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瞎何以决明gl》 第1章 捡了个美女 这是仲冬后的第一场大雪,落雪还没来得及封山,昆汀山上的梅花便已簇簇争艳,那点点红艳,落在雪地上,显得格外的刺眼。雪还在下,那落花再次被雪遮掩,渐渐的看不出一点痕迹。 昆汀山深,鲜有人涉足,此时深冬腊月,就连凶禽猛兽都躲了起来,远看寒山寂静空寥,那洁白扎眼的山下,一片猩红映入眼帘。 江问玉绝望的瞪着双眼,双手紧紧的抓着地上那染了血色,比梅花还要艳烈的积雪,在这寒冷的冬天中,身上早已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那之前染红了的伤处,结了一层鲜红刺眼的冰层。 那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落在瞪大的眼睛里,江问玉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自己曾多次尝试着,让这残破的身体站起来,哪怕只是蠕动一下,可那双腿却始终没有一丝知觉,更别提昔日那羡煞众人的武功。 山间寒风依旧凛冽,“呼呼”哀嚎遍野,江问玉原本的面貌早已难辨,而身上的华服也是破败不堪,如同布条一样挂在身上,随风飘荡,那曾剔透的肌肤,此刻泛着青紫之色,鼻息渐来渐弱。 最后一丝希望不觉的渐渐飘散,江问玉似乎看到了师父接自己回师门,看到了自己刺杀那九箫门少主萧凌时的英姿,感觉到了萧凌重伤坠崖时的大快人心…… 意识好似已经消逝,江问玉只觉得浑身都不冷了,也不疼了,只是眼中莫名的落了一滴泪,随而扯动嘴角上扬,“早知必遭报复,苟活了的半年,命值了……” 不知何处麻雀哀鸣,只是无人叹息,倾城绝色就此凋零。 大雪封了山,靠山吃山的百姓,便走进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苛政猛于虎,住在山脚下的村民,更是摆脱不了苛政,山地不够肥沃,耕作艰难,那税收却一点不少,到了秋收,本该欢喜,官家走了一遭,整个村庄便又闹起了饥荒,新粮旧粮刚好吃到入冬,家家户户只能靠村里壮年打猎回来,混来一口野味凑合活命。 自从开始下了雪,山下的昆汀村,家家户户都人心惶惶的,村里的壮年都在大雪前夕进了山,看外面已是被雪封了路,可出去打猎的男人们,仍旧是迟迟未归。 村西的老郎中坐在灶台前,一根根的往炉子里扔在柴火,脸上的皱纹生生挤出一道道沟壑,那大锅的药香,弥漫了整间厨房。 “老头子啊,药都快烧干了!”老妇急冲冲的走进厨房,一把掀开盖子,看着里面的药渣惊叫着。 那头发花白的老郎中这才回过神,探着头看了看锅里浓稠的药汁,将还未烧着的柴火拿了出来。 “明儿还未回来?”老郎中拿起盛药的瓦罐,一勺一勺的将药汁装进瓦罐。 “大家都没回来,刚刚村长还招呼着,叫上大伙去商量一下,看要不要带人进山去找呢。”老妇人满脸担忧的拍了拍双手,往椅子上一坐,哭丧着脸,低嚎道:“决明这孩子真的不让人省心,已经瞎一只眼了,这要是又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你别吵了行吗?大家不都在想办法吗?”老郎中听着老妇人唠叨的话,将瓦罐往案板上重重一掷,满脸烦躁的看着老妇人,却也无奈的说道:“不然我再去村长家打听一下,你好生在家等着。” 见老郎中带着微微的怒气,妇人立马停住了声音,紧跟几步走到门前,见老郎中快要出了大门,赶紧喊道:“有消息赶紧回来说一声啊。” 老妇人呆呆的抱着门框,望着面前不断延伸的脚印,两行浊泪顺势而出,抬头看了一眼还在下雪的天,双腿扑通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巴不住咿喃着:“老天保佑我儿,老天保佑……” 天色渐晚,那纷飞的大雪,总算是稍微停了一下,郎中的脚印已经消失在雪中,只是老妇依旧跪在地上,浑浊的眼球,望着昏暗的天空,脸上泪痕道道,干在那沟壑深处。 北风的呼声刚停,便听到大门外鼓声震天,似是报喜的那面锣,老妇人呆愣的身躯骤然回神,入耳便听见门外高喊声。 “回来了——妇女老少快出来啊,他们回来了——” 老妇还跪在地上,听到外面突然响起的欢呼声,急忙爬起来,来不及稳住身子,便开始往外跑,几次差点跌倒在湿滑的雪地上。 大伙果然都回来了,还扛着打的野物,几个人抬了一头野猪,背上还有几只兔子……领头的壮汉昂首挺胸,得意的朝着众人走来,那留守在家的妇女,看到自己丈夫回来,立马便扑了上去。 老妇眯着眼,仔细的在众人中寻找着,目光游走一圈,却未发现自己儿子身影,心里顿时激动了起来,快步走到众人面前,一个个的找,却仍旧没有一张脸,是自己儿子。 “大福啊,我家决明呢?”老妇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走到正在向村长邀功的壮汉面前,嘴唇颤抖的问道。 听到老妇的话,村长转身向人群里扫了一圈,继而回头望着壮汉,重复道:“对啊,怎么没看到决明那小子啊?” 村长的话如同炸雷,落在归来众人的耳朵,顷刻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壮汉的脸色霎然间无比难看,转而露出一丝难色,目含几分愧疚的看着老妇,还有那刚从人群中挤过来的老郎中。 “大福,你倒是说啊?我儿子呢?”看到壮汉的犹豫,老郎中也慌了起来,急忙问道。 “决明他——”壮汉顿了顿,满怀愧疚的低下了头,轻声道:“他脚程比我们慢,三天前就和我们走散了,我们……” “什么?决明他……” 大福话音未落,老妇一口气没喘上来,便一头载到,幸是老郎中眼疾手快,一把拦腰接住。 冬夜天寒地冻,只剩下山风凄凄,吹过山谷树枝,响起阵阵口哨声,山中寒风凛冽,远处山洞却亮着一处火光。 决明闲坐洞中,身着棕黑色兽皮,头上还带了个兽皮帽,手指轻挑一根木棍,倒腾着那旺盛的火光,瞄了一眼旁边地上躺着的人,不禁的叹了口气,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别人上山猎个野味回家过年,自己上山却捡了个女人,还是个快死了的女人。 细看这个女人长得还是挺漂亮的,眉宇间透着些许的英气,若是洗干净,稍稍打理一下,定然是个美女。 “真是晦气。”决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扶了下自己的眼罩,瞪着那只独眼,趁着火光,打量着躺在兽皮披风上的女人,低声轻言道:“我可是尽力救你,若我没有救活,你做了鬼,可不要来找我啊。” 火越烧越旺,狭小的山洞渐渐有了些温度,决明见那女人身上依旧青紫,遂将自己身上的兽皮短打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凝眉盯着她的面容,脸上满是愁色。 决明看得到,那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法半暖了,甚至连最基本遮蔽羞耻的功能,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且身上有不少的伤口,背她来这个山洞的时候,自己明明感觉到,她的双腿完全是耷拉着的,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红颜薄命啊……想着无奈摇了摇头。 盘腿盯着这个马上踏进黄泉的女人,决明犯愁了,老爹虽是郎中,本该子承父业,但自从半年前,自己出了事,不仅瞎了一只眼睛,而且还失了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哪里还记得如何看病啊?再说就算会看病,这荒郊野岭,大雪封山的,拿什么给她治伤? 外面的风雪几乎掩埋了洞口,决明起身透过洞口,望着黑洞洞的天地,眉头越皱越深,这雪若是再不化了,自己怕是出不去山了,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那重伤的江问玉,而且她也活不下去,决明搓了搓冻僵的手,转身费力的推着洞里的大块石头,将洞口稍稍的挡着一些,妄图遮住侵入的风雪。 一番下来,额头上便出了汗,坐在火堆旁边,看着那浑身血色破布的女人,伸手慢慢的揭开那贴在她伤口上的布条,拿下火堆上,自己化开的雪水,一点点的清理着女子的伤口。 江问玉身体都被冻僵了,决明也不敢贸然用热水,只得冷水慢慢擦拭,缓和着她冻僵的皮肤,这寒冬腊月,决明只觉得自己捏着破布的手,被这刺骨的雪水,冻得没了知觉。 她那华裳已经侵染成了血色布条,小腹上两三个血洞结着厚厚的血痂,决明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匕首,一点点划破与血肉粘连的布料,小心翼翼的清理着,看着那一点点暴露出来的肌肤,决明不自觉的红了脸,害羞的侧过眼睛。 “姑娘啊,我可不是故意非礼你的,是救你所需……”决明一边帮女子擦拭,一边扯着宽厚的声域,碎碎念着,话还没未落尾,转而“呸”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束得平坦的胸口,挠了挠后脑勺,换了一种清脆的声音道:“我又不是男的,非礼个土豆啊?” 第2章 美女醒了 冬日上山打猎,大家都会带上一两罐烧酒暖身体,相对于决明家里,还算是村里稍微富一些的,出门的时候,决明娘还拿着药材,去镇子上换了些烧酒,让决明带着。 决明手捧着烧酒罐子,一脸肉疼的用酒沾湿布条,轻轻的在女人身上擦拭着,游走在那光洁的皮肤上,那双手不觉的颤抖起来,脸也渐红,独眼偷偷瞄了一眼那女人,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手才稳了稳,继续擦着。 “怎么搞的跟自己跟个市井流氓一样。”决明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我是女的,到底害羞什么?” 用烧酒帮她身体回温,效果还是蛮不错的,决明惦着越来越轻的酒瓶,忍不住的灌了一口,咬着牙盯着女人那双眸紧闭的眼,道:“等你伤好了,一定要赔我的酒。” 那女人还是昏迷的状态,决明看着她那副伤痕累累的模样,解开自己的包袱,用自己带的那些草药,嚼吧嚼吧涂抹在女人伤口上,也幸亏现在是寒冬,那一个个伤口,都没有发炎。 伤口清理干净之后,决明伸手摸了摸女人的鼻息,见这个女人依旧活着,终于大喘了一口气,扔下手中染红了的布料,将自己身上的保暖衣物,给这个女人裹上,那颗吊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姑娘啊,幸亏你遇到了我,就算救不了你……”说着决明望了望外面,蹲在火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冻得打着颤,牙齿颤抖着道:“啊嚏——你也多了个陪葬的。” 入了夜,更是冷了起来,决明盯着那摇曳的火苗,转身拿起自己早日打的野兔,洒上盐巴,认真的烤了起来。 嘴巴啃着兔肉,活下去的希望,又重新在心里点燃,冬天吃点热乎的,总会暖和一点,那兔子肉烤的香脆,决明抱着双臂,吃着酥香的兔肉,脸颊烤的发烫,背部却仍是一片冰凉刺骨。 “烤火为什么就不是全身都暖和?”决明捧着兔肉,转了个身,背对着火苗,努了努嘴,念叨着。 转身却看到那躺在地上的女人,不禁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那女人似乎是有了些知觉,在这寒冷的天气中,被冻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双臂紧紧的抱在一起,想要蜷缩起来,却又无能为力的平躺在地上。 决明起身将那女人,抱得距离火堆近一些,再想将她放下,却看见她那纤指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襟。 “我的衣服都给你了,这件贴身的,能不能就留给我,姑娘?”决明轻叹了一口气,试着拉开她的手,只不过都是徒劳。 这堆火升在比较背风的地方,周围三面都是石壁,已经算是这个洞里最暖和的地方了,决明自从发现这个洞,便一直安歇在这里。 决明背靠着石壁,一只手抱着女人,尽量的贴着自己,保暖着她,那本来冻得生疼的脸蛋,此刻像是着了一团火,顿时烧了起来。 决明自打出事醒过来以后,就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可是见爹娘没有提过此事,便也未多问,也因为以自己男装示人,所以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距离一个女人这么近。 “这女人的身子好软啊。” 决明轻轻捏了捏江问玉的胳膊,眼睛一点点往下移,盯着江问玉的脸,早就知道这女子收拾干净,定然美艳动人,比自己村里的女孩子漂亮,可是如今细细一看,这皮肉面貌,哪是平常人家的姑娘。 眼睛渐渐发直,思绪也随之飘远,脑袋越来越沉,不知何时已经紧贴在了怀里女人的脑袋,好困好累,可是浑身冷的难受,冻得根本睡不着。 睁着困乏的眼睛,决明目光重新回到了江问玉身上,将她身下的兽皮披风拉开,抱着江问玉的身体,慢慢躺了下来,疲倦道:“姑娘,我衣裳都给你了,现在跟你挤一挤取个暖,应该不过分吧?” 抱着那个柔软的身体,再加上旁边的火堆,倒是有了几分暖意,至少决明能够睡着了。 外面风声似乎又响了起来,如同鸟儿在嘶吼一般,洞里火光越来越弱,决明却是睡得香甜,那只独眼安静的闭着,双臂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 “水——水……”一声轻喃霎时在洞里响起,那声音虚弱无力,仿佛再也无法响起第二声那般。 决明似是被吵到,不开心的皱了皱眉,将怀里那个温暖又抱的紧一些,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可还未入梦,那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这次决明彻底醒了,那只独眼急忙看向了怀里的女人,几分欣喜洋溢在脸上,可看到那怀里的人依旧安静的闭着眼睛,并未曾醒来,那激动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还以为你醒了呢。”决明失望的看着那张脸,垂头丧气的说着,半起身子,腾出一只手,给火堆加了些干柴,直到火又旺了起来。 “水——” 这一声清晰的落入决明耳朵,抓在手里的干柴立马失了重,落在了地上,低头盯着那人,看到她嘴唇轻动,顿时喜若狂,在这深山之中,有人陪着,就算是病人,也总比一个人求生要好的多。 “我给你化些水,你等着——等着啊。” 决明满心激动,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的胳膊,拿掉她已经松开了的手,也不管外面呼啸的风声,匆忙跑到洞口,盛了半罐子雪水,放在火上烧了起来。 那还带着冷意的水,入了喉,江问玉身上倒是能提起了几分气力,眼皮费劲的动了动,渐渐的睁开了一条缝。 江问玉看不清楚周围的东西,可能是天太黑了,也可能是重伤后遗症,能看清楚的,只有身边的人影罢了,不过江问玉看得出,那个人影并没有要害自己。 “我还没死?”江问玉费劲睁开的眼睛,又闭了起来,牙齿间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没死。”决明放下手里的东西,扫了一眼她重伤的身体,紧接着回道:“不过再过段时间,怕是真的要死了。” 江问玉眼睛又闭了起来,扯动了一下嘴角,脸上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模样,许久才闪过一丝苦笑,嘴唇重新动了一下,道:“谢谢。” 那转瞬即逝的苦笑,决明看在眼里,却没有再回话,抓起柴火继续添进火堆,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只剩下洞外的风声和柴火燃烧的声音。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决明呆坐在一旁,盯着地上的火堆,许久不见那女人的声音,缓缓的开了口。 洞里没有人回话,江问玉眼睛依旧闭着,就好似又睡着了一般,只是那眼角落下的晶莹却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坐在她旁边的决明。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决明沉着声音搓了搓手,扫了一眼穿着自己衣裳的江问玉,将那还未吃完的兔肉重新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你是谁?” 等了许久,江问玉才吐出了三个字,那声音明显比刚刚重了些,呼吸似乎也更平稳了。 “山下郎中的儿子,唤我决明便可。”决明淡淡的回道。 “江问玉。”江问玉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决明,却看到是那背影对着自己,随即又闭了上去,叹了口气,轻轻的道:“若是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吧。” “要是让你死了,我不就白救你了。”决明转头白了一眼江问玉,将手中的肉往江问玉身边一推,道:“没有别的食物,凑合吃点吧。” 决明举着肉,递到江问玉面前,只是她的眼睛却依旧闭的严实,直到决明胳膊都举累了,仍是没有任何动作。 “我给你先放这儿,饿了叫我。” 见江问玉倔强不动,决明那只独眼也眯了起来,将肉往地上一插,转身回到火堆旁,默默地抱着身子烤着火,江问玉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再不吃点,她的身体真的要扛不住了。 决明将不停地给火堆加着干柴,这火苗是自己唯一取暖的东西,如今江问玉醒了来,即使自己再冷,也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的挤过去,只能一个人面对着火堆,抱着胳膊,打着哆嗦。 倦意袭来的很快,身体稍微暖和一些,决明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头随着睡意,下垂的瞬间,又惊醒了过来。 “怎么还没吃?” 决明看着那纹丝未动的食物,无奈的站起了身,走到江问玉身边,那张无奈的脸,瞬间变了颜色,额头蓦地冷汗直冒,身子急忙伏在了地上。 “江姑娘——江姑娘,快醒醒——”决明慌慌张张的将江问玉搂了起来,手迅速盖在江问玉那滚烫的额头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3章 美女病了 手抚上这如同火烧般的额头,即便是决明再怎么不记得医理,也瞧得出来,这定然是受伤引发的高烧。 “真的是雪上加霜——” 决明双手用力摇着烧的晕了过去的江问玉,满脸焦急之色,可江问玉却没有一丝醒过来的迹象,反倒是双臂又攀上了决明的身子,紧紧的抱着决明,浑身不住的发着抖。 在这寒冬时日,就算是在自己家里,决明都不能保证,自己老爹能救活得了这姑娘,更何况在这个又冷又缺食物药材的破山洞。 决明伸手将披风裹在江问玉身上,手臂回抱着她,脑壳急得直冒汗,看到旁边的瓦罐,决明伸手将瓦罐拉了过来,也幸好还有些之前烧的雪水,此刻也还尚有余温。 “江姑娘,张开嘴巴,先喝点热水。”决明拿着瓦罐,凑到江问玉颤抖着的嘴边,着急的喊着那几乎迷了心智的江问玉。 江问玉此刻哪里还能乖乖听话,脑袋的痛苦程度,早已经超过了身上的伤口,只觉得浑身上下只觉得都被冰冷覆盖,身体潜意识的贴紧决明,拼命的往他怀里钻,企图再获取一些温暖。 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家,见病中的江问玉凑那么近,心里不禁的有些害羞,只是如今也顾不上再去想别的事情,看到手中的热水一口都没有喂进去,心里更是着急。 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喝热水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看着喂了半天喝不进去一口的江问玉,决明几近绝望,独眼盯着怀里那张脸,皱眉思考片刻,举起手中的瓦罐,仿若兵将壮烈就义那般,猛的喝了一口,含着热水,脑袋慢慢低了下去。 决明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也没有这么后悔,自己为何不生而为男,如果若是男的,说不定自己还会欣喜,捡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还可以与漂亮女子如此亲近,但是此世为女身,这算什么事啊? 脸还没凑近,心脏已经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待靠近了脸颊,那只独眼好像到才看得清楚,这张烧得通红的脸,肤若凝脂、柳叶眉、樱桃小嘴……美得不可方物。 喂热水的事,好似被决明忘得干净,那只独眼再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直到那水被自己咽了下去,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又喝了一口,靠近到江问玉面前,立马闭上那只独眼,视死如归的凑了上去。 