步该怎么做?难不成,夜袭监查院地牢?” 范闲用手指着蓝蔻;“我都在猜你这小妮子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我干什么你几乎都猜得到啊?” “牛栏街刺杀一案,虽然真凶被杀,但是背后的事情也逐渐浮出水面,”蓝蔻分析,“而且,既然牵扯出了司理理,那么肯定与北齐有关。北齐向来与我国敌对,既有谍报,肯定是上层人员在背后支持。上次我和言冰云都没有发现,想来,看来这背后势力肯定强大。而且,现在能招供的,只有司理理,为了司理理不会被别人首先探出来,你只能先下手自己问谁要杀滕梓荆和你。我说得对吗?” 范闲不由得鼓起了掌:“厉害!厉害!等你好了之后,做我跟班?” 蓝蔻直接拒绝:“哥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就行,我这还有自己的事儿,不可能随时像王启年那样跟在你旁边的。” 嗯,小妮子不肯就范?看来降服还要费一番功夫:“好,我明天来给你换药。换好药之后,你可以回蓝府了,记得,工作归工作,身体最重要!” 拆完线的第二天,蓝芝推着蓝蔻回府。然而,今日的京都,很是喧嚣。回盛宝巷的路上,正好要经过皇家别苑,而今日,一向安静的皇家别苑前,堆满了人。而在人群之中,一位骑着白马的年轻人,最是醒目。 那人就是范闲! 蓝蔻嘴角扬起:“芝儿,去看看咱们的表哥,想做什么?”当蓝蔻的轮椅走近之时,人们大多数都认了出来,纷纷让道。当蓝蔻看见了范闲的样子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表哥,你这下,真的成了郡主娘娘的白马王子了。” 范闲骑在马上,对这蓝蔻道:“表弟有眼光!郡主天仙之姿!” “duang!”范思辙拿着锣狠狠的敲了一下,声音震天。 “范闲仰慕已久!” “duang!” “既有婚约在身!” “duang!” “那自该见上一见!是不是啊?” “见一见!” “见一见!” “见一见!” 围观群众附和着。蓝芝也不由得鼓起掌来:“表哥,若是人人都有你这般大胆,何愁不能赢得心上人的芳心?” “表妹嘴甜,以后有喜欢的人,我给你做主啊!”范闲意气风发,只等着这皇家别苑开门。 蓝蔻虽是笑着看着这场“闹剧”,但是她心里清楚,范闲在京城里,向来不是主动出击的那个,而且,想看郡主娘娘,半夜去就是了,他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牛栏街刺杀,与林家人有关? 蓝蔻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给吓住了,林家是哪家?宰相家!若是宰相都是北齐那边的话,这个国家,算是完了吧:“芝儿,回去吧,娘还等着。” “哦。”蓝芝还想继续看,但是哥哥发了话,还是回去了。 范思辙一看蓝芝要走,立马喊住了他们:“表哥!表姐!” 蓝蔻回过头:“思辙,还有什么事吗?” 范思辙跑到二人旁边:“表哥,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吧,最近表姐忙着照顾表哥,这书局里,少了个人打理,还是不太好的。”他的样子扭扭捏捏,蓝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是缺了新书吧?” “那……” 蓝蔻细细权衡了一下:“反正我这样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做梦做梦,看看有没有哪路神仙能够托梦讲故事的……” “哎呦,那思辙多谢表哥了!”范思辙此刻看向蓝蔻的眼神,仿佛是看见了生生父母:“表哥,我那儿,最近啊,多了些补品,回去后我就差人送你那儿去啊!就这么定了!” …… 范思辙,你表哥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别的补品了,真的,上次连续喝了一周的参汤就把自己补出了鼻血,这次他是真的不敢乱吃任何补品了。 回了蓝府后,蓝蔻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对着棋局,思考着目前的局势:太子与二皇子相争。两人之间势力盘根错杂,目前蓝家没有人牵扯进去时万幸。但是不妨碍他们二人拉帮结派,也不能否认,他们人之中有人和北齐那边的人联手。在北齐那边,有言冰云把守,放一百个心,她可以不用去管。 她和范闲的血缘关系注定了她不会在这场争斗之中独善其身,所以她只能先发制人站到范闲这一边,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范闲,同时,这也是对蓝家负责。 至于牛栏街刺杀……滕梓荆是为了保护范闲牺牲的,说明凶手是冲着范闲来的。范闲与郡主订婚,手里的财权天下人都在觊觎,那么谁最想杀他?又杀意最浓? 自然是长公主,长公主掌管内库,现在即将被范闲给要去了,那只困兽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的。所以,她要找的人,肯定是一个自己曾经熟悉的,而且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林相?这个人选可以。长公主与林相曾经有情,但是二人现在的情况,说什么别人都不会认为二人之间能有什么别的联系,但是若是李云睿那个女人能找上林相家里的人呢? 京城中人都知道,林相本人属于中立的一派,算上郡主,林相共有三个儿女,大儿子是傻子,没有利用价值;郡主娘娘更是心思单纯,又心系范闲,不会被人利用对范闲出手;那,林二公子,林珙呢? 蓝蔻拿着棋子的手一滞,将黑棋放回去,道:“来人!” “爵爷。”来着是她院内的一名侍卫。 蓝蔻问道:“你可听说过今晨,范大公子的行踪?” “小人有所耳闻,说是范大公子去了皇家别苑,为了见郡主娘娘,起先是进去了,但是,很快又出来了。”侍卫道。 这是被赶出来的,能把范闲从皇家别苑里这么快赶出来的,定是高手,而且,还是大批起了杀心的高手。能短时间内在皇家别苑调动大批高手,还能自由进出皇家别苑的,只有林珙一人:“知道了,下去吧。” 哎呀,这个林二公子,不简单。林相,这是教子无方啊。身为宰相,身居高位,儿子居然和北齐高层有联系,这可是叛国之罪啊。 “咕咕。” 海德薇在她肩膀上叫着,蓝蔻摸了摸她的羽毛,手感真的好:“好姑娘,抱歉了啊,最近一直在养伤,没有顾得上你。到时候,等我伤好了,再带你出去。” “咕咕。” 海德薇回了一声。蓝蔻道:“嗯,乖,今晚,再帮帮我,给表哥捎个信呗?” 好好个宰相之子,前途似锦,可是走错了路,死了也不觉可惜了。 第26章 开战 海德薇昨晚送了信,准时回来了。蓝蔻也就放心的睡下了。 第二日晌午时分,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宰相府二公子死了,在郊外死的,下手的人,武功到达了大宗师以上。 蓝蔻喝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大宗师?! 范闲最多是个六七品,杀林珙的是个大宗师?! 果然,开挂的人生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既然不是范闲亲自动的手,那么她接下来可以松口气了,本来昨天想了一夜该如何让范闲夹在林相与林婉儿之间保身,但是,既然是大宗师出手。范闲就没有直接的证据,若是第一个怀疑他,自然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这大宗师也是藏得深,据她所知,在这世界上,只有四个大宗师:北齐国师苦荷,东夷城城主四顾剑,庆国游士叶流云,还有一个,好像藏在皇宫之中。暗中帮助范闲的是哪个? 她在家中日复一日,每日所经过的路线,只有监查院和蓝府。现在,京都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因为伤病而坐轮椅了。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韬光养晦。一个“残废”的病人,又如何能掀起大浪? 最近范闲一直没怎么来,估计是在安抚他那位丧子的老丈人。她也让她娘和蓝芝代表她去吊丧了,再怎么说,她爹当年也是和林相共事过的,林相一腔热血为国而撒,可惜遇上了个作死还没脑子的儿子。 然而,运筹帷幄者,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一个月之后,林珙死去的“真相”被公布天下:此乃北齐为了搅乱南庆政局,和东夷城四顾剑联手,杀了林珙,嫁祸给范闲的阴谋。圣上即将向北齐宣战! 闻此言,她在心里默默地给林珙上了香。心疼林相啊,连自己儿子是怎么死的,都永远查不出来了。 是夜,范闲翻墙造访她的房间,使得她再一次感叹,府中安保是个问题。 范闲盯着她的双眼:“你怎么知道是林珙的?” 蓝蔻反问:“表哥背后是哪位大宗师相助?”她可不相信是四顾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范闲很严肃,丝毫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样子。 蓝蔻心里被他这难得的严肃样子看得发憷:“我推测的。” “仅凭推测?” “其实不难,”蓝蔻道,“表哥你之前自己不在京都,自然不知道谁最想杀你。” 范闲想了想:“太子?” 蓝蔻摇了摇头:“或许只是一部分。再猜?” “你的意思是,长公主李云睿?” 蓝蔻点头:“只是我的猜测。你可别小瞧了长公主。我记得我先前和你说过,长公主不是看上去那么柔弱。” 范闲道:“我并没有直接见过长公主,但是,婉儿她……” “郡主娘娘和长公主不是一类人,”蓝蔻道,“郡主被林相保护得好,心思单纯;但是长公主……请相信我,她不简单。你想想,一个女人,能与当朝文官之首有过情,并且全身而退,能有多差?” “你的意思是,她不想放手内库财权?” “很有可能,”蓝蔻道,“林珙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而已,不,说不定,连长公主自己都是一颗被人欺骗的棋子……” 那么下棋的人是谁?一个能让长公主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人?一个,连长公主都要忌惮的人? 北齐?还是南庆?又或许,是东夷城? 不行,脑壳疼! 蓝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抱歉,这背后太复杂了,我不能一下子给你全部推出来。”范闲道:“没事,神仙也不可能一次性把背后的阴谋全部倒出来。你尽力了,谢谢你的建议。” 蓝蔻摇头:“表哥,我同时也严肃的告诉你,我不是在建议你,我是在提醒你,小心你那丈母娘。” “说起婚约……”范闲好像想起来什么,“我老爹之前问,你什么时候能娶若若过门……” …… 蓝蔻愣了,睁大眼睛:“表哥……你是知道的,我,我一辈子都,都不可能娶表妹的!” 范闲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也在帮你打掩护,说你,腿有问题,加上最近快要开战了,你们蓝家与军队那边有衔接,帮你一拖再拖……” 话中有话:“表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与我问的问题,抵消了?” 范闲道:“这个大宗师,你就别问了。他,不太想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给大家带来过大的麻烦。” 一个可有可无的消息,换来的是范闲的鼎力相助:“好,我不问了。只是以后,这位大宗师可不能在你的危难里,擅自出手了。” “抹干净痕迹就行。”范闲的脸上重新浮现了笑容:“腿感觉怎么样了?” 蓝蔻笑道:“一开始不适应,但是三个月过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范闲道:“好,再过两个月,试着开始稍微锻炼锻炼腿部,记住,小幅度的。十个月之后,开始下地,你不是有个手杖吗?我让人在手杖下面给你加点东西,加高,你走起来用手杖撑着,方便些。” “后期能拆掉吗?”蓝蔻问,“手杖我用习惯了,等腿好了之后,拆掉更好,我还是习惯它在我的腰部。” “我让王启年去帮你,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要打仗了。” 蓝蔻道:“这个我知道……” “你们蓝家,世代都是武将,当然,你除外,这次圣上,一定会从你们蓝家,选人的。” “我们蓝家,只有一个男丁……”蓝蔻喃喃,“你,教他教得怎么样了?” 范闲道:“除了武功之外,他自己也喜欢看兵书。进步得很快。” 蓝蔻摇头,用手捂住眼睛:“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她还没有做好,亲自送弟弟上战场的心理准备。 范闲看着这个骨子里坚强的姑娘,想到了林婉儿,摸了摸她的头:“你需要休息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给自己心理压力太大,会造成精神崩溃。” “我还能坚持下去。”其实,撑起整个家,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弟妹们的婚事,弟弟的教育,还有妹妹的书局,无一不要她来亲自问过,每当自己累得快要瘫了之后,她会想到一个人: 言冰云。 他在北齐受的苦比自己多多了,随时都有被抓的可能性,而且,周旋在北齐上层之间,危险比自己大多了,还要承受远离故乡和远离家人的苦。大战在即,还需要他用命夺来的情报来打仗。 这样一比,自己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范闲见她陷入沉思,等了她好一会儿:“想到什么了?” “哥,”蓝蔻觉得有些疲惫,“言冰云,还在北齐。” “想他了?”范闲调侃。蓝蔻却没这个心思,闭上了眼睛:“我会控制好自己情绪的。” 范闲安慰:“想他了直接说,我又不是别人,你在我面前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言冰云?” “哥!”蓝蔻扬声,“慎言!” 范闲却像一只豹子盯住猎物一样的盯住她,二人相视很久后,蓝蔻放弃了:“我真的不是,表哥。我能管好自己的心,再说了,进了监查院,又是这样的身份,哪里能还有心啊?”这话她刚刚说完,下意识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相似的话。 “苦了你了。” 范闲走了,带着些心思回了范府。他在想,若是有一日,蓝蔻恢复了女儿身会怎样……可是,在目前来看,一旦她暴露了,不仅仅是她,就连整个蓝家,都是要灭族的大罪! “难啊难!” “难什么?” 机械般的声音从范闲背后传来,范闲转身,一个眼睛蒙着黑布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出现在范闲身后,范闲道:“叔?你怎么来了?” 黑衣人叫五竹:“我想起来了,郊外的别苑,似乎可以在那里找到钥匙。” 原来是老娘的钥匙:“那我们明天就去那边看看,叔,你带路。” “嗯。” “可靠吗?那个女子?”五竹问道。 范闲皱眉,想了一下:“哦,叔,你说的是蓝蔻啊。办起事情来的确可靠,不用担心,上次那纸条就是她传给我的。” “要收入麾下吗?” “那小妮子现在还不肯,我也不急。反正都是一家人,迟早要到一起去的。” “真的不用我?” “叔,真的不用,我们现在,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去那个别苑吧。” 第二日,蓝蔻坐着轮椅,蓝芝推着他,身边是穿着军装,牵着战马的蓝裘。 从十三岁到十七岁,四年的时间,就算是个石头也会被捂出感情的。蓝裘看了看时间,对蓝蔻道:“大哥不用送了。” 蓝蔻摇头:“我还是送送你吧……”她弟弟真的长高了,一米八八的个头,阳刚的面孔,现在穿着父亲的一身军装,这是去上前线的军人! “大哥,你放心吧,去了边境,我不想家……”蓝裘道。 “……有空还是想想吧,说不想家事假话,”蓝蔻有些感慨,“你终究是长大了。这次上战场,你经验不足,会有之前爹的老部下来引导你,来,带上这本书。”蓝蔻从身后拿出一本书,这是她之前请范闲熬夜默写出来的,也是蓝芝秘密刊物,仅此一本。 蓝裘接过书:“《三十六计》?” “你从小熟读兵法,但是有的时候,打仗靠的不仅仅是兵法,还有这个,”说到这里,蓝蔻戳了戳自己的脑子,“记得你的两位师父教你的武功,你还要记得,信任你的部下,你……”奇怪,她鼻子怎么有些酸? 蓝裘将这本书放入战甲里:“谨记长兄教诲!” “陛下赐你的兵符带着了吗?” “都带好了。” “最后我叮嘱你一句,别恋战,还有,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兵符还给陛下!”蓝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坚毅,“一定要记得,这是最重要的!”古往今来多少家族都是拥兵自重最后被抄家灭族的?既然蓝家先祖有这个意识,那么她就得为了自家的延续,将这个传统传承下去。 此时此刻,号角吹向。蓝裘最后向自己的兄长行了礼,跨上马,向城北大营奔去!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辛弃疾描绘的沙场征战,连营吹角,这次,真的不是梦,而是现实了。 蓝芝从怀里掏出手帕,给蓝蔻拭去了眼角还没有流出的泪水:“大哥,相信小球,他,他会赢的。” 蓝蔻喃喃:“一晃眼,你们都长大了……”是啊,连她都已经十九岁了,更何况是她的这些弟弟妹妹们。 蓝芝知道她想说什么:“哥,我不想嫁人……” “我没逼你嫁,你这性子,不适合嫁人之后窝在家里,反倒是……有些像那些游侠一样,逍遥自在。”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她从自己的妹妹身上看到了这类似于《道德经》之中描写的一种闲适的感觉…… 蓝芝道:“那说好了,不许逼我。” “我养得起你,但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耐着,也该有个一技傍身才行啊……” …… 蓝蔻知道,这场仗,肯定被人谋划了很久,南庆这边,准备充足。但是,即便是准备充足,也打了好几个月,一直等到她下了地,能用手杖撑着自己往来监查院与蓝府之后,大胜想的消息才传来。 第27章 蓝子弦 北境战场如火如荼,但是不妨碍这庆国之类还是一如往日那般生活。 比如今日,蓝府门庭若市,来集会的几乎都是南庆高层。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今日是蓝府主人——靖武公蓝蔻加冠成年的日子! 这个时候,蓝蔻已经开始用手杖来驻着进行康复训练的最后一个阶段了。 本来范氏想着,蓝裘在外面打仗,这次蓝蔻的加冠之礼,请一些亲戚来,就行了。但是架不住生辰前两天,庆帝下了圣旨,亲自赐了蓝蔻表字,并在原靖武公的名号之上加封一等忠荣公,说是为了嘉奖在监查院的工作。 蓝蔻从侯公公手里接过圣旨的时候,内心是无比无奈的,她在监查院里根本什么事情都没做,怎么就又加封了爵位? 可是圣旨一来,这就瞒不住了,范氏不得不大开蓝府府门,邀请宾客来参加蓝蔻的加冠礼。这加冠礼同时也是蓝蔻和蓝芝二十岁的生辰。范氏虽然为儿子感到高兴,但是却为女儿感到烦恼,从前她就为女儿物色了京城里很多才子或者是高官之子,但是不是被蓝芝用书局的借口打发了,就是蓝蔻观察了说人不好不嫁。一来二去,就拖到了蓝芝二十岁。 虽然在蓝蔻的眼里,蓝芝依旧是个活力四射,并且为了她和范思辙共同的事业——淡泊书局而奔波的新思想进步女性,但是在范氏眼里,女儿已经是个“大龄剩女”了。 蓝芝可不管这些,反正有了她哥和言冰云还有范闲珠玉在前,她看任何男人都是废物,不嫁更好。 范建看着眼前已经二十岁的女婿,怎么看怎么顺眼,他尤其同意范闲之前对蓝蔻的形容:蓝家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若玉山之将崩。 而反观坐在他对面的蓝蔻,如坐针毡。蓝蔻一直避着她这位“未来岳父”不见,就是为了避开这婚事,尤其是范若若十七岁了,这个时候正是催得紧的时候:“舅舅,前厅还有宾客招待,我,先行一步。” 范建理解:“自是理解,你如今也正式成年了,真正成为这个家的主人。自然要比之前忙些。”蓝蔻道:“那,外甥先行一步,娘,你和舅舅兄妹俩好久不见,多聚聚吧。” 等待蓝蔻离开这后院之后,范建笑着说道:“我无时无刻不在羡慕妹妹你,有个如此孝顺的儿子。” “哥哥为何如此之说?思辙那孩子不就挺好的吗?”范氏道。 范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唉,商贾之道,终究是失于粗鄙……如今,他成年了,我们两家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来了!范氏心里慌乱,这是她最害怕的时刻:“这,兄长……” “爹!姑姑!”范闲适时的出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范建见是范闲,道:“聊你妹妹的婚事呢,来,一起吧。” “……”他果然来的及时,再迟到一分钟事情就麻烦了…… 蓝蔻并不打算去前厅,她,其实正在朝着自己书房的路上走着。然后,在拐角处,她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子大人?” 影子走近:“蓝子弦,院长想要见你。”子弦,这是庆帝的圣旨里赐给她的表字:“好,劳烦影子大人带路。” 陈萍萍就在蓝子弦的书房门前,等着她:“来了?” 蓝蔻颔首行礼:“院长,您找我?”这是他们自从四年前她入职之后,他们第二次见面。 陈萍萍看着她这双腿:“腿如何?” “院长,表哥为我做的手术,还负责了我的康复,一切都很好。”蓝蔻习惯性的在脸上挂着这笑容。 陈萍萍心道,果然是比四年前成熟了许多:“有件事情,我也想问你,不知道,今日的寿星,是否有这个时间,为我解答?” “无论今日我是否是主角,只要是院长的问题,我一定知无不答。”她对答如流。 “看来你学了不少。”陈萍萍道。 “冰云教了我,他的功劳。” “既然如此,我们开门见山吧,”陈萍萍再次盯上她的眼睛,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我就问你,林珙,是不是范闲杀的?” …… 蓝蔻望向依旧笑容挂在脸上的陈萍萍,心刚刚就在那里,停了一拍。热锅上的蚂蚁都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境,冷汗瞬间从毛孔里面迸出来…… “是吗?” 从陈萍萍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两个字,仿佛是泰山压在自己身上一样。她不敢直视陈萍萍的双眼,她怕这双眼睛能看穿她的一切心思:“……没有……” “我再问你一次,”陈萍萍还是那样子,“林珙,是不是范闲杀的?” 她能感觉到,她手中握着的手杖,都在抖:“不……不是……”“是”字一出口,她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陈萍萍在轮椅上坐着,有种天下之王的气势,而蓝蔻,即便是站着,在他的面前如同蝼蚁一样,还是一颗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棋子一样的蝼蚁。 似乎是过去了半刻,这半刻在蓝蔻看来,就是把自己架在了断头台上,而对面站着的陈萍萍可以随时决定这头顶上悬着的刀是否落下。陈萍萍开口了:“我知道。” “……” “影子。” 影子一直站在陈萍萍后面,闻言,送上锦盒,打开,是两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蓝大人,这是加冠之礼。一颗送您,一颗送令妹。” 蓝蔻的手,像是被陈萍萍的眼神强制性的牵引了出去,接过了这锦盒:“……多谢院长。” 轮椅的声音越来越远,死亡也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陈萍萍,就已经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蓝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 “哥!” 清脆的一声使得蓝蔻的心明媚了些:“怎么了?芝儿?” “好像是哥哥的上头来了,”蓝芝笑眯眯的走到蓝蔻身边,刚刚看到蓝蔻,脸上的笑意立刻转变成了担忧,“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蓝蔻抬起胳膊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将手中的锦盒给蓝芝:“送你的。”蓝芝看了看这夜明珠:“哇!好大啊!” “喜欢就好,主办在哪儿?”宣九大人…… “他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单独谈谈,我把他安排在了偏厅!” 现在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在前厅,东面的偏厅紧邻佛堂,平时便没有什么人。蓝芝将宣九安排在了这里和蓝蔻见面。 进了偏厅,蓝蔻见到了宣九:“大人!” 宣九的手上拿着一个卷轴,看了看蓝蔻的腿:“腿如何了?” “回大人,虽然未曾全部痊愈,但是,好了八成了。”蓝蔻答道。 宣九这才展开手中的卷轴:“陛下有旨,与北齐一战,我大庆大败北齐于北境。蓝将军功不可没,现赐二等军功绶带于蓝裘将军。” 蓝蔻接过了这圣旨:“主办,我想,您来找我,绝对不只是给我弟弟传个诏书这么简单吧?” 宣九开门见山:“这次北齐大败后,会遣使臣前来谈判。这次我南庆会在鸿胪寺与他们进行谈判,你负责代表监查院八处的文书记录,与史官进行交接,记录核实我方谈判的每一句话。” 原来是史官的工作啊:“是,主办。不知道,这次负责谈判的主使是?” “鸿胪寺少卿辛其物,辛大人。” 她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想必是个朝廷官员,不是监查院的人:“好的,我会到的。” 然而,等到真正到了谈判的那天之后,她与南庆这方的谈判官见了面,辛其物大人,的确是主使;但是,这个谈判的副使,居然是范闲…… 真的是,走到哪儿都能遇上。 范闲见了她:“呦,子弦,你是文书记录?” “我朝律令,谈判之时除了文书之外,监查院也必须在场做公证。”蓝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辛其物道:“看来,两位大人认识啊?” 范闲道:“这是我表弟,蓝子弦。” 辛其物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蓝爵爷!真是失礼了。那,大家都各行其事吧?” 于是她坐在了这些人后面,身边的人帮忙磨好了墨,准备好了纸笔。然后,就听见了辛其物在范闲耳边咬耳朵:“谈判啊,就是舌战,最重要的就是要注意言辞,就是说话啊,自当雅量,就是要懂礼貌,要客气,这就能彰显出我大国之气量!”总之,范闲就是在一旁听着就行,谈判完全交给辛其物就好了。 可是…… “放|屁!” 当辛其物从嘴里喷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止是范闲,蓝蔻的笔都不知道该怎么下了。她睁大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个字是从一个官方派来的谈判官嘴里说出来的。 “大人!大人?”旁边的人撞了撞她的手,蓝蔻转过头:“啊?”旁边的人朝着她的笔挤了挤眼睛,示意她下笔。 …… 好吧,作为八处的文书记载代表,不能春秋笔法,于是,她在这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这两个在平时难以启齿的字。 …… 时间过了半个时辰,她看了看自己的纸上的话:“孙贼,咱俩单挑你敢吗?”…… “我雄狮所占一周之地,绝不可能还你们!”…… “你国疆土?还你国疆土?!想要回去!派兵来打呀!”…… 随着这记载的话语越来越猖狂的,是辛其物的态度越来越嚣张,他已经挽起了袖子,开始准备悠闲地喝了茶。 这个时候,北齐那边有人传来了一张纸,上面似乎是白纸黑字的写着什么。北齐的主使看了看这纸之后,脸上愁眉莫展的神色,逐渐的换上了神采,眉开眼笑,逐渐嚣张得意:“辛大人,此次谈判,我方条件绝不会让步。” 辛其物一脸茫然:“你是突然疯了吗?” 北齐主使将纸推到辛其物的面前,道:“这张纸条上有个新消息,我方的条件都写在上面,诸位可以先看看。”说完,北齐的谈判团队便离开了,比来的时候,这腰杆子不知道挺直了多少倍。 今日的谈判算是结束了,蓝蔻收拾了这次的记录,正准备回监查院,报备给宣九。却只听辛其物一声:“这下遭了!!……” 范闲也接过这纸条,读完之后,朝着蓝蔻的方向瞄了一眼,随后将这纸递给她。她的心跳得很快,迎上范闲有些奇怪的眼神,接过这张纸…… 接下来,在范闲的眼中,蓝蔻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无血色,摇摇欲坠的感觉:“子弦……” 她捏着纸的双手,指关节咔嚓作响,再抬眼的时候,眼尾发红,眼中尽是红血丝。 冰云!!! 第28章 斗酒醉诗 在几乎是虚浮着脚步将这些文书记载交给宣九之后,蓝蔻火急火燎的驻着手杖一瘸一拐的朝着言若海的办公处走着。一路上同僚的目光都十分奇怪。 等真正到了言若海的门口之时,她却步了。 她刚才脑子一热,跑到这儿来了。她现在该怎么对言若海,一个父亲说,南庆的潜伏计划被发现,冰云,已经被锦衣卫…… 准备敲门的手,终究是放下了。她自己都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像是天塌了一样的消息,更何况是冰云的亲生父亲…… “蓝大人,您,是有事找主办吗?”四处一名与她相熟的同僚问道。 蓝蔻摇摇头:“没有……”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门开了。 言若海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那股凌厉,换之是隐藏得很好的担忧与悲伤,若非是感同身受,不会轻易发现:“义父,您……您都,知道了?” 言若海点点头:“早晚都要知道。你腿还有伤,先回去吧……” 蓝蔻回去之后,直接将自己锁在了房里。她现在脑子里很乱,但是,她不得不努力的清醒下来…… 冰云,当初的潜伏计划,除了陛下与监查院的主办之外,就只有她和范闲知道其中的内幕,至于冰云的下落,对外宣称的是,被撤职之后受了打击,一病不起,一命呼呼! 现在,究竟是冰云自己因为疏忽而暴露?还是承受了被人从背后放出的冷箭?!若是第一种,那么北齐的谍网,将会彻底暴露,溃不成军;若是第二种……她会不留余力的将这个人揪出来,无论是普通官员还是皇室之人! 当天晚上,不幸的消息终于得到了确认,庆国监查院四处架构在北齐的密谍网络很幸运地保存了绝大部分,但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身为密谍头目的言冰云,却在北齐上京的绸缎庄里,被北齐大内高手们生擒! 内奸!内奸! 蓝蔻脑海里这两个字一直跳动着,绝对是内奸!若是冰云自己的疏忽,那谍报网是从底层开始崩溃的。可是,谍报网保留了大部分,反而是头目直接被擒,这绝对是有人泄密! 接下来的谈判,她不用在辛其物的后面,写文书了。那个谈判的场面,不像是一群文人的谈判,而是像一群乡下的泼妇在骂街,祖安发言,能有多粗鄙就有多粗鄙。 而她呢?其实,这些在鸿胪寺骂街的人,是明面上的,而她,则在暗处,正陪着言若海,签署人质交换协议。是言若海请了宣九,换了人,带着她来的, 当今圣上下令,用监查院地牢最深处的那个肖恩,换言冰云。她之前听费老说过,肖恩之前是陈萍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活捉了肖恩,而且陈萍萍的那双腿,就是在那个时候废了的。 她当时就问了:“这……是否有些……?”虽然接冰云回来是好事情,但是……有种道不明的感觉。 “陛下说,肖恩已经七十多岁了,老了,”费介解释道,“而言冰云是我大庆崛起的人才,年轻,这次你弟弟能够打赢这场仗,有一多半是他的功劳,这功劳不言而喻,所以,不亏。再者,北齐小皇帝提出了另一个消息,你,记得司理理吗?” “记得,怎么了?” 费介道:“这司理理啊,是北齐小皇帝亲口所说的,本来是他看上的人,这次呢,也打算一并要回去。” …… 身为一个皇帝,能把自己的心上人送来敌国,还是送到醉仙居做花魁。这人是打算把绿帽子戴到底了是吧? 言若海签署协议的时候,像是风轻云淡一般,利落的签了字,走了。 在几人即将跨出门的时候,对方的使臣说了一句:“言大人放心,贵公子在本国过的很顺心。” 蓝蔻正待张嘴反驳,被言若海一拦:“我今日本想看看北面的同仁究竟是如何高明,竟能抓住我从小教大的小兔崽子,但看见你这个蠢货,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蓝蔻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的义父点了个赞。 那位使臣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言大人,言辞不要太过,你可要知道,贵公子现在还在我们手上。如果我们是蠢货,那贵公子又算什么?您又算什么?” “因为冰云根本就不是你们抓住的!”蓝蔻还是插上了话,“我说得对吗?使臣大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头也不回的随着言若海出了门,不管使臣的脸色有多难看。 言若海还在与陈萍萍谈着事情,她在门外等着言若海。等到一刻钟之后,二人走了出来。言若海看着蓝蔻:“还没回去?” “院长,义父,”蓝蔻道,“这次使团出使北齐,我自请。” 陈萍萍笑着看了看言若海:“你看看,我说了什么,这孩子,肯定会这样做的。” “看来,院长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了……”蓝蔻苦笑。 “……帮我好好看看,是谁在背后放冷箭!”言若海的语气虽然平和,但是这眼神,绝对不平和,而是迸出了杀气。 等待蓝蔻离开之后,陈萍萍满意的看着蓝蔻的背影:“总算是把爪牙磨得锋利了些。”言若海道:“那孩子赤子之心一片,还望院长手下留情。” “人心不狠,难以存世,”陈萍萍道,“蓝蔻能有这种意识,说明已经能托付大事了。”赤子之心?但愿他经历了以后的事情之后,还能保留这一片赤子之心。 谈判以两国交换人质为结果而结束。谈判结束之后,就是宫宴。 在进宫之前,蓝蔻先在家里吃了顿好的。蓝芝看着这几天几乎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哥哥突然间胃口大开:“大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蓝蔻摇头:“没有。”破事儿一大堆,烦心的事儿倒是不好。 “那你今天进宫,还吃这么多?”蓝芝疑惑。 “宫里席面不好吃,我若不先吃饱,等晚宴散后只能饿着肚子。”宫里的菜,不是冷菜就是过于油荤,吃下去回家也是个吐,不如早点吃饱,去了后吃点水果就好。 而且……她听到了一个消息:此次随着北齐使团来的还有北齐文坛大家庄墨韩,她隐隐觉得这次的晚宴似乎没那么简单。 等到她坐在了座位上,才明白,原来,真的没有那么简答:范闲又来了,嗯,对,又来了。但这次她不再与他坐在一起。论爵位,她是一等靖武公加忠荣公,坐在仅次于两位皇子的下位,顺便一说:林相没来。而范闲是司南伯之子,虽有官爵在身,监查院的身份不算,不过是个正八品上官,坐得离自己远了些。 宫宴上,她一直努力的忽视着两道从上位射来的目光!一道炙热,一道时不时的闪避,但是却是虎视眈眈。只管吃着自己的水果。 范闲比她惨,她好歹只有目光注视,但是范闲却有人来挑衅。当庄墨韩拿出一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画,指着范闲说他那首“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是抄袭他老师的作品之后,她算是明白了,这庄墨韩是别人找来诬陷范闲的。范闲也哈哈大笑起来。 庆帝见状,皱眉:“范闲,为何失笑?” 范闲道:“请陛下恕臣殿前失仪之罪!”庆帝摆手:“朕要治你罪,也得看看你是个什么理由才笑的吧?” 范闲起身,扬声道:“陛下,这诗,是我背的,但是,绝不是庄大家老师的作品!而是少陵野老诗圣杜甫之作,乃是七言巅峰之作!” “范闲,这庄先生可是文坛大家,可是最权威的大家!”蓝蔻顺着这声音看去,又是郭保坤这个憨比!上次挨打没被打够是吧? 范闲道:“文坛大家,写文著作是强项。但是,抄,却是一样的抄啊!” 郭保坤见状,立刻捕捉:“范闲,你终于承认你是抄的了!” “是,我是梦里背诵并且抄写下来的,”范闲道,“我还不止背了一首!” 见状,在场的,东夷的,北齐的,南庆的官员,无一不笑了起来。都是那个时代的人,自然是知道范闲所说的是真,都是背的,而且,那段记忆,如范闲所说,如刀削斧凿般深刻的记在了脑海里,不过,既然庄老先生为老不尊,她也就不必尊老爱幼了。 范闲问道:“请问庄先生,您老师作的诗多吗?” 庄墨韩知道这位十五岁中了探花郎的少年郎:“家师著诗良多。” 范闲接问道:“那不为人知的,也多吗?” 庄墨韩道:“史海钩沉,少于人知的,有且仅有刚才那一首!” 范闲闻言,借着这酒劲儿,走到蓝蔻的座位边上,拍了拍蓝蔻的肩膀:“表弟,你文书好,帮我,抄录!” 蓝蔻用手杖支起身子:“好。” “纸来!墨来!” 范闲将手中的一坛子酒直接砸碎:“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是太白喝醉了。 ……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这是李煜在感慨。 ……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是苏东坡在怀念家人。 ……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这是辛弃疾的沙场点兵! …… 诗句之多,涉及朝代之广,她都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抄录下来,还要注意,写的不能比范闲说的快,这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三百多首诗句,只多不少,一个晚上下来,蓝蔻的手都快要抄断了。等到范闲问道:“过百了吗?”蓝蔻捏着手腕道:“早就过了。”再看看四周,所有人都惊异于范闲的醉酒成诗,只有一人…… 长公主! 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她的眼里,愤懑大于惊异。 突然一声响,将她的目光给引住了,原来是范闲,醉倒在地了。这模样,像极了李白在唐玄宗面前的醉酒失仪,不过……她看了看庆帝,今天,应该不会被治罪。 “我醉欲眠卿且去,去n|m|d……”当蓝蔻走到范闲的身边,准备背范闲起身的时候,最后三个字落入耳朵里,让她打了个冷噤:“陛下,表兄喝醉了,我先把他送回家。” 在庆帝默许的目光之下,蓝蔻铆足了力气背起范闲,平时范闲看起来瘦,但是真的,很重啊。二人离去,全然不管这后续情况如何。 背着范闲走出了宫城,王启年跟了上来,范闲这个时候眼睛突然间睁开:“按照我说的去做,计划照常进行。” 蓝蔻这才知道二人有计划在今晚:“哥,你喝成这样了,还要去?” “去!你把我送回家之后,立刻回蓝府,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听见了吗?”范闲喝醉了,但是说话一点都不含糊。 蓝蔻只得听话:“好的,哥。” 第29章 李云睿 第二天一早,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有人夜袭皇宫! 范闲再次冲击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发现每次和范闲在一起,都是一次对自己承受能力上限和下限的挑战:“来人,帮我找些药酒,我去司南伯府上探望探望范大公子。” 蓝家的马车徐徐驶向范府,蓝蔻刚刚从马车上下来,迎面而来的,居然是燕小乙:“燕统领。” 燕小乙,京城内百发百中的神箭手,更是宫中大统领,肩负着宫内安全,这次他来范府,难道是知道了范闲昨夜……不行,她得赶快去找范闲。 等范若若将蓝蔻带到范闲身边的时候,蓝蔻第一句就是问:“没事吧?你。”范闲笑道:“没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蓝蔻仔细打量了他:“没事就好,这里是药酒,喝点对身体好。”范闲拦住正准备走的她:“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对你说。” …… “啪!”蓝蔻一巴掌直接将桌子上的核桃给拍碎了。这气势连范闲都给吓到了;“你……你消消气……” 蓝蔻这一刻,将所有的火都朝着那个被拍碎的核桃发了出来:“李云睿……”她猜得没错,果然是这个女人!而且,仅仅是为了扳倒范闲,就出卖了国家机密! 果然是个变|态!疯子! 范闲拉了拉蓝蔻的袖子:“你,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蓝蔻直接吼了出来,“你让我怎么冷静?!言冰云还在北齐,已经被锦衣卫给抓了!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酷刑!当我决定站到你这边之后,你告诉我,出卖我最好朋友的是你未来的丈母娘!!” 同时要兼顾范闲和言冰云,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矛盾——李云睿,长公主李云睿是林婉儿的生母,就是范闲未来的岳母。 范闲也知道她为难:“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杀了她,”蓝蔻狠狠的说道,“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个疯女人,永绝后患,我和蓝家愿意为你出生入死。” 范闲摇头:“表妹,你现在话不用说得这么绝。”因为这个叫言冰云的男人,他们两人相识,现在,又是因为这个叫言冰云的男人,他们在较为关键的时候有了分歧。 “呵,我知道,你自己也很为难,毕竟,郡主才是你的宝贝。”蓝蔻坐了下来,用手撑住自己。 冰云……这几日,她日思夜忧,脑子里都是几年前的这个身影。从前,是他把她拉上了监查院的正轨,是他用毒舌来给自己泼冷水,指正自己的错误,来提高自己。 而现在,明知道他有难,她知道了凶手,却几乎是无能为力,甚至还有与自己的盟友有决裂的危险。 过了许久,范闲道:“子弦,我有个让那个女人,生不如死的办法。” “你忍心?”蓝蔻眼尾都红了,“她是你未婚妻的亲生母亲。” “我未来的丈母娘要杀我,难道,我还不能忌惮她?”范闲说道。 蓝蔻睨了他一眼:“你要怎么做?” “我需要你的帮助,因为你是监查院八处的人,八处最擅长打舆论战,”范闲道,“用舆论,赶走那个女人,让她远离她权力的中心,她既然视权如命,那就剥夺她所有的权力。将她赶出京都。” “……” 范闲补充:“她毕竟是婉儿的母亲,这是我最后能想出的对双方都有利的办法了。” 蓝蔻想了想,长叹一口气:“这是你最后的妥协?”范闲沉声道:“是的。” “……我会帮你的,”蓝蔻再次看向范闲的时候,范闲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很重的戾气,“但是我告诉你,这次成功之后,李云睿如果再踏入京城,或是她再在她的封地之上有别的动作对我身边的人造成任何影响,我会亲手杀了她,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 女人心,海底针啊:“好,我答应你。那,你的海德薇,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第二天黎明之时,已经有不少的人打开了门准备为一天而奔波。但是,今天与昨天不同的是,地上白花花的,都是纸片。当这些人们捡起这些纸片之后,脸上皆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舆论战。 范闲再次和蓝蔻达成了一致,采用舆论战,从这些民众的心里,对长公主进行打击。就像网络之上的那些舆论一样。他们可以抵制言语,但是不能抵制他们内心对长公主李云睿的不满。 首先,李云睿已经三十多岁了,至今未婚,在很多女人看来,背后肯定是有什么。第二,其实林婉儿的身世,很多人都知道。未婚生子,在当时是很让人诟病的。 这次纸片的挥洒,参与者:范闲,五竹,以及,海德薇。 蓝蔻默默的坐在后院,与蓝芝下棋,肩膀之上,是一直安安静静睡觉的海德薇。蓝芝下棋的手法,显现出她内心的不安。她与哥哥相识二十年,从前,大哥即便是在外面生气,在家里,至少面对着她,都不会有这么外放的不安。 而现在,她害怕,害怕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大哥,像是刚刚从刑场上下来的刽子手,满目都是杀气。 “速度慢下来了,芝儿。”一个多时辰了,蓝蔻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蓝芝将手里的白棋放回了棋篓:“哥,你,今天有些不太对劲……” “我知道,可我……”蓝蔻道,“我藏不住。”若是她能藏住,她也就跟着范闲去监查院了。今天早上,准备出门的时候,范闲叮嘱她今天别出门,肯定也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上藏不住的杀气,怕自己坏了事儿。 “哥,我能为你分担些吗?你这样,我有些害怕……”蓝芝双眉紧促。 蓝蔻摇摇头:“我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耐心的等待结果。”希望那个结果,是自己想要的。 “……” “还有,我要随着范闲出使北齐了,将会很久都不在家,蓝裘会在我出使北齐的时候继续驻扎在北境。这个家,你多注意些,我怕,我一离开,就有人被背后搞名堂。” 蓝芝握住了蓝蔻的手,手中的粗糙感,让蓝芝眼睛红了:“哥,这么久了,你这是第一次离开我们。” 蓝蔻闭上了眼睛:“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我有一种感觉,这次你会回来,但是总会有什么是不一样的。”蓝芝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们一母双生,更有别人不能与之相比的契合。 “那你希望,我该怎么做?” 蓝芝抽出被蓝蔻反握住的手,将脖子上的玉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蓝蔻的手心里:“哥,一定要平安。” 妹妹都能感觉得到,她又何尝不能感觉得到啊……只是,比起现在京城里发生的事,她烦闷的,是心里的一种陌生的情绪。正是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这两天都有些失控。 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情绪,她该怎么办?…… 等了足足四日,才等出结果:长公主李云睿被贬去封地;监查院一处的朱格主办是李云睿的眼线,事情败露,自杀了。范闲有功,升五品太学院奉正。而淡泊书局,似乎是比以前销售得更加畅通了。最后一点,是蓝蔻没有想到的,如果不是蓝芝最近的零花钱又变多了,她是不会察觉到的。 嗯……可能是因为那天发传单的纸是淡泊书局的进口的独一无二的纸吧。宣九主办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是院长察觉到了。但是,范闲既然被晋升,那么就说明他们这次的行动是正确的。 敌人被赶走了,上司默许了这次行动,皆大欢喜。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范闲要结婚了。庆帝下了圣旨,婚期就在半个月后。 因着是郡主出嫁,所以排场很大,蓝蔻就在喝喜酒的现场。她在这喜庆的氛围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郡主出嫁,这排场,过于大了……她之前在监查院八处的藏书室里看到过关于礼法的书,明白郡主出嫁的规格,但是,这次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比这书上描绘得多了许多。 但是,她来不及细想了,因为,范思辙拉着她一起给范闲灌酒。结果就是,范闲没倒下,她先喝趴下了,就像几年之前在三处冷师兄的婚宴上一样。 与之不同的是,这次,是她自己备了马车,坐车回去的。滕梓荆过世了,言冰云不在。没有人用轻功拧着她的衣襟,把她放到自己的房门口了。现在也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酒量而嘲笑自己了,她敲敲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车夫!掉头!” 正在朝着蓝府赶的车夫,马上将这车停了下来:“爵爷,去哪儿?” “郊外!” 车子在半夜里停到了郊外,蓝蔻驻着手杖,昏昏呼呼的瘫坐在了滕梓荆的墓碑前,手里拿着的是刚才从婚宴上顺出来的一瓶酒。 车夫见了,劝导道:“爵爷,您刚刚喝趴下了,才醒!” “没事……”蓝蔻头一仰,将酒往自己喉咙里倒,也不管有没有喝进去。任凭这酒沾湿了她的衣襟。 言冰云! 你给我活着!给我撑着!等我们来,接你回南庆!现在有范闲,无论伤有多重,他会治好你! …… 我真的,想你了…… 眼角一滴清泪,流了下来。 第30章 出使北齐 在李云睿这件事过了四个月之后,也就是等范闲过了这所谓的“新婚蜜月期”。南庆出使北齐的代表团正式成立。 使团正使:范闲; 使团副使:王启年、蓝蔻; 随行人员:xxx,xxx,xxx,…… 这四个月的时间,她没有空闲下来,而且,她的轻功师父——王启年,亲自表扬了她:“爵爷真是进步神速啊!”自从自己的腿彻底好了之后,她用进步来证明了自己,还是继承了她爹的一些天赋的。 作为心情好的奖励的报酬,蓝蔻给了王启年三百两银子,但是,这个时候的王启年和她已经不是用银子连接的关系了。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默认的范闲的助手。 但是,正使还是和副使有区别的。 比如现在:使团的成员几乎都已经聚集到了城门口。看看来送行的人,范闲那边,据说他已经和陛下、院长道过别了;再是他亲爹,范建;然后是他师父,费介;最后是新婚四个月的小娇妻和岳父。 而蓝蔻自己,在家里听了将近四个月的来自范氏的念经之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蓝府。因着是出使北齐,又过了二十岁,蓝蔻将束在一起的头发在头顶盘绕成髻,用玉冠束上,插上了玉簪,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一派新相。 在监查院的门前,她拢了拢自己准备好的斗篷,就看见,一群人拉着铁链子,铁链子锁着一个人,这个人虽然已经老态龙钟,但是依稀可见年轻之时的傲然风骨,再加上跟在他后面的言若海,不难猜出这个人,就是北齐的肖恩。 肖恩关在地底下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了阳光,赖在原地,稍微享受了一会儿,四处的一个职员用剑打了他的后膝一下,肖恩纹丝不动。蓝蔻惊奇,这位职员的武艺不低,此刻肖恩居然是纹丝不动,可见一代枭雄,廉颇未老。 言若海见肖恩威胁这职员,说道:“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这个时候,别激后辈。不小心将你打杀,你甘心吗?” “我要是死了你儿子也得死,”肖恩说着,看了一眼站在监查院门口同时盯着他看的蓝蔻,“到老了,只有个义子送葬,你甘心吗?” 言若海道:“那就好好活着,别招摇,免得监查院再抓你一次。至于我的后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若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她会敬仰并且同时这个枭雄,正如他自己刚才所说,他的儿子就是死在新婚,而他现在,只有个义子——上杉虎。顺便一说,她从她娘那里听过了,上杉虎,正是当年把她爹在战场上斩于马下的北齐九品上高手,也是北齐大将军。 不过:“肖恩先生请放心,此次北行我们的目的就是接回言冰云,自然,义父的后事,还是得冰云负责。这是我和冰云的约定。” 肖恩拨开凌乱的头发,看了眼蓝蔻,轻笑:“监查院是走了八辈子的运了,得了像你这样的人。” “先生说笑,蓝蔻不过是八处的一个小文职。”蓝蔻回道。 “我北齐,若是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肖恩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开始向陈萍萍和费介他们开炮。 在肖恩被陈萍萍激怒的时候,范闲一个闪现,拉过了离肖恩十分近的蓝蔻:“小心点!”蓝蔻反倒是轻松:“肖恩老前辈不会那么没轻重的。”不过是对突如其来的自由,有些不适应罢了。反而是海德薇站在蓝蔻的肩膀上吓出了咕咕的叫声,蓝蔻抚摸着她的羽毛,柔声的哄着她。 众人押走肖恩之后,言若海站到二人面前:“范闲,蓝寇,使团一行和你们的马车在城外与你们会合,辛苦了。” “义父放心,我和表哥,一定将冰云安全接回京都。”蓝蔻眼神坚毅的看着言若海。言若海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费介咳了两声:“咳,咳。” 蓝蔻了然:“表哥,我先去城外等你。”说完,拿着手杖就直接去和城外的队伍汇合了。 在城外,还真是有不少熟人啊:王启年就是一个。王启年见了蓝蔻,忙道:“呦,爵爷,您和范大人……” “费老还有话对表哥说,我在那里,不便。”蓝蔻整理衣冠,却在胸口摸到了两个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想起来了,这是冷先生所赠。 想起那天在监查院和范闲一起回家的时候,冷先生将自己拉到一边,塞了两瓶药给自己,千叮万嘱:“此黑色瓶子里的药弥足珍贵,若是病人,则可治疗肌理病变;可若是普通人用了……” 蓝蔻见他难以启齿,觉得有古怪:“正常人用了,是有什么副作用吗?”冷先生的目光躲闪,看来是默认了:“此药的药量,仅可供一人服用,慎重!哦,对了,还有!”说着拿出另一个白色瓶子:“这毒药,是最新研制出的药!暂时,没有解药!” 蓝蔻拿在手上有些颤抖:“没解药?!拿万一我自己中毒了怎么办?”冷先生补充:“这药,暂时是没有药理上的药物来解毒,但是……可以用,用那个解……反正,若是你在北齐,遇上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把这个药,洒向对方,不出半刻钟,对手便四肢无力,全身发软,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将会爆体而亡!” 狠,是狠,三处都是群狼人:“那,这个药,具体告诉我,该怎么解吗?”冷先生看了看左右,发现只有范闲,便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 冷先生解释完,她的脸也基本上红透了:“冷先生,您,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冷先生拍着她肩膀说:“还不是,多谢了你这个媒人,记得平安归来!” 想到这里,她赶忙将两瓶药收了起来,她都想好了黑色的一瓶,给言冰云治伤;至于这白色的一瓶……能不用尽量不用吧。 一路向北,路上是越来越冷,本来她预备是在北齐再将这斗篷加厚,结果,这还没到北齐,她就不得不在马车里坐着的同时,把手炉生着了。 在这路上,她的任务看似简单,其实有玄机:保护司理理不受伤害。为了近距离观察这位北齐间谍,她与司理理同乘一辆车。 司理理缩在角落里,看着坐在车边上的一人一鸟:“天气尚未入冬,爵爷已经开始穿上这斗篷了。” 蓝蔻脑子没闲着,正想着入了北齐之后,打算从哪里突破找到言冰云的下落,就听见司理理的话:“我身子本来就不如你们的好,冬天不生火,如同取我命。” 司理理道:“爵爷和我说这话,不怕,我透露给北齐那边的人?” “就算你不透露,等我到了北齐,也会被人发现的,而且,这么明显的缺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全南庆都知道我是个病秧子,北齐也应该知道了。”蓝蔻道。 司理理苦笑:“是啊,可我看不透你。” 蓝蔻道:“何以见得?” “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吗?我相信,那一眼,你已经看出了我的身份,但是,你选择放过了我,”司理理道,“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想不透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发誓,若她真的是个男子,凭着司理理现在的样子,她就足以为她春|心萌动,可是,她现在这幅柔弱无骨的样子,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用错了地方。而且,她总不能说,她其实以为司理理是南庆朝廷的卧底吧? 见蓝蔻沉默不语,司理理叹口气:“果然,他们说的对。” “他们?哪个他们?” 司理理道:“来醉仙居的人不少,谈论你的人也不少,从他们口中,我了解的你,是一个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城府极深的人。” 她要是近了女色才要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了:“我有未婚妻。” “那为何耽误几年不娶?” “同理,北齐皇帝指名点姓的要你,为何先前忍心将你派往醉仙居那个地方?嫌自己绿帽子没戴够是吗?” “……” “咕咕。”海德薇扇动翅膀,叫了两声。蓝蔻撩起车帘子:“表哥,怎么了?”范闲示意她下来,她一下了马车,范闲在她耳边说:“等会儿我和王启年高达那儿有场行动,你做做样子,安抚好大家的情绪,尤其是司理理,特别注意,她机灵得很。” 蓝蔻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北齐上京郊外 一所庄园被锦衣卫团团围住,重兵把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下来了一位清秀的姑娘,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领头人上前:“沈小姐。” 沈婉儿丧着脸:“大哥,容我进去吧。” 领头人检查了沈婉儿的食盒,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去吧。” 沈婉儿开了门,走到里面,见到了只身着一件白色内衬,脸色惨白无血色,被这白内衫掩盖住的身体下方,有些伤口,依稀可见,指甲盖已经被磨掉了一大部分,还有的是被强行掰断后,重新长起来的,指甲盖里的血迹,还残留着。双手双脚被拷着,整个人都是从死人堆里刚刚爬出来的那样死气沉沉。 沈婉儿心揪起来:“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言冰云双目紧闭,依旧不愿意睁开眼睛。 沈婉儿将食盒里的东西一碗碗的端了出来:“他们来了,今天一早,哥哥就出去了……” “……” “南庆的主使,叫范闲。” “沈小姐,我先前说过了,我的心里,从未有过你,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气力了。”冰冷的话语从言冰云的嘴里说出,在沈婉儿的心上划上一刀。 沈婉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我在哥哥手上的那份名单上看见了,副使是王启年,还有蓝寇……” 言冰云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间睁开了:“谁?!” “蓝,蓝寇……”沈婉儿被他突然间的扬声给吓到了。 言冰云的手现在拼死的抓住了衣角,沈婉儿见了,忙要拉开他的手:“你的手现在不能用力!” “沈小姐自重!” 在沈婉儿快要接触到言冰云的时候,言冰云一声从牙齿里挤出来的话,让沈婉儿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眼泪一下子就迸出来了。 寇儿…… 你来干什么? 这里是龙潭虎穴,来了,就不好走了…… 第31章 深入虎穴 范闲那边的计划她摸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自己也被范闲整得躺在了马车上。不,不怪范闲,是她下意识的,给范闲挡了燕小乙的一箭。 好在范闲说了,燕小乙之前受了海棠朵朵的一记双板斧,没有之前的那臂力了,不然,这箭准得穿透她的肩胛。 司理理和范闲共同站在这辆马车外,照看着这病人,她的衣服,是司理理帮忙脱的,司理理颇为感慨的看了一眼马车,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女人……” 范闲挑了司理理一眼:“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没认出来?” 司理理笑道:“谁能想到,一个能在监查院风生水起,还是一家家主的人,居然会是女人呢?哪怕,他长得再阴柔……” “咳!”蓝蔻在马车里咳嗽了一声。 范闲立刻上了车,给蓝蔻掩了掩被子:“你先好好休息,等到了北齐,我再叫你。”蓝蔻虚弱的说道:“表哥,我这伤,能在北齐之前完全好吗?” “不能,”范闲道,“燕小乙再受伤,也是个九品箭手,你这伤,我看回了南庆,才得好。” 蓝蔻道:“燕小乙这个人,该找个时间除掉了。” 范闲道:“你要动宫中大统领啊?” “我认真的,”蓝蔻道,“在离开南庆之前,我留意过了,果真不错,燕小乙,是李云睿的人。” 范闲眉头一皱,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段时间我不是让你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用管了吗?” “真当我没留个心眼吗?”蓝蔻说,“你在前面做事,背后有人放冷箭,我得给你把把关。燕小乙,是李云睿的舔狗,我估计,还是那种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李云睿既然有所动作,那么,回了京城,她就再想办法把李云睿在她的封地给除了吧。 “……你还背着我做了什么事?”范闲盯着蓝蔻。 蓝蔻笑了,有些喘气:“表哥,你听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你对军队下手了?!”范闲道。 “说不上下手,”蓝蔻道,“你知道的,我爹以前是干嘛的,我弟弟是谁,现在征战北齐第七营的大部分将领都是我爹当年留下的老部下,借点人情还是可以的。” 范闲道:“说说你的计划。” 蓝蔻道:“我说了,万事留个后手,你在北齐,他们在南庆,消息不一定流通。我之前和蓝裘联系过了,一旦我们进入北齐,蓝裘就把军队前行三十里,压在北齐的边境线上。” 范闲思索片刻:“北齐国库空虚,又屡吃败仗,已经不能再打了,你这是逼着他们放人啊。你这样私自和军队联系,回去之后,陛下怪罪起来,怎么说?” 蓝蔻道:“证据都销毁了,我弟弟明白这点。陛下查起来,也只能查得到是蓝裘下的命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蓝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庆的利益,陛下不会怪罪。” 范闲真的有时候被他这个表妹的心计给震到了,而且他还不能说她,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计划:“以后,这种事情,做之前,先和我说一声。” 蓝蔻想了想,终究还是点头了:“我知道了。”北齐不比南庆,没有后盾,她得行事小心点:“司理理姑娘,还请,为我保密……至少,在我的身份被公知天下前。” “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了?”司理理上了马车,她的眼睛在这表兄妹之间看了看,“范公子,你觉得,我该答应这个请求吗?” 范闲道:“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蓝蔻笑了:“这话听着耳熟。” “好,我答应你,”司理理道,“你们俩刚才的对话,我也全当没听到过。” “多谢……”蓝蔻说完这两个字,实在是撑不住了,昏昏睡去,燕小乙的箭,九品的身手,真的不是盖的。 一直睡到了快要北齐的边境,范闲才将蓝蔻叫醒,换好衣着,与范闲,王启年和高达一起站在了北齐的边境。王启年见蓝蔻的脸色依旧不太好,问道:“爵爷,没事吧?” “撑得住。”蓝蔻将海德薇提前藏在了范闲的马车上。她打算从海德薇那边下手,言冰云在北齐潜伏多年,言辉肯定不是个秘密了。既然言冰云被抓,她就尝试着用海德薇找到言辉,言辉定会给点线索。现在,海德薇不能暴露,至少在进驿馆之前不能暴露。 …… 沈重,这个人,真是有意思。 一边忙着和范闲斗智斗勇,一边忙着和朝廷内部的上杉虎争斗,两边悬着,都还能如此出色,真是不可小觑。 此时范闲正举着大旗站在马车顶上接受挑战,沈重暂时没空去找范闲的麻烦,目光却一直盯着这个从见面开始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上的年轻人:“蓝爵爷的美名,在下也听过。” 找不了范闲,开始找她的麻烦了:“沈大人客气了,都是过去了。” “起先我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人。”沈重想了想,说道。 蓝蔻道:“我想,这个人与我同姓,而且,光荣战死在了战场上。” “对了,于是,我就想着,这个人的儿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沈重道,“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位翩翩公子。” 哦,暗指自己是个弱鸡呗,生怕自己听不出来:“家父生前,希望我能以笔为武,以文为重,作为家主,家中事情多操心。再者,家中不是没有习武之人,以前还担心,他在北境这儿过得好不好,这不,现在想见随时都能见上了。” “真是想不到,蓝将军之子,居然如此伶牙俐齿,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沈大人,彼此彼此。” 笑里藏刀谁不会。她制定了一系列计划来找到言冰云:第一,用海德薇引出言辉,看看言辉能不能找到言冰云;第二,从沈重身边的锦衣卫下手;第三,找出言冰云曾经在北齐的人脉,看能不能打探出一点消息。 最直接的是第三种,最危险的是第二种,希望最渺茫,但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是第一种…… 不过,他们这次,怕是要在北齐逗留很长时间了,毕竟,这个沈重会想一切办法,将范闲给留住的。 到了北齐,范闲先进上京宫殿觐见北齐皇帝战豆豆,而她和王启年,高达回了驿馆。 驿馆很大,布局不错。她是副使,住偏厅,刚刚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王启年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爵爷!爵爷!” “怎么了?” “外面啊,来了许多人,都把兵器扔在了驿馆的门口!” 蓝蔻道:“不急,刚才范闲一路上插旗挑衅,这下招来对手是在意料之中的。他们相用车轮战来拖住我们。”北齐习俗,若要挑战,则投掷兵器于对方府门前。 王启年道:“那,要不,我们等大人回来再做安排?” “具体事宜得等表哥回来,但是这样的小事,就没必要让他亲自出手了,表哥还得留着身手和脑子,去对付上杉虎和沈重,”蓝蔻道,“咱们使团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能打的?” 王启年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高达!他就行!” 果然,人如其名,高达:“你去问问高达,看看他愿不愿意打架?顺便,让高达在门口喊,若是打不过他就别想挑战范闲。” 王启年领命:“那,爵爷,您呢?” “我在等时间,”蓝蔻看着这暮色将至,“等到晚上就好了。” 一个时辰之后,范闲回来了:“这,都是你做的?” “幸好高达身手不错,可以帮你挡一挡,救冰云才是我们的任务所在。”蓝蔻十分严肃。 范闲笑道:“自从来了北齐,你严肃了很多。我猜,沈重是想撬出言冰云嘴里的上京城内的谍网名单,只不过,这样子,言冰云会受更多的苦。” 蓝蔻道:“那我们兵分两路。” 范闲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你身份敏感,少外出,少暴露,我和王启年上街去,让郭保坤帮个忙;你就在这府里,等到晚上行动。” “郭保坤来了北齐?他不是和你有仇吗?”她记得,郭保坤的爹因为长公主的事情入了大牢。 “大敌在前,谁是谁非他分辨得清楚,”范闲说道,“帮我留意这驿馆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消息,立刻遣人来报告给我。” 蓝蔻笑道:“好。” “定个代号吧,我们双方任何一人找到言冰云之后,给对方发个代号,以示平安。”范闲说完,在蓝蔻耳边说了个三个数字,蓝蔻嗤笑:“真有那种味道了。” 等到范闲离开之后,蓝蔻调头就在床上睡了。她得养精蓄锐,等到时间之后,再行动。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三更天。 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猫头鹰活动的时候,蓝蔻起了身,穿好了斗篷。这王启年所传授的轻功,现在的确派上了用场,她飞到北齐郊外,在一片树林密集之处落了下来。 斗篷下,是一个笼子,笼子里是现在精神百倍的海德薇,蓝蔻打开笼子,将海德薇放了出来:“现在到你的时间了,希望你没有忘记言辉。”说完,她放飞了海德薇,自己则是避开这些巡逻的北齐城卫的眼线,躲在了树林里。 与此同时,沈重的锦衣卫卫华也在沈重的府里报告:“沈大人,您料得果然不错。深夜,有人从驿馆出来。” 沈重了然:“这大半夜的,不在家里休息,跑出来干嘛。你可看清楚是谁?” 卫华摇头:“不曾,那人蒙着面,穿着黑色斗篷,身型有些大,看不出来是谁。但是,此人轻功极好,我都未曾跟上。” 身型大?那就不是那个小身板了:“你继续派人盯着,看看有什么动静。” “是。” 沈重长了心眼,蓝蔻又何尝不知道锦衣卫就跟在自己的后面,但是,有这黑夜和小树林做掩护,还有冷先生的新研制出来的毒,加上事先范闲给她制定了路线逃离,哪怕她不会武功,现在都是有恃无恐。 蓝蔻在这树林里不动,外面城墙上的锦衣卫也就不动,他们收到的命令,只是监视,随时回报,不能出手。 还记得第一次等言冰云的时候,她比现在还弱,当时穿着斗篷拿着手炉在寒风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然后又被滕梓荆掉了两个时辰。现在,她依旧在等,但是这种等待何尝不是一次赌局?若是海德薇带着言辉回来,她就赢了;若是没有,她就只能和范闲一路了。 北国的冬日很冷,冷得她肩上的伤,隐隐作痛。她不过是受了点肩伤,就疼得冒汗,冰云受了那么重的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就这样,从三更天,一直等着,一直赌着,等到了五更,在清晨黑夜快要散去的时候,她听到了,从树林深处,传来的扇动翅膀的声音,而且,还是此起彼伏的两道。 呵,它还活着…… 第32章 重逢 蓝蔻含着热泪,躲过了城防,将海德薇和言辉一起带回了驿馆。 看着很明显,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羽毛的言辉,蓝蔻心疼:“你都成这样了,你的主人,想必也不好受吧……”言辉有些委屈的叫了两声,蓝蔻的泪水差点没下来,她在驿馆亲自打了水,给言辉好好清理了几乎是沾满灰尘,凌乱的羽毛。 在给言辉清理的时候,她还发现了言辉的鹰嘴上有一道伤口,像是啄了什么硬物之后被磕伤的。她摸了摸言辉:“想必,你也想曾经去救他……”但是,失败了。 “咕咕。”这声音比海德薇的粗糙许多,也小许多。蓝蔻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哀伤;“不怕,不怕,等范闲回来之后,我们就去救人。不会等太久的。” 她一边为言辉清理着伤口,一边等着范闲那边的消息。等到日落时分,范闲回来了。首先范闲去了偏厅,一进门,两双大大的眼睛就朝他看来,把他吓了一跳:“两只?” 蓝蔻喝着茶:“从来都是两只。冰云当年在离开庆国的时候,只带走了言辉,将海德薇留给了我。从冰云刚刚出事的时候,我马上就想到了言辉,若是言辉还活着的话,它或许能找到冰云的下落。那现在它回来了,受了点轻伤,应该是冰云让它藏好的,明日,我打算让它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冰云的下落。” 范闲道:“巧了,我这里有消息!” 蓝蔻立马放下茶杯:“冰云在哪?” “不是言冰云,”范闲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其实上,说是也是,说不是也可能不是,我暂时只有六成把握,从沈重妹妹身上下手。” 蓝蔻道:“沈重妹妹?” “对啊,有人说,在言冰云被抓的前一天晚上看见了这个姑娘去了言冰云的家里,苦着脸进去,红着眼出来,”范闲道,“看来这位姑娘之前提醒过言冰云,但是言冰云为了大局,宁愿把自己赔进去。” 蓝蔻闻言,顿了顿:“他向来如此,大庆的利益,在他心里高于一切。既是如此,你明天照着你的计划去做,我让言辉去探路,若是最终我们俩到的同一个地方,说明,那位沈小姐,没有说谎。” “就这样,一言为定,早些休息。”范闲起身,在即将跨出门的那一刻,转身:“邦德计划,预祝成功。” 这里没有高脚杯,蓝蔻举起茶杯,向前和空气碰杯:“预祝成功!” 第二日,她和范闲前后脚出了门,她将言辉和海德薇提前放飞了,然后跟在言辉的后面,用轻功,紧紧追赶着言辉。或许是有人盯着的原因,前行的路不是那么顺利,言辉飞一会儿藏一会儿,蓝蔻也便跟着它们躲着。 大约跟了一个时辰,言辉飞到了郊外的一个庄园的五里开外的地方,就不肯往前飞了。蓝蔻摸了摸言辉的头,让言辉和海德薇站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站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之上,隔着这树荫,看着这庄园:红色的门,白色的墙,但是墙体有许多地方已经裂开了。不过,这里还有许多的锦衣卫在把守着门口。是言冰云的概率,应该有七成左右。 马车的车轴的声音由远及近,蓝蔻的注意力被下方的一辆较为华丽的马车吸引,而这辆马车前方的灯笼上写着“沈”字。 她直接从树上落了下来,范闲在马车里听到了声音,挑起后帘:“进来!”蓝蔻直接跳上了车。车里的沈婉儿,明显是被吓到了:“你,你是谁?” “沈小姐,冒犯了,这是我表弟,南庆靖武公蓝寇。”范闲解释道。 蓝蔻打量着这位沈小姐,这姑娘生的眉清目秀,眉眼间全是一股柔顺之意,是个大户人家的温婉姑娘,人如其名。 沈婉儿也打量着眼前的蓝寇:“你,你就是蓝寇?”蓝蔻自然而然的点点头。 “我以为……”蓝寇和她想象之中的相差太远,“我听说你应是南庆蓝将军之子!” “所以在沈小姐眼里,我该像上杉虎那样吗?谁说,我是蓝将军的儿子,就该跟着我爹一起学武的?”蓝蔻从沈婉儿的眼中读出了她所有的心事,真是个单纯的姑娘,面对敌人,都不知道去隐藏自己。 沈婉儿看着蓝寇:“你……你……” “我长得像女人,是吗?”虽然她的确是个女的,“或许我该介绍我的孪生妹妹给沈小姐认识认识,她很漂亮。”这么说好像有点夸自己的意思…… 范闲有种不好的预感,再这样下去,火花会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擦起来。而且,真的要是对起来,沈婉儿可在浸|淫官场多年的蓝蔻手下一局都走不过。 蓝蔻余光看见了范闲,心下道,他这是担心我和沈婉儿争执起来:“好了,现在我们坐在这辆马车上的人的目的都是同一个,说说大家有什么想法吧。” “就,就你们两个人?”沈婉儿的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 “嗯,就我们两个。”范闲理所当然的答道。 “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多带些人来,”沈婉儿道,“他们除了我之外,连我的侍女都不肯放进去。你们多带些人来,把人救出来。” 蓝蔻摇头:“来不及了。你哥哥肯定对我们的行踪一目了然,这辆马车已经离庄园很近了。若是我们现在下车的话,就意味着冰云的行踪暴露,你哥哥会把冰云转移,到时候会把你锁起来,永远都见不到他。” 最后这一句话,直直戳中了沈婉儿的内心:“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在他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范闲道:“我有办法,请沈小姐助我。” “?”沈婉儿不解。 蓝蔻摇头,人是单纯,但是容易被人骗,而且,似乎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聪明:“我表哥的意思是,沈小姐,为了冰云,请你暂时受点委屈。”她这句话说完,范闲从沈婉儿的手里拿过刀,架在了沈婉儿的脖子上:“对不住了,沈小姐。” 在几人下了车之后,锦衣卫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都认识沈婉儿,两人挟持着沈婉儿来到了庄园的门前,蓝蔻直接一脚将门给踢开了。范闲几句威胁之后,门关上了,现在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几个了。 房间有个里间,里间上只有一扇窗户,窗外有光透进来,照到了一个人的脸上。 …… 蓝蔻想象过,再次见到言冰云是什么样子。而眼前的言冰云,真的和三年多前离开京城的言冰云,判若两人。三年前,就是她记忆中的言冰云,眉目如画,丰神俊朗;而现在……这个在她面前,死气沉沉,伤痕累累,冷若冰霜,仿佛是刚刚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的人,就是她日思夜忧的,心中牵挂的言冰云。 范闲松开了沈婉儿,走到蓝蔻的身边,望见蓝蔻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和沈婉儿一起走到言冰云的身边:“沈小姐刚才演得好,颇有天赋。言冰云!”他的手在言冰云闭着的双眼前晃了晃:“我是范闲,儋州入京的路上,你拦过我,记得吗?” “记得。”言冰云依旧闭着眼。 范闲拉开了言冰云胸前的衣襟,里面的血迹还未曾干涸:“这是新伤啊,刚刚动的刑。” 她的双腿现在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动不了,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还有,她感觉到了,当时在南庆的时候,那种控制不了的情绪,在见到言冰云的那一刻,疯狂的生长,比,比那种许久不见的朋友见面后的那种激动,更加热烈。 范闲好说歹说,言冰云始终不曾睁开眼看他一眼:“你投靠北齐了。你才到京都多久,就当上了正使?” “你,你就这么想的?”范闲真的是无语了。 “大庆谍网已然潜伏,你想先救我出去,获取我的信任,在我与他们联系之时,再一网打尽,沈重是这样打算的吧?”他的话语里,满含怀疑。 蓝蔻心再次抽了好几下,被出卖,关久了,受了多少刑,连信任人的最基本的能力,都没了。不过,如果是换了自己站在他的立场之上,只怕也会是这样。 范闲一边把言冰云的镣铐解开一边说道:“好,你即便是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她吧?” “谁?” “我说您能把眼睛睁开吗?”范闲道,“你怀疑我是对的,但是,你怀疑她?她可为了你,在南庆差点疯掉啊。” “表哥!” 言冰云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突如其来的阳光晃得他的眼睛不适,慢慢的,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个在北齐的夜里,无数次出现在在自己梦里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蓝寇……”他的手捏得很紧,在梦里,那个称呼,差点就呼之欲出了。 蓝蔻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他跟前,跪下,握住了言冰云的手,手上新结出的痂刺痛了她。这个时候,她才有了一丝真实感,这个人,还活着,他能活着回家了。 太好了…… “蓝寇……”言冰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曾以为,那份沈婉儿曾经告诉自己的名单是用来让自己放松警惕的假名单。可是,现在,他最念想的人真的来了,就在自己的面前…… 范闲见沈婉儿神色有些古怪,咳了一声:“表弟啊,我知道你很久没见到你老朋友了很高兴,但是要叙旧的话,回了驿馆再说吧,现在,我们让小言公子稍事休息。” 蓝蔻闭上眼,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好,表哥。”说罢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瓶子,从里面倒出那颗冷先生给她的药丸,递给言冰云:“这是临行前,三处的冷先生给我的治伤的药丸,我想,你应该用得上。” 言冰云看着这药丸,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接了过去,吃了下去。 “咕咕。”言辉从刚才开始情绪就一直很激动,见了言冰云就要飞到言冰云的肩膀上,像往常一样,蓝蔻使劲的按住了它:“冰云现在很虚弱,你现在归我照顾,等冰云好了,我再将你送到他身边。” 言冰云道:“……我以为,言辉被杀了。” “但事实是,这个小可爱,机灵得很,知道韬光养晦,躲起来了。”蓝蔻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哽咽,她避开言冰云的伤口,将他扶了起来。 沈婉儿见状,忙道:“你小心些,他身上还有伤。” 范闲摸了摸鼻子:“小言公子,我收回刚才那句你不太招人喜欢的话。看来,您还是有人喜欢的。” 言冰云定了定神:“沈小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之前与你相近,只是为了借你的身份探听军情,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知道的,我也想恨你,可看你伤成这样,我还是不忍心。”沈婉儿既是担心又是凄苦,我见犹怜。 言冰云讽道:“愚蠢的女人。” ……她要是不蠢,能被你骗,能让范闲和我上她的马车吗?蓝蔻看了一眼言冰云:“我也从未想过,原来,你居然也会用上美人计。” 言冰云对上蓝蔻那双眼睛,听到她这话,觉得从未有过的刺耳:“我一直都在骗她。你是知道我的行事风格的。” “我知道,”蓝蔻回道,“监查院的人,一向没有心,不是吗?”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冰云,你曾经告诉过我的话,我都记在心里,”蓝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带你回家。”一股暖流从言冰云心中涌出,回家,真的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了。 范闲道:“别急啊,王启年还没来。” 蓝蔻道:“表哥,你的意思是,王启年,去找海棠朵朵了?” 范闲点头:“我与老王之前就商量好了,他去搬救兵,我和你负责找人,顺便,拖住沈重。还有,小言公子,我说一句,沈姑娘这可不是愚蠢,这是用情至深。” 言冰云现在不想与范闲讨论这个问题,他方才所说,句句属实。而且,他眼角的余光看着现在正在扶着自己的人……他真的长高了很多,而且,也成熟了很多,恐怕,现在已经不需要与他并肩了。 “多谢沈姑娘相助,日后相见,我会看在今日的情面之上,卖沈姑娘一个人情。”蓝蔻向沈婉儿道谢,毕竟这次营救,她也有份。 沈婉儿摇头:“我并不用你的人情,我只希望,你们回去之后,能照顾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直担忧的看着言冰云,可是言冰云却始终没有看向她。 “这点沈姑娘无需担心,冰云与我相识多年,我自是该好好照顾他,”蓝蔻答道,“既是如此,日后相见,刀剑相向,阴谋相对,不谈过往。” 范闲道:“哎哎哎,表弟,你这有点过了……” 蓝蔻道:“表哥还是想想该如何去对付外面的那些锦衣卫和即将到来的沈重吧,沈重不是个傻子,谁把谁带进来的一目了然,自个儿亲妹妹不舍得说,我们可是会死在这儿的。” “不是,我这是说……” “要不要我把在来北齐路上的那事情回去之后告诉郡主娘娘?”蓝蔻打断了范闲的话,冷笑。 范闲语塞,只能用手指着她:“你,你,你,你真是好样的……” “过奖,”跟着范闲久了,蓝蔻的脸皮自然也厚了,“表哥风流倜傥,行事不择手段,作为表弟我给你提个醒,最好别搞出人命来了。” 第33章 养伤 范闲听了这话:“这还是我认识的蓝子弦吗?”这小言公子还没回去,就敢这么嚣张了? “蓝子弦?”言冰云疑问。 “哦,他已经二十岁,加冠了,”范闲解释,“陛下亲自赐的表字。” 蓝蔻道:“冰云回来了,或许,我以后,没必要再像如此小心翼翼的活着。” “合着以前都是他罩着你的?”范闲疑问,“你这算是始乱终弃吗?” “这个词可不是用在这种语境之下的,”蓝蔻道,“亏你还是大庆诗仙,若是不想当了,就把这个称号还给李太白他老人家吧。” 范闲无语:“行行行,现在我们不聊这个,等回了使团之后再聊好吗?先给小言公子处理伤口!” 范闲的话刚落音,门就被踢开了,沈重进来了。 沈婉儿眼疾手快,马上把范闲手里还握着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哥,他们说要逃出生天,才肯放过我。” 蓝蔻和言冰云站在范闲和沈婉儿的身后,她算是被这位沈小姐的情深义重给折服了,她在言冰云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冰云,你真是……有这样的姑娘爱着你。” 你能想象一个自己最爱的人用着最勾人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说着最钻心的话吗?言冰云现在就在经历这种煎熬,他不管范闲在和沈重谈什么,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你想娶她?” “若是沈婉儿愿意这样为我,我自然愿意倾心相许,”蓝蔻笑道,“说不定,脑子一热,瞒过沈重,把她带回去,藏起来都可以。” 言冰云听到了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你想都不要想!!你若是这样做了,别怪我第一个去揭发,到时候,你见到的只会是沈婉儿的尸首!” ……蓝蔻叹了口气:“我只是做个比,家国在前,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忘了吗?” ……从来没有,从来都不愿意忘记:“我还记得。” 最后,还是海棠朵朵既是赶来,才让沈重放了人。 在马车回驿馆的路上,言冰云始终对范闲持着怀疑的态度:“北齐圣女做救兵,你觉得我会信吗?”范闲无语:“又来了……” “这实在是太离奇了。”言冰云道。 范闲看着对面坐着的蓝蔻:“言公子,我都说了,你这样都不信,那子弦,她……”“蓝寇是我一手从监查院里带出来的,”言冰云打断范闲的话,“她不会,也不屑去背叛。” 范闲道:“小言公子,子弦是我表弟,你觉得如果我背叛了,她会好到哪里去?叛国诛九族,我的九族之中,她就是其中一个。” 正在这个时候,王启年上了车:“小言公子,好久不见。” “王启年?真的是你?”言冰云不可置信,“连你都投靠了北齐?” 王启年不解的看向范闲和蓝蔻,范闲已经懒得和言冰云解释了,蓝蔻解释道:“他被出卖,关了半年多,自然疑心重,你耐心些,给他解释清楚。” 王启年了然:“那是自然,小言公子啊,说起这外面的朵朵姑娘啊,虽说表面上是为了两国,但是实际上是帮着我家大人,两情相悦。” 言冰云眯起了眼睛,蓝蔻从这双眼睛中看出了嫌弃之色。 王启年凑到言冰云耳边旁边小声的说:“这女子痴心起来呀,还真是轰轰烈烈!” 范闲道:“你以为你小声我就听不见了?” “他们怎么会动情?”言冰云疑惑。蓝蔻咳嗽了一声:“沈婉儿……” 范闲心里苦啊,王启年和蓝蔻两个人一个添油加醋,一个磨刀烧火,把原本的事情都说得拐了七八个弯了。 王启年接着说道:“这段奇缘啊,那还得从我家大人的春|药说起,话说呀,呀呀呀呀呀呀呀!!!!”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海棠朵朵从马车里直接扯了出来,扔到了大街上。 蓝蔻掀起了帘子,看了眼王启年被扔的地方,暗自想道,若不是王启年轻功好,准要骨折个七八回。 “春,药?”言冰云一字一顿的念叨着这平时根本不会启齿的两个字。 范闲忙道:“误会!不是,子弦,你解释解释啊。” 蓝蔻撸着海德薇软软的羽毛:“是不是误会我不知道,我留在司理理这边给你安抚使团。我只是知道,后来海棠朵朵气势汹汹的来找你,脸色泛红,她……” “停!”范闲一把抓住蓝蔻的肩膀,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越解释越乱!” “嘶~”范闲刚刚抓住的地方刚好是蓝蔻为范闲挡箭之后受伤的地方,刚才动作过大,牵扯到了伤口,蓝蔻皱眉,吃痛的叫出声来。 言冰云心急:“怎么了?” “轻点,”蓝蔻扒开范闲的手,“来的路上,受了点伤。” “谁干的?”言冰云问道。 蓝蔻道:“还能是谁?燕小乙,宫中统领。” “他为何会对你出手?” “准确来说,不是我,”蓝蔻缓了缓,等伤口没那么疼了之后,再解释道,“长公主牢牢抓住内库财权不放,为了扳倒范闲,出卖了你。后来,我和范闲几人弄走了长公主,查出了监查院里的内鬼。” “谁?”言冰云道。 “我们的老熟人,朱格大人,就是长公主安插在监查院的内鬼,你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蓝蔻道,“但是,长公主走了,宫中的势力还没清理干净,燕小乙就是她的手下,趁着我们北上,他私自出营,刺杀范闲。” 过了很久,言冰云才道:“所以,你为他挡了一箭,是吗?” ……范闲觉得,这气氛怎么有些不对:“是,怎么了?” 看着范闲依旧搭在蓝蔻的手上为其把脉的手,言冰云捏紧了衣角,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让二人看出来:“既是宫中之人,陛下自有圣裁。” “用不着圣裁,”蓝蔻道,“按照你说的,监查院直属陛下,统领更是陛下的护卫,连这样的人都被收买了,并且死心塌地的,那就别留着了。” 范闲皱眉,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想干什么?” 蓝蔻铿锵有力的说道:“盘他!” 简单的两个字,在范闲看来是调侃,在言冰云看来却是一种暗号:“你想杀燕小乙?” “从李云睿下手。”蓝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 范闲道:“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当初听到李云睿出卖言冰云的消息之后,我们俩是怎么定的约定的?!” “我答应了表哥你,在那场舆论战之中让李云睿自生自灭,但是我还说了,若是日后李云睿在封地或者在京城里的那些势力有任何的动作的话,别怪我不看你的面子。” “燕小乙和李云睿暂时杀不得!”言冰云出口道。 蓝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冰云……” 言冰云用眼神暗示着外面驾车的人之后,蓝蔻不再说话了,还是等回了驿馆之后再处理这些事。 几人到了驿馆之后,使臣们都迎了上来,当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之时,言冰云终于相信了,他真的回来了。为了不耽搁言冰云治疗,范闲让蓝蔻将言冰云送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后,去找了海棠朵朵。 不说别的,当蓝蔻扶着言冰云,看见在范闲榻上的软垫之后,心里骂了一声,她在偏殿睡硬卧,他在正厅睡这和席梦思差不多的软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冰云,坐下。” 言冰云坐下之后,蓝蔻吩咐了人去烧热水,等待许久之后,热水送来。蓝蔻拿出自己的帕子,沾湿了热水,给言冰云擦拭脸颊。擦拭的动作很温柔,并不重,在言冰云的心里,这和一只猫挠自己的动作没什么差别,但是看着这张久违的脸……这实在是无时无刻都在撩动自己的心弦。 “我先把这些污迹给你擦掉,等会儿表哥来了之后,我让他给你调药疗伤。”蓝蔻看着言冰云身上的血污,心疼的皱眉,有的地方,衣服都粘在了伤口之上,若是想要脱下,只能慢慢的来,但是这种与皮肉的撕裂之痛,冰云不知道能否承受…… “你们俩倒是叫得熟。” 蓝蔻笑道:“论血缘,我娘是他爹的胞妹,难道,不该叫他一声表哥?倒是你,回去之后,我们俩就可以以兄弟相称了。” 兄弟……:“你什么意思?” 蓝蔻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走后,你爹收了我当义子。这些年来,义父待我很好,他也很想你,只不过,性格原因,不说罢了。” “还是要谢谢你,帮我照顾父亲。”言冰云的语气逐渐柔和了下来。 蓝蔻看了言冰云一眼,笑着继续手上的工作,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不过,冰云,你刚刚说,燕小乙和李云睿不能杀,为何?” 言冰云解释:“你杀这两人,为了什么?” “……”蓝蔻正在为言冰云清理手上的血迹的动作一顿,“为了你……”当时她听到李云睿出卖言冰云的消息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杀了李云睿。 言冰云有一丝动容,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么说,是私仇。” “算,是吧。”她有些心虚,真的现在这样被言冰云提起,她才发现,原来当初在京城一腔热血,都是私仇。 “燕小乙是九品统领,负责保卫陛下,除了在北齐的路上对付范闲之外,并没有任何的叛国之罪,抛开私仇,这是个人才,杀不得。”言冰云道。 蓝蔻接着问:“那李云睿呢?” “李云睿只要还活着,那就肯定会与京中人联络,到时候,她的势力会逐渐暴露,这些人若是查出来对庆国有什么危害的话,再禀报给院长,处死不迟;若是没什么大问题,留下,也是对庆国的人才的一种保护。” …… 蓝蔻闻言,嗤笑。言冰云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肤浅,一腔热血,冲冠一怒,没想那么多,”蓝蔻道,“你倒是比我看得透,能够不计私仇,为大局着想。” 言冰云看着蓝蔻:“你也有所长进,懂得派兵布局,韬光养晦了。”他听说了,北境之兵第七营在使团进上京的时候就压境三十里到了北境线上,这怕,就是蓝寇做的。 蓝蔻对上言冰云的眼睛,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都是你教得好,一切,为了大庆。” 没错,这句话“一切为了大庆”,的确是他教给蓝寇的,但是……他居然有些生出悔意了。 换了两盆水,才将言冰云外露的皮肤上残留的血迹给擦拭干净。现在,第三盆热水摆在面前,她拧着帕子,心砰砰直跳,脸不知道是被蒸汽熏红的,还是因为害羞红的。表哥在外面和海棠朵朵谈话,王启年不知踪迹,高达还在外面对付那些上门挑战的人,其余的都是鸿胪寺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而现在在她背后,言冰云已经将血衣慢慢褪了下来,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等待着她给他擦拭血污。 不得不说,言冰云个子高,看起来瘦,但是也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还是那种因长期习武而长起来的鲨鱼线;她练的是轻功,却连个马甲线都没练出来…… ……算了,早晚要面对的,她有些大义凛然的转过身,大步走到言冰云跟前,半跪下去,开始从肩膀上擦拭。 言冰云盯着她的那条腿:“你的腿伤,好了?” 灼热的气息喷在蓝蔻的脸上,蓝蔻擦了擦额头留下的汗:“表哥给我开刀,休养了一年多,好了。” “还真的有些本事。” “当初我答应给表哥找心上人,结果,找到了郡主娘娘那儿,”她似乎能在言冰云面前放下所有的戒备,“表哥半夜里来我这儿,说是愿意拿治疗我的方法和我交换郡主娘娘的消息……” “半夜?”言冰云敏感的捕捉到这个词。 蓝蔻的手滞住了:“怎,怎么了?” “多晚?” “三,三更天……”不知道是不是蓝蔻的错觉,言冰云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他好像在生气,“就像你当初和滕梓荆那样!”说出这句话之后,她才感觉到周围能呼吸了些。 又隔了好久,当蓝蔻再换了盆水之后,言冰云道:“以后,离范闲远点。”蓝蔻洗了洗帕子:“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从儋州的事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个容易相与的人,而且,听你之言,从他上京开始,你的麻烦就不断缠身。” 蓝蔻转身,继续为他擦拭:“冰云,以我和范闲的关系,这次,怎么都脱不开身了。与其被那些人拉进去,不如自己先选择,掌握主动权,以免背后挨打。” “……我记得,你不想被卷进来的。” “那时是我太天真了,而且,那个时候,有你带着,我感觉出了事,有你担着。但是,后来你走了,我就发现,有的时候,你能给我担着一时,能给我担着一世吗?” …… 我能…… 言冰云在心里说道。要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对他来说是个奢望,监查院的人,哪里还能有心呢? 蓝蔻继续说道:“抢占先机,就能活下去,有的时候比敌人先进攻,会掌握主动权。这是我爹遗留下的兵书里说过的。” “……”言冰云叹了口气,“那好,回去之后,你还是编制在我这里,监查院八处的事,我不阻你,但是在四处,你跟着我。” 又要回到从前的那种生活吗?似乎,不错:“好啊,那我,就谢谢冰云你罩着我了。” 第34章 小小的赌气 跟着言冰云是蓝蔻的私心,但是保护蓝蔻的那颗赤子之心又何尝不是言冰云的私心呢? 在为言冰云擦拭完之后,蓝蔻有些头疼,这里,没有言冰云能穿的衣服啊……她比言冰云矮,言冰云不能穿她的衣服:“我去找表哥。”范闲和言冰云个子差不多,应该能穿他的衣服。 “不用了,”刚刚说完,范闲就抱着一叠衣物来了,“这是我从庆国带来的。” 蓝蔻皱眉:“什么时候做的?”这料子看来都是新的。 “言若海大人说的,”范闲道,“他估摸着言公子的尺寸,叫了人给做了些的。” “那义父为什么不让我带?”蓝蔻有些吃味。范闲道:“那个时候你不在。”蓝蔻端起血水:“我去倒水了。”范闲拦住她:“打盆热水来,我给小言公子疗伤。” 等蓝蔻的热水打来,就见言冰云披了一件干净的外衫,坐在床上,范闲则是把弄着手中的药:“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药丸捣碎,搅拌!”蓝蔻二话不说,马上上手。 一声冷哼传来,随后是言冰云的声音:“从前叫你写个文书都拖拖拉拉的,现在别人使唤你倒是使唤得勤。” 又来了,范闲看向言冰云:“小言公子,没看见我表弟是在担心你吗?药迟一步,你的伤口都会恶化。” “……表哥,我,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蓝蔻断断续续地说道。 范闲反问:“什么事啊?” 蓝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这次回去之后,我打算把和若若的婚事给退了。” 言冰云和范闲听了都一愣,但是范闲先反应了过来:“这是,嫌弃若若?”蓝蔻知道范闲是在开玩笑:“表哥,你也知道,入了监查院,什么感情都谈不了。当然,你是个例外,有陛下指婚在先,来了京都就和郡主娘娘一见钟情。我和若若,虽是双方父母定下的,但是,还是不能耽搁了若若。” 言冰云对这个话题插不上话,毕竟这是蓝范两家的事。范闲眯了眯眼:“说得冠冕堂皇。你先前就没提过,怎么到了北齐之后反倒提了?” “没什么理由的,你知道的,我和若若不是一类人,若若拿我当哥哥,我拿若若当妹妹,以后,不会幸福的。”范若若要真是嫁给她了才是毁了一辈子! “呵,我看你,是看上那沈婉儿了吧?” 范闲此话一出,言冰云眼睛顿时睁大了好几倍,眉头皱得更紧了,而蓝蔻身边的一个陶瓷杯子直接被吓坏了的蓝蔻直接挤掉下去了,啪的一声,碎成了渣。这样的效果,在言冰云看来,就是蓝蔻因为被拆穿了心思而心虚。 蓝蔻看着范闲:“哥,你是傻了吗?”这么逗我玩? “呦,当时是谁在庄园的时候说如果有沈婉儿这样的姑娘像对待言冰云那样对待他,就把她带回去藏起来的?”范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奸笑浮现,他发现,逗逗这个妹妹倒是很好玩的。 但是他是背对着言冰云坐的,所以言冰云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奸笑。 “你听得到?” “你哥我也不是什么白痴,当然听得到,”范闲若有所思,“不过,既然你心有所属,为了不耽搁若若的一辈子,我就帮你这把。” 蓝蔻没有注意到言冰云青筋暴起的样子,反而是看到了范闲不再调笑之后的认真:“那就劳烦表哥想想办法,最好是两全其美;若是不能,那就牺牲我的名誉,不能让若若受苦。”反正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范闲点点头,答应了。 随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沉寂得只有磨药粉的声音,但是这样的气氛对于蓝蔻来说过于压抑。范闲倒是察觉到了,自从沈婉儿的名字出现之后,那位一直坐着的言公子就一言不发,有种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迹象。 两种可能:第一,那位言冰云真的喜欢沈婉儿,刚才开的玩笑激怒了他,搞不好会造成兄弟反目,但是以言冰云那种为了大庆的性子……貌似不可能,但是总会生气一会儿;第二,言冰云不喜欢沈婉儿,但是……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还是暗自里发的?没道理啊? 范闲琢磨琢磨,一个可怕但是大胆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不会吧?言冰云该不会,喜欢蓝蔻?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但是细想,有可能啊,毕竟蓝蔻性子好,还与他共过事,而且,长得也比大多数女子漂亮……即便蓝蔻现在是个女孩子,但是言冰云不知道蓝蔻的真实身份啊! 我的妈呀,他脑洞开太大了,如果是真的的话,言冰云可能是个给!!! “北齐居然答应放过我?”就在范闲还要开脑洞的时候,言冰云出声了。蓝蔻长吁一口气,终于有人出声了,也没那么压抑了。 言冰云觉得自己再不想些什么,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自己迟早要被坐在那里的蓝蔻给气死。 “两国交涉,拿人换的。”蓝蔻道。 “谁?” “肖恩和司理理。” 言冰云又被惊到了:“用肖恩换我?!!”他冲了过来:“蠢货!那肖恩现在还在掌控之中吗?”蓝蔻怂了,言冰云发起火来,她就怕被无差别对待。 范闲一脸风轻云淡:“是来换你的。自然是交到沈重那边了。” “他嘴里的秘密,问出来没有?”言冰云逼问。 “没有。” “你知道肖恩是谁吗?” “知道。” “你知道还送他回北齐?!!” “为了换你啊,刚才不是说了吗?” “让我死了不就好了,”言冰云情绪十分激动,“岂能因为我一条性命,放猛虎归山?!” 蓝蔻发誓,若不是言冰云现在身上有重伤,她可得一巴掌扇子他脸上!开口闭口都是死!为了救他他们花了多少气力,搅弄了多少风云,现在他一句死就否决了一切?! “你把死看得这么淡?”范闲接话接得很轻松,“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他发现了,现在蓝蔻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既入监查院,就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死早已托付大业!哪个笨蛋下的决定?” 蓝蔻阴沉着脸,出声了:“陛下和院长!” “……”言冰云嘴里的话都被这五个字给堵了回去。 蓝蔻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我回去了。”范闲觉得这很明显是在赌气。这一个两个的,都让自己头大。 “蓝寇!回来!” 任凭言冰云怎么喊,蓝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去了偏厅。 言冰云还要上前拉住她,被范闲拦住了:“来来来,先处理你身上的伤口啊。”他扶着言冰云上床:“陛下说了,肖恩老了,你还年轻,这交易啊,咱们庆国做得不亏。再说,你这性子,该改改。” “我原本以为,我这表弟,原本就是个心机深沉的,至少我和她相处的这几年,她给我的感觉是这样,从不让自己吃亏,”范闲解释道,“但是今天我看见你之后,我明白了,她不是原来就心机深沉,而是被迫变成这样的。” “你什么意思?” “依我看,她是你走后,才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之前在庆国几乎是对我百依百顺,一见到你,可好,瞬间开始嘲讽我了,就刚才前她在庄园说的话,在庆国给她一百多个胆子她都不敢说。这明显是觉得自己有人罩着了,可以为所欲为了。” “……” 范闲道:“她在京都里,为了你,差点把自己和家族都卖了,就是为了救你一个人。”蓝蔻曾经说了只要杀了李云睿,她和蓝家随自己差遣,这不就等于把自己和家族卖了吗? “……”言冰云的脸上终是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他一向把他的家,看得最为重要……” “你看看你看看,这足以说明,你在她心里的重要性,为了你,她以身犯险,得罪了很大的权贵。”她要杀长公主,可不是得罪了权贵吗?虽然现在还没被查出来。 “……” “为了你,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参与了舆论战,这一被查出来就是株连啊。” “……” “所以说,”范闲总结,“你刚才那一句话没说好。人啊,不能说死就死,活着,咱们还可以为大庆做贡献,既然陛下换回了你,你就用自己的能力,去证明自己值得和肖恩一比。还有啊,小言公子,我这表弟,可是把你放在重要的位置了,她朋友少,不善应酬你也是知道的,你现在这么伤她的心,不怕失去她啊?” 失去他,这无疑是把利刃插在自己的心上,虽说他从来不奢望把自己的心思对外透露,但是,若是以后二人像今日这样,那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你帮我……” “我可不帮你,要道歉你自己去,”范闲说,“药好了,先把外衫脱了,上药。再说了,一切为了大庆,也得活着才能为了大庆啊,你说……b……” 言冰云刚才被蓝蔻可能心悦沈婉儿一事一激,加上这“一切为了大庆”的事儿,让言冰云的情绪在这里第一次失控了。人啊,只有在面对自己这方人的时候,才会失控,强如他,面对大敌,也不会这样。 夜晚,偏厅的房门敲响了。蓝蔻正在榻上闭目养伤,她穿了斗篷,下了榻,开门,是言冰云。 出于他是患者的考虑,蓝蔻没有虐待他,而是让他进了屋。言冰云看着这燃起的炭火:“你还是这么怕冷。” “还不如说,我讨厌北齐的一切。”蓝蔻说完,侧着身,又躺了上去。 “……对不起……” 明确的一声:“知道我为什么刚刚有些生气吗?” “因为我……”言冰云道。 蓝蔻从榻上起身:“自从我认识你开始,这是你把话说得最重的一次。从前我不在乎你的生死,但是如今,你这条命是我和范闲,还有庆国千千万万的人拼死就回来的。你这么轻易言死,实在是……”让我们有些寒心。 “……” “若是你因为谍报网,死在北齐,我会极度伤心,还会亲自去北齐给你上香,”蓝蔻道,“若是你是在此时言死,你让义父怎么办?你让院长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她的语气很平和,但是话中之意绝对不平和。 “……” “你知不知道,当时在监查院门口,肖恩是怎么嘲讽义父的?他说,我死了你儿子也会死,到老后,只有个义子给你送葬,像他一样,”最后一句话是她加的,“你想义父和肖恩一样的下场吗?” 父亲……:“不想。” “冰云,我不信你不懂情,也不信你不沾情字,除非,你是怕情字给你牵绊,与你的忠义相悖,”她主动握住了言冰云的手,参差不齐的指甲让人心疼,“但是亲情真的不会阻碍你,就像是义父对你那样,你不会成为义父的弱点,义父也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我从未有过把父亲看做是绊脚石的念头。”你也是…… 蓝蔻道:“那,以后就别再轻易说死字了,在京都还有人牵挂你,监查院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力量,还有,大庆需要你。”她算是吃定了言冰云对大庆的感情啊。 所以,她的言冰云,以后要不要干脆和大庆成亲算了。说起来,她也不知道刚刚怎么了,以前在庆国的时候,无论范闲怎么混,她都能忍住,这次,居然在言冰云面前没忍住……嗯,果然,她还是习惯被言冰云带着。 “今夜晚了,我在你这里宿一宿。”言冰云说道。 蓝蔻皱眉:“这……”她本来要说这不太妥,但是……她差点忘了,她现在是男人…… “你要拒绝?”言冰云挑眉。 “不,你睡床吧,那里软些。”她今晚在榻上凑合一晚,而且,托他的福气,今夜她还得全副武装的睡了。 待言冰云上了床,她将烛火熄灭了,在黑夜里躺在了榻上。 言冰云辗转反侧,临了临,还是问道:“蓝寇,你,回去后,真的要退婚?”蓝蔻答道:“嗯,既然没有感情,不能耽搁若若,毕竟是我亲表妹……” “不是因为沈婉儿?” “呵,范闲说的话,你句句都信?” 言冰云道:“那你发个誓。”蓝蔻不解:“这事情很严重吗?”严重到让我发誓? “身为监查院的一员,不能与异国之人有私情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你发个誓,永远不得喜欢沈婉儿!” 好好好,发誓就发誓,她一个女的能喜欢女的才怪,她坐了起来:“我,南庆靖武公蓝寇,在此发誓,穷极一生,忠于大庆,不得爱上异国之女,若有违,天道论处,寡亲绝缘!” “我,南庆监查院言冰云,在此发誓,穷极一生,忠于大庆,不得爱上异国之女,若有违,天道论处,寡亲绝缘!” 言冰云随着蓝蔻发了誓。 蓝蔻笑道:“我看那沈小姐对你很深情的。”言冰云的语气很严肃:“我没开玩笑,我永远不会喜欢上沈婉儿,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接近沈重。” “我知道,太晚了,休息吧。” 第35章 中药 虽说言冰云是救出来了,但是范闲给他治疗了一下,发现,他的心脉受损,武艺也退步到了六品的水平。但是,言冰云却像是个无事人一样,坦然的接受了受伤的结果。 不过,只要好好休养,以后绝对可以重来。 沈重这个人,以北齐太后寿辰为由,不放他们走,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们联手把整个北齐的局给搅了。 “所以,北齐皇帝要和我们联手,夺权,铲除太后爪牙?”蓝蔻坐在椅子上喝茶,而范闲正在给言冰云的背部上药,“真是个惊险的行动。” 范闲道:“是的,所以,我们最终的目标,就是从沈重那儿着手,找到肖恩,最后,让沈重,嚓!”他比了个手势。 “于是,你在救我之前便和上杉虎联系好了?”言冰云问道。 范闲答道:“对,利用何道人来联络上杉虎,还有,上杉虎现在是中立的,沈重藏了肖恩,两虎必定相争,到时候,最佳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北齐国力大伤;稍微次点,也是两虎伤一个,北齐也得花很多时间休整。” 蓝蔻道:“但是,现在就欠缺一个时机,让这两人彻底相争起来……我有一个想法,但是,怕是要连累无辜的人……” 言冰云道:“说说听听。” “还记得那位沈小姐吗?”蓝蔻道,“沈小姐花样年华,迄今为止没有婚配,倒是引来了很多目光啊。” 言冰云接话:“你想让沈婉儿入宫?” “我就是这个想法,”蓝蔻道,“但是,必须得让上杉虎亲口向太后提出,让北齐皇帝纳沈婉儿为后为妃。沈重是太后这边的人,到时候,太后会同意沈婉儿入宫,甚至是利用沈婉儿来制约、监察皇帝。沈重最是疼爱他这个妹妹,到时候肯定会与上杉虎有更大更多的矛盾,甚至是与太后决裂都有可能,两派之间明争暗斗会更厉害。但是沈婉儿那个性子,你们也看到了,要想去监察皇帝,她没这个能力,于是,皇帝能在这两位重臣之间坐收渔翁之利。” 范闲道:“你厉害!我只是用心思去对付这两人,你却把目光投向了沈婉儿,角度刁钻。” “不过,那姑娘也是善良,我这个方法,最后的要求就是,让小皇帝成事之后,保沈婉儿一条命。沈重反正都是要死的,他死后,沈婉儿肯定会被欺负,甚至是一同被斩首。在宫里度过余生,能留一条命,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想把事情做绝。 言冰云道:“你过于善良了。”要是他出手,一个不留。蓝蔻道:“好歹人家姑娘也帮过我们,做事别做绝,留她一命。” 言冰云盯着蓝蔻:“别忘了昨天晚上你发的誓。” “我没忘,好哥哥。”蓝蔻无奈。 范闲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你俩,昨天晚上有事儿?” “私事儿,不方便透露。”蓝蔻一句话堵住了范闲的八卦嘴。她当年推断的没错,三处传承的,都是八卦! 范闲道:“办法是好,不过,我们已经有原计划了。我们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蓝蔻,你轻功好,在撤退的时候,负责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必要的时候,把那个用上。” ……蓝蔻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白色的瓶子:“这个?” “对。”范闲点头。 蓝蔻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脸上再次浮现标准的蓝氏奸笑:“你还真的是狠毒啊。” “咱俩彼此彼此。”女人心才是海底针啊。 “要我提醒一句,你们俩离得太近了吗?”言冰云双眼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三日之后,范闲进了房间,看见了言冰云正在翻动一个账本:“这是什么?” 言冰云问道:“沈重不能死!”“为什么?”范闲疑问。 “何道人让你来接手内库在上京的店铺对吧?”“是啊。” 言冰云将手中的账本朝着范闲一推:“这账本有问题,上京店铺的账本与上交监查院的账本,数目差额巨大,监查院收到的账目都是假的。这中间有人私吞了一大笔钱财。” “走私,长公主的手笔。” “更糟糕的是,这笔钱财是通过沈重的锦衣卫送进了庆国境内。这笔钱财,数目巨大,足以养活一营的上乘私兵,还可以在关键的时候,起兵谋逆!” 事情正在朝糟糕的方向发展,这背后牵扯到的,不仅仅是长公主。范闲吞了口口水:“所以……” “沈重不能死,要抓活的!严刑逼供!” 范闲苦笑:“小言公子,要不你把他妹妹给娶了,不用进宫了,以后你问什么他都答。” “范闲,你不要说笑!” “你也知道这是在说笑啊,小言公子!”范闲给气得站了起来,“你知道我费了多少的心血,多少的精力在北齐各势力之间周旋,终于是换来了三日后的机会诛杀沈重!我甚至没有采纳蓝蔻折中的办法!你现在告诉我说,沈重不能杀?!你还要我从他嘴里问到一个绝密?!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神吗?!这里是上京!我还不想死!” “既入监查院,就应当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为了大庆!” “你少拿对付蓝蔻那套来对我!我不是蓝蔻,她依赖你我不依赖,而且,这次,是她负责伙同诛杀沈重……” 言冰云瞪着他:“我当时猜得不错,果然,你不适合当监查院提司。” 范闲闻言,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 三日后,行动照常进行。 行动开始后过了近两个时辰,言冰云坐立难安。 不仅仅是他面前的这本账本,也不仅仅是这次行动,还是,他心中的那个人,蓝寇。他记得那日范闲所说的,蓝寇负责辅助下毒……他现在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困难的。 “砰!” 屋顶上似是有什么东西滚下来了!言冰云起身,打开了门,门口,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躺在地上,浑身发抖。这身型……:“蓝寇!蓝寇!”言冰云将他翻过身,取下了脸上的黑布。 现在的蓝蔻,浑身冒汗,而且血脉膨胀,言冰云将她扶进了房间:“你,你这是中了毒?!” 的确是中了毒,事情回到一个多时辰前,蓝寇得了命令,一直跟踪沈重,到了肖恩的藏身之所,待上杉虎的人将肖恩从里面接出来后,她按照范闲之前所说的,准备将毒洒向上杉虎那边的人。 但是,白瓶子里的毒是撒了出去,也的确是朝着上杉虎站着的方向撒的……谁知道,上杉虎的那群白痴手下,突然间放火自焚!而且,有一点她疏忽了,这是在山林里,山林里,穿山风时有时无。 而起火之前,刮起了一阵风,不仅仅助烧了那把火,让火势更大,而且,让原本洒向上杉虎那边的毒,朝着蓝蔻那边吹来。蓝蔻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快过风,所以,五成的毒粉被吸入了。 言冰云看着蓝蔻:“有解药吗?!有解药吗?!”蓝蔻紧紧抱着自己,用尽全身的气力,摇了摇头。 “怎么会?”言冰云执起她的左手,蓝蔻警觉的反抗起来,拼了命想要收回手。但是,她现在哪里挣得过言冰云。言冰云急道:“我知道你看病挑人,但是现在范闲不在这儿!”他好歹懂一些药理,能撑到范闲回来最好! 他执起手,开始为蓝蔻把脉,但是蓝蔻还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收回这只手:“……冰,云……放,放手……” 言冰云早就两耳不闻了,开始专心为蓝蔻把脉。 奇怪的是,这脉象……与寻常的中毒之人不一样,的确是中了毒没错,但是,这脉象,却是左寸脉常虚,阴多阳少…… 言冰云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且难看,他缓缓收手,将目光投向蓝蔻:现在的蓝蔻,脸色像是酒醉一样的绯红,双目迷离,全身瘫软,而且,由于刚才的动作大了些,头上的玉冠和玉簪落在了门口,头发散了下来。 从未有过的视觉冲击现在就展现在言冰云的面前。言冰云屏住呼吸,盯着蓝蔻不停的喘着气的面庞,再次为她把脉,这次,是右手……脉象恒顺,药物的影响在脉象之上十分明显。 …… 他真的快疯了!真的要被眼前这个人给逼疯了!言冰云闭上了眼睛,很长时间才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眼前之人近似于魅|惑的喘气声,给他的冲击,不仅仅是让自己有了巨大的反应,更是对他过去两年多的认知的一种打破! 言冰云的眼角已经近似于血红,他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就是之前曾经在他与她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时候,冒出的一个偶然却近似于荒诞的想法,现在他必须得印证! 他将蓝蔻打横抱回了床上,然后,一只手近乎是捏紧了蓝蔻的衣襟,另一只手颤抖着拉开了蓝蔻的衣带,一层层的拨开,当内衬的束缚被解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束带和让言冰云差点没拔出剑来把桌子给劈了! 蓝蔻,蓝蔻!!居然,居然是个女人!! 这算什么,她为什么送自己《陈情》?!意义在哪里?!他一个人在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里挣扎了两年多,经历过无数次悔意和懊恼,好不容易说服并且接受了自己的心意。现在告诉自己,那个把自己的心里折磨成这样的人,是个女人!!! “热……热……” 毒!对,言冰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蓝蔻!蓝蔻!” 被药物冲断的思绪,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有些被唤了回来,蓝蔻睁开了眼睛:“冰云……冰云……”她伸出手,拉住了言冰云的胳膊,死死的抓住,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 看着她如此地受折磨,刚才的愤怒,被骗的懊恼,仿佛是烟消云散,言冰云抓住了蓝蔻的手,反握住:“蔻儿,蔻儿……你坚持住,我马上救你!” “冰云……”手上传来的温度使得蓝蔻感觉到舒适了些,她虽然睁着眼,但是意识却是模糊着的,这样的感觉,像是行走在沙漠之中的人遇上了绿洲,她拼命的向言冰云凑近。 “蔻儿!你清醒些!”不知道是他低估了冷先生的药力还是高看了自己的自制力,现在的他,也在崩溃边缘。 “冰云……救我……”蓝蔻双唇微启,吐气化兰。 言冰云长吸一口气,蔻儿,既是如此……我只能用,最坏的方法来救你的性命……你以后怪我也好,恨我也好,先救你的命,最要紧…… …… …… 第36章 该面对的迟早要来 范闲一个晚上没睡好,他这个计划本意是针对于上杉虎。之前假意告诉言冰云,就是为了测试言冰云被关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被沈重收买了。但是好在言冰云的爱国之心,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依旧忠于庆国。 可是……现在他面临的一个问题是:蓝蔻不见了!在参与行动之中,所有人都按照计划给自己发了信号以示平安,唯独少了蓝蔻的信号。而且,后面他因为要套出肖恩的秘密,花了一个晚上。肖恩死了,最大的秘密也被套出来了。但是蓝蔻的信号一直没有传过来,他为了躲避北齐逐渐加强的城防,保险起见,一直在郊外呆到天亮边上才回到了驿馆。 王启年见了范闲:“呦,大人,回来了?” 范闲急着问:“老王,你见到蓝蔻了吗?” 王启年道:“我正要问大人您呢,按照昨天您的要求,所有的人统一在酉时在这里集合,昨日,所有人都到了,唯独爵爷没来。” 范闲道:“昨天酉时前,你去了哪里?” “我去联系了郭保坤,”王启年道,“哦,对了一直在这里的是小言公子,大人您可以去问问小言公子,看他有没有见到爵爷。” 范闲问道:“昨天言冰云睡哪儿呢?” “一直在您屋里休息。”王启年道。 范闲了然,直接冲着房间去了。 范闲瞧了瞧门,等了一会儿,嗯?没人应?出去了?还是,在休息?可能性大的是第二种,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再悄悄的关上了门。 这扑面而来的麝香味道,让范闲差点呛到。身为已婚男人的范闲,对这个太熟悉了。呵,没想到,言冰云居然还会……果然都是男人。 只是,当他走到言冰云的床边之后,脸上刚刚的嬉皮笑脸的样子,渐渐消失,眼睛逐渐睁大,表情逐渐由不可思议,变成了惊恐无比。 床上的场景是:言冰云睡在外侧,呼吸均匀,但是,他的手搂住的是蓝蔻!蓝蔻虽然衣着完好,但是在手臂之上露出的红红紫紫,还有这房间里的麝香气味,无一不昭示了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言!冰!云!!!! 范闲的脑子在那一瞬间短路了,眼前一片黑,差点把血给吐出来!等双眼恢复清明之后,范闲上前,扬起手掌,向着言冰云的脸扇过去,却在半路上给一只猛然抬起的手给截住了。 “你醒了你还装?!”范闲用着全身最大的力气发出最小的咬牙切齿的声音,“给我起来!偏厅!”这下他要和这位小言公子好好算算账!! 等待范闲气冲冲的离开了房间,言冰云缓缓起身,将衣衫穿戴整齐,然后把被子给还在睡梦中的蓝蔻掩得结结实实,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后,去了偏厅。 偏厅里,气氛很是压抑。 范闲一脸怒火:“你干了什么?” 言冰云道:“既然看到了,何必明知故问?” “你这样会暴露她的身份!!”范闲急道。 言冰云皱眉:“你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范闲破口道:“你以为我是你?!我当初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家为了她的身份苦心隐瞒这么多年,你就这样把她给……给……” 言冰云道:“她当时中了毒!” “什么毒需要你把她要了才能解开?!”范闲逼问,一拳挥上去,“你等我回来不好吗?!” 言冰云躲开范闲这一拳;“范闲!我从来没有想过暴露她的身份!” “那你现在这样做和暴露她有什么区别?!”范闲道,“往深了说,你这是犯罪!!她醒了之后,你打算怎么面对她?她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兄弟!” 言冰云冷着脸:“这便是我与她的私事了,不劳你操心。” “我答应过她娘在北齐保她平安,现在她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你给要了。你告诉我,我回去后是该如实交代还是该瞒着?!” “范闲,不用我提示你,你已经娶了郡主,有了家室吧?” 呵,这怎么就跑偏了:“行行行,现在我说什么都是废话。等会她醒了,你自己和她说去!” 但是他绝对不会这么轻饶言冰云的,虽然……虽然他刚刚知道,蓝蔻,并不是他的亲表妹……而他,不是范建的儿子。 言冰云深呼吸两口,那晚过后,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她的身份会被暴露。但是,情况比他想的好了许多:范闲第一个发现了,好在范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她的秘密?” 范闲坐在屋内的一个台阶上,揣着手,满腔愤懑,但是不得不回答这个问题:“她娘,娘身边的那个嬷嬷,我,司理理,现在多了个你。” 言冰云惊异道:“司理理?!她可是北齐暗探!” 范闲道:“她在北齐来的路上为我挡了一箭,全使团会医术的只有我一个,你是要我亲自给她把所有衣服都脱了之后上药吗?” ……似乎是不能:“你能保证司理理能够守口如瓶吗?” “我欠司理理一个人情,我相信,她会保密的。”范闲分析道。 言冰云盯着范闲:“我不信。司理理是北齐暗探,又即将入宫成为北齐贵妃,这样的人,你叫我如何去信?!” “那要不你现在去北齐皇宫把司理理绑出来,让她再发个誓?”范闲赌气,却猛地反应过来言冰云刚刚说的话,“等等,你刚刚说到,司理理即将成为北齐贵妃?” 言冰云见他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来,便收了刚才的那副样子:“是,虽然现在没有明确消息,但是礼部那边,确实有动作。” 范闲想了想:“没想到,你在礼部,居然还有人?不过,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蓝蔻给我们的一个计划?” “你指的是,通过沈婉儿来调拨沈重与太后的那个计划?” 范闲道:“是,其实,我也骗了你。上次我说的那个计划,其实是针对于上杉虎的。不是我多疑,你被沈重关了几年,受了那么严重的酷刑,我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被沈重收买了。这次的局,主要是用来看看,你是不是沈重的眼线。”可是没想到,言冰云的测试过关了,却把蓝蔻搭了进去。 听了范闲的解释之后,言冰云点点头,作为监查院的人,他的怀疑是合理的:“很好,你有这样的心思,才不愧对与监查院提司的身份。你这样想,我很满意,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从沈重口中问出那本账本的秘密。” 范闲想了想,重新与言冰云对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监查院里,有多少与我同龄之人?” 男人谈起大事来,私事可以先抛到一边,言冰云不解:“你问这个干嘛?” “放心,不会对庆国不利。”范闲说道。 言冰云摇摇头:“有很多,无法计算,监查院中的人,我也认不全,像我和你也是同龄。监查院向来从小培养心腹,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有多少……” 范闲的神色,在听到“我和你也是同龄”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你说什么?你跟我也是同龄?!” 言冰云点头:“对啊,有什么问题?” “你见过你的生母没有?!” “……家母在生我的时候便过世了,从未有缘见到。” “你跟令尊相处得多吗?!” “父亲对我很严格,从小便把我交给别人抚养,虽然见得不多,但是,也是为我好。” …… …… 酸死了。 蓝蔻再次把眼睛睁开的时候,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像是被一万匹马踩过一样的酸痛。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抬起手。 呼,言冰云还算有良心,知道给自己把内衬给穿好。不过,她的手腕上,现在不是红的就是紫的。 蓝蔻虚脱似的发出了一声长叹,唉,昨天的自己,简直是不能直视,太过于疯狂了。不,是言冰云带的!言冰云这个混蛋,她明明都求饶了,毒也解开了!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但是,她和言冰云,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沾湿了枕头。 她现在说不清自己是吃没吃亏,这件事追究起来,是自己没办好任务。本来是要给上杉虎的下属下毒的,但是反倒是她自己没预估好环境因素,自己中了招。不过好在上杉虎的下属都死了。而自己现在的身份……以后是不能娶妻,嫁人……很大可能性是零了。 心思复杂的她,硬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拖着酸痛的身体,从地上捡起了被言冰云扯得已经破了个小口的衣服,穿戴好,又缓缓移步到门口,捡起了玉冠和玉簪,简简单单梳洗了一下。深呼吸了几口,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打开了门。 院里的亭子之中,两个人的身影正好映入蓝蔻的眼帘。 言冰云的手里正拿着好几包风寒药,冷冷的看着沈婉儿:“我对你,从未动情!”还要他说多少遍? 沈婉儿也明显是知道了他这个态度,心里虽痛,但是还是笑着答道:“我,我知道的,你,你和我说过,你在庆国,有心爱的人,之前与我相识,是为了借我的身份,探取军情而已。” 言冰云有些烦闷:“那你还来干什么?” 沈婉儿担忧的说道:“总还是担心你的伤势,你我终究是相识一场。”她看见了,言冰云现在穿着的衣服,肩上,有隐隐可见的血迹,怕是,伤口复发了。 言冰云打量着手里的风寒药,眼睛再看向沈婉儿的时候,充满了玩味:“我可以接受你的好意。”沈婉儿的嘴角有了些微微的上扬。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尽管说。”沈婉儿一脸期待。 言冰云双手背到背后,嘴边吐露:“把你哥的人头送来!”这话,像是毒舌吐出的信子一样,沾上毒液,刺伤了沈婉儿的心。 “你若能大义灭亲,我保证还能像之前一样跟你谈心,”沈婉儿的神色越来越慌张,很好,是他想要的结果,“你若是想和我亲近,与我回大庆,我收了你做妾室,也未尝不可!” “……做,妾……” “你若是不忍心下刀,我这里有毒药,下在你哥的茶水里面,让他喝下去!”言冰云的语气越来越冷。 于是,沈婉儿哭着离开了这驿馆。 在沈婉儿的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言冰云将手里的风寒药,直接扔在了一旁,不管了。心中想道,总算是把这个喜欢扰人的女人暂时给弄走了。 …… 目睹了这一切的蓝蔻,竟然生出了些想追上去安慰沈婉儿的冲动。 “蓝蔻?!”范闲也在一旁目睹了全程,走到她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蓝蔻撑着全身酸涩的身子:“表哥,我没事。就是有些稍微的不太舒服罢了。”看来表哥是知道了…… 范闲道:“这几天你先歇歇,我去给你熬些药,调理一下。” “好。” 言冰云转身,正好看见了站在一起的范闲和蓝蔻。他急匆匆走过去,正准备拉住蓝蔻,突然想到,这里是驿馆外面,忍住了:“你,身子怎么样?” 蓝蔻看着言冰云:“在庆国有心爱的人。” “……” “收了沈小姐做妾室。” “……” 范闲听出了酸味儿。 “你知道我不是你想的这个意思。”言冰云解释道。 蓝蔻拢了拢自己的衣服,今日有些冷:“不过,这下,她是真的被你伤透了心。且不说她心中有你,你与她哥早就是不死不休。她好歹也是沈重的妹妹,大户人家出身的正经小姐,你居然说出让她做妾室的说法,这不是侮辱了她吗?” 言冰云道:“我只恨没有早些说出来。”让你看到了…… “你若早些说出来,我们也救不到你,”蓝蔻道,“不过这样也好,断了这情丝,以后进宫了,还可以好好活下去。” 言冰云道:“你在心疼她?” 蓝蔻嗤笑一声,道:“站在女人的角度,我会心疼她;站在男人的角度,我会追上去安慰沈小姐,趁虚而入。”她也不得不承认,沈小姐,的确是我见犹怜。 范闲咳嗽了两声:“有些过了啊。” “……你非要这样和我对着来吗?”言冰云问道。 蓝蔻看了看言冰云,再转向范闲:“表哥,麻烦你,去我房里,新拿一套外衫来,还有,把我的手杖取来。” 范闲知道她是在支走自己,不过,两人的确应当说说话:“好。” 在范闲走远之后,蓝蔻道:“冰云,我想和你谈谈。”言冰云点点头:“进屋谈。” 第37章 剖心事 两人进了屋,言冰云马上扶住了走路的时候明显一瘸一拐,缓缓挪步的蓝蔻:“蔻儿,慢点。”他扶着蓝蔻,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床边,伸手就要为她宽衣。 蓝蔻避开了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言冰云收回手:“范闲说,你近些天来多休息休息。” 蓝蔻摇头:“只要不是大动作就行。”言冰云见此,只得作罢。 蓝蔻看了看言冰云:“昨日……”有些说不出口。 言冰云道:“是我。” ……她知道是他:“我知道。” “……蔻儿,”言冰云道,“我不后悔。” 蓝蔻道:“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但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言冰云道:“你问吧。” 在她听来,言冰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在昨日之前,知道我是女子吗?” 言冰云摇头:“不曾。”她的秘密被隐藏得很好,连自己都不曾发现。 “你今日,对沈小姐说,你在庆国,有心爱之人。”蓝蔻看向言冰云。 言冰云定了定神,这一刻迟早要来:“是你。” “……”蓝蔻愣住了。 “是我,倾慕你。”这五个字,似乎是耗尽了他的勇气。在昨日之前,他从不奢望能说出口,但是现在,他敢了。 “……”所以言冰云是在不知道自己是女人的情况之下,先喜欢上了自己,“冰云,我觉得,你应该反省一下,你,你是不是断袖……” 言冰云闻言,脸黑了一个度:“我只是,倾慕你……”关于自己是不是断袖的这个想法,他已经挣扎了两年多了。现在看来,自己的结论是:他只是喜欢蓝蔻这个人而已。 所以,她是男的,他就是弯的;她是女的,他就是直的。 …… 蓝蔻有些不解:“你,你为什么,会,会喜欢上,我?我是说,是男子的我?”以前再一起做任务的时候也没见过他有这个迹象啊? 这下轮到言冰云发问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她该知道些什么? 言冰云见她如此模样:“《陈情》。” “冰云,《陈情》,有什么问题吗?” 言冰云道:“你给我的《陈情》,难道不是原因吗?” “冰云,我给你《陈情》是为了给你打发时间的。”不是用来掰弯你的。 “《陈情》是你抄录的?” “是。” “既是你抄录的,你怎么会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言冰云盯着蓝蔻依旧不解的面容。 蓝蔻眨巴着一双水眸:“……你把你觉得不对的地方说出来。”她要来和他辩解一下。她抄录的《陈情》可是剧版的清水兄弟情! 言冰云开口:“记得百凤山围猎一段吗?”那是两年前那个晚上他睡不着的开始。“记得。”就毕生知己的那个地方啊。 “‘一曲毕,魏无羡抱起双手,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姿势靠在树上。’”言冰云回忆起那本早在自己被抓之前的那个晚上就被自己烧得一干二净的《陈情》里的片段。 ……这段有什么问题吗?很正常啊。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就快睡着了的时候,忽地一动,清醒了过来。有人走近。’”言冰云过目不忘,更何况这本书已经被他反反复复看了两年多。 蓝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她记得自己抄录的是剧版,这剧版里,魏无羡眼上的黑布此时已经解开了。而言冰云口中的魏无羡,黑布明明就系在了眼睛上。 “‘这触感陌生而异样,湿润又温热。魏无羡一开始根本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到他反应过来,整个人都震惊了,’”言冰云背到这里,呼吸再次急促起来,最后,从牙齿缝里挤出最后几句话,“‘这个人,正扣着他的手腕,把他压在树上亲吻!’” …… 北齐明明很冷,但是蓝蔻的手心、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冰云,你,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原著的“百凤山之吻”? “这就是你送我的书里在百凤山上的描述,”言冰云双眼红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蓝蔻直接站了起来:“这,这不是我抄录的!”她冤枉啊! 言冰云也随之站起来:“你刚刚承认了,现在想否认?” “你,你就是看了这个,然后……”然后就想到了她,根据蓝忘机和魏无羡的关系来联想到之前他与她的并肩作战,然后就……弯了? 言冰云道:“你我与忘羡二人不同。我心悦你,也并非是出于此书考量,而是实实在在的想了很久。”那个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里,用了整整三天三夜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蓝蔻摇头:“但这书真的不是我抄录的。” 言冰云道:“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 “不是我,我抄录的百凤山的内容是魏无羡与蓝忘机在百凤山上问你拿我当什么?我拿你当我的毕生知己。”她矢口否认。 言冰云道:“这是你第一次给我《陈情》的时候里面的语录。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抄录完。” 蓝蔻认真地反驳道:“冰云,无论你相不相信,你在北齐看的那个版本不是我抄录的。” 言冰云见她如此认真,不像是说谎:“那,你这书,可还经过他人之手?” 蓝蔻冷静下来,想了想,不应该啊,这书从头到尾都是她说出来的,她和蓝芝抄录的,那丫头记忆超群,应该不会记错才行啊,而且范闲虽是老乡,但是估计也不知道这个故事,那…… 等等!! 她想起来了,当时自己因为走得急,匆匆从蓝芝的桌子上拿走了《陈情》,当时蓝芝的桌子上,可是有两本一模一样的书,她随手就拿了其中的一本。 当时正好是蓝芝要大范围的发行此书,那么为什么,样本有两本?按理来说一本就可以了。 言冰云看着蓝蔻的脸色越来越古怪:“蔻儿,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蓝蔻直接不顾形象地趴在了床上,有些捶胸顿足之势,懊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是蓝芝! 她就说那个小丫头怎么在言冰云走的那两天魂不守舍的,感情是她写了这书自己私藏,不想被自己误拿了送了言冰云,她害怕书丢了被别人看到之后揭穿!!这样一来,她当时的失态都解释得通了。 她苦笑起来,搞了半天,是她自己的亲妹妹,闹出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言冰云坐在她身边:“是想起来了吗?”他将蓝蔻缓缓的拉到了自己这边。 “冰云,我突然发现,我们家的家教,有些前卫了……”蓝蔻生无可恋,任凭言冰云动作。 言冰云问道:“什么是前卫?” “就是思想超前发展,这次回去之后,我得整顿整顿家风了。” 言冰云道:“那,你的心思呢?”“?” “我知道监查院的人不该有心,可你也说过,我逃不过情字,”言冰云道,“我想听听你的心意。” …… 偏厅里,炭火烧着,暖着寒冷的北齐;香炉里青烟寥寥,为这房间里添了一抹白檀香。 范闲已经把最新的衣物放在了桌子之上,但是就是不能离开这个偏厅,现在人家小两口在说悄悄话,他现在去,就是个大电灯泡。 不行!正厅是自己的卧室,暂时给言冰云养伤的!他才是正使,他自己的屋子自己凭什么不能进去啊?他刚刚站起来,拿着手杖和衣服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言冰云打开了偏厅的门,从范闲的手里拿过了这些东西:“我拿给她就行。”离去的时候,还贴心的带上了门,把范闲再次关在了偏厅。 范闲:……他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可是,他还没有等多大一会儿,言冰云就回了偏厅。看着他的样子,范闲摸了摸下巴:“小言公子,你,这是?这是被表妹给拒了?” 言冰云给自己倒了杯水:“她没有拒绝我……” “那你现在的情绪,可是有些被拒绝的感觉……”范闲道。 “……”言冰云不想和他说话。 范闲想了想自己那晚和婉儿的相见:“哦,表妹需要点时间俩认清自己的心,是吧?” 言冰云喝了口茶,是啊,他当初认清自己的心,花了整整三天,挣扎了两年多。现在,蓝蔻提出个缓期是很正常的事。 范闲道:“其实,我觉得你俩能成……” “我有把握。”言冰云坚毅的说道。 “……我也有理有据,之前她在知道是李云睿出卖了你之后,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疯’,小丫头没尝过情爱,也不敢轻易尝试,所以,打开她的心结只需要一个契机,放心,你俩,能成。” 言冰云道:“你很有经验?” 范闲道:“我是个已婚的男人,当初我追婉儿的时候,估计你还没喜欢上蓝蔻呢。但是有件事情,我还是得问你一下。” “有话快问。” “你们俩已经这样了,你有没有想过娶她?”范闲认真的问道。 言冰云一顿,闭上了眼睛,想了很久:“有。” “嗯,”范闲道,“有计划吗?” “目前没有。” “我给你出个计划。” 言冰云看向范闲,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算计:“条件。” 范闲与言冰云对坐:“监查院一处的主办位置,我需要你坐上去。” 言冰云道:“我资历不足。” “查出走私真相之后,就差不多了。回京都之后,我会动用一切力量,助你上位。” 言冰云盯着范闲:“你这是在用她威胁收买我。” 范闲否认:“我没有用蓝蔻作为筹码做任何事。她是我表妹,是我家人,帮了我很多,我也希望看着她幸福。我给你说了,只要你帮我,我姑姑那儿,我帮你说话。” 言冰云道:“即便是不用你,我也可以在蓝老夫人那里说话。” “理由呢?”范闲道,“你去提亲,理由?是你在北齐要了她女儿?人家只能嫁给你?不是我说,小言公子,蓝蔻并不是那种你要了她她就会像这里的很多女人一样非你不嫁了,就说蓝老夫人,你认为我姑姑会把女儿嫁给你?还是会让蓝蔻在蓝家和你之间做取舍?你可别忘了,蓝蔻的肩上,是靖武公爵府的整个家族的未来。” 言冰云微怒:“我不会用她的名节去胁迫任何人。你也别想在院里结党营私。” “结党,却是为公!监查院大权一直在陈萍萍一个人手里不是什么好事!”范闲顿了顿,“小言公子,不是为了庆国什么都可以做吗?现在,既可以为庆国效力,又可以美人在怀,何乐不为?跟我联手,分权抗衡,便是报国之路!” 言冰云拍案而起:“你这是疯了不成?!”