冬天的夜总是那么的长,火堆熄灭了以后,洞里便开始逐渐的冰冷,决明终是忍不住了寒冷,将如同火炉般,发着高烧的江问玉搂在怀里,慢慢的躺了下去,盖上了自己的兽皮外衫,这一天是决明最累的一天,可却也是她与村民走散之后,睡得最好的一天,也是最暖和的一天。 可能是山中的林木遮挡了阳光,过了辰时,洞里却依然昏暗,决明抱着那软软的身体,嘴角轻轻上扬,好似睡在家里炕上一般舒服,完全没有一点露宿野外的感觉。 梦里决明看到自己身着华服,站在一个温暖豪华的房间内,面前摆着雕花大床,而那张大床上的蚕丝被微鼓,仿若一人躺在被窝。 只记得自己满脸的兴奋,快步走到床边,急急忙忙的钻了进去,双臂紧紧的抱住之前的那个人形凸起,唇角挂着微笑,正欲闭眼睡去,无意瞟见怀里的那个人影,被吓得瞪大了眼睛,那锦被中之人,赫然就是自己捡到的江问玉。 看着面若桃花,轻闭双眸的江问玉,决明猛咽了一口口水,双手轻轻捏着被角,还未来得及掀开,那温暖的锦被,顿时无影无踪,转而感觉到肚子上一阵钻心的疼痛,那豪华房间也顷刻间消失在眼前,美梦刹那烟消云散,决明还未回过神,身子便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刚还沉醉在梦中的决明,这下彻底清醒了,那之前的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疯了!”落在地上的决明,伸手揉了揉摔疼的身体,抬头看到满脸冷意望着自己的江问玉,和她那还未收起来的手掌,怒气瞬间窜了上来,接着便是一阵咆哮,“我好心救你,你这是要恩将仇报?” “救我?”江问玉躺在地上,伸手将那件兽皮外衫拉了拉,盖住自己的身体,想到自己醒来,跟一个独眼男睡在一起,还被独眼男紧紧的抱着,嘴角便扯出一声冷笑,气喘道:“救我是假,色心怕是真,不杀你,便是最好的报答。” “你……你你——你个恶妇!”决明听到江问玉的话,气的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扰人好梦就算了,还诬陷自己,想着伸出食指,指着地上的江问玉,忍不住的破口大骂道:“色心个屁,就你那鬼样子?身上到处都是伤,皮肤没有一丁点完好的,双腿还是残疾,空有一张脸皮,我决明宁娶如花,都不会看你一眼,还要杀我,你有种站起来试试?” 决明就是心里气不过,揉着摔痛的屁股,站起身子,想起帮她上药时,看到她那一身伤痕时的担心,还有医治她那断腿时候的艰难,再看向现在过河拆桥的江问玉,所有难听的话脱口而出,毫不遮掩的怒骂着。 江问玉听着她一连串的毒舌,更是怒气横生,手用力的抓着身子的披风,挣扎着欲要站起来,却始终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哼——”决明看着她的动作,冷哼一声,嗤笑道:“别白费力气了,你腿上的骨头都已经彻底断了,而我——”说着解气的摊了摊手,继续道:“而我恰恰不会接骨。” 决明话音刚落,江问玉挣扎的身子,顿时安分了下来,低头费力看向自己的腿,眸中闪过一丝几尽绝望的悲伤。 看着江问玉突然安静了下来,决明只觉得大快人心,可当看到她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悲伤,突然有些心疼,想罢伸手摸了摸自己瞎了的那只眼,叹了口气,示好道:“江姑娘,别太难过了,好歹现在咱们活着不是?” “不需要你怜悯。”江问玉的脸色显得特别苍白,脱口而出的骂声,也变得有气无力,兴许是太过激动,扯到了伤口,苍白的脸颊几乎皱到了一起。 决明看着倔强的江问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我怜悯你?我是怕你把血染我衣服上。”说着满脸嫌弃的扫了一眼那高傲的江问玉,眯着独眼,故意坏笑道:“况且——我可不想再脱一遍你的衣裳,给你的伤口上药。” 江问玉听着面前独眼男子的话,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男装,各处伤口还带着草药的粘湿。这才放弃了挣扎,转头望着决明,眼底似是泛起了微怒,语气冰冷的问道:“我衣服呢?” “衣服?你说得是之前你身上挂着的那些破布吧,穿着一堆破布,跟没穿衣服有什么区别?我都给扔了。”决明起身立在江问玉面前,抱着胳膊,指了指旁边的火堆,居高临下看着被气的红了脸蛋的江问玉,挑起嘴角,得意的笑着。自己是个姑娘,江问玉可是不知道的,她此刻心里怕是要气坏了。 江问玉的脸彻底黑了下去,那眼睛里的绝望被仇恨替代,满是怒容的盯着决明,手紧紧的握着拳头,道:“你都看了?” “废话——要不然我怎么给你上药啊?” 决明看着她突然凌厉的眼神,蓦地打了个寒颤,才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也没底气的低了下来,心里一阵后怕,毕竟以江问玉的伤势和生命力来看,她肯定不是普通人,万一……真的追着自己打,可如何是好。 “小淫\贼!你找死——” 江问玉一声怒骂,吓得决明蓦地从失神中惊醒,眼睛看向了骂声传来的方向,只见那江问玉此刻好似完全忘了自己残疾的腿,怨怼的盯着自己,眼底还带着□□裸的杀意。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决明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看着江问玉,那只独眼闪过一丝诡笑,继续道:“虽然残疾了,不过凭这脸蛋,能给我这个瞎子做陪葬,也是足够脸面了。” “你——”江问玉可看着满脸笑意的决明,怒意更深,气的五指几乎撕破了铺在地上的披风,可身体依旧无法移动。 决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还有这么无耻的一天,看着恼羞成怒却又无能为力的江问玉,强忍着要脱口而出的大笑,挑着嘴角,道:“江姑娘,我看你还是不要生气了,待会儿伤口裂开,真的会死人的。” 江问玉似乎认命了一般,停住了声音和挣扎,转头看了一眼慢慢靠近自己的决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眼角不经意间滑落一滴清泪,划过那张被气得通红的脸。 “江姑娘,你别哭啊——”决明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便看见江问玉沾湿的睫毛,心里顿时慌了,也不管地上的冰凉,直接蹲了下去,伸出粗糙的手指,急忙去抚干那湿润。 “滚开。”江问玉没有睁开眼睛,感觉到脸上粗糙的触感,便冷言道。 “别哭了,江姑娘,我逗你玩的,其实我是……”决明伸出的手一顿,眼神复杂的看着泪线不绝的江问玉,嘴唇张了张,话说了一半,立马停了下来。 第4章 美女真霸气 “你是什么?”江问玉听到决明欲言又止的话,转头盯着手还停顿在脸上的决明。 江问玉现在才看清楚,这个独眼少年的脸,听他所言,应该就是这附近的猎户,但这张脸却丝毫没有一丝猎户应有的粗犷,那脸上的线条还有几分柔和,可能因多日露宿山野,发髻变得脏乱不堪,那只独眼被一条破布遮掩着,留下的那只眸子,却显得深邃明澈。 这张脸——江问玉只恍惚自己在哪里见过,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我刚刚是故意气你的。”决明犹豫了一下,看着江问玉挂着泪痕的脸,干笑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说:“你别哭了。”说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真的是最怕女人哭了。” “故意气我?”江问玉看着低着头,满是歉意的决明,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话语中夹杂着几分冷意,道:“那可是我误会你了?” “对对对,就是误会——误会。”决明见她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看着她又扬起的笑,那颗心算是落了地,同样扬着笑容,靠近江问玉,瞧着她的伤处,放松道:“所以你现在安心养伤,到时候啊,我们兴许还能活着出去。” “那这也是误会。”江问玉并未接他的话,看着接近自己,似乎想去看伤口的决明,眸光霎时一闪,那握紧的拳头,冲着决明的小腹打了过去。 决明那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手还未碰到江问玉,小腹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身体顿时萎靡在地上,整张脸的肌肉都挤在了一起,嘴巴里吐出阵阵的呻\吟声。 肚子受了重击,决明疼的直抽气,头上冷汗直冒,背上也烧了起来,身上的寒冷被疼痛驱散了开,久久直不起腰身,待稍微有些气力,决明才缓缓的张开了嘴:“恶妇,我——真不该救你……” 整个山洞都是决明的低吟声,决明不敢想象,这女人要是没有受伤,会不会一拳头就能结果了自己,这时再想起那江问玉,决明眸子里,便带着几分胆怯,心下觉得与此女待在一起,甚是危险。 不过是好心救个人,就算最后还是没能活下去,自己也不曾违背了爹爹的教导,救死扶伤乃医者德心也,只是当那拳头再次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决明那一刻,是真的不想再理会这个女人了。 想罢捂着肚子,缓缓的站起身,心里只想着远离这女人,完全不顾外面的寒冷,头也不回的朝洞口走去。 “你去——哪里?” 步子还未走出多远,身后传来虚弱的一句女声,那声音中带着依旧满是冷气,决明不知为何,却偏是听出了几分挽留。 “我去哪里——与你何干?”三番五次被打,决明对这个女人很失望,虽是停下了脚步,但语气中带着抹灭不掉的寒意。 江问玉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听到决明的回话,沉默的闭上了眼睛,那只打伤决明的手,颤抖着抚上了自己刚刚出拳时,不小心扯开的伤口。 外面的大雪好似停了,农间有句俗话,不下雪不冷化雪冷,决明抱着双臂,深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住了几天的山洞,忍受着寒冷,踏着积雪往前方走去。 白天的雪色刺眼,决明的那只独眼几乎睁不开了,穿着中衣,走在着冬雪中,自己没有冻死,也是实属万幸。 山中虽多巢穴,可再找一个也是着实困难,决明蹲在一个背风的树下,缩成了一团,牙齿也在不停的发颤,之前的恼火,逐渐被这寒冷征服。 受了寒冷的折磨,决明脑袋才清明了起来,思来想去,原本的气恼,也在这寒冷中消失殆尽,自己四肢健全,尚且觉得不易生还,那个重伤加残疾的女人,没了自己照顾,应该死的更快吧。 坐在树下,随着身体逐渐的僵硬,决明想要回去的念头越来越浓,虽说自己留下了所有的衣物行李,可是那女人毕竟是个残疾,那些物事她也用不了,而且仔细想来,那女人除了因误会而打了自己,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想着决明低头看了看自己束平的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这般模样,姑娘家误会,似乎也是件正常的事,说到底也是自己自找的。 看着决明气恼而去,江问玉知道,自己这下是不可能存活下去了,其实心里也早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在被扔下山的那一刻,生还便只是个梦,被人搭救不过是去往黄泉路上的一个意外,况且——瘫痪的活着,苟且偷生,倒不如死了爽快。 与其在这里被冻死、饿死,或者残疾一生,最后悲惨的死去,还不如此时体面的结束了这条命 伸开那只捂在伤口上的手,费劲的举到自己面前,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呆呆的看着被血染得鲜红的手,那只手重新蓄满了力,对着自己的脑袋,重重的打了下去。 “你干什么!” 那手掌还未落在脑袋上,一声嘶吼顿时传入耳朵,蓄力的手被一块石头击中,瞬间失去了力道,软了下去。 江问玉还未做出反应,便感到手腕被一股力道握了起来,转头看到决明满脸怒意的盯着自己。 “你要自杀?!” 决明只觉得肺都快气炸了,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和准头,捡起石子砸了过去,打开了她的手,随即急忙冲过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残疾废人又能活多久?”江问玉瞥了一眼愤怒的决明,任凭她抓着自己的胳膊,也不做反抗,只是那张脸越加的苍白。 “你这个女人,难道你比我还瞎?看不到我尽心的救你、照顾你吗?”决明听她的话,心下更是愤怒,自己费心费力的救她,被她打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要自杀,“是不是我再晚回来一会儿,就可以帮你收尸了?” “你不是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江问玉一愣,开口问道。 “我——我要是不回来,就得给你收尸了。”决明握着江问玉的胳膊,听到她的问话,愤愤的说着,想起她刚刚的动作,继续开口吼道:“还有心思自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父母同意你自杀了吗?我救你,也算你的再生父母,我同意你去死了吗?” 江问玉沉默了下来,眸子盯着决明的脸,手上的力道也放了下来,卸下的还有心里的防备,心里不自觉的升起一丝暖意。 决明见她不再吭声,脸上也换上了柔和的表情,才松开她的手腕,看着她沾着鲜血的手,板着脸色,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干净,将她的胳膊,放在自己的那件外衫之下。 “下次再撕裂伤口,我就——就真的不管你了。” 决明怒火仍旧未消,也不管江问玉是否在意,直接掀开了那撕裂的伤处,默默地将血渍清理干净,重新敷上了草药。 这一次,江问玉出奇的安静,没有一丝的反抗,尽管敷药时,决明故意下了重手,她也未曾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睁着眸子,静静的看着决明,看着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 收拾干净江问玉的伤口,决明总算是松了口气,欣慰的看着自己救过来的麻烦女人,说道:“看你还如此有气力,待过个一两日,你伤口结了痂,我背你回去,到我家再给你治伤。”说着话音一顿,扫了扫她的腿,皱眉道:“不过——你的腿应该完全没救了,断的太过彻底,而且救治时间耽误的也太久了” “为什么救我?”江问玉的眸光一直都未曾离开决明的身体,待决明停下了手,才开口问道。 “看你长得漂亮,顺手就救了。”决明语气满是调侃,看着江问玉突然这么乖巧,便玩笑的指了指自己的瞎眼,道:“作为一个瞎子,可是很难看到漂亮姑娘的。” 江问玉瞥了一眼又开始满不正经的决明,突然觉得,这个小瞎子也甚是有趣,想着便闭上眼睛,沉默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决明见她闭上了眼睛,瞬时失了趣味,拿起一根木棍,又捣鼓着刚点着的火堆。 自从江问玉醒过来之后,照顾她也简单了许多,至少她自己会乖乖的听话,会张嘴吃东西喝水,就是这女人如厕要麻烦了些。 让决明感到最艰辛的,不是如何照顾残疾的江问玉,而是如何抵御这刺骨的寒冷,最难熬的便是黑夜,偏偏黑夜又那么长,经过了白天被打一事,决明再怎么冷,都不敢靠近那个危险的女人,虽说她现在就像个绵羊,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化身为狼,咬自己一口。 这寒冷的侵袭,让决明不得不蜷缩在角落里,撅着嘴巴,眼巴巴的看着裹上自己衣衫,睡得香甜的江问玉。 “不要乱动,允许你靠过来。”江问玉闭着眼睛,嘴角上扬,嘴唇轻动道。 “真的?”决明身体瞬间弹了起来,惊喜的大叫着,冻僵的腿一溜烟的跳到了江问玉身边。 第5章 带美女回家 “还能有假?”江问玉平躺在地上,眼睛轻轻闭着,淡淡的说道:“你若不来,就算了。” “傻瓜才不过来。”决明看着一脸淡然的江问玉,小心翼翼的抚平整铺在地上的衣衫,见她没有一丝反应,才缓缓的躺了下来,双臂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胳膊,丝毫不敢乱动。 “你很怕我?” “怕——”决明背对着江问玉,听到她的问话,直言答道:“我怕被你打死。” 江问玉转头看着白色中衣都被染得脏兮兮的决明,单薄的衣衫,止不住颤抖的躺在自己旁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一扬,说道:“你若不违背礼数,我便不会与你计较,毕竟——毕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决明是稍微暖和了一些,听着她服软的话,也不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知道了,快睡吧,明天看看你身体怎么样?可以的话,我背你去我家治伤,在这里待久了,咱们早晚死在这儿。” “我没事。”江问玉活动活动自己的双手,慢慢安静了下来,自己双腿是真的一点都动不了,而且在这里待久了,是真的活不下去,况且身边照顾自己的,还是个男的,,着实不方便,想罢望着这个背影皱了皱眉。 决明感觉的身后的动作,立马扭了过来,按住了她的双手,狐疑的问道:“你确定?” “嗯。”江问玉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这点小伤,没事的,就是腿动不了。” 决明低头沉思道:“如果你没问题的话,我们还是早点回村里,昨天雪就已经停了,我爹娘肯定会带人来山上找我的。” “其实——你可以自己一个人走的。”江问玉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说道:“我这样去哪里都是累赘。” “我一个瞎子就不是累赘了吗?”决明蓦地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三分怒意,道:“快休息吧,明天回村子。” 决明心下有些生气,救了便是救了,又何来再抛弃之说,虽不知她是如何受此重伤,但看她这几天来表现,也不像是坏人,况且坏人又如何会选择轻生,或者说,坏人又怎么会想到累赘二字。 山洞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外面的风声也停了,旁边人细细的呼吸声传入耳廓,决明才敢轻轻的往她身边挤了挤,舒服的睡了过去。 对于这几日憋屈在山洞里的决明来说,忽见山中露出太阳,脸上的笑容格外的灿烂。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头上的碎发,踩着厚厚的积雪,伴着“咯吱咯吱”声,走在山林之间。 清晨起了身,决明也不多耽搁,拿了自己打猎带的包裹,还是一些剩下来的肉,背着江问玉就出了山洞,寻着来时的记忆,往回去的路上走着。 没有来时飘着的鹅毛大雪,也没有呼呼而过的山风,那天边的太阳还送来了几分暖意,再加上背了一个女人,没走多远,头上就冒出了汗珠。 决明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是个姑娘,力气却丝毫不输给一个男子,若不然也不敢随那些壮汉一起来这深山之中,也幸得如此,背起这姑娘也不算太吃力。 “你还记得路吗?”江问玉看着面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山林,听着身下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忧愁道。 走了多半日,周围依旧是皑皑白雪,听到江问玉的话,决明将她放在一个积雪较少的树下,随之坐了下来,喝了一口烧酒,喘了口气,说:“应该不会错的,我找到那个山洞后,就一直在那里休息,而且我们当初怕迷路,一路上留了记号,不过掐算时间,当初我们走了三日,前两日没下雪,脚程要快一些,现在要回去的话,哪能这么快啊。” “那么远?”江问玉看了看决明,忧心忡忡道。 “不然你以为呢,如果很近的话,我早就回去了,哪还救得了你。”决明转头白了江问玉一眼,说:“现在只能靠运气了,要是碰到爹娘带人来找,我们就得救了。” “若是碰不到呢?” 决明一脸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痞痞的说道:“要是碰不到,冰雪为棺山为坟,连找道士配阴婚都省了,直接山神爷爷帮我们合葬。” “登徒子!”江问玉听着决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脸蛋娇羞一红,抓起地上的雪,对着决明的脸,砸了过去。 决明话音刚落,脸蛋上便落了一个雪球,那一团白色,瞬间糊了一脸,雪花冰冰凉的落在脖子里,冻得决明打了个哆嗦。 “江姑娘,你这样真的好吗?”