范闲凝视着面前的桌子:“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言冰云道:“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范闲冷笑,抬起头看向言冰云:“的确,还差个契机。” 言冰云再次跪坐下来:“你这般野心,回京都后,我会告知院长。” 范闲道:“随你。但是,这件事无论你答不答应,表妹都会被牵扯进来。” “范闲!” “当时为了救你,她和我说了,只要帮她解决李云睿,她和蓝家随我差遣,”范闲道,“现在她是我手下的人。” 言冰云道:“她有自己的主张。”既然她已经被卷了进来,不能幸免,他唯一能帮助她的,就是少将这背后的污水泼在她身上。 范闲,这件事他回去之后,一定会报告给院长的。 第38章 野心 蓝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给自己剖白心思的范闲和王启年,问道:“所以,表哥想做监查院的主人?庆国第一重臣?” 范闲点头:“是。” 王启年道:“大人放心,有王某在。” “光有你不够。”范闲道。 蓝蔻笑道:“既然都是要站队的,那么,早些主动,总比晚些被动好。只要表哥所做的事情不会对庆国造成危害,我遵守承诺,我和蓝家,将作为表哥的后盾。” 范闲道:“放心,我是庆国人,不会触犯庆国利益。谢谢你。但是,还不够。” 王启年疑问:“言冰云?大人也想把他收为麾下?” 蓝蔻用手杖敲了敲这桌子:“表哥,你不了解冰云。他独立孤傲,行事能力一流,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你收服的。”甚至有的时候,她认为,言冰云才是最适合这监查院的主人,而她表哥还是去为小言打工才比较合适。 范闲道:“我不只要收服他,还要从沈重手里问出走私者的名单。我能信的人不多,现在的话,我们三人知道就行,别让第四个人知道。” 蓝蔻笑了,果然,蓝芝预料得没错,她摸了摸胸口蓝芝给她的玉。这次回去之后,只怕是,京都城内,风云涌起了。 范闲道:“对了,你之前那个计划,我想过了,是个可行的办法。沈重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和言冰云在一起,那就让她在宫里一辈子平安吧。” “这件事情,表哥你去负责把上杉虎给说服了,但是沈重那边……” 范闲道:“你给沈重打个预防针。沈重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妹妹的事找来这里的。” 蓝蔻道:“给他预告之后,他不就有了戒心吗?” 范闲说道:“有戒心了,才会更加失望不是吗?” 蓝蔻笑了:“表哥,你这出手,果然狠毒。” “都说了,没你刁钻没你狠。” 蓝蔻想了想:“表哥,冰云那边,恕我不能帮忙让他去投靠你,得让你自己行动,你们之间,我插不了手。” “我知道,不会为难你的,”范闲安慰道,“你和言冰云的关系好我们都知道。”他还特意强调了“关系好”三个字。 “正经事,别闹,”蓝蔻道,“表哥,我这还有箭伤,记得帮我调药。” 范闲道:“知道了,祖宗!都是一群祖宗!”言冰云那边需要他,上次他和蓝蔻的那事儿,让他的后背伤口裂开了许多,这就已经很让他头疼了;现在蓝蔻还有肩伤,他还得秘密找药,给蓝蔻调理事后的身子。 这两口子,真是两个祖宗! “范闲!范闲!” 屋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是几个人的。沈重来了? 蓝蔻起身,手杖驻地:“请表哥和王兄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见见那位沈重大人。” 沈重火冒三丈的来了驿馆,没有经过通报就直接闯进来了。蓝蔻出了房门,鞠躬行礼:“沈大人来了?蓝某有失远迎,表哥和王启年都不在,我是副使,有什么事我可以代劳吗?” 沈重手一挥,将后面的随从摒退,将蓝蔻拉到了一个角落里:“不许打我妹妹的主意!” 蓝蔻轻哼一声:“沈大人,您说笑了吧,是令妹在打我义兄的主意吧?” 沈重道:“从今天起,我会把她锁在屋里,直到你们离开上京。”蓝蔻笑了:“沈大人的心我明白,毕竟我也是个当兄长的,我也有两个妹妹,谁不是想让自己的妹子幸福一辈子呢?但是,你锁住了令妹的人,锁不住令妹的心啊。而且,令妹还是会跑出来的。” 沈重道:“你什么意思?” “我在想,若是我妹妹也喜欢上敌国暗探了,我又不能阻止她跑出来,我得把她藏到哪里去?自然是,一个那个男人找不到,她也出不来,还有人照顾,保她一辈子平安的地方。” 沈重仔细想了想她的话,恍然大悟,恶狠狠的用手指着蓝蔻:“你这是,让婉儿……” “嘘!”蓝蔻将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嘴前,“都是明白人,别说出来了。” “无论如何,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言冰云若再敢招惹她我就是拼了丢官弃爵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蓝蔻的手杖敲了敲地板:“不会的,我向你保证!那我也请沈小姐以后,不要再主动来驿馆找我义兄了。” “沈某人说到做到!” “蓝某人也说到做到!” 沈重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和随从离开了驿馆。 蓝蔻看着沈重的背影,心里怀着事儿。沈婉儿,最好是别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希望沈重说到做到,否则,等沈婉儿进宫之后,她指不定会采取言冰云的那种比较狠心的方法。 “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沈婉儿。”言冰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蓝蔻看向言冰云,淡淡的笑了:“我知道。再过几天,北齐太后的生辰就到了。好戏就会在那时候开场。我作为南庆副使,会随着表哥出席宫宴。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言冰云道:“光让他们之间反目,还不能扳倒他。” “大厦倾倒,需要一个契机,我们时间不多了,你越早回家,就会越多一份安全,”说着,蓝蔻将自己的斗篷脱了下来,给言冰云披上,“现在,好好养伤。北齐冬天冷,多穿点。” 言冰云其实并不怕冷,在北齐这几年,本来就已经习惯了北方的冷,再加上受酷刑之时,用冷水泼醒的次数多了,都麻木了。但是被这斗篷这样一暖,他才觉得冷,然后一股暖流流过他的心底。 蓝蔻看了看天:“这个时辰,估计,给上杉虎的礼物和北齐太后的礼物都已经送去了。” “范闲送的?”言冰云问道。 “要不然怎么刚刚是我接待的沈重?”蓝蔻说,“既然沈重不想放你走,我们不介意在北齐上京给他送份大礼,也算是给大庆一个惊喜。”说完,她打了个冷噤,呼,还是有些冷。 言冰云无奈,将她推回了房间内坐好,房间内生着炭火:“大事在前,身体最要紧。别着凉了。”蓝蔻坐了会儿后,感觉身体暖了下来:“好多了。” “既然你的腿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等回了大庆之后,我会教你学武,”言冰云道,“身为监查院的一员,你需要自保,光有轻功不行。” 蓝蔻苦笑:“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如果我习武,真气不似男子,以后交手的时候,会暴露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只是学了轻功的原因。” “那我找些适合女子的功法。” “那我岂不是暴露得更快?”蓝蔻道,“冰云,你对我好我知道,但是,现在,请你安安心心的养伤。等回了庆国之后,还有场硬仗要打。” 言冰云了然:“范闲告诉你长公主李云睿走私的事了?” “对,”蓝蔻道,“起兵谋逆,这是件大事,我相信陛下不会置之不理。表哥想单干,我也不阻拦。”范闲想要邀功,随他。 “不拦?” “如何拦得了?”蓝蔻道,“他在院长面前,就像院长亲子一般,他什么,院长就给什么;我估计这次他要结党营私,院长知道之后不仅不会怪他,还会亲手给他把路清干净。” 她总有种感觉,范闲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冰云,你知道监查院的创立吗?” “在八处的藏书里又记载,是一位叫叶轻眉的女子所创。”言冰云答道,“院门前的那块石碑,不就是那位女子所立的吗?” “那你知不知道,叶轻眉,就是我表哥的母亲呢?”蓝蔻看着言冰云有些皲裂的表情,心下知道了,他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子承母业,监查院未来的主人,就是范闲。”其实,这件事估计在上面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范闲没有让她保密,她自是可以说出来,反正大家都知道。 言冰云很快平复了自己惊讶的神色:“但是,京中之人,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坐上这个位子的。不可能有人同时把内库财权和监查院大权同时收拢。” “那就看京都里的人怎么做了,”蓝蔻打了个哈欠,有些累了,“从大局上来说,是个国家大事;从小了来说,其实就是件关于继承人的家事,唉。” 其实,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自己的事情,其实她想了很久,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何尝在自己心里没有位置?蓝蔻的手,悄悄的朝着言冰云放在腿上的书挪了挪,直到挪动到了边上,轻轻搭上言冰云冰冷的手,握住。 言冰云刚才就察觉到了她的举动,却没想到她居然握住了自己的手,一时失语。等他反应过来,蓝蔻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的双眸凝视着自己,含着笑意:“答案我给你了,安心养伤吧。”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他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安全强制性把她留在言府里的时候;或许是二人为了分别而争执时;或许是第一次的分别;又或许是……分别的那两年,原来,分别之久,她在不知不觉的思念之中,早就动心了。 难怪,那晚他这般折腾自己,自己却没有想要去怪他…… 言冰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看得刹那间蓝蔻心如春水滋润万物,她这才想明白,原来,这个人真的有可以使出美男计的资本。 “等我回京都之后,第一件事就想办法把和若若的亲事给退了。”蓝蔻脸有些烧。 言冰云看着她:“此事,还需范闲帮助。光你一个人不行。”“我知道,”蓝蔻道,“只是不知道,现在表哥那边怎么样了。” 第二日,好消息传来:北齐太后下懿旨,让锦衣卫镇抚使沈重之妹入宫,封为婉贵妃;同期,北齐皇帝下旨册封司理理为贵妃,暂时不加封号,两位贵妃的册封大礼在太后寿辰之后举办。 看似同是贵妃,但是二人有根本的不同:沈婉儿是太后请进宫的,目的是监察皇帝;而司理理是皇帝亲自下旨迎娶的,好像是真爱。 蓝蔻听了,笑道:“亲自下旨娶的,就是真爱?”笑死她了。 范闲嫌弃的看着蓝蔻:“能不能别笑了?” “北齐百姓就是怎么认为的?这使团之内谁不知道司理理喜欢的是表哥你?”蓝蔻都笑出了泪水,擦了擦,看着范闲类似于二哈的眼神,不笑了。 范闲道:“算了,你现在还是笑吧,等会儿在太后寿辰之上就别笑了。” 蓝蔻笑道:“不过,表哥你还是挺有魅力的。” “咳!”她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蓝蔻叹气一声,转向背后正在看账本的人:“冰云,我知道,适可而止,只是调侃一下。” 范闲嘲笑道:“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愿意管管你了。” “表哥,等下次我妹妹与郡主娘娘打牌的时候我会申请参加一局的。”蓝蔻看着范闲冷笑道,“牌桌上言语嘈杂的,万一说漏了什么,我可不负责。” “蓝子弦,你狠!”范闲道,“我祝你在牌桌上把你带的每一分钱都送进我媳妇的口袋里。” “你觉得到时候,郡主娘娘是在意我口袋里的钱呢?还是在意你在北齐的那些桃花呢?我来数数啊,司理理,海棠朵朵,搞不好,北齐宫里还有人……” 范闲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那你呢?谁知道小言公子在北齐长袖善舞的时候,招惹了哪些女人?沈婉儿算不算?” “手下败将就别拿来在我面前晃悠了,如果沈婉儿想见冰云的话,她得从宫里逃出来,”蓝蔻把玩着手上的手杖,“北齐皇宫如果让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女人逃出宫了,那我大庆一统天下,指日可待。”说完她也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襟:“马上就要入宫了,准备一下。” 第39章 启程回家了 这世间,是不是女扮男装,已经变成了常态? 她进宫之后,作为副使,坐在下方,时不时的打量着坐在高位上的北齐皇帝战豆豆。女人的第六感:这个皇帝,绝对是女人! 她好歹只是个公爵,有可能会被暴露;但是坐在上座的这个,明显就高明多了,谁能想到,自家皇帝居然会是女子呢? 太后寿辰,敬酒之后,一位名叫狼桃的人,向范闲提出挑战。她幸好当时没喝水,不然的话,准会被呛到。狼桃?她还西红柿呢!但是,人不能貌相,这个狼桃,居然是大宗师苦荷的弟子,九品上的高手?!在北齐这九品和九品上是不要钱的吗?看看自从入了上京之后,遇上的除了沈重之外,都是九品:海棠朵朵,何道人,上杉虎,现在又来了个狼桃…… 她庆国怎么就没有这么多的九品呢?哦,大宗师倒还有两个,一个是叶流云,可是他现在云游去了;另一个……是宫中哪位贵人啊? 蓝蔻现在喝着酒,吃着水果,看着范闲正在和海棠朵朵在大殿之中,名为比武,实则在跳舞!此“舞”非彼“武”……回去后还是和郡主娘娘打一局牌算了,哪怕输了也好。她记得郡主娘娘的牌技可是能和范思辙不相上下的。 高达则是和王启年在一旁咬耳朵八卦。这两人看热闹还来不及,甚至要拉上自己:“爵爷,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吗?” 蓝蔻瞥了高达一眼:“我认为什么?” “爵爷,你不觉得,这圣女与咱们大人还挺般配的吗?”高达一脸八卦。 是,是挺般配的,她其实也挺欣赏海棠朵朵这样的女子:“是挺般配的。” “我就说吧,”王启年一拍大腿,“北齐圣女,咱家大人,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家北齐养了这么多年的圣女,就被我家大人抢去了,唉,亏了。” “老王,老高,我请你们注意一下,”蓝蔻打算给这两位破盆冷水,“你们认为北齐圣女,可能给表哥当妾室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启年和高达不做声了。蓝蔻继续道:“你们可别忘了,司南伯府里,还有个郡主娘娘等着表哥回家。” 话说完,两人也正好“打”完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简直就是情意绵绵剑和眉来眼去拳。 不过,舞跳完了,好戏也就上场了。 上次范闲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了他们:上杉虎已经加入了太后的阵营,而且,上次就是上杉虎向太后提出了让沈婉儿入宫为妃的建议,这下沈重怎么受得了啊?自己养大的亲妹妹,要在宫里过一辈子。 而现在,上杉虎在太后寿宴之上直截了当的指出,当朝婉贵妃在入宫之前曾和南庆谍探言冰云有私情,并且出卖了北齐军情,导致北齐大败。在众多舆论以及近期沈重的表现不太令太后满意的情况之下,沈重被降职了。 不过,exo me? 什么叫沈婉儿和言冰云有私情?!!! 分明是沈婉儿对言冰云有情,言冰云利用了沈婉儿对他的这份情来探取情报!上杉虎,果然是个虎!说话不经脑子! 范闲拍了拍她的肩膀:“唉,一回来就坐着,想什么呢?”一动不动半个时辰了。 蓝蔻凝视着远方:“表哥,我们还有多久能回去?” “明天就启程,”范闲答道,“今晚,我去拜访一下庄墨韩先生。” “哦。”那还是算了,时间不够了,如果时间够的话,她得像个办法把上杉虎也给弄了。毕竟她娘说,上杉虎是杀她爹的人。算了,以后还是让小球与上杉虎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吧。 王启年道:“不过,能够让沈重在这么短的时候威严全失,大人真是厉害。只可惜啊,他指挥使的位置没动。” 言冰云道:“坐不久了,失势夺权,只是时间问题。” 范闲琢磨琢磨:“确实是快了些。” “大人可还有什么忧虑?”王启年问道。 “沈重虽然倒下了,但是他要知道的走私者名单却依旧没有拿到手。”言冰云道。 蓝蔻道:“未雨绸缪,确实必不可少的,沈重一倒下,接任锦衣卫的,六成可能是卫华。不过说来也奇怪,沈重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边的人树倒猢狲散。当初有人拿我们监查院和锦衣卫相提并论,但是,现在看来,锦衣卫,不堪一击。” 言冰云道:“监查院有信仰,但是锦衣卫,只有权力。” “我都有些怀念,在藏书室里的日子了,真想早点回到家里。”蓝蔻捶了捶自己的腿。这个细节被言冰云发现了:“腿怎么了?”伤又复发了吗? 蓝蔻摇头:“这几日着实是累了些。加上北齐这鬼天气,实在是不太适应。这腿,稍微酸痛了些。回去后休息一会儿,不碍事的。” 言冰云转头看向范闲:“不是说都治好了吗?” 范闲道:“小言公子,人体都有个不能承受的极限。表弟这腿,重点是伤了很久,开刀也的确能够治好一大部分。但是难免会有些后遗症,天气就很重要。不过,这次回去之后,表弟你还是多休息一下。” “知道了,牌局约上。”蓝蔻道。正好回去后看看书,搓搓麻将,赏赏花。她不大会打牌,但是架不住蓝芝和蓝华会打牌。自从林婉儿嫁给范闲之后,范蓝两家女子三缺一的牌局就圆满了。林婉儿,范若若,蓝芝和蓝华,四个人经常聚在一起搓麻将,哦,范思辙也会入局。 范闲翻了个白眼:“又来了,你。” “我白白给娘娘送钱去,不要啊?” “你是觉得我范家缺钱吗?” 这京都里,说穷,也穷不到范蓝两家头上。范家老爷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现在又有了内库傍身,富得流油;蓝家自开国以来每代都有为国征战的人,开国皇帝有圣旨明令后人对蓝家进行照拂,每年的银如流水般流进来,加上这次蓝芝和范思辙的淡泊书局。说句夸张的话,钱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两家还是姻亲。 范闲冷笑:“希望你最后别笑着上场,哭着回家。”说完,离开了驿馆,去找了庄墨韩。 王启年见范闲离开后,问道:“爵爷,王某想问一下,郡主她……” “我那位郡主表嫂子,浑身上下冒着返璞归真的光芒,”蓝蔻道,“表哥新婚之后,我接到过她的请柬,想着他们新婚,就多带了些银票,去范府搓了一顿麻将。” “那,结果如何?”王启年听到了钱字,眼里放光。 蓝蔻的脸瞬间垮下来:“不仅输光了,还打了欠条。”她都想给林婉儿封个“雀神”了。 “你输了多少?”言冰云问道。 “带去五百多两银票,给郡主娘娘输得干干净净,回去之后又补上了欠条上的三百两。”真是段惨痛的回忆,虽然她蓝家不缺钱,有很多田产和铺子,但是这钱一下子这么大把大把的流出去也是肉疼的。 言冰云道:“既是有了教训,还要去?” 蓝蔻道:“冰云,你以为我想吗?”她神秘的朝着言冰云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告状”。 言冰云被她这样有些调皮的样子给引得嘴角微微上扬:“随你。” 第二天,使团的马车已经到了北齐境外。 王启年和范闲在驾车,而蓝蔻与言冰云两个伤员坐在里面。 不用问,问就是范闲的坚持:言冰云是伤员没错,但是蓝蔻有肩伤,而且身子虚,为了腿伤不复发,还是坐在车里比较好。 这就造成了,马车里,蓝蔻闭目养神,而言冰云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蓝蔻的睡颜,盯得火热,蓝蔻闭着眼睛都感觉到这视线的热烈……她终于实在是忍不住了,睁开了双眼:“冰云,把眼睛闭上休息一会儿行吗?” 言冰云收回了眼神,但是手却握住了蓝蔻搭在腿上的手,准备开始闭目养神。 …… 算了,难得的温存时刻,就让她和他任性一下吧。毕竟回了京都,以后想再牵手,就难了。 可是,平静总是不会持续很久的。正当二人享受着这少有的静谧时光的时候,马车顶上突然被什么人给踩了,马车剧烈的颠簸了一下,蓝蔻跌坐在言冰云的怀里,言冰云谨慎的拔出了剑。二人只听见车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身赴国难,杀光南庆人!!!” 沈重!! 两人对视,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起身,身负重伤的言冰云就直接被刺客从马车的窗里踹了出去,蓝蔻见状,也拿起了手杖,下了车,就只见了沈重提剑朝着言冰云砍去:“冰云!!”话刚落音,一把剑朝着自己砍来,蓝蔻偏头一躲,刺客直接刺偏了。奈何刺客不死心,再起一剑,朝着蓝蔻砍去,蓝蔻回神,直接架起手杖,剑砍在了手杖上,手杖没事,剑断了……蓝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直接用这手杖打向了刺客的头,刺客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 冰云,你当年送我的手杖,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突如其来的刺客让范闲也都慌了神,各自匆匆忙忙的开始对付起沈重和他带来的刺客。饶是言冰云剑术非凡,但是现在也是个重伤未愈的,直接被沈重一脚踢向了屋顶,腰撞到了房檐,掉了下来,嘴角流出了血。 沈重想起了现在在后宫里的妹妹,再看了看现在趴在地上的言冰云。他妹妹现在入了后宫,生死未卜,而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他妹妹悲剧的根源:“你的伤我最清楚!!”说完,拿着剑朝着言冰云刺去。 言冰云努力撑起身子,剑就在眼前,他来不及反应,就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眼前,随后,血腥味从前面传出:“蓝蔻!!!” 早在沈重提剑的时候,蓝蔻就架着轻功朝着言冰云奔去,现在,她手里握着沈重的剑,手掌已经被剑锋磨破,剑,已经捅进了她的腹部,从腹部里渗出的血,与手掌中流出的血,沾染了土地。 沈重看着眼前的这个娘娘腔:“就是你!就是你!若不是你,婉儿不会……” “沈大人,”蓝蔻不顾腹部和手掌里传来的疼痛,“你若是现在离开,婉贵妃还会在宫里,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活着;若是,咳……若是,你现在杀了他们,贵妃……或许还比大人,走得,更早……” 沈重又将剑往蓝蔻那里捅入了几分:“你,你说什么?!” 蓝蔻冷笑,嘴角流出血:“信不信,由沈大人您来决定!我们既然有办法,将婉贵妃送进宫里,那就有办法,在宫里,咳,保婉贵妃平安;亦可以,顷刻,要了婉贵妃的命……大人,您现在,自身难保,可是,贵妃是您的妹妹,您总不想,看着她,先在您前面走吧……” 是人都有弱点,而沈重的弱点,就是沈婉儿。 沈重沉声思索了一会儿,狠狠的看着蓝蔻,将手中的剑一抽,剑从蓝蔻的腹部抽出,痛觉瞬间放大,蓝蔻眼前一黑,栽了下来,倒在了言冰云的怀里。 沈重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马上和范闲开始斗了起来。所有的人陷入混战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受伤的一对。 言冰云看着怀里的人,紧紧的为她按住了腹部的伤口,防止血流过多。蓝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看见沈重没有再为难言冰云,松了口气:“冰云……” 言冰云左眼角,流出了一滴泪,他现在心下,十分慌乱,双眉紧紧皱在一起,心揪了起来,紧紧盯着怀中人,全身颤抖,喃喃:“别怕……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 蓝蔻虚弱的笑了笑,她感觉到有些冷:“……我知道……”她知道,她会去北齐救他;亦知道,他会救她的。一定会的…… 她才刚刚在这个岁数,找到了心里的归宿,她还不想死,她身后还有一个家要撑住,她……她还有个奢望:她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怀着这些个想法,蓝蔻在言冰云怀中晕了过去。 第40章 回到南庆 北齐禁军来了,标志着沈重的失败。沈重也知道走投无路了,他看向范闲:“你,真的能保住我妹妹?”范闲扔掉了手里的剑:“自是如此。”他送人入宫,自然在北齐宫里有人,能护住人安全。 见范闲做了最后的保证,沈重放下了心,交代了这走私的名单:明家。而且,还交代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走私者背后的人,居然是二皇子与李云睿。 这让范闲都惊呆了:他曾经以为,李云睿是太子一脉的,可没有想到,这背后的事情,比他想的更加复杂。这就是他的好丈母娘,离开京城前送给他的礼物。 而沈重交出走私者名单的条件是:在北齐宫里,保他妹妹一辈子平安。范闲答应了。 沈重被带走之后,范闲和言冰云第一时间将蓝蔻送上了马车。范闲摒退了言冰云,用药物给她止血,消毒,在发现伤得不太深之后,长舒一口气。 范闲收了药,下了车,对言冰云说道:“沈重一剑,本来是冲着你来的,但是她给你挡了一剑。幸好,她是个聪明的人,手掌抵住了剑,给了剑一些缓冲余地,没有刺得太深。” 言冰云这才松了口气。范闲说道:“这次好歹是你们两个都是伤员,你抱着她,没人怀疑,但是回了庆国以后,就不要再和她在公开的地方抱得这么紧了。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言冰云道:“知道了。” 范闲道:“不过,通过这次,也正好印证了你在她心里,是很重要的。能够豁出了命去救你,还有谁能说她不爱你?” “……” “不过,我就惨了,”范闲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我答应过我姑姑在北齐保她平安。但是现在,肩上一道伤,手掌上两道,腹部一道。回去后,我该怎么向姑姑交代啊?”这是个问题:“还有,回去之后,就真的不会太平了。” 言冰云道:“既然你知道是二皇子害了你,你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做?” “问个清楚呗。” “一旦问了,就没有回头路了。”言冰云道。 范闲再次看向言冰云:“谁要害我,我就还手。不过,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考虑,这次回去还有一段路程,我安排你和蓝蔻一辆马车,你在路上,一边照顾她一边想清楚吧。” “……” 范闲补充道:“每隔两个时辰,叫我来换一次药,记住。”说完,他正准备离开。 “等等!” “又怎么了?小言公子。”听见言冰云的声音,范闲转头,看见了言冰云那带着醋意又有些狠绝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言冰云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伤在腹部。” “是啊,你不是看到了吗?” “你给她上药。” “……” “她的衣服……你脱的……” “……”现在在范闲眼里,言冰云的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了,“记得喊我来换药啊!”说完,不等言冰云反应,匆匆忙忙上了王启年那辆车。 王启年见范闲直接跳了过来,问道:“大人,您就这么放心让爵爷和小言公子两个伤员凑在一起啊?” 范闲在内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俩自己互相取暖就行了,我只负责换药。再说了,有了言冰云,表弟也不太需要我。”他还是远离这两个人才好,明晃晃的电灯泡,他才不想当。再说了,他再不消失的话,言冰云那醋坛子,又要打翻了。 王启年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也是,这爵爷本来就与小言公子认识在先,两人现在又是义兄弟,正常。” 范闲微微翘起嘴角,你懂个什么?人家是小两口。不过,他真的是很想他的婉儿啊。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是回到了南庆。 南庆的路口,范家一行人就在城门口等着范闲,蓝芝则是代表了蓝家人前来迎接蓝蔻。蓝芝在这城门口等了很久,终于在南庆第七营战旗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几人兴奋了起来。 范闲一眼就看到了林婉儿和范若若等人,朝她们挥了挥手,跳下马车:“你们怎么来了?”“是姑姑,她老人家预测你们这几日要回来了,所以我们就出来接你们啊。”林婉儿道。 蓝芝问范闲:“表哥,我哥呢?” 范闲有些心虚:“芝儿啊,那个……” 话刚落音,使团的马车队后面,传来了马匹飞驰踏地的声音,范闲听了听,这声音,这马匹数量,不下于两个骑阵…… 紧接着,与使团马车上挂着的第七营战旗一模一样的战旗由远及近,领头的,正是凯旋的蓝裘!另一边,则是黑底纹龙战旗,这是,大皇子李承宁的军队! 蓝裘早在半路上就和大皇子的军队见面了,本来打算先回家,但是在城门口看见了家人之后,与大皇子道别,下了马,朝着蓝芝走过去:“姐姐。” 蓝芝笑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起回来了?” 蓝裘看向范闲:“表兄,我大哥呢?大哥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范闲长叹一口气,神色有些凝重:“你现在方便吗?” 蓝裘摇头:“本来打算先回家,但是仔细思索一番,还是先把兵符归还于陛下才好。” 那就没办法了:“那你先去,给我留两个人,我有事。” 蓝裘留下了两个心腹,随后飞驰而去,去皇宫里交还兵符。 范闲见蓝裘走后,这才急急忙忙:“快点把人给接回去!!!”说着领着几人走到一辆马车前。 言冰云听见了脚步声,掀开车帘。 蓝芝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了谁:“言公子?!”不是说言公子病死了吗?言冰云见是蓝芝,这才扶着没有完全恢复的蓝蔻下了车。 蓝芝不是第一次看见蓝蔻受伤,但是自己哥哥如此难受还是第一次:“哥哥!”说着就去扶着蓝蔻,招呼蓝裘的两个心腹也一起来。 蓝蔻长吸一口气,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她真的回家了:“表哥,你先把冰云送回去。”范闲牙咬了一下:“知道了,你们两个,先把爵爷送回去再回营报到。” 马车颠簸,腹部的伤口还是有些撕裂出血了,蓝芝皱着眉,看着扶着蓝蔻的两个士兵;“轻点儿,轻点儿……” 等几人走远了,范闲才走到言冰云的面前:“小言公子,欢迎回家。为了不让令尊过于担心,我们还是先回言府好,等你休养好了,院长自然有请。” 言冰云不语,回头上了车,任凭马车拉着自己回了家。 范氏一直在家中焦急等待,等到了蓝裘回家的消息,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儿子一身是伤的被人抬进府里的悲惨场面。 范氏这心揪得疼啊:“寇儿啊,你,你怎么?嬷嬷,快去叫刘太医!”嬷嬷领了令牌,去了宫里。蓝裘也没有想到:“大哥怎么会成这样?”难怪刚才表哥要找自己借人。 蓝蔻被人抬进了家里,笔直的在床上躺着,一沾床,才觉得刚才在马车上加上被人抬着的颠簸感才彻底消失,腹部好受了些。即便自己在马车上一直被言冰云抱着,都觉得颠。 范氏满眼心疼:“我的儿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早就说了,北齐险恶,当初你爹就是死在了那里,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让你去,你偏要去!” 蓝蔻想起自己去北齐的目的,有些欣慰的笑了:“娘,无碍,至少,冰云已经接回来了,陛下交代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言冰云?”范氏疑惑,“他不是死了吗?怎么……” “娘!”蓝蔻突然扬声,“背后不语人是非。” 范氏先是一愣,惊异于儿子为何突然间对自己如此狠厉,随后一想,难怪,寇儿在这里没什么可以深交的朋友,言冰云就是其中一个,先前言冰云假死,也没见寇儿伤心多少,只怕是上面的安排:“娘知道了。等会儿刘太医来了,让娘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蓝蔻累了很久,回到家里,迷迷糊糊的,终是睡了。一直睡到刘太医为自己把脉。刘太医把了脉之后,摇摇头:“唉,虚。” 范氏着急的问道:“刘太医,我儿这是,如何了?” “回老夫人,”刘太医摸了摸胡须,“爵爷之前动过刀,腿已经好了大半了。只是这次北齐之行,想必是过于辛劳,所以气血不足。而且,依老夫看,爵爷还身负剑伤。” “剑伤?!”范氏的心又提起来了,“严重吗?” “老夫人,爵爷在肩膀上的箭伤,似是九品高手所致,”刘太医说道,“至于手掌上和腹部的剑伤,亦是高手所为,好在治疗及时,没有性命之忧,药勤换,老夫给爵爷开一副外伤药和一副内调药,外加不留疤的药膏,这便可以了。” 范氏这才放心下来:“有劳刘太医了。” 蓝芝和蓝裘,蓝华一直在院里等着,一直等到了范氏将刘太医送走,几人才凑上来。蓝芝问道:“娘,大哥可好些了?” “太医说过了,多养养就好了,”范氏道,接着看向蓝裘,“你哥哥是不是在去北齐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蓝裘撇过眼:“母亲,大哥他的确说了些事情,但是,恕我不能告诉母亲,毕竟涉及军中机密。” 见他把“军中机密”几个字抬出来,范氏只好作罢:“罢了,这次你打了胜仗,圣上已经下旨嘉奖你,除了一些身外之物外,还授予你二等军功。日后,若是有什么训练,多去校场那边走走。” 蓝裘只得道:“多谢母亲。” “既然是有了军功,此时再给你去提亲,也是件容易的事了,”蓝芝打趣着蓝裘,“唉?有没有喜欢的?” 蓝裘摇头:“姐姐,别打趣我了好吗?大哥还躺着呢。” 蓝芝疑惑:“这关大哥什么事?大哥的婚事早就定好了。而且,这几天我去司南伯府和郡主表嫂子打牌的时候,嫂子说了,舅舅那边,最近提着若若表姐的婚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蓝华无奈:“只是,哥哥现在身负有伤,这伤怕是要熬一段时间,若若姐姐的婚事,怕是……” 这也是范氏无奈的事情,最近哥哥催得有些紧了,但是,她看向蓝蔻的卧室。寇儿,是真的不能娶若若啊。躲过了这些年,难道,真的躲不过去了? 第41章 风起 这次回来之后,不仅仅是京城暗流涌动,就连监查院内部的高层人员也有了较大的变动:京城内,最大的变动就是:林相退了,告老还乡,估计是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也心满意足了;林婉儿的闺中好友——叶灵儿,成了二皇子正妃。 而监查院内,言若海告老了,现在就在言府里“颐养天年”,言冰云在养伤期间直接被陈萍萍提拔为监查院四处的主办,而范闲,收了朱格留下的烂摊子——一处主办。 自从回来之后,她被娘一直按在家里养伤,这些事,都是她从范闲和纪繁息,还有王启年一些老朋友来看她的时候提到的蛛丝马迹里串联起来的。去北齐的人里,在监查院里有职位的,都升迁了,除了她。 不过,没有升职也好,太高调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虽然本来她家就不算低调了:在京城里,家主在监查院,弟弟在军营的世袭贵族本就只有她一家。而她,年仅二十岁,是个少年家主,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可以拉拢的对象。现在,尤其是她家的两个妹妹的婚事,成了这京中最大的诱饵。 不过,在开始和范闲合作之前,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给解决了吧。蓝蔻如是想。 回来了两个月,去了一趟监查院,去见了陈萍萍。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和中了毒的冷先生没什么两样——她是被人用“担架”抬进去的。 这一帮人看见了蓝蔻,都愣住了。范闲首先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蓝蔻,愣了:“表,表弟,你,你怎么成这样了?”回国的时候都不是啊。 蓝蔻不是装的,是身体真的不太好了。回国的时候有剑伤,加上之前言冰云折腾自己那事儿没完,在北齐又受了寒,回来之后,绷紧的思绪一放松,发了场热,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给折腾成这样了;“表哥,没事……” 范闲指着她道:“你都这样了,还没事?!” “真没事儿,发了场热而已,咳……”话还没说完,她先咳嗽了起来。 费介看不下去了:“小爵爷啊,要不然,我来给你开两副药吧?”这人身子太弱了,以后怎么帮范闲啊? 蓝蔻被他一惊,差点坐起来:“不用费老麻烦了,我受不起费老这样折腾。”费老亲自开的药她可不敢吃。 陈萍萍却笑了:“算是苦了这孩子了。接下来,八处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多谢院长体谅。”蓝蔻虚弱的笑道,看向了站在一起的言家父子。不知道怎的,言冰云的脸上虽然是依旧冷若冰霜,但是她就是能从这张脸上看出柔情来:“义父……” 言若海走到蓝蔻面前,眼中是不常见的慈爱:“你就好好养伤,冰云,多谢你了。” “既然叫了您一声义父,就得把这个儿子当到底,”蓝蔻道,“冰云……” “小言公子暂时休整,不用担心,”范闲及时出口,“过几天我再去看你。”边说还边朝着蓝蔻眨眼睛。蓝蔻好像明白了范闲的意思,放心了。 言府。 言若海看着在后院假山旁一言不发的言冰云,走了过去:“自从你回来之后,一直有心事,愁眉不展的。” 言冰云这似乎才发现言若海的到来:“父亲。” “为父,听说了些你在北齐的事,”言若海道,“若是为了那北齐婉贵妃,大可不必。你要知道,你是庆国人。”他儿子与沈婉儿的事,他都听说了,说实话,即便是排除了国家之间的障碍,在他眼里,这二人都不是良配。 言冰云正视自己的父亲的眼睛:“父亲,孩儿并非是为了她而苦恼,一来,孩儿当初是为了沈重那边的情报而接近婉贵妃,并非是传闻之中那样;二来,我是监查院的人,非我国人,其心必异。” 言若海看出来了言冰云并没有说谎:“既是如此,那为父不再过问你在北齐那边的事,日后在院长那里,自有分说。新任主办上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把伤养好最重要。” “是,父亲。”言冰云恭敬的答道。 言若海刚刚转身准备离去,突然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来对言冰云说:“冰云,为父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过了二十二了。” “是。” 言若海道:“你也该,成家了。” 言冰云心下一沉。 言若海道:“这事,若是你没有什么想法,为父,便去蓝家,求蓝老夫人……” “父亲!”言冰云罕见的打断了言若海,“此事,不劳父亲费心了。” 言若海疑惑:“难道……” 言冰云挑起前摆,在言若海跟前下跪:“父亲,孩儿……孩儿早已有心仪之人,此事,还请孩儿能自己做主。” 言若海忙把儿子扶起:“她,可是我大庆之人?” “是。” “人如何?” “品行坚毅,容貌昳丽,思虑甚远。” ……言若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他儿子嘴里描述的,若不是第二个词汇,他都不敢确定这是对女子的描述:“家世……” “门当户对!”蓝蔻是世袭公爵府的主人,而言冰云是伯爵独子,自是门当户对。 言若海思索了一番,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在去北齐之前和哪位贵女有过过密的接触。不过,既是冰云之求,他这个做父亲的,只能答应;而且他知道儿子性子冷,加上位于四处,怕是有欢喜的,也会憋在心里不说。 这个时候,家里有下人来报:“伯爷,公子。” 言若海问道:“可有何事?” 下人将手里的请帖呈上:“伯爷,公子,这是司南伯府的请帖。” 言若海接过请帖,看了一会儿:“竟是秋日赏菊之宴。” 言家父子本对这些宴会请帖毫不在意,能推则推,但是言冰云留了个心眼:“信使可有说过,这次有哪些人赴会?” 下人答道:“回公子,此次宴会,还请了靖武公爵府的人,还有靖王世子……”言冰云打断了他:“请给司南伯回话,赴宴。” 等这院子里还剩父子二人的时候,言若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儿子一下,随后回了书房。靖武公爵府……蓝家有两位女儿,不知道,冰云看上的是哪位。 而蓝家就不同了,这请帖是范闲亲自送到蓝蔻的手里的。 蓝蔻翻来覆去的把这请帖看了三遍:“这么快的吗?”这请帖,如果是别人送来,她可不会当回事儿,但如果是范闲亲自送的话,说明有问题。 范闲道:“不是想退婚吗?这次赏菊宴上,就可以。” “说说你的计划。”蓝蔻一边抚摸着海德薇的羽毛,一边看着范闲。 范闲的脸上露出一抹奸笑:“为了我妹妹的名声,暂时委屈你一下。你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男人嘛,多点风流韵事没啥。” 蓝蔻一下子就懂了范闲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勾搭你事先准备好的人,让在场的那些长辈们,尤其是你爹,要看个正着。这样,你爹会生气,然后就把婚给退了?” “以我老爹对若若的宠爱,不会让她嫁给这样的人的。” 蓝蔻拿起一本书就朝范闲的脸上扔:“这样我是风流韵事,但是你想过我们两家的交情没有?想过我家的两个妹妹没有?!” “这件事你就放心吧,”范闲一个闪回,躲过了朝自己脸袭来的书,拍了拍胸脯保证,“芝儿和华儿的事不会受到影响,至于我们两家的交情……我和老爹说说。到时候,出动监查院的一些力量,也是可以的。” 这还真的是下了血本了,为了让自己退个婚,都出动了监查院的力量:“你是真的铁了心想把冰云给挖过去。”而她或许会成为言冰云在范闲手里的一个把柄。 算了,当初她娘在给自己找了若若这个未婚妻的时候,她就知道日后败露,两家的关系会回不到从前……现在,怎么想办法让这损失减到最小才是自己该思考的。 “言冰云是个人才。而且我能预感到,如若不是李云睿的出卖,这位云大才子,现在还是该在北齐上层长袖善舞才是,”范闲狠了狠心,“这样的人,我不会放弃的。不得不承认,他在很多方面,强过我。” 蓝蔻打趣:“能够得您一句夸的人还真不多。你放心吧,我会配合你好好演这一出戏,只要你保住我蓝家的声誉,还有和范家的交情,以及……我和冰云的事。” “一想到能给你做媒人,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范闲说完就走了,说是家中娇妻在等他回家吃饭,看这样子就是个欠揍的。 …… 有老婆了不起是吗?蓝蔻在心里把范闲鄙视了个遍。在问候完了范闲之后,她开始穿上外衫,现在这外面有些冷了,准备了一些药酒和珍贵补药(上次范思辙送的剩下的),拿起手杖,带着海德薇,去了言府。 这件事,不能独自让她知道。 言若海接待了他这位义子。蓝蔻将这些药物呈上:“义父,这些补药,对冰云的身体大有益处,还请义父收下。” 言若海收了这些药材,想起了冰云的心意,连带着对蓝蔻看得更顺眼了:“冰云现在在卧室养伤,你们兄弟叙旧,老夫就不打扰了。” 熟悉的路线,她这两年内在言家走过的也多了,但是,这次的主人的卧室里,是真的亮起了烛火。 蓝蔻心中雀跃,表面淡定,这是他们在确认关系之后,第一次在家里见面。她在门前站定,敲了敲门。屋内,言冰云正在看书,听到敲门声,放下书,起身,前去开门。 门开了,眼前之人是言冰云未曾臆想到的:“蓝蔻?” 海德薇像是感知到了言辉也在,咕咕的叫了两声,朝言冰云房内飞进去了。蓝蔻被这小可爱给萌到了:“海德薇都可以去见言辉,我不能来见你吗?” 言冰云侧身,蓝蔻装作“客气”的说了一声:“谢谢。”进了言冰云的房门,言冰云留了个心眼,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人之后,关上了门,锁死! 这房间,倒是像书房,四处都是墨香,上次来的时候没怎么留意,现在倒觉得,以景衬人,果真不错。梨花木的桌椅,墙上挂着的都是自己的字画,香炉青烟寥寥,细细闻,是股淡淡的冷香,唯一与书房不同的是,这房间内,有一个鸟架子,上面现在正站着两只小可爱,互相啄着羽毛。 “坐。”言冰云给蓝蔻倒了杯茶,递给她。 蓝蔻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范家的赏花宴的帖子,收到了吗?” “看来,是有什么新问题。不然你也不会亲自过来一趟。”言冰云道。 蓝蔻喝了一口茶:“这次赏花宴,就是给我和范若若的散伙宴。” 言冰云像是早就知道了:“隐隐约约猜得到。” “那你知不知道,范闲想拉拢你?”蓝蔻眼里露出精光。 言冰云道:“他在北齐的时候,曾经用你来要挟过我。看来,他这次是下了决心。”蓝蔻笑了:“就像我用沈婉儿来要挟沈重一样吗?” 言冰云不认同这种观点,沈重与沈婉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他二人,则是连枝共冢的爱侣。 “他曾还想让我来说服你,但我拒绝了。”蓝蔻说道。 “为何?” “我知道,你在这方面,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虽然她已经脱不开干系了,“几日之后的花宴,范闲会给我安上个风流之人的名号。” 言冰云不用细想,就知道范闲想干嘛,他的手握紧了拳头。蓝蔻看见了他的动作:“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女子。” “但这终究对你和蓝家的名声不好。”言冰云担忧。 “范闲会处理的,”形势所迫,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范闲身上,“到时候,不仅仅是贵族,监查院,皇室都会有人来。” “他这是想把事情给闹大。” “他的意思是,人越多越好。” 言冰云看向蓝蔻:“你打算如何去为自己正名?” “……”蓝蔻放下茶杯,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实话,冰云,我没有什么想法。其实,我想不出什么办法。”这种感觉,就是像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你偏偏要这样去做。 言冰云握住她的手,现在是秋日,但是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我帮你。”他好像明白了,蓝老夫人为什么要选蓝蔻作为蓝家的主人了:“我已经向父亲透露过自己的心意了。”想必父亲已经听懂了自己之前的言外之意。 蓝蔻心里提紧了:“你,如何解释的?” “未曾明说,父亲之前想让蓝老夫人给我做媒,我拒绝了。” “……”她娘的确是个不错的媒人,但是她还不想把言冰云让给别人:“看范闲的安排吧。”走一步,算一步了。 言冰云道:“接下来几日,有何安排?” “还能如何?养伤,再顺便磨练一下自己风流之人的气质,”蓝蔻耸肩表示无奈,“我给你送了些补药,应该对你的身体有作用。你呢?”他受了酷刑整整半年,身体再好也经不住折腾。 言冰云可闲不住:“明家的事,我先去派人查查。这背后,说不定牵扯出更多的利益关系。”早些查到,早做决断。 “有什么需要帮忙找我。” “好。”言冰云盯着蓝蔻姣好的容颜,暗骂自己眼瞎,从前自己怎么会认为,这人是个男子呢? 蓝蔻见外面已经暗了下来,想起家里还有个没有收拾的,起身要走。等把自己的手从言冰云的手里抽出来,她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被言冰云暖和了,她心潮腾涌,心里都是感激和喜悦:“谢谢。” “你我私下,不说这个。”言冰云笑着答道,俯身吻住了蓝蔻。 她着实被言冰云这个大胆的动作给愣住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言冰云的手已经环住了自己的腰身。她刚好长到言冰云的肩头,言冰云俯身下去刚好可以将她拥在怀中,仿佛是刚好为他所量身定制的女人。蓝蔻的手,也渐渐攀上了言冰云的宽阔的肩,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享受这难得的时刻。 距离上次他们如此亲近,是什么时候了?那是还在被北齐的时候。 可惜的是,浓烈的气氛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们虽然享受这份温存,但是还是记得,他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他们的身份。 分开之后,蓝蔻拿起手杖,让海德薇飞了过来:“早些休息。”临出门后,还贴心的为他关上了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言冰云眼里的温情消散得干干净净,让人感觉好像刚刚那个温润公子是个幻觉。猛然的,他再次拿起了桌子上的公文,埋首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门外的蓝蔻,调整了刚才面对言冰云的温柔的笑容,换上了标准的蓝氏假笑,驻着手杖,离开了言家。 家里,还有个人,没有算账。 第42章 我错了,我还敢 蓝芝手里正拿着一本这个月淡泊书局的账本,细细的对比每一笔收入是否正确。自己房间的门却被敲响了,蓝芝关上账本,起身开门:“大哥?” 蓝蔻脸上的假笑就没下来过:“方便吗?” “大哥请进。”蓝芝说道,迎进了蓝蔻,给蓝蔻倒了杯茶。 蓝蔻接过茶,看了看蓝芝的桌子:“淡泊书局,最近收入如何?”蓝芝把账本拿到蓝蔻的面前,递给蓝蔻:“算上成本,我们每个月的收入比原先预计的还多了一千多两,我和范思辙四六分账。” “这么说,我这个月的分红也不少?”之前蓝芝承诺从她的那六成之中再分出来三成给自己。蓝蔻翻着这账本,的确收入挺多的,可是就是这单式记账法,看着有些费劲。 “哥,等下次赏花的时候,在范府,我可以,去和郡主嫂子打一局吗?”蓝芝撒娇。蓝蔻关上了账本:“可以啊,多带些银票,别输光了,我也上一局。” 蓝芝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大哥,上次,还没输够吗?” “这次我是有目的的,你别跟任何人说啊,不然,你的分红,我不介意直接存到我的银行里去。”蓝蔻想道,既然范闲要把自己的名声弄得狼藉一点,她也得拿点回扣才行。 蓝芝收敛了笑容,乖巧的点点头。 好了,该说正事了:“这次我去北齐,和冰云见过面之后,他在百忙之中抽空,给我讲了个故事。” 蓝芝忙道:“故事?大哥,快说给我听听。”又可以有灵感了,哈哈哈哈。 蓝蔻看着妹妹,娓娓道来:“‘观猎台的喧嚣之声早已被阻绝在山林之外,魏无羡靠在树上,黑布之下的双眼眯起。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在他脸上。’” 蓝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微微直起身子,侧首望着对方站立的方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被重重推了一把。’” 蓝芝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触感陌生而异样,湿润又温热。魏无羡一开始根本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到他反应过来,整个人都震惊了。这个人,正扣着他的手腕,把他压在树上亲吻。’” 平时,她很喜欢听大哥讲故事,不仅仅是故事吸引人,更是因为她大哥的声音,并不像平常男子的声音那样低沉粗犷,而是轻柔,如春风拂面,给人一种安全感,感觉很踏实。而现在,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哥的声音,像是在给自己警告一样。 “冰云告诉我,这是我送给他的《陈情》里的片段,”蓝蔻笑着看着妹妹,“但是我怎么记得,我当时在说百凤山的故事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 蓝芝眼睛都睁大了:“那本《陈情》,在,在言公子手里?” 蓝蔻将手杖捏了捏:“当时我就想,这本书经过谁的手,改成了这样。但是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了——我的好妹妹,你可真行啊。” 蓝芝吞咽了一口口水:“大哥,你,即便是言公子,那,看了这书,也,也没什么,损失吧……” …… 没什么损失?蓝蔻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损失大了去了!你哥我,不是!你姐我,直接被冰云给……就是因为这本经过了你的手的书:“冰云他,的确没什么损失。”但是她损失可大了。 蓝芝吐了口气:“呼,幸好。” “我怀疑,我是对你过于放松了,芝儿,”蓝蔻道,“当时你改书的时候,不过十七岁。而现在,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本在淡泊书局里,销量最好的《云下之蓝》,有些猫腻。” 蓝芝捏着手指:“没啊,哥,就是两个男孩子的故事。” 光是你改的《陈情》,她就已经不相信是单纯的两个男孩子之间的事了:“我明天买两本回来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故事了?” 完了…… “若是单纯的故事,欢迎继续,若是像《陈情》那样的,我只能出动八处的力量,强制性来禁|书了。”蓝蔻说完之后,就离开了蓝芝的房间。 第二日,当淡泊书局出版的《云下之蓝》被送到蓝蔻的书桌上的时候,蓝蔻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勇气,才翻开了这本书。 她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全身燥热的将这本书给读完,茶水添了好几次,很明显,这本书还没有完结。 这里面的两个男主角,一看原型就是言冰云和她啊!而且这相处模式,一看就不像是单纯的兄弟情…… 她有这妹妹,也不知道是福气还是:“来人!” “爵爷。”护卫来到了他面前。 “芝儿呢?叫她过来,我有话要和她说。”蓝蔻揉了揉自己的鼻翼两侧,有些头痛,她要好好和芝儿谈谈。 “回爵爷,二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蓝蔻抬眸:“出去了?淡泊书局?” 护卫摇头:“非也,今日属下去了趟淡泊书局,范家少爷说了,二小姐不在那儿。” 这是,跑了?蓝蔻嗤笑:“给我把她找回来!找遍京都也得给我找回来!”是她管得太松了还是她长大了皮厚了,没打声招呼就乱跑?! 真是的,看来她以后也得学蓝忘机他们家制定了三千家规才好! 与此同时,言府里,有一位意外之中的客人。 而言冰云的手上也正翻着这本《云下之蓝》,站在他面前的,是坐立不安的蓝芝。 到了这言府,才知道家里有多好,蓝芝暗自想道,这里太过于压抑了,不如家里自由。她到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面前的言冰云除了刚开始的一句问候之后,一句话都不说。 唔……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帮自己,在哥哥面前求个情…… 言冰云表面上不苟言笑,看着蓝芝写的《云下之蓝》,心里毫无波动。不得不承认,这蓝家二小姐的文章行云流水,笔下生辉。就像是自己五年前第一次见到蓝蔻刚刚被钦点为探花郎的文章的时候,感觉一样。 看了《陈情》之后,这本《云下之蓝》对他来说就像是清水。但是,面前的人如此明显的紧张。这两姐妹,还真是,完全不同啊:从前的蔻儿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脸上总是挂着假笑,让人捉摸不透;而蓝芝,这个和蔻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所以,蓝二小姐,是让我去劝劝蓝蔻?” 蓝芝见言冰云开始与她说话,便说道:“言公子,你好人有好报,能不能帮帮我?你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他最听你的劝,我,我还想继续写……《陈情》的事情,我给你道个歉。反正,哥哥说了,你并没有什么损失……而且,之前满京城都传着言公子,去,去世的消息,那个时候,哥哥一直萎靡不振的,说明哥哥一直把言公子当作挚友……” 言冰云心里哭笑不得,就是因为这个小丫头改的《陈情》,让自己和自己内心作了两年的斗争。不过,她说得没错,自己是真的没什么损失,只是,苦了蔻儿的身体了:“我让人送你回蓝府。”未来都是一家人,这个忙还是可以帮的。 蓝芝先是一惊,随后想了想:“言公子这是答应了?”言冰云虽然冷着脸,但是还是轻轻点了下头。还不等他下令,就看见蓝芝蹦蹦跳跳的自己离开了言府。 …… 看来不是他的错觉,他还是觉得,蔻儿和她妹妹完全不一样。 蓝芝前脚出言府门,言冰云后脚也准备出门,他打算去一趟监查院,暗自里准备自己查查明家的事。刚刚出了自家大门,就看见了,原本要回家的蓝芝,就站在自家大门前的街道旁,低下头;而她面前,是手杖驻地,一脸阴沉的蓝蔻。 蓝蔻看着自己的妹妹,若不是之前长了个心眼,在京都各个地方安了几个人做眼线,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蓝芝会去言冰云那里:“我都不知道你胆子大到能够跑到这里来求助了?” “哥哥……”语气十分委屈。 “你不会真的以为冰云能保住你吧?”蓝蔻语气十分生硬,“还是说,我对你的要求过于宽松了?” “哥哥,我已经向言公子道歉了……” 蓝蔻道:“回去之后,我想想看能不能学蓝忘机加个几千家规什么的。”“不要啊,哥哥!”蓝芝这时候就拉起了蓝蔻的手,鼓着脸,撒娇。 “撒娇没用!叫哥哥也没用!从今天开始到赏花宴,你别想出门一步!” “那我的《云下之蓝》怎么办?” “坑了!” “可是这样会给书局带来很大的损失的。” “淡泊书局我以后来接管了!” 蓝蔻正要拉着蓝芝回去,就觉得背后有人,她转身:“冰云?” 蓝芝看见言冰云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站在蓝蔻身后,使劲朝蓝蔻眨眼睛。可惜的是,言冰云始终没朝她看一眼。 蓝蔻上前,颇为歉意的说:“冰云,抱歉,芝儿给你添麻烦了。” “无碍,”言冰云说着,将这《云下之蓝》从怀中摸出来,“你看看。” 蓝蔻诧异了,接过《云下之蓝》,翻开看了看,和自己之前看过的没什么不同:“冰云,去监查院?”言冰云点点头:“回去吧。”他只能提示到这里了,毕竟还是蓝家的事,自己,不太好直接插手。 蓝蔻送走言冰云之后,睨了蓝芝一眼,让蓝芝走在前面,回了家。刚进了府门就迎上了范氏。范氏见了蓝芝,皱眉;“芝儿,你这是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一早就开始找你?” 蓝芝知道自己找言冰云的事引起了家里人的担忧,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娘知道,忙道歉:“对不起,娘,我以后不乱跑了。” 范氏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蓝芝,发现没有什么意外之后,松了口气:“也好。再过几天,就是你舅舅家里的赏花宴了,你这几日就别去书局了,娘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她的心被娘这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好吧,娘……” “娘,”一直在蓝芝身后一言不发的蓝蔻开口了,“这几日,别让她出门了,有什么事情,书局里有什么事情,我来代劳就行。” “可是,你的伤……” 蓝蔻摇头:“好多了,我明日就去八处报到。”再拖延下去,她怕自己的工作真没了。她听王启年说,近日范闲正在大力整顿监查院内部,如果她不早点回去,她怕自己手下的工作出什么乱子。想着,蓝蔻和蓝芝擦肩而过。 蓝芝眼尾一颤,刚刚哥哥好像在自己手里,放了个什么东西。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手掌心,是张纸条,这纸,就是淡泊书局的纸,怕不是从《云下之蓝》那本书上撕下来的?展开纸条,竟然是《云下之蓝》里的一首诗: 笙歌继夕曦 更请续新诗 世世写屏风 除尚书左丞 看完之后,蓝芝笑了:大哥果然还是听言公子的! 下次见到言公子,该送些什么来感谢他呢?蓝芝左思右想,最后脑子里灵感一现,拿起笔,文思泉涌! 这可是自己最新的章节,就让海德薇带给言公子先看吧。反正言公子能看《陈情》,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这可是《云下之蓝》的隐藏剧情哦。 蓝蔻回了房间后,一直坐在棋盘前。她不明白,蓝芝的事情,言冰云为什么要插手,但是,既然言冰云不在意,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要教训蓝芝,而是在意言冰云对她家的态度,尤其是蓝芝,她是自己的孪生妹妹。一开始,她就担心她过于溺爱蓝芝,使得蓝芝的行为让言冰云不满。既然他不在意,蓝芝继续写也没什么,不过这家,以后不能如此松散了。还有,蓝芝以后不能单独去见言冰云!! 不用问,问就是自己醋了!! 自从回了京城之后,范闲接手了监查院一处主办位置,便开始让启年小组暴露在外了。范闲不是没有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加入启年小组,但是纵观启年小组的人,皆由监查院各处不起眼的编外文职人员,或是不受重用的下层官员之中进行选拔。自己虽是八处的人,但是光是爵位在京中就足够让人忌惮,所以,她不能加入启年小组。 于是,她和言冰云就被范闲给计入了“启年小组编外人员”的名单,怎么逃都逃不掉。 既然是编外人员,那还得做事啊。明天就去报到! 夜晚,言府 当言冰云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外的一只白色的身影让他驻足了:“海德薇?”他上前,海德薇飞向了言冰云的肩上,在言冰云的脸上蹭了一下,咕咕的叫了两声。 这时候,言冰云才注意到,海德薇的脚上绑着什么东西,他以为是蓝蔻的密信,赶紧回了房间,取下,展开。入眼,不是蓝蔻的行草魏碑,而是一行清秀的小楷: 多谢言公子美言,这是《云下之蓝》的隐藏剧情,若是言公子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言冰云捏了捏眉心,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鬼使神差的打开了这后面的书信纸,看了起来…… 第43章 抱月楼 伤好之后再复工,等蓝蔻第一天去八处报到之后,除了平常的一些公务,再就是,小白鼠和战地记者的散工。另外,她如今是范闲的手下,一处的事情,肯定有她的一杯羹,虽然她不太想掺和。 第一天下班之后,蓝蔻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要回家,这个时候,一处的人突然来报:“蓝大人。”见是一处的人,蓝蔻自是知道是谁在叫她:“可是范大人所派?” “正是,范大人在他的办公处等蓝大人。” 蓝蔻颔首:“有劳了,带路。” 到了范闲的办公处之后,蓝蔻才领略到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她的办公室,和其他两个人共用,估计是八处人多,所以办公室也不大,光线暗;而范闲的办公室……整间办公室是她的两倍多大,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硬件设施,都比她的好。 范闲道:“来了?坐。” 蓝蔻将手杖放在了一边:“有什么事找我?” “给你一个机会,”范闲脸上的笑,对她来说是多么熟悉,每次他想坑人的时候,脸上就是这种笑,“一个锻炼你风流倜傥的气质的机会。” 蓝蔻扯了扯嘴角:“咋地?你还想把我发配到花楼不成?”只有那种地方,才会锻炼所谓的风流倜傥的气质。 范闲笑得更加灿烂了,而且是笑而不语。 蓝蔻脸上皲裂了:“不过吧?”她忽的站了起来:“你,你真想把我,发配到花楼去?!” 范闲赶忙起来将她按住坐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花楼呢,是要去的,但是啊,不是让你去当花娘。” “谅你也不敢!”蓝蔻咬牙切齿的说道。 等蓝蔻再次坐下来之后,范闲给了她一个卷宗:“看看。” 见是正事儿,蓝蔻不再生气,打开了这手上的卷宗,仔细看了看:“花娘的人命也是人命,一个月四条人命,死了就没人管?”看来这抱月楼背后的势力,很强大啊。 “据传,是某位皇子在背后的势力,”范闲严肃的说道,“事不宜迟,最好,你早点去,要不?就今晚?” 蓝蔻想了想:“表哥,人人都知道,这京都里面的都知道靖武公男生女相,我若是去了,怕不是人人都知道了?他们还敢和我说实话,接待我吗?” “这个就更简单了,面具,懂吧?”范闲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半脸面具,遮得住上半部分脸,露出鼻梁以下,“你的角色,就是这客人。” “表哥,这里可是没有保险的啊,”蓝蔻道,“我的人身安全,如何保障?” 范闲想了想:“今晚,你只管去,会有人在你背后保护你的。” 蓝蔻眯了眯眼:“监查院的人?” “你不是想知道,之前那个大宗师吗?”范闲笑道。 蓝蔻心里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就是之前,林珙的那个……” “嘘,”范闲道,“去不去?” 蓝蔻想了想:“去。”这次不去,难免范闲以后会给自己派更难的事:“我申请给我一个助手。” 范闲道:“这是自然,子越!”说着,阴暗之处,走出来一位青年,范闲介绍说:“这是我的学生,邓子越,子越,这是靖武公蓝蔻蓝子弦,我表弟,是我们启年小组的编外人员之一。” 邓子越早就听闻过这位靖武公的大名,但是今日第一次见面,还真如传闻一样,长得……很漂亮:“邓子越见过爵爷。”蓝蔻颔首回礼:“不用这么客气。” “今晚,你们二人负责去抱月楼,子越负责你明面上保护子弦,协助她调查。”范闲道,“顺便,可以享受一下,来自群花的接待。” 在挥挥手送走蓝蔻之后,范闲细细想了想,叫来一处的人:“帮个忙,去四处主办的公务处,请言主办,不在的话,直接去言府请。” 月色升起,洒落在流晶河之上,化作一长道斜斜的印子,河畔花灯渐多,抱月楼迎来了它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人来人往,车马轿子行,蓝蔻在暗处细细看了几眼,滋滋滋,男人,真的改不了这孽性。其中有几个,还是五年前在集会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官员,贵族子弟。不过,戴面具的,还真是不多,但是也不少。 邓子越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换了一声常服:“爵爷,什么时候进去?” 蓝蔻叹了口气,戴好面具:“现在就去吧。” “爵爷,您在发抖?”邓子越以为自己看错了。蓝蔻背对着邓子越,深吸几口气:“好了,走吧。”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样子。 进了这抱月楼的门,蓝蔻就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儿,这里,不像个花楼,没有领人的小厮,没有前来招呼客人的妈妈,但是,花娘倒是不少,燕肥环瘦,身着清凉。正要继续前进的时候,一个知客来到二人跟前:“二位爷。” 蓝蔻见了这知客,伸手将一锭金子放在这知客手里:“帮我们安排一下?”知客一看这两人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还挺沉的,这客户还是个大手笔:“您二位,这边请!” 二人在这知客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个庭院,这庭院与抱月楼前楼不同,少了些脂粉味道,多了些清雅之色。这庭院,倒是与前楼互不干扰,是个可以办事的地方。 “爷,您是要饮酒,还是要听曲儿啊?”带着软糯之语的声音让蓝蔻差点吓了一跳。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几位衣着鲜丽,打扮妖艳的姑娘拿着乐器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今儿累了,你们有什么拿手的小调吗?” 拿着琵琶的姑娘微微欠身:“爷,我们几个姐妹,倒是会当朝诗仙范公子的诗句所改编的小调。”有意思:“那就来听听?” 琴瑟琵琶奏起乐,丝弦入耳,邓子越身体依旧僵硬,看着旁边已经开始喝起茶来,凑过去,小声问道:“爷,您,真的是第一次来吗?” 当然是第一次:“是啊。”看邓子越一脸懵逼的样子,蓝蔻道:“放松下来,先把平稳情绪,不然,你这样,容易露馅。”刚想准备喝茶,却见手里的茶杯空了,正要自己倒水,一个倩影从一旁上来,软软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爷,我来就行。” 蓝蔻抬眼,瞳孔瞬间放大,立马站了起来,牵住了这名花娘的手,顿了顿:“姑娘,叫什么名字?” “这位爷,奴婢叫云儿。”那花娘眼中先是显出害怕之色,但是很快被掩盖住了,换上了一丝媚意。看来已经在这里很久了,而且云儿肯定不是真名。 一位负责招待他们的小厮道:“这位爷,这云儿只是我们这里的端茶倒水的一名婢女,若是想要漂亮姑娘,我们还有更多的。” 蓝蔻露出一抹在家里练了很久的“风流”笑容:“真是不巧了,我就看上了这个。”说完下了狠心,将这姑娘打横抱了起来,心里嘀咕了几句:连她都能抱起来还不费力气,这姑娘是有多轻? “爷,这不太好吧?”知客为难了。 蓝蔻朝邓子越示意了一下,邓子越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到这知客的手上:“安排好房间。”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角是颤着的。 若不是老师说过这蓝爵爷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凭借爵爷的演技,他都要怀疑爵爷是不是这种地方的常客了。 “你自己听曲吧,我先去办正事了。”蓝蔻留下了这在这种地方听来近乎是不正经的话之后,和知客扬长而去。只有邓子越还在听着这曲子,琢磨着蓝蔻的话。 知客收了金子,赶忙将蓝蔻带到了一间雅居前,蓝蔻丝毫没有风度的一脚踢开了这房门,直奔床边上,然后轻轻的将这姑娘放了下来。走到窗边看了看,临着这房间,就是流晶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了。 呼,有些冒险,她将邓子越留在外面,是希望邓子越能在外面帮忙看住那些人不起疑心。而她,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说:眼前这位姑娘,如果她记忆力没错的话,她今年,应该比自己还大了两三岁。 云儿媚眼如丝地看着蓝蔻:“爷,您……” “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时间紧迫,开门见山还是为好。 云儿的眼里开始闪躲:“奴婢,奴婢不知道爷在说些什么……” “记得五年前的花灯节吗?”蓝蔻细细回忆着那个让她终生难忘的花灯节,“是你把花第一个送到我怀里的。” 云儿先是愣住了,眼里逐渐开始积了泪水,在眼里打转:“您,您是,爵爷?” 见这姑娘认识自己,蓝蔻也不再隐瞒了,摘下了面具。云儿见到了当年流晶河畔的少年郎,放声哭泣起来:“真,真的是,爵爷您……”这感觉就是姑娘见了情郎之后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诉说出来。 蓝蔻也坐在床上,递给她一张手帕:“先别哭了。” 云儿接过手帕,擦了擦泪水,哽咽道:“我以为,爵爷定亲之后,再也,见不到爵爷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当婢女?”五年前的花灯节,她依稀记得这位姑娘穿着打扮,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云儿抽噎了几下:“我家里的家主,原本是长公主那一脉的人,而我只是个旁系,自从长公主那事儿发了之后,家主下狱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我是谈好了一桩亲事,结果,那人多年来不肯上门就算了,事发之后便来退了婚。我们家被官府查处之后,我和一些姐妹就被带到了这里。一些年轻些的姐妹,成了花娘,我过了年岁,只能,做些端茶递水的活。” 又是长公主……李云睿这个女人多年来,将内库里的钱用作己用,散发至官员之中,来收买朝廷大员,想必这姑娘家里就是这个典型。 李云睿,害人不浅:“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把你们送来的?” “都是些官家之人,有几个小黄门,剩余的,都不认识了。”云儿摇头。 蓝蔻继续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这抱月楼背后的主人?” 云儿继续摇头:“并没有,我只是个端茶送水的,但是,我有些姐妹见过。每次这人都很神秘,马车来,马车走,只是看到了这马车是从尚书巷里面出来的。” 小黄门,尚书巷…… 尚书巷里住的人,几乎都是国公。与自己不同,自己是有事干,但是这些个尚书巷里的国公,就是些上了年纪的酒囊饭袋,吃着朝廷的米粮,养出了些纨绔子弟。 朝廷里国公爷不多,既是小黄门,肯定是与宫中有牵连,那么……哪位国公爷府上,有家眷或者是女儿进了宫,还能够依靠皇子一手遮天的? …… 一个名字逐渐浮现在蓝蔻的脑海里,这个想法非常大胆,但是目前为止,她综合所听到的线索所得到消息,只有这个名字能对得上号:“过两天,我派人来赎你出去。” “啊?”云儿明显是惊讶了,“爵爷,奴婢,奴婢只与您,有一面之缘……而且,当年,是奴婢冒犯……” 蓝蔻摇头:“你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呆在这里不好,而且,你也没进来多久。”得亏是做了端茶水的下人,没有成为花娘,而且……给这姑娘赎身了,她这风流名号自然也就背上了,都在范闲的计划之中,何乐不为:“赎身之后,有地方可以去吗?” “……我在乡下,有亲戚可以投靠。”云儿想了想,说道。 “那就去投靠吧,相识一场,我给你盘缠,你在乡下买些地和铺子,足够你这辈子活了,”蓝蔻道,“剩下的你不用管。” 云儿点点头:“多谢爵爷救命之恩。”她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有些姑娘被活生生的折磨,甚至是打死,她之前沦落至此,只想到下半辈子完了。没想到,当年流晶河畔的送花表意,却能帮助自己脱身。 蓝蔻看了看这房间,拿起了一个杯子,用力掷在了地上,瓷杯瞬间破成了几块,蓝蔻拿起其中一个稍微锋利点的,在自己的手指之上破开一道口,滴了两滴血在床上。 “爵爷……”云儿知晓蓝蔻的意思,忙从袖中拿出一丝方帕在蓝蔻的那根指头上缠绕了几圈,将血给止住。蓝蔻了然,将剩余的碎片扔进了流晶河。 不过…… 她似乎,好像,不能从大门正常地走出去了。因为,在下面,她看到了打斗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邓子越弄出来的。 之前还没来抱月楼的时候,她和邓子越怎么商量来着?哦,一旦有人私斗,两人分头行事。这意思,也就是说,她现在,该一个人走了,是吧? 云儿看见了在窗边的蓝蔻,问道:“爵爷,这里是二楼。”“我知道。”希望那个大宗师水性好,“你先把衣服和头发弄乱点,睡一个时辰,之后,还是照常端你的茶水,我会来给你赎身的。” 于是,云儿就看见了,在抱月楼正楼那边传来嘈杂的打斗之声的时候,蓝蔻借着这混乱,从二楼之上一跃而下,跳进了这流晶河里,不见了踪影。 第44章 我的监查院醋王 要说蓝蔻怕什么?她比起死来,似乎更怕冷。 而现在,正是秋日,流晶河的河水,在表面上还是保留着夏日的温暖,但是在往深处走,是比冬日更刺骨的冷。 而她跳下了这流晶河,落入了这河水深处。如针扎般的冷,在那一瞬间袭来。刺得自己手在一刹那间僵住了,不能动了。呼吸被阻塞,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她还能如何?她现在,只能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那位暗中保护自己的大宗师身上。她可不会水,但这窒息般的冷,让恐惧袭上了心间。 这具身体……好像之前就被推到过湖水里过,在春寒之间。熟悉的恐惧感袭上来,但是她还未曾战胜这种恐惧,而是发自本能的一种害怕。 在身子往下沉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承住了自己,把自己往上托。刚出水面,迅疾的风又刮过脸庞,刮得生疼,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等耳边的风声停了之后,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个小茅屋……莫名有种温馨的感觉。 “阿嚏!”一个喷嚏打出来,风一吹,她浑身发抖。她回过神来,看了看。 嗯…… “那个,这位前辈,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这位把她从水里救出来的人,眼睛上有一圈黑色的布,通体漆黑的衣物,而且……为什么他的体温冷得不像是常人? 五竹这才将她放了下来:“你安全了。” 蓝蔻很冷,但是还是有礼貌的朝着这人行了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是范闲要救你。”语气很生硬。 这,如此年轻,该不会,就是那位大宗师吧?真是人不可貌相:“请问,这里,是前辈的住所吗?” “暂时是,”五竹看向她,“范闲很信任你。” “那,有没有,什么衣物可以替换的?”这位大宗师是从水里出来的,那么事先就已经潜在了水底,也就是说,范闲事先知道自己会跳水水遁。那总该会给自己准备个衣服吧? 五竹想了想,走进了这件茅屋,蓝蔻也随之走了过去,里面总比在外面吹风比较好。 屋内没有生火,但是有炭盆,看样子是新的。蓝蔻蹲在了这炭盆旁边,五竹进了一个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是…… 裙子?! 裙子?! 蓝蔻吓得手里把玩的稻草都掉在地上了:“前辈,这,是……” 五竹将裙子交给了蓝蔻:“你是女人,我问过了,女人穿这个。” ……真是高手:“是范闲表哥告诉你的?”“一眼看出,很明显。”五竹说完,还有些“贴心”的生了火。 呼,好在是暖和点了。但是……蓝蔻五味杂陈的看着这手中的裙子,细细数了一下,好像有五件之多。谁能告诉她?这些个带子是系哪儿的?这领子上是些什么花?这衣服该怎么穿啊? 从小被当做男孩子教养长大的蓝蔻表示,她现在遇到了生命之中最难的事情:穿衣服。穿的还是女装。 五竹的脖子有些机械地转向她:“为什么不穿?你都湿透了。” ……因为她不会穿:“那个,前辈,您能不能回避一下?毕竟,男女有别。”五竹闻言,直接出了茅屋,还帮她把门带上了。 呼,感谢这位大宗师,不,该说是感谢范闲表哥。不过,趁着炭火正好,让她来研究研究,这女装该怎么穿?穿好之后是否在这里宿一夜,等待范闲来这里帮自己带一套男装然后再回家? 蓝蔻内心很是复杂,没想到她人生第一次女装,是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之下,穿上的。真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抱月楼正楼那边的动静,其实就是范闲搞出来的。 在把蓝蔻打发去抱月楼之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自己亲自去了一趟。和邓子越接头之后,就开始打听蓝蔻的下落。但是,以他之前的推断,这妮子怕是跳水遁走了。 幸好,他叔就在水里接应,现在,去他叔那儿,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路上,他遇上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小言公子?” 言冰云因为四处的事情外出,直到酉时末才回到言府,这个时候范闲给言冰云的话才带到。言冰云也刚好遇上了从抱月楼出来的范闲:“蓝蔻呢?” 范闲道:“估计在我叔那儿,走吧。” 言冰云轻功还不错,跟着范闲,跑了很长的一段路。终于是在一所小茅屋之前停了下来。而在言冰云眼里,这小茅屋前,黑夜里,是一个看起来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他身上穿着件剪裁简单,却颇具古意的黑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蒙住了这双眼。 言冰云警惕的按住了剑,却听见范闲喊了一句:“叔。”言冰云看向范闲:“你说什么?” 范闲道:“这是我叔。叔,之前麻烦您救的那个人,在吗?” 五竹看向范闲:“在屋里。” “哦,好,谢谢叔了。”范闲客气的和五竹说了之后,就朝着小茅屋走了过去,些许是在五竹这里随意惯了,进去的时候门也不敲,直接推了门。 徒留言冰云站在这茅屋外面,打量着五竹。 他看不出五竹的身手,只是,他心里有判断,这个人,一定在九品上,甚至是,更高。言冰云不是话多的,五竹就更不是了。五竹,向来只对范闲,或者是范闲给他交代过的人,才有所反应。 “啊!!!!!!” 小茅屋里传来摔凳子的声音加上男人的喊叫声。让五竹和言冰云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小茅屋里。 随着一声带这些恼羞成怒的“出去!!!”,范闲火急火燎的像是被赶出了门一样,口里连连的“对不起”,慌慌张张的关上了门。 言冰云上前:“怎么了?”范闲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理会言冰云,转头来看向五竹:“叔,你,你……你给她买的,什么?” “衣服。”言简意赅。 “叔,你买的是女装!!”范闲扬声。言冰云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期待,夹杂着……醋意。 “她是女子。”五竹道。 范闲哭笑不得,给五竹竖了个大拇指:“叔,你厉害。是女人穿女装没错,但是她……”算了,和五竹解释不好:“现在的关键是,她根本不会穿女装。”可是现在是晚上了,根本没有铺子开了,哪里去搞一套适合蓝蔻的男装呢? 在范闲和五竹说话的时候,言冰云早就推开了茅屋的门。 茅屋角落里,一个人影,瑟瑟发抖,面前的炭火,依旧发着热。言冰云缓步走到蓝蔻的面前:“蔻儿。”蓝蔻这才抬起头,言冰云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还很凌乱。 “冰云……”蓝蔻全身颤抖着,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显露出自己的恐惧。她拉紧了自己的衣服:“我,我不会穿……” 言冰云将外衫褪了下来,披在了蓝蔻的身上,暖和而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裹住,蓝蔻才觉得好些。 “你怕冷,”言冰云道,“第一次和四处出任务的时候,你穿得最多。” “……”虽然知道言冰云是在安慰自己,但是蓝蔻还是觉得他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言冰云想了想:“你可能还怕水。”京城人都知道,当年,她被人推入过湖里,就在春寒之际。而今日,水,冷,两个条件结合,估计,已经让她的承受能力,达到了极点。 蓝蔻正打算让言冰云出去一下,自己把里面的衣服再研究一会儿。就突然间被揽进了一个宽阔,能让她依赖的怀抱。 “冰云。” “先把身子暖和一下。”言冰云心里焦急,她现在穿得少,今天才刚刚复工,若是因为发热而再把身子折腾,即便是不怕喝药,他心里也疼。 蓝蔻听话,缩在他怀里:“你是怎么来了?” 言冰云紧紧抱住她:“范闲说的,你去查案了,我有些担心。” “说起查案,这次,我还真的查出一些东西。”蓝蔻觉得自己身子稍微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你去哪里查案了?掉进了流晶河里?”言冰云这才想起来自己想问什么。 “……”蓝蔻哑口无言了,她该怎么向自己的男朋友解释,自己查案,去了花楼? 言冰云见她沉默了,知道她不太想说,但是……流晶河上,能有什么?想了想,脸色突然间黑了,手收紧了些。在他手收紧的时候,蓝蔻心下道:完了。男朋友智商和逻辑比她强,这么快就猜到了。 “醉仙居,还是抱月楼?”言冰云看着怀中人逐渐依顺的样子,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有犯错的时候,她才这么乖。 “抱月楼……”蓝蔻想了想,最终选择了坦白,毕竟言冰云要是真的要去查,也瞒不住他:“抱月楼一个月,出了四条人命,虽然都是花娘,但是没人管就有些过分了。范闲说,这背后肯定有某位皇子的安排。” “你打听到了什么?” “五年前的花灯节,有个给我送花的姑娘,刚好因为李云睿的事情,沦落至此了,我从她嘴里打听到了消息。这事儿,我必须和范闲说。”她那个大胆的猜想,必须要范闲出马。 言冰云吃味:“以后像抱月楼那种地方,不许去。” 蓝蔻摇头:“我答应过了给她赎身,该去的还是得去一趟。” 言冰云盯着蓝蔻:“你还要给她赎身?!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一旦给了抱月楼里的花娘赎身了,以后……” “按照表哥制定的路走,”蓝蔻自嘲,“以后,我就坐实这个风流才子的名号了。退婚,更容易些。” 虽然他现在很不想听到范闲的名字,但是,就如蓝蔻之前说的,他们现在是被范闲牵着鼻子走:“这件事急吗?” “人命关天,背后复杂。” “我去叫范闲。”言冰云在确定蓝蔻的体温回暖之后,将自己的外衫好好的为她捂住了,起身去外面喊人。但是,等他推开门,门外哪里还有范闲的身影? “范闲?范闲!”言冰云喊道,除了树林里的鸟鸣声之外,没有什么回应。 蓝蔻听到了言冰云的声音,起了身:“别喊了,表哥那里,除了这抱月楼的案子,估计还有别的案子,怕是先回范府或者监查院了。”她可算知道范闲为什么要把言冰云喊来了,就是来照顾她的。 言冰云回身:“蔻儿,你知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片树林?”现在外面雾气越来越重了,刚才自己来的时候急了些,那些做好的记号,在这大雾里,已经是看不清了。 蓝蔻摇头:“那位前辈把我从水里抱起来的时候,走得太快了,我武功不如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又怎么会记住这里的路呢?” “抱?”言冰云很敏锐的揪住了这个词。 蓝蔻看着言冰云的样子,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滋滋滋,好像又冷了起来了。 言冰云沉着脸,一步步的从屋外,逼进屋内,随手,重重的关上了门。 蓝蔻随着言冰云的逼进,睁大眼睛,一步步的后退,两人这一进一退,就这样,直到退到了角落里,言冰云看着心虚的蓝蔻:“抱了?” “……嗯~”这个时候,说实话,或许日后还能少遭些罪。 “去了花楼。” “……嗯~” “刚刚范闲看到哪儿了?”一句比一句狠。 “……肩……” “还有没有?!”言冰云语气忽然间低下来,让蓝蔻打了个冷噤。 “……背……”蓝蔻像只小兔子一样看着言冰云,“没了……” 他该怎么办?他的女人,用着男子的身份,就能惹出这些麻烦,若是以后,恢复了女儿身……他不敢想,到那个时候,怕是会有更多人来觊觎。 蓝蔻心虚的眨眨眼,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了言冰云的衣袖,拉了拉:“冰云,别醋了。”她的男朋友,真是会吃醋。要她看,以后言冰云会获得“监查院醋王”的称号。 “……”惹了那么多事,一句别醋了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蓝蔻觉得气氛不太好:“我给你赔罪……”“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言冰云挑起眉头。 “……这次回了监查院,我随言主办差遣……”她只能这样了。 言冰云冷笑一声:“远了。” 人就在眼前,要是不好好教育一下,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的。 第45章 宴会前夕 又是疯狂的一夜,真是耗费精力。 于是乎,范闲第二日早上终于是找了套衣服来到小茅屋前,敲了敲门之后,没人应…… 这熟悉的感觉,让范闲觉着不太对劲,但是出于谨慎性的观念考虑。他还是耐心的多敲了敲几次门。在第八次敲门之后,门终于是被打开了,开门的是言冰云。 今日的言冰云,似乎与昨晚遇上时的不一样,范闲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小言公子,昨夜过得可好?”这人也不知道收敛点。 言冰云冷声:“为何昨夜不辞而别?” “冤枉,实在是监查院那边有事,”范闲举起双手,“再者,我和叔不离开,怎么留地方给你们办事?” 公开被人调侃这事,言冰云毕竟是个古人,这点自然遭不住,脸顿时黑了一度。范闲见他有发火的趋势,连忙双手奉上新衣服:“喏,这是新衣服,让表妹赶紧穿上,别冷着了。” 言冰云冷着一张脸,接了衣物,关了门……把范闲关在了门外。范闲只得坐在小茅屋的台阶上,嘴里嘀咕:“这两口子,真是……” “真是什么?表哥?”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范闲心里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了站在茅屋前的两人:“呦,醒了?来,给你把把脉,看看身体怎么样?” 蓝蔻把右手伸了出去,范闲仔细的探了探:“没什么大碍,回去之后喝两副风寒药,把一些寒气逼出来就没啥事了。” 听他说完,蓝蔻收回手,看了看范闲身后:“那位前辈呢?” “我叔啊,有事去东夷城了,怎么了?想感谢他?”范闲道。 蓝蔻眯眼盯着范闲:“所以说,昨晚,他,真的是,你叔?” “他一直跟着我老娘,按辈分,我得叫他一声叔。” “那你能不能下次再见到前辈的时候,帮我问一下他是怎么保养的?” 范闲一个口水没咽下去,呛住了,咳嗽了好多下才回过神来:“咳咳……咳咳……落脚点,咳,这么新奇?” “果然大宗师就是不一样,连容貌都不会变,”蓝蔻有些憧憬,“可惜,我这种身子,注定成不了大宗师了。” 言冰云皱眉:“说重点。” “好,马上进入正题,”蓝蔻清了清嗓子,“表哥,有件事,我得和你谈一下。有关于,抱月楼的事。” 范闲听到“抱月楼”三个字,立马沉下了脸,左右环顾:“进屋去说。” 三人进了屋,范闲道:“你是打听到了什么?” “我只是联合所听到的,加上你之前给我的线索,推理了一下,但是,这个结果过于大胆,或许,你才是幕后的罪魁祸首。”蓝蔻十分认真的分析道。 范闲皱眉:“啊?我?” “从那名叫云儿的婢女口中,我知道了,那位所谓的大老板,经常在尚书巷出入,而把云儿拉进抱月楼的人,是小黄门,一个能与尚书巷里的国公们有联系,又在宫里有势力,还能在外面无法无天的,当然,前提是,皇子,不用我说是谁了吧?”蓝蔻说完后,朝着范闲手一摊。 言冰云和范闲几乎是同时说道:“三皇子,李承平。” 蓝蔻道:“三皇子的母亲是尚书巷柳国公家的小姐,现在的宜贵嫔,亦是我现在的舅母柳如玉的堂姐妹。现在范家,可都是靠着你啊,表哥。但是,三皇子现在年幼,所以,肯定不是他亲自来下手,背后有人,只能是……” 范思辙,一个经商高手。 范闲听完蓝蔻的话,沉默了。蓝蔻看范闲这样子,道:“只是,这抱月楼的红倌人袁梦,我之前留意了一下,怕是有问题,你若是想继续查下去,我建议你去查查其来历。”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范闲眼里有些失常,“该回去了,外面的雾气散了,言冰云能带你回去。” “表哥……” “让我一个人现在想想。”范闲手放在了眼睛前面,遮住了双眼,有一种说不出的颓感。 走在回家的路上,蓝蔻和言冰云并列走着。 言冰云见她心不在焉的,问道:“担心范闲?” “不是,”蓝蔻道,“我只是惊异于范思辙,他过去的表现,只是个爱财的孩子,我却忘了,他是个经商的天才,同时,也是京城里的权贵。这些权贵行事,行事起来更是无所顾忌哪里把人命当回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到这里,她嗤笑一声:“我这表弟,实在是……过去他要开书局,我妹妹也喜欢,我就出了些钱帮他们看铺子,找人手;可,这抱月楼,也怕是有很久了,现在范闲势力大了,三皇子和他就借着范闲的名声,在这里做大,也不排除被人利用的可能。” 她看了言冰云一眼,范思辙,言冰云,同样都是高官之子,偏在言冰云的身上,看不到这些权贵子弟该有的横戾,而是与众不同的成熟,思虑深远,值得托付。她也庆幸,自己蓝家直系的弟弟妹妹们,没有沾染上这股子歪风邪气。 想想他们,把抱月楼的生意做得这么大,这背后,有多少条人命,多少姑娘的清白被毁,牵扯到多少人脉,实在是,没有办法计量:“只要查出袁梦是谁的人,京城里给表哥使绊子的那位,自然就查出来了。” 其实也不用猜,不是太子就是二皇子,二者其中必有之一。 言冰云道:“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 “他自己会去查的,而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我的私人金库里拿出那么一点点,去给云儿赎身!”抱月楼,迟早要被抄了。三皇子,迟早要被收拾的,但是这种事情,只且只有范闲能做。 “我希望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蔻儿!” 蓝蔻止住步伐:“知道了,冰云,我就出那么一点点,把人送走,以后她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如何?” “你自己看着办吧,目前除了范闲的路以外,这婚还真没办法退。”言冰云道。 蓝蔻笑道:“其实,我之前,还想过一个能把婚给退了的想法。只是,后来被自己否定了。” 言冰云问道:“什么办法?” “就是,向别人坦白,我是个断袖!”蓝蔻道。 言冰云听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比范闲的想法更糟。 “但是我后来想啊,这要是断袖,我也得有对象才是,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哪有人愿意配合我?我还有个喜欢的人,他一生气,误会了怎么办?这断袖的名号要是传出去了,以后我和你即便是在监查院里走在一起,别人都会对你闲言碎语的。所以,这个想法,我就放弃了。”蓝蔻道。 言冰云转身,现在他有一种想牵住蓝蔻的冲动,但是,这里,离城门口不远了:“你回去后,沐浴一下,好好休息,明日,监查院正常报到。” “嗯。你记得,明家和崔家背后的事不好做,自己小心点。”蓝蔻道。 言冰云见她听进了话之后,由于监查院有事,不得不先走了。蓝蔻看着言冰云离开的背影,先前和言冰云在一起走着的柔情,渐渐消失了。 她看了看这天,呦呵,有些黑,怕是要下雨了。若是表哥能够反应过来的话,今晚,范府应该不会太平。还有,她得回家问问芝儿去,别被范思辙给带坏了。若是有蓝家人牵扯进这个事情里,别怪她翻脸不认人,家法伺候。 蓝家的家法,都是从军中传来的。但是蓝蔻不知道的是,目前为止,除了当年那个原主,还没有人受过蓝家家法的处置。 “哥,我是真的不知道范思辙背后还有这种事,这些年来,我和范思辙都是在书局碰面,再不济也是郡主嫂子嫁过去之后和嫂子打打牌,这事儿,若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蓝芝也是惊讶了,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一直和自己分着淡泊书局分红的范思辙居然是这种人!真的让她一阵寒。知人知面不知心。 蓝蔻的语气丝毫没有松懈:“你是真的不知道?”她很严肃。 蓝芝道:“哥,我真的没有骗你。除了《陈情》的事儿,我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儿瞒着你。但是,你既然说了有这出,那我,以后还能去淡泊书局吗?” 范思辙这事儿,淡泊书局肯定会有影响,至少,若是以后范思辙还在淡泊书局的话,她是不敢让芝儿去了:“这几日你现在家里呆几天,不要去,先把存稿积压几天。给读者留个悬念,等这事儿过后,我再安排。” 蓝芝听话的点点头:“但是,哥,这事儿,娘知道吗?” 蓝蔻沉重的摇头:“迟早要知道的。”毕竟还是范府出来的,能不知道吗?不过,范思辙这事儿一发,她若现在退婚,不就是落井下石吗?这样一来,婚就更难退了。 舆论啊,既可以救人,又可以杀人啊:“这几日,我联系一下家里的旁支中一些德高望重的人,商议一下,重修家规,再严苛些。蓝家子弟,决不能做这种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的勾当!那些勋爵贵族的歪风邪气,如若有人敢沾惹上,军法处置!!” 蓝芝看着蓝蔻眼中的狠厉之气,第一次她觉得这种狠厉之气,是带着男子气概的!她哥哥真的是,怎么形容?太有威信了!让人望之则臣服。不由得为哥哥小小的鼓起掌来。 饶是蓝蔻今天再怎么嘱咐让大家睡觉的时候把门窗关紧一点,蓝家半夜还是被从隔了一条巷的范家传出的打骂声,杀猪般的哭喊声给折磨得全体失眠。 第二天,蓝蔻是顶着黑眼圈去八处的。下了班之后,她托自己的心腹去了趟抱月楼,交足了钱,给云儿赎了身,给了她足够的盘缠,让心腹看着她上了回乡的马车,为了以防有人来报复,她还派了些护卫,亲自护送她回乡。可谓是尽心尽力。 她也是第二天通过在监查院的范闲才知道,范家连夜将范思辙送去了北齐,还带走了一位抱月楼的姑娘,说是范思辙的相好。而负责将范思辙和那位姑娘送走的,就是她男朋友,言冰云。 真是笔糊涂账:“表哥是如何说动冰云的?” “简单,把你抬出来,什么事都解决了。”范闲说。 蓝蔻脸上的笑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表哥,这是最后一次,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有什么事,你靠你自己去说服冰云,不要把我拉成他的软肋。” “你早些嫁给他,我就少用你来要挟他。” “说到婚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几天后的赏菊宴?范思辙不在,你用什么理由?” “奶奶想小孙子了,就这样啊。你呢?把那位云儿的消息散播出去了?”范闲反问。 蓝蔻道:“你放心,当时我去叫人赎身的时候,浩浩荡荡,故意把金子换算成了银子,抬了好几箱,毕竟是官府里的,钱稍微花得多了些,生怕别人不知道。” “那就好,负责你那边的人我也安排好了,到赏菊那天,计划行事。”范闲道。 蓝蔻点点头:“好。不过,表哥,是谁在背后给你使绊子?太子还是二皇子?” “你还真别说这事儿,若不是抱月楼这事儿,我还不知道我爹原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拥有伟大的人文素养和博爱精神的人,”范闲想起昨晚的事,“流晶河畔是他常去的地方。” “……”还好她爹年轻的时候在军营,是个洁身自好的。 “不仅如此,他还认识那位袁梦,你猜是谁的人?”范闲神神秘秘的。 “二皇子?”蓝蔻歪头答道。 “具体些,是李弘成。” 靖王世子,自己的“情敌”:“这次赏菊宴,你邀请他们了吗?” 范闲点点头:“自然,我都说了,人越多越好。” “……我还是那句老话,保我弟弟妹妹的名声,”蓝蔻的手杖就怎么离过手,“你若是要帮忙,蓝家会帮你的。” 范闲道:“保你弟弟妹妹的名声,是我的本分,都是一家人;但是,能保住你和我妹妹的名声,再让你顺顺利利嫁给言冰云,这就是我的本事了。” “呵,看来你都想好了。” “不,让你怎么嫁过去我还没想好。我只是想好了怎么在姑姑面前,告诉她言冰云和你在北齐发生的事,并且让她老人家不至于生病。” “你可算了吧,我娘今年才四十岁不到,身体倍儿棒!不老!” 范闲道:“说说别的事儿吧,淡泊书局那边,你打算如何?” “淡泊书局的事儿可是我家和你家共同的事儿,芝儿这几日不会去了,范思辙也走了……”蓝蔻说到这里顿了顿,觉得自己身边的那目光尤其的炙热。她将看向范闲的眼睛,这眼睛里面,好像是金子般淳朴的光芒。 她好像明白范闲所想的了:范思辙的那块儿他负责,而蓝芝的这块,暂时交给自己。 “明白就好。”范闲说完就起身,在离开的时候想到什么,又回身来补充了一句:“赏花宴那日早些来,记得哦。” 嗯……她那天,穿一件什么颜色的衣服比较好呢? 第46章 赏菊宴会 秋高气爽,今日是范府的赏菊宴会。在庆国,古往今来,很多诗会和宴会都有贵族举办,而也会邀请皇室,而现在是秋日,正好是菊花开放的时候,争妍斗艳,而自从范闲诗仙的那三百多首诗句里出了关于咏菊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后,今年的赏菊宴会,比往日更加热闹了。 只不过,这范府的后院里,女主人们…… “六万!” “砰!” “等会儿!我杠!” “怎么每次都是你啊?” “九万!” “胡了!!” 随着林婉儿的高高兴兴的一声“胡了”,这场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的牌局,宣告结束。林婉儿兴奋的伸出手:“给钱吧?” 范若若脸上带着笑意,从袖子里摸出了二十两银子:“给,嫂子。嫂子的手气还是那样好,每次赢得最多。” 林婉儿接过范若若的银子,笑眯眯的收进小钱袋里:“唉,芝儿,华儿,你们呢?”芝儿只管将牌重新推了:“嫂子,我哥说了,今天的牌钱,他负责给我们俩报销。”华儿也不客气:“哥哥现在在和范大人聊着,估计等会儿就过来了,我们再来一局。” 林婉儿笑了:“之前子弦表弟来给我们贺新婚,我还担心之前赢了太多,以后他再也不来了。他这般大方,我也就放心了,来来来,我们再来一局!” 她们放着这菊花不赏,诗句不咏,偏偏玩上了这最质朴的游戏。只因是范家现在的少主母——依晨郡主娘娘开局,没人敢说个不字。 当蓝蔻在前院告别了范建等一行人之后,匆匆忙忙赶往后院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四个打得火热的女子,哪里还有什么贵女的教养:“咳咳,蓝氏子弦,拜见郡主娘娘。” “胡了!!”林婉儿又推了牌,正好和蓝蔻的那声拜见相吻合:“唉,子弦表弟来了?快快快,上桌!” 蓝蔻要上桌,自然也有人要下桌,这个时候,范若若自然而然的将位子让了出来:“还是我吧,我去前院帮哥哥看看。”蓝蔻就接了范若若的位子坐下了。 林婉儿道:“先前两位蓝家妹妹可输了不少,子弦要不要先把这欠的给还了?” 蓝蔻心里笑道,她今日来,特意备了足足一千五百多两银票,就是为了这个时机的,要告状,加上多花钱,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知道我家两位妹妹欠了郡主娘娘多少?” “嗯……”林婉儿若有所思,“刚刚也打了不少时间了,两个妹妹,芝儿妹妹是三百多两,华儿妹妹稍微多点,是四百多两,所以……你看着就给八百多两吧。” ……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两个人,输给了郡主,八百两银子。蓝蔻肉疼的看向自己的两个妹妹,蓝芝一如既往的朝着蓝蔻眨巴着美眸笑着;而一向内敛的华儿,此时也是露出了一丝谄媚的笑意。 合着这两人就因为自己之前的那句话放肆的输是吧?照这样下去,他就是带一万两银子也不够她输的,她从怀里摸出了银票,数了数,递给林婉儿:“娘娘,给。” 林婉儿拿了银票也不数直接塞进了钱袋里,开始洗牌。 有了蓝蔻上桌,林婉儿也胡得不如之前快了,只是因为,之前的四个女人,是单纯的为了打牌而打牌;而现在有了蓝蔻,多了份心思,所以一局结束得慢了些。 说实话,蓝蔻的牌技还不如她的两个妹妹,但是架不住她心思多,边打边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范闲的诗句。 在林婉儿她们还在对范闲的诗句赞不绝口的时候,蓝蔻就拿着牌在心里嘀咕了:若是现在李白,杜甫都在的话,棺材板都要被掀起来! “哥哥?哥哥?你怎么发起呆了?”蓝芝拿手在蓝蔻的面前晃了晃。 蓝蔻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北齐的时候的事。” 蓝华不解:“哥哥怎么突然想到了在北齐的事? “因为,在北齐的时候,表哥也背过诗词,还挺不错的,你们在这里聊着,我便想到了那句。”蓝蔻表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已经在盘算小九九了。 “哦,相公还背了什么诗词?说说。”林婉儿的好奇心被唤起了。 “咳,”蓝蔻清了清嗓子,“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好词啊!”蓝芝听闻,赞叹道。 林婉儿却在这个时候皱起了眉,出牌的速度慢了些,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其中的几句,像是要琢磨透似的:“海棠依旧……” 恭喜你,盲生,你发现了华点,蓝蔻不语,又摸了一张牌,嗯?红中?再看看自己的这副牌……已经有三个红中了,她将牌一推:“抱歉了,娘娘。” 四张红中暴露在三人的面前,惹得其余三人都是目瞪口呆。 根据概率论来说,在一次牌局之中能够同时摸出四张红中,那是小概率事件,可是,偏偏被自己遇上了:“娘娘,给钱吧。你们两个也欠我钱,回去之后,从你们的月钱里扣。” 林婉儿像是忘记了之前的那句词,有些吃惊的开始从小钱袋里掂量银子:“我打了这么久,都没摸出四张红中。子弦,你的手气是真的好啊。” “娘娘过奖,下官再好也敌不过娘娘牌技高。”蓝蔻想着,自己赢了这一局,怕是花光了所有的运气了。 果真不错,整场下来,她的两个妹妹多多少少还赢了十几局,但是,她就这四张红中一局,其余的,都是林婉儿独霸一方。一千多两的银票,输得只剩下一百两了。 若不是范闲和言冰云前来找自己商议正事,她怕连着一百两都保不住。从牌桌上起身的时候,两腿因为坐得久了,一个没站稳,跌进了言冰云那边。 此情此景,见证者:范闲,林婉儿,蓝芝,蓝华。 范闲是一脸震惊,外加十分紧张。生怕这其余三个人看出这两人之间有些什么端倪。等他准备转移自己妻子的注意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妻子,手里握着银票,脸上看向这一对的样子,一脸姨母笑。 嗯?发展不太对。咦?怎么了连蓝芝和蓝华都是一脸磕到了的神色? 当然,两个当事人是没有发现的。言冰云扶着蓝蔻,让她慢慢站稳:“这么不小心?” “抱歉,坐久了。”蓝蔻把手杖抓稳了,也站稳了。 言冰云本来是想和蓝蔻商量一下关于明家的那笔走私银子的事情,可是:“你今天穿的什么?” 蓝蔻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哦,绿色的,不过,是那种近似于官袍颜色的暗绿,上面绣着八枚红色金叶片,没有越制:“没越制啊。”仔细想了想,哦,冰云是在意这个颜色:“配合今天的场景嘛,我又不是戴着绿帽子。” 言冰云有些无奈:“先去前厅吧,很多人都到了。”蓝蔻点点头,和言冰云并肩先离开了这里。 看着二人离去的蓝芝,和蓝华紧紧跟上去,在二人背后,嘴角扬起了一个不可名状的微笑,心里暗暗想道,嘿嘿,又可以继续了。 等到了正厅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次范家还真的请了不少人来:首先是蓝家,言家,再是柳家,还有一些户部的人,连监查院三处的人都给请了不少。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大皇子李承宁居然也在其中! 她怎么没看出范闲的面子有这么大?大皇子才刚回京不久,这么快就联系上了? 只是……李承宁的目光,好像一直在她这边?嗯?不太对劲,她顺着李承宁的目光看过来,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两个妹妹。而义父……怎么好像也在看她的妹妹们? 蓝蔻挨了一下言冰云,凑过去和他咬耳朵:“事情都准备好了,等过了这正厅的宴会,范闲就给暗号,到时候我就行动。” 言冰云心里还是抽了一下:“自己小心。” 蓝蔻轻轻点了点头,其实,要做些什么,她的心里很没有底。怕吗?怕。因为她对后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所有的希望,现在都寄托在了范闲的身上。 范氏正与范建谈得起劲,这时候,言若海却来到了她的面前。这言若海虽说收了她儿子当义子,但是毕竟还是那古怪的性子,所以,除了蓝蔻与言若海之间来往稍多些外,其余的蓝家人对其来说都是一年一次的见面。 言若海朝范氏行礼:“蓝老夫人。” 范氏起身回礼:“言大人,不知言大人此次特意来寻老身,是有何事?” 言若海定了定神:“言某人此次前来,是想为犬子向蓝老夫人求亲的。”他也不拐弯,直说了。 范氏先是怔住,随后反应过来:“言大人,小言公子虽是与我儿交好,可是,未曾见过小言公子亲近过我蓝家女儿,不知言大人此次来,是像我蓝家哪位女儿求亲?” 言若海道:“蓝老夫人请放心,待宴会中言某问问犬子的心意,再下结论也不迟。此次过来,只是先给老夫人打个招呼。” 笑盈盈送走言若海之后,范建摸摸胡须:“妹妹,我看,这小言公子八成看上的是你家阿芝。” 范氏忙道:“哥哥休要胡说,我这芝儿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往来之间只有蓝府,范府和淡泊书局,那小言公子甚至不曾与他见上几面,华儿就更别说了。” “言若海这人,我还是算了解一些的,”范建饮了几口酒,“做事总是十成的确定之后才动手的。他既然向你家提亲,一来,可能是猜中了小言公子的心事;二来嘛,可能就是小言公子亲口所说。我劝妹妹,好好看看你家哪个女儿和小言公子亲近些吧。” 范氏有些迷惘地饮了酒,但是紧接着,一个大胆而荒唐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毛骨悚然,她看向了正在与言冰云攀谈的蓝蔻…… 赏花宴的饭局,是在一座二层小楼上开席的。 这顿饭,蓝蔻心里装了事儿,吃得慢,而且觉得索然无味。在她一边的坐着的正是范闲与言冰云,范闲倒是像往常一样,而言冰云依旧冷着个脸,让人看不出表情来。 但是饭总是要吃完的,蓝蔻就这样把自己的饭给嚼完了,放下筷子,小声地对范闲说:“可以开始行动了吗?” 范闲看了看天色:“可以了。” 蓝蔻定了定神,深吸几口气,起身:“蓝某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圣旨到!” 几桌人吃得正欢,突然间,外面来了一位老太监,蓝蔻正要离开,看见了这太监,一眼认出是当时皇帝身边的侯公公,所有人都停下碗筷,除了范闲之外,跪在地上听旨。 侯公公将圣旨展开,用尖锐的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靖王世子李弘成,朕胞弟独子,节操素励,忠正廉隅,过加冠之年无有妻室。范氏长女范若若,京城世家之后,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此道圣旨一出,满座皆惊,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朝着跪着的蓝蔻看去。连范闲都惊呆了,朝着蓝蔻看去,言冰云亦是如此。 ……谁能告诉她这是个什么展开吗? 她名义上的“未婚妻”,范若若,现在,被靖王世子李弘成,光明正大的,用一纸圣旨,抢了过去。 侯公公念完这圣旨,对范建说道:“范尚书大人,大喜啊,接旨吧?”范建原先也是反应不过来,在侯公公的催促之下,还是双手颤抖的接过了旨意:“臣,谢主隆恩。” 侯公公又转身对靖王李治恭喜道:“大喜啊,靖王殿下。” 靖王当然高兴啦,这婚就是李弘成告诉他之后,他去请旨的:“有劳公公走一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着给侯公公塞了银票,侯公公欢欢喜喜的收了银票,扬长而去。 蓝蔻一下子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她有些踉跄被言冰云扶了起来,正要拿手杖的时候,她瞄到了手杖上的宝石……绿的;今天自己穿的衣服……绿的;今天自己戴的玉冠……翠翠的…… “爵爷真可怜……” “是啊,听说本来两家商量好的,过了这阵就办婚事的,谁知道……” “可别说了,靖王殿下和世子殿下还在呢。” “我本来还想着爵爷这身好看,可如今……” “这算不算蓝家和靖王府交恶了?” “远些吧……别惹火烧身……” 李弘成恭恭敬敬的朝着范建叫了声岳父大人。顾不上范家的震惊的眼神,朝着蓝蔻那边,斜了一眼,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胜利。 蓝蔻现在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多呼吸一口,就是罪过了:“范闲……” 范闲走过来:“子弦。” 她机械的看向范闲:“这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范闲忙否认:“我没有!我不是!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李弘成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手,就是为了若若?! “蓝子弦,你也别过于悲伤了,这不关范闲的事儿,”李弘成走到蓝蔻面前,“我也是心疼若若,毕竟,你这身子,实在是,难以托付。” 蓝蔻看着眼前的人,她发誓,若不是她家的人都在,她一定会上去打他两巴掌。不管他是不是什么世子,这与是否夺走范若若毫无关系。只是因为,这一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蓝家与靖王府交恶了,以后,还有谁愿意冒着风险去娶她家的妹妹? 我本无心与你争斗,是你,把我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本不想站队,是你,把我名义之上,推给了太子殿下…… 李弘成,今天的仇,我记住了!! 靖王这个时候把儿子推到一边:“蓝小爵爷,您若是卖老朽一个面子,臣倒愿意为你说媒。” “……”蓝蔻看着这父子俩一唱一和,“不知,殿下想为臣作哪家的媒?” “唉,”靖王道,“不用如此生硬,若是小爵爷不嫌弃的话,我们家,毛遂自荐,不知小爵爷对我那女儿如何看?” 柔嘉郡主,靖王的独女,李弘成的亲妹妹,蓝蔻将手杖驻地良久:“……多谢殿下好意,不过……臣下日后,会将一辈子,奉献给大庆,儿女私情,还是算了吧。” 李弘成原本就看不起蓝蔻,范若若是他所爱,蓝蔻身子不好,所以他让父亲去求了旨,这皇帝还真就答应了。这次靖王提出让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他,本就是攀高枝了,他,居然不领情:“蓝子弦……” 蓝蔻拿了手杖,朝着范家人行礼:“舅父,表哥,子弦不胜酒力,先行告退。”又看向言冰云:“冰云,对不起……”言冰云颔首后,蓝蔻就率先离开了这小楼 “蓝子弦!”李弘成正要走,走过蓝华身边的时候却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见蓝蔻要走,蓝家其余的人自然就没有呆着的必要了,尤其是范氏和蓝芝,蓝芝失礼地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去追哥哥。范氏起身,满腔愤懑:“诸位随意,老身先行一步了。” 话刚落音,屋外传来好几声碰撞的声音。还有蓝芝万分焦急的声音传来:“哥哥!!哥哥!!你怎么样,啊?!!!” 第47章 关于婚礼的前期工作 蓝蔻又坐上轮椅了。 人倒霉起来那是一件接着一件。 她当时出了屋子,准备下楼的时候,脚刚刚好踩上了石子,一滑,整个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随后还是蓝裘把轮椅搬来之后推着她回去的。言冰云要去扶她被她拒绝了。 不过,好在只是一点点皮外擦伤,腿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现在行动不便,大概一周之后就能下地走路了。 就在她养伤的这几天,关于她和范若若还有李弘成的“三角恋情”传得沸沸扬扬: 一说她痴心不改,得知未婚妻被抢了之后,失魂落魄,发誓终生不娶,将自己奉献给大庆,随后还摔了下来; 二说范若若本来是心里有她,奈何她自己身子骨不争气,李弘成和她比起来,样样都比她好,所以范若若移情别恋了; 三说她不识好歹,没了范若若,连柔嘉郡主都不要,得罪了靖王; 四说蓝家与范家因为这桩婚事而交恶了; …… 以讹传讹,事情的真相,只有范闲和言冰云知道。几天前,正在她坐在轮椅之上想着如何在这种关头把蓝家的声誉挽回一些的时候,侯公公来了蓝府,还来了道圣旨,依旧是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靖武公蓝寇之妹蓝华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长子年已过加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蓝华待宇闺中,与皇长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蓝华许配皇长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这道圣旨一下,蓝家又沸腾了,王氏在侯公公走后,当场昏厥过去,估计是高兴过头了。蓝蔻接着这圣旨,觉得烫手。 一道圣旨,让蓝家与靖王府交恶;一道圣旨,让蓝家与皇室交好。两道圣旨,将蓝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听闻,还是大皇子自己去亲求的圣旨。先不说大皇子是如何说服太后让蓝华成为正妃的。就说皇帝,这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吗? 不过,大皇子有东夷血统,不可能继承皇位,以后就是要去军队的,远离皇权中心,华儿这后半辈子也算是,可以保障了。 这几日,范闲无论是白日光明正大的来,还是半夜飞过来,蓝蔻一律不见。这天晚上,他再次被拒之后,急得范闲晚上都快要直接踹门了:“表妹,你开开门,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表哥,你还是先回去吧,这几天我忙着修家规,累了。” 范闲一口气憋在心里,真当他不知道啊?言冰云白天晚上的来,蓝蔻二话不说让进,他来就拒之门外:“那言冰云怎么解释?!” “你是我男朋友吗?” “你别这样,我今晚来不是和你说若若的事情的,”范闲道,“我是来和你说说你和言冰云的婚事的。” 蓝蔻坐在床上看书:“你有把握?” 范闲叹口气:“我知道,你怀疑是我,但是我发誓,我真的之前没有把我们的秘密告诉过任何人。”李弘成那家伙,迟早他要收拾他。先前抱月楼的事还欠着呢!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我现在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你不怕?”李弘成那个猪对手,估计还是听了老二的想法之后行动的,看来先前抱月楼的事已经触动了老二的利益。 范闲隔着门板道:“先前陛下不是下了道圣旨吗?既然是大皇子的意思,不管这背后如何,也算是陛下间接对蓝家的抚恤。你的婚事,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来好好筹划一下。”距离蓝华嫁给大皇子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筹备蓝蔻和言冰云的事,充裕! 就当是他给他们俩的补偿吧,毕竟这事,还是他先开的口,若若和李弘成的婚事,何尝不是二皇子拿捏自己的把柄呢?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 蓝蔻放下书,揉了揉自己的鼻翼:“进来吧,门没锁。” 终于可以进来了,范闲推开门,再体贴的关上了门,搬了把凳子坐在蓝蔻的床前:“你这腿,还有几天能下地?” “对外宣称是两个月,但是实际上,一周不到就行了。”蓝蔻闭着眼如是说。 “在你这闭门不出的期间呢,我和言冰云商议了一下,他呢,负责说服他的父亲,而我,来负责说服你娘。”范闲道。 蓝蔻道:“所以,这算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吗?义父和我娘同意了,这婚事就成了;若是不同意,我这,可就算欺君之举。” 范闲微微一笑:“不仅如此,我还想给你请个司仪和证婚人,你猜猜是谁?” 蓝蔻嗤笑:“一步步的来吧。”婚事没有敲定之前,说什么都是枉然……只是,范闲说自己有把握,她心里可没底。 冰云……你究竟要怎样说服义父呢? 言府。 言冰云每日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监查院,言家后院,蓝府。 但是今日,他却要求与言若海谈谈。在言若海的书房里,两父子坐下来。言若海看着言冰云的样子:“蓝家庶女,居然能成为大皇子正妃,这,也算是。陛下对蓝家的恩赐了。” “是。”言冰云附和。他听蓝蔻说过,他们家对待嫡庶之分并不十分分明,不然,也不会让蓝裘去打仗,亦不会让蓝华去掌管庶务。 “如此看来,你心仪之人,是蓝家的二小姐。”言若海似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曾经在蓝芝和蓝华之间看了很久,但是,蓝华被赐婚,他儿子虽然在初期表现出一丝紧张,但是很快走了出来,说明,蓝华并非是言冰云之爱,这,只剩下蓝芝了。 言冰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父亲,孩儿,确是倾慕蓝家小姐。不过,不是蓝二小姐蓝芝。” 言若海皱眉:“不是蓝二小姐?”莫非,这先靖武公,还有个私生女不可?让冰云给发现了? 言冰云看了看锁好的门窗,正襟危坐:“父亲,孩儿倾慕的,是蓝家大小姐!蓝家家主,靖武公蓝蔻,蓝子弦!” 此时的言若海,就像是一颗天雷砸向自己,那种感觉,十分震惊,一下子不能回过神来:“冰云,你,你这是……” “父亲,孩儿没有说谎,孩儿,两年前,就倾慕她……”言冰云回忆起让自己辗转反侧的那两年,“直到北齐之时,孩儿,才知道,她是女子……” 言若海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难怪,这蓝氏家主,长得如此阴柔,难怪,她性格孤僻,不常与人来往……原来,竟是如此:“蓝老夫人,知道你知道他们蓝家的最大的秘密吗?” 言冰云摇头:“暂且不知,不过,应当快知晓了。” “是谁,给你当说客?” “范闲。” 言若海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算是懂了,为什么,先靖武公一定要打断蓝蔻的腿,为什么不让蓝蔻学武:“这可是欺君之罪。” “孩儿知晓。” “你这是明知故犯,为父如何教你?”话虽严厉,但言若海并不生气。 言冰云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切为了大庆!” “那你呢?” “蔻儿是孩儿一手带出来的,对大庆忠心耿耿!不会对大庆有任何威胁!”言冰云扬声保证道。 言若海盯着言冰云:“你就如此信她?” “父亲!”言冰云心都要跳了出来,“蔻儿,已经是孩儿的人了……” 言若海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是在北齐!是孩儿情难自禁,是孩儿疏忽,是孩儿倾心相许……” “孽子!”言若海这下可是真生气,不是因为这两人瞒着自己,而是自己的儿子,生生玷污了一位姑娘的清白,“家规被你抛到哪里去了?!做人的基本道德被你抛到哪里去了?!” “都是孩儿的错!” “你去院里,给我跪着!!家法伺候!!”言若海气冲冲的去了祠堂。言冰云也平息了一下自己,去了后院,拿起自己的剑,跪在了院子里。 等言若海到了后院,就看见言冰云笔笔直直的跪着,凝视着手中的剑,面无表情,只有言辉在一旁陪着他。 言若海来到言冰云身后,一鞭子就上去了:“家规里,如何说?!” “不可辱人清白!”言冰云吃痛,但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第二鞭子:“你呢?!”打得言辉都害怕得咕咕叫。 “是孩儿之错!孩儿愿意受罚!” 第三鞭子:“日后如何?!” “绝不再犯!!” 一共十鞭子,对于已经在北齐受过酷刑的言冰云来说,鞭刑已经让自己麻木了。言若海收了鞭子:“就在这里跪一夜!”说完脚下生风,离开了。言冰云看着言若海离开的背影,心里宽慰的笑了,同意了…… 跪一夜,不算什么。言冰云松了口气,挨了顿鞭子,好在,父亲,认可了。 从夜里,到白日,言冰云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这把剑,一直未曾合眼。但是与她的相识,相知,相恋,就像是昨日一般,往事历历在目,如此清晰。他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但是她的身份,注定逃不了这尔虞我诈,这样,他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少让脏水泼到她身上。 范闲……希望范闲,在蓝老夫人那边,不要失手才是…… 言若海爱子之心拳拳,儿子所爱,不在大是大非之外,自然是同意。而且,蓝蔻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的,品行都不错,正如言冰云所说,容貌昳丽,思虑深远。 但是,若真要求娶,还得废一番功夫。不知道,蓝老夫人那边如何? 言家这边,虽是言冰云挨了一顿罚,但是好在是言若海最终同意了。可是蓝家这边…… 范氏心情复杂地听着范闲在自己的面前说着在北齐发生的一切,还没等他说完,一个茶盏就朝范闲砸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顿棍子打在他身上。 范闲本来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是说实话,他这位姑姑的力气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姑姑,消消气,消消气!” “消气?你让我消气?!”范氏简直要被气晕过去,“蔻儿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暴露,在北齐所受的伤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让我消气!” “但是这也没办法啊!”范闲说,“表妹和小言公子两情相悦,您这也不能棒打鸳鸯啊。” 范氏怒道:“这就是我要骂你的第二点!就是因为你的疏忽!我儿失身于言冰云!”她好好的闺女啊! “是,是我的疏忽,但是,这小言公子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给表妹解毒啊,再者,在两年前,小言公子就倾心于表妹。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是断袖,挣扎了好几年,现如今二人相恋,皆大欢喜啊。” 范氏吼道:“说得容易!” 范闲耐心的说:“姑姑,我也知道你对表妹好,毕竟表妹是您的长女,这些年来,表妹一个人把这个家撑起来,是很辛苦。现在,她遇上了一个愿意对她好,一辈子爱她的人,找到了幸福,您忍心,拆散他们?” 范氏无力的瘫在了椅子上,要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蓝蔻。她看着蓝蔻长大,看着她一步步的踏向为了保护这个家的黑暗之路中,她却不能做什么。仅仅是因为她当年的一个私念…… 若不是当年,她的女儿,早该在两年前,就该谈婚论嫁了。 见范氏有些动容,范闲劝慰道:“姑姑,表妹自己不说,是因为,她怕您生气,也担心,您不能去接受这个结果。表妹这一辈子,不会容易的,现如今,有一个愿意与她并肩作战的伉俪,难道,不好吗?或许,这便是姑父原先想看到的局面。” …… 沉吟了很久,范氏的双眼,红了:“你是来说媒的。” “是。” “你有把握,让蔻儿嫁给言冰云,并且,不暴露蓝家的秘密。” “万无一失,”范闲保证道,“若是您放心的话,婚礼过程尽管交给我,我会让表妹,光明正大的被八抬大轿抬进言家大门!” “……” “我还请来咱们院长作证婚人!”范闲脸上是得意的笑。 范氏挥手:“具体细节,你去忙吧,我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范闲刚出了门,就看见,原本被摒退众人的院子里,一个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蓝蔻嗤笑道:“光明正大,八抬大轿?” “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范闲笑着说道。 “还让院长来做证婚人?”蓝蔻重复着范闲的话。 范闲点头。蓝蔻真想把这人的脸撕下来,看看她脸皮究竟有多厚:“你就吹吧,你!你不是害怕院长吗?” 范闲摇了摇手:“我不想让他单独揽权是一回事儿,言冰云崇敬院长是另外一回事,若是他能得到院长的证婚,那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呢,现在,第一要点,就是把腿养好,第二要点,把心态放平和,再去和姑姑多聊两句,剩下的,就等着当新娘了。” 蓝蔻沉吟了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再看向范闲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戏谑:“哥,家里的海棠花开得怎么样了?” “我家哪里来的海棠花啊?这是秋天啊。”范闲脑子不转的回复了这一句之后,才后知后觉,看到蓝蔻的目光,指着她:“是你!” “我怎么了?” 他就说怪不得她媳妇那次赏菊宴之后一直揪着他问那位在北齐的海棠姑娘是怎么回事,他千言万语解释还是抵不过床尾和,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你!” “我想之前我已经和你预告过了,”蓝蔻道,“女人一旦上了牌桌,这什么教养都可以抛到一边去了,说出什么话,我都不负责!” “……” “我猜,郡主娘娘应该还没被完全哄好吧?表哥现在有精力在这里骂我,还不如回家去哄哄娇妻比较好。” 在看着骂骂咧咧的范闲翻墙离开蓝家之后去哄自己老婆去后,蓝蔻推着自己转身:“娘。” 范氏和嬷嬷就站在她身后:“寇儿,娘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嬷嬷要上来推她,她摆摆手,自己摆着轮子,和范氏一起进了范氏的房间。 范氏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明白了,自己那天在赏菊宴上看到的是真的,蔻儿的眼角,的确比往日,落得更加妩媚了些:“蔻儿,范闲所说的……” “回娘,是真的。”既然是范闲揭开了,她就没有必要瞒着娘了。 “蔻儿,娘想问一下,你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若是被言冰云胁迫,你大可不必……”范氏担心,她女儿之所以答应与言冰云在一起,怕是那事之后言冰云的胁迫。 蓝蔻摇头:“娘多虑了。”若是她真的不爱他的话,那夜之后,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是……实际上,她瞒不过自己的心,她还是喜欢着这个少年郎的。 范氏看着一如既往冷静的女儿:“为娘的自以为看着你,可没想到,却是看不住你的心。” “正如娘所说,女儿不可能一辈子和娘一起,”蓝蔻道,“自出生起,我便被剥夺了属于女儿的权利。娘,我的腿,其实是我爹打断的吧?” 范氏额上出现冷汗:“这……” 蓝蔻看向范氏,这双眼让范氏第一次感到寒栗:“因为,从我出生开始,我爹就知道我是女儿,所以不让我练真气,打断了我的腿,是吗?” “……” “娘,我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家主,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向您提过任何要求,因为我知道作为一个儿子,撒娇是不对的。但是,现在,我以女儿的身份,向母亲请求,请母亲,成全我与冰云。” 水眸里露出的是不曾外露的脆弱,说出这句的时候,范氏感觉,这是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都要在此时发泄出来一样:“……好吧。”儿女自有儿女缘,就像她的芝儿一样,芝儿天性活泼,但是恨嫁,罢了,让她去吧。 再说,若是以后蔻儿真的恢复了女儿身,这京城里,除了言冰云之外,还有哪位儿郎愿意去娶她?又或者说,有哪位儿郎,比言冰云更好? 范府 林婉儿有些心疼的给范闲擦着身上的一些红了的地方:“姑姑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 范闲无奈,但是对妻子也不能说真话:“没办法,我在北齐的时候没把表弟照顾好,他一身伤,姑姑怪罪到我这里,也是应该的。” 林婉儿道:“说起子弦表弟,我也是心疼他的。本来若若如果嫁给他的话,他肯定会对若若好,可惜了……现在一门婚事给搅了。” “最糟糕的是,他现在还摔了条腿,以后就是个不婚主义者了。”范闲吐槽。 林婉儿虽然不明白“不婚主义者”是从哪里来的词,但是她似乎是明白了那么一点点意思:“相公的意思是,表弟以后不成亲了吗?” “对。” “啊?那姑姑家的香火怎么办啊?” 范闲笑道:“别担心,蓝家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吗?” “……相公,你要做媒啊?”林婉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范闲。 范闲道:“是啊,你相公我第一次当媒人。” 在范闲离开蓝府的第三日,言若海亲自备好了几大箱聘礼,前往了盛宝巷靖武公爵府。在门口他遇上了范闲。 范闲早就在等着言若海了:“呦,言大人,给小言公子求亲呢!” “既是知道,何必多问?”言若海道,之前他不喜范闲是因为范闲性子散漫,而现在,他因着范闲能救回言冰云,对他稍微看好了一些。 范闲拱手行礼:“巧了,在下正是言公子的媒人。一起吧?”在征得言若海同意之后,他便敲响了蓝府的大门。 门房在里面喊道:“谁啊?” “我,范闲!”范闲大声嚷嚷道,生怕别人听不到。 而现在,盛宝巷之前已经是人来人往,自然言若海带着这些聘礼,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不是言公子的父亲言大人吗?” “看这些箱子,上面都是“囍”字,该不会是来提亲的吧?” “给谁提亲啊?” “还能有谁,自然是小言公子啊。” “可这蓝家只有一个女儿了。” “即便是只有一个女儿,那也是蓝家嫡女!” “可我从没听说过小言公子与蓝家的小姐走得近啊。” “没准,小言公子是通过爵爷搭上的缘分。” “爵爷是言大人的义子,现在若是这门亲事成了,那可是亲上加亲啊。” “可是,蓝家小姐不是已经二十岁了吗?” “说不定啊,这蓝家小姐就是等言公子等到二十岁的!” …… 过了些时间,门房打开了门:“表少爷!言大人也来了?” 言若海递上拜帖:“言某请求见蓝老夫人。” 门房收了这请帖,一看,竟是红色的:“请言大人稍等,我这就去禀报老夫人。” “不用等了,”来人是范氏身边的嬷嬷,“老夫人有言,言大人请进。表少爷也请进。” 范闲闻言,像进了自己家一样进了这大门,言若海紧随其后。 范氏已经坐在了这正堂里面,站在她后面的是嬷嬷,左边是范闲,右边是言若海。虽说是议亲,但是这气氛实在是不像是个喜庆的。其余的闲杂人等已经摒退了。 范闲先清了清嗓子:“姑姑,言大人,作为言冰云公子和蓝蔻表妹的牵线人,还有媒人,这次能见证两家结为姻亲,是十分荣幸的。那个……” 现在比较尴尬的是,无论是范氏还是言若海,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愿。 ……这就不太好了:“言大人,在下请问一下,您是真心愿意给您儿子来提亲的吗?” 言若海看向范闲:“冰云所爱,自是真心。” “那何必板着个脸啊?要知道,小言公子在北齐的时候,与我连夜谈心,对表妹的爱意那可以连绵不绝啊,”范闲笑着说,顿了顿,“姑姑,那你是否是真心想给表妹议亲?” 范氏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已经是欠了寇儿良多了,只能在她的终身大事这方面,给她一些补偿。这次言大人能来,自是真心接受的。”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啊?”范闲起身,“赶紧的,生辰八字什么的,都快点交换啊!只有寇儿表妹的婚事决了,这华儿表妹才能出嫁啊。” 言若海定了定神:“蓝老夫人,犬子冰云无德,平白给子弦蒙上了这种名声。此次,是我言家理亏在先,再者,冰云,确是对子弦情根深重;子弦也是我的义女,其品行,心性,都是上乘。若是老夫人愿意的话,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替犬子冰云,向您的长女蓝蔻提亲。” 范氏道:“我蓝家,自是愿意接受言大人的提亲。小言公子是整个京城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现在我儿有幸与之结缘,是我儿三生之幸。” 两家交换了庚帖,自是准备开始采纳了。 言家上上下下都是言氏两父子的心腹,对少主人要娶的人是知道真相的,但是言家规矩森严,他们都不敢一句多嘴,井而有序的开始为言家的大事而准备着。 但是,蓝家就有些发难了,范氏看着这红彤彤的请柬,犯了难:若是真把请柬之上写下了蓝蔻的名字,那就是抄家的大罪!若是写的是蓝芝的名字……感觉是对不起蔻儿,也对不起言家。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之后,进来的人是蓝芝:“娘。” “你来了。”范氏从请柬之上抬起头,看向蓝芝,却见蓝芝不是以往的笑容,而是,一脸严肃,显得十分郑重。 蓝芝走到范氏的面前,拿起这请柬,这请柬的男方,写着的是言冰云三个字,但是女方……:“娘,这纸上,不能写我的名字。” 范氏怔住了:“芝儿,你,你说什么?” “娘,这是姐姐的婚事,我不能来代替她,”蓝芝坐下来,对上范氏愣住的脸,握住了范氏的手,“娘,这么多年,是姐姐撑起这个家。如今姐姐要出嫁了,是好事儿。” “你,你都知道了?”范氏问道。 蓝芝点头:“范闲表哥,在言大人提亲的前一天就告诉我了。我当时,还不相信,但是,我趁着姐姐睡着,悄悄潜入了她的房间……原来,一直在纵容我,鼓励我,帮助我的,是个姐姐。”想到过去自己的那些任性的所为,蓝芝摸了摸在眼睛里还打着转儿的泪水。 “……” “娘,你想,若是你把请柬上,写了我的名字,那时候,姐姐心里该有多委屈啊?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中间夹着我。以后,无论我在哪里,我都没有脸去见姐姐的。” “为娘的又何尝不知道啊?但是,这请柬上,若是写了你姐姐的名字,那……就是抄家的大罪啊!” 蓝芝仔细看了看请柬:“娘,我和表哥一起想了个法子。表哥已经去了言家,我们这儿,就由我来说吧,你看,我们把姐夫的名字呢,就换成‘言大公子’,至于女方的那一栏,换成‘蓝大小姐’,如何?” 当时在范闲提出这个方法的时候,她就觉得可行。这称呼模拟两可,至少不会让大家怀疑出嫁的人是谁。 范氏想了想:“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是……说起蓝大小姐,大家第一反应,还是你啊。这到时候,你姐姐出嫁了,还能回蓝家来办公,可是……你出嫁了,哪里还有两三天就往家里跑的说法啊?” “娘,我们家,在城外,不是有别苑吗?”蓝芝靠近范氏,“姐姐成婚之后,蓝家,没必要,我就不回来了。” “芝儿,你……” “娘,反正,我这辈子,除了写书,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也不想嫁人。就像是那些书里写的,河山大好,世间万事万物,我都还没有看到,这次,也正好是个时机,我可以出去看看。” “……” 蓝芝道:“放心吧娘,以后啊,女儿会给娘写信报平安的。再说了,等姐姐成亲之后,会有监查院的人来保护我,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范氏道:“你果然是书看多了……” 蓝芝打趣道:“书看多了有什么不好?以后呢,我这淡泊书局的职位就交给姐姐了。正好出去游历放松放松心情,还可以找灵感!” 范氏不再和蓝芝反驳什么了,既然对于这个计划,蓝芝能够想到理由来规劝自己,那说明,肯定是已经计划好了的,而且,范闲肯定出了主意:“也罢,我也不再劝你什么了。但是,你若真的要走,那你在京城里攒下的人脉,还有……” 蓝芝知道范氏在担心什么,打断了她:“娘,你就放心吧。姐姐能力有多强你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和姐姐之间会交接好的!”说完起身就准备离开,刚刚走到门口,道:“娘,最近记得,多给姐姐做一些女儿穿的衣裳啊!”她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姐姐穿女装是什么样子了。 离了范氏,她走到了蓝蔻的院子里,一眼就看见蓝蔻坐在轮椅上拿着一张张纸在看着,这些纸上面有人像,身边的卷轴展开,密密麻麻的字铺开着,蓝蔻看一张,身边的炭火盆里就烧了一张纸。 蓝芝走了过去,甜甜的在蓝蔻耳边小声道:“姐~姐~” 蓝蔻将这些人像放在了膝盖上:“这话我俩私下说就行了,你若是不记得,在公共场合喊出来的话,我们家都得完蛋。” 蓝芝从蓝蔻膝上拿出一张画像:“还在看呢?” “虽说范闲的计划有些漏洞,但是在某种程度之上我以后就是两个人了,你的人脉我还是多了解些的好,反正现在有时间。”说着蓝蔻又看了起来。 蓝芝撇嘴:“我本来就不怎么出去,和人交往不多。所以你看起来也不怎么费劲。倒是哥哥你,光是在监查院的人就已经够多了。” 蓝蔻道:“当初为了掩盖身份,我已经尽力减少交往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背吧,时间紧,范闲催得多。你不是过目不忘吗?” 蓝芝一把搂上蓝蔻的脖子:“好,只是,再过不到十天,我就要走了。我现在只想和你好好呆着。” 蓝蔻何尝不舍得和妹妹分开:“你真的想好了要走吗?”当初她问蓝芝,要蓝芝离开的主意是不是范闲出的,但是蓝芝摇摇头,表明是自己的意愿。 “若是我走了,一来,可以保住家里的秘密;二来,姐姐可以和姐夫在一起;三来,我还可以游历天下,多好啊~”蓝芝撒娇道。 蓝蔻道:“我让范闲派人来保护你……记得多写点信……” “好!”蓝芝道,“但是你每个月还要给我寄淡泊书局风分红!我人在外,但是钱还是要拿的。” “少不了你的,好了,现在回去,背我给你的人脉资料!”蓝蔻怕再聊下去,她会改变主意的。 监查院,花园。 陈萍萍笑着看着眼前的范闲:“要我?来给言冰云做证婚人?” 范闲道:“那可不嘛。言冰云好歹是咱们四处的主办,若是能得您来证婚,那得多大面子?以后,绝对会更加努力的为咱们监查院做贡献。” 陈萍萍从桶里舀出一瓢水,浇在花上:“冰云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能成婚,我这当院长的,自然是高兴。他娶的,是哪家的贵女?” 范闲道:“盛宝巷靖武公府蓝大小姐!”小样,我就不说名字。 陈萍萍将瓢放进了桶里:“哦?没记错的话,已经二十岁了。” “爱情不在于年龄。”范闲推着陈萍萍,向前走着。 陈萍萍沉吟了很久:“好吧,我去。” “真的愿意?” “你亲自来请,自然是有面子,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范闲听到这话之后,脸上本来的笑容僵住了,之前听陈萍萍这话的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说出来,他怀疑陈萍萍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好啊。” “你啊,就别在我这里转了,”陈萍萍道,“你是第一次当媒人吧?光请了我这个证婚人,估计还不够。” 范闲这便停了下来:“那,我先走了。” 待范闲离开了陈萍萍的花园之后,影子走了过来:“他这算有意的吗?” 陈萍萍揣着手:“是我有意。