决明带着一脸的雪,独眼幽幽的望着江问玉,那个被布条蒙起来的地方,恰好落了一抹白,就好似多了只白色的眼睛。 “噗嗤——”江问玉见此时决明的模样,忍不住的轻笑了起来。 “你可真会玩。”决明举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雪,看着笑得灿烂的江问玉,嘴巴一撇,趁她笑得正欢,抓起一把雪,便掷了过去。 江问玉是习过武的,决明的动作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那手里的雪,还未脱手,就被擒住了手腕。 “你动作太慢了。”江问玉扬着嘴角,满脸调笑的望着撇着嘴的决明。 顾及江问玉的伤势和残腿,决明也不敢大力挣扎,只得用另一只手,重新抓向地面的积雪,眼看着手就要触摸到地面,身子却被手腕处的一个拉力,直接倾倒了下去。 “你……你做什么?” 决明回过神,身体便压在了江问玉身上,自己束紧的胸膛,挤压着那柔软的触感,眼睛盯着身下明显呆愣的容颜,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快起来!”江问玉手还握着决明的手腕,仰头望着贴近了的脸,急忙装过头,道。 “我的手……” 决明定了定神,急忙将手腕从江问玉手中抽出来,迅速跳了起来,摸了一把发烫的脸,抚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们快走吧。”江问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刚刚的笑容也淹没在通红的脸色之中。 “啊——好,我背你。”决明避开江问玉的脸,匆忙蹲下身,拉起江问玉,背在背上,默默地往前走着。 寂寥的山间,再加上冬雪的陪衬,使得二人气氛更加尴尬,皆是不出一语以言。 夕阳中的雪地,没有平原镀金般的景色,甚至都看不到将暮的太阳,有的只是被高山林木遮挡的黑暗,这里黑的太早了。决明看到太阳只剩半边脸,就已经开始寻找夜里歇脚的地方,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依旧可能被冻伤。 走了一天,不得不说自己有点脱力了,午时应付的吃了点冰冷的肉,一直到现在,自己背着人走路,倒也暖和,可身上的这个人,却都是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能感觉到——她冷。 “我记得自己应该没走错路,应该就是这边的。”决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疑惑的望着面前树上的刻痕。 “什么这边?” “我们晚上都会停下来休整,休整的时候,会找个安全的地方,点上篝火。”决明那只独眼看着密集的枝杈,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面前的老树,叹息道:“只剩下这个刻痕了,其他的痕迹,都被大雪掩藏了。” “那你现在找到了路吗?”江问玉看着那刻痕,问道。 决明背着江问玉继续像找着什么东西一般,听到她的问话,摇了摇头,一脸凝重道:“我们今晚先留宿吧,明日再走,夜间行路不安全。” “嗯。”江问玉应了一声,这山路确实难走,再加上落了大雪,更是不好走,况且夜里指不定有什么饿疯了的野兽,出来觅食的,想着瞄了一眼四周,道:“我们睡哪?” “当然是个冻不死我们的地方。”决明继续往前走着,独眼好似突然泛起了亮光,背着江问玉,对着一颗相对粗壮的大树,跑了过去。 江问玉此时才明白,决明说的好地方是什么,那是一棵树,一个中间镂空的树,但看那树的粗细,树洞也不会太宽敞,自己一个人进去,估计还可能会有点空档,但是两个人……又太挤。 “睡在这个树洞里?”江问玉趴在决明背上,盯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道。 “嗯,这是我们来时发现的。” 决明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将江问玉放了洞里,也紧跟着爬了过去,将她放舒服,盖上了裹好了衣衫,随而折了几个大树杈挡在洞口,自己拿着兽皮斗篷,往身上一裹,靠在了洞外树干上。 “小郎中,你不进来?” 决明一连串动作下来,江问玉便安稳的半躺在了洞里,映着白雪的亮光,透过洞口树枝,瞄着仅能看到的半个身子,蓦的心生一阵酸涩。 “不进去了,在里面的话,我腿伸不开,憋屈着实在难受。”决明歪着头,独眼看了看里面的江问玉,嘿嘿一笑,将兽皮又裹紧了一些。 面对佳人的邀约,若是以前,自己肯定要跑进去,但经白天的娇躯入怀,决明哪里还敢再靠那么近,独眼盯着洞中的江问玉,心里顿生一股胆怯之感,不似于之前的怕被打,怕被杀,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纠缠在心里,几乎快要窒息了过去。 第6章 下山 大雪掩盖的山村,充满了冬狩之后,欢天喜地的嬉闹声,分食野味的兴奋声,可那喜悦的背后,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村长房里,苦苦哀求的老郎中和几欲哭到晕厥的老妇。 雪已经停了,那些野味被宰杀的干净,暗红色的血液,染了积雪,结了冰渣。 “决明爹,不是我不帮你们,这积雪……唉——”村长背对着身躯佝偻的老郎中,眼眸微低,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门外厚厚积雪。 这雪虽然停了,可要去山里搜救,还是相当危险的,雪停之后,一些野兽总会顶着饥饿,出来觅食,到时若是遇到饿兽,那去搜救的人,难免会遇到危险。再说,这无利可图又危险的事,哪是别人轻易愿意帮忙的啊。 老郎中那布满沟壑的脸上,泛着哀痛之色,听到村长口中婉拒,转头看了一眼满眼血丝的老伴,脸色仿佛瞬间过了四季。 “村长,我们夫妇二人,对村子虽无大作为,可也是驱乡亲们病疾,求村长,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救救我儿啊……”老妇泣不成声,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郎中似乎也没了法子,看到老伴跪了下去,咬了咬牙,双腿也慢慢的放了下去。 村长听到声音,转身一把拉住也想跟着跪下去的老郎中,急忙道:“这可使不得啊,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老郎中受着村长的拉扯力,稳住身子,抬头看着几分愁容的村长,那几十年不曾落泪的眼睛,瞬间湿了起来,咬牙道:“我行医数十载,当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得以继承岐黄,村长,若他也出了事,日后乡亲们有个头疼脑热,可也医可救啊。” “这——”村长看着老泪纵横的二人,身体微微一僵,好似想起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深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唉——我也知晓,决明是个好孩子,我出去喊一下,大家要是愿意去救,我自不会拦着,若是大家不愿意,我也强迫不来。” “多谢村长……” 老郎中二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举起衣诀,拭了拭眼眶,站起身子,匆忙推开房门,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佝偻的身体,几欲在湿滑的雪地上奔跑起来。 夜风忽骤,树上积雪落下,蜷缩在树下的决明,仿佛盖了一层白色的棉被,俊郎的面容,好似冰雕一般,那露在布条外面的独眼睫毛上,挂着冰霜。 若不是自己还能睁开眼睛,决明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被冻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昨夜,明明那么冷,自己竟然还能睡着了。 转头看了看那还被挡着的树洞,决明抖了抖身上的雪,拿开树枝,看着似乎还在睡觉的江问玉,小心翼翼的爬了进去。 兴许真的是自己身处山村,见识太少,决明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睡着的时候,尤为安逸,好似还有几分温婉。 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江问玉,决明那只手不由的伸了过去,慢慢靠近那张脸。 躲在树洞之中,确实是暖和了些,可终究还是无法深眠,或许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也可能是高高在上,突然跌落到生死之间的恐惧,江问玉睁开眼,一只脏兮兮的爪子,顿现眼前。 “啊——” 看到突然睁开的眼睛,决明伸出去的手,瞬间缩了回去,身体吓得往后一弹,脑袋“咚——”一声,撞在了树上。 “你做什么?”江问玉颦了颦眉,淡淡的问。 决明手捂着撞疼的脑袋,尴尬一笑,急道:“没没没,就是——就是看你有没有睡醒……” 江问玉看了一眼干笑的决明,目光落在她收回去的那只手上,道:“你眼睛少了一只,难不成是长在了手上?” “呃,这……” “我们走吧,再耽搁,天又黑了。”江问玉白了一眼脸色爆红的决明,道。 “好——”决明如同得到了赦免,听到江问玉的话,轻轻抱起她的身子,将她搬到了外面,重新背在了身上。 若此时非是积雪没膝,背上姑娘也非重伤已残,这茫茫雪景,说不定还能带来不少乐趣。 “江姑娘,这么久了,好似都没有听你提起你家人。”决明眼睛盯着路面,不时的瞄着两边的树,喘道。 “我是孤儿,没家人。”江问玉面无表情道。 “抱歉……”决明身体一愣,转而道:“等到了我家,你就放心的住下,好好养伤,不要担心,我爹可是方圆几十里,最厉害的郎中。” “方圆几十里?”江问玉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山林,抿嘴道:“怕是方圆百里只有你们一个村子吧?” “咳咳——”决明脸一红,轻咳道:“这……谁说的,听说我们那边还有个镇子,只是我没去过罢了。” 江问玉笑着摇了摇头,道:“若是这伤你爹能治好,日后定然重谢。” “重谢倒不用,别恩将仇报就好。”决明踩着已经有些融化积雪,摇晃着脚跟,调侃道:“不过那要是治不好呢?” “治不好——我不知道。”江问玉看着决明调笑的脸,眼睛突然一黯,抬起头看了一眼树荫遮蔽的天空。 “其实——我瞎,你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听着背上的人,带着几分淡然的声音,决明叹了口气,说道。 这难道是太过倾城,惹得天妒,才废了双腿?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过也是万幸,她将死之际,遇上了自己。 “你在说什么?” 江问玉听见身下的人,嘟囔了一句,回过头,却见那人一脸愁容,忽而又作轻笑。 “吾瞎得决明,想来也是天定。”决明嘴角上扬,笑道:“你命悬一线,在这荒郊野岭,还能遇到我,也是得以上天垂怜,姑娘又何必兀自伤怀?” 江问玉听这一番言语,垂头一言不发,带着眼神复杂的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决明。 霎时整座山都沉寂了下来,只剩下那踩雪而过的“咯吱咯吱”声。 “你一直看着我作甚?”决明侧过头,正对着江问玉的目光,问道。 过了好久,那沉默的江问玉,才开口道:“感觉——你不像山野之人。” 决明回过头,小心翼翼的稳着脚步,问道:“江姑娘何出此言?” “山野村夫多为粗俗,公子着实不像。”江问玉皱眉,眼神犀利的看着决明,那抓着决明衣服的手,渐渐收紧。 “真会说笑了,不过是因为我爹爹是郎中,我也因此看的书多了些,识得几个大字罢了。”决明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生在山野,除了虎口有粗茧,浑身都细皮嫩肉,想罢,调笑道:“怎么?姑娘是看上小生了?说来也巧,你瞎我瘸,倒也相配,若是治不好,不如留下嫁我?” “你——”江问玉满脸嗔怒,一只手瞬间捏住决明的脖子,道:“再敢无理……” “别别别——”决明立马抬起脖子,求饶状,道:“快松手松手,疼……” “好好赶路……”江问玉松开手,重新趴在决明背上。 “遵命——我的大小姐。”决明赶紧喘了一口气,道。 “以后不许乱说!” “是!” “不许再提瞎瘸之事!” “好!都听你的。” 落雪不冷融雪冷,在这山间没有不冷,只有更冷,不管是日出还是日暮,逃不开的寒冷,连第一天听到的鸟叫声,都已销声匿迹,连着走了三四天,都逃不开那湿滑的山路,甚至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每行走一步,身体都要承受着踩空,或者下滑摔倒的风险。 决明看着落地的枯枝,想要做根拐杖,低头再看江问玉完全没有知觉的双腿,双手不自觉的抬了抬背上的人,做拐杖的念头,也只能抹杀在脑海里。 “都已过去多日了吧?”江问玉看着表面结了薄冰的积雪,愁道。 “三天了。”决明瞟了一眼四周,自顾自的走着,道:“我们没有迷路,应该马上快到山下了吧。” “嗯。”江问玉轻声应道。 艰苦的日子,总是愈发让人觉得漫长,决明没有说,自己的脚,似乎已经被冻得黏连在那双自己娘亲手纳的鞋底上,只是低着头,走着自己的路,话也越来越少,脚步愈加显得颤颤巍巍,双腿好似也在颤抖着。 “今天若是还没下山,我们就歇一日,再走吧。”决明眉头紧皱,强隐藏着脸上痛苦的表情。 “我——听你的。”江问玉看了一眼自己那垂着的两条腿,神色几分内疚道。 “你放心,一定能把你背出去的。”决明强扯出一分笑容,故作安慰道。 江问玉也没了之前的厉色,恍惚带着点点温柔,安静的趴在决明背上,身体明显感觉到了丝丝颤抖,目光之中填满了担忧。 “要不然,先找个地方歇下,改日再走?”江问玉担心的说。 “还是……先走吧,说不定,今天能下山。” 决明睁着恍惚的眼睛,带着希望,可又弥漫着愁容,几日寒冷疲惫,再加上之前打的猎物,如今也吃的干净,继续走,到了山下就得救了。 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停下来休息,实属下下策,若真停下来了,可能就死在了这里,有多少人爬雪山,都是因为中途休息,而冻死的,况且自己若倒了,她肯定也活不久。 话音刚落,踩着积雪的腿蓦地一滑,身体直往下冲,决明急忙稳着身体,双手紧紧的背着江问玉,朝着身边一棵树砸了过去,止住了下滑。 “你怎么样了?” 江问玉看着身体砸着树,停了下来的决明,脸色苍白了一片,双手搂着决明的脖子,话语中,担心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没——事……” 决明用力的咬着嘴唇,硬撑着腿,上身紧紧靠着树上,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决明——”江问玉慌了,急喊道。 第7章 回家 背上的负重,再加上自己本身下滑的冲击力,这一撞,让决明几乎将心脏都吐了出来,好一会儿都不曾喘过来气,嘴巴里弥漫着一股子腥甜的味道,被自己强行又压了下去。 “没事,就是胸口撞得有点疼罢了。”决明颦眉,过了好久,胸口稍稍有点顺畅,才动了动嘴唇,张口说道。 “你先放我下来。”江问玉侧着脸,紧张道。决明痛苦的表情落在眼里,使得她更加焦急的催促着。 疼,真的很疼。 决明也不再客气,点了点头,缓缓的低下身子,将江问玉小心的放置在地上,使她背靠在树干上,稳稳的坐好。 “你先坐着,我去旁边休息一下。”决明解下身上包袱,放在江问玉旁边,一只手轻轻捂着胸口,一只手指了指一旁的那棵树。 “嗯。”江问玉点了点头,看决明的强撑的模样,满目的担心,却未吐出一句话,只是盯着决明,看着他缓缓离开的脚步。 决明一步一步挪到树边,扶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看着江问玉似乎看不到这边,才将口中的腥甜,吐了出来,揉了揉那两条肿了一大圈的小腿,低下头,伸手去脱已经粘在脚底的鞋子。 冰雪之中求生着实不易,决明能保证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已经很是难得,如今又背了个女人,再加上这几日来,每天都在赶路,却没有足够的热食干粮,也不曾好好休息……身体真的有些吃不消,想罢摸了摸饿扁的肚皮,回头看了一眼江问玉,这茫茫雪山,救得人哪能再轻易丢下。 坐在雪地里,更多的还是寒冷,看着自己那已经凑近过来的脚,眼睛不禁越来越恍惚,决明用力揉了揉那只独眼,想要看清楚一些,却顿时觉得脑袋一沉,身体直接歪了下去。 “决明——” 江问玉瞬间瞪大了眼睛,冲着决明的方向大喊,一路看着她走过去,再看的时候,却已经栽倒在地上。 “决明,你怎么了?”江问玉慌了,双手撑着地面,拖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往决明身边爬过去。 幸好决明的身体,被树干挡着,不然,他这样倒下去,定是会顺着这湿滑的山体斜坡,直接滚到山脚下。 待江问玉爬到决明身前,那双纤纤玉指,已经红肿不堪,上面裹着一层湿泥,费劲的托起决明的脑袋,却怎么也叫不醒倒下的他。 只是觉得自己太累了,躺下来好轻松,决明睁着朦胧的双眼,那图片出现在自己眼睛里的白色人影,越来越黑,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不知睡了多久,仿佛躺在了一个温暖的火炉旁,好舒服,决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就如同回到了家里一般,睡在娘亲烧热的炕上,这暖意就好像一个梦,决明好怕,一睁眼还是那一望无际的寒冷。 可是意识告诉他,在那满山的冰雪中,哪里来的温暖,这若是睡了过去,怕就真的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吧。 决明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此时的自己,还不能出事,那个姑娘等着自己去救,爹娘也在家里等在自己,想罢耳畔似乎听到了爹娘的叹息声,低沉的呼喊声。 沉重的眼皮好似听到了身体的召唤,一束光亮缓缓的挤进眼中,决明伸手挡住拥进那只独眼的强光,盖在身上的重量,瞬间惊醒了决明,那曾陷入沉睡的身体,蓦地直直的坐了起来。 那刚刚感受到的重量,分明就是日思夜想的棉被,决明低头抓着身上的被子,看着穿着一身干净中衣的自己,楞楞的转过头,一股力量便直冲了过来。 “我苦命的儿啊。”老妇猛的扑了过去,紧紧的抱着决明,手抚上决明的脸,泪目道。 “老婆子,他刚醒过来,先让他休息一下,缓一缓。”旁边的老郎中抹了抹眼睛,拉过抱着决明的老妇。 “爹——娘——” 决明楞住了,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爹娘,激动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刚刚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睁开眼睛,却回到了家里,这幸福来的,仿若真的在梦里一样。 “你终于醒了,看到你被大福他们救了回来,昏迷的不省人事,娘都快被吓死了。”老妇抚着胸口,一副心悸的模样。 “我这不是没事了。”决明欲哭的脸,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娘亲不要担心。” “决明啊,你有没有饿了啊,娘现在给你做吃的。”老妇擦了擦眼泪,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道。 决明伸手摸了摸“咕咕”叫的肚皮,点了点头,说:“辛苦娘亲了。” “爹也给你熬了驱寒的药,现在醒了,就先喝点,免得再感染了风寒。”老郎中看老妇跑了出去,跟着也往外面走去。 “好。”决明扬起嘴角,笑了笑道。在山野中委屈了那么久,现在活着回了来,也实属难得,尤其是在看到了久别的爹娘之后。 决明心里美滋滋的,刚想躺下,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身体瞬间弹了起来,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就往外面跑了出去。 “爹——娘——”决明满脸焦急的呼喊着,也不管外面有多寒冷,径直跑出房间,冲进了厨房。 “怎么了?”老妇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决明跑了出来,抱着门框,一副慌张的模样,急问道。 脚上的冻伤还在隐隐作痛,决明此时却顾不上这些,听到娘亲的回话,便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 “姑娘?”老妇皱了一下眉头。 “就是跟你一起被救回来的那个姑娘?”老郎中搅着汤药,听到决明的话,回头挑了挑眉,问道。 “对对,就是她,她在哪?现在怎么样了?”决明听到老郎中的话,才展开了眉头,兴奋道。那个姑娘也被救了,这么看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她啊?”决明娘恍然大悟,看向决明的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她也活着,唉——不过好好的一个姑娘,双腿怎么残废了。” “啊?爹爹,你也治不好吗?” 老郎中专心捣鼓着自己的药,听到决明的话,道:“晚了,耽误的时间太久了,骨头长好了,该长歪的,全歪了,不该长歪的,也都歪了。又加上这几日来,在山上冻了那么久,伤口还没有及时处理,能活着都是命大,怎么还能治好。” “没有其他办法了?”决明满目的失望,道。 “有!你可以求神仙,再赐一双腿给她,反正我是治不好。”老郎中摇了摇头,眼中也带着满满的遗憾,那么重的伤,自己是完全无能为力,可惜了一个好姑娘了。 “儿啊,你还是先回屋吧,身上的冻伤还没好,你爹说,你这次是旧伤复发,才晕倒的,还是好好修养吧。”决明娘看着低头难过发呆的决明,放下锅铲,扶着决明的胳膊,往房间走去。 决明任凭娘亲扶着,僵硬的走向屋子,眼睛呆呆的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她现在在哪里?”决明猛的抬起头,问道。 老妇指了指一旁老旧微破的房间,道:“呐,她住在客房。”说着叹了口气,满脸笑意的看着决明:“有点破旧,抬回来的时候,大家伙让她先去村长家修养,她死活不肯去,说是一定要跟着你。” “我去看看她……” 决明转身就冲着客房走去,还没走几步,一把被娘亲拽了回来。 “先去把衣服给穿好啊,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看人家姑娘?”老妇上下扫了一眼决明,满脸嫌弃的说道。 决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着,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因为积雪刚化,袜子上踩的满是泥巴,经娘亲这么一说,决明才感觉到了冷意。 再出来时,决明已经穿整齐了衣袍,身上穿着兽皮交领,连那只瞎眼的眼罩,都换了动物毛皮做的,到门外看到依旧等着的娘亲,问道。 “我昏睡了多久?” “三天。”老妇人回道:“还好只是有些劳累冻伤,后来应该是碰到了旧伤处,才晕倒的,你爹给你调理调理,也就恢复了。” “多谢爹娘操心了。”决明脸上带着愧疚,本来只是想出力,为家里再添些衣食,谁知却惹得父母更是费心。 “你没事就好了,快去看看那姑娘吧,人家也是挺担心你的。”决明娘抿嘴笑着,说:“那姑娘可是长了一张好脸蛋,虽然残了腿,但配你这臭小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娘,你说什么呢?”决明的脸红了一片,尴尬的回头道:“我只是救了人家罢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是这幅打扮,而且自己定然是瞒不过作为郎中的爹爹,就算爹爹不说破,自己也没法娶个媳妇回去。 “人家可是担心你几天了。”决明娘看着决明似乎有些推脱的模样,便教训道:“你这臭小子,可别是嫌弃人家,你自己不还瞎了只眼吗?能看上你已经不错了。” “娘,你想多了,说不定是人家看不上我。”决明见自己说不通,摆了摆手,扭头踏进了那间客房。 第8章 如何安置江美女? “你在看什么呢?”老郎中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看着脸颊带着微笑的老妇,目光也随着移了过去。 老妇听到声音,这才回了头,道:“决明也老大不小了。” “确实不小了。”老郎中听着老妇自顾自的回答,端着药碗,转身走进了屋子。 “老头子,你说,咱们家决明是不是也该成成家立业了?”老妇随着老郎中的脚步,便追了过去。 “成家立业,可是——”老郎中摆了摆手,回头叹息道:“可是他那只眼睛,哪家姑娘看得上啊?” “唉——自从他上次受了伤,我的心啊,特别不踏实……老头子,你说可怎么办啊。”老妇满脸愁容,低声道。 “他的眼睛,唉——我再想想办法吧。”老郎中脸上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愁色,话语中充满了无力。 庭院中的积雪,早就被决明爹娘打扫了去,只留下一层冻土,过了午,日光愈显得温暖,那已经冻住的地面,晒化开后,带着晶莹的水渍,显得格外耀眼。 那个破旧的客房,一直被拿来做了柴房,在决明短暂的记忆里,除了放些药材柴火,很少有其他的用途,更别说住人。 走到那扇木门前,决明心里倒是有些忐忑,尤其是得知父亲无法治好她残腿以后,内心更是止不住的愧意,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爹治得好,如今却…… “你要在门口站多久?”决明站在门口,手晃了晃,还未曾敲上那扇门,便听到一声细语。 决明心下一愣,转而摇了摇头,看她就觉得不凡,也知她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己走了过来,她岂能听不到。 推开房门,径直走进房间里,目光接触到江问玉望过来的眼睛,决明立马转了头,尴尬的看了看四周,房间摆设虽然破旧了些,可看上去也是整洁,那不知多少年没用过的木床上,也铺上了新布做的被子。 “住的还好吗?”决明皱着眉头,担心道:“不然,你搬到我房里……” 话还未说完,江问玉突然睁开眼睛,冷冽的盯着决明,整张脸都黑了下去。 “呸,不是,你不要误会,我是说咱们换一换,我那个房间好一些。”决明看着她那带着怒意的模样,急忙摆了摆手,解释道:“这里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无碍,我还好,这里挺不错的。”江问玉这才收起了厉色,话语带着几分冷淡,回道。 “听我娘亲说,你一直在担心我?”决明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道。 “莫要多想,我只是觉得,你救我一命,又因我而遇难,若是出了事,我心也难安。”江问玉打量着如同钉在了房屋中间的决明,看他身体不似想象中的虚弱,才开口道。 “哦。” 决明声音带着失落,轻轻的应了一声,接而道:“前几日可能是太过劳累,才晕倒的,姑娘也不必挂念。倒是姑娘你,多加修养,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找名医……” “不必劳烦,既然残废了,就废了吧。”江问玉平躺在床上,缓缓的闭上眼睛,冷冷道。 决明诧异的望着江问玉,道:“我爹都告诉,你的腿治不好了?” “没有。”江问玉睁开的眼睛,蓦地弥漫着一股悲伤之感,双手撑着身子,身体慢慢的往上抬,边起身边轻轻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江姑娘,不要灰心,还是可以治……”决明钉在地上的脚,此时若飞起一般,冲到床前,扶起江问玉的身体,将枕头放在她的后背,“小心些,要起身可以叫我。” 身体被碰到的那一刻,江问玉的身体猛地一缩,手掌立刻防备的对着身边的人,眼睛撇到那个被皮眼罩遮了几乎半个脸,还展露着关心的决明,悄悄收了手。 决明好似没有看到那只蓄力的手,小心翼翼的帮江问玉盖好被子,将她那刚收起来的手,放进被子里,与其说决明不注意男女之防,倒不如说他这段时间,一路背着她求生,早已习以为常。 “兴许其他地方,有更厉害的名医。”决明看着那双似乎不会动的腿,拖了个凳子,直接坐在了床头,道:“这个山村不行,我就带你去京城,听说那里繁华,名医郎中数不胜数,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江问玉盯着还在滔滔不绝的决明,看着那留在外面的半张俊脸,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房间里刹那间,安静的就如同大雪后后的山野,决明也停了话语,看着半躺的江问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决明啊,你快出来吃点东西,顺便把你的药给喝了。”老妇的一声叫喊,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你饿吗?”决明回过神,望了一眼声音传过来的方向,问道。 “午时便已经吃过了,现在还不饿。”江问玉摇了摇头,刚起来的身子,又慢慢往回躺。 决明急忙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帮她躺了下去,道:“那我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再来看你……”回身抬步欲走,似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道:“你好好养伤,治腿的事,我来想办法。” 江问玉望着那个将要走出去的身影,不禁的感到真真心酸,庆幸的是自己还活着,还能遇到愿意帮自己的陌生人。 “那个……决明。”江问玉动了动嘴唇,道:“谢谢你。” 决明身体一愣,转过头,笑得格外灿烂,道:“也算是同经历了生死,都是缘分,应该的。” 农家人能填饱肚子,便已经是上天垂怜,尤其是在这个季节,虽然决明随之出去打猎,未曾带回来什么,可看在老郎中悬壶治病的面子上,还是分过来了一些野味。 决明脱力刚醒过来,不能吃的太油腻,可宠子的老妇,还是给他熬了野鸡汤,里面也加了不少补身子的药材,几日未曾好好进食的决明,拿起勺子便往嘴巴里送。 “决明啊,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老妇坐在旁边,满脸笑容的看着大口吞咽的决明。 语罢,决明的碗立马落了桌,面色也严峻了起来,呆呆的看着中药熬的鸡汤。 “怎么不吃了?”老妇的眉头蓦地皱了起来,忙道:“是不是不对胃口?”说罢,慌张站起身子,就要往厨房走去,“我去给你做你最爱的肉粥。” “不是的,娘。”决明一把将老妇拉了回来,看她好好的坐在了凳子上,才指着桌子上的碗,开口道:“有没有给江姑娘也做一份?” “有有有……”老妇皱着的脸,瞬间展开,深笑的看着决明,说:“那姑娘伤势太重了,不好好补补,身体不好恢复的。” “那就好。”决明立马笑了出来,重新捧起碗,还未喝到嘴巴里,脑袋突然遭受了一巴掌。 决明回头看到老郎中站在身后,放下碗筷,满脸委屈道,“爹,你又打我。” 老郎中撇了一眼决明,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说:“好小子,你刚刚怎么不问问你爹我吃了没?净想着人家姑娘了。” “哪有的事。”决明脸一红,“嘿嘿”一笑,举起碗,送到老郎中面前,讨好道:“这不,不孝子还给爹爹留了半碗。” “别耍滑头了,你还是自己赶紧吃吧。”老郎中无奈的看着决明,道:“等吃完了,和你商量些事。” “什么事啊?爹。”决明拿着汤匙,一边喝着汤,一边问道。 “你带回来的这个姑娘……” “江姑娘怎么了?”听到老郎中提起江问玉,决明立刻放下了汤匙,独眼盯着老郎中,紧张道。 “她没事,只是——”老郎中手抚着胡子,停住了话,看着决明。 “只是是什么?她到底怎么了啊?”决明刚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被老郎中提了起来,“爹,你快说啊,要急死我了。” “那个江姑娘,她的家人呢?”老郎中又缓了缓,继续道:“她的腿,可能真的没救了,还是让她的家人知晓此事,会比较好一些,那姑娘看起来挺有修养的,不似小门小户人家,兴许送回家,比在我们这里,好很多。” “她是个孤儿。”决明听到此,自己爹的用意早已完全明了,这话不就是想要送走江姑娘,想罢随口的说道。 “原来是孤儿。”老妇看了看老郎中,犹豫了一下,也开口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把她一直留下?” “不然呢?况且她现在也走不了啊。”决明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鸡汤,不假思索道:“兴许等她腿好了,自己就主动离开了。” “那要是一直治不好呢?”老郎中严肃的盯着决明,说。 “对啊,若是瘫痪了,还呆在我们家,你怎么办?你相貌虽不错,可也是瞎了只眼,如此,日后哪家姑娘愿意嫁于你为妻?还怎么成家立业?”老妇似乎早就想过了一般,老郎中话音一落,便随声附和的说。 决明沉默了,一直治不好,那就是说,江问玉她要瘫痪一辈子。自己是女的,娘亲可能不知,但爹爹肯定知道,如此说来,娶妻这件事就不必考虑了,但难免日后会不会恢复女儿身,被嫁出去,到那时候,这江姑娘也没办法安置。 “医者本该悬壶济世,爹会尽心帮她治伤,直到她身上其他外伤康复,不过——”老郎中面色凝重的盯着决明,正经道:“也非是我们无情,咱们家并非大富大贵的门户,你自己也非健全之人,养不了她一辈子,如今帮得了她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我……”决明呆呆的盯着桌子上的陶碗,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好想一想吧。”老郎中站起身,叹了口气,道:“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所做的每件事,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别人负责。” “我会的。” 决明坐在桌子前,独眼一直盯着那碗热腾腾的鸡汤,看着那热气逐渐变少变淡,直至消失。 第9章 真的是误会啊 窗外的太阳,似乎都没了温度,那碗冷了的鸡汤被决明一口灌进了肚子里,冷意瞬间传遍了全身。 爹娘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们无非是想将江姑娘送走,不想平白无故接受累赘,可她如今是个残疾的孤儿,能送到哪里?况且天下重男轻女,女人的日子不好过,自己也是清楚的,更何况她还是瘫痪,也没有疼她的家人。 江问玉的腿不能不治,人也不能送走,若是送了出去,怕真的是必死无疑,想罢决明放下陶碗,起身往江问玉的房间走去。 决明径直走到了江问玉的床头,那露出的半个脸,写满了愁容,看到睁开眼睛的江问玉,却扬起了嘴角。 “是发生了什么事?”江问玉看了一眼决明,重新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决明听这话,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道:“我摆了这么俊的笑脸,怎么会有什么事啊?” “你刚刚的脚步声,比之前进来的时候,慢了许多,而且感觉很沉闷。”江问玉说道。 “这个你都能听的出来?”决明看着眼睛都没有睁开的江问玉,撇了撇嘴,心里一阵惊讶。 “四周那么安静,怎么会听不到。”江问玉轻轻一笑,道。 “真厉害!”决明看着那仿若能融化三冬寒雪的笑容,不由的称赞道。 “一般般。”江问玉收了笑容,静静地躺在床上,问道:“你还没说,你出去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没有。”决明微笑一声,隐瞒道:“就是担心你的伤势罢了,若是伤好了,可以带你出去晒晒太阳,总闷着也不好。” “就是因为,我不能晒太阳,你才闷闷不乐的?”江问玉睁开眼睛,白了决明一眼,之前进来的时候,怎么不提总闷着不好? “对啊,而且你一个人躺了几天了吧,应该也挺无聊的。”决明拉着凳子,坐在床头,道:“我陪你聊聊天?” 江问玉看决明似乎不愿意说的样子,头一转,扭到床里边,道:“不用,你还是自己出去晒太阳吧,闷着不好。” “我没事,就是来陪你的,你还要赶走我啊。” “我不用你陪。”江问玉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道:“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好了好了,告诉你行了吧。”决明看着那扭到里面,似乎闹脾气的江问玉,不由的一笑,道。 “你的事,与我无关,不想听。”江问玉说罢闭上了眼睛,不再出一声。 “真的不听?”决明看着裹在被子里的江问玉,不知为何,脸上的笑容一直止不住。 决明站起身抱着胳膊,站在床前,满脸笑容的看着床上一言不发的人,身体扭了过去,两条腿还平放在床上,这种姿势,能睡着的话,也算是厉害。 想罢,决明不禁的一个坏笑,往床上一坐,伸手拉开一个背角,作猥琐状,道:“那我让咱们有点关系。” “你做什么?”感觉到身边动作的江问玉,立马睁开眼睛,惊叫着,伸出手就往决明身上打。 决明好似是有防备,身体一侧,躲了过去,瘫痪躺在床上,还裹着被子的江问玉,身体绝对没有决明来的灵活,两只手乱打,却没有一掌打在决明身上。 “你打不到,哈哈哈。”决明看着慌得挥舞着两只玉臂的江问玉,玩心越来越大,干脆趁她不注意,顺势按住她的双手,将她两只手,按在头顶。 江问玉挣扎着双手,见挣脱不开,惊恐万状的看着靠得越来越近的决明,害怕道:“你要干什么?” 决明低着头,望着花容失色的江问玉,一脸坏笑的冲她吹了口气,道:“我……” “你到底要做什么?”江问玉被那呼吸抚过,又急又怒,大叫道,“快放开我!” “我……”决明强压着笑意,故意停顿,见她好似快真的怒了,道:“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语罢迅速松开手,身体急忙往后撤 决明知道,自己若是跑的慢,肯定要挨打了,心里想得特别好,松开手,急忙后撤,可是当决明得意得往后跑的时候,却发现身体依旧在床上,转头看到江问玉手心里攥着的衣袍,和那张黑得彻底的脸,突然感觉整个天空都失去了亮光。 “别别,江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啊。”决明拉了拉被江问玉攥着的袖子,见拉不出来,心里是叫苦不迭了,道:“刚刚是误会,只是觉得你太无聊,和你玩玩。”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了?”江问玉几近暴怒,那张彻底冷下去的脸,让决明只觉得房屋里,冷得都要结冰了。 “姑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逗你了。”决明苦着脸,求饶道。 自己可是知道的,她伤最重的时候,还拼力把自己打飞了出去,现在再被打一次,估计自己要继续躺床上了。 江问玉依旧死死的拉着决明,任决明怎么挣扎,就是无法挣脱,看着她另一只要打过来的手,决明身上的冷汗都了冒出来。 “我以后再也不冒险了。”决明内心绝望的呐喊,当那手打过来的一瞬间,拉开自己的腰带,转了个圈,外衫顺势脱了下来,身体跑离了床。 决明心里刚松了口气,身体顺着刚刚的惯性,又转了几圈,腰带毫无防备的缠绕在腿上,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撞在了自己放在床头的凳子上,又被撞回到了床上,身体正好砸在江问玉身上,抬头还能看到江问玉刚刚抓着自己外衫的手。 “自作孽,不可活啊。”决明无力的绝望,自己横趴在江问玉身上,衣服也只剩下了中衣,再用刚刚脱身的方法,怕是就要脱光了。 江问玉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决明这一串动作给逗的,脸都憋红了,却依旧冷着脸,看着趴下的决明,道:“怎么不跑了?” 决明心知跑不了,双手一伸,紧紧的闭上眼睛,认命道:“你打吧,我做好准备了。” 趴在床上,等着身体飞出去,可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感,不禁的催促道:“怎么不打了?” “决明,你在干什么呢?” 房间门不知何时被推了开,老妇满目责备之意的看着只穿着中衣,趴在江问玉床上的决明。 决明睁开眼睛看到门口的老妇,急忙从床上爬下来,看到被江问玉扔在地上的外衫,赶紧捡起来裹在身上,从腿上拽下来腰带,绑了上去。 “没什么,我们闹着玩呢。”决明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除了冰冷,没有一丝波澜的江问玉,尴尬的笑了笑,对老妇解释道。 “闹着玩儿?”老妇径直走过去,踮着脚对决明的头就是一击,揪着决明的耳朵,便往门外拉,“你这个兔崽子,不是听到这屋子里有动静,还不知道你竟然——竟然这么混。” “娘,真的是误会,误会啊。”决明感觉自己深深地感觉到,今天不宜出行,倒霉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待会儿看我不打死你。”老妇边教训,边回头对着江问玉赔着不是,满脸歉意道:“闺女,这小子我去收拾他,你就在安心住下,以后绝对不让他来打扰你。” 冬天是没有农活的,老郎中此刻也待在家里,一言不发的盯着被老伴训斥的跪在地上的决明。 “老头子,你就不能管管这兔崽子,太混了。”老妇气的不轻,看着老郎中似乎没有一点要管教的意思,更加生气了。 老郎中抚了抚胡子,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道:“我看算了吧,年轻人容易冲动,况且决明不像那种孩子,可能是误会。” “本来就是误会。”