不过,这孩子也算是成长了些。” “那,言主办的婚事……” “去,”陈萍萍轻描淡写的说道,“监查院里的官员们,很久都没有这么喜庆了。干嘛不去?这么多年,苦了蓝家的两个孩子了。” 影子道:“您早就知道?” “也不算早,从北齐来才知道,不得不承认,蓝老夫人好手段,”陈萍萍说,“你呢,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影子道:“是言冰云。” 陈萍萍道:“也好,这样,两个人都会进益的。推我进房里,好事将近,我得给言若海好好挑挑礼物。” 这次婚礼来得猝不及防,时间紧,任务重,但是好在蓝家和言家人多。加上还有范闲的暗中相助,自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直到蓝蔻看着这一串宾客名单: 证婚人:陈萍萍 司仪:辛其物、王启年 上宾:xxx,xxx,xxx…… 名单很长:“我让你帮我请人,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家结婚了?”这一个个的,名单都拖到了地上!刚刚看了一下,足有一百多号人! 而在她面前和蓝芝一起包着红包的范闲说道:“人多才热闹,你的身份也越发不会被人怀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做事也谨慎,至少华儿和小球还不知道这事儿,他们俩都以为,这是芝儿要出嫁,”蓝蔻继续看着宾客名单,“把纪繁息放在上宾之列,八处里除了主办他和我走得最近。” 范闲道:“你自己改就是了。我俩忙着呢。” “这包红包的事情,不是应该男方来吗?怎么都到我们家了?”蓝芝边包边问。 范闲解释道:“言家那俩父子,最近忙着查明家的事,而且还要负责嫁衣和安保方面的事项,所以我就干脆把红包都拿来蓝家了,得包两家份的。” “只有我们三个吗?”蓝芝问。 “每个院里都有人!不止是我们!”范闲道,“再过一日,你们俩的衣服都到了,到时候你俩试穿,不合适再改。”等宾客敲定就发请柬,然后就是这玉春楼的酒菜,得定好,这婚礼,言家和蓝家的厨子肯定忙不过来,所以他就让言冰云从酒楼定些,自己家里再做些,二合一。证婚人有了,司仪有了…… 就差婚服了:“我今晚再去言家一趟,和言冰云商量些事儿,大婚前你们两个不能见面。有什么需要我带过去的吗?” 蓝蔻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你等等。” 戌时,言府言冰云的书房里,范闲看着言冰云调查到的那一些线索:“没想到明家和崔家居然是这样的一丘之貉。” “一网打尽。”言冰云冷冰冰的说道。 “早了,”范闲道,“破绽不够,没办法收网。” 言冰云道:“但是这样纵容下去,只会让走私数目更大!” “走私的那边我安排人拦截,你不用担心,现在,你的主心任务应该不是明家,该是如何做好你的新郎。”范闲笑着从腰间抽出一幅画,递给言冰云:“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 送走了范闲之后。言冰云回了房间,小心翼翼的将绳索拆开,展开画卷,一张栩栩如生的美人图跃然于宣纸上。 画中美人,依于楼阁间,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眼下一滴泪痣妖而不俗,双目像是含情一样,凝望着画外之人。 这是,她画的吗? 怎的,画迹,与自己的,如此相似? 第48章 大婚(一) 婚礼前三天,言家送来了婚服。 本来蓝蔻还想着如何去把蓝裘和蓝华给打发走,但是正巧的是,蓝裘因为逐渐的参与了军中要务,昨日就去了第七营;而蓝华,被宫里的嬷嬷接了过去,说是传授皇室之礼。 所以,现在为了保险起见,她们选择在蓝芝的房里试婚服,只有范氏、嬷嬷、蓝蔻和蓝芝。 蓝芝打开言家的人送来的第一个贴着“囍”字的箱子,看着这金灿灿的头冠,眼睛挣得很大:“哇!”再开第二个箱子,又被迎面而来的红色几乎给耀了眼,她拿起这件婚服:“来,试试看。” 蓝蔻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个女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们先转过去?” 范氏道:“怕什么?再说了,没有我们帮忙,你能穿上婚服吗?” ……母亲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当初在那位大宗师的院子里发生的事,脸瞬间烧了起来:“那,还是麻烦娘和嬷嬷了。” 嬷嬷小心的将婚服从蓝芝的手里取了过来。范氏则是一件件的为她的女儿宽衣。等到只有一件内衫的时候,蓝蔻的脸已经似酒醉般的绯红:“娘,可以了吗?” 范氏摇头:“不行。这成亲啊,就连内衫也得是夫家送来的婚服。”蓝蔻有种想当场去世的感觉,索性闭上了眼睛。只有肌肤上的触感十分明显,内衫和束带褪下,肌肤与外面的世界触碰到了,有些冷。随后,一件沁凉的衣衫就靠上了自己的背,蓝蔻了然,急忙将手伸进了衣袖里,然后嬷嬷耐心的为她系好了腰带,这才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蓝芝惊异的神色:“芝儿,怎么了?” 蓝芝的惊异,一部分是刚刚看到了姐姐腹部的伤,她听娘说过,这伤是在北齐的时候因为给姐夫挡剑造成的。那时候,姐姐肯定很疼很痛,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另一部分,是如今的姐姐,仅仅是穿上了红色的里衬,这皮肤的白皙就被衬托出来,肤若凝脂,白璧无瑕。 现在的两姐妹的不同,逐渐显露了出来:同样的面庞,蓝芝是女孩子的清纯之美,而蓝蔻的眼下的一滴泪痣,给她添了一份妖冶。现在,蓝芝还是女孩儿,而蓝蔻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又混迹官场,成熟的气息与蓝芝的天真形成对比。 见蓝芝只是呆呆的看着她,蓝蔻不语了,但是心下却想着:这孩子,看我不就等于看她自己吗?每天对着镜子没有看够吗? 嬷嬷手脚利索,很快就把嫁衣和头冠给她穿戴好了。蓝芝的房间里有一块落地镜,她走到镜子面前,细细看着这身。有史以来,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装,浓墨的乌发被梳到了头顶,盘成了一个发髻,头冠镶嵌在发髻之中,眼帘前的五条金垂毓垂下来,而在这金垂毓之上的,是一只开了屏的金孔雀,其尾羽上的“眼睛”换成了红色和米白的珠,两边的金钗也牢牢的嵌在了头冠里。 嫁衣的领子边上是月白的,似乎是棉料子。内里的衣衫上是鸳鸯一对,与外衫衔接的是以赤红色的宝石做成的扣子来扣住。腰带上则是百子百福的石榴图。外衫的宽大的袖子之上,用金银线绣着是展翅的仙鹤、金凤的尾羽,尾羽裹挟着卷云向后延展,一直到这褂裙之尾。这一双绣鞋,用的是殷红的暗线挑出的祥云。 蓝芝内心里冲出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了:“姐姐穿男装英气,穿上这女儿装,妩媚。” 蓝蔻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你说,我这算是下嫁了吗?”言府有多宴,她算是领教过的。论爵位,她这未来的公公的爵位似是还比不上自己。只是,这嫁衣,过于奢华了。绣娘的绣工简直是巧夺天工,尤其是那只凤凰的眼睛,绣得活灵活现。 嬷嬷的眼眶也有些湿了:“爵爷,老奴也是第一次见爵爷如此艳冠双绝。” 蓝蔻轻笑:“嬷嬷,慎言。这艳冠双绝,只能用来形容宫中娘娘,我们这等人,还是算了吧。”蓝芝心下却想道:只怕是宫中娘娘也不如姐姐好看。 “嬷嬷,等下你去外面回复言家来的人,就说嫁衣很合身,不用改了,”蓝蔻道,这身嫁衣虽然好看,但是头冠太重了,“嬷嬷,帮我把这些换下来吧。” 蓝芝有些苦恼,她其实还想多看姐姐几眼,谁叫姐姐这么好看:“是不是归我了?” 蓝蔻道:“是啊,你试试这些衣物。” 这就是为什么是言家的心腹把嫁衣送来的原因:这些嫁衣里,还有一套与蓝蔻的监查院官服一模一样的衣物,只是是按照蓝芝的尺寸做的。 不得不说,蓝蔻换嫁衣很合适,可是蓝芝换上了自己的官服…… 看着自己面前矮了自己一些的妹妹眨巴着一双天真的眼眸,蓝蔻很头痛:这一眼就看出破绽了好吗?这简直就是个小姑娘偷穿哥哥的衣服! 范氏也看出来了,首先,这姐妹两个个子就不一样高,其次,蓝蔻混迹官场多年,再如何眼里也多了份暗;而蓝芝的眼神如此清澈,两姐妹唯一的相同点就是看人带着一丝狡黠:“这该如何是好?”外貌可以骗人,但是眼神骗不了人。 “要不,我现在开始,练?”蓝芝转着大眼睛说道。 蓝蔻点点头,只能这样了:“还要注意些,把说话的语调和音色放低些。” 蓝芝听不懂什么是音色,但是她大致理解了一下,就是要把声音弄低沉一些,说着她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吗?” 蓝蔻道:“不全像,但是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就装病,说感染了风寒。” “嗯。”蓝芝道。 时间流逝得很快,因为蓝家的婚事,所以蓝华还特意从宫里回来了,蓝裘也从第七营赶了回来。 在新婚的前一天晚上,蓝蔻借口想和蓝芝谈谈,两人交换了房间。 蓝芝的房间倒是受了自己的影响,脂粉味道少,书墨香浓。在床上躺着,蓝蔻却始终闭不上眼。 “叩叩叩” 蓝蔻警惕了起来,故意放缓了声音:“谁?” “大小姐,是奴婢。”是嬷嬷的声音。 蓝蔻这才起了身,披了件衣服:“来了,嬷嬷。” 打开门,是嬷嬷端了一碗莲子羹:“大小姐,这么晚,打扰了。”蓝蔻放了她来:“嬷嬷别这么说,进来吧。” 嬷嬷进来之后,蓝蔻保险起见,锁紧了门。嬷嬷这才将这碗莲子羹给她:“大小姐,来,吃碗莲子羹,子孙满堂。” 蓝蔻羞红了脸,接过了莲子羹,一口下去,外甜内苦,还有些涩:“嬷嬷给我端这碗莲子羹,是有什么寓意吗?除了子孙满堂。” 嬷嬷点头:“大小姐是个聪明人。其实,这不仅仅是奴婢,更是老夫人的意愿,我们一致认为,大小姐既然选择了言公子,自然是好的。可是,这婚后的路,有苦有甜,虽然大小姐身份特殊,以后嫁了过去,还是能以爵爷的身份回来,以后啊,就有人与小姐一起走了。老奴这是高兴啊。” 蓝蔻放下莲子羹:“嬷嬷,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年比我娘还小。才三十八吧?您为了这个家,甚至是放弃了抚养自己的儿女,这么说来,您比我更伟大。” 嬷嬷说:“能够为蓝府一辈子,是奴婢的本分。不过,其实本来,老奴还是要教您一些事的。只是,小姐之前已经经过人事了,自是不需要老奴教了。” 蓝蔻摸摸头:“嬷嬷,能别说这个吗?” “好好好,不说了,”嬷嬷和气的道,“现在有些晚了,睡吧,明日您可要盯着那很重的头冠,一整天呢。” 蓝蔻笑着送走嬷嬷之后,一直在床上做挺尸状态。眼睛闭上了,可这脑子里就是一直在转,嗡嗡的睡不着。大概在丑时三刻的时候,终于是入了眠。可是,卯时末的时候,终于是被吵醒了。 蓝蔻在迷迷糊糊之中被嬷嬷和范氏一把拉了起来,就直接擦脸,上粉。蓝蔻低着个头,任凭她娘和嬷嬷在她脸上搽粉。倒腾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把眼睛给睁开了,然后,吓了一跳,对她是被自己的脸给吓醒的! “这是谁啊?”蓝蔻惊恐的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嬷嬷喜上眉梢:“大小姐,怎么,搽了粉,都不认识自己了?” “不是!这,怎么这么白啊?”这都快赶上霓虹国的那些艺伎了!蓝芝平时也没搽这么白啊? 范氏在给女儿固定住头冠:“再好的胭脂,在这日常里也会掉的。这平常啊,是因为在家里的时间长,所以搽得少,现在你这要折腾一整天,所以多给你搽了点,等到晚上,就掉得差不多了。” ……等到晚上掉粉底?这更可怕:“娘,我妹……哥准备好了吗?” 范氏知道门路:“你哥啊,这不是腿不方便吗?稍微迟点,稍微迟点。” 嬷嬷说道:“就是,等给小姐把嫁衣都给弄好了,奴婢就去推爵爷来!” 化妆折腾了半个多时辰,衣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头冠重,衣服多且重,等会儿手里还要拿着扇子。怪不得范闲在结婚之后说,这结婚啊,人生一次最好,而且是要和自己有缘分,能过一辈子的人。 有缘分的人……不知道,冰云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被折腾得这么惨。 其实,言冰云此时,正被堵在蓝家的门口,进不去…… 即便是新婚,穿着华贵的新郎服饰的言冰云,依旧冷着一张脸,后面跟着的轿夫也在心里嘀咕:知道的是言家言若海老爷自己去求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言公子自己被逼去成亲的呢。 言冰云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一脸奸笑的范闲;笑容灿烂的蓝裘,以及……大皇子李承平。 言冰云道:“这是要拦着我?” 范闲道:“那可不嘛,好不容易能找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找新郎官要红包!” 言冰云道:“范提司是我未婚妻的表兄,蓝将军是我未婚妻的弟弟,只是大殿下,您这是……” 李承平不请自来,既然他都向皇祖母求亲了,这蓝华小妮子迟早是要嫁给自己的:“再过一个月,我与言公子就是连襟。这提前来,也是讨个喜庆。” 言冰云身边也是请了人的,监查院的人还是来了不少,尤其是言家的护卫。那护卫今日是撞了胆子:“爵爷呢?爵爷为何没来啊?” 这个时候,大门外轮椅摩擦地的声音传来,蓝裘耳朵尖,转过身去:“大哥,你可算来了。” 嬷嬷推着“蓝蔻”,出现在大家面前。 范闲心下了然:“表弟啊,咱们这放在心肝上的宝贝就要被娶走了,你好歹表个态吧?放不放人?!” 蓝芝坐在轮椅之上,表面上很镇定,但是心里早就冷汗直流了。不知道是因为姐妹同心还是一母双生的默契,蓝芝昨夜也失眠了。直到尽早起来,匆匆忙忙换了衣服,然后照着蓝蔻的模样用墨在眼下点了一颗痣,然后被嬷嬷推了出来。 直到身临其境,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她才知道以前姐姐有多么不容易,她清了清嗓子:“还是,表哥来吧。”她已经瞟见了言冰云的冷脸了。 范闲当然知晓蓝芝会把这些容易“得罪人”的任务推到自己身上:“都说小言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博古通今,不如,在这里做个赞美诗吧?看看能不能让表妹听到,把表妹给打动了,她自然就出来了!” 庆国有个习俗,在新婚的时候,男女两方总会找人来接亲。而这些习俗就专门生出了一种职业:接亲人。而今日,整个京都一半的接亲人,被蓝家给叫来了;另一半,给言家给叫去了。 其实言冰云本身嘴也厉害,只是冷着脸,不愿意出声罢了,他身后的接亲人却是吐沫横飞的,而蓝家这边的接亲人和范闲、蓝裘和李承宁一起胡闹,这场面,像极了范闲结婚的时候,双方对骂,像极了乡下人抢亲,而不是勋贵们的成婚。 言冰云知道自己在这种日子里逃不过被范闲给为难的命,一抬手,这气势,两边的接亲人都不做声了,只听见言冰云道:“那就赋诗一首。”希望蔻儿能早点出来。 衣拂美人香, 馆娃人尽醉, 谁道在苍苍, 天赐骨中香。 蓝蔻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的时候,听到了这首诗,她就像吐出来:十天不见,言冰云何时变得如此轻佻了? 就连范闲也不敢相信一向沉稳的言冰云会这样,不过,一想到他有曾经在北齐混迹高层骗小姑娘的经历,他也就相通了:“呦呦呦,看不出来啊?小言公子,等不及了,这么猴急?” 蓝芝示意身后的嬷嬷把她往前推,推到了人前:“那,既然表哥不满意,我来。”蓝芝说这话的时候,言冰云瞄到了她左手的小动作,这才发现,蓝芝的身后,空出了一大片空位没人。他瞄准这个机会,一个轻功翻身,直接越过了范闲他们的防线,光明正大的进了蓝家的门。 蓝裘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蓝芝:“……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姐夫提前给你钱了?” “……”蓝芝避开了蓝裘的眼神,摸了摸后脑勺,她可没收言冰云的钱,不过呢,现在没有收,可不能保障以后她在游历天下的时候没有小惊喜啊。再说了,刚刚她出来的时候,姐姐可是特意嘱咐过她,不要过于为难姐夫的。 “这可不行啊,我连姐夫的红包都还没收到!”蓝裘说着就要进去。 嬷嬷笑道:“小少爷,等大小姐与姑爷行了礼,您还要负责送亲的,这送亲的一路上,还怕没有红包领啊?” 蓝裘笑了:“那嬷嬷好些照顾大哥,我先进去看看姐姐的情况有没有好。” 言冰云坐在正厅里面,先给范氏单独敬了杯茶。然后恭恭敬敬的坐着,等着人。刚坐下不到半刻,就听见内堂里人一句扬声:“新娘子来喽!”他的目光立刻被内堂给吸引住了。 从内堂里出来一个喜婆,搀扶着一个打扮精致的新娘子,缓缓到来。新娘子面前的扇子挡住了面容,让众人一下子还看不清楚新娘的真实面容。 接亲人已经开始议论起来了:“这新娘子长什么样啊?” “被扇子挡住了,看不见啊!” “想看新娘子,直接去看爵爷不就行了。” “据我所知啊,爵爷和新娘是孪生兄妹,长得一模一样。” 在京城众人看来,不论别人怎么说,这爵爷的一张脸……委实阴柔了些,好在气质不错。但若是长在女人身上,自是美不胜收的。 蓝蔻被搀扶着缓慢的走到了言冰云的身边,而言冰云已经几乎是呆滞的状态了,虽然是见不到脸,但是隔了十日的思念,就已经足够让他期待。她的嫁衣的一针一线,都有他在监督,午夜梦回,他无数次想过,她穿上这件嫁衣,是何等的娇媚。如今见了,想倾诉满腔思念,一只手不由得朝蓝蔻的扇子伸了过去。 “哎哎哎,新郎想干什么?”范闲揶揄,“想看新娘,把人接回家之后再看啊!” “是啊,没想到小言公子也有这么急躁的时候!” 言冰云这才方觉不妥,收回了手。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扇子后面,蓝蔻已经是抿着嘴笑了。 言冰云与蓝蔻并肩,在范氏的面前行了个大礼,以示敬重。在范氏含泪不舍的目光之下,二位新人缓步走到门口,蓝蔻被喜婆扶进了花轿。 言冰云看着蓝蔻上了轿子,便翻身上马,轿夫见状,皆是待命准备。 “起轿!” 一声“起轿”,锣鼓乐声起,盛宝巷的接亲队伍开始整体向言家那边移。言冰云在前行着,这个时候,人们才注意到,新郎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第49章 大婚(二) 坐在轿子里的蓝蔻,心里五味杂陈。她其实从蓝家大门跨出来的那一刻,鼻子已经有些酸了。坐在花轿之上,她将手里的扇子放在一旁,正准备用手抹去还没流出来的眼泪,突然间想到了,自己的脸上还有粉……她只能向花轿旁边的嬷嬷问道:“嬷嬷,有手帕吗?” 嬷嬷这次是蓝蔻的陪嫁,一直跟在花轿旁走着,见蓝蔻所问,以为是蓝蔻哭了,从怀里掏出干净的手帕,朝着蓝蔻那边递了过去:“大小姐,这是新帕子,擦擦吧。按习俗啊,新娘是要哭的,别不好意思。” 蓝蔻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手帕,擦了一下眼角随后将手帕折叠好,放入怀中:“嬷嬷,离言府,还有多远啊?” 嬷嬷道:“小姐,不远了。”原来她家爵爷也是个急性子。 花轿在言府门前停了下来,范闲早就提前一步到了言府,他见状,手一挥,请来的那些乐师们开始奏乐。言府之人马上铺好红毡,将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置于花轿前。言冰云下了马,理了理衣冠,在喜婆念了祝词之后,郑重的伸出了手。喜婆掀开轿帘子,蓝蔻双手展开扇子挡住了自己的面容,出了花轿,在喜婆的搀扶之下跨过了“马鞍子”,蓝蔻看不见前方的路,等喜婆搀着自己,缓步走着,不过三步,她的视野下方便出现了一双红锦鞋。 “新娘子还在等什么呢?言公子伸着手呢!” “是啊,快跟了言公子去拜堂吧?” “是害羞了吗?” 众人见新娘没有伸手牵住新郎,以为是新娘害羞了,都起哄起来。蓝蔻却觉得十分好笑,她之所以不伸手,是因为……扇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根本看不到言冰云的动作。听见众人起哄,才将扇子用一只手固定住,将第一次涂了红色蔻丹的手,缓缓伸了出去,二人手指触碰的一瞬间,一股子奇怪的电流突然间从指间传遍了全身,蓝蔻愣了一下,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一双长了茧子的手有些蛮横的十指相扣住了。取代刚才电流的,是一股从心里生出来的暖流。 二位新人牵着彼此的手,朝着言家正厅走去,跨过大门,跨过火盆,在宾客的瞩目下,于坐在高堂之上的言若海面前站定。而陈萍萍也是罕见的穿了些带红的衣服,仅仅就站在言若海的身边,脸上似笑。 范闲见状,忙打了个手势,这个时候,穿着一身暗红的辛其物在新人右边站定了,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起了范闲提前给他写好的祝词,顺便也自己加了一些:“诸位亲朋好友,诸位同僚,多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此次喜事,鄙人是今日的司仪辛其物。接下来,这祝词,就由鄙人来对这二位新人说了。来,话不多说,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堂”字刚落音,言冰云与蓝蔻松了手,喜婆将两个绣着“囍”字的红垫子放在了新人面前,二人齐齐跪了上去。 “范诗仙有诗曰:有缘千里来相逢。此日正是黄道吉日,此时正是姻缘之时!二位新人正是才子佳人,月圆花好,天长地久!新郎新娘在监查院陈院长的见证之下喜结连理!一叩首,敬天地,敬神庙,佳偶天成!” 言冰云与蓝蔻朝着厅外的天地之处,叩首下去。 在一片掌声之中,辛其物第二声开始:“二叩首,拜高堂,敬高堂,恩重如山!” 言冰云扶起目前只有一只手空着的蓝蔻,转向坐在高堂之上的言若海,再跪,再叩首。范闲仔细的看着这在他看来有些滑稽的一幕,今日还是算了,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扫兴了,偶尔监查院有喜事也是不错的,更何况,这桩婚事是他自己亲自做的媒,监的工。为了日后,他还是把这个秘密暂时锁住的好。 “三叩首,夫妻相对,红花并蒂,百年好合!” 蓝蔻和言冰云相对,言冰云十分郑重的看着眼前被扇子挡住容颜的佳人,过去的一幕幕,像是昨日重现一般回放在自己的脑海里。情起何处?他曾经想过,或许,早在那本书之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不过现在看来,都已经不重要了。眼前的人,从此,就是言家族谱上的人,是他的妻。 对拜起身的一瞬间,王启年一声锣鼓敲响。两旁站着的“金童玉女”朝着新人撒了一把花。辛其物说道:“好了,现在,请喜婆,送新娘子,入洞房!” ??? what?蓝蔻心里冒出了大大的问号:现在就入洞房?她没记错的话,现在才未时不到吧?她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没吃东西。她原本想着和言冰云把天地拜完之后回房换件衣服就出来敬酒,顺便吃点东西。但是她明显忘了,这是古代,新娘子是不能出来敬酒的,只能在洞房里等着。 喜婆和嬷嬷搀扶着蓝蔻将其送入了房间。在蓝蔻的红裙摆消失在正厅的那一瞬间,言冰云走到范闲的身边:“等会儿还请你拜托郡主娘娘给蔻儿送点可以果腹的东西。” 范闲道:“你现在就放心吧,刚刚婉儿已经去了,她心思单纯,在识人方面,没有那么多心眼。我也已经交代过了。” 言冰云微微颔首:多谢。” 范闲眯眼笑道:“谢什么谢?新郎现在留在外面,可不是喝酒果腹这样简单的事。” “你还想干什么?”言冰云皱眉。 “唉,大喜的日子,别皱眉,不太好,”范闲道,“既然我是媒人,那就把媒人做到底,再说了,你看。”范闲朝言冰云后方努嘴。 言冰云转过身去,看见了王启年和辛其物:“王启年,鸿胪寺少卿辛其物?” “这两位是你今日婚事的主持人,哦,就是说祝词的,但是他们又不止是说祝词。”范闲神秘的笑了笑。 言冰云瞬间明白了范闲所说的:“……你……” “放心,不过头。”范闲看了看天,呦,才未时,还有的闹。于是,他趁着言冰云不注意,朝着辛其物和王启年那边,比了个“ok”的手势。 王启年先看见了,将这宾客一波接一波的引进了宴会厅,敲了一下锣鼓,一道道菜肴上桌。随之,王启年也展开了范闲塞给他的卷轴,看着这上面的问题,皱起了眉: 第一,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第二,新娘什么地方吸引了新郎? 第三,婚后准备要几个孩子? 第四,以后的新郎的金库是否选择交给新娘管理? …… 范闲吃了些菜,喝了两杯酒,走到王启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再不开始,言冰云那厮喝了酒,就直接去洞房了。到时候,你们还准备闹洞房不成?” “可是这些问题,您确定言公子会回答吗?” 范闲道:“他自然是不会全部答,他答,说没说谎咱们都不知道;但是他不答,就给我灌酒!” “……这,不太好吧,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王启年有些担心,“先不说小言公子恩怨分明,公私分明,不会计较。就说是爵爷,这嫁的可是他的亲妹妹,万一事情传出去了,爵爷知道了,他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怪到我们头上来……” 范闲道:“蓝蔻不是不在这儿吗?再说了,出事,我顶着,只管去做,言冰云为难你的话,把辛其物给拉上。”他请这两人来,不就是为了这出喜事吗? 蓝蔻被喜婆送回了言冰云的房间,领了赏之后,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她就将扇子取了下来,放在床上:“嬷嬷,给我打水来。” 嬷嬷以为她是要沐浴:“小姐啊,这,要等在姑爷面前却了扇,才能沐浴啊。” 蓝蔻摇头:“我只是希望嬷嬷给我打盆水,不是一桶水。”她要把脸上的这些“粉底”给洗干净了。 嬷嬷这才放心的打了些热水过来,蓝蔻将怀中的手帕沾湿了水,仔仔细细的将这“粉底”洗了个干净。再在镜子前看了看这张脸,呼,还是素颜看着舒服。 嬷嬷见她如此之快的将所有的妆容都洗净了,有些不悦:“小姐啊,我知道您是第一次上妆,不太习惯,可是,您好歹也留着些啊。” “……那给我涂些口脂吧。”她没记错的话,她现在用的口脂就是范闲他亲手调制的可食用口脂,说是方便她吃东西。 等嬷嬷给她涂好口脂之后,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芝儿,芝儿!” 嬷嬷去开了门:“郡主娘娘。” 林婉儿手里端着的是刚刚出锅的花糕:“嬷嬷,帮我把这些糕点交给芝儿填填肚子吧。这些都是我家厨子刚刚做出来的,甜的,芝儿之前最爱吃的。” 嬷嬷接过热腾腾的糕点:“多谢娘娘关爱。” 林婉儿摇头:“都是姐妹,不用客气。嗯……这是言公子的房间,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嬷嬷给她带话,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言公子对上了,但是,我还是祝福她与言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等林婉儿离开之后,嬷嬷关上了门,将这花糕端到蓝蔻的面前:“小姐,好歹吃点吧,折腾了半日,都饿了。” 虽说她已经做好了被别人认成蓝芝的准备,但是真的从别人嘴里说出这个名字和言冰云连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些醋的:“好。”她拿起了一个花糕,这花糕做得很漂亮,好像是用模具套出来的,她咬了一口,花香味和甜味一齐袭上味蕾:“芝儿怎么样?” “有老夫人在,二小姐自然是乖乖待在家里了,等三日之后您回门了,二小姐就得……”就得离开了。 罢了,总归是自己的亲妹妹:“我会让范闲暗中保护她,再不济,蓝家也雇得起高手。”边说着边吃这花糕,嗯,好吃,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自己学着做,虽然冰云不挑食。 言府今日是热闹,外面的人在范闲的起哄之下一个个壮了胆,开始朝言冰云发起攻击。而里面的人,早就靠在床梁上睡着了。原因嘛,蓝蔻知道,今天晚上某个男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自己先补补觉,养精蓄锐,等到晚上再战。与其到时候被折腾晕过去,还不如和他拼一□□力。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某位文学家说得好:“嬷嬷,我先睡会儿,劳烦您盯着前厅那边,人来了就把我叫醒。” 嬷嬷也知道蓝蔻折腾了一日,累了,也就不打算让她继续撑着了。派了个可靠的丫鬟盯着前厅,直到酉时二刻的时候,小丫鬟终于来报,说是姑爷被人架着往这边走了,嬷嬷才过去将蓝蔻轻轻摇醒,再帮她整好衣冠,拿好扇子。 言冰云是被自己四处的亲信给架着过来的,看着飘忽不定的步伐,一看就醉了。但是,在离自己的房间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他突然间来了力气,让两边的人松开自己,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脸上连一丝红晕都没有。 “公子,您……”装醉啊? 言冰云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宴会厅还有些晚宴,去吧。”他要是不装醉的话,凭着范闲请来的那些人就别想放过自己。说着自己离了亲信,走向了房间。 刚一开门,嬷嬷就迎面送上了吉祥话:“老奴见过姑爷。新婚大吉,老奴愿姑爷与小姐白头偕老,共谐连理。” 言冰云对这个嬷嬷还是比较熟悉的,知道她是蓝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知道蓝蔻的真实身份,微微颔首表示谢意。随后走到蓝蔻面前。 嬷嬷见状,道:“新娘却扇!” 于是,在言冰云的眼中,自己面前那把扇子,被缓缓的合上,再轻轻放下,一张日思夜念的脸庞带着笑意出现在眼前。 嬷嬷很识趣的在蓝蔻的扇子关上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把剩余的时间留给这新婚小两口。 蓝蔻自认为露出了最喜悦的笑容展现给言冰云,但是,他为什么呆住了:“冰云?冰云?”她伸出手来晃晃手。言冰云才回过神来:“……蔻儿……”好热。 “刚才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是她刚刚洗脸的时候没洗干净? 赞美的话语到了嘴边就是无法说出口,言冰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窘迫,第一次蓝蔻以女儿家的身份坐在自己的面前,还成为了自己的妻子。她穿着这身新娘装,远比他想象中的来得明媚妖娆。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范闲说冰云有的时候有点二,她原先还不觉得,现在看来,范闲所说诚不欺我。蓝蔻心道,轻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得言冰云是回过神来:“累了?” “还好,刚刚睡了一会儿,你呢?刚刚被灌了不少酒吧?”蓝蔻说着,取下了自己的头冠,当这沉重的头冠与发丝分开的时候,有些扯得疼,她轻轻叫出了声。 言冰云忙道:“疼?” “嗯~” “是头冠重了?” “是有些重。” 言冰云有些自责:“为何不和我们说?有时间去改的。” 蓝蔻将头冠轻轻放在了言冰云房间新添置的梳妆台上:“就是怕你忙嘛,你又要帮处理嫁衣,又要调查明家的案子,所以我就不说喽。” 言冰云摇头:“先喝合卺酒。”说着,自己去在桌子上取了两杯酒,二人手腕相交,蓝蔻一饮而尽。言冰云却是下意识的先嗅了嗅,呵,果然被掺了那种东西,不过,由于是大婚,所以,没关系。 蓝蔻放下酒杯:“这酒还行。” “你会品酒?”言冰云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送你的葡萄酒吗?”蓝蔻问道。 言冰云自然记得:“自是,怎么了?” “趁着今年有葡萄采摘的时候我们多买点,大婚后我们不是有休息的时间吗?我都想好了,我们一起来酿葡萄酒吧?等把东西都做好了,就用木桶装好,然后藏起来,等一年之后再拿出来喝,绝对好喝。”蓝蔻说得滔滔不绝。 言冰云想起了在北齐的时候尝过的美味:“可以。”这暗红的酒的确好喝。 红烛摇曳,言冰云此时的幽暗的眼神仿佛是有了光,一直盯着蓝蔻,目光之灼热,让蓝蔻不由得咽了几口口水:“冰云……”话还没说完,她就觉得身子忽然向前倒去,一瞬间,被拢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顶上传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十日不见,他是打从骨子里的思念她,每当他从繁重的公务里闲下来的时候,她的样子就浮现在脑海中。她可知道,当他听闻父亲下聘成功之后心中的欢喜雀跃吗?十日,他在心里憋了许多话,想在今夜对她说,但是真的看见了她,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将她拥进怀里,感受着从她脖颈处传来的白檀香味,这才然他觉得真实:他们是真的成了夫妻了。 但是蓝蔻却在挣扎:“你先去洗洗。”一身酒气,她不喜欢,他今天不处理干净就给我睡榻上! “好,蔻儿先等等。”他去了隔间,这隔间里有个能容下两个人的浴盆……她记得她上次进言冰云屋子的时候,这浴盆还比这个小的。这浴盆里已经备好了热水,是嬷嬷提前叫人给打好了。 水声响起不过一会儿,言冰云回来了,被束起的头发已经散了下来,还散发着水气。蓝蔻见他出来了,便将这繁重的外衫给褪下了,叫人换了盆热水,自己简单梳洗了一下,散下头发,坐回了床上,向后一倒,闭上眼睛,不动了。 …… 她,在自己家里,这么随性的吗? 言冰云好像见识到了身为家主模样的蓝蔻:“蔻儿,睡了?” “冰云,你不累吗?”蓝蔻说着,她在心里算过了,她今晚放过自己和不放过自己的比列是二比八,但是即便是有二成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即便她已经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 言冰云苦笑了一下,放下了床上的帷幔。 第50章 关于婚假和复工问题 鸡叫晨起。 言冰云的生物钟叫醒了自己。他是侧着身睡着的,而一向这床是他一人睡的,现在,在他的怀里,多出了一位散发着白檀香的人。 以往还没有到时间,言冰云会准时起床,练剑锻炼身体,而现在,他轻轻拨弄蓝蔻的睫毛,真长,亲吻妻子的眉心,哪知,这一吻,直接弄醒了沉睡的蓝蔻。 蓝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眨巴了两下,看着这红色的帷幔,嗯……哦,她成亲了,和她家达令言冰云睡在一起,不管,继续睡。言冰云苦笑,还是自己先起来吧,他将蓝蔻放在自己腰间的藕臂悄悄挪走了,自己坐了起来,刚刚准备掀被子,那只不安分的藕臂,又环住了他的腰,他无奈道:“蔻儿……” “嗯……”言冰云被她搂住,“达令,再陪我睡一会儿……” 昨天夜里,她在意乱的时候一口一个“达令”的叫他,他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怕是独属于自己的称呼。 蓝蔻听到了这带着些清冷却温柔的声音,软糯的睁开了双眼:“嗯……”努力撑起了自己:“啊!”腰间的酸痛让她不由得叫了出来。 言冰云有些抱歉的给她准备揉揉腰,一瞬间给蓝蔻整精神了:“干嘛?” “你不是腰不舒服吗?我给你揉揉。”言冰云耐心说道。 “不要!”蓝蔻睁大着双眼,“我怕再出事!对,对,给父亲敬茶的时间快到了,起床!”说着自己先忍着酸痛,下了床,急急忙忙从椅子上取了昨日的衣服穿上。 言冰云也只好下了床,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物,换上。看着自己的衣柜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些比自己小了几号的男装以及……月白的女装,他心里笑了。等自己将一切都打理好,依照习俗,言冰云打开了房门。外面站着的是已经候着的嬷嬷。 嬷嬷恭敬的向言冰云行礼:“姑爷。” “她醒了。”言冰云说完之后,知道她们还有得忙,便去了后院练剑。 嬷嬷走了进去,便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睡眼朦胧的蓝蔻:“小姐,来,梳妆了。”蓝蔻转过头去,看见了嬷嬷:“嬷嬷,早上好。”嬷嬷赶快走了过来,拿起梳子就开始梳头:“小姐,今日是给言家老爷敬茶,别忘了。” “我没忘……”睡眼惺忪的蓝蔻说着,但是她根本不会用这些脂粉,所以只能嬷嬷来了。 因着是敬茶,所以蓝蔻今日需得穿上女装,嬷嬷先是将头发给她梳了个已婚妇人的发髻,然后将发簪给她盘好,随后将胭脂淡淡的铺了一层,时间不多,但是妆容淡雅大方:“好了。” 蓝蔻这个时候也醒了过来,她起身,觉着有些不太对劲,把领子翻开……:“嬷嬷,给我脖子上点粉。”吃了就溜的男人,后续工作全靠自己!嬷嬷也看到了,赶紧的上了粉,再细细检查了一遍衣物:“好了。” 男装好穿,短,且便捷。女装……裙子多,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繁重,导致了蓝蔻刚刚从梳妆台上起来就差点被绊了一跤,幸好被赶回来拿东西的言冰云给及时扶住了。 言冰云见她有些狼狈:“夫人辛苦,敬茶之后好好休息一番。” 但是,真正的在敬茶之后,并没有休息。当初她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开了荤的男人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在名正言顺之后。 她一开始不相信,但是现在苦果明显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敬茶完毕之后,回房她就被言冰云压在了梳妆台上…… 结束之后她赶紧爬回床上,抓住了枕头就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言冰云,一副你再敢来一次我就和你拼命的架势。 言冰云道:“就那么害怕?” “你试试!”她有一种后悔嫁给这匹狼的感觉,“你自己试试!我腿都被你整软了!今天不许再来了!” 言冰云顺势坐在了床边:“新婚我休沐三日。” 三日?那可太好了,作为蓝蔻,她可以休沐两个月,顺便搞搞事,她心里的小恶魔冷笑了一下。 “所以,你确定不好好陪陪我?”言冰云问道。 蓝蔻道:“可以陪你,但是我昨天真的很累了,我们说点别的话题好吗?”她其实有想过学范闲那样把自己和丈夫一起拉去苍山度蜜月,可是,现在非常时期,老公只有三天婚假,所以她只能放弃了。 其实,这样想来,言冰云的要求并不过分,言冰云道:“好,聊什么?” “我想问问,你知道那个抱月楼的事情进展如何了吗?”蓝蔻问道,“范闲说,是你把范思辙送去了北齐。” 他很不悦:“是。” 蓝蔻道:“你有没有和范闲达成什么商议?” 言冰云道:“听说,朝中大部分的御史都准备弹劾范家的人。这次,我怕蓝家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哦,没事,反正有范闲顶包,她放一百个心:“这事终究还是范思辙捅出来的,而且,这御史肯定绝大部分都是二皇子的人,到时候,两军交战必有对垒,你猜范闲会去吗?” 言冰云肯定的摇头:“不会。”“和我想得一样,肯定不会去!”难道要和她一样,装病? “那我希望我的新婚夫人不要在我们新婚休沐的第一日对我说的第一个论题的主角是另一个男人!”言冰云眯起眼睛。 蓝蔻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们的婚礼,真相知道的不多,要说表哥这么尽心尽力,真的什么都不图吗?” 言冰云见她说得认真,便道:“他之前就在北齐说了,想要收服我。这次,我怕是有个把柄握在他手上了。” “那你打算如何?”蓝蔻问道。 言冰云道:“若是他不做与监查院之道相悖,我倒可以与他共事,若是他有异心,我必定要告知院长!”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上司,不过……”她想起了一件事,“先前范闲成亲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言冰云皱眉:“怎么了?” 蓝蔻道:“凭借范闲现在的官职与身份,即便他是监查院的提司,他的婚礼规格也不可能如此宏大。我的意思是说,先不论后宫里娘娘对郡主娘娘的疼爱,赏了那么多东西给娘娘。就说范闲,我觉得他婚礼的礼制,在某种程度上,礼器能够与皇子的婚礼相比了。” “你是说,你怀疑范闲的身份?” “当时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过分的英俊,与我舅舅一点都不像,像不像叶轻眉倒是另当别论,毕竟我也没见过叶轻眉……”她总觉得范闲的容貌,与她曾经见过的一个人,有些像…… 言冰云看着蓝蔻逐渐发愣,最后变得有些惊恐的神色:“怎么了?”蓝蔻惊出一身冷汗:“希望是我想多了。”一定是她最近太累了,所以生出了这些想法:“看来是最近太累了。” “太累了?”言冰云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词,“那就好好躺下吧。” 蓝蔻点点头,把一直抱着的枕头放好,准备借这个补觉来好好平息一下自己刚刚过于荒唐的想法。然后……没有然后了,言冰云又把她办了一次。 三天的婚假,以蓝芝的外出游历、蓝蔻的回门以及……嬷嬷的告状结束。 嬷嬷跟着蓝蔻回门,等到言冰云与蓝蔻见了蓝老夫人之后,独自留了下来,给蓝老夫人告状:“老夫人啊,都说新婚夫妻感情好,咱们爵爷和姑爷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苦尽甘来,但是……这姑爷在外面的传闻是冷公子,可是,这几日逮着小姐就……小姐近乎是没有出过姑爷的后院一步,这平常夫妻也没有这么亲热的啊。” 范氏一听就有些担忧,自家女儿的身体她知道:“这,蔻儿身子如何?” “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这姑爷,实在是有些过。”嬷嬷道。 “那要不,给姑爷纳个妾?”范氏提议,这勋爵府里,纳妾是正常事,而且,选自己人能帮女儿分担些。 嬷嬷道:“夫人啊,奴婢过去第一天就打听清楚了。这言家啊,家风严厉,家规有定,男人成婚之后,年过四十岁无后才能纳一房妾室。” 年过四十?这言冰云今年才二十二啊,再者,若是以后真的有了外孙子:“好吧,两口子感情好是好事,不过,还是要嘱咐我儿,切忌暴露,每七日要回来住三日,这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夫人。” “还有,改日,咱们去言府走一趟,”范氏道,“我想和亲家讨论一下,以后我儿的第一胎,究竟是姓言还是姓蓝的问题。” 哦,对了,蓝芝出门之前,蓝蔻给她塞了两千多两的散装银票,还给了她一些实用的暗器,以便能保护自己。至于在言府里新婚的那位蓝大小姐,蓝蔻有想法:以后,就以言家家风严厉为由,不出门了,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急事。她再想办法。 三日婚假结束的前一天晚上,蓝蔻狠心的抛弃了求他留下来的言冰云,用轻功飞回了蓝府,一点都不心疼地将这女装一把火给烧了,换上了靖武公爵该有的男装,躺在床上一整夜,在没有言冰云的折腾之下,美美的睡到天亮。她也是第一次没有吐槽自家的安保问题,当年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庆幸。 第二日,她坐上轮椅,叫人推着去了监查院。 她刚刚在自己的工位上沉下心来开始检查这几日落下的公务的时候,门被敲响了:“请进。” 进来的是范闲:“呦,这么快就来上班了?” “假期结束了。”蓝蔻翻着手里的文案。 “但我记得你因着这腿伤有着两个月的假期。”范闲在她的办公桌前站定。 蓝蔻道:“我请的假够多了,再请假,主办不怪我,我自己都要过意不去了,我可不想丢了这份工作。再说了,我这腿伤本来就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也不影响办公。” “那你能不能抽个时候去四处一趟?”范闲道。 “为什么?”蓝蔻疑问,是四处有什么新任务吗? “不是,”范闲挠了挠后脑勺,“四处的人说,今天你那口子,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火很大。今天一个文职的一个小错误,被他训了好一顿。” “他不是向来都对四处的人严吗?” “今天尤其的严,我觉得带了些私人情绪,”范闲道,“你,该不会是,昨晚,回了蓝府吧?” …… 她的确是昨夜回了蓝府。 哦,看来是她的错。 第51章 来信 由于是在监查院中的原因,范闲这个提司也不好推着蓝蔻,只能让蓝蔻自己去四处了。她自己坐着轮椅慢慢地到了言冰云的门口,大门紧闭。监查院的主办的办公室大门,隔音都不错,里面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 在外面给言冰云守门的护卫见了蓝蔻,知道蓝蔻是言冰云的姻亲“大舅子”:“爵爷,这是要找主办吗?” 蓝蔻点点头:“请转告言主办,下官有事要汇报给言主办。” 蓝蔻虽是八处的人,但是这四处言冰云的心腹谁不知道,这多年前,言冰云与蓝蔻并称“京城双玉郎”,做事起来那是绝代双骄的默契,蓝蔻还是言冰云的专属情报书记,听她这么一说,肯定是有事:“请爵爷稍等,我去通报主办。” 人进去了,门瞬间被关上。等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护卫道:“主办说,请爵爷进来。”门敞开后,蓝蔻进去了,护卫很贴心的为她带上门。 说实话,言冰云的办公室她还是第一次进,和范闲的那间一样:“我在三人间的小隔间呆着,我的丈夫却能在此骂人骂得全监查院都知道了。看来是升了职,有官威了。” 言冰云彼时正转身,见了蓝蔻,一直皱着的眉头才松了下来,他走到位子上,将手在一份文件上敲了敲:“你先看看这个吧?” 蓝蔻从他桌上拿起文件,翻了翻,居然是抱月楼的事情:“这不是归一处管吗?” “我替你向范闲要的,”言冰云道,“他学生接管了。但是这背后的经济利益,不是简简单单能够结束的。” 蓝蔻敲了敲扶手:“如果他想用这个捞一笔,我倒是不惊讶,这次范思辙表面上说是被送走了,但是实际上是被送去给范闲处理走私的那笔银两了,是吧?” 言冰云道:“不过,这次靖王世子,算是得了个教训了。” “为了一己私利而去将我的家闹到风口浪尖上的那个蠢蛋,我本来还想着成亲之后第一个先把他给办了,”蓝蔻道,“没想到,抱月楼的事情,最后还是把他拉下了水,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言冰云道:“你想动靖王世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动了我家,我还要忍?”蓝蔻道,“本来就是被动,再忍下去,那纨绔子弟迟早要骑到我头上来。说不定,哪天他和他背后的人就会把我的真实身份给揪出来,到那时候……” 言冰云听着她越来越激动的话语,起身走到蓝蔻的轮椅后面,双手给蓝蔻捏捏肩膀:“这些事情,范闲和我都会做。” 蓝蔻道:“我这是怕,你从小接受的观念与我的不同。‘一切为了大庆’这个口号,我还是和你学的呢。但是,冰云,有件事,我还是要啰嗦一遍,就像四年前那样。” “……” “冰云,你是个人,”蓝蔻对上言冰云幽暗的双眼,“正因为你是个人你才有血有肉,亦有情。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日后会愚忠到没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能力,而去忠于愚昧之主。” “蔻儿……” “一对夫妻,能够一辈子走下去的,而且不离心的,并不多,”蓝蔻道,“我与其他姑娘不同的是,我并非要靠着男人去养活自己。若是日后,我们的思想不合,观念不合,我们以后如何走下去?不如一张和离书……” 言冰云话语间突然变狠:“你想都别想!” 蓝蔻语气十分认真:“我并非是开玩笑。冰云,我们是监查院的人,我们忠于的是大庆,而不是这宝座之上的人。” “陛下……” “冰云,李云睿,是大庆之人,是皇室之人,但是,你忠于她吗?”蓝蔻问道。 提起李云睿的名字,言冰云觉得头痛:“不会。” “但是李云睿也是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陛下的意志,所以,我的好达令,你得分清楚啊。监查院成立之初就是为了监察陛下,指出错误所在,而非,给昏君为虎作伥。忠于庆国,才是监查院的主旨嘛。”不要搞个人崇拜就ok。 言冰云闻言,道:“我的妻子还真是与众不同,新婚第四天就谈起了和离。” 蓝蔻知道他是在打趣,便接他的话:“我说了我可以不靠男人就养活自己。我来算算看啊,依照惯例,聘礼和嫁妆是男女方的,若是我俩以后和离之后,聘礼我还你,嫁妆我要回去。咱俩婚前赚的钱,还有房产、田产、铺子,各归各的,这都好算。就是这成婚后的财产……我得好好琢磨。” “婚后财产?”言冰云道。 “就是我们婚后各自取得的一切,算我俩的,到时候如果分割不了的,我就去请讼师去。”蓝蔻道。 言冰云难得笑了道:“那孩子怎么办?归你还是归我?” ……蓝蔻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想过这问题,若是有了孩子,归谁?蓝家缺个继承人,言家事单传,也需要个继承人:“那,我生两个?一个给你一个给我?”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言冰云心里一软,他花了好大力气,娶了她,怎么舍得和离?她在这里分析得头头是道,他知道她认真,也就不打断她了,但是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还有件事,今天你骂的那个人,一个文职而已,以后不要那么大火气,至少不要让人看出你动了私怒,带了自己的情绪。” 言冰云道:“我会的。” 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这三十多天的日子里,蓝蔻有将近七成的日子是夜晚在言府过的,白日还是呆在监查院和蓝府比较多。四处的人管得严,不会乱说,但是架不住三处那一群人的堪比娱乐头条的嘴,都说,自从成婚之后,这个月总会有那么几日言主办会发脾气,像是夫人回了娘家一样,明明言夫人被看得很紧,连门都没有出过。 坐在轮椅上听着三处的那群人八卦的言夫人:…… 她还真的有那么几日不是在言府过的。三处的人的直觉堪比女人,可怕,实在是可怕。 而且,最近蓝府有件大事要忙:蓝华的婚事。作为嫡长兄,她要忙前忙外,尽量将宾客压制得最少,还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 等真的到了蓝华出嫁的那天,她自己已经能真正的下地了,她先是以蓝蔻的身份前脚将蓝华送上了花轿,走上了送亲的队伍,后脚就和范闲事先准备好的人接头,让那人顶着画着自己样子的面具代替自己去送亲,自己回了言府换上女装之后急急忙忙的和言冰云去了蓝府,还要一脸抱歉的接受母亲的“训话”。 难,她是真的难。 而在那日晚上一切都完美结束之后,“蓝蔻”和“蓝芝”都各自有了着落了。身兼两个身份的蓝蔻跟着言冰云回了言府,手里拿着一封没有来得及拆开的信。这是蓝芝给她送来的第一封信。她坐了一会儿,拆开了信。 开头的“兄长亲启”几个字,她不知怎的就看出了这信中的得意之辞。 兄长亲启: 劳哥哥挂念,最近可好?我现在在北齐,遇上了范思辙,还有一个叫海棠朵朵的姑娘,说是北齐圣女。不过哥哥放心,我蒙着脸呢,而且我是隐姓埋名的,用哥哥的话说就是“驴友”。虽然不知道思辙现在和海棠姑娘在北齐干什么,但是我想她们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也只是看了看,不多问了。 北齐这边现在已经是冬日了,同量的炭火比我们那儿便宜些,再过几日估计就是大雪纷飞了,到时候我去赏雪,我还没见过雪。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河山大好,南国之风与北国之风都不同,这次采风我也有了很多的灵感哦。对了,《云下之蓝》的最新章节我已经托姐夫的人送来了,到时候还得麻烦哥哥帮我出版一下哦,问哥哥和姐夫安。 不过,哥哥,现在北齐都知道姐夫成婚了,而且传得沸沸扬扬的,而且大街小巷的都在传宫里有位婉贵妃娘娘,哭得撕心裂肺的,病倒了,好像是为了姐夫。虽然我不知道那位婉贵妃与姐夫有什么关系,但是想到姐夫曾经在北齐……我觉得还是告诉哥哥一下比较好。 劳烦哥哥替我和娘说一声,女儿不能常回来看看了,替我好好孝敬娘。还有,这信估计哥哥收到的时候,华儿妹妹已经出嫁了,恕我不能亲自看她出嫁了,真的是很惋惜。我买了些首饰,以后哥哥若是能找个机会到大皇子府上,就帮我送给妹妹吧。 最后,祝哥哥与姐夫百年好合哦。 蓝芝敬上 蓝蔻看着这短短的一封信,笑道:“依我看,保护芝儿的,是两拨人马。一拨是你手下的心腹,另一拨,是范闲的人。” “他究竟是想保护我这个小姨子,还是想监视她,拿来当你我的把柄?”言冰云道,“你我心里都清楚。” 蓝蔻道:“他想做的事情,对庆国没什么坏处,帮他也可以。” 言冰云道:“再过两个月,范闲就要下江南了。” “是明家的事吗?”蓝蔻问道。 “是,到时候,他要面对的,是明家的中枢,他们家的人都不是好糊弄的,是成是败,全部看他。” 蓝蔻道:“那么你呢?也跟着去吗?” 言冰云道:“他在明,我在暗,两人配合,到时候,我去和你们主办说说,把你也带去。” 蓝蔻拍下手里的书信:“我在京都好好的平静日子不过,和你下江南?” 言冰云道:“京都现在人龙混杂,皇子之间的争夺到了白热化的时期,蓝家如今也引人注目,你身兼两个身份,我不在你身边,你没办法应付过来。” 蓝蔻理解言冰云的想法,但是她总有种感觉,她有办法去避开这次风浪,只是……她预感,她不能和言冰云一起下江南了:“这信你自己看看。” 言冰云不解的接过信,越看脸越黑。蓝蔻道:“能不能从中看出来什么北齐的消息?” “你这是故意?”言冰云被气笑了,她明知道自己心里没有沈婉儿,她还打趣他? 蓝蔻达到了目的:“我知道,但是,我眼里不知怎的,就是容不下沙子。”好在沈婉儿被控制住,掀不起风浪,不然她还要分个身去北齐潜伏。 “你想怎样?” “今晚我心情不好,回蓝家。”蓝蔻站起来就要走。 言冰云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夫人说笑了。”今晚她可不能走。一个时辰之后,被办了的蓝蔻,躺在床上,昏昏睡去。言冰云也拥着她睡去。 今晚又是回家失败的一个晚上。 第52章 好事成双 夕阳余晖,此刻的言冰云房间里,气氛格外的紧张,下人们都不敢吱一声,他们只能在心里道:莫不是公子哪里惹恼了少夫人,少夫人今日神色如此之差? 若是这些心里想法被蓝蔻听到,她一定会说,就是言冰云这个大混蛋! 回想起几日前,她还在蓝府,刚刚在书房里处理完最后一批积压的公文后,范氏身边的侍女传话,说是范氏请她过去。 当蓝蔻来到范氏的房间后,范氏的桌子上正摆着几碟糕点,都是以往自己爱吃的:茯苓夹饼、桂花糕、玫瑰酥、酸梅汁等等。范氏抬眼见儿子:“我怎么瞧见你这几日,像是比往日圆润了些?” 嗯?她胖了吗?她觉得还好:“是娘您多心了吧。”最近她每日都要忙到子时过后,哪里是什么长胖了?明明瘦了好吗? 范氏道:“我看你这几日晚上都是在家里过的,想必是公文多,听下人说,你房间的烛火过了子时还不灭。这几日你辛苦了,来,多吃点糕点。” 她拿起其中一块精致的糕点就往嘴里送,糕点刚刚接触到味蕾,一股子酸味就直冒,她刚刚咬下去一口,胃里就觉得泛酸水,为了果腹,她强忍不适,将这糕点之下吃了下去。 她自己身子对比这些男子来本来就不算太好,虽说婚后言冰云已经给她调理了很久,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了。所以这次她没有引起什么重视,全当是这几日太久没有好好进食之后,突然间吃甜食带来的不适。 然而,就在今日,她在范闲的办公室里,和范闲商议着下江南的具体事宜的时候,那股子熟悉的恶心的感觉直接从胃里冲到了嘴里,她眉一皱,用手捂住了胸口。范闲问道:“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她感觉这次恶心来得凶猛:“我想吐……” 范闲赶紧拿来了盂,扶着蓝蔻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蓝蔻刚一坐下,直接干呕了起来,范闲轻轻的为她拍着背:“这是吃坏了还是?”说着抓起她的右手,开始为她诊治。 等缓过神来,蓝蔻就见范闲的神色,先是皱眉,随后又是疑惑似的挑眉,短短的时间内,表情千变万化,但是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张酷似哈士奇的脸:“我得了什么病,你倒是给个准信啊,这表情活像我要死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范闲松开她的手:“你,上次感到这样想吐,泛酸水,是多久?” “就几天前,娘请我吃东西,我吃了点甜的,就开始了,但是当时没有现在反应这么大。”蓝蔻回忆。 范闲道:“你,没记错的话,和言冰云已经结婚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 “是啊,咋了?”蓝蔻问道。 范闲嘴角扬起一抹奸笑:“不得不说,言冰云表面上是冷面公子,但是也和那些食色性也的人没啥两样。” 她很赞同这点,以前没成亲还好,现在成亲之后……:“你与其在这里调侃我,还不如告诉我,我得了什么病,该不会是言冰云的问题吧?” “嗯,是,”范闲一本正经的说,“有一半是他的努力。”他究竟是该说自己不争气,还是言冰云太过于努力;或许是,婉儿没这个心?还是蓝蔻的身子过于敏感? ……她回去就找言冰云算账! “恭喜你,”范闲道,“你要当妈妈了。” 蓝蔻的脑子里嗡了一下,一下子站了起来,由于站得太猛了,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范闲及时扶住了她:“当妈妈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虽然我知道你是第一次。” “不是,我,有了?”蓝蔻不可置信的问道。 范闲郑重的点头:“对,滑脉,两个半月,恭喜。”他又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个孩子,记得让言冰云回去想两个名字。” “……不是,”她的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说话断断续续的,“那我,我,还要,还要跟你们去江南……” 范闲瞟了她一眼,这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是吃错药:“江南你就别想了,你那个位置我会让邓子越替上的。”一个孕妇在路上颠簸个啥?别到时候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言冰云得杀了他。 蓝蔻有些幽怨的看着他,范闲用书挡住自己的视线:“你看我也没有,找你家那位去,他办的事。” 以上就是她和范闲的对话,在说完之后,蓝蔻收拾东西直接回了一趟蓝府,把这件事和范氏说了。范氏的表情从震惊,到惊喜再到担忧:“那……我去请稳婆。” 蓝蔻否定了范氏的计划:“娘,还是等肚子显了些再去请人吧。” 她和范氏都很焦虑,她们明明很期待这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来得的确不是时候,而且,蓝蔻是双胎,这里不是现代,凭借现在的医术,风险极大。 “冰云那孩子知道吗?”范氏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她这次回去之后就找他商议一下问题。 “这也好,你也不要什么事都憋着,在外面,你们俩的话都不多,但是在家里无妨,”范氏道,“你这成婚之后,脾气是越来越不内敛了,孕期反应尤其大,你要尽可能压制住自己才行。” 被她老娘唠叨了近一个时辰之后,蓝蔻带着满腔郁气在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的时候,回了言府。一回来她就把自己关在了言冰云的房间里,这房间周围气压极低,惹得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连嬷嬷劝说她吃晚饭,都只吃了一点儿。 言冰云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才回到言府,向言若海问过安之后,来到后院,第一个遇上的就是嬷嬷:“今天夫人在家吗?” 嬷嬷恭敬的道:“回姑爷,夫人早姑爷一个多时辰回来了。只是……今日夫人心情不大好,晚饭吃得少,还请姑爷多担待些。” 言冰云心道:这是范闲在何处恼了她?等回到房间之后,言冰云就发现了把自己放飞在床上躺着的已经宽了外衣的蓝蔻,急忙上去把被子给她掩好:“冬日将近。” 蓝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怪你!” ??? 言冰云不解:“何事怪我?” “……我不能和你去江南了……”蓝蔻很是惋惜的说道。 言冰云道:“怎的了?” 蓝蔻看着言冰云一脸无辜,心里那个火就更旺了:“冬天的江南与北方不同,湿冷湿冷的,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怕冷,再说了,你自己这次负责暗中侦查,我若是去和你一同去,你就是带了三个累赘!” “你于我如何是累赘?这次你去也是有任务的……”言冰云话说到一半,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三个? 她要不要考虑让范闲也把言冰云的位置给换了?谁说只有女人怀孕傻三年?就连言冰云这么聪明的人现在也懵住了。她将言冰云的手拉过来,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凝望着言冰云的眼睛:“想两个名儿吧。” 言冰云近乎是颤抖的收回了手:“两个?” “你看你多努力,我要你歇两天你都不听。”蓝蔻看着他的样子,调侃心大起:“人家范闲成婚一年多,郡主娘娘肚子没个音信,我嫁给你半年不到,范闲诊脉两个多月。” 言冰云愣了一会儿,从衣柜里拿出蓝蔻的斗篷,将蓝蔻轻轻的从床上拉了起来,为她穿好衣物。蓝蔻不解:“干什么?” “去和父亲说,你也去,父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言冰云边给他系斗篷边看看手炉有没有准备好。 蓝蔻道:“你不高兴吗?”其实她知道,他也是很高兴的,成婚近四个月,他的脸虽然依旧冷,而且时不时的有些炸毛,还有些小傲娇,但是她能从这些微表情里读出他的心思了。就像是现在,明明很高兴,但是却还是一直压抑着自己。 “嗯。”言冰云轻嗯一声,将手炉放在了蓝蔻的手上,牵着她空着的一只手就离开了房间,直通言若海的书房。 言若海虽然在吏部谋了个闲职,但是监查院里的事情,特别是四处的事情,他还是会过问的。此时正在书房处理公文,听门房报公子与少夫人来了,便叫二人进来。 “孩儿携妇,拜见父亲。”言冰云与蓝蔻在言若海面前站定,二人行礼。 抛开外部环境不说,言若海对现在家宅安宁的言府十分满足:“坐吧,这么晚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 言冰云小心翼翼的扶着蓝蔻坐下,随后对言若海道:“回父亲,是大事,蔻儿她……有孕了。” 言若海彼时正准备打开茶盖的手抖了一下,随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蓝蔻在心里给言若海点了个赞。不愧是义父,哦,不对!不愧是公爹,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威严,看来自家这个还需要时间多练练。 “这,确实是我言家的大事。可是,子弦身份特殊,据你前几日的安排,她还要与你一道下江南?”言若海问道。 蓝蔻道:“回公爹,表哥说是准备将我从下江南的名单里抹去。” 言若海道:“那你是如何想?” “回公爹,我认为,我的名字还是得放在此次行动的名单之中,而且,得和冰云在一起。到时候,‘蓝蔻’下了江南,‘蓝大小姐’就在这言府养胎。” 言若海道:“既是如此,明日便要有所行动。” 蓝蔻道:“明日我再去趟监查院,和表哥商议一下。” “我指的不是这个,”言若海看向言冰云,“从明日起,有些该准备的都要开始准备了,在你离开之前。” “父亲……” “该买的都要买了,消息是封不住的,散得快,说不定还要安全一些,”言若海道,“我这个在吏部的闲职的老头子,最近就多看看书,看我这孙儿该起什么样的名字好。” 蓝蔻无奈的笑道:“那还请公爹多份心,想两个名儿吧?” 言若海疑问:“双胎?” “是。” “那正好,另一个让亲家母去想吧。”言若海道。 言冰云心里咯噔了一下:“父亲,您,什么意思?” “先前亲家母和我商量过了,我觉得也很有道理,都是我言家的血脉,姓什么也就不纠结了。”言若海没有挑明,但是言冰云和蓝蔻心里都清楚了:他们的孩子,一个姓言,一个姓蓝。 言冰云觉得这样也好,蓝蔻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嫁给自己的。蓝芝不愿嫁人,蓝家的嫡系血脉,只能从蓝蔻这儿出了:“可。” 谁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 第二日她刚到监查院八处没多久,主办宣九就来了。蓝蔻起身道:“主办有何要事需要属下办?” 宣九道:“第一,就是范闲和言冰云让你下江南的事,我已经批准了。这次任务,时间长,任务重,你得自己多注意,八处是插不上什么手的。只是,回来之后,落下的公务,得补齐。” ……等这次她修完产假回来,公务怕是有山高:“是,主办。”不过,能批下就是最好的了。 “这第二件事嘛,”宣九道,“听说令妹有了身孕。” !!!主办从哪里知道的?她很震惊。 “难道你这个当兄长的还不知道?该给处里一些表示了。” 嗯,主办在暗示给处里的人发红包。主办真当自己傻吗?上次她结婚的时候,除了三处的就八处抢冰云的红包抢得最多:“是,下官一定!一定!” 走在监查院的那条路上,一路上都是向自己道喜的人,而她将几日前的一些用药之后的记录送到三处的时候,冷先生拍了怕她的背:“蓝老弟啊,恭喜恭喜啊。”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瓶药递给蓝蔻。蓝蔻摸不着头脑:“冷先生,这是?” “唉,这不是,令妹有了身孕吗?我想着,既然我媳妇怀着的时候用这不错,想必令妹也需要,不用客气,用完之后再来找我!”冷先生这一脸的热气让她都不能够拒绝了。 蓝蔻问道:“冷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冷先生道:“这还用问吗?整个监查院都知道了!” ……范闲…… 她低估了三处对范闲的教诲,原来八卦这种东西也是要言传身教的,她怀孕的消息被传出去,三处要贡献八成的气力! 去三处送完资料,自然去四处送情报文书。这四处可比三处好多了,虽然大家脸上的都洋溢着喜悦之色,但是来打扰她送文书的很少,不愧是冰云,御下有方。 只是……她怀孕了,这些四处的人激动个什么鬼? 最后,是去一处的范闲那儿,和他商议下江南的事。等她说明了自己的缘由之后,范闲道:“你说的,我早就想到了,只不过,邓子越得代替你这个职位,因为你这个职位真的很重要。若是可以的话,我把你的名字划到言冰云身边去。” “有劳了。” 她刚说完,范闲手一伸:“给红包。” “没带!” “没点见识,”范闲道,“下次来的时候把红包带上。”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把我怀孕的消息散布出去呢?” “我哪儿有?” 看着范闲闪躲的眼神,蓝蔻不屑的冷哼一声:“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哎哎哎,胎教!胎教!”范闲道,“我是为你好,等你打发完监查院的这批,估计回了言府还有一批。” 抢钱又散财,她还能说什么?她又怼不过范闲,只能默默的受着,养胎去了。 第53章 孕妇的日常 真如范闲所说,某一次休沐的时候,有人来报:范若若和林婉儿上门来了。拉着她嘘寒问暖的,尤其是林婉儿,看着蓝蔻还是有些平坦的小腹,轻轻的碰了一下,又马上所回了手:“这里面,真的有两个小宝宝吗?” 蓝蔻一直坐着,又用范闲造出的遮瑕把眼角的泪痣给遮住了,所以范若若和林婉儿并没有察觉到现在坐在这里的孕妇是蓝芝:“表哥都说了,应该是两个吧。”看着范若若和林婉儿睁得大大的充满好奇的双眼,道:“嫂子应该也快了吧?” 林婉儿有些羞涩:“还没呢,再过几天,他又要外出了,而且这次估计是很长的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范若若也道:“没事嫂子,哥哥不在我也可以陪你玩哦。对了,芝儿,你若是呆在言家无聊的话,就让海德薇送信来我们这里吧?” “……嗯,好的,”虽然若若这样说了,但是她是不可能出去的,“若若,你,真的要嫁给李弘成吗?” 范若若摇头:“我虽然很小就认识了世子殿下了,但是我不想嫁。表哥……也不想嫁,话说回来,我觉得这次,很对不起表哥……” 傻丫头,我可没有怪过你啊:“哥哥都已经释然了。” “芝儿,要不你去劝劝你哥哥吧?子弦说,他以后都不娶妻了,是真的还是假的?”林婉儿也眉头紧皱,天真的眼里满是紧张。 蓝蔻道:“哥哥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去真的随便拉一个人来给哥哥吧?”你俩就别给我操心了:“不过,若若,你不想成婚,但是圣旨已经下了,如果公然违背的话,是抗旨的。” 范若若毫不在乎:“不要紧,我已经决心去拜苦荷大师为师了,世子殿下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征,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这婚事自然就散了。” ……蓝蔻心里很复杂:“这主意是你哥哥出的?” “嗯,哥哥说了,他有办法让苦荷大师收我为徒。”范若若笑道。 早知道范闲有这种办法,她是不是就不用嫁给言冰云了?蓝蔻自己掂量了一下,范闲本来这次就是冲着收服言冰云来的,即便是有这种方式自然也不会告诉自己,再者……她目前在范闲心里还没有这个分量去让范闲请动大宗师。 送走她们之后,蓝蔻一个人对着礼单清点了一下她们送来的东西:燕窝,鲫鱼,居然还有一些人参…… 怀孕可不能大补啊,蓝蔻想起了前世里,有些孕妇因为在怀孕的期间不运动,很喜欢吃零食,即便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孩子也会长得巨大,最后不得不进行剖腹产,虽然孩子是出来了,但是剖腹产还是对女性具有很大的损伤。 她摸了摸自己还没有隆起的肚子,人人都说怀孕前三个月是要非常小心的。那她就决定了,从第四个月开始,每日都要进行一定的运动,不能完全把自己瘫在床上和椅子上!尤其自己肚子里还是两个! 言冰云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就看见了蓝蔻将这些送来的补品往库房堆,他自己上前,拿过一盒人参:“这种不需要吗?”一般如果往库房里一扔,铁定是近期内不怎么需要的了。 蓝蔻摇头:“这种还是适合失了气血的人去补吧,我就不要了。” “这种事情,让侍女们去就好了。你还是回去坐着,不要太累。”言冰云道。 蓝蔻皱眉,她就知道这些男人们还是对孕妇不太了解:“冰云,这人参和燕窝能有多重?这里距离库房能有多远?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情。再说了,若是真的瘫在家里,只吃不动,以后孩子长得过于巨大,就生不出来了……” 言冰云的瞳孔一震:“那……” “你放心吧,再过几天你离开后,会有嬷嬷照顾我的,你在那边就自己好好的,不要受伤,注意别被人给暗算了,尤其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明白吗?”蓝蔻给言冰云理了理鬓角的头发。 他本来对这次江南之旅势在必行,可是,她现在,着实让自己多了些牵挂:“好。” “那你走的那天我就不去城门口送你了。”蓝蔻轻轻的在言冰云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吻,笑着道。 说着了无牵挂地去江南,实际上言冰云还是不太放心,离开之前他去了言若海的书房一趟,在言若海保障会保护蓝蔻之后才放心下来,暗中启程去了江南查明家的事儿。 与此同时,蓝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喝茶的……嗯,费介,费老,和坐在上座的言若海。费介的一双眼睛如鹰一般盯着自己:“那个……费老,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费介破了口茶:“这茶还是真的苦,不知道你们怎么喝下去的。” 言若海道:“茶苦自然是有茶的道理,你不喝的话,我让儿媳去拿酒招待。” 费介手一挥:“不用了!我今天来不是找你喝酒的!”说着起身走到蓝蔻的身边,在蓝蔻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之下,握住了蓝蔻的脉搏。 蓝蔻:…… 费介查了一会儿:“嗯,暂时好得很。”说着又睨了蓝蔻一眼:“虽然怀疑过,但是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能在监查院里混这么久。” 蓝蔻闻言,在心里嘀咕,怪不得之前盯着自己看:“看来,是表哥把所有的消息都告诉费老了。” 费介道:“呵,爵爷还真是聪慧,怪不得言冰云那冷小子对你死心塌地的。老言,先前我就说了,如果这爵爷是个女的,说不定还能给言冰云当媳妇,果真不错。” 言若海道:“你若是来这里废话,我只能送客了。” 费介手揣着:“这就没意思了,啊。要不是范闲要下江南,让我在京城里的这些日子照看些这小妮子,我还真没这个心思去照看孕妇!” 蓝蔻笑道:“还真是托了表哥的福气,有劳费老了。” “范闲说了,你是双胎,孩子不能过大,也不能吃太少,万一生下来是个瘦皮猴儿,也会有问题,”费介从怀里摸出一张方子,“稳定后就照着这个方子来,我事儿多,不能常来,怕会引起怀疑,估摸着什么时候要生了再来监查院找我。” 蓝蔻道:“多谢费老。” 费介不能停留太久,他这次本来就是打着看言若海的旗号来的,范闲的话带到了,人也自然就离开了。 言若海与蓝蔻站在门口送走了费介:“若非我知道你是嫁给冰云,就凭着范闲对你的态度,我都有些怀疑……范闲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 言若海在前面走着,蓝蔻出于敬畏之心,而且又是晚辈,只能在后面慢慢的跟着:“父亲,早在我和范闲的第一面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我。” “他就如此确定你是女子?”言若海道。 “或许,是我们当时有共同的话题吧,所谓的一见如故,”蓝蔻自嘲,“这次费老来,我也是没有想到的。但是想着范闲的作风,慢慢思索这的确是范闲能做出来的事儿。” 言若海道:“我听冰云说过,范闲想拉拢他。”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是锲而不舍。”在北齐的时候就是如此,但是她不能把在北齐的事情说出去。 言若海道:“这次你弟弟那边的人也被范闲带去了几个。” “我曾在长公主陷害冰云的时候对范闲许诺过,只要是他能想办法把那疯女人给弄走,我和蓝家听他差遣。” 言若海道:“为了冰云?” “父亲,其实,您也知道,当时我知道冰云在北齐的行动暴露,仅仅是因为李云睿的私怒后,我是很想一次性把李云睿清理干净的,”蓝蔻想着过去的自己,那个时候,“复仇”两个字已经是冲昏了自己的头脑,“后来是范闲和冰云拉住了我,也让我意识到,仅仅是这件事,触及不到皇室颜面,不足以让李云睿彻底倒下。最多只是能把她赶回封地而已,一个踩着别人成果上位的女人,注定是可悲的,虽然我有的时候挺欣赏她。” 言若海道:“你都看出来了?” “监查院是院长,她想分一杯羹,想都别想。”不过,范闲想在这里搅弄风云,风生水起,却是如此的一帆风顺。嗯,陛下不知道吗?肯定知道,说不定陛下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了,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触动到陛下的利益所以陛下没有拆穿自己,同理,院长恐怕也是。 所以,某种程度上,范闲看起不靠谱,但是实际上是座人人都想抱,却有一定危险的金山。这次范闲请费老来,估计一是看在他俩的私交上;二是,收服言冰云。 给范闲鼓掌,真是煞费苦心。 “这几个月,你就不要想太多的事情了,安心养好自己,”言若海道,“缺什么,可以和下人说,若是需要我出面也可以。” 蓝蔻笑道:“那,父亲可有为孙儿想好名字呢?” 言若海避开蓝蔻的直视:“经注里辞汇甚多,寻适者不易。”意思就是说,还没有取好。 不急,反正还有六个多月。她有预感,这孩子会提前跑出来,而且,那个时候,言冰云也不会在她的身边,为了不让冰云他们有后顾之忧,她必须保障自己的安全! 还是得给自己找找乐子,不然抑郁了怎么办?毕竟孩子爸不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她回了房间,第一时间写了两封信,一封直接让海德薇给范家的两位送去了,另一封,她托信使送去了大皇子的府上。 信的大概意思:后日下午,麻将走起。 有的时候,花钱是真的能从林婉儿那里买来快乐。 第54章 生产 范闲这次的江南之行着实不易,整个团队去了半年,信都没有寄回来几封。他们除了此次去江南治理水患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查明家的事情。 言府里,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的蓝蔻正在与言若海下着棋。走了几局,言若海看着这错综复杂的棋局,道:“从前冰云就说你棋艺不错,今日看来,着实如此,连纵这法子,也只有你能想出来。”言若海认识蓝蔻也有五年多了,虽说言冰云离开北齐的那两年蓝蔻来言府也有很多次,但是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去,没有过多的逗留。而此时,她的一手好棋艺才被言若海发现。 蓝蔻着实不易,这六个月来,她想尽了办法让自己始终保持着开心的状态:和郡主打牌、让嬷嬷带着她去逛街买胭脂、甚至开始学着如何去做饭,刺绣、拿出言冰云的丹青学着去描摹……就差暴饮暴食了,虽说吃能让人心情变好。但是一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们,蓝蔻就管住了嘴。 与言若海下棋也是一种快乐并且耗费脑力的活动,言若海棋艺高超,一开始二人下的时候蓝蔻还输了好几局,于是她回房去使劲钻研,等到现在,她已经能够和言若海手谈一局的同时说其他的事情了。 蓝蔻道:“父亲谬赞,纵使使用了连纵,也不敌父亲。”她现在这盘棋已经快走到了死局,不得不说难怪言冰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来她这个公爹亦亦如是。 言若海道:“这是在想冰云吗?” 蓝蔻道:“没有丈夫远出门在外,家中妻子不想念的。” 言若海道:“范闲倒是有几封信给你寄了过来,说说吧,那边如何了。” 蓝蔻道:“不得不说,这京城里暗流涌动,京城外的家族,亦是各怀鬼胎。父亲能想象吗?为了钱和权,我朝第一大家族,居然和海贼勾结!”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秘密,只不过,是大小的事情,明家这些年来做大,这背后也少不了人命官司。”言若海道。 蓝蔻摇头:“最让我震惊的,还是明家家主,都说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为了扳倒范闲,明家家主居然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明老太君,着实狠心。” 言若海道:“他们倒是做得出来,多行不义必自毙。冰云那边如何了?” “范闲在明,冰云在暗,目前为止,除了深挖夏栖飞的身世之外,冰云并没有在任何明处露过面,就连范闲也很少见他。” 论资料归纳情报分析与缜密追索能力,若是言冰云第二,这监查院里还真是找不出谁是第一了。言冰云做起正事来有多狠绝蓝蔻是知道的,记得当年她刚刚踏入监查院的大门的时候,就跟在言冰云身边做情报书记。深夜里,看着言冰云杀人,斩下头颅眼睛都不眨,为了探取情报什么花言巧语都说得出来。 加上有范闲这个在大局之上面面俱到的人精,明家倒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再者,其实范闲此次下江南,说是去查明家的事情,其实他们都知道:范闲是去真正意义上的接受内库的。 言若海看着蓝蔻的节奏慢了下来,知道她是在想事情:“这几日不必如此劳心劳力,你肚子也大了起来,多养精蓄锐才是。” 蓝蔻回过神来:“父亲教训的是。” “还有,以后女红就不要做了。” 蓝蔻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自己已经戴着手套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父亲您都知道了?”或许是没天分,也或许是二十多年来没沾过女红,蓝蔻做起女红来,一共没做几次,手上已经扎了好几个伤口了。如此这手戴上手套,就是为了掩盖住这些伤口。 “做了男儿二十多年,再做女儿本就难,何苦再去为难自己?”言若海道,“再过一个半月,你就要生产了,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蓝蔻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这些天来,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身子沉了,以前还能自己一个人散步,现在她晚上睡着翻个身都难,就连散步也得让嬷嬷在旁边看着:“父亲,当年母亲,也是如此吗?”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婆母。 突然间提到已经过世的妻子,言若海叹了口气:“当初她有身子的时候,就和你如今的情况一样,我因公外出。可惜,她不如你如此乐观,忧思郁结在心,生冰云的时候,难产过世……” …… 她语塞了,仅仅是凭借着几句话,她还不知道婆母在公爹心中的分量。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并不是每一对夫妻都像她和范闲一样能够找到心仪的人的。 “想不想见见她?”言若海道,“她一定想见你。”蓝蔻有些吃力的扶着棋盘起身:“当然。” 她跟着言若海来到了书房,看着言若海开了机关,一个密室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父亲,冰云,知道这个密室吗?” “不知道,”言若海点燃了密室里的烛火,“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把她的画像拿出来过。只是怕……睹物思人。” 在画着婆母的画卷展开之后,蓝蔻终于明白了传说中的睹物思人是怎么回事了:画上女子,明艳端庄,亭亭玉立,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冰云。 “原来,冰云长得如婆母一样好看。”蓝蔻欣赏着婆婆年轻时的样子。她也像是明白了,为什么冰云会在监查院里成长,为什么和言若海私下里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一方面,怕是为了有意培养冰云;另一方面,就怕是睹物思人吧。 言若海道:“这几个月内,你一直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嘴上不说但我也看得出来,你也甚是思念他。” 蓝蔻笑道:“想他又如何?又不能下江南去见他,与其在这里以泪洗面,忧伤忧思,不如对自己好点,乖乖等孩子生下来。” 言若海道:“冰云甚少夸人,在当初你初进监查院的时候,他便直言不讳的说你心智坚定,善于随机应变。以后就这样吧。” 哪有什么随机应变,不过是死宅的心态罢了:“好的。”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半月。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现在她是真正的“举步维艰”,好在这里是蓝家的别苑,每晚房里都有冰块降温,不然真要给闷出产褥热来。 这天,她拿着扇子,继续在走廊的阴凉处走着。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几天前她就在范氏和言若海的要求之下,乘着马车来到了蓝家再郊外的别苑,那里树荫多,也有冰块存储。范氏也亲自来照顾她,看见她挺着肚子辛苦的走着的样子,有些心疼:“孩子,还是坐下来歇会儿吧?” 蓝蔻摇头:“娘,你当年也是这样吗?” “当年生你和芝儿的时候,也差不多要了我半条命,就是因为你比你妹妹大了些。”范氏道。她原本担心女儿会和她一样,但是见女儿对自己如此严格,这担心就少了一半。但是俗话说得好,古代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范氏连稳婆都请好了,是现如今京城里最好的稳婆。蓝家别苑里里外外都埋伏了言家和蓝家的护卫,少说都是七八品,也是为了应付特殊的原因。 预计的时间越来越近,但是范闲和言冰云一行人却依旧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蓝家别苑里却迎来了一位主人——蓝华。 蓝蔻坐下来和蓝华好生聊着:“今日大皇子殿下肯把你放出来了?” “姐姐别说了,”蓝华脸上出现了红晕,“这几天他人都在禁军,管不着我。所以我和管家说了一声就来看姐姐了。姐姐,快生了吧?” 蓝蔻点点头:“估摸着快了。” 蓝华小心的将手触碰到蓝蔻的肚子上,只是轻轻的触碰,就能感觉到胎儿在动:“他们在动!是男是女?” 蓝蔻摇摇头:“还不知道。”她没有刻意的去问是男还是女,若是两个女儿的话,双倍的快乐;一男一女就是“好”字;若是两个都是男孩儿,一个随冰云姓言,另一个随自己姓蓝。 “姐姐,我原本以为,姐夫不在你身边,你会很闷的,没想到,你这几个月来玩得很潇洒嘛。”蓝华调笑道。 蓝蔻道:“想他是没错。但是不能让自己吃亏啊,还记得大哥怎么教你的吗?” “记得啊,”蓝华回忆起蓝蔻的话,“我们有的时候要学会让自己做主,不能吃亏。” 蓝蔻道:“说得好。只是,最近都在这别苑里,出去得也少了,少了些逛街的乐趣。” 蓝华道:“姐姐肚子大了就别去了呗。若想听什么消息,我带给你就是了。” 蓝蔻眼珠子一转:“那,最近宫里面有什么消息吗?” 蓝华怔住了:“姐姐问这个干嘛?” “就当是我的好奇心,你放心,我绝对不外传。”蓝蔻道。 蓝华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我宫里进的不多,最多就是在太后和母妃那里呆了很久。不过,最近姑姑怕是要进宫了,所以忙了些……” “等等!”蓝蔻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你刚刚说什么?!” “姑姑……她要回来了,说是皇祖母想念姑姑了,一道懿旨将姑姑传回来的,大约明日就能到京都了。”蓝华道。 蓝蔻愣了许久,突然间闭眼失声嗤笑起来。蓝华见她失态,有些不解:“姐姐,你,怎么了?” 李云睿! 李云睿!! 你居然回来了?!留在信阳不好吗?偏偏要回来,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了吗?蓝蔻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的戾气和红血丝让蓝华吓了一跳。 真以为她不知道吗?仅仅凭借太后的懿旨怎么能让李云睿回来?!这背后,陛下的默许肯定少不了。咱们的陛下啊,究竟有没有把国之本放在心上,有没有把臣子的感受放在心上? “姐姐,你,你还好吧?”蓝华安慰道。 蓝蔻摆手:“华儿,我没事。记住,今日你回府之后,就不要进宫了。若是万不得已,被召进宫,也得给我躲着陌生人,接待的太监和宫女不熟悉的,一定要警惕。若是长公主召见,能推则推,不能推,她给的东西,一定不能入口!太后和宁才人那儿是安全的,其余的地方不要去!” 蓝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她一一应下了。 蓝蔻道:“华儿乖,这其中的缘由姐姐现在没办法给你解释清楚,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提防长公主!” “华儿记住了。”蓝华郑重的答道。 “还有,今日你和我谈论的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大皇子也不行!” “嗯!” 蓝蔻怒火攻心的交代完这些事,正要松口气,突然间肚子剧痛起来。她顿时满头冷汗直冒,用手捂住肚子。 “姐姐,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蓝华道。 “华儿,去喊人!”蓝蔻忍住疼痛,唤道。 “好,我去叫母亲和稳婆来!”蓝华本来是想喊人的,但是蓝蔻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蓝华亲自去了。蓝蔻则是忍住这产前剧痛,一步步的扶着言冰云留给自己的那枚手杖,在稳婆来之前,艰难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 等范氏和稳婆来的时候,蓝蔻已经开了六指了。 范氏派人道:“快,去言府,和言侯爷说一声,要生了!”说完自己便进了房间,看着床上满头大汗的女儿,手撕扯着下面的床单,急忙将蓝蔻的手抓到自己的手里:“儿啊,疼就喊出来!不要憋着。痛就抓娘的手,娘不怕疼!” 蓝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娘……我,我得……留着……力气,给……给我的,孩,孩子……” “好好好,不要说了,留着力气啊!来人,快去准备参片!”范氏比蓝蔻更加着急,“稳婆,开了几指了?” 稳婆注意着情况:“老夫人,已经八指了,再等等,再等等!” 彼时言若海刚刚在监查院里与陈萍萍出来。刚跨出大门便遇上了自家慌慌张张的小厮:“老,老爷……” 言若海训斥道:“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回老爷,是,是少夫人要生了!”那小厮有些结巴的回道。 言若海的脸上原本严肃的神情有些皲裂:“院长,我先告辞了。” 陈萍萍依旧坐在轮椅之上风轻云淡:“去吧,家里大事,冰云不在,你还是多担待点的好。” 等言若海赶到蓝家别苑的时候,就见到了门前的护卫,似乎是被毒晕了?他急急忙忙赶到产房前,却见到了……费介:“门前的护卫,是你毒晕的?” “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醒,别急,”费介道,“我也是掐着时间赶来的,他们不放我进去,我只能毒晕他们了。” 言若海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费介道:“这别人家的产妇都是哭天喊地的,你家冰云这位,服了我的药,开了十指,连喊都不喊一声。真不知道是奇葩还是坚强。” 两个大男人只能在外面干等着,言若海什么都做不了,费介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孩子生不生得下来,还是得看蓝蔻自己。 “用力啊,夫人!” “孩子,深呼吸!” “拿热水来!” 产房内外,侍女们进进出出,端热水的,拿参片的,几乎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了。只能听到范氏和稳婆的声音,听不到蓝蔻的喊声。 时间流逝,等到傍晚的时候,孩子依旧没有出生,但是侍女端出来的水,已经带了血色。言若海捏紧了拳头,不由得想起了依旧在江南的言冰云。 冰云,如今你的孩子要出生了……不知道你现在如何了。 “夫人,快!” “头出来了!” “再用力点,夫人!” 半刻之后,原先忙碌的产房里,终于是有了第一声嘹亮的哭声,再隔了不久,第二声哭声传了出来。 门这下是彻底开了,稳婆和范氏一手一个孩子,抱了出来。 言若海和费介都凑了上去。费介问道:“言小夫人如何?” 范氏道:“还是多谢费大人的药,稳婆说了,若是不是费大人的药,我儿怕是还要熬上几个时辰,到时候脱力了,就难了。” 费介笑着对言若海道:“费某就先祝贺言大人喜得孙……这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稳婆满眼都是笑意:“恭喜言大人和蓝老夫人啊,这两位都是公子啊。” “恭喜了,今天没带红包,改日一定登门恭喜。”费介道。 范氏连忙摇头:“不用了,大人,是小妇人该给费大人道谢才是。” 费介道:“道谢就不必了,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下次,老夫人不要见了费某就赶人那就好了。” “没有下次了。” 言若海看着范氏和稳婆的手上两个鲜活的小生命,这才有了自己已经做祖父的感觉:“那孩子,怎么样了?” 稳婆道:“说来,小言夫人也是老身见过的最为坚强的产妇了,硬是没坑一声,这才有了体力来生孩子。现如今啊,母子三人都平安。只是小夫人现在需要休息,这天又热起来了,更要注意不要热到夫人了。” 范氏忙吩咐下人们去准备冰块降温:“今日,府中所有人赏!按月钱来!”言若海自然也赏了。 范氏把孩子抱给了稳婆去清理,回了产房,看着明明已经脱力,却依旧睁着眼睛的蓝蔻,知道她在想什么:“孩子们都很健康,现如今给稳婆和乳母们去照顾了。” “娘……男孩,还是女孩……”蓝蔻虚弱的问道。 “两个男孩。”范氏道。 听了这话,蓝蔻终于是放心的闭上了眼睛,生孩子这活儿太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第55章 一家四口 蓝蔻坐月子的时候,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两个儿子,心里很复杂…… 当事人非常后悔,真的。 她就睡了一觉,自家的两个儿子不仅找好了乳母,连名字都上了言府的蓝府的宗谱。而且,听听这名字…… 哥哥叫言霁,这还行,她不说什么。 弟弟叫蓝采鹤…… 蓝采鹤?蓝采和。这是想让她儿子修仙的节奏!不愧是她娘,在给孩子取名字的方法上,秉承了老范家的优良传统:不走寻常路。 看看范家男儿的名字:范建,范闲,范思辙…… 再看看从老范家嫁过去的她娘取的名字:蓝蔻,蓝芝…… 她醒来之后,一听到自己小儿子的名字又当场晕了过去,被人掐人中醒来之后就让人把她娘叫了过来,大声反驳要给自己的儿子换名字。 无奈范氏抱着小外孙反驳道:“采鹤怎么了?名字多好听啊!而且我和亲家都已经给两个孩子上了宗谱了,改也改不了了。” “娘,这名字究竟好在哪里?!”她有苦说不出,偏偏八仙过海的传说在这个时代里根本就没有! “本来啊,亲家想的是蓝采和,但是我总觉得这个‘和’字少了些君子的味道,‘鹤’才有那种韵味。” 哎呦,她还得谢谢您唉,儿子不叫蓝采和真的是谢谢你唉。 她下定决心了,以后生孩子的时候,一定要给孩子把名字给上了宗谱之后再睡过去!坚决不能让长辈们取名字,不然又会出什么奇葩。 这月子坐得是相当的诡异。 不过,她看着小儿子睡着会后,嘴里还时不时的吐着泡泡,真是可爱啊。她轻轻抱起了小儿子,亲了亲小儿子可爱的小奶膘,哎呦,还挣扎? “乖乖啊,不怕,我是娘,”蓝蔻眼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母爱,“团团乖……”边说边轻轻哄着孩子。或许是母子连心,小儿子就是挣扎了那么一下,估计是刚刚从摇篮里被抱起来的时候不太舒服,现在乖乖的躺在了蓝蔻的弯臂里,睡得很沉。 哄了哄小儿子,她小心的将儿子放回了摇篮,又从一边抱起了大儿子,份量比小儿子重些,小儿子是刚刚出生的时候是五斤七两,大儿子是六斤三两,都是正常体重。八个多月生也是在预估范围内,没有早产。 大儿子脸上没有奶膘,但是手却像是莲藕的藕节那样,一节连着一节,哈哈哈,两个儿子都好有趣啊。刚生下来,现在是半个月过去了,也没看出来究竟像谁。只是,不知道孩子的父亲能不能在孩子满月宴的时候回来…… 产前她很荣幸的在大家的保护和体贴之下没有抑郁,她也不希望产后抑郁症会降临在她的头上,她摸了摸大儿子的胎发,亲亲大儿子的眉心,哼着曲儿,将大儿子放回了摇篮里。 在她生产之前,有个消息让她很吃惊:范若若离开了京都,前往了苦荷的修行之地,成为了苦荷大师的徒弟。这比李云睿回归的消息更让她吃惊,本来她以为至少是苦荷先提出,没想到这小姑娘却是先发制人了。 嬷嬷敲了敲门,端了些汤过来:“小姐啊,来补补吧?” 蓝蔻接过这汤,闻了闻:“嬷嬷,这是,鲫鱼汤?” “是啊,”嬷嬷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姐生产之时虽无大碍,但好歹也是亏了血气,之前您怕两位哥儿太大生不下来,吃得少,奴婢看着心疼。现在把血气补回来,不晚。” 蓝蔻突然间不太想吃了:“嬷嬷,这,吃了这么多,会不会,胖啊?” “不吃可不行……”嬷嬷说道,“小姐以后还要去监查院的,劳心劳力的,吃点还是补回来的好。” 蓝蔻只得把这鲫鱼汤给喝了,不知道嬷嬷在这汤里面加了什么东西,鱼腥味没有了,好喝。 夜晚的言府显得更加静谧,但是蓝蔻一点儿都睡不着,一来是担心言冰云;二来,李云睿回来了,绝对会针对于范闲做出大事情,到时候她不得不防,与其到时候被她先抓住把柄,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借用范闲在宫中安插的人手来扳倒李云睿。 李云睿的势力纵横整个宫廷,太子和二皇子的身边只怕是都留有人手。不过,要从这两人身边下手,简直是难上加难……还是等范闲回来了再去问他吧。 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当夏日里,门外的风吹得有些意外的时候,她警惕了起来。手不由得摸向了枕头底下的匕首,即便是嫁到了言家,她也没有把这个习惯给改掉,言冰云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鼓励,说是这样才是监查院的人,警惕性高。 为母则刚,刚刚的风明显是有人轻功飞过的时候衣物的布料擦过的声音。她的第一想法就是去找护卫去保护两个儿子,匕首已经握在了手里,随时准备刺向刺客。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蓝蔻感觉到有些恐惧:言冰云不在自己的身边,蓝家的别苑里有蓝府和言府的守卫守护,而言府的守卫向来森严。这个刺客是怎么进入言府,并且顺利找到自己住处的? 房门轻轻地被推开,门与门之间发出“吱呀”的一声。蓝蔻手里举着匕首,正要全力刺过去。可是,那人手指一弹,房间内的烛火燃了两盏,而烛火摇曳下映出的脸,是蓝蔻日思念想了九个多月的面孔。 不知道是何种东西在使然,蓝蔻一见到这白衣青年,眼里的泪就如同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冰云!!” 言冰云在江南给范闲一办完事就马不停蹄的朝京都赶回来。但是天色已晚,赶到京都城门下的时候,已经是宵禁,关了城门了。言冰云细想:蓝蔻的身份不能暴露,在言府生产有一定的风险,所以,她一定是被转移到了郊外的蓝家别苑。 他没有去惊动别人,言府的侍卫是自己和父亲一手栽培出来的,现如今他的身手已经恢复到了八品上,要想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之下潜入别苑轻轻松松;至于蓝府的守卫……他还看不上。 只不过,进了房间,烛火点燃之时,看到妻子的第一面,居然是充满杀气的眼神和手持匕首的狠厉:“蔻儿。” 蓝蔻下了床,一把扑进言冰云的怀里,就开始抽泣。言冰云不停的给她拍着背,生怕她因着情绪过激而生了病。 “你一走就是九个月!”现在的蓝蔻完完全全就是个需要丈夫保护和安慰的小妻子,窝在言冰云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儿子出生的时候你不在,李云睿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言冰云紧紧搂住蓝蔻,他也是在半途之中知道了李云睿回京的消息。自是有一股怨气郁结在心里,但是,看到了家人,这怨气似是消散了不少:“没事,事办完了,我回来了。” 哭了很久,蓝蔻才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丑时都过了,你要不要沐浴打理一下?”他肯定是一路赶来的,风尘仆仆。 言冰云摇摇头,这里不是言府,没有他的衣袍更换。他在这里只是歇歇脚,等明日就把妻儿接回言府。 蓝蔻又问:“那你要不要看看儿子们?” 言冰云皱眉:“两个都是儿子吗?” “嗯~~”蓝蔻发出近似于撒娇的鼻音。 言冰云不解,这已经是过了丑时,儿子们……不应当是睡了吗?然而,这个想法还没有消散,隔壁房里,就传来了婴儿的一声啼哭,然后,是第二声,此起彼伏。 言冰云:…… 蓝蔻有些抱歉的笑笑:“乳母告诉我,他们每晚都是这样。只不过我以前睡得沉,没有怎么发现,现在倒是觉得,这声儿着实大了些。”说着就要去给言冰云打水,被言冰云给制止住了:“生产所耗血气多,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蓝蔻这才乖乖的坐回床上去,靠着床沿,看着言冰云打理自己。 又过了许久,房门被敲响了,蓝蔻道:“谁?” “夫人,是奴婢,”门外传来了乳母的声音,“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见夫人房间还有烛火,这才来找夫人的。” 蓝蔻不解:“怎么了?” “两位哥儿今日不知道怎的了,以往哄哄就睡了,今日竟是精力十足,怎么哄都睡不着。” 蓝蔻心里乐了:冰云刚刚回来,儿子们就睡不着了。看来是父子连心,儿子们还是有感应的:“乳母辛苦了,今日把儿子都抱来给我照顾吧。” 其实乳母还要劝说蓝蔻,但是蓝蔻坚持,她只得答应了。这就去隔壁将两个孩子连同摇篮抱了过来。一进门,发现,这夫人的房里,居然有个陌生男子,有些慌乱。 蓝蔻笑道:“没给你介绍,这是我的丈夫,言冰云。” 乳母这才知道,原来是主人回来了:“奴婢不查,不知是公子回来了。” 言冰云对着她没有多说一句话,这看向她的双眼就足以让乳母畏惧,将摇篮和孩子们放在了房里蓝蔻的床边,便带了门,退了出去。 蓝蔻抱起大儿子,送到言冰云的身边:“冰云,来抱抱我们的长子。”言冰云的手有些僵硬的接过了儿子:“这么瘦?” “不算小了,”蓝蔻又小心的抱起了小儿子,“我怀的是双胎,孩子们自然是要早些出来的。不过,幸好他们都很健康。” “父亲可为他们起了名字?” 说起名字,蓝蔻又有些怜惜怀里的小儿子了:“大儿子叫言霁;小儿子嘛……蓝采鹤……” 言冰云道:“不错。” 蓝蔻震惊了:“冰云,连,连你都觉得不错吗?我,我是指小儿子……” “前回共采芙蓉处,高情野鹤与逍遥,为何不好?是你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了?”言冰云对蓝蔻脑子里冒出的一些新奇的想法并不是很奇怪,毕竟,她总是有新的想法。 蓝蔻想了想:“表哥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明日就到了,”言冰云有些不满,“你问他干什么?” 蓝蔻心中无奈道:“你看吧,他明日到了之后肯定是要来言府的。到时候,就等着他嘲笑小儿子的名字吧。” 第56章 风雨欲来 果然不出蓝蔻所料,等他们一家四口在蓝家别苑休整了一晚,第二日清晨,言冰云便把妻儿接回了言府,而范闲,几乎在他们前脚进府门,他后脚就带了礼物跑过来了,美其名曰:看看自己刚刚出生的小外甥们。 言冰云先回了房中沐浴更衣,留蓝蔻来接待范闲。然而,还没等言冰云将衣物换洗下来,就听到一向静谧的自家后院里,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蔻充满怨念的看着趴在后院石桌上笑得几乎是起不了身的范闲;“你再笑一声,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范闲这才拍拍胸口:“好好好,哈哈,不,不笑了。火气别这么重嘛,对产后恢复不好。”又喘了几口气:“唉,你小儿子的名字,谁起的?” “我娘……” “不亏是老范家的人,这起名字就是这么独特,”范闲还是有笑意挂在脸上,“蓝采和,啊哈哈哈哈,姑姑是不是想让她外孙去修仙啊?” 蓝蔻笑道:“你叫范闲,又有什么理由来嘲笑我的儿子?范闲,犯闲!还有,最奇葩的,就是范思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哪家高奢品牌店见了创始人!” 等笑到眼泪都出来了,范闲终于是彻底的平息了下俩:“说真的,这次过来,一呢,是为了这两个小外甥;二呢,也是想来问问你,你什么时候能复工?” “我这月子才坐半个月,就要我复工?”蓝蔻道,“范闲,你是把我当神了?” 范闲道:“那没办法啊,有些事你老公能做,我自然不会来找你。” 蓝蔻一下子就听出了范闲想干什么:“是李云睿这件事吧?” “聪明。” “江南那边,她没给你使绊子?”蓝蔻挑眉问道。 范闲想起了他这个丈母娘的手段:“的确是使了不少绊子。” 蓝蔻道:“当年我就说了,你把她赶走,她若是就此安分就罢了。她若是回来,我定要亲手推她下地狱,你我都已经让步至如此了,她还是步步相逼,踩着你母亲的内库来逼你,难不成,你坚持原来的观点?” 范闲摇头:“这次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商议一下,如何彻底的把她给扳倒,当然,婉儿那边自然要瞒着。” 这点她早就想好了:“你在宫里有没有安插人手?” “这个嘛,自然是有的,”范闲会意,“你让把人手调去哪儿?” 蓝蔻道:“你有几个人?” “你要几个人?” “太子府一个,太后宫里一个。”蓝蔻答道。 “我原以为,你会让我安在长公主和二皇子那儿。”范闲道。 蓝蔻摇头:“你说当初李云睿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个礼物,而且从沈重那里得知,李云睿与二皇子在走私。我在怀孕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李云睿如此强烈的控制欲,怎么会真正意义上的支持二皇子。二皇子有智慧,有谋略,不低于李云睿。” 范闲道:“李云睿是为了太子吧?让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二皇子那里,将矛头对准二皇子,这样,太子殿下和她背后的势力才能真正的开始行动。不过,这女人也是厉害,我也是真的被她和二皇子的走私给骗了。” “走私是真的,只不过,她还是太子身边的人。” 范闲起身:“若是日后有消息我会随时来和你商议的,蓝府那边对外称就是你下江南的时候感染了瘟疫,病了,在隔离。你先放心的坐月子。” “你还真是会找借口,不愧是陛下的……”说到这里,蓝蔻心一咯噔,猛地闭上了嘴。 但是晚了,正要起身离去的范闲,转过身来,眼里已经没有了刚刚和她嬉笑的时候那般清明,看向她的眼神让她心里发憷:“好表妹,我是陛下的什么?” 蓝蔻第一次从范闲的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上位者的恐惧:“我,我瞎猜的,瞎说的……”这的确只是她的一瞬间的猜想,还未被证实的猜想。都说一孕傻三年,她怎么就这么嘴碎,说出来了? “陛下的儿子,是吗?”范闲对着自己笑着,但是这笑容让蓝蔻毛骨悚然。她全身上下都在发抖,背后的冷汗直冒。 范闲道:“女人的第六感还真是不能小瞧啊。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蓝蔻摇头:“猜的。” “猜也要有依据才行啊,”范闲道,“来来来,聊聊看,反正现在没人,你老公洗澡去了,不怕。” 你越这样说,她越是怕:“……长相……” 这也能猜中?真是猜的:“就凭这个?” “你和舅舅一点都不像……”蓝蔻小声说道,“我没见过你娘的画像,但是见过陛下……我知道这个理由十分牵强。” 范闲喝了口茶:“理由是牵强了些,但是,你没猜错。我就是庆帝的儿子。” 蓝蔻道:“你早就知道?” “嗯。” “什么时候?” “在北齐,”范闲道,“就在那次杀上杉虎的行动之中,你中了毒,言冰云把你给要了的那日。” 气氛稍微轻松了些:“你说过,是你和肖恩最后呆在一起过,这消息,是肖恩透露给你的?” 范闲道:“肖恩有个孙子,被陈萍萍给夺了,陈萍萍给肖恩撒了个谎,说肖恩的孙子是我,肖恩守着这孙子这么多年。在临死前还信这谎言,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我娘嫁给了陛下的人。” “你想做重臣,做孤臣,就是从那日开始的吧?既然是院长的一个谎言,大可不必相信。”蓝蔻问道。 范闲道:“陈萍萍高明就高明在这里,肖恩这么惦记他的孙子,他的孙子那就有六成的可能性活在这世上,既然活着,陈萍萍就不会让他白活,一定会把他培养成一个对北齐恨之入骨的人。” “……你什么意思?” “表妹啊,你知道,为什么是肖恩去换言冰云吗?” “……” “你知道,为什么陈萍萍和陛下说,肖恩老了,言冰云还年轻这句话吗?” “……” 范闲凝视着蓝蔻的眼睛:“言冰云,对庆国,是不是忠心耿耿?对北齐,是不是恨之入骨?” 蓝蔻深吸一口气,看向范闲:“他们都说,冰云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而我是巧舌如簧的辩手。今日,我才发现,你比我们高明多了,不仅仅是玩弄人心,巧舌如簧,除了这计谋之外,最擅长的,还是搬弄是非。” “信不信由你,言冰云很大可能是肖恩的孙子,”范闲道,“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去相信,自己嫁给了一个北齐人的后裔。” 蓝蔻嗤笑:“那请你告诉我,冰云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据肖恩说,他儿子之前在花楼里赎出来一个姑娘,这姑娘当时怀着身孕,被陈萍萍给抓了。这姑娘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玉芗。” “可有那玉芗的画像?” “我查过,可是查不到,像是被销毁了一样。” 蓝蔻手扣着桌子:“表哥,在怀孕期间,我进过我公爹的密室,那里供奉着我婆母的像。” “……” “我婆母是名正言顺被我公爹迎进门的官家嫡出小姐,就是尚书巷里齐家的小姐,你可以去问问,宗谱里写得清清楚楚。而且,冰云与婆母的眼睛是最像的。”蓝蔻道。 范闲道:“齐家的?就是那个,文渊伯齐家?” 蓝蔻道:“你在监查院里查的玉芗,其实你自己按着自己的思维来找的,但是如果你这思维一开始就把冰云定位是肖恩的孙子,那么之后的消息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没有。这就是你查不到玉芗母子的原因,指不定,真相是那你不愿意去相信的四成。” “……” 蓝蔻道:“你若实在不信,你有本事自己去弄到冰云和公爹的dna,自己想办法去鉴定看看他俩是不是亲父子。” “但是言冰云从小就被放在监查院里抚养,而且和言若海见面甚少……” 蓝蔻道:“我公爹说了,他当初是怕看见冰云的眼睛睹物思人!你以为,就像是舅舅把你丢在儋州一样吗?” “……” “今日这些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起了。还是那句老话,你若是不相信,便自己从之前的思维跳出来,自己换个角度去查,不要再去纠结死人的错误了,”蓝蔻道,“院长的谋划虽是荒诞了些,但是也有道理,若不是这样把所有人都骗了,肖恩嘴里的秘密也出不来。今天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出去的,等什么时候有李云睿的把柄了再来找我吧。” 从那日以后,范闲真的没有亲自来过言府。只是偶尔的书信来往,信上对那日的事情已经道歉了,说是自己的胡乱猜想,差点使他们夫妻离心。说这几日忙,不能随时来看她,有什么情况,海德薇和言辉联系。 从她所了解的消息来看,范闲这几日的确忙了些,首先,范闲正式上了范家的族谱,有了名分。第二,他还要着手清理内库在京城的盘根节点的势力。第三,对付李云睿,还不能明着来。 她在言府里坐着月子,看着这外面的天,今年的夏日,似乎是比往年的天要阴沉些。天要亡一人,必定要先使其人疯狂。李云睿那个疯子,估计是活不了多久了。 但是……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几日冰云的公务越发的多了起来,范闲也忙。言若海也在秦家和叶家那边走得比往日更近了。一旦李云睿倒下,这背后的势力,定要将这京都在短时间内变成一盘散沙。 皇宫里要乱了,京都要乱了。她也得事先为他们预备好退路才行啊。范家、蓝家、言家……她就知道范闲不单单是给她坐月子,而是让她在坐月子的时候给他找好退路。真是精明。 不过,就算他不是自己亲表哥,难道她就不会帮他吗? 认识这么久了,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和范闲之间究竟是彼此欠了对方多少人情。而且,现如今的二人,已经不能用上下级来形容了。他们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和战友。 第57章 贵圈真乱 当三十多天之后,蓝府的大门再一次在清晨打开的时候,盛宝巷的人们都知道:这位蓝蔻蓝爵爷的身体又好了起来。这还真是上苍保佑啊,得了瘟疫居然还能活着,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今日,恰好是每年的例行一次的宫宴,几乎是所有的承有世袭爵位的勋贵们都要去参加此次宫宴。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有些上了年纪的可以在皇帝退场之后便退了,一些年轻的想要结交的自然是可以留到午夜时分。 但是每年的宫宴,她都选择早早离席,一来是不想去与这些攀附权贵的人来浪费时间;二来就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今日,她还有言若海一道入宫,往来之人见到二位,只当是姻亲之家,没有过多的引起怀疑。 不过,今日进宫,的的确确是为了见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个小黄门,名叫洪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头号红人,但是皇后娘娘也没有想到,这位红人,居然是范闲在东宫的眼线。这位公公也是从御书房里出去的,每年负责给各位勋爵引路的就是他。在今日他引着蓝蔻入宫的路上,趁人不备,悄悄塞了什么东西到了蓝蔻的手里。 手里拽着个东西始终是不舒服的,所以蓝蔻强撑到皇帝离席之后,以身子弱,不能久坐为由,离了宫里。众人也知道她的身子是什么底细,毕竟下个江南都要得瘟疫的人,能活到五十,没被折磨死就是高寿了。 在回到蓝府之后,他换了身夜行衣,运轻功飞回了言府。这些年来,她可没有忘记努力练习啊,结果就是打破了言冰云之前对她练功只到二品的诅咒,腿好之后,成功的将自己的轻功努力提升到了八品。 当然,只是轻功而已……她可不会真气和武功,连剑都不会拿。唯一的武器,可能就是言冰云之前给自己的那根手杖了。不过,她一直存有疑问,这根手杖究竟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可以把人敲晕,她估计那时候在北齐若不是自己力气小,估计这人就会被她直接敲死了。 蓝蔻回来的时候,孩子们已经睡着了,而言冰云却还没有回来。她小心的点燃了一盏灯,就着这昏暗的烛火,将刚刚洪竹公公塞给自己的纸条展开,看了起来。 总共只有三段话,但是这三段话每段都足以让蓝蔻毛骨悚然一次。 第一段,说是太子之前似乎是得了花柳病,但是最近已经是好了不少了。皇后娘娘很是高兴,便往东宫送了两个宫人,太子也收下了。只是,上述事情发生在范闲下江南的时候。 看完这段,她心有不解。 第二段,墨水有些浸透了,看起来这位公公把这个秘密交给范闲和她人手一份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这内容,写的是太子饮了酒,醉了。迷迷糊糊中居然喊出了“姑姑”两个字。 蓝蔻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些乱。太子向来未曾大婚,从前是宣称上面的兄长不成婚,他轮不到。但是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各自都有了正妃,但是太子妃却迟迟推脱。难不成,太子居然喜欢的是李云睿这种类型的女人? 不过想想,居然也有道理,李云睿虽然年过三十,但是其容貌如同十六岁少年般美丽,仍是如今的庆国第一美人。李云睿虽然名为长公主,但毕竟不是陛下的亲妹妹。 但是第三段的字里行间里面透露出的讯息,让蓝蔻彻彻底底的崩了。第三段里面,只有一句话:这几个月里,太子很少亲近东宫里的宫女和侍妾了,而且精神很好。 …… 洪竹啊洪竹,无怪乎这纸条里的字歪歪扭扭,墨水浸透了纸条。 早听说过,这大内皇宫里,多少污秽,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有的。 她今天算是见到了。李云睿啊,李云睿,她根本不是个疯子,她,实打实的是个变|态!她居然连太子的感情都去玩弄。也难怪,二皇子和李云睿手里有北齐的走私,但是太子有恃无恐,李云睿也是真正的在帮太子。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在蓝蔻的身边,会看到这样的一幅场景:坐在书桌上的二十二岁的美貌妇人,眼中的瞳孔微微长大,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的角,全身都在颤抖,额头和脖颈里的青筋暴起,一滴汗从额上滑落到下巴,随后连一声的“滴答”都没有,直接落在了书桌上。映照在这烛火之下,倒是把这脸庞衬得更加苍白。 言冰云回来的时候,在没有进门之前看到了房间里微弱的烛火,心里一暖,知道今晚蓝蔻会在言府过夜。但是,等到他推开自己的房门,眼前的妻子,却让自己心头一紧:“蔻儿?!蔻儿?!” 他见到的,正是上述所描绘的蓝蔻。他唤了两声,但是蓝蔻像是失去意识一样,没有反应,他伸出手来,掐了掐蓝蔻的人中,听到蓝蔻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些,这才放心下来。 蓝蔻也不知道自己失神多久了,见到了言冰云:“你回来了?” 言冰云早就将蓝蔻手里的纸条拿了过来:“什么情报让你如此失神?”他展开来看,一字一句的斟酌。等到看完,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然后直接将这纸条放在烛火里,燃烧得干干净净。随后握住了蓝蔻的手:“她对储君出手……” 蓝蔻顺势往他怀里靠:“看来你的接受能力比我好些,我还得让言主办多带带我才是。” 言冰云道:“你要出手?” 蓝蔻摇头;“虽然我早就知道这宫城背后是什么肮脏的活儿。但是真到把这层布掀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动手。”因为害怕这真相。 言冰云道:“范闲那边呢?” 蓝蔻道:“不清楚。想必那洪竹公公早就把这纸条的内容给了范闲了。冰云,你知不知道,当我得知你在北齐出事之后,我有多想把那个女人给弄死?但是现在,真的抓住了她的把柄了,我却发现,终点就在眼前,却连一条通往终点的路都找不到。” 言冰云道:“太子终究是储君,她这样做,乱了我大庆之本,若是东窗事发,陛下不会饶了她。” “谁?” “陛下。” 蓝蔻嗤笑:“冰云,还记得上次你在北齐被抓的消息吗?当时大街小巷里,都是我和范闲利用舆论战来撒下的传播李云睿出卖你的报纸。当时的我们很不成熟,我们高估了老百姓的热血,低估了陛下的忍耐力。连出卖国运的事情陛下都能容忍,太子的事情……” “太子不同,国运是外,储君是里,陛下能忍一时之外辱,但是不代表他愿意看到里子乱了。”言冰云分析道。 “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出手……”她很迷茫。 言冰云道:“不论如何,最近要多加小心。无论何时陛下得知这个消息,那宫中必定会有一场剧变。” 到时候血流成河都有可能。任何人都有可能受牵连。 “华儿……”蓝蔻揉了揉自己的穴位,她都差点忘了,现在华儿已经是皇家的人了,“过两日我去找范闲,看看能不能在这场剧变里让大皇子置身事外。” 等到真的到了那日,蓝蔻与范闲在范府对坐,听了范闲的想法之后,差点没学言冰云把剑□□直接架在范闲的脖子上:“你说什么?你要华儿去当印子?!” 范闲笑着解释道:“其实也不算是引子。就是,可以用蓝华大皇子妃的身份,传我和你入宫,只有入宫之后才可以办事。” 蓝蔻道:“哥,我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会引起一场宫变,而不是像我们以前那样,简简单单的惩处一个人就算了。到时候宫里血流成河……” “只要我入了宫,我可以保证大皇子与三皇子的安全,哪怕是二皇子想置身事外都行。”范闲保证。 “我就信你,但是,你打算如何处理洪竹?”蓝蔻道,“他若是嘴不严的话……” 范闲道:“洪竹的事儿你不用操心。现在我只是想知道,你老公对于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蓝蔻知道范闲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放心吧,他记得当时是李云睿出卖了他,对于李云睿,他向来都恩怨分明,加上这件事涉及到了储君,庆国的未来,他向来是以朝廷的利益为最高准则。” “有这句话就好办了,”范闲道,“再过几日,你老公就要升职了。” 蓝蔻思忖,最近院长已经离开了监查院,而且已经是钦点了范闲作为了下一任监查院的院长:“你,想把提司之位给冰云?” “言冰云这人本来能力极为出色,分析情报谋略手腕连我都有所不及,提司之位他很适合,”范闲道,“只是……你还得再多呆几年。” 蓝蔻笑道:“算了,不用考虑我的升职。在明面之上,我和你是表兄弟,而我和言冰云是郎舅关系。你若是提拔了我,那么监查院里的人会怀疑你是在任人唯亲,到时候监查院在别人眼里就真的成为你的私人财产了。他们不会想看到三个联系如此紧密的人都坐上高位的。而且,我对于监查院无功无过,资历不够,又不是院里的嫡系。” “院里嫡系?你还不算院里嫡系?我来给你算算啊,”范闲装模作样的掰着手指头,“明面上,你是我表弟,是言冰云的大舅子,而暗地里,你虽然和我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你的身份还是言冰云的老婆,嫡系的媳妇儿,还不是嫡系?我觉得,你在八处……真的是屈才了,干脆我把你调到一处,或是调到言冰云的四处算了。你的书记能力一流,情报能力是言冰云手把手的教的,在八处打舆论,这样搞不好就是一辈子。再说,宣九最近也有些想要归乡的意思。” “若是可以的话,我推荐一个人,纪繁息。先不论我和纪繁息的交情,此人在八处各项事情都了解的比我深,入院的时间比我久,在八处各部门之间的调节作用都不错。” 范闲点点头:“我会考虑的。大皇子妃那边,还请你打点打点。” 过了几日,范闲和蓝蔻都收到了蓝华身边的宫女的传召。只是,上面的名字是:范闲、言蓝氏。 蓝蔻:…… 她若是用蓝寇国公的身份进宫,名正言顺看妹妹;但是,以蓝芝的身份进宫,连个诰命都没有,本来是不能进宫的,这次估计是蓝华求到了宁才人那里。 范闲和她一齐到了宁才人的宫里,就见到了正在和蓝华讨论武学的宁才人。宁才人原本就见过范闲,这次见面了,继续捏了捏他的胳膊:“不错啊,比原先的更壮实了些。”范闲无奈,只得陪笑:“娘娘说笑了,微臣只是每日锻炼了一下,近日还忙了些。” 宁才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此时穿着女装的蓝蔻:“你就是华儿的姐姐?” 蓝蔻向宁才人行了个跪拜大礼:“妾身言蓝氏,给娘娘请安。” 宁才人摆摆手:“起来吧,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这几日,我留我这个儿媳妇在宫里,她嘴里念叨的就是她哥哥姐姐,还连连夸赞你,今日一看,的确是个美人。” 蓝华一直站在宁才人身边:“母妃,您可别这样夸姐姐了。自从姐姐成亲之后,姐夫一直就把她锁在身边,现在也没怎么出去过了。她啊,脸皮子薄。” 宁才人原本想招呼二人坐,但是范闲借口去宜贵嫔那儿给柳如玉带些话儿,之后再回来,宁才人便放范闲走了。蓝蔻也知道,范闲这是要行动了。 三人对坐,宁才人问道:“先前华儿说思念姐姐,我就打算让她直接传你来。但是她说,你没有诰命,不得随便入宫。” “回娘娘,家中公爹健在,妾身自是不得诰命。” “听说你最近生孩子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宁才人接着问。 蓝蔻满脑子黑线,果然后宫的女人还是喜欢八卦:“回娘娘,两位都是男孩儿。” 宁才人这才满意的看着蓝华:“果然,武家的女孩儿都好生养。你们的父亲是将军,可惜了,你那哥哥不会武。” “母妃,兄长虽不得武学,但是撑起一个家也是不易。”蓝华道。 “当然,”宁才人道,“不过是可惜了。好在你们姐妹都还懂得些武学,要不,你们今晚就留下来陪陪我,我这儿规矩少,你们二人也落得个自在,姐妹们叙叙旧。” 蓝蔻和蓝华相视,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些为难。蓝蔻充满歉意的对宁才人说道:“娘娘美意,妾身本是不该推却,只是……家中夫婿,看管得严……”若是她在宁才人这里过夜,不就是什么都暴露了吗? 宁才人这才也觉得有些不妥:“也罢,我听过,你当初在嫁人之前,开个书局,也是自在。反倒是嫁人之后,走动得少了,想来也是言家家风严厉。如今,书局里可还有新书?” “倒是《云下之蓝》,还有新的,《红楼》嘛,正在催……”《云下之蓝》每月都有一大批新的稿件从各个地区寄过来,但是范闲是真的没有时间去更《红楼》了。 坐了许久,一直到范闲来了,落日之时,二人才起身告辞。 蓝蔻走在回去的路上,小声地问范闲:“都办好了吗?” 范闲道:“布置都ok了。” 蓝蔻道:“以后还需要我来做些什么?” “你现在只要好好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去监查院那边做你的本职就可以了。”范闲解释道。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后宫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女官站在了离二人不远处,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蓝蔻正疑惑,就听见那女官道:“传长公主令,长公主要见郡马与小言夫人。” 第58章 疯女人 范闲和蓝蔻相视,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疑惑之色。她想,李云睿召见范闲,至少都还可以以岳母想看看女婿这个理由,只是,为何要召见她? 只是,这次看这女官的态度,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过与李云睿相见的。范闲见她没有异常,便知道她是做好了与李云睿相见的准备:“劳烦姑姑带路了。” 虽然蓝蔻恨李云睿,但是不得不承认,长公主李云睿,是一位眼光极其广阔的厉害人物,能够同时牵制住两位皇子,与北齐的高层有牵扯,还能够无时无刻利用自己的势力为范闲布局,这手段着实厉害。 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建立在了由叶轻眉建立起来的庞大的内库财权的基础之上。只有那些钱,才能帮李云睿建立起长远但是脆弱的利益关系。 她惊叹于李云睿的手段,但是不耻于李云睿的根基与为人。范闲在院内结党,是为公;但是李云睿用着陛下的内库,来购买陛下的官员,却是为私。 走着走着,两人就进了广信宫,长公主的宫殿。 这不是蓝蔻第一次见李云睿,但是却是以言冰云家眷的身份第一次见。范闲不用行礼,但是她还是得行跪拜大礼:“妾身见过长公主殿下。” 李云睿彼时靠在了贵妃榻上,任身边的女官给自己揉肩,听了蓝蔻的话,这才摒退了左右,起身,仔细看着在地上跪着的“蓝芝”:“本宫先前在宫宴之上,见过爵爷几面,虽是不曾交谈,但是爵爷的容貌,却足以让本宫铭记。加上都说爵爷与小言夫人是孪生兄妹,就一直想看看小言夫人是何等姿色,今日见到了,确是我庆国一等一的美人,难怪让小言公子等了如此之久。” 蓝蔻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心里想着: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让我起来啊,一直自己在哪里说,自己还跪着呢! 她也明显感觉到了,李云睿在某种程度之上,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长公主谬赞妾身蒲柳之姿,不及长公主之美。” “起来吧,天儿凉了,地上也凉。”李云睿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蓝蔻起身之后,和范闲站在一排,但是李云睿这次似乎是不想去问范闲,偏要找自己问:“听说,你开了个书局?” “小打小玩而已,自从嫁人之后,倒是兼顾得少了些。”蓝蔻笑着答道,她倒是要看看和面前这个女人,谁能笑得更久一些。 李云睿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这书局,说起来还是你的私人产业。想必为了书局,你那在八处的哥哥没给你少操心吧?” “兄长是家中顶梁,长公主这么说,倒是妾身的不懂事了。” “无碍,家里嘛,和睦才是最重要的。我说得对吧,贤婿?”她话锋一转,直接将话引给了范闲。 范闲行礼:“回母亲大人,婉儿在家,一切都好,不劳母亲挂心。小婿既然娶了婉儿,那就做好了一辈子对婉儿好的准备。” 她并不知道李云睿是否是真的在乎过她的这个女儿,反正现在李云睿和范闲之间的唇枪舌战,虽然不是在明面之上骂人,但是她也听得出来。 在这京城的官场里,几乎人人都是千人千面。就像她自己一样,她在监查院里,是任劳任怨的职员;在范闲面前,是尽职尽责的同盟,也是偶尔可以撒娇的表妹;在蓝府众生面前,是顶梁之柱,背负未来的家主;在言冰云面前,是腹心相照的战友,也是情深义重的妻子。 而面前的长公主李云睿,明显是藏在温婉的面具之下的一条毒蛇,但是偏偏让人无法揭开她的面具。恐怕,真正能将她面具揭开的,除了范闲,只有纵容她在操纵这一切的人了。 “小言夫人在想什么?”李云睿的声音传来,蓝蔻闻言,道:“请长公主谅解,妾身只是思念家中之人。” 李云睿看看着广信宫外的天:“确是有些晚了,既然如此,本宫不便留人。不过,贤婿,还得陪本宫多说几句,如何?” “既是母亲吩咐,那么小婿自然遵从。”范闲道。 听着范闲从容的声线,她相信,今日李云睿不会为难范闲,便起身准备告辞。哪知道,她正准备转身…… “本宫记得,小言夫人,还没有封诰命吧?” 听,这是毒蛇吐信子的声音:“妾身不敢逾距。” “那真是可惜了,不能随时相见,本宫还想与小言夫人详谈《云下之蓝》,”李云睿的笑容更盛了,“替本宫向爵爷问号。另,记得令尊先靖武公爷的忌日要到了。” 蓝蔻头皮有些发麻:“是。” “先靖武公爷,是我大庆功臣,可惜,没能去祭拜他。你走吧。” 爹…… 蓝蔻一个人随着带路的太监走在这宫城之内,细细琢磨着刚才李云睿的话。 李云睿从刚刚开始只字不提言冰云的事情,反倒是提了“诰命”和她的父亲。这过于反常。 义父已经从监查院辞官,早已入了吏部,吏部里是否有李云睿的部下?至于她的亲爹……她的亲爹,是死在北齐战场上的。 等蓝蔻出了宫城之后,在外等候的是言府的马车,车夫见了蓝蔻,行礼:“少夫人,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蓝蔻道:“回一趟娘家吧。”她有些事情,想问问娘。 蓝府里的范氏也是第一次见到蓝蔻这么直截了当的去问她爹生前的事情:“怎么了,突然间问起你父亲,是不是最近他的忌日到了?你有些担心?” 蓝蔻道:“娘,我想知道,当年爹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爹当年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行军打仗不在话下,武艺更是九品高手。现在京城里最为流行的版本就是:在掩护部队撤离的时候,被年轻时的上杉虎一刀斩于马下。 当然,现在范氏所了解的也是这个版本:“你之前不是都知道了吗?” “就当是我好奇,爹的忌日也快到了。”蓝蔻追问。 范氏没有办法继续为她作答:“你若是真的想要知道真相,你可以让蓝裘带你去第七营,那儿有你爹的老部下在,他们当年都是随你爹上战场的人,知道的或许比我多。” 当日夜里,蓝家人给言冰云传话:少夫人被蓝老夫人留下过夜了。 而夜里,一道身影从蓝府飞出,直达第七营的训练场。此人就是蓝蔻,白日里和蓝裘打了声招呼,蓝裘已经按照她的说法,在指定的位置等着蓝蔻了:“大哥。” 蓝蔻一身夜行衣:“事情办得如何了?” “依照大哥的吩咐,从前和父亲上过战场的老部下都已经聚齐了。”蓝裘答道。 蓝蔻道:“有劳你了,带我去军营。” 蓝裘将蓝蔻悄悄的带到了军营里面,在这军营帐里,左右坐着的都是当年随行的将士们。蓝裘道:“各位将士们,这便是我兄长,现靖武公蓝寇。”蓝蔻抱拳行礼:“蓝蔻向各位前辈们问安。” 其中一位领头之人道:“爵爷不必如此客气,当年,咱们这些老人都是随着老爵爷出生入死的,只是,不知道爵爷今夜秘密召见我等人,是有何要事?” 蓝蔻见这些人直入主题,她也不多啰嗦:“我只想知道,当初我爹,是真的被上杉虎一刀斩杀的吗?” “这是实话,其实当时那场仗,打得辛苦,”那领头之人回忆道,“本来预定好的计划,都被北齐之人知晓了,但是后来,老爵爷也把这出卖情报的贼子给处斩了。” “情报泄露?”蓝蔻疑问。 “是啊,当年我们行军之时,路过一山岭,这山岭之上,都是埋着自己的人,是想给当时的上杉虎射羽箭。后来,情报泄露之后,我们被迫撤退了这些弓箭手,当时我们打得筋疲力尽,老爵爷也中了上杉虎手下的箭,加上上杉虎的那一刀,我们虽然是打赢了仗,但是老爵爷还没等到回大营,就一命呜呼了。” 蓝裘道:“当时大哥去北齐之时,就让我警惕上杉虎。总有一日,我会斩了上杉虎,给父亲报仇雪恨!” 很明显,蓝蔻今日的来意,激起了军中将士的血气,蓝蔻已经不做声了,他们还在讨论着当年的事情,这架势颇有一种当时辛其物与北齐谈判的风格。 北齐……情报……死伤……多么熟悉的字眼。 蓝裘似是察觉到了蓝蔻的不对劲:“哥?” “今日我来的事情,还请诸位保密。”蓝蔻起身准备离开。将士们都很爽快,既是自己人,他们便是守口如瓶。 然而,言冰云没有想到,今日明明已经被蓝老夫人留下的蓝蔻,竟然在他准备入睡的时候回来了。 “我今日随范闲入了宫,”蓝蔻一回来便自报行踪,“他那边似乎是都安排好了。” 言冰云道:“甚好。” 蓝蔻脱下了这身夜行衣,将其烧毁:“后来,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李云睿把我们叫去了。” 言冰云更加警觉了:“她与你说了什么?” “家常而已,”蓝蔻脱了衣裳,“冰云,你们四处,在北齐的谍报网,如今如何了?” “如常。” “能否帮我个忙?” 在言冰云不解的神色之中,蓝蔻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十年前的一桩真相,就在北齐高层,还有,十年前李云睿在京都有哪些已经退了的手下,一并查出来。” “你在怀疑什么?”言冰云握住蓝蔻的手,今夜蓝蔻的手格外的冷。蓝蔻躺下了,看着这床顶:“我怀疑,我父亲当年的死,不是那么简单。” 言冰云说到做到,三日之后,从北齐谍报网那边的飞来加急之报和范闲那儿的一处情报,落到了言冰云夫妇的手中。言冰云先把这密封的信交给了蓝蔻,蓝蔻展开了信,一目十行,越是读下去,她感觉到脑子里就越乱,心里有什么东西就在迸出来。读到最后的时候,直接哀嚎恸哭起来。 言冰云搂住妻子,看着这谍报的结论。 竟是在十年前,北齐人就与长公主有勾结,起因就是,长公主企图当年企图拉拢在军中颇有势力的先靖武公,但是被靖武公拒绝。原本拉拢不成是没必要杀掉的,但是,坏就坏在,先靖武公被长公主召见之后,又去了一趟庆帝那儿。君臣二人究竟是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很明显,长公主开出的拉拢先靖武公的筹码里,有隐瞒着庆帝做的事儿,以至于,她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灭口。 只是,找不到理由啊,蓝府家规严苛,没有可以拿捏住的把柄。但是,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牺牲一个出卖情报的孤儿,能够与北齐下如此打一盘棋,还能在与北齐的走私之中获取利益,何乐不为? 蓝蔻双眼涨红,撕心裂肺的哭着。当时冰云出事的时候她就想过,为什么李云睿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拉拢北齐的高层来为她做事?原来,早在多年前,就有过先例!她在对付范闲的时候,不过是把当年在先靖武公身上的计策重新用在了言冰云的身上。 “我要杀了那个疯女人!!” 原来,这一切悲剧的来源,就是那个疯女人的疑心。招揽不成,反下毒手。先是她的爹,再是她的丈夫,想起李云睿最后的话,似是,要对言若海出手:“冰云,你,你最近,让公爹行事的时候,小心些……” 言冰云一边为蓝蔻拭泪,一边应答。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是要变天了。 言若海是在第二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都说靖武公是为国捐躯,没想到却是被奸人所害:“蓝蔻那孩子,如何了?” 言冰云道:“哭了一晚,现在睡下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都到我们头上来了,”言若海握着从一处和四处来的情报,“最近你也要多加小心,李云睿手段毒辣,不知道会想出些什么来对付监查院的人。” “是,父亲。” “此外,言府里守卫多加防卫,尤其是你儿子屋里。” 言冰云郑重的应下了:“是,父亲。” “范闲怎么和蓝蔻说的?” “一切照旧,不必刻意动作。” “听他的。”言若海望向家中后院里的那座假山,陷入了沉思。 第59章 剧变 先靖武公的忌日那日,目前在蓝府,没有成婚的蓝裘与蓝蔻一起,在祠堂祭拜了自己的父亲。范氏亦是如此。 蓝蔻这几日几乎做什么事情都是心不在焉的,像极了当初听到言冰云出事的时候的那副神色。就连神经有些迟钝的蓝裘都发现了蓝蔻的异常:“大哥,最近是不是太忙了?” 蓝蔻目光呆滞的摇摇头:“公务处理得都差不多了……” “那为何大哥如此……”蓝裘其实很想问那晚蓝蔻为什么要去军营里打听消息,可是,他知道这肯定和监查院联系起来,所以就索性不问了。 蓝蔻侧头看向长得高高大大的蓝裘:“翻年之后,你就是二十了吧?” 蓝裘点点头。 蓝蔻道:“你最近多留意一下京中还有哪些贵女吧,给你一年多的时间,等稳定下来,我就帮你说亲。” 蓝裘耳根有了些红晕:“大哥,这……那,您呢?” 蓝蔻道:“我?你就别管我了。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弄好,最近这些天,好好看着校场里的人,警惕性高点。” 蓝裘心下了然,一定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哥,不是我说……若是大哥不娶,那,大哥这一脉……” 蓝蔻握紧了手里的手杖:“在言府那位,不是生了两个吗?” 蓝裘皱眉:“哥,你是想……” 蓝蔻道:“早在出生前就和亲家说好了,老二姓蓝,上了我们蓝家宗谱,记在了我的名下。如何?正统的蓝氏血脉。” 其实,过继一事,对于大家族来说,不算什么,尤其是他姐姐是蓝家正统嫡系血脉出生。只是蓝裘看着这位个子不高,却撑着整个家的兄长:“哥,我是怕……” “怕我年老之后没人相伴,对吧?”蓝蔻一语中的的点出了蓝裘的心思,“有你们几个,就行了。你自己多看看那些贵女,我也让娘给你留意,别想逃啊。” 蓝裘应了之后,蓝蔻便让他先去休息了,这祠堂之内,独留母女二人。范氏道:“寇儿啊,你说的事情娘都懂,只是,为什么,要一年之后才肯给蓝裘办婚事?” 蓝蔻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用一年的时间,来彻底勘察一个家,是否可靠,足够了吧?娘,小球是我弟弟,请您在这件事上多多留意些。” 范氏觉得心有不安:“儿啊,是不是外面要变天了?” “……”蓝蔻罕见的沉默了,“娘,这几日,我已经让义父把儿子们都藏好了。” 范氏心里的那块石头又往上提了一下:“事儿大吗?” 蓝蔻微微颔首:“很大。” “多大?” “血流成河……” “儿啊,你想干什么?” “报,仇。”蓝蔻一字一顿的说道。 “就是为了谁?”范氏问道。 蓝蔻道:“冰云,还有,我爹……” “我不清楚之前你在成婚之前与言冰云有过什么过密的来往,但是你爹的仇,你该让蓝裘去报。”范氏劝慰道。 蓝蔻平复了一下让把真相告诉范氏的心情,道:“娘。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太深为好。这些日子,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不要想太多,就是,给小球选媳妇儿的时候长个心眼,记住,才貌其次,人品第一。不求门当户对,但是夫妻白头。” 范氏哼了一声:“是啊,不求门当户对。当初你下嫁的时候,可不就不求门当户对吗?” 蓝蔻要跨出门的脚一顿,差点整个身子都歪了:“娘,还在想当年的事儿?”她和言冰云都成婚这么久了,就不必要再计较了。 这忌日过后,天一直在下蒙蒙雨,在今夜似乎是转成了雷暴雨。 这宫里,却不太平。 后来即便是过了很多年,宫里的老人形容那个时候,就是人间炼狱般的恐怖。 蓝蔻是从范闲给她的及时的书信里得知这一切的。彼时,正是深夜,她在蓝家自己的房里,坐在床头,看着这信里的一切: 起因是:皇后因为一块玉,而杖毙了一个宫女。但是皇后一向以仁慈著称,而且自己的母家势力已经在叶轻眉死后被削弱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情传到了庆帝的耳朵里,不知道这位陛下脑子里转了多少个弯。连夜召见了宫里的洪竹和大内总管洪四庠,洪四庠去查人,结果就是,查一个死一个。随后陈萍萍召见了陈院长,陈院长便借庆帝的命令封了城。 想起就在今日,冰云似乎是拿着陛下的手令去审了一位朝廷的三品大员,义父那边的局也收了网。蓝蔻微微一笑,这信,似乎是只写了一半。但是她已经不再需要知道后面的内容了。将这些薄薄的信纸放在了炭火盆里,烧得干干净净。 想必明天早上,就可以听到庆帝的旨意了。 在第二日她去监查院办公的时候,便听到了宫里昨夜起火的消息。 而且,同时,陛下的两道圣旨传来了:第一道,幽禁长公主;第二道,南诏国国主新丧,陛下特旨遣太子李承乾,代圣出巡,封南诏! 南诏是什么地方?一个小小的庆国属国,地处偏僻,且地形崎岖,瘴气多,往来至少四个多月。 这个旨意传来的时候,她正好在范闲的办公室里送文书,第一反应就是:长公主怎么还没被庆帝给弄死? 与她有着同样的想法的,还有范闲:“长公主怎么还没被庆帝给弄死?” 蓝蔻冷笑道:“看来这次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与之同在的,还有王启年。王启年看着这两位无比大胆的大人,抹了一下额上的汗:“范大人,爵爷啊,你们这……” “株连九族的事情你也没少干啊,”范闲道,“再说了,这件事情一旦传了出来,咱们这位陛下就要做好被议论的准备。消息三日内就会传遍整个庆国,不出七日也会传到北齐、东夷和西胡。到时候,所有人都在议论。咱们这位陛下还能把天下人都杀尽不成?” 王启年道:“这,长公主也算是大人您的丈母娘。而,爵爷……”这位蓝爵爷除了言冰云的那件事儿,他也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恨长公主了。 蓝蔻道:“现在不死,迟早要死。咱们这位陛下是铁了心要废太子了。”若是要废太子的话,陛下得去大东山,祈福神庙,占卜得卦:“若是表哥想再行动的话,把注意力放在大东山上吧,若是陛下这次去大东山占卜,铁定有人在背后做动作。” 范闲道:“大东山,那可是个险山啊。你那两个妹夫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气,冰云最近在查长公主的势力;至于大皇子殿下嘛,估计还在等陛下的安排。”蓝蔻说道。 王启年看了看这蓝爵爷,不得不说,从蓝寇十五岁开始认识他,这一路来,这位爵爷都过得不是很顺利。但是好在,运气似乎一直不错:两个妹夫,一个比一个厉害。 “那,你那两个外甥呢?”范闲继续问道。 不知道怎的,蓝蔻从这话里好像听出了要交代后事的感觉:“义父还是在意他那刚刚出生不久的孙儿的。” …… 不久,庆帝真的去了大东山,而且,他这次,只带了洪四庠、范闲和一些护卫。 “冰云,你是否知道陛下身边的洪四庠公公?”蓝蔻身着月白的裙衫,在家里的后院里摇着装着两个儿子的摇篮。 言冰云则是刚刚练完剑:“洪四庠公公的身手一直是个迷,就算是我,也无法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陛下这次去大东山,只是带了这些人,难道是想诱敌深入?”蓝蔻问道。 言冰云道:“洪四庠公公虽然身手是迷,但是有人传,他就是大庆宫里隐藏的大宗师,即便不去管那些护卫,就是带上范闲,他现在也是九品上的身手。如果敌人真的要派人来,那必定是九品上或者是大宗师。” “呵,那还真的有可能,谁说北齐和东夷不会派人来趁机刺杀呢?