决明跪在地上,听到自己爹的话,碎碎念道。 “唉,那姑娘确实挺可怜的,决明这兔崽子还这样。”老妇看了看那个客房方向,愧疚道:“不如就让她住下吧,反正是个孤儿,我们还能帮她物色一下,找个相对好些的人家。” “这——这个,暂时先这样吧。”老郎中皱了皱眉头,似乎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便同意道。 “娘,你要留下她?”决明听到老妇的话,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激动的问道。 刚刚还在感叹着倒霉,现在再听老妇的话,简直就觉得上天的优待,总归父母乐意留下她,比自己强留,要好的多,救人救到底,若是将她丢了,自己定然一辈子不安心。 “你别笑,以后你不许踏进那个屋子!”老妇看到决明兴奋的模样,脸色一转,呵斥道。 “啊?”决明傻眼了,真的没想到自己娘会如此当真,张了张嘴欲要解释,想想刚刚娘亲愿意留人的理由,又把话咽了下去,“娘,不要啊。” 老妇瞪着决明,愤愤的说道:“再见你踏进去,就把她送走,省得你祸害人家姑娘。” 决明赶紧捂着嘴巴,既开心又委屈的看着相扶而走出去的爹娘,满心的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日子又平淡了下来,决明身体恢复的很快,刚醒过来,就活蹦乱跳的,每天守着那客房的门,企图偷偷的溜进去,却从未成功过。 决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娘就真的严严实实守着江问玉的门,丝毫不让自己踏进去一步。 “隔窗闻漫雪,咫尺若天涯。”决明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着渐渐回暖的阳光,目光一直盯着那间客房。 老妇看着悠闲吟诗的决明,一棵药草砸了过去,“别看了,趁着有太阳,把那些都快发霉的药材拿出来晒晒。” “娘,你望房子上的瓦片看。”决明被太阳晒得,说话带着一股慵懒。 老妇瞄了一眼决明,看着她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道:“已经晒了?那你继续躺着吧。” “娘亲,人家姑娘一连躺在房间里好多天了,待会儿也要发霉了。”决明坐起身子,指了指客房,越是不让过去,决明心里就越痒痒,自己被禁足几天,心里就痒几天,好似多年未曾见面了一般,却又好似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就在昨日。 老妇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阳光下的决明,道:“你就别想了。” “娘,你就不能听听人家自己的意见啊,或许人家不在意呢?”决明有把握江问玉就算当时有气,也早就消了,就算还没消,已经躺了快半个月的她,应该也会选择出来晒晒太阳。 “这……” “你不放心的话,就自己去问问她,看她怎么想啊,问她要不要出来晒太阳。”决明看着依旧对自己不放心的老娘,心里真的是着急。 老妇随着老郎中行医多年,自然也是知道出来透透气的好处,只是碍于她不方便移动,而且自己也无法将她带到院子里。 “那我去问问吧。”老妇想了一会儿,终于松口道。 最开心的还是决明,刚刚慵懒的模样一扫而空,此时是精神抖擞,已经坐了起来,看到从房间里出来,对着自己招手的娘亲,一个箭步便冲进了房间。 “好久不见啊。”决明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总之看到她的这一瞬间,自己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江问玉反倒是一脸轻松,没有看出丝毫的怒意,淡淡问道:“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高兴罢了。”决明见她如今气好像都消了,笑得更开心了,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床前。 “决明,你快带江姑娘出去吧,待会儿太阳都落了。”老妇看着磨叽的决明,催促着。 “好嘞。” 决明走到床前,看着这个曾经背了几天的身子,脸却蹭一下,红的通透,伸手轻轻的掀开被子,语气几分羞涩,道:“江姑娘,得罪了。” 江问玉一贯的冷着脸,听到决明客套的话,直接把头扭到了一旁,她确实得罪了自己,而且不止一次。 抱江问玉出去,还是很简单的,对于决明来说,这个体重,真的是很轻了。手从江问玉的脖子下面伸过去,将她公主抱起来,那柔软的身子,简直让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现今不似山中时光,那时抱起她,只是为了带她求生,现在才感觉到了真正的暖玉温香,心里莫名的感觉,几乎快要窒息。 这个客房并不大,还未走出房间,决明便一点都激动不出来了,脸瞬间拧在了一起,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决明,你怎么了?”老妇看着决明扭曲的半张脸,疑惑道。 “啊,娘,没事啊,我开心。”决明扭头看了一眼腰上,那只用力掐着自己肉的手,一阵的欲哭无泪。 “开心吗?”江问玉语气还是那么淡然,手力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决明彻底变成了一张苦瓜脸,道:“开心,开心的我都笑不出来了。” 那张太师椅,此时却成了救星,决明只想快点奔过去,将怀里这个可怕的女人,赶紧放下来,拯救腰间那饱受虐待的软肉。 第10章 来历 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的女人,竟然如此腹黑,决明揉着腰间的软肉,愤愤得看着太师椅上的江问玉。 江问玉躺在太师椅上,便闭上了眼睛,任由温热的阳光,洒在自己脸上,许久没有晒过太阳,更未曾出过房门,那感觉确实不太好。 “舒服吧?”决明看着江问玉一脸享受的模样,委屈的脸,瞬间换成了兴奋,搬个椅子便坐在了她身边。 江问玉微微点了点头,也未回答,可脸上的表情却露着无法掩饰的笑容。 “我就说嘛,闷了这么久,你定会出来透透风的。”决明洋洋得意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罢了,已经无碍了。”江问玉舒服的躺在椅子上,似乎也被晒出了一份困意,语气慵懒道。 “嗯。” 决明呆呆的看着江问玉晒得有些泛红的侧脸,几根发丝凌乱的散落在脸上,睫毛微湿,不知从哪里吹散过来的花瓣,正巧落在她的眼睛上。 不禁的伸手捏抚过那柔嫩的皮肤,手指落在那片花瓣上,手指捏着那一片粉色,还未收回,手腕便被江问玉握了起来。 “已经入春了?”江问玉抓着决明的手腕,花瓣正好出现在眼睛上方,那若指甲般大小的粉色,几乎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嗯。”决明望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江问玉,轻轻应了一声,道:“我们落难时,正是三九天,如今花都开了,怕早入了春。” “真快。”江问玉松开决明的手腕,嘴巴轻轻动了动。 决明将那片花瓣捏在手心里,手腕自然的垂落,听到江问玉细若蝇丝般的声音,疑惑道:“什么真快?” 江问玉依旧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之前那个微笑,却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凝重的脸。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决明将自己的外衫盖在她没有知觉的腿上,皱眉望着江问玉,那只独眼露出少有的深邃目光。 突然正经起来的决明,总是让江问玉觉得不习惯,甚至有种压抑的感觉,仿佛面对了一个武林高手那般。 “我想以后每天都可以出来透透气。”江问玉转过头,盯着决明那只眼睛,轻轻的说道。 决明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扬,应道:“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会的。” 语罢,江问玉又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平静的似睡着了一般。 决明将自己的外衫往上拉了拉,给她盖好了衣服,脚步挪进了房间,那整齐的床被上,四处散乱着发黄的医术。 瘫痪后,这么平静的人,决明只见过江问玉这一个,在这山野之中,几乎每个月,都会有男女老少摔伤摔残,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养伤,不是哭闹就是与家人发脾气。 随手拿起扔在床上的书,看着上面的配图,决明叹了一口气,不哭不闹是好事,只是此刻,却让人觉得心神不宁。 这午后的太阳确实厉害,不过一刻钟,决明再出去的时候,江问玉的睫毛上,残留着点点湿润,呼吸平稳的躺在椅子上,这摆明了一副睡着的姿势。 决明低头看着这幅睡颜,弯下腰轻轻的抱起江问玉,小心翼翼的将江问玉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这季节看病都得出门行医,哪个病人都不敢在将暖为暖的季节里外出乱跑,来回颠婆的,也只有老郎中。 决明出了客房门,便见老郎中背着药箱站在了自己面前,两只眼睛盯着自己。 “你跟我过来一趟。”老郎中也不废话,对着决明摆了摆手,径直走进了堂屋。 自己爹一本正经的找自己,压根没有过好事,决明偷偷吐了吐舌头,心里不免的有些担心,问道:“怎么了,爹?” 老郎中的桌子上,同样是摆着一堆医书,入了门,老郎中停住了脚步,眼睛瞟了一眼那本无意翻开,治疗腿疾的医书,缓缓道:“决明,你是在哪里遇到她的?” “我走散之后,在一个山下,记不太清楚了,漫天的大雪,无意中在雪地里,碰到被冻僵的她。”决明疑惑的看了看老郎中,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就受那么重的伤?”老郎中厉色盯着决明,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担忧。 “对啊,那时候的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了,进气还没出气多,好不容易才拉回来她一条命。”决明想起满身是血的江问玉,嘴唇微微颤抖道。 “她身上除了摔裂的伤,还有刀剑伤,而且还受了江湖人才有的内伤。”老郎中转身捡起翻开的那本医术,扔到决明,继续道:“你自己看看吧。” 决明拿着那本泛黄的额医术,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插图和内伤症状描述,心头一颤,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问道:“爹,这些伤……” 老郎中打断了决明的话,凝重道:“她的来历,你打听清楚了吗?” “她只说自己是孤儿,我也没有多问,除非她自己愿意告诉我们,不然就算说谎,我们也不会发现。”决明摇了摇头,她如今都瘫痪在床,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姑娘应是惹了江湖恩怨。”老郎中缓缓地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一字一句道:“身上的骨头伤口,都是被人故意给打的,每一刀都把握的非常好,既不把人给杀了,又能让人痛到崩溃,包括那双腿,应该是摔坏的,简单说,是被人故意摔坏的……” 决明听着老郎中那些话,拳头捏的“咔咔”直响,脸色黑的吓人,忍不住的怒道:“畜生!真是畜生!” “不知这位江姑娘到底做了什么,若不是恨之入骨,又怎会如此折磨一个女子?”老郎中看着暴怒的决明,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略为平淡道。 “到底得罪是什么人,才下如此狠手?”决明愤怒的眼中,带着几分斟酌的意味。 “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如此这般,可就危险了。”老郎中抚了抚胡子,眉头皱在了一起,道:“若是仇家寻来,我们怕也是要遭殃啊。” “爹,她不似恶人,而且残疾了腿,若是被她的仇人重新抓了回去,怕还是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决明一开始就知道的,她会武功,况且她身上那些伤,倘若落在普通人身上,估计早死几百次了。 “你是坚持把她留下来,是吗?”老郎中突然变了脸色,话语中带着微微的不悦。 “兴许那些仇人以为她早就死了,能遇到我纯属意外,留下来她也未必不可。”决明凝眉深思,揣摩道,“况且——爹爹是郎中,应该早就发现她的伤不正常,留她那么久,爹爹肯定也早有打算。” “胡闹!”老郎中眼睛动了动,似乎被决明猜到了心事,手用力在桌子上一拍,大声道:“伤好了赶紧把瘟神送走!我可不想早死。” “爹爹教过,医者父母心,在医者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就算是瘟神,得病了医者也要救。”决明被老郎中的反应吓了一跳,回过神,手掌用力的抓着那本书,独眼注视着自己爹爹,不卑不亢道。 “你——”老郎中气得手用力往桌子上一拍,直挺挺的站了起来,瞪着决明,看着他义正言辞的模样,随即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你要留便留吧,只是——”老郎中话语一转,道:“只是日后你们必须听我的,还有,村里人已经看到他了,难保出什么事,你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多谢爹爹。”决明看着刚刚虚张声势的爹爹,抿嘴轻笑,低头作揖道:“我会处理好的。” “慢着!”老郎中看着刚想出门的决明,拦住又道:“别人问起,就说她是摔瘫痪的,其他的伤万不可被旁人知道,尤其是村长。” “知道了。”决明听到老郎中嘴硬心软,提醒自己的话,心里一阵偷笑。 这个时节,天依旧较短,决明出了房间,天色已经渐黑,晚风吹过来,冻得决明一个哆嗦。 “她应该醒了吧?”决明摸了摸后脑勺,要想她安安稳稳的在这里住下去,还得有个正经的身份,她当初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都被自己点了火,身上肯定没有文书,不然自己早就找到了。 村里人帮忙把她救回来的,这段时间没有听过什么闲话,但是过段时间就不一定了,到了春耕回暖,那些唠家常的村妇,肯定要嚼舌根了,难保不会传出去什么风声。 想起这些,决明就有些生气,虽然不记得自己怎么失忆的,更不记得怎么瞎了眼睛,可忘不了的是,眼睛失明之后,那些村民的冷嘲热讽,这也是为何自己要跟着去打猎的原因,眼睛瞎了又有什么关系,自己照样可以生活,甚至能做得更好。 文书倒是不难买到,这里的山村,也是人牙子活跃的地方,手里总有些已故之人的文书,拿出来倒卖的,只是花点银子罢了。 回过神,决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都已经走出了家门,站在大路上,无聊的踢着滚落在脚边的石子,抬头看了看远方已经彻底黑下去的山头,道:“看来,还要跑一趟了。” 第11章 被咬了 月色冰凉,几颗星星散落在天空,闪着微暗的亮光。 “我明天要出门一趟,可能你明天要一个人,在床上躺一天。” 决明搬过一个小桌,放在江问玉的床上,将托盘上的一碗热粥和一碟小菜放到小桌上,小心翼翼的扶起江问玉的身体。 “你要去哪里?”江问玉直起身子,看着深深皱着眉头的决明。 “再去山上一趟,已经开春了,兴许还可以有些收获。”决明淡淡的说道。 江问玉伸手捏着调羹,听到决明的话,蓦地一愣,抬头道:“什么收获?” “家父郎中,家里总要常备草药,采多了的话,也好换些银子补贴家用”决明唇角微微一扬,道。 “路上小心。” “好。”决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看着自己的江问玉,动了动嘴唇,却止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你还有什么事?”江问玉皱了皱眉,放下勺子,问道。 决明沉闷着脸色,往床边一坐,扫了一眼她僵硬在床上的腿,才开口道:“你身上的伤,究竟是被什么人打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江问玉重新拿起调羹,在碗里搅拌着。 “没什么。”决明顿了顿,又道:“看你身上还有不少刀伤,有些担心罢了。” “这些伤……”江问玉看了看自己的腿,瞟了一眼决明,继续道:“你想知道?” “你如果不想说的话,那就算了。”决明摇了摇头,道。 “得罪了权贵家的孩子,然后便被权贵报复。”江问玉直接说了出来,脸上未起一丝波澜,似乎在讲着别人的故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身上的那些伤,就是被那些权贵们打的?”决明暗暗皱起了眉头,拳头渐渐的握紧,话语中带着几分怒气,道。 “嗯。”江问玉小口抿了稀粥,撇了一眼决明,指了一下自己的腿,继续道:“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不会久居于此,若是期间有人寻仇,大可把我交出去,若无人寻来,便需麻烦你们,将我送走。” “寻仇?怕寻亲的人都不认识你吧。”决明眸光一转,看了一眼如今村女打扮的江问玉,认真的模样,随即消散,露出一副贱贱的表情,道:“就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站在你爹娘面前,她们都难以相认。” “你……”江问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麻布衣裳,那副平淡的样子,立马被破了功,看着决明那只眼睛还盯着自己,气道:“那是因为你眼瞎!” “是是是,姑娘说得对,我确实是眼瞎。”决明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独眼,调侃道:“你看你现在,面黄肌瘦,身上没有二两肉,又是个瘸腿,还不如我们村上的翠花,能指望谁认得出你?” 也并非是决明夸大,初见江问玉的时候,那张脸失血到几乎透明,惨白如雪,但终细腻如玉,带着一股冷艳的气息;可现在,饱经伤病摧残,外受山中沙尘暴风肆虐,居家只得填饱肚子,脸色带着她独有的蜡黄,碰上天气变冷,甚至类似还出现了山村人粗糙的高原红,如今这幅模样,谁又相信她曾美丽倾城? 决明摇了摇头,粗眼一看,她此时穿着打扮,与那村妇又有几分区别?不过想来,自己都难以想象她健康时的模样,那其他人,怕更是认不出了吧。 初春的山林,鸟啼虫鸣喧闹一片,枯黄渐褪的山间,草木染上了几分绿色,此时的山路,也比冬天易走的多。 此去山中,决明是只身一人的,腰里别了一把砍刀,身上背了个背篓,背篓里还放着药铲,循着记忆,爹爹带他走过的路,往山上走去。 刚入春,药草也不是很茂盛,尤其在山的外层,更是少的可怜,有些草药甚至只是冒了个头,便被决明无奈的挖了出来。 决明兜了一圈,放下背篓,气喘吁吁的坐在一棵树下,啃着微软的烧饼,喝着水囊里的水,郁闷的看着背篓里,满背篓嫩绿色普通草药,抬头望着大山深处。 “难道这是逼我去深山瞧瞧?”决明捻起一颗草,叼在嘴巴里,砍刀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凭着之前的记忆,慢慢往前走,边走边寻找,祈求着路上能有什么惊喜,单指望那满背篓的便宜货,估计还不抵自己跑出来的折腾功夫。 对于去往大山深处,决明还是有些抗拒的,一来,山中路况不好,况且进山深处的路也不是很熟。二来,此时出来觅食的野兽也定然不在少数,此行只为采药换财物,可不是出来打猎的。 “好东西要找,更得小心命……”决明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小声的说着。 那只独眼认真的盯着前方,脚步也放慢了,手里的砍刀,小心翼翼的清理着遮挡视线的杂草,直到看到一颗巨树,树根之下簇拥的木灵芝。 “不是很好的东西,不过也能卖个钱。”决明嘟囔了一句,将砍刀往腰里一插,拿着药铲便剖了过去。 药铲刚剖开一块,树旁一丛草色突然晃动了几下,决明收起药铲,用力的揉了揉好似昏花的眼睛,再看过去,见草丛平静了下来,才继续去挖树根处的木灵芝。 虽说不算值钱,可是比背篓里的东西贵了些,决明还是蹲下,小心翼翼的去将它捡起来,手触到木灵芝,还未拿起,便旁边一条慵懒的土色花纹柱状物,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蛇……” 决明声音颤抖着,左手慢慢爬上已经放下的砍刀,独目霎时凶光,对着那个土色便要砍过去,但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停下了刀。 那刚刚被放在心底的害怕,又爬回了脸上,身体猛的一哆嗦,随之,右手迅速对着蛇抓了过去,那条长圆的土色蝮蛇被决明一把抓在了手里,接而手背蓦地传来一阵灼痛。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这蛇毒太厉害,决明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但那抓着蛇的手丝毫未松,揪着长蛇,塞进了背篓,牢牢的盖进了背篓里。 这一番折腾,决明瘫软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才注意到整个手背都泛着红肿,那两个小牙印,周围却是发黑,隐约起了小水泡。 决明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心里是有苦说不出,自己出门压根就没顺利过,上次迷路差点冻死在山里,这次又被毒蛇咬。 想罢,赶忙撕下一块布条,紧紧的绑在手腕上,阻断毒液流通,接着捡了一颗散落在地上的草药,随便一嚼吧,覆在上面,用布条一绑。 “生死有命吧。”决明看了一眼自己包裹起来的手,小心翼翼的抱过背篓,用草扎紧背篓盖子,用力的拍了拍,嘴唇微动,凶道:“倒是看看,我们谁命长……” 许是被决明叨扰多了,看到端着托盘走进来的老妇人,江问玉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江姑娘可是不舒服?”老妇人看着江问玉头转向一旁,发着呆,问道。 “没有。”江问玉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眉眼含笑的老妇,问道:“决明是跟郎中伯伯一起上山的?” “他一个人去的,老头子今天要给村长儿子看病,也不得空。”老妇人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脸上多了一份担心,说:“决明他一个人去过很多次了,一般只是在山前转几圈,不管采没采到东西,晚上都会按时回来的。” “翻过山,会怎么样?”江问玉抬起头,好奇的问着老妇。 “有狼、老虎、野猪……等野兽,这个时候,正是觅食之时,翻过去山,怕是有危险……”老妇人只是想象着去讲,脸色便已经被吓得泛白。 “大娘也不必担心,令公子聪慧,也不见得会去冒险。”江问玉急忙安慰着,自己的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江问玉夸赞决明,老妇人的话匣子便打开,再也收不住了,丝毫不理会已经沉默下去的江问玉,赞不绝口的说:“决明这孩子是不错,虽说偶尔一副不正经模样,可都是存着好心……” 从过了午,一直到日暮将西垂,那间房子里,声音便不曾停过,一会儿是老妇人的打趣声,一会儿是老妇人的大笑声……好不悦耳。 直到大门“哐当”一声响,那个房间声音才停了下来,意犹未尽的老妇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午时吃过饭的剩碗。 “老头子,是你回来了吗?”老妇人探头对着门外大喊着,那个隐约的敲门声,却又消失不见。 老妇人疑惑的望了望大门,手中的托盘都未曾来得及放下,急忙走到大门前,一只手拉开大门,看到面前的人儿,手中的碗顿时应声而落。 “娘……是我。” 第12章 江美女救人 “啊?决明——”老妇人手中托盘“哐当——”一声的落在了地上。 决明虚弱的趴在门框上,身上还背着被草扎住盖子的背篓,有气无力的颤动着嘴唇。 “娘,快扶我一下,腿软的厉害。”决明的眼罩也不知落到了哪里,露出了一直被眼罩遮着的眼睛,那颗眼球蒙着一层白色,白的几乎找不到瞳孔,嘴唇泛着隐隐的青黑色,猛的看过去,着实吓人的紧。 老妇急忙扶起浑身瘫软的决明,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也不敢多耽搁,赶紧将决明扶到房中。 “可是乱尝草药了?”老妇满脸的担心,看到决明身上还背着药篓,接过背篓,便要打开盖子。 “不要!”决明看到娘亲伸过去的手,慌忙提起气力一声惊叫,制止道:“不要打开,有毒——蝮蛇,活的。” 老妇人被吓了一跳,手立马缩了回去,脸色一片煞白,瞧见决明青紫无血色的手,伸手拉了过来,握着他的手腕,只觉得一阵冰凉。 手背上,那两个流着黑色污血的小牙印,更是吓得老妇双目一瞪,既惊慌又诧异的看着决明。 决明看了看不知何时蹭掉了草药的手背,抬头对着惊恐万分的老妇,嘿嘿一笑,道:“应该不碍事,我把手腕给扎住了,毒液不会扩散,去找爹爹看看就没事了。” 老妇人这才缓过神,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双手虚空一甩,“唉——”的一声叹息,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只是抓一条蛇罢了,决明抬起手,盯着那两个小牙印,瞟了一眼背篓,嘴角扬了扬,他觉得自己肯定死不了,与其担惊受怕的,倒不如躺下先睡一觉,决明是这么想的,也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太累了,决明竟然感觉中毒以后的身体,越发的舒服,就好似中的不是蛇毒,而是五石散一样,飘飘而欲仙,但脑袋却是那么清明,不似医书中,食毒之人那样浑浑噩噩。 决明躺在床上睡得舒坦,可是家里却急坏了,年长的老郎中,背着药箱,在村中小道上,几欲飞起来,老妇人在后面也疾步而走。 老郎中回到家中,直奔决明的屋子,看着睡得安详的决明,拉过胳膊,手指按在了脉搏上,细细诊断了起来。 屋子里也安静了,老妇盯着床上的决明,脸上挤出深深沟壑,老郎中把了右手的脉搏,换左手,左手换右手,来来回回换了好多次,那皱起来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过。 “我说老头子,你看他到底怎么样了?”老妇在床边手足无措,对老郎中催促着。 老郎中摇了摇头,拉出决明已经青紫且毫无温度的手,仔细的看了看被咬的伤口,对着那个小牙印挤了挤,又掰开决明的那只独眼瞧了瞧,接着伸手解开了绑在决明胳膊上的带子。 老妇急了,赶紧拦了过去,却是晚了一步,那带子已经被老郎中解开扔在了地上,便慌道:“老头子,你干什么?” “再不解开,他这只手就废了。”老郎中指了指缺血到泛着青紫色的右手,手又放回了决明左手脉搏上,闭着眼睛,道:“你先帮他的手活活血。” 老妇人有些不懂,带子绑着手腕,防止毒液扩散全身,这是常识,而此时自家老头子未采取任何医治措施,便解了带子,万一毒液扩散了,该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我去给他煎些药,喝了以后就没事了。”老郎中睁开眼,愁绪终于散了去,看到老妇还在发呆,道:“待会儿,别忘了把他的眼罩带上。” “哦哦……”老妇人似乎还是有些怀疑,可看着老郎中不慌不忙的模样,提着的心,总算是有了个着落。 回来时,便听老妇说,决明是被蛇咬伤了,老郎中出门之时,路过那个背篓,将盖子轻轻拨开一个缝隙,一条土色大蛇,张开嘴便对着缝隙撞了过来,老郎中迅速合了盖子,轻轻扬了扬嘴角,踏出了房门。 自打决明说,自己要出门一趟之后,家里就安静的非同寻常,他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随之消失的,还有之前环绕在自己耳边的吵闹声,剩下的只有那些令人作呕的中药味。 老妇倒是还会准时为自己送饭食,可每次却都憔悴着脸色,江问玉不是满腹好奇心之人,可想到终日不见身影的决明,看到再次走进来的老妇,也是忍不住疑问,终于开了口。 “近来可是安好?”江问玉看着放下饭菜,面目苍白,转头欲要离开的老妇,开口道。 老妇回过头,两眼无神的望着近来休养的还不错的江问玉,点点头,道:“还好,江姑娘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决明呢?”江问玉看着魂不守舍的老妇,眉头紧皱,问道:“他在睡觉。” “睡觉?”江问玉有些吃惊,转头看向窗外,那太阳此时正悬在天上,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凭他的性子,这个时辰,他哪里还睡得着? “他是不是病了?” “没病,就是睡得久了些。”老妇似乎不愿多解释什么,说完便要离开。 “可否让我去瞧瞧?”江问玉撑着床板,抬起背,盯着老妇的背影,看他们家此时的状况,又听到她这么说,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老妇人似乎有点不耐烦,焦躁道:“你先好好养伤,别的不用管,你也离不开床不是?” 江问玉撑起的身子瞬间落了回去,愣愣的躺回床上,直到房门“咚——”的合上。 老妇离开了江问玉房间,直接走进了决明的屋子,看到站在窗前,凝视窗外的老郎中,问道:“他怎么还在睡?” “嗯。”老郎中轻声应了一句,眼睛依然看着窗外。 老妇坐在床上,看着已经换了新眼罩,脸色红润,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容的决明,叹息道:“蛇毒早已经祛除干净了,到底为何还是醒不过来?” “他在睡觉,没事的。” “他这都睡几天了。”老妇听着老郎中似乎毫不担心的话,说着说着似乎来了脾气,大声嚷道:“你医治不来,就把他送到镇子上,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哪有人睡这么久,还能没事的。” “不许送!”老郎中回头厉目注视着老妇,出口打断了她的话,随即面目温和道:“他现在体虚,来回折腾,没病也折腾病了,听我的,他睡饱了,就自然而然的醒了。” “今天他要是再不醒来,明天我就请村长帮忙,将他送镇上!”老妇听到老郎中还是这样说,也硬气了起来,吵道。 “你——”老郎中看着老妇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甩袖便要离开,老妇也不管愤然离去的老伴儿,默默的趴在床边。 老郎中脚刚迈出门槛,只听见客房忽地一声脆响,似是瓦器落地之声,老妇也随之站了起来,瞪了老郎中一眼,连忙往客房走去。 原是担心江姑娘摔了,踏进屋子,看到她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也就放了心,只是给她送饭菜的陶碗,变成了碎块。 “伯母。”江问玉望了一眼地上的碎陶碗,满脸歉意的喊了一声,不等老妇回话,便直接说道:“我想我能叫醒他。” “你?”老妇人听此,也将碎碗抛在了脑后,狐疑的看着江问玉,道:“你能叫起来?” “嗯,一定可以。”江问玉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若是叫不醒,随伯母处置……” 老妇人依旧是半信半疑,可此时也并无他法,见江问玉信誓旦旦的模样,只得让她试试。 江问玉双腿残疾,移动确实不太方便,可老妇现在看到了一丝希望,哪里又能放弃,想罢拉来了一块废木板,叫上了脸色黑得难看且一脸抗拒的老郎中,将江问玉抬到了决明房间,放置在床前的椅子上。 如她刚刚听二老吵架的内容一样,决明无论怎么看都不像生病之人,那面貌真如睡着一般,连呼吸都无比的平稳,这种情况……分明像是无意进入了某种打坐放空的状态,却无法自主醒来导致的。 “之前被毒蛇咬了一口,治好之后,便一直沉睡。”老妇上前问道:“姑娘可知这是何故?” “被毒蛇咬了?” 听此,江问玉一惊,看到决明被咬伤的手,伸手轻触那两个小小的牙印,哪知刚碰到他的手背,便一把被他握了起来,顺势一扯,差点将自己扯倒在床上。 老妇看着决明的动作,脸色尴尬万分,赶忙扶着江问玉,问道:“姑娘真的能叫醒?” “能!”江问玉正了正衣裳,看着依旧拉着自己,脸上挂着笑容,还睡得正香的决明,脸色也冷了起来,对老妇说道:“给我一根绣花针便可。” 老妇点了点头,也没多问什么,转身走了出去,不消一刻,拿着针线框走了过来。 江问玉拉过决明握着自己的手,反手抓了过去,另一只手拿起绣花针,对着决明的中指指缝,用力扎了进去。 “啊——” 一声咆哮震耳欲聋,床上的人儿瞬间跳了起来,重重的落在地上,右手拼命的甩着,似是想拜托突如其来的疼痛。 待疼痛减轻了些,决明才停下乱跑的脚步和乱甩的手,看到指缝里的针,赶紧□□,扔在一旁,按着出血的指甲,转头便看到江问玉冷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第13章 卖钱 “你要谋杀啊?” 都说十指连心,被绣花针刺入指缝的那种痛处,使得决明整张脸都通红了起来,额头冒出了细汗,左手紧紧的按着冒着血的指缝,盯着坐在床边的江问玉,大吼道。 话音刚落,脑袋“咚”的挨了一记。 “娘,你打我干什么?”决明转过头,看到走近的老妇人,委屈的说道。 “臭小子,快感谢人家江姑娘,不然你就一辈子睡着吧。”老妇说着,伸手又是一记。 “知道啦。”决明侧身一躲,闪过了老妇打过来的手,看了一眼发痛的指甲,瞄向江问玉,嘴巴偷偷一撇,随即抬头对着她“嘿嘿”一笑,道:“多谢姑娘了。” “没有诚意。”老妇人不满的看了看决明,道。 “还没诚意啊,我的手指都被她扎废了。”决明把指头一举,刚要诉苦,感觉后背一阵发寒,扭头瞥到江问玉笑得灿烂的脸,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摆了摆手,道:“算我倒霉——对了,娘,我抓的那条蛇在哪里啊?” “还想着你的蛇呢,没毒死你,真的是你命大。”老妇白了决明一眼,指了指墙角的背篓,说:“它在里面活的可比你好多了。” “没死就好。” 决明听此,又兴奋了起来,好似已经忘了还在流血的手指,急忙往墙角跑去。刚迈开步子,身体便感觉到一股拉力。 老妇扯着决明的衣服,对着决明使了个眼色,道:“既然现在你醒了,江姑娘还得麻烦你,送回去。” “她坐这里不是挺好的,让她先坐着啊。”决明见老妇松开了自己衣服,眼睛都快粘到背篓上了,脚也不由自主的移了过去。 “坐什么坐,快把人家姑娘送回去。”老妇又扯了一把决明,径直走向墙角,提着决明的背篓,走了出去。 “喂——娘,别拿走啊。”决明郁闷的看着老妇提走了自己的猎物,随而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爹身上。 “真是臭小子——”老郎中面色依然凝重,看着活蹦乱跳的决明瞧了过来,轻哼一声,跟着老妇出了去。 决明无奈的坐回了自己床上,见江问玉就坐在自己正对面,屁,股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的手还疼吗?”江问玉倒是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淡淡的问道。 “疼——”决明听到她问,赶紧举起自己的手,举到江问玉面前,邀功似得说道:“你看,指甲里面都是淤血,都流不出来了。” 江问玉眼睛瞟了一眼,面不改色道:“你把手再伸近一些,我看不清楚。” “你怎么比我这个瞎子都不好使啊。”决明努了努嘴,还是乖乖的将手凑近了江问玉的脸。 江问玉突然一把抓住贴上自己脸的手,捏着略带薄茧的手,最后目光停在被自己刺了的地方,似乎是很认真的在看着那里面的淤血。 一旁的决明,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被柔夷抓住的瞬间,身子乍然一僵,脸上却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傻傻的盯着自己手,几欲飘起来。 “我有办法,保证淤血立马被放出来。”江问玉看着决明的指甲,嘴角挑出来一个笑容。 不知是因为眼睛盲区,还是因痴笑走了神,完全没注意到江问玉伸向针线筐的手,随口回道:“什么办法?” “挑了这块指甲——”江问玉说罢,举起刚抽出来的针,作势往决明的手指挑去。 “啊——”决明见针逼近,顿时吓得一身冷汗,手“蹭”的抽了回去,身体一翻,往床里面滚过去。 江问玉想起之前似是入定的决明,再看此刻被自己吓成这般模样的他,狐疑的皱起了眉头,问道:“有那么可怕吗?” “有!”决明坐在床里边,摆着双手,赶紧说道。“要不我送你回屋子,你别乱来啊。” “也行。”江问玉眼睛看着决明,应了一声,便静静地把玩着手里的针,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决明似乎得到了特赦,缓缓站起身子,见江问玉还在发着呆,刚松了一口气,胳膊瞬时一阵刺痛,低头便发现,江问玉把玩的那根针,此时正扎在自己胳膊上。 “我的姑奶奶啊,你又扎我做什么?”决明欲哭无泪的拔出扎在胳膊上的针,道。 “你怎么不躲?”江问玉惊讶的看着决明,还能入定的人,怎么会连个绣花针都躲不开? “我也想躲,能躲开的话,可不早就躲了。” 决明只觉得江问玉是扎自己上了瘾,若再不把她送回去,估计自己要被她扎成筛子了,想罢直接跳下床,抱起坐在椅子上的江问玉,就往门外走。 身体突然悬空,吓得江问玉身体一颤,双手急忙勾住了决明的脖子,抬头看着依旧抿着嘴巴,脸色微红的决明,头静静地贴在了他胸前。 这次一反常态,决明未做停留,匆匆放下江问玉,还没等江问玉开口,一溜烟窜了出去,只留下躺在床上,一脸诧异的江问玉,愣愣的看着跑出去的身影:想是自己——把他吓坏了? 眨巴着眼睛沉思的江问玉,根本想不到,那个窜出去的人,此时正抱着背篓,隔着盖子缝隙,笑眯眯盯着自己抓来的毒蛇。 “就说吧,我肯定比你活得久。”决明得意的拍了拍背篓的盖子,嘴巴里嘟囔了一句,拉起背篓,背在身上,冲着正屋喊道:“爹——娘——我去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决明的异常,老妇人看在眼里,大雪封山时,他被救醒来以后,先去找的江姑娘,生怕人家有个三长两短,这次被毒蛇咬,醒来后却心心念念那条蛇,现在又背着蛇出了门。 “老伴儿,你不觉得咱们儿子,这次恢复的有些快?”老妇儿站在门外,透过门框,看着走出大门的决明,对身后的老郎中说道。 老郎中捋着自己的胡子,凝眉沉思着,听到老妇人的话,开口应道:“确实恢复的挺快的,不过这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好?”老妇人突然回头,推了一把郎中,道:“我看他毒兴许未祛干净,脑袋现在还有点不好使。” 老郎中被老妇的话,惊的一阵干咳,缓了口气,才恨铁不成钢道:“他脑袋什么时候好使过?那么多医书,一本都背不会。” 久居山村,难得一见小镇的热闹,说是个镇,也就几个街道罢了,就是这个小地方,决明都走了两个时辰。 赶了半天的路,决明身上的对襟,都热的脱了下来,看到头顶药材铺的牌匾,径直走了进去,往椅子上一坐,拿起杯子便灌了一大口茶水。 “决明侄儿这次又带了什么过来?”药铺掌柜目光扫了扫被决明放在脚边的背篓,往他面前一坐,问道:“你爹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药铺掌柜与老郎中是旧识,决明随父也来走过几遭,这一来二去,也熟络了起来。 “家父今日不便。”决明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提起背篓,递到掌柜面前,道:“这次也没什么好东西,一条小毒龙罢了。” 掌柜接过背篓,小心翼翼的透过缝隙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大了起来,随即瞳孔一转,问道:“师侄想要多少?” “一吊钱。”决明独眼炯炯的盯着药铺掌柜,生怕他不答应似的。 听到决明开价,掌柜更加惊讶了,问道:“你爹没有给你说过,这是什么蛇?” “没有”决明疑惑的看着药铺掌柜,见他犹豫深思的模样,赶紧道:“是不是开价太高了?太高的话,我可以少……” “不不不——这个价格已经很低了。”药铺掌柜一顿,才缓缓开口道:“昆汀之野产异蛇:质色或土或黑,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这小蛇,竟有如此之毒?”这话让决明彻底愣了,左手摸了摸自己被咬的手背,眉头皱了皱。 蛇毒触草木,草木尽死,咬人,人无所救,决明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现在是真的相信自己命大,竟然没被毒死。 掌柜看着发愣的决明,转身从柜台拿出三两碎银子,递了过来,道:“这样吧,我给你三两银子,以后再抓到这样的蛇,都拿来卖给我。” “多谢掌柜。” 回过神,决明才反应过来,那条蛇竟然卖了三两银子,心里顿时激动了,将那蛇毒,完全的忘到了脑后。 决明拿着银子,背着已经空了的背篓,兴高采烈的欲走出药铺,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掌柜这里可有什么大夫,能治腿疾的?” “腿疾?”掌柜看着停下脚步的决明,沉思了片刻,道:“你爹治不好吗?” 决明摇了摇头,垂头丧气道:“我爹尽力了,只是那腿伤太重,如今只能躺着休养,大概日后是瘫了。” “你爹都治不好,我这里也不一定有法子,还是劝病人置办轮椅吧。”掌柜跟着叹息一声,说道。 “置办轮椅……”决明本来已经黯了下来的眼睛,蓦地又闪过一丝亮光。 第14章 我要带你出去看看 这倒也是个法子,置办个轮椅,能推她出去走一走,也省的她整日躺在床上,面对着那几寸大的土地。 “掌柜,这小镇可有木匠师傅,能够置办你说的那个轮椅?”决明捏着手里的碎银,心里几分欢喜的问道。 “集市东边,貌似有一家,乖侄儿可以去瞧上一瞧。”掌柜捋了捋胡子,指着东边,说道。 “多谢掌柜的。” 