再不济,宫里有人等不及了,招募杀手也是可能的。” 有洪四庠这个大宗师在,加上范闲。他们真的想刺杀庆帝,也只有招募大宗师。不过……:“冰云,最近有芝儿的来信吗?” 言冰云顿了顿:“她最近的来信是一个月前了,那个时候,信中写道,她在范若若的身边。” 范若若现在是苦荷的弟子,若是芝儿这几日不走的话,那她肯定还在苦荷的那里:“范闲不在,若是他在的话,能联系上若若,就知道北齐是不是派出苦荷了。” 言冰云这个时候没有心思去管能否联系得上范若若以此来获得苦荷的行踪。自从陛下走了之后,这京城里的人小动作倒是少了很多,以前喜欢找监查院茬的人也收敛了很多。把喜爱在外有洪四庠和范闲,而他们监查院的任务,就是暂时守护京城。 言冰云练完剑,拿起在摇篮边上的手帕擦了侧流下的汗水。看着蓝蔻一幅温顺的模样,温柔的看着儿子们。心中一暖,蹲了下来,将蓝蔻拦腰搂住。蓝蔻一惊,转过身来:“你干嘛?”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宫里剧变,我猜背后,有院长的手笔。”言冰云向蓝蔻诉说着衷肠。只是,他不懂,为什么,院长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背叛陛下。 蓝蔻推了推他,身上都是汗,她才刚刚换下的衣服:“你先松开我。”言冰云不语,反而是搂得更紧了:“今后的日子不太平,我怕以后范闲会拉上你。”至少现在,你还在我的身边,我还能看到你和儿子们。 蓝蔻很少听到言冰云以这样带着些伤感的语气来说着话:“冰云……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她放弃了挣扎,反手搂住了他。 “只是预感,”言冰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北齐的时候,我承诺过你的?” 她怎么会不记得,在北齐的时候,那个受伤的少年,握着自己的手,向自己承诺,如果有一日她被迫踏入深渊,他也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让这深渊里的瘴气毒了她:“我记得……” 言冰云道:“我会守住对你的承诺的。不过,我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承诺。” “何时?”这下她真的不记得了。 言冰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去北齐前。” 蓝蔻皱眉,这下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言冰云看着她这幅样子,提醒道:“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花灯节。” “这样说来,我倒是欠了你言冰云一份人情。说吧,想要什么?” “不用。” “我不喜欢欠别人,欠着别人的,先是一根刺扎在自己心上,不舒服。你还是提个要求吧,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帮忙。” “好。” “说吧。” “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那个花灯节,可谓让自己终生难忘:“陈年旧事了,莫非,小言公子有了想要的东西?”蓝蔻眨巴着一双水眸看着言冰云。 仅仅是被这双眼睛给盯着,言冰云就觉得自己浑身都燥热了起来,不经意间吞了口口水:“就看,过了这么多年,爵爷能否帮我实现了。” 蓝蔻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言冰云的身上:“说吧,要什么?”她能给的尽量给。毕竟,在这风雨即将到来之际,能够在这里苦中作乐,实属不易。更何况还是言冰云这种冰疙瘩,少见的能够向自己要东西。 言冰云闻言,嘴角浮现出一抹近似于奸计得逞的笑,蓝蔻刚刚真诚的表情一下子就给镇住了。她慢慢松开了搂住言冰云的手,经验告诉自己,这厮要发疯。 还没等到她起身,言冰云便在她耳边低语:“下官,想让爵爷,给下官,一个女儿。”说完这句恶魔的低语,言冰云便把蓝蔻往房里抱去。 !!! 蓝蔻看了一眼还在后院里晒太阳的儿子们,使劲的拍了拍言冰云:“冰云!儿子还在外面!!” 言冰云不悦地驻足:“来人!” 不知道何时就在的暗卫出现在二人面前。蓝蔻瞬间羞红了脸,捂住了自己。她怎么就忘了呢?言府一直都有暗卫,那他们刚刚的动作,就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了。 “公子。” “照顾两位小少爷。”言冰云撂下这句话就抱着蓝蔻回了房,锁上了门。 怀里的蓝蔻一直红着脸:“他们都听到了……” “都是言家人,我不在乎。”言冰云说完就要褪下衣衫。 蓝蔻却没有做好准备:“等等,等一下……这是大白天……你今日不用去四处吗?” 回应她的是言冰云的吻。 第60章 真相 女儿有没有怀上,她暂且不知道。但是那日言冰云的确是折腾得够狠的。 疯狂过后,必有重要之事发生。 陈萍萍回到京城里之后,传召了几人,这所谓的几人……其实都是言家人:言若海,言冰云,还有她。 一个四处前主办,一个四处主办,还有一个,八处小职员。 与众不同的是,前两父子,是一同进陈院长的住处的,而她在外面等待了好几个小时。一直等到自己的腿都快要疼了,言家两父子才出来了。 言冰云脸色依旧冰冷,但是看向自己的神色充满担忧。言若海看向自己,道:“院长叫你。” 蓝蔻道:“我一人?” 言若海点点头:“出来之后直接回家。”说完,这父子二人便离开了陈园。 说到底,这是蓝寇第一次来陈园。她曾经以为,院长的住处,与监查院内部是有所不同的,只是,这陈园,除了一堆花花草草之外,似乎与这暗无天日的监查院没有什么两样。 院长就坐在这花花草草身边,可是他没有去摆弄这些花艺,而是坐在他的轮椅之上,似是在沉思着。蓝蔻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只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多呼吸一口都是罪。 她与陈萍萍相见不多,初次领入监查院的时候一次;言冰云被贬之前的责罚一次;她与言冰云成亲的时候一次;再就是,如今一次。但是每次可以说是陈萍萍带给她的压抑感,责任感,甚至是压迫感。 大概是站了一刻钟,陈萍萍幽暗的眼神终于是与她一直看着陈萍萍的眼神对上了,不知道怎的,蓝蔻总是觉得这眼神里,夹杂着的情绪里,居然有哀伤:“属下见过院长。” 陈萍萍打量了她许久,终是开口了:“果然,为人妻则柔;为人母则刚。” 蓝蔻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还要多谢院长的成全,若非是院长证婚,属下也不得如此幸福。” 陈萍萍笑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一只小狐狸。转眼间七年过去了,小狐狸,还是一样的聪明。不过,你的婚事。还是要多感谢范闲才是。” “表哥顶着如此大的压力,给我办婚事,我感谢他还来不及。”蓝蔻道。 “监查院的事情复杂,而这个监查院,我迟早要还给范闲,”陈萍萍舀起水,朝那边的花儿浇上去,“言冰云和你都是他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当年,我把言冰云调去北齐,你在心里,可有怨?” 原来是要算总账……:“院长,这……” “总该是要有个人说实话,整天活在谎言里,最后连谎言都变成了真的。” “……院长,其实,刚开始,的确有些不服气,”蓝蔻回忆起了十七岁的那股子不成熟,“初入官场,难免有些稚气,那时候的言冰云,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友人。” 陈萍萍笑了:“那么现在呢?” “恕下属直言,院长,莫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将我等,划入表哥的麾下?”蓝蔻问出了一个疑问。 陈萍萍笑容依然挂在脸上,但是那股子笑容,让蓝蔻心里直发抖,她甚至是感觉到,自己已经接触了龙的逆鳞。 等了许久,陈萍萍终是答道:“是。” “院长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暗夜之王的眼光,甚是长远。十七岁的自己和二十岁的言冰云,一个是怕惹事,一个是露锋芒。除了言冰云有些本事之外,自己基本上就是个写文书报告的废物。 “因为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与她有了些共同之处,”陈萍萍缓缓说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蓝蔻回忆起自己初入监查院的时候的样子,第一次,自己因为进的不是翰林院而感到惊奇,再接着,就看到了监查院门口的落灰的石碑。上面的话,还是记得很清楚。她依旧记得,这石碑上的文字,是范闲的母亲所写。监查院、内库、报纸、玻璃杯、香皂等等,都是这位传奇的女性所创造出来的。 陈萍萍见她这幅模样,已然是知道她想起来了:“年轻人的记忆力就是好。我现在问你,你认为,监查院设立的初衷,是什么?” 蓝蔻道:“院长,其实,我并不了解那位巾帼的过往。但是,这些年来,以我对表哥的了解……说句大逆不道的猜想,这监查院设立的初衷,怕是……监查……那位,吧?”她没敢把这两个字说出来,范闲不在,她不敢。 只是,她不说,并不代表陈萍萍不知道:“监查院为什么叫监查院?重点就是落在‘监查’二字上。这也是她的初衷。范闲在奇思妙想这方面像她,但是在个性方面,着实不像。她高调,范闲内敛,至少在去北齐之前是内敛的。” 原来,陈萍萍知道范闲所做的一切。那么,他为什么之前要骗范闲,言冰云是肖恩的孙子呢?若是现在的样子,陈萍萍还是站在范闲的这边,范闲所做,必有陈萍萍的推动。为什么,他要去骗范闲。 “言冰云确是言若海的亲子,这点你不用担心。” 这话听得蓝蔻一身冷汗:“我知道。” “但是范闲说过,言冰云是肖恩的孙子。” “……院长,请恕属下直言,您,为什么要故意疏远表哥?”蓝蔻用充满疑问的目光看向陈萍萍,“属下看得出来,您是一直支持表哥的。若是只是让表哥学会自己一个人去承担,那么,您大可以把我们几个也从表哥身边撤走。” 陈萍萍凝视着蓝蔻的那双眼睛:“我记得她曾经对我说过,聪明的女人有种叫什么,第六感,总是很准的。现在看来这句话是不错的。” 蓝蔻道:“院长……若是有一天,表哥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他……” “他会知道真相,总会有一日知道,”陈萍萍道,“但是得由他自己来发现,而不是你我,或是任何其他的人来告诉他。” “……” “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情总该有人去办。你,启年小组,言冰云,还有那些人,都是范闲最忠心的下属,但是真正让范闲视为朋友的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什么叫当年的事情总该有人去办?为什么陈萍萍有一种,末路的感觉:“院长,虽然我不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请院长听属下一言劝,事情没有到最后。” “孩子,有些事情,总该是要有人去做的。” “院长,就像您说的,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关于表哥的事情,最后真相总会是他自己知道的。但是到时候,万一您……他会如何?”如果陈萍萍因为他口中的真相而去死了,在范闲知道真相之后,范闲会崩溃吗? 她不知道,但是总该是有极度悲伤的时候。 陈院长一直在范闲身后,但是范闲不知,甚至是害怕。 这算什么?双面谍探吗? 陈萍萍道:“其实,今日单独把你留下来。一来,就是要和你们说这些事情;二来,还是请你以后能始终站在范闲的那一边。言家这段时间的路不好走,角色复杂,你多留意些。至于真相,让范闲自己去探查吧……” 蓝蔻怀着复杂的心情,在陈萍萍类似于逐客令的话语之下,离开了陈园。她徒步出了监查院,在监查院的门口,她再次驻足在了这块石碑之旁。 叶轻眉,监查院的创建者,范闲的母亲,庆帝的皇妃。一个在生范闲的时候就去世了,其踪迹几乎被后世所抹去,但是依旧留存在那个时代人们心中的女子。 真相,也许就在她的身上。但是真相,真的是她承受得起的吗? 言冰云一直都没有走,就在这监查院的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之后没有直接上回家的马车,而是在那块石碑之前驻足许久,便与她并肩。 我希望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破魍魉迷崇,不求神明。 我希望庆国之民,有真理可循,知礼义,守仁心,不以钱财论成败,不因权势而屈从,同情弱小,痛恨不平,危难时坚心志,无人处常自省。 我希望这世间,再无压迫束缚,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由的权利,亦有幸福的权利。 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此为我心所愿。 虽万千曲折,不畏前行,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蓝蔻用手轻轻擦去了石碑之上积落的灰尘,喃喃道:“冰云,你认为,现在的监查院,真的已经做到了这位创始人所说的吗?” 在外面,言冰云不能随时牵住她的手,但是他能感受到此时此刻从蓝蔻的身上传来的一股焦虑与迷茫:“院长,与你说了些什么吗?” “冰云,今后一年多的日子里,可能,不会太过于和平了,”蓝蔻道,“院长他……我觉得……”明明话就在嘴边,但是好像是被什么噎住一样,那个“死”字就是说不出口。 “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了。”言冰云知道院长所说的可能是绝密,就算是一家人,也不可能轻易的说出口,“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蓝蔻道:“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去舅舅那儿确定一下。”虽然范闲不是舅舅的亲儿子,但是既然陛下将其挂名在舅舅的名下,那么舅舅肯定知道关于叶轻眉的事情。 “今日是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范建看着眼前更加成熟稳重的蓝蔻,不止一次的叹息,这人怎么就没成自己的女婿? 自从那日的赐婚风波之后,蓝范两家的变化是巨大的:蓝蔻在那日当场说自己终生不娶、范若若离家拜在了苦荷大师的门下、范思辙早就离开了。如今偌大的范家,只剩下了范闲一人。范建一直对自己的这个外甥是有愧疚的:“难为你,不记仇。” 蓝蔻捏着手杖,手心里都是汗:“舅舅想多了,人各有命,命难为,顺其自然。” “唉,若不是有皇命,你早该是我的女婿了。”范建道。蓝蔻心想:即便是没有皇命,自己也不会是他的女婿。 范建笑道:“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是有什么事情求我?在舅舅能力范围内的,舅舅尽量给你做。” 既然范建开门见山,那么蓝蔻也没必要客气:“没什么,只是今日路过监查院的时候,再一次细细品味了叶舅母的那些言论。与表哥认识这么久了,我竟然不知道,叶舅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间问起了她?”范建淡淡的说道。 “全当是我和表哥的好奇吧。表哥好奇他母亲,我也好奇我这个从未谋面过的舅母和上级。” 范建哼笑:“别把什么都拿你表哥当挡箭牌,他现在还在大东山。想知道她娘的事情,自己不会回来之后再问吗?” “既然舅舅知道是我的好奇心,怎么就不告诉我呢?”蓝蔻双手一摊,“我对于这位庆国的名人倒是很感兴趣。” 范建沉思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道:“也罢。有些事情,小辈们也是迟早要知道的。”说着,他将蓝蔻领到了自己的书房,关上了门。 蓝蔻见他如此,便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自己所想的秘密。 “关于内库,监查院,这些小发明,想必你们都知道了。你想问的是哪一些?”范建问。 蓝蔻站着说道:“我想知道,叶轻眉舅母在嫁与您之前,曾经见过哪些人?” “这个可就多了去了,”范建饮茶,“有人说,她是个仙女,一个神仙派来的仙女,还有人说,她是从神庙里出来的使者……无论是哪种传说,都盖不住她的作风奇特,奇思妙想。说起来,她的籍贯,还在东夷城。” “东夷城?”蓝蔻皱眉,“是大宗师四顾剑的东夷城吗?” 范建点头:“是啊。当初她就是在东夷城开始发家的,而且,在此之前,似乎是在北齐还待过一些时日。在她发家的同时,四顾剑不仅仅当上了东夷城的城主,更是提升为了大宗师。再后来,她来了庆国之后,就搬到了太平别院里。” 太平别院?那不就是在她蓝家别苑的隔壁的隔壁的那家别院吗?原来,那个地方居然是皇室的产业! “后来,叶家的叶流云向她挑战,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是将叶流云打败了。”范建回忆起这些往昔之事起来,竟然是有些感慨。 蓝蔻问道:“那时候的叶流云是大宗师吗?” 范建想道;“据我所知,是在那之后,修炼了几年,才成为了大宗师的。” “然后,她就嫁给了您?”蓝蔻好像明白了什么,顺势接话,“可怜,舅母在当年的那么多高手里选择了舅舅,说明是真爱。” 范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孩子懂什么是真爱?”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蓝蔻打马虎眼,“淡泊书局的《云下之蓝》里,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谈起淡泊书局,范建的神色有些落寞了:“思辙那孩子,还好吗?” 范建这样问,蓝蔻只得回答了:“北齐那边的事儿,我并不太清楚。而且,现在京城里这么乱,让思辙在北齐,何尝不是一种保平安的方法?” “唉,思辙那件事,也是做得过分了。好在言冰云现在是你妹夫,你们俩都熟,打探起来也是方便些。” 二人并没有继续聊叶轻眉的话题,而是话起了家常,但是基本上是范建在说,蓝蔻一边喝着茶,一边在附和道。一直到了太阳落下的时候,范建留不住蓝蔻吃饭,只得放她走了。 蓝蔻回到了蓝府,便将自己的房间锁了起来,拿出棋盘,随便摆了一个局,对着这局面开始思考起来。似乎每次对着棋局,都能帮助自己思考。 叶轻眉先是从北齐那边过来,落脚在东夷,发家在东夷,后来转到了南庆。算起来,这四大宗师的出现,都是在叶轻眉的落脚处,时间也恰好吻合。事情就有这么巧吗? 叶轻眉带起了一个个的大宗师?!听起来离谱,但是却是个十分合理的猜测。叶轻眉刚从北齐出来,北齐的苦荷就成了大宗师;叶轻眉在东夷城发家的同时,四顾剑就成了城主,并且成了大宗师;在庆国,大败了叶流云,叶流云后来就成了大宗师。 还有一个人:就是那夜救了自己的前辈:五竹。他也是个大宗师,而且范闲叫他叔,那他肯定之前是叶轻眉身边的人。 可是,不是说宫里还有个大宗师的吗?传说,洪四庠就是大宗师。但是,叶轻眉有与洪四庠接触过吗? 这她不清楚,但是她清楚一点:叶轻眉嫁的人是庆帝,生了范闲。 她在监查院的史书里看到过,原本现在的陛下当时还是诚王世子,上头有兄长,后来这几个亲王都死了。这才轮到陛下登基。而且当年的诚王府,就在太平别院的旁边…… 蓝蔻扶额,真是看不出来,咱们这位陛下,深藏不露。他有了皇位,有了监查院,有了内库,她就不信,这位陛下就这么会轻易放过来提升自己武功的机会。 陛下,恐怕就是这最后的大宗师。 就在言冰云以为蓝蔻不会回来的时候,蓝蔻还是推开了房门。 言冰云此时正在看文书,见到蓝蔻只是淡淡一笑:“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冰云,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蓝蔻关上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言冰云,而是站在言冰云的书桌前,神色严肃。 言冰云低头,道:“想问什么?” 蓝蔻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男人,他原本什么都没有,但是有一日,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女人,这女人,让他拥有了财富、地位,并且在最后,这个女子在他登顶的时候嫁给了他。你认为如何?” “如果只是假设的话,他们这样的夫妻,不会长久。”言冰云直截了当的说。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蓝蔻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言冰云的语气很沉稳:“因为他的一切,都是这位女子一手带起来的。即便他爱这位女子,但是放在如今来看,除非这位女子愿意在婚后收敛一切,甘心的为他退居幕后、生儿育女,否则,他们不会长久。这样的男子,自尊心最为重,绝不会允许那个女子超越自己。” …… 她好像知道,叶轻眉,是怎么死的了…… 真是,越是深挖,真相越是难以让人承受。没有什么,比这深宫里的事情更乱的了。 言冰云停下了手里的笔:“我不会。” “什么?”蓝蔻疑惑。 “我不会。”言冰云以为她是在暗喻他们二人。 蓝蔻笑道:“我又不是那个女人,能把你给培育成登顶之人。我的丈夫,本来就比我优秀。” 言冰云道:“真心的?” “自然是真心的夸奖。” “这点夸奖可不够。”言冰云道。 “……” 蓝蔻觉得有点冷:“那个,冰云,我觉得,还是等孩子们长大之后……” “言家在我这辈之前都是男子单传,若是有女儿出生,想必很是不同。” “……” 又是个不眠夜啊。 第61章 月黑风高 就在她将这些事情摸得一清二楚之后,还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一个惊天之雷打到了她的头上: 起因是,那位远在澹州的老外祖母,生病了。口中念叨着儿女和范闲的名字,只是,如今范闲和范建一个不在京城,一个宫中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去澹州看望老母亲,所以范氏就连夜南下,去了澹州。 就在范氏带着一大众人离开蓝府的第三天。在言府的书房里,言若海不知道为什么与言冰云起了争执。随后,言若海以言冰云身体抱怨为由强制性的给言冰云告了假,陈萍萍还把言冰云在监查院内所有的权限都给剥夺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监查院办理报纸。她双瞳微缩,义父和陈萍萍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发什么疯?但是等她这次下了职位之后,她准备给言府去递拜帖想要去见言冰云,只是,不成了:言府已经处于内廷的监控之下。 言若海直接将她的拜帖拒之门外,理由是:冰云身体抱恙,在家与妻儿多过几日休闲的日子,还请外人勿扰。 她提心吊胆的回到了自己的蓝府。现在,偌大的蓝府,只要她一个人了:范氏去了澹州,还带走了韩氏和王氏,说是多个人来服侍老母亲好;蓝芝在外游历,没有消息;蓝华已经嫁人,现在在大皇子府上,宫里也不太平;最近军营那边动作多,蓝裘要忙着去处理,也不会回家了……真的只有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孤独。母亲、兄弟姐妹、丈夫、儿子,一个都见不着。 可是,还没完,第二日,太后的宫里便发出明令:捉拿朝廷钦犯范闲!随之,监查院内传来噩耗:陈院长中了东夷城大师的剧毒,藏匿了起来。监查院一时间成了一盘散沙。 大皇子在宫中,但是蓝华却没有入宫。整个京城都变成了长公主、太子、二皇子和太后对阵庆帝和范闲的棋盘。 蓝府自然也被内廷给监视了起来,用作和言冰云联系的海德薇和言辉在她嫁过去的时候一律都被她给带去了言府。她在监查院内的职位,随着言冰云被剥夺的第三日,也被夺了。 她不得不庆幸,好在是现在蓝府里只有她一个主子。若是其他人都在的话,她背上的压力就要重很多。蓝华是大皇子正妃,现在在府里不至于被刁难,就怕他们在北齐的人找到蓝芝。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范府、言府和蓝府没有任何往来。蓝蔻一人孤身在蓝府,身边只有几个武艺到达八品的护卫护着。她几乎是一直把自己锁在房内,她在等,等了一个月之后,她的闺房里,等到了她的丈夫。 言冰云作为下任提司的唯一的候选人,如果连摆脱内廷的监视,悄然来到蓝府走做不到的话,这监查院就可以关门大吉了:“跟我走。” 蓝蔻道:“他回来了?” “是。” “在哪儿?” “孙府。” 孙府?哪个孙府?她来不及细想,等到她被言冰云带入这位孙府的小姐闺房里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是哪个孙府:京都府尹孙敬修!掌握着京都的衙役与日常治安,奉太后旨意捉拿范闲的主官。 蓝蔻与言冰云坐在这位孙府小姐的闺房里,对面坐着的是藏匿的范闲:“我总算明白,什么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这位孙大人到处拿你,任凭他如何想都想不到,你居然会躲在他女儿的闺房里。” “你我相识两年,也只有此时,才算真正让我佩服。”言冰云小声道。 范闲一口茶饮下:“这话你以后可以多说说。”他胸口负着伤,手里拿着什么一根用布罩着的东西,暂时看不出是什么样子。 在双方彼此了解了现在大东山和京城内的情况之后,言冰云问道:“那,陛下,现在还活着吗?”大东山之行,四大宗师都来刺杀陛下,这次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蓝蔻抚上言冰云的肩膀:“冰云,你放心,咱们这位陛下,绝对还活着。” “即便是洪四庠公公,也难以一对四,陛下他……”范闲不太确定,因为从大东山逃出来的,目前只有他一人。 “若是陛下也是大宗师呢?” 蓝蔻的这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首当其冲的就是言冰云:“你怎么知道陛下是大宗师?!” “这就要看表哥自己能不能注意到什么了,”蓝蔻道,“既然当初肖恩在北齐之时把秘密都透露给了你,那么现如今的四大宗师里的三位有迹可循,表哥不妨自己去看看,看看这三位宗师,联合陛下,什么时候修炼的,如何崛起的。” “……我需要更多的消息,现在你带给我的,明显不够。”范闲叹息。 蓝蔻道:“表哥,有些事情,院长说了,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发现真相。比起我们这些人在背后乱猜,然后再来告诉你,还是你自己去发掘更好……” 范闲顿了顿:“我现在没有很多的时间了。” “院长的时间更不多了……”蓝蔻此时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表哥,我只能最后来提醒你。”说着,她将范闲倒出的茶杯拿了过来,用手指点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这一行字: how did your mother die 言冰云第一次觉得自己坐在这两人身边,看情报看得云里雾里:“这是……” “一种外邦文化罢了,”在范闲看懂了她写的这行字之后,蓝蔻迅速将这水渍给抹去了,另再写了这几个词:please, think and save. 微弱的烛光映照着范闲的脸,这张脸原本是英俊无比,但是在此时变得有些迷茫。他将这些水渍抹去了:“我会考虑的。今晚你们二人按计划行事。今晚注定是个流血的夜晚,不要心软。既然宫里的几位要动作,咱们就给他们看看,这庆国,还是有主的。”说着,范闲将一块儿令牌交给了言冰云。 言冰云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陛下的金令!这金令,作用大到能够调动禁军!现在范闲给他。“带上陛下的金令,行事,方便些。”范闲正要起身,动作一下子拉扯到了胸口的伤,他皱了一下眉头。 蓝蔻道:“小心些。” “不怕。”范闲摇摇头,他还要进宫的,三皇子、宁才人和宜贵嫔都在里面。 蓝华今晚一直不敢休息,自从大皇子被调到宫里,在宫城们封闭之后,她就知道,出事了。不过,家中的姨娘已经去了澹州,这倒是让她放心的一点。可是,想到最近言府和蓝府的情况,她不禁为家中的哥哥们和姐姐担忧。 “娘娘,该睡了。”蓝华的房中,现在只有她与一名在出嫁之前就跟随着她的贴身侍女萍儿。萍儿现如今手里端着些安胎药,她验过了,没有毒,正是给蓝华的。 蓝华摸摸自己还没有隆起的腹部:“不知道王爷和哥哥姐姐如何了。” “娘娘,王爷是皇子,掌管禁军。而爵爷、将军和小侯夫人都是富贵之人,定能度过这关的。娘娘,先把安胎药给喝了吧。”萍儿担忧的将药递了过去。 “华儿是生什么病了?”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主仆二人都惊讶了一下。二人望向声音的来源,眼前站着的,是一位一身黑袍的年轻人。 蓝华见到了他,眼中含着热泪的站了起来:“哥哥。”这声“哥哥”她是尽量的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即便是现在在王府,也不能过于喧哗,恐怕隔墙有耳。 萍儿见是蓝蔻,急忙跪下:“爵爷。” 蓝蔻上前,端过了这碗药,药里散发的熟悉的味道让她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你有孕了?”这玩意儿她喝了好几个月。 蓝华脸上染上了红晕,只是瞬间又被苍白所代替:“哥哥,家里人最近好不好?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王府,戒备森严,又有重兵把守。 “华儿,家里的人,都好,至于我怎么来的,监查院的人若是做不到如此,那不是白混了?”其实是言冰云送她来的,毕竟要联系大皇子的人还是得她出马,顺便再杀一波在大皇子府上出卖范闲的叛徒。 蓝华声音有些颤抖:“哥哥,是,是要杀人了吗?” 蓝蔻握紧蓝华的双手:“不怕,妹妹,这叛徒,早晚都要死的。你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安胎,再以你的身份,下一道指令,让现在府中能够听从大皇子殿下调遣的人,与宫里的大皇子的禁军联合。” “什么时候?” “随时待命。你是我武家女儿,勇敢些。”蓝蔻将话刚刚说完,屋里有些烛火瞬间熄灭了。萍儿吓得瑟瑟发抖,蓝蔻道:“萍儿起来吧,你只需要做好本职就好。不过,这府里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在烛火熄灭的瞬间,这房里,又进来了一个人,是一袭白衣的言冰云。 蓝华见是言冰云,又是松了口气:“姐夫。”言冰云恭敬的朝蓝华行礼:“王妃多礼了。” 蓝华道:“哥哥,恕我直言,虽然你们现在踌躇满志。只是,暗杀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 蓝蔻道:“华儿不急。监查院蛰伏了一个多月,早在暗处埋伏好了。” “今晚,要死很多人吗?”蓝华毕竟还是女子。 言冰云眉间的那股凌厉之气显得更重了:“城门司里有位统领应该已经死了,刑部有位侍郎应该也死了,王妃不需担心,这么大一场风波,总是有很多人应该死的。” 在大皇子府上交代完了事情之后,言冰云直接去了一条街巷,从那里,可以直达他的目的地:城门司。而蓝蔻被留在了范闲的身边。 范闲吞了些药物,身体稍微好了些:“都安排好了?” “大皇子府上,蓝华治理得很好,但是即便是那些府兵也不能及时的与大皇子接上,就算是宫里的那些禁军,也只能抵得住十日。”蓝蔻算着目前他们拥有的军队势力:大皇子、蓝裘。言若海那边正在对自己有威胁的叶家进行卧底策反。 “时间是足够的,没问题。”范闲说着,将他身边的那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交到了她的手里。 蓝蔻接住了这沉甸甸的东西,很硬,摸起来,材质有些像她的手杖,问道:“这是什么?” 范闲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不知道你前世有没有见过这东西。” 蓝蔻卸下这外面的布,顿时张大了嘴,看着自己手里现如今端着的是个什么。 “□□m82a1?!” 范闲吃了一惊道:“看不出来,你一个女生居然还知道这些。” 她现在手里拿着这东西,这硬邦邦的材质明明十分寒冷,但是在蓝蔻看来,这东西在她的手里无比的烫手:“你是怎么搞到这个东西的?” “我娘留给我的。” “你现在给我是几个意思?” “给你当然是要你用的。”范闲道。 “我可不会开这玩意儿。”蓝蔻道。 范闲给她示范了一下,然后道:“简单,就这样。我要用这个东西来保护几个人,你的轻功是王启年亲传,应该是练到了八品上,接近九品了吧?” “是。” “待会儿言冰云在城门突围之时,你就趁机出城,记住,不要留恋,不要向后望。到时候,你去我给你的这个地址。里面有人来接应你,到时候,用这□□来保护里面的人。” 蓝蔻不可思议的问道:“就我一人?” 范闲道:“监查院里还有些老人在。自然不止你一人,你只需要看清形势,当然,那边不流血,是最好的。” 蓝蔻纵使想再多说什么,也不能了,现在时间比一切都珍贵,言冰云在城门突围,她只能顺着范闲的意思去办事,不然,真有可能让李云睿的阴谋得逞。 在她赶到城门司的时候,言冰云还在和守住城门司二十载的张德清在交谈,但是交谈是不能深入的,言冰云还被变相的软禁了一些时间。他的手被城门司的用具锁着,而蓝蔻一直提心吊胆的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言冰云当然知道蓝蔻的存在,而且现在时间紧迫,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了,既然软话张德清听不得,为了争取时间,只能来硬的了。 一声脆响,让藏在暗处的蓝蔻生生的涌出了眼泪,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哭出声来。 言冰云咬着牙将自己的左手腕硬生生从中折断! 监查院早就开始研究了这些官场各处的刑具,这个城门司锢人的手枷也不例外,只要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将让整个手腕的关节脱离,忍住那种剧裂的痛楚,便可以将手腕抽出来。 言冰云是什么人?他是在北齐潜伏了好几年,受了如此严重的刑罚都能一言不发的监查院最优秀的谍探。自然也能够忍痛,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随即抽出剑来,开始四下击杀。 都说言冰云的剑法秀气,那是和范闲相比。若是真的动真格,这些守城门的人又岂能拦得住他?如今他森森的剑气与暴动的真气,让守门的人看得心惊胆战。 好时机,城门动乱开始。这就是言冰云给蓝蔻出城最好的时机。 蓝蔻死死抱着那把□□,浑身颤抖着,暗处隐藏的她在那一瞬间与言冰云双眼目光交汇。她看懂了言冰云眼中想要给她透露的话,她一咬牙,含着泪,抱着这东西,飞出了城门,往范闲给她交代的那个地方拼命奔去。 等这夜结束了,她死活都不离开言冰云的身边!他一定要给她活着! 第62章 结亲 奔走了许久,终于是确定后面没人跟上来,而且没有人在暗中偷袭之后,蓝蔻才敢将自己郁结了很久的浊气来吐出来。但是步伐却不敢慢一步,生怕自己是错失了什么。 等到达这个目的地的时候,她发现,这是个庄园。门口,就是监查院的人。她虽然不认识别人,但是别人可能认识她:“蓝爵爷?” 蓝蔻看着眼前这位同僚,道:“属下奉监查院提司范闲之名,前来保护贵人。”毕竟那些人是跟着陈萍萍在逃难,所以现在即便是见到蓝蔻也心有怀疑,正当要上前检查蓝蔻怀里用布包着的巴|雷|特的时候,门开了,是影子。 影子用一如既往的冰冷的眼神看着蓝蔻:“院长吩咐,请蓝爵爷进来。” 蓝蔻跟着影子的步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一个房间里,房间里很暗,但是微弱的烛火还是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个年迈却依然有精神的坐在轮椅上的老者,鬓边插着一朵小白花,神色温柔的哄着怀中抱着的婴孩。而床上坐着的那位,满眼流露出的都是对这个孩子的母爱,这种眼神,自己也有过。 床上坐着的是林婉儿,她看向在这个深夜进入房间的人:“子弦表弟来了?” 蓝蔻躬身行礼:“属下蓝蔻见过院长,见过郡主娘娘。” 陈萍萍此时与蓝蔻气喘吁吁还有些慌张的样子简直是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招呼蓝蔻:“来,过来,看看这孩子。” 蓝蔻小心的走到陈萍萍的身边,看向了他怀中的孩子,明显是刚刚出生的,有些皱巴巴的,看起来,嗯,鼻子像范闲:“有些像表哥。” 林婉儿露出一些歉意:“抱歉,表弟,范闲他,他说先不要声张的。” 看来范府的保密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她连什么时候林婉儿怀上都不知道:“有名字吗?” “名字,我打算,让范闲来取,目前,只有个乳名:范小花。” 闻言,蓝蔻看向了陈萍萍鬓边的那朵小白花,嗯,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陈萍萍一直抱着孩子,脸上没有一丝在逃难的紧张感,似乎根本不在乎现在在京都城里正在卖命的两个子侄:“子弦啊,你看,这女孩儿,如何?” “……院长,孩子才刚刚出生。属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刚生下来的孩子实在是不好判断。 “不是问你这个,”陈萍萍道,“喜不喜欢女孩子?” 蓝蔻想起了因为这个事儿,言冰云在这过去的一个多月折腾自己的日子:“喜欢。”冰云喜欢,其实,她也喜欢,都说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自己头胎是两个儿子,好在不闹腾。但是,她有点羡慕林婉儿了,第一次就生了女儿。 林婉儿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像是有了光:“子弦,我记得,你是有两个小外甥的。” 嗯,她是有两个儿子:“正是,娘娘。” “那,等过阵子回去之后,你能不能和芝儿说一声,两个儿子,挑一个给我做女婿呗?”林婉儿的身上冒着返璞归真之光。 …… 她一下子就傻了:自己是奉范闲的命拿着这笨东西来保护他们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一趟走,她极有可能会把一个儿子的终生就这么给确定了。 陈萍萍也极感兴趣:“我觉得可行,言家的孩子,大家有目共睹。子弦啊,回去之后,你和你妹妹商量商量,自然,若是言冰云不太喜欢,那便作罢。” 您老人家都这样说了,别说是言冰云了,就是言若海来了,也不敢多一句嘴:“是,院长。”儿啊,娘对不住你们。这一趟就把你们俩其中一个给卖了。 陈萍萍又瞄了一眼蓝蔻一直死死抱住的那个东西:“范闲给你的?”他像是终于记起了什么事情。 “是,我来此,正是为这件事。”蓝蔻郑重的答道。 陈萍萍笑了:“傻孩子,这里有影子,还有一些监查院里的老人。” 蓝蔻的神色一下子皲裂了,是啊,这里有影子,还有监查院里的一些武功到达了八品、九品的老人,她一个刚刚才抱着不熟悉的武器的不会武功的人,被范闲派到这里来了。还要扬声来保护他们? 这分明就是让自己抱着这宝贝,打发自己到这里来避难的来了。 蓝蔻苦笑,又被他摆了一道。不过,言冰云或许知道这件事,也许自己安全了,他才能更加没有后顾的拼命。 “我家的两个小外甥呢?”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自己的孩子了。而且,言冰云在城门司,言若海在当卧底奉命追击陈萍萍,言府里可谓是没有主力、空无一人,她的两个儿子呢? 陈萍萍抱着范小花,让影子推着自己,带着蓝蔻去了一间房间,房间里是一位乳母,乳母的面前有一个摇篮,摇篮里是两个熟睡的婴孩。 乳母见了蓝蔻,刹那间以为是她家夫人,但是,眼前的蓝蔻是一身黑衣男装,还可能是:“奴婢见过蓝爵爷。” 蓝蔻这才将手里的宝贝放下,走到摇篮边上,抱起了自己真正的两个小宝贝,一手一个。两个孩子很明显还不知道目前城里发生了什么,睡得很安稳:“这些日子,辛苦乳母照顾我这两个外甥了。” 乳母受宠若惊:“爵爷说笑了,这是奴婢的本分。只是,我家夫人……” 蓝蔻忙打断她的话:“她一直在我府上,等这段时间过了,她就回家。”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确很累。 乳母这才放下心来:“这样奴婢也就放心了。” 蓝蔻很是佩服陈萍萍的手段,能够在内监的监视之下将她家两个儿子带出来,而且,只带了乳母,没有带嬷嬷。怕是知道嬷嬷如果在家的话,还可以造成那位小言夫人依旧在言府的假象。 “你先去外面透透气吧,我来好好和我这两个小外甥玩玩。”蓝蔻摒退了乳母,关好了门,现下屋里只有她、两个儿子、陈萍萍、影子和刚刚出生不久的范小花。 蓝蔻刚才因为言冰云没来得及擦干的眼眶又湿润了,她抱着两个孩子,心疼的在两个孩子的眉心一人一个吻。既然是来避难的,那么,她只能遵照范闲的命令了。虽然她的心还有一大半在城门司的那个人的身上。 “看看这三个孩子。”陈萍萍抱着小花,但是眼睛却看着她怀中的两个儿子。 蓝蔻道:“我看着。” 陈萍萍笑道:“你是孩子的母亲,应该,能够定下这件事。” 蓝蔻却在这时候死不放口:“我想等冰云回来,我想听他亲口答应这件事。”只有言冰云亲口答应,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她本来以为,自己在这里避难,纯属是给他们多了口饭。但是她很快就犯下了自己的用处:带孩子。 作为一个两个儿子都已经快十一个月的母亲,蓝蔻是有带孩子的经验的。所以,本来负责她孩子的乳母就可以全身心的去照顾她的儿子了。而她,现在正抱着范小花哄着。 说实话,女儿抱起来,好像真的和儿子不同。儿子有的时候还会哭,但是女儿,真的乖得很,除了饿了的时候叫两声,似乎很安静。难怪言冰云一直有执念要个女儿。林婉儿刚刚生产,但是在逃难的路上肯定是有所颠簸的,所以也不怎么方便带孩子。 小花,小花,既然叫小花,那么就用花花来逗弄她不就可以了?好在这院子里都长了各种颜色的花,还能采摘不同颜色的来逗小花。 林婉儿抱着小花,细细的哄着:“小花,好好睡啊~~~” 作为“舅舅”,她则是在一边照顾着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两个儿子,刚刚闹了一下,不过现在安静了不少。 “小花,娘亲面前的这个是你未来的舅舅哦,以后要好好孝顺舅舅。”林婉儿轻轻拍着孩子,满脸的母性光辉。 …… 郡主娘娘,言家的人还没有表态…… 她不知道在这里躲了多久,久到自己都快忘记了他们这是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陈萍萍终于是带着他们启程回京都里了。 蓝蔻婉拒了与他们一起的想法,自己先轻功回了蓝府,换好了女装,然后神色忧愁的由护卫护着,走在这街上,希望看到自己熟悉的人。 她掐着点儿,这时候正好与陈萍萍的队伍相逢。蓝蔻见了,急忙向陈萍萍问安:“院长。”陈萍萍道:“孩子,起来吧。” 林婉儿在马车内,看到了自己想见的好姐妹,忙道:“芝儿,芝儿!”蓝蔻走了过来:“郡,婉儿嫂子。”林婉儿让她上来,她便上来了。 好在这些男人长了个心眼,将她儿子们与林婉儿和刚刚出生的小花放在了同一辆马车上。蓝蔻急忙抱住了自己的儿子们,挤出一滴眼泪来:“你们俩吓死娘了。” 林婉儿将小花给她看:“芝儿,这是我的女儿,范小花。对了,子弦表弟呢?” 蓝蔻抹去了眼泪,笑道:“哥哥累了,一回去就睡下了,我知道你们回来之后就来看看。恭喜了,这是表哥的第一个女儿,他应当欢喜的。” “那个,芝儿,我就是想问问,我能与你们家的儿子结个亲吗?”林婉儿眼里都是希望。 蓝蔻就知道她会问自己刚刚的问题,所以早就想好了答案:“这,我可做不了主啊。得见到公爹,或者是见到冰云之后再做打算。” “这样啊……”林婉儿其实也知道,这个亲有陈院长出面,肯定能结得下来,她看着两个快十一个月大的小孩子,“你家儿子生得真是漂亮。” ……一个男孩子,用漂亮来形容? “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没看出来,现在看,”林婉儿看着言霁,霁儿的眼下,好像有与子弦表哥一样的,泪痣?” 蓝蔻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大儿子出生的时候没见到有什么,但是张开之后,变得白白嫩嫩的,眼角的与她一样的泪痣也就显现出来了:“像哥哥也好啊,都说外甥像舅嘛。” 载着林婉儿与蓝蔻的马车直接驶向了监查院,这里有可以让她们歇息的地方。但是同时,也昭告着:陈萍萍还活着,范闲更是立下了大功! 范闲一处理完太平别院里长公主的事情就遇上了王启年,告诉他,两位夫人已经被安置到了监查院。他第一时间就往监查院赶过去,在遇上,遇上了,左手几乎已经废了的言冰云。他盯着言冰云的手:“你这是……” “城门司我没帮上什么,总该是有些补偿。”言冰云的面容没有丝毫紊乱,就像是折断自己的左手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一样。 范闲真是佩服死了这个狠人了:“去监查院吧。陈萍萍回来了,咱们俩的娘子都在那里呢。” 言冰云闻言,不顾身上的伤,就和范闲往监查院奔去。 两人进了监查院就直奔陈萍萍的办公之处,范闲刚刚推开门。眼前的温馨的一幕让他的心救软了下来:“婉儿?” 陈萍萍头上还插着一朵小白花,见了范闲,命人将自己推到范闲的身边,将怀中一直抱着的婴孩让范闲抱着:“这是你的女儿。” “……叫什么名字?”范闲发现,自己杀人都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女儿就在自己的眼前,但是自己却没有抱起她的勇气。 “乳名叫范小花,大名嘛,让父亲来取就可以了。”林婉儿走过去,准备抱住范闲。 但总是有人要抢先他们一步:蓝蔻。 蓝蔻早在昨夜亲眼看见言冰云折断自己的左手的时候,这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脱险之后,夫妻再重逢,言冰云身上的伤比昨夜更重了,她早在言冰云跨入大门的时候,就忍不住朝着言冰云奔了过去,言冰云伸手接住了她,她避开了这些受伤的地方,一时间,担忧、害怕、委屈的情绪仿佛是都爆发了出来,泪水一串串的往下流,哭得梨花带雨。 言冰云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蓝蔻的情绪会这样,昨晚的肃杀之气早就消失了,剩余的只有仅属于她的温柔:“都过去了……”只是话还是一样的少。 与此同时,范闲看到了,那边还躺着两个已经醒了,但是安静无比的婴儿。再瞥了一眼刚刚到了自己的怀里的这个,又带着些戏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这对夫妻,一个想法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表妹,别哭了。我,我帮小言公子治伤。”啧啧啧,估计就是在等他这句话。 蓝蔻闻言,顿时把泪给止住了,她要的就是这句话:“那,劳烦表哥了。”她也是不客气,现在监查院里费介不在,医术最好的就是范闲。 但是,范闲自然也不会这么白给言家夫妻治伤:“我倒是有个条件。” “你说,只要我能做主的,就答应你。”蓝蔻道。 嘿,上钩了,范闲望向陈萍萍和林婉儿,二人似乎都知道了范闲想要干些什么。范闲也就大胆的说了:“你看吧,我这也是,一个女儿,你家有两个儿子。要不?送一个给我当女婿?”虽说这个决定是范闲临时起意,但是,真的要说教养,谁有言家的孩子们教养做得好?眼前这位小言公子就是例子,范闲掂量了自己女儿的未来,嗯,至少婚事不用愁了。 蓝蔻心里一沉,果然又是这个话题…… 在她和言冰云都还没有开口之前,言若海就紧跟着回到了这里:“谁当女婿?” 言冰云和蓝蔻忙俯身问安:“父亲。” 言若海看着一脸奸笑的范闲:“不知道,范提司是要谁作女婿啊?” 范闲不出声,但是陈萍萍却开口了:“老言啊,这是范闲刚刚出生的女儿,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家两个孙子,挑一个,两人结亲家,岂不是很好?这血气刚过,总该是有几件好事要来冲冲喜。” 言若海是看出来了,陈萍萍是真的喜欢范闲的这个女儿。当初自己孙子出生的时候,陈萍萍给了红包表示,范闲的女儿一出生,陈萍萍就把未来打在了他两个孙儿的头上。 算起来,范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不错,而且,冰云是他从北齐带回来的;子弦的腿,也是他治好的:“……好吧,不知道,范提司,看上的是我哪位孙儿?” …… 蓝蔻满脑子黑人问号? exo me? 公爹,义父,您有问过冰云的意见吗?一句话就把她儿子给卖了?她有些惊异的看向言冰云,言冰云对上那双眼睛:“父亲说了算。”一句话仿佛是一盆冷水,将蓝蔻的心浇了个拔凉。 说起指婚,范闲这婚事,也不就是被“指”来的吗?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儿,来到摇篮边上,仔细打量着言霁和蓝采鹤。盯了许久,抬起头来,道:“就老大吧。” 王启年不解,其实他家大人挑谁都不亏,据他了解,老大老二,一个是未来言家家主,另一个是未来蓝家家主。 但是范闲却认为:老大,长得没有那么,奶…… 这亲事,就在陈萍萍的一言之下,促成了。在回到言家之后,她就一直充满歉意的抱着老大,安慰了许久。 她现在有权力怀疑,当初范闲把自己调走的真正目的了。 言冰云简单的清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还是真的很疼,尤其是左手,还得等范闲明日来帮他治疗。只是,以往的时候,自己受伤了,帮助自己清理伤口的都是蓝蔻。而现在,蓝蔻则是满脸歉意的抱着儿子哄着,好像是儿子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一门亲事,儿子能受什么委屈?他召来了嬷嬷,将两个儿子抱了出去。 “冰云……”蓝蔻这才乖乖的过来,给言冰云的伤口上药。 “觉得亏欠了霁儿?”言冰云看着她苦着的脸问道。 蓝蔻点点头:“本来是想让孩子们长大之后自己选的。谁知道,范闲的第一胎就是女儿?”既然是女儿,那么自家儿子绝对跑不了了。 女儿。 这两个字眼硬生生的刺激了言冰云,想着刚才范闲抱着范小花的幸福的模样,再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抱着两个儿子的模样…… 蓝蔻刚刚帮言冰云的伤口上了药,就一把被言冰云搂住,一双手又在自己身上点火:“冰云,你,你还有伤……” 这劝解不了言冰云,第一次的时候,言冰云可比这个伤得更重,言冰云吻着蓝蔻的脸颊:“范闲第一个就是女儿。蔻儿,你觉得,是不是女儿更好一些……” …… 好吧,她承认,比起儿子,她是更喜欢女儿。然后,类似于第一次的事情又发生了。 第63章 平静的生活 这次宫变的结果就是:长公主、太后、皇后、太子、二皇子还有一些主谋,一个都没有剩下。而大皇子、范闲、三皇子成为了庆帝仅存的血脉。 范闲,还是监查院的提司;陈萍萍,依旧是监查院的院长;而言冰云,还是四处主办。 范小花的大名出来了:范淑宁。 作为小花未来的婆母,蓝蔻代表言家亲自去范府参加了小花的满月宴,送上了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 在宫变一个月之后,她那远在澹州的娘才带着姨娘们回来,直到回来之后她们才听说了这件事情,不由得为蓝蔻捏了一把汗。 监查院虽然在宫变的时候成了一盘散沙,但是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现在的监查院依然固若金汤,言冰云自己折断的手,经过范闲一个月的疗养,算是开始好了起来。只是,接下来半年内不可有大动作,不然可能复发旧伤。 在家里休养了两个月,言冰云除了养伤之外,其实晚上也没歇着。苦了她了,一面要为他敷药;另一面还要注意在过程之中不能伤着他。 她认同夫妻之间在生活之中关于这方面的义务。但言冰云可能是被范小花刺激到了,这两个多月来言冰云每晚就没消停过,事后还露出白日从未有过的一面来引诱她。她还是对言冰云心软,就像当初一样,不忍看他痛苦,只能顺着他来。 但是监查院上上下下要重组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院长、提司比较容易到位,但是主办就得另说了。不说别人,就说她八处主办宣九,已经退下来了。现在八处主办空缺,院里有些人推举她,但是这些都被范闲和言冰云给压下来了。最后,纪繁息的资历最老,能力最强,他接任了八处主办的位置。 处理好了这些主办,就是这些小职员的事情了。这次宫变里,监查院也有了些损失,但是问题不大。蓝蔻也在两个月之间一直等着范闲给她上班的通知。 只是……似乎是不成了。 事情发生在她的两个儿子抓周的现场。 为了避免她的身份外泄,此次儿子的抓周只请了和言府相熟的蓝家、范家还有王启年、高达几家的人。 蓝蔻看了看着地上摆放的东西:范氏以蓝蔻生病为借口代替蓝蔻过来的时候从蓝府带来的她当年用过的笔、言冰云小时候用过的配剑、言若海从书房里拿来的书、林婉儿从范家带来的钱模样的小玩具、还有范闲的……药瓶子?等等,等等…… 蓝蔻有些不放心的将药瓶子打开,闻了闻,没有任何的味道。范闲看出了蓝蔻的担忧:“放心吧,这瓶子只是给孩子玩的摆设,里面没有装过任何药物。” 蓝蔻这才放心的将言霁抱了起来,怜爱的看着言霁:“霁儿乖,自己喜欢什么就抓什么,好吗?”说着,将言霁小心的放在了这一堆小玩意儿中,还时刻关注着儿子。 小言霁左看看,右看看,这神色像极了在思考时候的言冰云。想了一会儿,小手逐渐开始往蓝蔻的笔那边伸过去,看得蓝蔻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这只小手在半路之上忽然停了下来,蓝蔻心里一咯噔,就看见小手揪住了在这支笔旁边的言冰云配剑的剑穗。 蓝蔻心下还是高兴的,毕竟儿子很健康,不会像她这样,隔三差五就生病,搞得是个病秧子,不能习武。 范闲将蓝蔻脸上的神色一览无余:“看来,比起小言霁的探花舅舅,他似乎更喜欢和他爹在一块儿。” 在众人的恭喜和调侃之中,蓝蔻将言霁抱起,但是言霁就是抓紧了这个剑穗不放。这剑穗连接着言冰云的配剑,言冰云只得把配剑和儿子都接了过去。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蓝蔻还是从言冰云的身上看到了父亲这一角色带来的光辉。 蓝蔻又转头去抱她的小鹤儿,两个儿子,总该有一个学文的吧?只是,她还来不及将小鹤儿放在地上,小鹤儿就鼓起脸颊的奶膘,手朝着言冰云那边伸。蓝蔻不解,只得顺着二儿子来,于是,在她惊异的目光之中,蓝采鹤抓住了剑穗的剩下的一端,扯都扯不开。 …… 她不干了! 两个小没良心的。你爹为了你只费了近两个时辰,你娘为了你努力了九个月,结果还是和你爹亲。 她原本还想让小鹤儿随着自己学文……现在看,孩子还是放在言家养吧。 蓝华自然发现了蓝蔻的情绪不对:“姐姐,儿子随着姐夫那自然是好的啊。” 蓝蔻也是懂这个道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有些不甘心。言冰云手里一个儿子,一把剑,剑穗还被两个儿子死死抓住,但是他已然察觉到蓝蔻不对劲,说着,便狠了狠心。将配剑和剑穗都抽了出来,让乳母抱着孩子。自己则开始安慰蓝蔻:“无碍。” 蓝蔻嗔了他一眼,但是这嗔意配上蓝蔻的容貌,倒像是一种莫名的引诱:“凭什么你努力两个时辰,而我努力了九个月,儿子没一个跟我的?” 言冰云轻轻揽住蓝蔻纤细的腰身,嗯,最近长了些,手感也好了些:“我们等下一胎。” 蓝蔻知道他想要个女儿,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女儿的话,不能再学我这样了。” 言冰云叹了口气,蓝蔻的身份是她的一把枷锁,这辈子都摘不掉:“我知道。”他们的女儿,不会再像她的母亲这样背负了。 蓝蔻还待说些什么,正巧下人们端来糕点,糕点的甜香味儿惹得她心里一股子不快。恶心的劲儿朝上涌来,她脸色一白,拍了拍胸口。 言冰云顿时有些慌了:“怎么了?” 等蓝蔻缓过来之后,道:“没事,有些想吐。” 这一幕也被在场的人瞧见了,范闲上来就抓住了蓝蔻的右手,细细把脉,在得知结果之后,用充满鄙夷的目光朝言冰云望了一眼。随后对坐在堂上的言若海和范氏道:“恭喜言大人,恭喜姑姑。表妹又有了。” 满场哗然! 蓝蔻有些尴尬:“几,几个月了?” “两个月不足,你需要好好休息。”范闲道。 蓝华挺着肚子,走过来牵住蓝蔻的手:“恭喜姐姐了,这两个哥哥才刚满月,姐姐又有了。唉,这次,是男是女啊?” 范闲摇头:“不足月,看不出来。只不过,表妹这运气,也是过于好了些。” 言冰云的内心也从刚刚被喜悦包围之中醒了过来,只不过面色依旧没有多少变化:“什么意思?” “就像是表妹头胎一样啊,这次又是两个孩子。” 言冰云的眼里有了光,看向蓝蔻之时,眼里都是希冀。蓝蔻望向言冰云,脑子一翁,眼前一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也不管她娘正在和她义父开心的交谈着什么,在确定自己现在牵着的手是言冰云的右手之后,向后一倒,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二人的房间里,床边坐着的是端着一碗安胎药的露出少有的柔情的言冰云:“醒了?” “冰云……” “白日里,你在正厅睡了过去,范闲说,是孕妇的正常反应,”言冰云端起这碗他已经捧了很久的药,“来,喝了。” 蓝蔻委屈巴巴的喝下这碗苦药,那段自己一个人安胎的记忆又袭上脑海。言冰云道:“你生霁儿和鹤儿的时候我不在,现在监查院暂时没有什么重事情。我可以陪你,与我们的孩儿一起。” 蓝蔻摸着自己的小腹:“不知道这胎是男还是女,若不是女儿,你又得折腾我。”言冰云道:“有女如你,不好吗?” 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自然是好的。蓝蔻想到以后可能有一个精致的梳着包包头的小姑娘,甜甜的喊自己一声“娘亲”或者是“妈妈”,软软的,一下子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言冰云道:“本来,我还想着和范闲把院务处理好之后,便去安排八处的人,但是,蔻儿,以你现在,可不能去监查院了。” ……她是要暂时和她热爱的八处说拜拜了吗:“那,我生完,还能回去吗?” “若你想,自然可以回去。”只不过,现在,就当是被免职察看了。 蓝蔻闻言,高兴的在言冰云脸上落下一吻:“谢谢达令。” 达令?这个词他很久都没听她说过了。撒娇的时候是达令,暖心的时候是冰云,有求的时候是公子,无事的时候带姓氏。他已经把她摸了个透彻了。 不得不说啊,这怀孕的时候老公在家与不在家那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当初怀着老大和老二的时候言冰云外出,她费尽心思给自己找乐趣;现在言冰云在家,她不用主动,言冰云每天回来之后都会找自己下棋,或者是喂海德薇和言辉,以及偶尔带着自己临摹字画。言冰云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爱人,他不会像别人那样把东西往她嘴里塞,而是时常监督自己的适时活动。 等到蓝华生了第一个儿子,林婉儿再怀上第二胎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大到自己翻身都是个麻烦事儿。在这个时候蓝蔻向言冰云提出了要分房睡的要求:“冰云,我们暂时分房一段时间如何?等孩子们出生之后我再搬回来?” 言冰云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那么我能否请问小言夫人,这么做的理由吗?” 蓝蔻挺着大肚子,有些吃力的说道:“我现在月份大了,你每晚又到这么晚才回来。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翻身困难,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你了,毕竟你每日都有公务。” 然而,此等提案被言冰云一票否绝:“无妨!”这点苦都不能一起度过,如何算夫妻?生霁儿和鹤儿的时候他不在,现在若是分房,他心中会更担心的。 分房计划,失败! 天逐渐冷了下来。在她怀着二胎的八个多月的时间里,京城安静平和得可怕,有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之感。外面传来的消息,就是范闲又收了东夷城,为庆国的版图扩了一座城的消息。 嬷嬷扶着她,在走廊上走着,天下着小雨:“小姐,这胎快了,约摸着快了。” 蓝蔻对于这种举步维艰的生活很是熟悉:“嬷嬷,其实,你可以不用顾我。去照顾两个哥儿吧?等会儿冰云就回来了。” 嬷嬷摇头:“小侯爷离去前,嘱咐奴婢的,是要好好照顾小姐,小姐就不要为难奴婢了。” 蓝蔻嗤笑,言冰云现在连自己带来的嬷嬷都收付了,调侃道:“嬷嬷,你究竟是谁家的?” “奴婢自然是小姐的人,”嬷嬷听出了蓝蔻的调侃之意,“不过,现在小侯爷也是为了小姐着想。所以,奴婢自然要将小侯爷的话给听进去了。” 蓝蔻觉得有趣,便不再调侃嬷嬷了,继续走着她的路。当走到了房间门口的时候,蓝蔻突然捂住肚子叫疼。嬷嬷赶忙将她扶到了床上,叫人去了。 当言冰云下了职,就看到自家护卫来报说是夫人正在生产,二话不说的奔了回去。等到了产房之前,却被嬷嬷拦住了:“小侯爷,产房血腥重,男子进不得。” 言冰云不信,他在四处,杀了多少人,这点血腥,他根本不在乎。更何况,他最重要的人正在里面,他推开嬷嬷,直接冲了进去,隔着屏风,他都感受到了蓝蔻的忍耐,就像是第一次生产时的那样,蓝蔻咬紧参片不做声,为了两个孩子努力保持体力。 都不知道现在他回来的时候,蓝蔻挨了几个时辰了。言冰云心揪了起来,脑门上也都是冷汗,正当要越过屏风去牵住蓝蔻的手的时候,屏风里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哭泣声。 接生的稳婆抱着老三出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是言冰云:“小侯爷?您不能进来的。” 言冰云也不回她的话,问道:“夫人可好?” “小侯爷,还有个没出来,”稳婆道,“恭喜小侯爷,这是三公子。” 言冰云也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了,只是一声:“照顾好孩子。”之后,越过屏风,握住了蓝蔻的手。 眼前的景象,多么像当初在北齐的时候,她为自己挡了沈重一剑倒在自己怀里时候的无助。眼角一滴泪流了出来:“若是疼……就抓紧我的手……别怕……我在……” 蓝蔻感受到了言冰云的气息,在痛苦之中硬生生扯出一抹微笑,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将手放在了言冰云的手上,并没有去抓紧。 就这样,过了一刻,在产房里血腥味儿越来越浓的时候,今日的第二个生命降生了。蓝蔻一直放在言冰云手心的手才算是放心的握住了言冰云,言冰云也顺势搂住了蓝蔻。蓝蔻面色苍白,气喘吁吁,浑身都是汗:“嬷嬷……” 嬷嬷闻言,抱着刚刚出生的老三来到了夫妻二人的面前。蓝蔻虚弱的伸出了手,在老三的脸上点了一下:“嬷嬷,是……男孩,还是……女孩?” 嬷嬷也知道这夫妻二人想要个女儿,脸上的喜悦也没下来过:“小姐,姑爷。奴婢怀中的,是三公子;现在,四小姐,还在稳婆怀里。” 太好了,现在抱着她的男人,终于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去折腾她了:“冰云,名字……”尽管已经虚弱无力,但是老二的教训还在,她一定要把名字给把关之后再睡。 等到这一刻,言冰云才发觉,其实,男孩子、女孩子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其实是自己怀中的这个人,他心疼的搂住她,也算是明白了在老大老二周岁之时她所说的那句两个时辰和九个月的差别。 这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他在身边她都如此虚弱,难以想象,当时头胎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是如何熬过来的:“言子翎,言绾。” 很好,终于是不是老范家的取名风格了。言冰云小声的安慰道:“你先睡一会儿,辛苦了。” 蓝蔻的耳畔传来他温柔的声音,她长长松了口气,终于是可以安心的睡下去了。在她彻底陷入沉睡之前,脸颊上突然落下了一滴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到了下巴,随后滴在了被褥上。 原来,他也会哭…… 第64章 留余年 就目前来说,她家已经有四个孩子了。这要是放在言家来说,已经是很多了,毕竟言家在言霁之前都是单传。 好在,言冰云在目睹了蓝蔻产子的过程之后便许诺再也不会让蓝蔻承受生产之苦了,而且,带四个孩子也是件麻烦事儿。 老大老二快两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而老三和老四刚刚出生,又请了一位乳母,也是娇气的时候。而且,言冰云每晚回家的时候,眼睛总是会不自觉的朝着摇篮里的小女儿瞟过去。 看得蓝蔻觉得好笑:“若是想抱抱小绾,就去吧。你是她爹爹,她定是喜欢你的。”原先言冰云只是看了两眼,便撇过了眼。后来,这话听得多了,便自然而然的走到了摇篮边,抱起了小女儿。 至于为什么叫小绾,而不是绾儿…… 恕蓝蔻直言,首先,这京城里已经有了个林婉儿,若是再说是绾儿的话,她怕范闲会和她计较。而且,她可还记得,北齐皇宫里,可还有位“婉儿”呢。 所以,在言冰云第一次喊女儿“绾儿”的时候,蓝蔻觉得听起来就像是在叫北齐的那位,醋意大发,二话不说,当即扔下了言家人回了蓝家住了三日。第三日的时候,言冰云终于发现自己的错误了,这才半夜造访妻子闺房,将她带了回来。 等月子过了,监查院的新聘文书也发到了自己的府上,当蓝蔻打开这新聘书的时候,在院长那一栏的印章和签名,居然从“陈萍萍”变成了“范闲”。 她回到了八处,来接她的还是她的老朋友,现在的八处主办:纪繁息。纪繁息一来就盯着她打量了好几刻:“身子终于是好多了。” 蓝蔻也知道她是告了病假的:“我这身子,多半是不中用了。” “幸好你来了,如今这八处,没了你,我还真的有些不适应,”纪繁息道,“办公处还是你原来的办公处,只不过,除了你之外,这八处的大多数人,换了。” 蓝蔻道:“是范闲,做了院长吗?” 纪繁息道:“是啊,老院长,这几年一直在养病。咱们这陛下,心疼院长,让院长返乡去了,剩下的就是如今的范院长了。” 从纪繁息的描述里,蓝蔻将这一年内八处主办的人事调动摸了个透:如今的一处主办,是范闲的学生,名叫沐铁;二处依旧是那位老刘主办接着,等到培养出了能挑起整个系统的副手之后就准备返乡了;三处的主办是她曾经做过媒的冷先生;四处依旧是言冰云;黑骑如今的统领也变成了范闲身边的银面荆戈;七处的那位光头主办很早便离职。 至于她的丈夫言冰云,也准备接任提司之位了。这几年,陈萍萍一直病着,而范闲对于整个院务的琐碎之事向来不管,倒是言冰云一个人辛苦承担了这些事务。所以,言冰云现在在院中的话语权也是很大的。何况,言冰云本就是院中嫡系,第一任四处主办言若海的独子,所以日后言冰云成为统管院中杂务的提司大人,所以监察院的官员都已经习惯,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现在,基本上,院长已经将监查院还给了范闲。 只是,这院中如今真正彻底的了解监查院的人,究竟是范闲,还是言冰云?毫无疑问是言冰云,言冰云从小在监查院长大,与监查院人中熟悉,亲近;范闲再如何,那些人忠于他,却也有敬畏之意。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啊…… 蓝蔻有些头痛,她伸出手指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纪繁息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爵爷这是怎么了?” 蓝蔻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事儿,有些头痛罢了。”自从蓝蔻入了监查院开始,两人就一直熟识,即便是现在纪繁息做了主办,在公事上,两人是上下级,而私下,他们依旧向往常一样称呼。 纪繁息叹了口气:“都道是天妒英才,你当年高中探花,无数的京城贵女把目光都放在了你和小言公子身上。唉,天意弄人,你若是身子好些,也不必如此耽搁。” “老纪啊,我如今都二十三岁了,老了,在加上我这残破的身子,和之前得罪过靖王府的人,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蓝蔻自嘲道。 纪繁息也想安慰她:“话不能这么说,那言主办,就凭他从前冷冰冰的,我们都还曾在私下里讨论过,他会不会像冷主办一样,在三十岁前被人做媒给解决了终生大事。可谁没想到,你们两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你妹妹乃是庆国贵女里少有的大美人,难怪到二十岁都不嫁人,合着这是在等她的小言公子呢。” 蓝蔻笑道:“你这是在等我三十岁的时候看我得府门口被踏破呢?” “有冷先生和言主办在先,我拭目以待。”纪繁息道。 蓝蔻摇摇头:“算了,你就别等了。有这个空,还不如给我的刚出生不久的外甥和外甥女给红包。” 两人聊了很久,但是无论怎样轻松的氛围都不能压制住蓝蔻心中对言冰云的那份担心。正好,八处有一份文书要送去四处,她自己接下了,为的只是自己的私心,她想去见见言冰云。 言冰云的办公处已经不是之前的那间房间了,她被四处的人带往的,居然是陈萍萍之前在监查院待过的房间。她敲了敲门,在门口的铃响了一下,门开了。她走进门里,门被缓缓带上。言冰云身着与监查院黑色的背景格格不入的白色服饰,站在窗前,窗上拉着黑色的布,把他整个人都隐入了黑暗之中。 “冰云,这是八处整合的四处的文书。”蓝蔻身上的黑衣与他的白衣形成了鲜明对比,言冰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才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放在桌上吧。” 蓝蔻小心的将这文书按照言冰云的惯例放在了这书桌之上,分类放好,见言冰云沉默着,原先想说的话都憋在了心里,准备离开。因为她知道,言冰云一旦沉默就表示他在想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而这个时候,家人都不会去打扰他。 “等一下。” 她刚刚转身走了两步,那片黑暗里就发出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蓝蔻只得止步,重新回到他的桌子前面。 言冰云从黑暗里起身,拉开了这遮住窗子的黑帷幔:“你看看刚刚各处送来的文书吧。”他的语气十分冷漠,让她摸不清楚,现在自己究竟是以一个妻子的身份来面对自己的丈夫,还是以一个下属的身份来面对自己的上级。 蓝蔻拿起这已经搁置了不久的冰冷的纸张,这些文书还没有被外人综合整理过,由于最近天气的原因,墨迹还在。蓝蔻一页页的翻开这些文书奏报,脑子里的一根弦却是崩得越来越紧,心也揪得越来越痛。 第一部分是二处的情报,里面记载的是京都守备师离奇失踪,禁军与宫防忽然加紧,枢密院暗中开始调兵。紧接着是二处的人事调动,一大部分的人都被调去了西胡和东夷; 第二部分是四处的情报,比起往日不同的是,现如今四处的人在言冰云的掌控之下,分散到了各州郡异国之中,京都监查院内只是留了一少部分精英力量; 第三部分是六处的情报,六处向来负责暗杀,但是这次六处的刺客和剑手已经被抽空了。 …… 这些情报分散开来看,恐怕只会让各处的主办认为,这是为了庆国最新的版图东夷城而调配人手。但是综合起来看,现在整个监查院的武力,已经被削弱到了极限!恐怕整个监查院的实力,不如陈萍萍在的时候的三分之一! 蓝蔻的手颤抖的放下了这些情报,她第一次内心有些害怕的看着眼前的白衣背影。陈萍萍返乡、范闲不在监查院,现在监查院内真正说了算的就是言冰云,这些事,若是没有言冰云的点头是不可能办的。那么,为什么,言冰云要把监查院的势力如此削弱? “冰云,我记得,当年宫变之后,你被陛下召见过。那日陛下,和你说了些什么?”这是她作为妻子,在问他的丈夫。 言冰云似是察觉到了身后之人话中的不对劲,转身过来,在这窗子里透出的一丝丝光的照映之下,眼前的人,脸色苍白,双瞳放大——恐惧。恐惧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脸上。 言冰云走过桌子,将一只手放在了她还搁在桌子上的手上,企图温暖她的手。可谁知,等挨上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也是如此的冰冷:“陛下说了,院长也说了。” “同样的话吗?”