决明转身跑出药铺,径直往东边奔去,兴许是春日正值播种农忙时节,街道上人影稀疏,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边摊的小贩,百般聊赖的蹲在一边,泛着春困。 镇上巡逻的带刀捕快都瘫在了街角,坐在那茶水摊子,好不悠闲的喝着闲茶。 看到那捕快,决明才猛然想起,当务之急是取得文书,想罢那往东奔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摸了摸别着碎银的腰带,露出几分挣扎的神色,之前的欢喜,也渐渐的变成了几声叹息,最后无奈的将脚步转向了别处。 站在小镇的衙门前,望着那个牌匾,决明倒是有几分惊慌,手用力的捏了捏银子,这才有几分底气。 费尽心思的赚钱,不过是为了帮江姑娘买个文书罢了,人牙子手里有不少路途中,不幸去世的奴籍文书,买一份顶多一吊钱,兴许只要有的赚,人家就会给,可决明不想,不想让江姑娘以奴籍出现在自己家里,而且瘫痪的奴婢,岂不是更遭人怀疑。 三两银子可是穷苦人家一年的花销,这三两银子,去官府帮黑户办个文书,应该怎么都够了吧?决明想了想,抬腿走上了前。 夜已中半,星月高悬,山脚下的村庄,在林木的阴影下,几乎没有一丝光亮,此时的狗吠声,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老郎中家的蜡烛,还闪烁着微弱的灯火。 老郎中夫妇没有丝毫的睡意,依旧穿着整齐的坐在屋子里,时不时的走到门外,敞开院子大门,往门外望着,摇曳的灯火,映照着他们焦急等待的脸。 “这孩子出门的时辰也不晚,怎么还没回来啊?”老妇人急得直跺脚,说起来决明也是个残疾人,即便在村里老郎中地位挺高,也难免会遭人闲话,甚至被人欺负的,再加上之前遇难,老妇心里便不踏实。 老郎中也有些急躁,去镇上医馆置换草药,决明也是随自己去过很多次,早就熟门熟路的,按理说,傍晚时分也该归了家,可是这都快过子时,还未曾回家,着实令人担心。 “不然我出去找找?”老郎中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大半夜又如何去寻人?再而言之,从这里走到镇上,天都要亮了。 老妇人索性直接走了出去,坐在了大门门槛上,盯着外面,又着急又无奈,道:“你可不要出去了,老身子骨的,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要是遇到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啊。” “那不然再等等吧?”老郎中也随老妇坐了下来,安慰道:“决明这孩子贪玩,此次我又没跟在身边,说不定错过了城门门禁的时辰,留在了城里,也不无可能。” “老头子说的对,兴许是赶不及回来了。”老妇稳了稳情绪,依旧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 老郎中推了推老妇,道:“你去江丫头那里瞧瞧,咱们在这边等决明,那丫头躺在房间里,怕是也睡不着的。” “嗯,我去看看,刚刚还听到她那边有动静。”老妇缓缓的站起身子,端着一盏小灯,走了过去。 农忙时节,公鸡第一声打鸣,村里人家便纷纷起了身,争先恐后的赶早耕种。 老妇坐在院子门口,酸涩的眼睛依旧直直的望着前面的小路,老郎中似乎也扛不住了困意,眼睛缓缓的闭了下去,身形一下不稳,一头撞在了门框上,睡意瞬间被驱散的干净。 “天都快大亮了。”老郎中揉了揉磕到的脑袋,打了个哈欠,抬头望了望已经蒙蒙亮的天空,和路上来往的村民,伸手推了推依旧瞪着眼睛的老妇,道:“你回屋休息会儿吧,若是还不回来,我便亲自去找找。” “我没事……”老妇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道。 老郎中摇了摇头,扶起来老妇,说道:“你还快去睡会儿吧,等他回来了,我会叫……” “爹、娘——” 老郎中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刚转过头,就看到决明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你还知道回来?”老郎中脸色一板,霎时怒气冲了上来,拉着嘴唇微动的老妇,直接回了屋子,还未等决明跟上来,便卡上了门栓。 决明吃了闭门羹,看着正在气头上的爹娘,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也不敢继续打扰满脸疲惫的父母,卸下背篓,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往江问玉的房间跑。 站在门口,一只手摸了摸胸口处,脸上堆满了笑意,正欲敲门,才注意到还未亮起来的天色,再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不整的衣服,皱了皱眉头,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赶了一夜的路,虽说中间打了个盹,可也阻挡不了侵袭而来的睡意,仰头躺在床上,边打哈欠边扬着嘴角,缓缓从交领里面拿出来了一个信封,小心翼翼的压在枕头下面,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劳累了一天一夜的决明,浑身的疲惫感,似乎早已被冲散,只剩满心的欢喜,和催促天快一点大亮的兴奋感。 平日里,山村之人起的也是比较早的,决明起来的时候,去耕种的村民,已经陆续回家,升起了袅袅炊烟,老妇人不知何时,也开始在灶台前忙活了起来。 江问玉被决明从屋子里,抱了出来,半躺在院子的椅子上,感受着已经渐热的阳光,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决明中毒的时日,也是江问玉最难熬的日子,担心却又不能站起身去帮忙的无助感,和闷在这个狭小阴暗微潮的屋子里的不适感,更让她受尽了苦头。 “昨日你去了哪里?”江问玉美目半睁,问着帮自己按摩双腿的决明。 “去了趟官府,帮你这个黑户,办了个户口。”决明抬起头,看着脸色渐润的江问玉,嘴角一挑,道,“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丫鬟了。” “丫鬟?”江问玉眼睛一瞪,盯着帮自己活血的决明,一阵打量,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决明见她满是怀疑的模样,不禁撇了撇嘴,道:“行了,别看了,反正无论怎么看,我都更像你的小厮。” 江问玉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对着决明点了点头,又故作严肃道:“只是为此彻夜未归?” “应该算——是吧。”决明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在边的树上睡了半晚,随即“嘿嘿”一笑,赶紧转移话题道:“你的户籍入了这里以后,就可以安心的长居于此。” “谢谢你——” 江问玉心神一愣,微微一笑,听着耳边激动的声音,心里是欢喜的,可当目光落在决明身上,却是一种难言苦楚,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了起来。 文书这种东西,自己行走江湖的时候,经常要用到,只是现在自己瘫痪在床,要来又有何用? 决明还沉醉在了那个笑容里,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不知不觉的已经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这张脸,看着这张脸上,那不经意露出的哀伤,和一闪而逝的苦笑,。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决明低着头,手又重新按上了她那毫无知觉的双腿。 几个月没有离开过这个小院子,出门的诱惑使得江问玉身体猛的一颤,但看到自己的腿,却只能轻轻的摇了摇头,甩开脑袋里,最后一丝奢望,回过头继续闭上了眼睛,任凭心里波涛汹涌。 “等我——我会带你出去走走的,带你看看这个山村,甚至更远……”决明声音也低了下去,摸了摸自己口袋里仅剩的几文钱,道。 江问玉只当决明开了一个玩笑话,当她再次提起的时候,那双柔夷缓缓的抚在决明的手上,嘴唇微动,淡淡的说道:“算了吧,能在这个院子晒晒太阳,已经很好了。” 感受到手上的柔软,决明整个人都紧绷了,动作也停了下来了,闷声说道:“我能的。” 本来银子足以购置轮椅,只是去了一趟官府,出来以后便两袖清风了。 听着决明认真的话,江问玉没有再回复,但那颗心,却是一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以后,会全都寄托在这个小瞎子身上。 那个一直被决明揣在怀里,做了宝贝的信封,最终交到了老郎中手里,在官府花再多的钱,只要是在这个山村落户,最终还要过一遍村长的手,对她的身份进行归档。 老郎中瞟了一眼决明拿出来的信封,拿出里面那张纸看了起来,边看边问道:“你的意思是,把她的户籍安置在了咱们家?” “是的,爹。”决明看着满脸凝重之色的老郎中,轻轻回道:“不然我担心,日后她会被当做流民匪贼,遭到官府驱赶抓捕……” “嗯——”老郎中黑着的脸,转而凝重了起来,伸手将纸张折好,放进袖子里,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我来办吧?” “多谢爹爹。”决明俯身作揖,脸微微一侧,望着躺在外面的人,脸上笑意更浓。 第15章 村野八卦 每年的四月份,是农家最忙的耕种时节,村前的水地,还有村后的山地,都是要耕种的,决明家里也免不了要春耕,老郎中夫妇都下了地,顶着春日的骄阳,与村里的老老少少一起忙作。 山村不过几十户人家,东家鸡叫几声,全村的人都能听得到,根本藏不住秘密,决明作为一个男丁,虽说眼睛瞎了一只,可手脚还算利索,平时没少干农活,而他这几个月来却鲜少出门,这次春耕,更是不见他一同前来,眼下可是成了庄稼地里的稀罕事。 “决明娘啊,你家决明怎么没有出来帮忙啊?” 邻家地里的胖婶,看到忙作的老郎中夫妇,可算是找到了聊头,话匣子瞬间便打开了,旁处的妇人,似乎早就生了好奇心,听到有人提了起来,立马把话接了过去。 “对啊,决明呢?”那地里的妇人故意直起身子在田里找了一圈,带着尖细的嗓音,问道,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老郎中夫妇尽力的低下身子,想要逃开旁人的追问,但那声尖细的嗓音,似乎招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那身材高大的大福,也顿了顿锄头。 “家里有点事,决明在家里打理着呢,不得空出来。”老妇抬起头赔了个笑脸,轻声道:“这地也不多,我们夫妇俩也是够做的,不会耽误事。” “别是不舍得他出来做活计吧?”胖婶并未打算放过他们两个,脸上的笑意也是更浓了,饶有兴致的说道:“前几天路过你家门口,我还瞧见决明,围着那次捡来的姑娘跑前跑后的,似乎拉了不少木材回去,这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该不会已经开始置办婚假物事的吧?” 胖婶这话一放出来,整个田地都喧闹了起来,众人皆是议论纷纷,那话茬比田里的活计还要多。 “听说那女子长得可漂亮了,决明要是娶了她,可算是赚大发了。” “哪里有赚什么啊,当时是我家大福帮忙把那个女人,从山里抬回来的,那女人双腿都残废了,好像不能下地走动,八成是要躺在床上受人照顾了。” “反正决明家底也算是比旁人家殷实些,没太多活计,也正好瞎子配瘸子,残废了又如何,好生养就行了,以后给决明添个香火。” “这倒也是,决明爹不是郎中嘛,日后说不定还能治好,怎么都不是亏本的买卖。” “唉~连瞎子都有媳妇儿了,我家大福都快双十了,还没能讨来个老婆,这小孙孙……怕是没指望了。” “娘,你别说了!”那大福低头劳作的大福,听到自家娘揭了自己老底,愤愤的将锄头用力一挥,眼睛一横,满脸鄙夷的瞄了老郎中一眼,恨恨的说道:“就那个没几两肉的瞎眼小白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家怎么可能看上他,那女人是瘸了,可是不瞎。”大福说着,脸上的讥笑更浓了,道:“这不过……话说回来,她在决明家住了那么久,说不定那瞎子,趁人家伤重时,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怪不得几个月不见决明出门了,原来是金屋藏了娇娘,决明要娶媳妇儿了……”众人仿若恍然大悟,随声附和着。 …… “不是这样……的,人家姑娘是清白的,决明他在家做……”老妇听着身边各种曲解传讹,还有嘲讽的话,又气又急,扔下手中的农具,抬头望着众人,摆着手解释着。 “都在你家住了几个月,哪里还清白……”胖婶听着自己的话头,拔了头筹,整个人跟吃了蜜一般,搪塞了老妇一句,便自顾自的与旁人八卦了起来。 此时哪里还有人听老妇的话,老妇无奈的看了看一脸淡定,忙于耕种的老郎中,双手拍了一下大腿,焦急道:“老头子,你就不能出来说句话吗?” “你可是说话了,不也没人听。”老郎中头也不抬的干着自己的活计,对于旁人的言语,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道:“谣言止于智者。” “你看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妇人,哪个像是智者!”老妇听此话,心里是既无奈又生气,看着无动于衷的老郎中,只得随他一般,捡起自己的农具,专心的耕种,不去听这些闲言碎语。 村里人的议论,这次却没有一丝消停的迹象,不消半个时辰,庄稼里的八卦,便在村里炸开了锅。 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地方,难得有姑娘愿意嫁进来,多是村里稍微富一些的,托媒婆用高价彩礼,去别的山村换个媳妇儿,再穷一些的,直接从人牙子那里买个回来,听说决明白捡了个便宜媳妇儿,老老少少都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院子门外面的情况,决明是陌生的,即使炸开了锅,家里却没有一丝的风声,只是一心扑在了手里的木匠活里。 前几天决明从外面拉回来了一批好的木材,之后就开始在院子里捶捶打打,弄得满院子都是木板木屑,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四月份的阳光已经很暖了,江问玉就坐在门沿下,腿上依旧盖着个小毯子,整日看着决明不停地锯木头,在木头上勾勾画画的。 “马上就做好了,到时候可以推着你出去走走。”决明穿着薄衫短打,脖子里挂着一条毛巾,不时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你到底做的是什么?”江问玉看着满头大汗,被木屑呛得干咳的决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疑惑的问道。 “就是轮椅啊。”决明伸手拍了拍已经组合好了的轮椅雏形,得意的说道:“骨架木板雏形,零件琐碎都做好了,只剩下组装,应该很快就可以完工了。” “完工以后呢?” “完工以后,你就可以坐在上面,我在后面推着你,你想要去哪里,我就可以推你去哪里。”决明说着,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用毛巾用力的擦了擦手,走到江问玉面前,拿起地上的茶碗,大口的灌了一碗茶水,道:“你不会没见过轮椅吧?” “见过成品的,只是没有见过别人亲手去做的。”江问玉摇了摇头,诧异道:“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做木匠活。” 决明转而扬起了嘴角,笑道:“我以前也不会,前段时间去木匠铺子看了几天,才学会的。” “人家木匠师傅愿意将养家糊口的手艺教给你?”江问玉轻笑了一声,只当是玩笑话,当今世上,随随便便一个手艺活,都是只在家族之内传承,再好一些的师父,顶多收个徒弟,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教给他。 “没有多难,我只是跑过去看了几遍,差不多就会了啊,再说了,人家肯定也不会教我。”决明放下茶碗,摊了摊手,回道。 那双锯了几天木头的手,顿时闯入了江问玉的眼睛,决明的手不似那些乡野汉子那么宽大,布着老茧,却又有几分细腻,而此时,老茧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红肿,和几个硕大的水泡。 “你的手怎么了?”江问玉一把抓住了决明将要缩回去的手,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皱着眉头问道。 “没……没什么,做工哪有不伤手的。”决明一把抽了回去,若无其事道。 “你……”江问玉嘴唇动了动,抬头看着他那一只深邃的眉目,愣了神。 空气仿佛都凝结在了一起,身体似乎已经出现了隐隐的窒息,决明猛的咽了一下喉咙,急忙错开眼睛,转身走到院子中间,一言不发的摆满着那一堆零件。 那木头零件渐渐的组装成了一个椅子的形状,两个轮子也被决明安了上去,看着差不多完工的轮椅,决明兴奋的坐了上去,转了两圈轮子,满意的对着扶手拍了拍,起身捡起一旁的麻布,用力的在轮椅的边边角角上,来来回回的磨着,直至阳光快落了山头。 “抱我过去试试吧。”江问玉看着认真打磨木头的决明,伸出双臂,喊道。 决明依旧专心的蹲着,麻布一遍遍的磨着,说:“再等会吧,兴许还有毛刺,若是伤到你了,就……” “无碍,让我先试试。”江问玉打断了决明的话,上半身已经从轮椅上起来了一些,双臂对着决明伸着。 “也好,先看看哪里不舒服,我再改。”决明扔下手里磨破的麻布,拉着脖子里的毛巾,擦了擦脸,将手也仔细擦了擦,才走了过去。 这不是决明第一次抱江问玉,但是抱她的感觉一直都不曾变过,只要将她抱进怀里,心里便是说不出来的满足感,就好似抱着自己所有宝贝一般,看着一步步靠近的轮椅,内心虽是无比的激动,可却还有些不舍放下。 决明是担心的,因为自己瞎了一只眼,平常对生活的影响也不大,但确实视野是大受限制,失明的那侧,几乎是看不到东西的,将她放下的时候,生怕自己不小心将江问玉给磕着碰着了。 靠近轮椅,决明小心翼翼的弯下身子,用腿固定着轮椅,一只手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的松开她的腿,将她往轮椅上放。 这可能是一个奇怪的姿势,就如同将一个睡着的婴儿,放到床上那般,决明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是半趴在椅子上的,眼睛正对着江问玉的眼睛。 “好美……” 决明愣住了,那只完好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江问玉,久久不愿移开。 “你还不快起来?”江问玉感觉到那紧挨自己的呼吸声,脸颊一红,轻轻推着决明的胸口。 若是平常,决明早就跳了起来,而现在那撑着他身体的重量,非但不曾减轻,反而愈发的沉重,一滴温热恰巧滴在江问玉白皙的手背上,显得格外扎眼。 第16章 晕倒 那滴鲜红色顺着手背滑下,江问玉慌了,原本推着决明的双手,变成了半抱,让他稳稳落在在自己面前,满脸慌张的神色。 “你怎么了?快醒醒——”江问玉焦急的喊着倒下来的决明,伸手就去掐他的人中,而看到决明的脸,江问玉瞬间被吓傻了。 他的脸上血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的血痕,鼻子也涌着小股鲜血,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个被蒙起来的瞎眼,血痕从布下满满延伸出来。 纵然是走过千里江湖,看遍世人生老病死,此时也不由得内心惶恐不安,那从四窍之中漫出来的血液,将江问玉的衣衫染的星星点点…… 伸手拦着决明的身体,用力的掐着他的人中,见他没有丝毫反应,江问玉更慌了,坐在轮椅上,拼命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依旧不能移动半分。 “来人啊!快来人!救命——”江问玉探过决明的鼻息,见他还活着,更是拼命的对着门口呼喊着。 直到嗓子都沙哑,还是没有一个人出现,望着四处无人门口,江问玉是第一次这么厌恶自己残废的身体,厌恶自己在关键时候,派不上一丁点用处,连出门叫人搭救都做不到。 傍晚太阳刚藏了脸,正值阴凉,又热又累的人们,这个时间总能在庄稼地里舒舒服服的吹着风,干着活,再加上农忙,连孩子都出动了,这个时间,又怎么可能有人回来。 江问玉真正的感觉到了害怕,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纵然是之前将死,都没有如此这般强烈的感觉,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手掌慌乱的擦着决明脸上的鲜血,那红色的液体沾满了手心…… 天色越来越暗,江问玉的嗓子越来越沙哑,到最后几乎听不到呼喊的声音,决明的呼吸声也是越来越微弱,血越流越多,那种将死的绝望,再次涌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农耕的人们,总会趁着天亮,早点赶回家做饭,今日也是聊得兴奋过头,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农耕的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田地,老郎中家里有决明照看着,也未着急天色,那些家里人丁旺一些的,也留了下来,见他们夫妇没有离开,便继续唠了起来。 