蓝蔻觉得呼吸都有些受阻。 “大意是相同的。”言冰云握紧了那只手。 蓝蔻抿了抿唇:“院长现在在哪儿?” “回京路上,陛下召其回京。” 蓝蔻顿了顿:“院长以为,牺牲了自己,就可以让范闲真正的强大起来……所以,他才会让你来当这个恶人,让你把监查院内所有的势力抽空,让你听从陛下的命令。只因为,这个监查院里,最好行事的人,是你。” 言冰云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亦是如此,你我身为大庆的子民,该是忠于大庆。” 蓝蔻苦笑着摇摇头,有很多话,她现在不说,以后,怕是真的会量成大祸:“冰云,你究竟是忠于我们庆国,还是忠于那个坐在庆国龙椅之上的人?” “……” 言冰云第一次在蓝蔻的面前,被这个问题给噎住了。从前,他记得她也旁敲侧击的和自己表达过的这些意思,只是,这次,她却是直接点出了:“蔻儿,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蓝蔻看着言冰云,“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丈夫,因为愚忠而受到监查院所有人的排挤,因为愚忠而被整个监查院所不齿。我也害怕,最终我会和你走上不同的道路。” “难道,陛下,不就是整个庆国吗?”这是言冰云的意识,他从小就接受的意识,便是忠于国家,忠于监查院。 “若是,这龙座之上,坐的是一位昏君呢?你还要忠于他吗?” “……陛下不是昏君。” “他的确不是昏君,但是,他也确实,不是一位值得我去效忠的君主。”蓝蔻笑道。 言冰云扶住蓝蔻的双肩:“你累了,思绪都模糊了。” 蓝蔻摇摇头:“我不累,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现在不劝你,不救你,不与你一起进退的话,我会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你别想打发我。” 她轻轻松开了言冰云放在自己双肩上的手,从言冰云的办公处搬了把有些破旧的椅子,坐了下来。言冰云则是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与她对坐:“蔻儿,为何,不愿意忠于陛下?” “他既是坐到了那个位子,便要承担起他的责任与义务。若他是位贤明的君主,我等自愿为他出生入死,”蓝蔻看了一眼言冰云,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说出这在背后隐藏的一切,“接下来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无论你信与不信,事实就在哪里。” 言冰云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我听着。”他可以预料到,这些与自己以往所接受的都是相悖的,但是,他有股想要听下去的冲动。好奇的种子在心里拼命的发芽,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蓝蔻沉着声,缓缓道来:“这一切从范闲开始,我也不饶弯子了,范闲,范安之,是陛下的儿子。” “陛下之子?!”言冰云双眼睁大,满眼的不可置信,直接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 蓝蔻则是显得比他平静了许多,似乎已经早就预料到了他是这副反应:“很早了。当年范闲成婚的时候,我就在想,范闲的婚礼规格,是不是过于大了些。后来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再想想当初的婚礼,这就是皇子的婚礼规格。” “可是,叶轻眉……” “当初,院里为什么是滕梓荆接受伪令?为什么命令不直达六处?为什么院长当初在明明知道你是受害人的情况之下,还是把你送去了北齐接管谍报?” 言冰云一下子被问住了,当初自己想过,这滕梓荆接受伪令的事情,他以为不可预料。而现在看来,只怕,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 蓝蔻继续说道:“当初范闲告诉我,肖恩之所以与范闲说出神庙的消息,是因为,陈院长,从前给他暗示的消息是,范闲是他的孙子。当年院长千里奔袭,抓住了肖恩,还带走了肖恩儿子在青楼养的一个女子,当时那个女子有身孕,名唤玉芗。巧就巧在,这肖恩真正的孙子,与你与范闲,同龄。” 回忆起当时在北齐的时候,范闲得知自己与他同龄的时候的神色,言冰云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把自己当做了肖恩的孙子。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蓝蔻道,“肖恩的孙子是否活着,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陈院长以你的身世为暗示,让范闲误以为你是肖恩之孙,使得范闲产生误会,与之疏远。” 言冰云道:“既然范闲是皇子,又是叶轻眉之子,那么,院长为何要疏远他?” “这就要问我们那位陛下了,问问我们这位陛下,是有多么狠心,”蓝蔻嗤笑,“叶轻眉是陈院长的信仰,当时叶轻眉,是被人给害死的。” 言冰云道:“这我知道,是当年在生产的时候,皇后一党所为。” “不要那些表面所迷惑了,”蓝蔻道,“舅舅说,叶轻眉每经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与她接触的人,其中便有一位会成为大宗师。这个世上五大宗师:叶流云、四顾剑、苦荷、五竹,陛下,每一个都是叶轻眉所指点过的。你还记得,我当时给你讲的那个男人和妻子的故事吗?” 他当然记得那个故事,毕竟是他自己下的结论:二人不会长久。当时他没有把这个故事当回事儿,但是现在一想,甚是让人毛骨悚然:“是陛下,杀了叶轻眉……” “夫杀妻,接下来,如果儿子知道了母亲是被父亲所杀,那么,儿子会如何去做?”蓝蔻反问。 这个答案二人心里都清楚:反杀。 蓝蔻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我猜,院长是为了给叶轻眉报仇吧。这才,把自己和监查院要摘干净,让你来当这个恶人。如果院长刺杀成功了,范闲可以不必背上弑父弑君的罪名;如果院长失败了,陛下肯定会让监查院中的人来监斩,你把监查院都抽空,是为了监查院能够存活下来。到时候范闲去报仇,你可以在暗中支持他,我说得对吗?” 每一个字,都直击言冰云的心,他的妻子,真的是,别具慧眼:“院长之意,大致如此。” “但是你真的想看着院长去死吗?为了这样一个君主,为了自己的权力,杀了自己妻子的人?”蓝蔻拉着言冰云的手,“冰云,现在醒醒,你还有回头路。” “……如何去回头?”此局已经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范闲就要回来了,我们可以重新计划,”蓝蔻道,“不能让院长就这么白白死去!院长可以选择去复仇,但是真的,没必要死去。” 言冰云坐在座椅上,但是他已经暂时起不来了。从蓝蔻第一日与他相识开始,她就一直在潜移默化的为言冰云改变着一些思想,八年了,如今的旧的思维与新的思维的碰撞在此刻爆发。 或许,他真的好好想想,自己该忠于什么。 蓝蔻也起身离开了,今日她不会留在言府过夜,言冰云需要些时间自己去想清楚事情该是如何发展;要明白,监查院究竟是干什么的;也要明白,该忠于什么。 今日她像往常一样下了职位,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她和言冰云第一次见面的玉春楼边上走走,流晶河上的抱月楼和醉仙居依旧经营着,一切还是如往常一样。风还是如同八年前那样凉爽,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在这些醉生梦死的地方,开了家医馆。 “淡泊医馆?” 蓝蔻在医馆门口驻足,念叨着这医馆的名字,如今是夜市开放的时候,医馆自然也是开着的。她走了进去,迎面是药香味。 “呦,贵人,要买些什么药啊?”负责药柜的伙计问道。 “风寒药,再来些可以消除淤肿的药。”蓝蔻道。她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来看看这医馆的新布局。可是,既然来了就买些东西吧,再说,也是对自己和家人有好处的,最近的腿,因为天气的原因,有些疼起来了。 在伙计抓药的时候,她抬头看向了这医馆的二楼。此时,二楼之上正好下来了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不同的是,这两道身影,白衣女子蒙着面纱,但是这眼睛却让她十分眼熟,这青衣女子,居然是,若若?! 芝儿?若若?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65章 陪他演戏 蓝蔻此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 因为她一直疼在心上的妹妹,现如今,顶着淡泊医馆助手的身份,结束了在外游历,回来了。 她不是不欢迎妹妹回来,如果放在以前,她妹妹愿意回来,她是举双手赞同,但是……现在京都是个什么情况?监查院都被她老公抽干净了,皇宫里那位要搞事情,范闲依旧在赶来的路上。若是事发,言家、范家、蓝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而她的妹妹,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了。 她现在正在蓝府,她的闺房里,而蓝芝,就是那个医馆里的蒙面白衣女孩,手指交缠:“哥哥……” “说吧,回来多久了?”蓝蔻看着蓝芝的眼睛。 蓝芝道:“三日前刚到的京都。” “世界的大好河山看完了?” 蓝芝摇摇头:“没有,东夷城那个地方还没去。北齐、西胡倒是去了一趟。” “那为什么要现在回来呢?”再晚点不好吗? 蓝芝道:“哥哥,自我游历开始,我身边就有表哥的人和姐夫的人来保护我。但是最近,他们很多人都被调走了。” 知道,是你姐夫干的事儿:“所以你就回来了?” “我是担心京都里面出了事儿,所以我就回来了。”蓝芝道。 蓝蔻捂脸,这丫头也是一番好心,但是,真的在某种程度之上给自己带来了麻烦:“你这几日一直住在医馆吗?” “是的。” “可用化名?” “云岚。” “那除此之外,还有人认识你吗?” 蓝芝摇头:“若若倒是有很多人认识,我每天除了磨药之外就没有出来过。” 蓝蔻想了想:“你的那本书什么时候完结?” 蓝芝道:“哥哥是说《云下之蓝》吗?这本书还有三章就完结了。不过,我又想好了另外的一个故事,还可以继续写书赚钱!” “三章,那就三章吧,《云下之蓝》完结之后记得暂时不要写了。”等这段风波过去再说。 事情真的比以往要复杂一些,这其中的缘由是,她妹妹就在淡泊医馆,而范若若也在。淡泊医馆那里,肯定已经有了范闲的人马,还有其他的探子。若是自己再派自己的人过去的话,势必会暴露。 亲人在眼前,她却没有办法去保护的情形,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今夜留下来好吗?就在我房里,一起睡?” 蓝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道:“好!”自己的房间自己是回不成了,言府她更是不能去。而且,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姐姐睡。 吹熄了灯,蓝芝躺在里侧,而蓝蔻躺在外侧,很快闭上了眼睛,蓝芝却似乎没有什么睡意,她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蓝蔻的面容。 她在外面也很想姐姐呢,每次想念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一下,好像就能缓解自己的思念,实在不像的话,再用墨汁点一滴泪痣就行了。 罪恶的小手悄咪咪的伸到了蓝蔻的睫毛之上,轻轻拨弄了两下,好玩儿~~ “芝儿,别闹了,我明日还要去监查院。”蓝蔻实在是累了,即便是想劝解妹妹,也没有力气了,只能发出软糯的细微之声。 正是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得蓝芝心里都一阵荡漾,心道,姐姐这声音软起来,她一个女子都招架不了,姐夫就更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她侧过身,轻轻搂住蓝蔻的腰肢,闭上眼睛,睡着了。 夜班三更的时候,安静的蓝蔻房间外的院子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悄潜入。 一个晚上,不足以打通言冰云的脑子,但是足以让他对住在这屋的人担忧、思念。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这个院子,躲过了护卫的眼线。言冰云望向那屋内,灯灭了,她睡了? 他悄悄靠近,轻轻推开了门,即便是睡了,他看一眼就离去也好。门刚刚打开,言冰云就觉得屋内不太对劲,这屋内有两道呼吸声。 他的思绪顿时有些紊乱,但是终于是理智战胜了疯狂,他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悄悄走到床前,接着月光看向了床上的两个熟睡的人之后,先是皱眉,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的人抱着一起睡得正熟。 不过,这也间接的告诉了他一个消息:蓝芝回来了。说明在北齐的那边的暗探都埋伏好了,且,说不定,范闲已经接到了蓝芝回京的消息,这时候也在往回京的路上赶。 只是,明明是两姐妹,明明长得很像,但是他现在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 第二日,蓝蔻起得早,先把蓝芝摇醒了,秘密送其回淡泊医馆,然后驱车去了监查院,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办公。 然而,还不等到下班,她的桌前便围满了四处的人。蓝蔻放下笔:“诸位四处同僚,这是干嘛呢?” 领头的是言冰云身边的护卫,他是四处少数的知道蓝蔻的真实身份的人之一:“蓝爵爷,我们主办请您去一趟。” 才一夜就相通了?她才不信:“请转告我妹夫,最近忙了些,改日一定去上门拜访。” 闻言,那护卫明显脸色一僵:“请蓝爵爷不要为难我们。” 这是铁了心要和自己谈?她明明给了他私人空间让他去好好想想的:“我若是不去呢?” 话闭,那护卫道:“如此,便别怪我们了。”话刚落音,这位围着自己的人一个个的都拔出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 她上次被这样架着剑是什么时候来着?估计还是两人刚刚认识初期的时候,滕梓荆用剑架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写文书。 紧接着,这监查院里就上演了这么奇怪的一幕:四处的人架着剑,随行在蓝蔻的左右,而蓝蔻被包围在中间,正在朝着言冰云的办公处走去。 这路过的看到这一幕的人虽然嘴上摄于言冰云的威信不敢说什么,但是架不住路过的三处那群人的八卦: “这郎舅俩又怎么了?” “我看,八成是言冰云那小子对他夫人又有什么不好了。” “那也应该是爵爷把剑架到言冰云的脖子上啊。” “说不定是言冰云先下手为强。” “啧啧啧,这言冰云怎么就不知道怜香惜玉?” 蓝蔻手捏得很紧,你们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她都听得见好吗?她不想让明日监查院报纸关于娱乐那板块的头条标题就是“言冰云家庭生活不和谐反倒对大舅子抢先下手,三年夫妻何去何从?” 言冰云虽然只是随口一说她若是不愿意来,自然可以随便来,但是他没想到他的这群手下就把剑架到了蓝蔻的脖子上了! 办公事的时候还挺利索的,但是一到这种人际关系上,他们四处养出来的人就像是石头一样,捂都捂不热。他手一挥,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关上了门。 蓝蔻的眼神很恐怖,至少在他现在看来:“夫人……” 一声“夫人”,蓝蔻知道他有些心虚了:“上次我被夫君架在脖子上是什么时候?” 言冰云的眼睛躲闪着:“这件事先跳过,等这段时间过后我们再来处理。”蓝蔻点点头,和她打马虎眼是吧?好,等这次帮陈院长过了难关,她有的是时间与他好好较量:“我可不信你一晚上就相通了。” “……”实际上,昨夜,范闲在他从蓝府里回来之后便来找过他,而且范闲的观点和蓝蔻出奇的一致。蓝蔻劝说他的时候是娓娓道来,但是范闲直接就是一针见血:“我,需要你的帮忙。” 蓝蔻眯起眼睛,细想了一会儿:“范闲昨天回来了?” “是的。”他就知道瞒不过她。 “看来他也劝说你了。” “嗯……” 蓝蔻道:“冰云,你要我怎么帮你?” “接下来,陪我做戏,你只需要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就可以。”以后一切的路都是十分黑暗的,他需要她的陪伴与支持,有她在身边,会更加让人信服。 蓝蔻道:“所以,在某种程度之上,我们站到了陈院长和范闲的对立面。” “是的,范闲知道这件事,他也会配合我们。” 这个房间沉寂了许久,蓝蔻再抬头看向言冰云的时候,心中是说不出的暖意:“好,我陪着你。”虽然我知道,在这场戏里,我完完全全可以去站到范闲的那面,与你对立;但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害怕上了孤独,所以将我留了下来;而我,害怕你一个人高处不胜寒,所以我选择背负骂名,站在你身边。 言冰云对上那双眼睛,这双眼睛里的暖流像是将这冰冷的房间都可以焐热:“谢谢你,蔻儿。”蓝蔻走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我们之间,不说这个。” “风云诡异,你如何去安置蓝芝?”言冰云将她搂在怀里,白檀香的冷冷的香气沁人心脾。 蓝蔻不解:“你如何知道芝儿回来了?” “……”这么多年了,蓝府的护卫,还是如此的差,“府中的护卫,这些天来加强些。” 蓝蔻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堂堂监查院第三任提司,四处主办,居然是个梁上君子?半夜翻墙。” “又不是第一次,”言冰云道,“梁上君子是何意?” 蓝蔻道:“事情过了再告诉你。能不能安排我与范闲现在见一面?” 言冰云道:“不容易,他现在正在全力策划如何去救院长,怕是没有时间与我们这些人来周旋。” 蓝蔻的心提了起来,不论如何,陈院长能否救下来,是这场战役的关键。这场战役,更是关系到了监查院的存亡。还要日后蓝府和言府能否在京城里存活下来。 范闲,希望你能够尽你之能,救救老院长。 第66章 孤城闭 这个局,筹划得很久,久得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过了多少天。 虽说这个局里,有她的存在,但是言冰云一直都把她保护得很好,只是,为了这大局,有的人还是得换一换。 在纪繁息因为一件小事而被迫告假退休,正在收拾自己的行囊的时候,蓝蔻一直站在纪繁息的身边,她不知道如何去开口,这里的事情,不能让纪繁息来掺和进来。八大处的主办都是无辜的,她和言冰云现在要保证配合范闲,来保障监查院的未来。 纪繁息拍了拍她的肩膀:“爵爷,这个位置其实是宣九主办,一直都想留给你的。” 蓝蔻咬着嘴唇,摇头:“可我胜任不了,至少是现在胜任不了。” 纪繁息道:“我知道,但是,为了家庭,我现在必须走。” 蓝蔻闻言,眼里都是惊异;“老纪,你……” “我虽然不知道那位小言提司大人在计划些什么,但是,该避的时候,我还是会选择避一避的。”纪繁息是监查院里的老人了,他还是了解言冰云的,言冰云不是那种一点小事情就会抓着不放,甚至是把人弄下来的人,这次这么着急要把八处的主办换下来,肯定背后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日子不太平,我先躲躲,你上。” 纪繁息走的第二天,她接到了八处主办上任的文书。办公室不再是从前那个三个人共用的小办公室,而是曾经宣九主办的宽敞办公室。 她的上任,召来了监查院内不少的绯议。其中最厉害的一条就是:言冰云大权在握,任人唯亲,有排除异己之嫌。 绯议声四起,但是很快又被压了下去,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就是八处自己人也有一部分人不理解。她所能做的,就是借着宣九和纪繁息的热度,来在事发之前将八处打理得井井有条。 南庆京都的天气,最近越发的不好了。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蓝蔻的腿部有些隐隐作痛,但是她还是这后遗症来了八处。当她在藏书室整理书籍的时候,一名文书走了过来:“主办。”蓝蔻问道:“有什么事吗?” 这文书道:“刚才外面四处来了人,说是提司大人的命令,有要事交代各大主办。” 蓝蔻握着书的手一顿,面色僵住了:“请转告提司大人,蓝某马上就到。”在那名文书走后,蓝蔻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终是要开始了吗? 开会的地方是一间密室,这间密室是她和范闲曾经来过的。她到来的时候,这间密室里面只有言冰云和冷先生两个人,她给自己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在黑暗里坐了下来。当她自己身处黑暗,看见了这些人一个个从门外走进来,再站到这一抹仅有的阳光下之时,她才发觉冰云是有多么不易。 二处主办还是那位老主办,他来了许久,言冰云都不曾开过口,他有些焦急:“言主办,你把我们这些人召来,究竟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啊?”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秋雨。言冰云淡淡的环顾了一周这些人,心下算是放心下来了,这些人,都是范闲身边的人,有些对陈院长忠心的老人,都已经被他调去了江南东夷和西胡等地。 他一直在看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这位老刘主办问了多久之后,他转过身来:“准备接手……钦犯陈萍萍。”最后五个字,他说得极为艰剧。 蓝蔻闭上了眼睛,心中一抽,握着那手杖的手还是禁不住的颤抖着,她狠了狠心,黑袍之下的手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胳膊,在有一丝血腥味儿飘出之后,她才像注射了一阵镇静剂一样内心平静了下来。 此时密室里,除了她之外的剩余的五个主办们都站了起来,眼中的狠厉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一样的对上言冰云,而言冰云丝毫不畏惧的对上他们的眼睛。 “言大人,你想做什么?”一处主办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问道。 言冰云显得很是从容:“陈萍萍行刺陛下,明日凌迟处死,我院奉旨接受此钦犯,你们……想造反吗?” 想造反吗?当然想,这种君主,何至于他们去效忠?现在这局棋,就是当局者清,而旁观者迷。一处的主办极力反对,他不相信院长会去刺杀陛下。还有冷先生,亦是如此,他们想要用监查院的力量来查清楚陈萍萍刺杀庆帝的事情。 “不用查了……” 在他们五大主办极力反对的时候,一直在黑暗里不做声的人,发出了一道声音,最后,她从黑暗里走到众人面前:“这是真的……叶帅,姚公公,贺大学士,众人亲眼所见。” 二处的主办见是她,冷哼了一声:“陛下,终究还是想对我们这个破院子动手了是吗?咱们为他办了这么久的事儿,找不出差错来,就对院长下手。不过,言冰云,你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我身边这么多的部下,都被你给调走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似乎这才察觉到,监查院中大部分的势力已经被外调了。一处的主办一直不怎么在京都,但是,联想到那次的宫变之后,陛下似乎是传召过言冰云,再想象昔日的范闲和陈院长,眼里的冷越发的厉害:“言主办倒是好心计啊,咱们院里的势力都给你抽空了。”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一切为了大庆!!”言冰云愤怒的一手拍到了桌子之上,平地之声,让蓝蔻死死掐住了自己。 六处的主办已经摸上了自己腰侧的铁钎把手,起了杀心:“言主办,我六处虽然人被你调走了,但是若是想杀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你若是杀了言冰云,你可有想过你的家眷,亲属,他们遭来如何的结局?”蓝蔻的手摩挲着手杖上的绿宝石,“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六处的主办疾步到蓝蔻身边:“那你待如何?要让我们明天看到老院长受辱而死吗?” 蓝蔻抬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办法总是有的,八大处联合,总是会把老院长藏着救出来!”二处刘主办说道,“一处藏人,四处请老言大人出面,三处给京都内部的水源下毒污了,八处制造舆论……” 蓝蔻忽然间瞪大了眼睛,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计划:“刘叔,您是想把京城变成一座死城吗?下毒?你考虑过京城百姓和我们的家眷吗?” “只要能救老院长,做什么都可以!” 言冰云终于明白了,那日范闲千叮万嘱的不要将这次计划透露给其他主办的原因了,看看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疯子。若是用京都几十万人来给院长陪葬,即便是计划成功了,院长和范闲第一个就会把责任怪到自己这里:“你们都疯了?!” “刘叔,你冷静点,你即便是这样做,陛下照样可以灭了你们!”蓝蔻吼道,这是她第一次在监查院内大声嘶吼,“你们知道大东山的奇袭,为什么陛下能够在几位宗师的围剿之下逃生吗?因为陛下也是大宗师!!” 五人瞬间都炸开了,冷先生先道:“你怎么知道陛下是大宗师?” …… 对不起,这其中的密辛,她真的不能说,范闲有交代,不能说! 六处的主办嗤笑一声:“言冰云,你这位大舅子,果然是对你忠心耿耿啊。” “你什么意思?”蓝蔻反问。 “娘娘腔,你好好想想,当初是谁把你带进监查院的?又是谁为你说话?还有谁,是在你妹妹成亲之时的证婚人,谁又是那个忙前忙后之人?!” 冷先生想起了不久之前,言冰云似乎让人把剑架在了蓝蔻的脖子之上:“子弦老弟,若是那厮胁迫了你,你只管与我们说,我们三处还是可以护住你的。” 谢谢你,冷先生……:“我没有……多谢冷先生。”声音还是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冷先生就被一人推开到了一边,紧接着蓝蔻的脸上就是火辣辣的一道印子,腮帮子破了,一口血吐了出来。 “沐铁!你这是要造反吗?!”事情快得连言冰云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急吼道。 一处主办沐铁冷哼:“我只是替小范大人教训一下这个叛徒,小范大人当初可没少为这娘娘腔的事情操心,他现在反倒是倒打一耙,缩头乌龟。老纪被逼走了,换了这种人上位,监查院迟早要毁在像他这样吃里扒外的人手里。”不如先斩后奏! 言冰云不再多话,他摇了摇这桌子上的小铃铛,门开了,先是言冰云在四处的亲信鱼贯而入,再接着就是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整个密室都被控制住了,言冰云看了一眼沐铁,满腔怒气,现在只能忍着:“诸位大人现在此休息一段时间,等事情过了,本官自会放你们出来。蓝寇,随我来。” 蓝蔻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血迹,拍了拍自己被弄脏的衣物,跟在言冰云的身后,在剩余五人的鄙夷之色和叹息之声中走出了密室。 在离开密室前,蓝蔻听到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倒想看看,等小范大人处理完这一切之后,这两个叛徒死得究竟有多么难看!” 双面谍探,背负了多少,她今日用一个巴掌换来了理解的代价。走在言冰云的身边,她一直用手帕擦着嘴角的血,只是,腮的血还未止住。这些武夫,下手真的狠。 言冰云很像掏出怀中的手帕,就在这里,为刚刚替自己承受住沐铁怒火的蓝蔻擦拭血迹。这一巴掌,是真正的打在了他的心上,但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现在的他们,无论遭受了多少的绯议,都不能对他们做任何事,更不能心软。 蔻儿,真是……委屈你了……蓝蔻抬眼,看到了言冰云眼角余光里的情绪,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表明自己还行。 两人终是都把心一横,避开了对方的眼神,朝着监查院大门走了过去。 大门前,站着的是那位曾经在一石居和范闲有过嫌隙的贺宗纬,他是来传庆帝之令的,贺宗纬看了一眼蓝蔻:“这蓝爵爷是怎么了?” “让贺大人见笑了,私斗而已。”蓝蔻忍着腮帮的疼痛,扯住一个笑容。 贺宗纬也颔首:“看来是小事,既然两位大人无事,接旨吧。” 一道旨意,列举了十三项大罪,直接将陈萍萍定义为刺客、奸臣。然后,就是将陈萍萍关入监查院大牢的旨意,明日凌迟。 蓝蔻最担心的,不是那些监查院外的军队,而是这监查院里的人,很多官员都出来了。若是等会儿院长被转移过来,他们这些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不知道,若不是事先知道这是范闲的计谋,她肯定也会化作这疯子其中的一员的。若是他们动了,庆帝就会知道,这座院子,究竟是忠于谁了。他们动了,这座院子和里面的人,包括他们的亲属,都会不复存在。宫变血流成河的场面,将再一次浮现。 圣旨宣读完毕之后,那些太监们将陈萍萍抬了进来,比起刚刚离京时的陈萍萍,头发都花白了许多。 感谢这场秋雨淋在她的脸上,感谢此时的黑暗包裹着她,若非如此,她流着的泪,红着的眼,绝对会被贺宗纬发现的。 就在言冰云一边揪心的看着被抢救过来的老院长将要去地牢、一边想着如何去处理那些已经渐渐围过来的监查院同僚的时候。陈萍萍苍老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打了一个手势。这些暗自里准备下手劫狱的人,瞬间停了手,下跪,一个个的臣服,一股无言的气势,镇住了来宣旨的贺宗纬。 现在的监查院,就像是一座孤城。而这孤城下的地牢,就是最孤独的存在,陈萍萍被关在曾经关押过肖恩的地方,面前正是站着贺宗纬、言冰云、蓝蔻等人。 贺宗纬这是第二次与蓝蔻见面,当初宫变之后,陛下为朝廷换新血,七君子入宫,其中之二便是贺宗纬与言冰云。不过,贺宗纬听到过一些传闻,原本的七君子该是八君子,这第八个被陛下默默除名的,就是他眼前站着的这位蓝爵爷。蓝寇此人,有心计,有手段,审时度势。但是,除名的原因就是:他已有国公之位加身,蓝家又是武家,掌管军队。背后势力不可小觑。 贺宗纬还待与这位蓝寇蓝爵爷说上几句话,就被言冰云一个冷漠的眼神给镇了回去。几人在这地牢里,只是看着陈萍萍,默默不语。蓝蔻神色复杂,内心焦灼的看着这地牢里像是睡了的老人,一看就是看到了天亮。 范闲的具体计划是什么?蓝蔻不知道。她现在只能跟着言冰云,一步步的走,一步步的靠近那个刑部的杀场,那里曾经斩杀了多少逆贼叛徒。 秋雨一直在下,杀场上架起了木架子,昏睡过去的陈萍萍被一个太监用一颗人参丸给喂醒过来。庆帝和三皇子一直在宫城上看着这杀场的一切,今日的监斩,言冰云,正是监斩官。 她许诺过,一直站在言冰云身边,就像是现在,亦是,她是副监斩官,与贺宗纬一道,在这杀场之上,满目怆然,看着这杯架在木架上的老人。再抬头望向这天上的秋雨,还在下……他何时能来? 就在她思索着,杀人的方法千千万万,为何庆帝单单选择了凌迟这一个的时候,陈萍萍的衣服,被彻底的扒了下来。 杀场上先是死沉的静,随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嗤笑,最后是鄙夷、不耻,还有震惊。他藏在衣袍之下的手捏得死死的,指甲都要掐进肉里。 院长,院长他是……黄门。 庆帝,是个玩弄人心,折辱人尊严的高手!陈萍萍是黄门,她从未听闻,她偏头看向坐在主监斩位上的言冰云,他的眼里也是前所未有的惊异,就连言冰云也不知道,恐怕,连言若海都不知道吧…… 言冰云双手有些僵,他闭了闭眼,抬头看了看天,手中拿出一道监斩令:“行刑!” 与“行刑”二字一道所出的,是那被突然间被突破的人群,还有那刽子手没有来得及举起的手,硬生生的被一刀割了下来。黑压压的骑队迅速驶来,冲散了人群。而在这骑队里最显眼的是为首的白衣少年——范闲! 今日刑场,只有两人穿着白衣,一人是言冰云;另一人是范闲。 范闲怒目圆睁,像是疯了似的将这刽子手砍杀了,随后一剑劈下了架起来的木架子,隔断了束缚住陈萍萍的绳索,一气呵成。 言冰云早在这个时候就站了起来,他拔出身旁的配剑,既然演戏,就演到底!就在他准备依照原计划与范闲拼斗的时候,宫城上传来威严的一声:“给朕住手!” 喧闹的人群归于沉寂,静得只有这刀剑摩擦剑鞘的声音。她不解,这声“住手”,究竟是给他们这些人下令,让他们不要伤了他的儿子;还是让他的儿子住手,停止手中的一切。 前者,他们听话了,没有一个人敢乱动,在现在看来,违抗了圣旨是小事,把命交代在范闲的手里,是大事。 后者,这个儿子,从小就没有在父亲的跟前成长,如今,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又怎会与他为一伍? 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范闲眼含热泪,救走了这位在庆帝的口中,十恶不赦的奸臣。 第67章 假山 范闲的后续情况如何? 她听到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后了,就在这京都城里,范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陈萍萍一起。黑骑以最快的方式撤离,但是范闲自己,也的确是遭人暗算,受了重伤。 为什么是七日之后才知道消息?因为,就在范闲带着陈萍萍离开杀场的那一天,不知道从哪方来的一道暗箭,直穿她的肩胛骨!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自己的肩胛骨就感觉到已经被插入什么冰冷的东西一般。 正是这暗中偷袭自己的一箭,挑起了京城里少有的动乱。有人说,是范闲那边的人偷袭的一箭,也有人议论是宫里的人射的一箭;前者是恼怒自己这个叛徒,后者是想挑起事端。 不过,能够在言冰云没有察觉的情况之下射自己一箭,这人还真是高手。她当场晕厥过去,言冰云带她撤离回了就近的言府。 嬷嬷还记得当初她被带回来的时候从左肩胛里流出的血迹沾了满身,触目惊心。箭是言冰云为她□□的,但是言冰云拔出箭,请了宫中刘太医来了之后,立马去了监查院。监查院里的人要保住,这是范闲交给他的任务,他的顶着巨大的压力来办着这件差事。 七日之内,范闲所有的职位都被庆帝给撤了,现在宫里所有的主力,还加上监查院那一脉的有些人,都在全力搜捕着范闲和陈萍萍。 监查院院长的职位,范闲当了不久,就被革职了。现在,这职位,落到了言冰云的头上。言冰云,成了监查院的第三任院长。八大处的主办,除了正在养伤的蓝蔻之外,悉数被换下,虽然职位没了,但是人好歹是保住了,就算是那位皇帝陛下以后刁难,这也足够有说服力了。 天气冷,这伤口又是新添的,更加的疼了起来。这伤口的位置,正好就是她在当年北上救言冰云的时候,被燕小乙射到的伤口。她现在确定,是范闲那边的人射的了,不过也好,这一箭,既是挑起了局,算是将她暂时射出了局。 幸好现在天气逐渐转凉了,不然这伤口准要化脓:“嬷嬷,冰云回来了吗?” 嬷嬷道:“还没呢,最近姑爷委实忙了些。” 忙了些?那就是范闲没有被抓到:“家里还有哪些人在?” “老爷一直都在。”嬷嬷回道。 蓝蔻不再问了,因为自己也有些撑不住了:“孩子们呢?” “大少爷和二少爷一直想见您。” 蓝蔻扶额:“我也想见见他们。” 嬷嬷这就去了,最后两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强忍住左肩的痛,朝着孩子们伸出了手:“霁儿、鹤儿,来娘抱抱。” 两岁的小孩子走路还不是很稳,一点点的挪到蓝蔻的床边,蓝蔻俯下身子,一人一个亲吻:“最近有没有去看妹妹啊?” 言霁眨巴着眼睛,眼角下和她一模一样的泪痣让她有了种在看自己的错觉:“娘,妹妹乖~~” 小绾很乖,那便好了:“那三弟弟乖不乖?” “哭,嗯……也乖。”言霁的样子像是在努力的思索着什么,最后憋出一句。 哭?子翎哭了?哭也乖?蓝蔻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太懂大儿子的脑回路。这个时候,另一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只,只有一点点……” 小鹤儿的解释让她瞬间明了,子翎只是每天哭了一会儿,难怪会觉得乖。时间过得真快啊,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会走了,也在牙牙学语:“好好好,你们都很乖。” “娘~~” 蓝蔻从她的小鹤儿的口中听出了要一丝丝的担忧:“鹤儿,娘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娘带你们出去玩?”一个“玩”字瞬间激起了兄弟二人眼中的光,纷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 送走了两个儿子,蓝蔻再也坚持不住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只是,不知道自己口中这个“过几天”究竟是要到什么时候了。 迷迷糊糊再醒过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额头上有条温热的帕子正滑过:“……冰云……”你回来了? 言冰云放下了刚刚被打湿的温热的手帕:“醒了?” “嗯。”这里的医疗条件的确有限,还是疼。 “还疼?” 蓝蔻苦笑:“有点。” 范闲……:“我会去说他的。” “你找得到他吗?”蓝蔻问道。 言冰云摇头:“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肯定没出京都,他让你去找人,你还是尽力吧,做样子也尽力。”蓝蔻虚弱的说道。 言冰云又将这手帕放进了旁边的热水里,拧了拧,细细为她擦拭着。这七日里,他整顿了监查院,算是将监查院再京都内的势力都保留了下来。但是范闲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奉命搜了范府,靖王府,甚至是连蓝府都给搜了个底朝天,又加上蓝蔻受伤一事,彻底得罪了岳母。 “你该不会把我家都搜了吧?”蓝蔻看着言冰云,突然冒出了一句。 言冰云给蓝蔻正在擦拭着脖子上的汗的手突然间顿住了。 蓝蔻眯眼:“你把我娘得罪了……” “风波过后,给她赔罪。” 蓝蔻叹了口气:“记得把我带上,我可以为你分担娘的怒火。” 在言冰云一身火气的给蓝蔻将全身擦拭完之后,他终于是长舒一口气,看着蓝蔻睡去,他今晚得睡书房。从他的房间到书房,要经过后院,而后院里,有一块奇大无比的假山。 言冰云在路过这里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莫名的盯着这假山,脑子里转了很久,然后回了书房。 养伤第九日,蓝蔻终于是受不住整天被憋在这个屋里坐着了。理由就是:我是伤了肩膀又不是伤了腿,总该让我出门去透透气吧? 出门是不行滴,言冰云下了令,言若海也在家里,所以蓝蔻只能在自家逛逛。嗯,自家后院还是蛮大的,但是如果没有调皮的小孩子就更好了:“鹤儿?你在干什么?” 蓝采鹤正在后院的假山那里,转过头,看向蓝蔻:“娘,爬!” 蓝蔻看着这高高大大的假山,皱眉:“鹤儿,那里危险,我们换个地方玩好不好?”小孩子没有什么戒心,跑过来,到了蓝蔻跟前:“娘,我们玩什么?” 蓝蔻蹲下来,用右手摸着二儿子的头:“如果你和你哥哥现在很乖的话呢,到了晚上,娘给你们说睡前故事?” “那现在呢?” “现在和嬷嬷一起去玩哦?怎么样?”她打着商量二儿子,在确定他暂时没有能力爬上那座假山之后歇了口气。 这个时候,走廊里传来一声惊呼声,蓝蔻朝着惊呼声发出的方向看去,居然是嬷嬷,嬷嬷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奴婢该死!” 蓝蔻马山将二儿子交给了嬷嬷道:“嬷嬷,以后不能让孩子们来这里玩了,危险。” 这座假山,真的不能让孩子靠近了。关于这个想法,蓝蔻在言冰云晚上回来之后和言冰云交流了一下。言冰云听完了她的想法之后,先是怔住了一会儿,随后道:“好,这几日我会在府里加人手,不让他们靠近这里的。” 当天夜里,言冰云再一次去睡了书房。 其实,夜半时分,孤寂的真的不止是言冰云一个人,还有,蓝蔻……从前不觉得,但是一旦受伤了,蓝蔻似乎就比在平时的时候更加软。不知道她自己发现没有,反正言冰云和范闲都发现了。蓝蔻侧着身,但是旁边没了熟悉的“抱枕”让自己抱着,辗转反侧,就真的睡不着了。 她起身,披上了比较厚的斗篷,开了门,准备去书房找言冰云。此时此刻,言府所有的下人都熟睡了,所以,她现在过去,应该没有人才是。蓝蔻偷偷摸摸的穿过走廊,笑着,想给言冰云一个惊喜。 可是,在经过后院的时候,蓝蔻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后院里,站着一个人!就在这高高大大的假山后面。蓝蔻躲了起来,谁?言府的守卫如此森严,在这大半夜来后院假山? 在平息了刚刚在这半夜被吓到的心情之后,还不等蓝蔻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假山那边有人轻语:“若不是那丫头提前给你打了声招呼,估计劝说你的效果还真没那么好。这地方也着实是有趣了点。” “不要忘记,我毕竟是在这个园子里长大的,虽然自幼时起,父亲便严禁我上这座假山攀爬,但你也知道,小孩子总是好奇的,怎么可能不爬。” 虽然轻声,但是这她对着两道声音再是熟悉不过了,第一个是范闲,第二个,是言冰云。既然是他们,那她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只不过,她那公爹可真厉害,在全程搜捕大力搜捕的时候,谁能知道,言若海能顶着庆帝的压力,将范闲和陈萍萍藏在他们府里呢? 这座假山其实就是范闲和陈萍萍的藏身之处,言家俩父子都是成精了一样的人物,一个会藏,一个会找,言府的一点点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陈萍萍在此藏身许久,伤也恢复了不少:“监查院那边……” 言冰云道:“院长放心,属下已经尽属下之能,保住了这监查院。” 陈萍萍点点头:“还是那句话,监查院有你,是监查院之福。”从前在北齐是,现在在南庆,也是。 范闲道:“之前射表妹一箭,我对你说声抱歉,形势所逼。” 说起这个言冰云就有些来气,但是碍于陈萍萍在场,不能发作:“此事以后再论。”“你还想报仇不成?” 陈萍萍道:“她来了,你俩亲自问她。” 言冰云这才转身,接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了仅仅身着单衣披着斗篷的蓝蔻抱着另一件斗篷,向他缓步而来,然后将这件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天冷,把衣服穿好再谈。” 范闲有些想念他那温柔贤淑的婉儿了:“对不起啊,表妹。”蓝蔻摇摇头,范闲皱眉:“你嘴边怎么了?” “……”还是有淤青没散吗? 陈萍萍调侃道:“院子里养出的那些糙汉子,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范闲了然:“是沐铁那混小子吧?” 蓝蔻道:“若是他们怜香惜玉,我就该人头落地了。” 范闲呼了口气,搓搓双手:“还是你明白事理。”“别急,等你们把事情处理好之后这件事算私账。” 范闲搓手的动作顿住了:“一家夫妻,心一样的黑。” “过奖。”蓝蔻道。 “不是在夸你。” “就当你是在夸我,”蓝蔻道,“闲话不多说了,你们接下来该想去哪里?”整个京都都沦陷了。 范闲道;“父亲他们已经去了澹州那边,我打算带着院长和黑骑去北齐。那里有思辙,然后,我去趟神庙旅游。” “你知道神庙在哪里。”言冰云问道。 范闲扣扣脑袋:“北极吧。” 言冰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是他身边的妻子道:“你疯了?” “或许,我叔在那里。”范闲道。 蓝蔻一下子就想起了在那个夜里,把自己从流晶河里捞起来的大宗师:“那你把设备都做完整一点,那里又冷又干。” “尽早回来,虽然我知道肯定早不了多久……”她声音越说越小。 范闲道:“你放心,我一定回来,带着院长给你们夫妻正名。别忘了,以后小花还要嫁过来的。” 蓝蔻瞬间不想理这个人了,她和旁边的言冰云道:“今晚别去书房了。”随后一个人回了房间。 不知道言冰云最后和范闲、陈萍萍聊到什么时候,第二日,当蓝蔻醒来的时候,言冰云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睡得很熟。这七日他一直在外面奔波,看来是真累了。 她却是睡不着了,轻轻的翻身起来,穿好了衣物,然后给言冰云盖好。走出了房间,鬼使神差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后院,她的注意力像是被这假山吸引住了一样,想起了昨夜,眼下人来人往,她担忧在这假山里的人,却,不能走过去。 “伤势如何了?” 她背后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蓝蔻转过身:“父亲。” 言若海问道:“冰云可曾起身?” “回父亲,冰云连日奔波,甚是辛苦,今日休沐……”蓝蔻还想多说一句,就让他好好睡吧。但是这句话硬生生被言若海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言若海道:“吃过饭之后,陪我这个老头子下两盘棋。” 于是,两人就在这后院里架起了桌椅和棋盘,开始下棋了。 只是,今日,言若海的棋势是压倒性的紧迫感,追得蓝蔻节节退败:“心不专。”蓝蔻有些尴尬:“父亲……”心里头的确是装了事。 “都走了。”言若海口中的三个字,让蓝蔻彻底安心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言若海在城门司那边是怎么安插人手的,但是能在这种重重包围之下将两人送出去,言若海真的不是一般人。 言家人都成了精了。 如此,棋盘上的走势才恢复正常,杀了两盘之后,言冰云才起身。言若海听到动静之后:“晚起,罚。”蓝蔻刚刚落子的手一顿,不敢去看言若海。 罚,言冰云还是领了,只是,不知道,宫里那个人如何,范闲,又当是如何…… 第68章 结局 时间又过了很久,久到连言绾都可以说出简单的话了,久到百姓都快忘了京都里有个叫范闲的人劫过法场带走了陈萍萍那个大奸臣,久到言冰云这个院长真正的在监查院里扎下了根,蓝蔻在这八处的主办位置上坐稳了位置。 一日休沐,蓝蔻闲来无事,兴致勃勃的穿上女装,带着已经三岁的言霁和蓝采鹤出门游玩。在一条街下了马车,这条街上有很多小孩子喜欢的玩偶店,也有当初费介开的高档胭脂铺。蓝蔻牵着儿子们的手在这里逛着,但是言霁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眼睛一直在盯着一个地方看。 蓝蔻注意到了儿子的视线:“霁儿,怎么了?” “娘,那个哥哥是怎么了?眼睛看不见了吗?”言霁出于礼貌,没有用手指向那个方向。但是蓝蔻还是顺着言霁看的那个方向看去。 言霁所看的地方,离叶府很近,这个台阶之上,坐着一位头戴着斗笠的身着黑衣服的貌似只有十五岁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的眼睛之上蒙着黑布,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范闲的叔叔!! 那位大宗师!! 蓝蔻忙将儿子抱了起来,匆匆买了玩具之后立马驾车回府了。说实话,她担忧范闲,这次极地之旅,范闲能活着回来的几率只有一成,但是,老天爷仿佛是给了范闲的存活的机会,哪怕只有一成的几率,都能让他平安归来。 这位黑衣大宗师就是最好的证明。 言霁和蓝采鹤看着娘亲的样子,眼里虽是有些不满意今日的短短的旅程,但是还是不打算说。回了府中之后,言霁刚刚从车上下来,便一骨碌溜回了后院,穿过后院,摸到了言冰云的书房的位置。 “叩叩叩。”他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外的护卫见是言霁,便没有阻止言霁的动作,依旧坚守着。 门开了,言冰云依旧冷着个脸,见到原本不应该这个时候在这次出现的言霁,有些意外,但是还是放他进来了。 于是,这书房里就有了个比较诡异但是滑稽的场景:言冰云一脸正气的坐在椅子上,前面摆着的是公文,但是他桌前站着的不是给自己汇报情况的下属,而是自己稚气的儿子,只是这儿子如今的站姿,在言冰云面前像是被他曾经纠正过一样,看来言霁是逃不脱要进监查院的命了。 言冰云正襟危坐:“今日为何回来得如此之快?” 言霁道:“父亲。”他能在娘面前喊娘,却不敢去喊言冰云微“爹”:“今天下了马车之后,我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蒙着黑布,穿着黑衣服,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言冰云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确定是眼睛蒙着黑布?” 言霁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是,我和娘说了,但是娘很快买了东西就把我和弟弟带回来了。” 言冰云道:“今日之事,你要记得,不许和任何人说起,你祖父问你你也不能说。” “霁儿知道了。” “去找你祖父吧。” 在儿子离开之后,书房里又进来了一个守卫不能挡的人:“蔻儿。” 蓝蔻下了车就看不到言霁了,进了门才看见言霁一个小短腿跑得歪歪扭扭的,朝言若海的房间奔去了,就猜到这小子肯定是去了言冰云的书房:“知道的人清楚霁儿是你的儿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霁儿是你为监查院从小培养的心腹。”小小年纪,她的优点一个都不学,言冰云的谍报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关于子女的教育问题,使得这夫妻双方在婚后第一次产生了争执。言冰云的观点是,男儿报家国,言霁是言府长子,应该承担起义务,为国效忠。 而蓝蔻的观点是,孩子喜欢什么就让他学什么,不能逼着,以后进不进监查院全看孩子自己的意思。 蓝蔻心疼言冰云,更心疼儿子,她不太愿意让儿子重新走上言冰云的道路,这条路太辛苦了。夫妻双方谁也不让谁,最后蓝蔻实在是被言冰云逼急了,一怒之下抱着儿子们和女儿回了蓝府,第二天早上一纸和离书呈到了监查院言冰云的办公处。 据当时送这封信的人回忆道,院长接过信,脸上先是有了一丝的笑容,拆开信之后,先是震惊,随后是黑脸,然后愤怒至极的拍了桌子,把这信撕了个粉碎! 这信就是和离书。 闹得越来越大,最后言若海和范氏出面调停,蓝蔻才带着孩子们回到言府。二人各退一步:言冰云会带着孩子们去监查院适应一下环境,然后学习,看看孩子们若是喜欢这种成长方式,就让他们在监查院呆着;若是不喜欢,以后另说。 蓝蔻也知道自己一时气急闹大了,当着别人的面怎么都拉不下面子,等到和言冰云单独相处之后才敞开了心扉。于是,那天晚上,言冰云开足了荤,甚至过量。 于是,第二日,监查院传来八处主办因为调停妹妹的夫妻关系操劳过度而告假的消息,与此同时,言院长身边的“低气压”也不复存在了。 但是,遗传学还是有道理的,比如言霁,都说三岁看小,现在的他活生生就是当年言冰云的谍报模样。 言冰云道:“一年多了,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在他去极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回来,他与宫中那位,终有一战。”蓝蔻坐了下来,准备饮茶,刚揭开盖子,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将盖子盖上了。 “你是想到了什么?” “m82a1。” “?” 从相识到如今,他们一共认识了快十年,但是言冰云就是对蓝蔻口中无时无刻冒出来的一些词汇有些不甚理解。他有些时间甚至有个想法:蓝蔻,究竟属不属于这里? 他曾以为蓝蔻是另类,但是他看到了范闲,才知道,原来另类也有同伴,只不过少。或许有些地方,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才能够理解。 “冰云,这几日,答应我,无论你从宫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去宫中。” 瞧,他的妻子又在说这类的话了,不过,她但凡是说这些话,总能沾上八成是对的:“好。”蓝蔻惊异于他这次如此容易被说动:“这还是我的言冰云吗?” “一直都是。” 话说出口了,不能收回。 第二日,言冰云在下了职,从监查院回去的路上,先是听到从宫中传来的一阵巨响,这巨响不像是平常的火炮之类发出来的,随后不久,从宫中,射出一道彩虹般的光。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饶是再不能多想,言冰云也明白了一件事:宫中的那位,驾崩了。 何为监查院?一年前的那天晚上,范闲将一沓信纸给了言冰云看,这是范闲第一次给外人看叶轻眉的信纸。 在此,言冰云才真正的了解了,当初设立监查院的初衷:监查圣上。他佩服于这位叫做叶轻眉的女子的思想超前大胆,有些想法甚至在他的脑海里是大逆不道的。可是陈萍萍院长却在做,他坚信着他的信仰。如今,他是监查院的院长了,门口的那块石碑,依旧是落满了灰,但是不妨碍他每日都会在这块石碑前站一会儿,看看这块石碑上的豪言壮语。 只是,这豪言壮语,何时能成真?这还真不是他说了算,只能是一代人一代人积累下来,从陈萍萍开始,到范闲,再到他,下一任又是谁?言冰云自从坐上这个位子就开始在想这件事。可是,这件事,暂时无解。 陛下驾崩之后的几日里,监查院里,无论是新人还是老人,都迎来了两位让他们曾经无比崇敬和敬畏的人物:陈萍萍和范闲。 陈萍萍在之前言冰云各大处主办幽禁的那个密室里,将新老主办都召集了回来,看了一圈,人都在,人都还在。 这里,站着监查院的三任院长:陈萍萍、范闲、言冰云; 这里,站着监查院的三任提司:五竹、范闲、言冰云。 这里,还站着各位新老主办,以及为监查院劳作一生的人。 而今日的主题就是:正名。为当年那次陛下准备向监查院伸手从而逮捕陈萍萍的行动之中的潜藏之人,正名。 范闲拍了拍沐铁的肩膀:“上次扇人一巴掌,可真让人养了很久啊。”沐铁看向已经习惯了坐在黑暗中的蓝蔻,还是有些拉不下脸。范闲知道,男人脸皮薄,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的好。 蓝蔻摆手:“算了,表哥,不必了,要是当时是我不知道真相,没有和冰云的那层关系,我怕也是会一巴掌扇向言冰云的脸。” “你舍得扇言冰云的脸?”范闲坏笑。 蓝蔻耳根子瞬间红了:“……舍不得。” 陈萍萍推着轮椅,来到了他们二人跟前:“孩子,我还是老话,你,想去哪?” 这个问题,之前还是在她十年前第一次入监查院的时候,他问过自己:“回院长,我,这个人,还是想在八处苟着。” “浪费了。”范闲嫌弃的说了一声。 “的确浪费了。”冷先生和费介一致认为:“要不你跟着一处或者四处都可以啊。之前瞒得这么好,你这资历,也算是监查院里的老人了。” “回院长,而且,我真的不太想,当主办,我觉得我还是做回小职员比较好。”蓝蔻再次为自己谋福利,一年主办,虽然是坐稳了,但是累啊。她轻功再好,不会真气,基本就是个废材。她资历再老,站在这一堆人里,也是年轻的。 陈萍萍摇了摇头:“孩子,你理解错了,我是问,你以后,想去哪条路?” 蓝蔻这脑回路一下子没有转明白:“子弦,不知道,院长在说什么。” “既然不知道,那,我这老跛子,给你指条路。”陈萍萍抬起了手,蓝蔻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再转身,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了自己的背后:“影子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失礼了。”影子说完,手脚利索的松了她的玉冠。 蓝蔻惊慌失措的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头发:“院长,您……” “范闲的要求,”陈萍萍看着她,又看向言冰云有些焦急的神色,“他说,你很好,这辈子,其实不用活得这么累,至少,在监查院内不用活得这么累。” 冷先生道:“不是,影子,你这松了子弦老弟的发冠是怎么回事?很失礼的。” 范闲捂着肚子嗤笑:“不是,难道大家都看不出来吗?”蓝蔻横了范闲一眼,但是很遗憾,范闲没看见。 费介倒是理解了范闲口中的笑意:“哦,我说难怪你受了伤明明这监查院三处内有人可以医治,你还要跑回家去找宫中太医。搞了半天,居然是个小妮子!” “这……” “怎么会这样?” “十年了,不会吧?” “陈院长都说了,还能有假?” “老言,你知不知道啊?” 沐铁心里尤其感到心塞:感情他是打了个女人? 这些人里面,表情最为淡定的,除了陈萍萍和影子,就是言若海。 范闲对沐铁说:“还是道个歉?” 沐铁这才迈了步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蓝……蓝,小姐……见谅。” …… 蓝小姐?她已经预感到言冰云要拔剑的趋势了。 范闲忙改正:“错了错了。再来给大家介绍一下,靖武公府家主,言冰云夫人,蓝蔻蓝子弦。” 不愧是经历过风雨的监查院官员,在一番惊讶之后,立马恢复了常态。其实,他们其中也有人怀疑过蓝蔻是男是女,但是因着此人是陈萍萍带进来的。所以大家只能把怀疑的种子给深深埋进土里。 “表哥,我今后……”还能在监查院工作吗? 范闲挑眉:“问你老公。”言冰云自是道:“自然可以。”他已经习惯了“老公”这两个字的称呼了。 陈萍萍和范闲当着监查院众主办的面,揭开了蓝蔻的真实身份,其意思就是说明,要让蓝蔻继续在监查院呆下去,这个秘密,虽然不能再外面现世,但是在监查院内,她是公开的。 这是范闲送给蓝蔻的礼物,感谢她的支持与理解,更者,是为了他那可可爱爱的小花:“我够意思吧?” “嗯,我得把你供起来一辈子感谢。”虽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但是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有人撑腰,她就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他范闲“父可敌国”,她虽然做不到能够成为这玛丽苏之子,但是日后她也是有人罩着的人了。 “但是八处主办的位置……”范闲道。 “我觉得,这位子还是给老纪比较好。”不等范闲把话说完,蓝蔻就开口了。 纪繁息已经从“好兄弟”变成女人的消息里走出来了:“啊?我?” 范闲摸了摸鼻子,这小妮子果然是没有什么上进之心,一条咸鱼。谁说她变了?这不和以前一样吗? “那个,子弦,”纪繁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蓝蔻的身边,“你都已经干了这么久了,我就……” 蓝蔻偏过头:“我记得是谁说的,等风波过了就回来的?你回来了,我自然要把这位子交给你。跟着冰云好好干,我看好你。” 这次秘密会议开了很久,最后,在陈萍萍和范闲决定隐居的话语之中落下帷幕。监查院的力量,重归从前,而言冰云已经坐稳了监查院院长一职,不可撼动了。 言若海还得留下来,和陈萍萍等一些老人叙旧,她和言冰云先回了言府。原本准备的两辆马车,最后只有言家的马车上坐了人。 言冰云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妻子:“范闲突然间在监查院揭露你的身份,是何意?” 蓝蔻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很轻松:“我猜,一来他是真的想补偿我们,说到底,我们嘴上说着嫌弃他的话,实际上都替他拼过命;二来呢,你记不记得,他家小花,估计到时候就得嫁进来了。” 说到这里,蓝蔻长叹一口气:“不过,这次他为我说话,不论目的如何,我都觉得现在很轻松。”仿佛是二十多年的担子,终于又有了可以放下的地方。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贪婪的呼吸着空气,还有言冰云身上一股淡淡的冷香。 以后的事情,终究还是有以后的解决办法。 现在,他们可以享受这难得的温存时刻。 相识相恋的第一个十年,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一切又像是刚刚开始,曾经有误会,有磨难,但是他们都挺了过来。 马车缓缓驶向言府,今日,监查院的院长,又带着他的妻子回了家,像往常一样。 (正文完) 第69章 家有儿女 当年在大庆的流晶河畔,醉仙居的姑娘们被三个男人吸引了目光:范闲、言冰云、蓝寇。 这三个男人,最终,只有两位永久的留在了京都里,而这两位,一个娶了妻;一个单身至今。当初喜爱他们的姑娘,都已经是为人妇了。 只是,如今这京都里,又有了三个让姑娘们为之疯狂的男人,统称“言家三公子”。如今的言府,已经是一等静澄伯爵府了,监查院院长言冰云,成了新登基的陛下的左膀右臂(在范闲的暗示下)。 大公子言霁,十六岁,已经在其父的影响之下入了监查院四处,干了些事情,有了些声望。加上其性格成熟稳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有其父之风。与其父不同的是,言霁印证了一个道理:外甥随舅,其谈吐举止,和他舅舅靖武公蓝寇一样,可谓是温文尔雅,“待人和善”。 二公子蓝采鹤,十六岁,靖武公当年曾经有过一段风流史:被当年的靖王世子李弘成当众截胡过一门亲事,后来心灰意冷,不再娶妻,现在年近三十六岁仍是个单身。所以,蓝采鹤就被安上了蓝家族谱,成为了靖武公府的小公爷。 三公子言子翎,快十五岁……不太好描述,但是不妨碍长得俊。 六岁那年, 蓝采鹤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每当自己在言家和监查院的时候,自己的娘亲才能喊“娘亲”,但是到了外面,甚至是蓝府的时候,就要喊自己的娘亲为“舅舅”。他不理解为什么,但是当众又不能问,想不明白的时候甚至是哭过一场。 蓝蔻及时发现了二儿子的不对劲,晚上坐在床前,问道:“鹤儿,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蓝采鹤的性格完完全全就是言冰云性格之中傲娇的那一面:“没有……” 嘴硬,和他爹一个样,蓝蔻轻轻为儿子掩好被子:“明天,娘亲带你出去,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不好……”出去了就不是娘亲了,他在自己心里想道。 蓝蔻一听,整个心都揪了起来,悄悄抹了把眼泪:“把你和哥哥都带出去,这个人,娘亲一直都想让你见见。” “……妹妹去吗?”憋了好久,蓝采鹤才憋出这么一声出来。蓝蔻轻轻嗯了一声,沉了一会儿,才换回蓝采鹤的点头。 第二日,言府中人架着马车,缓缓驶向郊外的蓝家别苑。如今,这栋别苑已经有监查院的人在看守了。五人下车之后,守门的人是四处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们院长的夫人,躬身道:“夫人。” 蓝蔻问道:“二小姐可在?” “回夫人,近几日二小姐像是,有了什么灵感,一直没有出来过。”守卫答。 蓝蔻笑着摇摇头,让几个孩子在前面,随后进了这别苑。五人漫步走到别苑中的花园之中,花园中有个八方亭,亭下坐着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女人。 “芝儿。” 此名一出,在蓝采鹤的眼里,亭中之人起身,然后,蓝采鹤就惊呆了。不止是蓝采鹤,四个孩子每个都是如此,先是朝蓝蔻看了看,又朝亭子里的蓝芝看了看。最后不知道看了多久,言绾奶声奶气的说道:“娘亲的眼角有和大哥一样的痣。”而亭子里的漂亮姨姨没有。 蓝芝走到他们身边,说实话,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孩子们你们好啊。”蓝蔻也正式向孩子们介绍了蓝芝:“孩子们,这是你们二姨母。” 姨母?蓝采鹤记得,他们有个姨母叫蓝华,已经跟着她的丈夫去了东夷城那边去了,说是生了三个弟弟妹妹,过得很幸福。 蓝芝和蓝蔻调笑道:“孩子们第一次见我,我和姐姐你又长得那么像,倒不是吓着这些孩子们了?”蓝蔻摇摇头:“今天把孩子们带来,就是来认识认识你的,你最近顾着书局也辛苦了,和他们玩玩吧?” 自从范家从京都消失了之后,这淡泊书局彻底的归了蓝府,而如今淡泊书局就记在蓝芝的名下。蓝芝嘛,还是继续写着书,或者去游玩游玩,该拿钱的拿钱。 玩了一整天之后,晚上睡觉之前,蓝蔻还特意观察了蓝采鹤,心结像是解开了?怕是芝儿和他们说了什么,芝儿自己就像个孩子似的,也难怪会哄孩子们开心。 十岁那年,蓝采鹤正式作为蓝府的爵位继承人住进了蓝府,和哥哥弟弟妹妹们分开住了。一开始蓝蔻还有些舍不得把四个孩子们分开,但是言冰云却表示:“十岁了,该独立了。” “可,那是我们的孩子。” “我十岁那年已经在监查院开始被人教着拿三处的药来练习抗药性了。”言冰云对于孩子们的独立一向持赞成意见。 “……”你把霁儿小时候接入监查院的时候她好像没说什么吧? 蓝采鹤进了蓝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自己的外祖母范氏:“外婆,我想看看族谱。”范氏很喜欢她这个外孙子,恨不得把星星月亮摘下来给他,更何况是小小的宗谱。随即将他领到了祠堂,跪拜了祖先之后,将族谱翻开到了他的这一页,蓝采鹤看着这族谱: 蓝蔻,他的娘亲,是第八世靖武公。后面的写着,于xx年xx月xx日与静澄子爵府独子言冰云结为夫妻。再后面,是他们兄妹四人的名字。四年来的心结,第一次真正的解开了:父亲的名字在宗谱之上不是和姨母连在一起,而是和娘亲连在一起的。 那天晚上,蓝采鹤做了个美梦。 而如今…… 十六岁的蓝采鹤正在备战,备战今年的春闱,为了这春闱,他已经准备了三年。他会武吗?当然,而且武艺几乎是与兄长言霁平齐;他也喜欢监查院这个地方,但是他还是想着走文路,就像当年的娘亲一样。 蓝蔻看着书房里挑灯夜读的蓝采鹤,心里是一个焦急,别到时候真的中了功名,却把眼睛给弄坏了。然后,蓝采鹤就在睡前收到了蓝蔻送来的……眼药水。据说是一位远在杭州西湖边上的父母的旧友制成的。对保护眼睛有作用。 他在备战,急坏了两家府里的人。言绾隔三差五就要去给哥哥送汤喝,蓝蔻则是忧心孩子的身体,她很庆幸的是,四个孩子都是很健康的,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是个病秧子。 相反,一脸淡定的却是言冰云和言霁这对父子,得空一日,不去蓝府看小鹤儿,却在府里下棋? 对此,言冰云的反应是:“我们急也无用,你又不能去代他考。” 言霁捏着棋子,微微一笑:“娘,弟弟不小了,有主张。而且,有娘这个榜样在先,还怕他考不上?” 蓝蔻还是觉得心平不下来:“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没考上呢?” 言霁调笑道:“若是没中,那就让他在娘手下做个文职吧?或者,去第七营,给舅舅做个校尉?反正他文武都行。父亲,到您下了。” 你蓝裘舅舅自己有儿有女好不好:“我怎么生了这么一群奇葩?”明明小时候还挺可爱的,长大之后嘴一个比一个毒。 衣角被扯了扯:“娘~~~”软萌的一声“娘”,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小绾最乖了。”要说这言绾不是她的女儿,走出去别人都不信,就是照着她的样子长的。幸好没有被宠溺坏,还有自己的主见,有的时候还带刺,比较倔强。嗯,完美! 言绾的声音很温柔:“娘,与其担心二哥能不能中,还不如担心一下,中了之后,该如何去把二哥从那些看榜选婿的人里面给抢过来吧?” 看榜选婿?她怎么就忘了这个?蓝蔻扶额,当初自己去看榜的时候,那人叫一个热闹,张家的李家的柳家的王家的,一个个拉着她这位十五岁的人,就差当街抢了:“我得多叫些人,最好都是八品。” “想必娘当年经历过,很受欢迎。”言霁嘴角浮现出一抹奸笑,然后看向自己对面的父亲,那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唉,不止呢,我昨天回蓝府看外婆,就看见还有媒婆上门,说是要给二哥做舅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欠揍的声音,蓝蔻脑子上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言子翎!!!” 这言子翎是言府里最没规矩的孩子,言若海和言冰云都打过、骂过,奈何是个皮猴儿,油盐不进,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蓝蔻一咬牙,和言冰云联手将这皮猴儿送进了监查院,让一处、三处和四处、六处的人轮流来“教”他,言冰云特意交代过:人没死就行。这当然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得严格教育。 毕竟是言家出来的孩子嘛,他们这些人经历了教育言大公子言霁,以为这三公子再皮也皮不到哪儿去,然后,就集体吃亏了。 比如: 某日,四处下属来报:“院长,三公子将教导的职员们都给打了一顿。”言冰云盯着公文,头也不抬:“今日谁教的?”“一处和六处的人。”“……” 又一日,言冰云要去从三处调人手,奈何,三处的人,现在是寥寥无几。三处主办反应:“您家三公子,自己是制毒一把好手,自己制了一幅新药,自己吃了,也给别人吃了。现在都躺在床上起不来。”言冰云表示很满意,自己制毒自己起不来,说明药效有了。可还没等几天,这皮猴儿活蹦乱跳的,其他人还在床上躺着。 最后是言霁把这皮猴儿拖进了四处,在四处有了大哥、父亲和祖父打下的基础,才稍微收敛了一点儿。但是监查院还是被他搅了一顿。 一个星期之后,杭州西湖边上,一座豪华的宅院里,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收到了一封信。陈萍萍看着这信的内容,会心一笑,递给了范闲:“你看看。” 范闲接过信,反反复复读了三遍,狂喜:“这俩黑心口子也有今天啊!”都说儿女是前世的债,谁叫言冰云生这么多?肯定有一个是来找他催债的。 陈萍萍身后是推着轮椅的范淑宁(范小花):“爹爹,是不是言伯伯家里出了事啊?” 范闲收了信:“是啊。”陈萍萍点了一下范闲的手:“估计是个比你当年还能闹腾的皮猴儿。” “所以,我们家有客人要来吗?”范良(范闲与林婉儿之子)刚刚练完剑,擦着汗问道。 范闲点点头:“是啊,你爹我,又要多个学生了。”话说回来,他将目光转移到范淑宁的身上:“小花,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 陈萍萍一下子就懂了范闲的意思:“你爹是问你,想不想去京都玩玩?” 范淑宁思索起来:“爷爷,我想。”但是,她有些舍不得爹爹和娘亲。 “想就送你去。”范闲说道,是时候让蓝蔻见见小花了。言家过来一个儿子,他家过去一个女儿,不亏。而且,小花被自己这些人教得很好。至于言子翎那小子,不知道用五竹叔来教自己的办法能不能教好?想到这里,他边朝屋里走边喊道:“叔,有件事得让您帮忙!” 京都,夜幕降临。 蓝府里还有人在挑灯夜读,言府里上上下下几乎都已经睡了,因为明日他们的三公子就得启程离开京都了。 而言冰云房里,蓝蔻抱着枕头躲在床角落里,看着不怀好意的言冰云:“不是,冰云,我可以解释。” 言冰云坐在床边,盯着蓝蔻:“我都不知道,我的夫人如此招人惦记。”快三十六了,还有女人赶着上去给她做妻。 “不是,我娘拒绝了,我也拒绝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儿子都可以成亲了还有人记着她啊,“她们肯定是馋我的钱,对,馋我的钱。” 言冰云思忖了一会儿,幽幽道:“当年夫人放榜的时候,为夫在监查院,没能来得及看夫人放榜的热闹场面,夫人不妨与我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人多,挤,而且时间过了这么久了,我也记不得了。”不,她记得很清楚,今天大儿子和三儿子的一番话,把她快二十年的记忆给勾起来了。 撒谎,言冰云从蓝蔻躲闪的眼神里看出了这两个字。细细数一下,他夫人的桃花还真不少:从抱月楼买走的那位姑娘;范若若;沈婉儿…… 既然她不愿意说实话,那他不介意今晚再用老方式套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