老郎中始终没有吭声,天色一黑,便同老妇一起回了家,几个邻居跟在身后,一路也是吵吵嚷嚷的,随之走到了决明家门口,看着踌躇的老郎中夫妇,嘴角带着几分调笑。 院门虚掩着,看似与平常无甚差别,老郎中夫妇欲要回家,转身却看见村里的几个邻居,依然是跟着的,便不耐烦的说道:“天都黑了,大家快回家吃饭去吧,都散了。” “我们又不是跟你来的,只是路过这里,顺便瞧瞧罢了,这看一眼都不让看,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些路过停下来的邻居,说着话,勾着脑袋看着那扇虚掩的大门,笑得如同自家发了财一般。 “你们想看便看!”老郎中袖子一甩,也不愿再搭理,道。 “老头子,你听,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声音?”老妇人拉了拉老郎中的衣角,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听到旁边那几个人还在一直吵,对着他们一声喊着:“你们先别吵,不要再凑热闹了。” “都给我闭嘴!”老郎中侧着耳朵,听着院内那似有似无的声音,和邻居几人在耳边如苍蝇一般的“嗡嗡——”声,脸色一黑,对着那几个人,大吼道:“我家决明是不是要娶妻,要娶谁,与你们何干,你们都给我滚!” 那几个人见老郎中突然发了火,吓得一愣,扭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再说什么,转头回了去。 “快救命——”一声沙哑的呼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在这时却让人觉得格外的刺耳。 “不好,是真的出事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趁着寂静的夜色,那句突然的呼救声,格外清晰,使得老郎中二人眉头一皱,连忙往远门里冲。 推开大门,老郎中夫妇彻底愣神了,趁着月光看去,江问玉坐在院子中间的地上,怀里抱着好似晕倒过去的决明。 江问玉抬头看到门口的老郎中夫妇,满是焦急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持着沙哑的声音,喊道:“快来,他晕倒了,有血。” 老郎中也被着了,二人急忙跑了过去,手颤抖着一把抓住决明的脉搏,凝神片刻,才松开手,慌道:“先抬他进去。” “老头子,决明怎么了?”老妇人吓得是泪眼朦胧,见老郎中背起了决明,便要跟过去。 “我先照看着决明,你去把江姑娘扶起来。”老郎中背起决明,慌忙往屋子里跑。 老妇弯下身子,看着蹲在地上,满手鲜血的江问玉,嘴唇都颤抖了起来,道:“决明他怎么了?” 江问玉摇了摇头,再老妇的帮助下,艰难的坐上了决明为她做的轮椅,愣愣的看着手上已经干枯的血色,道:“不知道,白天一直都好好的,不知为何,傍晚突然就……就倒了下来。” “然后你们就摔在了地上?”老妇推着那还是木色的轮椅,便赶紧往屋子里走去。 “嗯!”江问玉咬着下嘴唇,想着为自己忙活那么久的决明,满心愧疚的应了一声。 山村人家门槛低,老妇拿着剩下的木板垫着,直接将她推进了屋子里,推到了决明的旁边。 决明脸上的血液已经被擦拭干净,眼罩也被取了下来,如同睡着了一般,老郎中安静的坐在一边,摸着他的脉搏,抚着自己的胡须,时而皱眉,时而舒展。 老妇与江问玉皆是大气不敢出一个,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决明,一边看老郎中的反应,只见老郎中收了按在他脉搏上的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针包,一根一根的扎进了决明的头上,脸上…… “他这是怎么回事?”老妇焦急的凑上前,询问着长出一口气的老郎中。 “已经没事了,可能是之前中的蛇毒,没有祛除干净吧。”老郎中提起袖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道:“我给他通了经络,拔了毒,待会儿再给一碗药,明天一早,就能活蹦乱跳了。” 听到决明没事了,江问玉也松了一口气,再听老郎中说是蛇毒,那眉头却又皱了起来,狐疑的盯着老郎中,问道:“确定是蛇毒?之前怎么没有发现有蛇毒残留的迹象?” 习武免不了走江湖,飞禽走兽多是遇过,也曾涉猎多种动物毒之毒理,像毒蛇毒蛛之类,多是身体无力且伴有抽搐,呼吸说话困难,头晕呕吐……这些症状决明都不曾有过,而四窍之中,均有鲜血涌出,更是不似中毒症状。 “这个——”老郎中眼睛转了转,顿了一下,才说道:“可能是症状有些轻,而最近又过度劳累……”老郎中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江问玉,道:“这个轮椅,还好用吗?” 江问玉听老郎中如此一说,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也不再追问是否中毒,道:“决明亲手做的,自是不错。” “不错就好。”老郎中点了点头,这劳累了一天,刚回家又受了惊吓,不知饿感,此时放松下来,倒是饿了起来,摸了摸肚子,对着老妇问道:“你去看看还有没有窝窝头,随便搞点粟米羹,随便吃一些。” 桌子上的油灯,映出微弱的光亮,老郎中夫妇见决明没有问题了,便走出了屋子,只剩江问玉一个人待在这里。 江问玉手转着轮椅,将自己移动到床前,趁着那一丁点光亮,看着似是睡得香甜的决明,不带眼罩的他,几乎看不出来是个瞎子。 “这只眼睛……”江问玉看着那只都被眼罩捂白了的眼睛,手练练的抚了上去,直接拨开了眼皮,一个浑浊的白色瞳孔,顿时出现在眼前。 “江姑娘!” 听到喊声,江问玉迅速缩回了自己的手,扭头看到老郎中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饭菜。 “吃饭了,吃点东西就去休息吧。”老郎中从门口径直走了进来,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江问玉,道。 “嗯。”江问玉接过馒头,轻轻咬了一口,想着那浑浊的白色眼球,前一秒还是震惊,后一秒便有几分心疼,问道:“伯父,他的眼睛是?” “我也不知道,他出门很久未归,再次回来便瞎了只眼,即便是他自己,怕也不知道怎么瞎的了,也是苦命的娃。”老郎中说起来,脸上的愁色也浓了许多,说着叹了口气,踱了几步,直接走了出去。 看那浑浊的白色,还有老郎中愁眉苦脸的模样,那只眼睛,是真的没法治了,江问玉牙齿抵着馒头,发起了呆。 第17章 不能人道 自打决明昏倒以后,老郎中似乎更是小心翼翼的,每日晚上总会给决明把脉,调养身体,这种出血昏倒症状也不曾再复发过。 隔天醒来,决明只觉得神清气爽,站在屋子门口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丝毫不记得自己曾晕倒过,还吓坏了众人。 春耕时间还有好几天,决明起来的时候,爹娘见他没事,便早早的出了门,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米粥,一口喝了下来,揉了揉肚子,转身走进江问玉的小屋。 那个木色的轮椅就摆放在江问玉的床头,床上的人似乎早就醒了过来,呆呆的看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决明进来,只是瞟了一眼,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轮椅还不错吧。”决明得意的一拍,往江问玉的床头一坐,扬起唇角,满脸笑意的望着床上的人,手指轻动,拨开她散落在脸上的碎发。 江问玉似乎并未领情,脑袋一转,躲开他的手,闭了眼睛,道:“你不去休息,跑我这里作甚?” “大清早的,我才刚睡醒,为何还要去休息啊?”决明见江问玉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又不知哪里惹到了她,尴尬的轻笑了一声,问道。 “你不记得自己昨天晕倒之事?” 决明恍然大悟,心下以为是她在担心自己,便开心的说道:“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气血两虚造成的,非是什么大事,无碍的。” “还有呢?” “还有什么?”决明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江问玉看决明好似真的不记得,扭过头,盯着决明的眼睛,道:“那我问你……” “好,你说。”决明饶有兴致的盯着扭过来的江问玉,笑道。 江问玉看了看决明的模样,白了他一眼,才缓缓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噗——”决明听到江问玉的话,差点将自己刚吃的饭都给喷出来,随之笑得的弯了腰,眼泪都快流了出来,道:“我除了眼瞎,还有什么隐疾?” “真没有别的隐疾了吗?”江问玉倒是一本正经的,看着笑得肚子疼的决明,她却还是板着脸,认真的问道。 “若是这样说的话,还真的有!”决明看她的模样,眼睛一转,想到女儿身的自己,便强憋着笑意,学着江问玉板着脸的样子,继续道:“不能男人,算不算?” “不能男人?”江问玉瞬间瞪大了眼睛,从开始的疑惑,变成了震惊,脸上渐渐也染上了红色,不可置信的盯着决明,久久没有回一句话。 虽然在决明预料之中,可是还是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尴尬的摸了摸下巴,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但也没法去解释,本来说的就是真的,自己是个女子,又怎么会男人。 决明看着如此模样的江问玉,话锋一转,站起了身,在她异样震惊的眼光中,走到昨天刚做好的轮椅面前,道:“你再躺一天,我今天给它上了漆色,就大功告成了。” 江问玉眼神复杂的上下扫着决明,本以为只是受过什么伤,或者是中过什么其他的毒,哪曾想,还问出来了这个,想着,自己的脸便烧了起来。 “我的傻姑娘呐,你现在别瞎想了。”决明围着轮椅又检查了一圈,道:“先说说看,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再修一修,等上了漆,就不改了。” “啊?”江问玉回过神,反应过来他的话,才回复道:“没——没有了,很舒服,多谢。” “有这么难以置信的吗?”决明见她还停留在刚才的世界里,不由得一笑,道:“难道还有什么比我眼瞎,比你残疾更悲伤的事情啊?” 江问玉刚想回话,听到决明的后半句——你残疾的话,硬生生将话茬咽了下去,狠狠地瞪了决明一眼,道:“对,你就是眼瞎。” “对,我就是眼瞎,不然怎么会看上你?”决明摆弄着轮椅,听到江问玉愤愤的声音,毫不在意的顺着她的话,接道。 “你说什么??”江问玉眼睛瞪的更大了,问道。 决明手一愣,原本的笑意也收了起来,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没,我先抱你出去,然后再上漆。” “不是有轮椅……” 江问玉话还没有说完,身体便悬了空,双手直接攀上了决明的脖子,被决明抱到了门外的躺椅旁, 漆是决明早就买好了的,将江问玉放下,便拉出来轮椅,用一个毛刷,将漆慢慢的刷上去,待上漆刷均匀,再晒干以后,就大功告成了。 刷漆速度还是挺快的,只不过要刷好几层,一层刷好,再刷下一层,反复几次,才会有光泽,看起来更有质感。 那漆刚刷完一层,院子大门便响起了“叩叩——”声。 “我先去开门。”决明小心翼翼的将江问玉放在躺椅上,走到大门前,拨动着门栓,心里还有些不快,爹娘去春耕,还会有谁一大早的来串门。 打开院门,门口赫然站着一个身体圆润,似鹅蛋的脸上,涂着厚厚的□□,大红的嘴唇,抹着重重的鹅黄,眉毛画的又细又长,身上还穿着似是过年才穿的新衣裳,一看就是“精心”打扮之后的大娘。 “王婶,你今天……这是有什么事吗?我爹娘不在家,有事改天再说吧。”决明看着面前让人反胃的老女人,话说完,便恶心的拉着门就想关上。 那王婶一把推开门,脸上带着掐媚的笑容,看着决明,道:“决明急什么啊,你爹娘不在,找你也行啊,本来就是你的事。” 决明看着这个恶心的妆容,再加上那个笑容,几乎要将晚上吃的饭,全部吐了出来,忍着呕意,问道:“那王婶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那王婶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见决明还堵着门,毫不客气的便要推开往里面进。 “呃,王婶,你看我这瞎了一只眼睛的,哪会有人家看得上我,还是不劳您看人家费心了。”决明话说完,又要关门,却还是被这王婶推了开。 “你先别急着推婶出去啊,这次的姑娘保准你满意。”那王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真的不用……” 决明手把着的门,被这笑眯眯的圆胖王婶直接冲了开,跑进了院子里面,决明赶紧追了上去。 “哟,这是哪家姑娘啊,长得可真是俊啊。”那王婶径直跑到江问玉旁边,就想去拉江问玉的手,被江问玉一把躲开,才张口夸赞道。 决明看她的样子,几乎是有想把她踢出去的冲动了,可看着江问玉也是黑着脸,满是厌恶的表情,那要赶人的想法也被压了下来,只觉得这次,要有好戏看了。 “对了,王婶,你刚刚说,要来做什么来着?”决明挑起嘴角,看着那一直笑着的王婶,道。 “瞧瞧,婶也是老了,都把正事给忘了。”王婶对着大腿用力的一拍,好似瞬间想起来了什么,笑得更欢了,道:“我来看看你小子有没有相中的姑娘,没有的话,婶给你说一个。” “王婶倒是先说说看。” 决明往江问玉旁边的小椅子上一坐,眼睛瞄了瞄旁边的江问玉,看着她没有表情的脸,便毫无顾忌的让王婶去细数那些姻缘。 “近的没有,远的一些村子,倒是有几家姑娘还挺合适的。”那王婶也瞄了瞄旁边的江问玉,扳着手指给决明数了起来。 “有一个长得标志,家里都是六个女儿的绝户,可以考虑一下,还有邻村铁匠铺女儿,就是有点虎背熊腰,但是家境还不错,人也能干。”这个王婶看着决明没有表现出来一丝好感,又说道:“还有距离三十里外的小村,有个员外,想要招个女婿,但是这女儿就是总生病,不能出力……” “你们谈事情,可以去屋子里面吗?”江问玉看着一左一右紧紧围着的两个人,脸彻底黑了下来。 “那要不我们去里面谈?”那王婶倒也不客气,见江问玉黑了脸,还是肆无忌惮说着。 “那个王婶,不如我们改天再谈吧,等我爹娘回来,这婚姻大事,怎么都要听父母之命的,你说是不?”决明看着江问玉已然是不开心了,便应付着王婶,招呼她出去。 “也对,等你爹娘回来,我再去找你爹娘谈,这些大事,还得你爹娘做主。”王婶来意已经说了,又听决明这样说,也不再纠缠,道:“那婶先走了啊。” “嗯,改天聊。”决明抿着嘴笑了笑,看着黑着脸,貌似吃醋的江问玉,不知为何,心情一阵舒爽,看着要走的王婶,竟觉得没那么恶心了。 江问玉瞟了一眼满面春风的决明,还有那转身欲走的王婶,一直不开口的她,突然冷言道:“这位大婶怕是要多多操些心了,他不能人道。” 那已经要走的王婶,被这句话惊得瞬间转过了头,脑袋都快转了一圈,回头再看决明,整张脸都绿了,这惊吓,岂止一星半点。 “你……我我——”决明看着现在又没表情的江问玉,还有王婶那可怕的脸,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第18章 斗嘴 王婶看着如同咽了只苍蝇的决明,震惊的舌头都打了结,问:“决明小子,这姑娘——说的是真是假?” 看着脸色难看的二人,江问玉脸上倒是未起一丝波澜,好似刚刚那句话,不是出自她之口一般,而她也是淡定的躺在椅子上。 决明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能腹黑到这种地步,还是说给舌头最长的媒婆,这要是让外人听了去,那些个风言风语,吐沫星子估计能把自己逼得远离他乡。 看着王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下也别无他法,立马收了脸色,换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半蹲下身子,满目柔情的望着江问玉,轻轻拉着江问玉的手。 “咱们不闹了,好不好?”决明感受到那只柔夷想要挣脱,便更用力的握着,声音越发的温柔,道:“知你是因为王婶来说亲,我未表明心意,你才生了醋意,再说我行不行,以后你还能不知道?” “你再胡说!”江问玉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刚刚挣不脱的手,现在报复似的捏得更紧。 “王婶是媒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隐瞒了。”决明直接打断了江问玉的话,越发的深情,话语中似乎还带着几分乞求。 “你们这——”王婶诧异看着面前突然反转的剧情,欲言又止。 这满脸冷意的姑娘,和面前含情脉脉的决明,分明就是闹别扭的小情人。 “如你所看到。”决明看了看已经反被江问玉握住的手,强行憋出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脸转向王婶,道:“我们有情只是未言,还望王婶不要把她吃醋的气话,与旁人说了去,我怕让外人的流言蜚语,搅黄了我们的婚姻,届时我们大婚,定给你上一份媒婆大礼。” “明白明白,刚刚也怪婶多嘴了,决明小子和这位姑娘,你们也不要介意啊。” 王婶脸上刹那换成了大笑,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如此简单的说媒,怕还是第一次,只是几句话,便能拿了现成的红包,谁能不喜,刚刚姑娘的气话,就算决明不提,自己也不会乱说,不然黄了婚礼,哪还有自己的红包啊。 眼下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决明也是松了口气,可回头看着自己还被握着的手,脸瞬间又青了回去,只见自己的手,已然被江问玉捏的失了血色,整只手泛着青紫色。 “疼啊哎哟——我的手啊,还望女侠饶命啊。”决明见王婶喜笑颜开的跑出了院门,身边没了外人,立马无节操的哭诉道:“要是捏坏了我的手,以后就没人抱你出来晒太阳,没人抱你去轮椅上,还没人抱你回屋子睡觉……” “闭嘴!”江问玉被决明吵的一阵心烦,手一翻,扭着他的胳膊,随即凶道:“以后再胡说,这只手就别要了。” “轻点轻点——”决明顺着她的扭力,翻了个身,喊道:“瞎了眼就算了,没了胳膊,咱们俩以后怕是要蹲大街乞讨。” “哼——”江问玉扔开决明的胳膊,对着他狠狠地瞪了两眼,冷道:“适才你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负责解决,你爱娶谁便去娶谁。” “说着让我爱娶谁,便去娶谁,那刚刚姑娘——你又为何拦着不让媒婆说亲?。”决明笑了笑,用力的揉了揉血液不痛的手,甩了甩了胳膊,道。 “我——”江问玉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咽了回去,眼神一晃,道:“我是怕你祸害别人姑娘。” “所以你就拦着媒婆,不让她来替我说亲?”决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却是不敢再近前,只得隔一小段距离。 “我是好意提醒,你身有疾,还去祸害人家,有违圣贤之德。” “我怎么觉得江姑娘是在恶意报复在下呢?”决明也不去接江问玉的话,对着她坏坏一笑,道。 “你又没惹我,何来报复?”江问玉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决明,道。 决明摊了摊手,做出个无奈的表情,挑了挑眉,道:“在你面前,讨论我的婚娶,不就是惹到了你?” “倒是想得真多,你婚娶又与我何干。” “那你为何拦着?” “你有隐疾!” “你又没试过!” “你——你给我过来!” “不去!” 江问玉彻底被气炸了,直起身,坐在椅子上,指着决明,喊道:“你到底过不过来!” 决明身子赶紧往后一跳,距离的远远的,才说道:“就是不过去。” “那你以后都别过来了。”江问玉被气的一肚子火,奈何打不到,只得放弃,安安生生的躺下。 决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得意的扬起嘴角,道:“你确定?” “确定!” “那好,我们晚上就一起躺院子里,看星星也不错。”决明说着,从屋子里又搬出来了一条椅子,还拿了个枕头,半躺在椅子上,头靠着枕头,还翘着二郎腿,嘴巴里哼起了小调,好不快哉。 江问玉瞄了一眼夸张的决明,道:“大白天的,你这就开始看星星了?” “看不看得到星星,一点不重要,能看到你就行了。”决明闭着眼睛,继续哼着自己的小曲。 这个季节的早上,还是有点冷意,到了巳时,便是暖暖的,那个轮椅的第一层漆,也被太阳晒干了。 决明跳起身,拿着毛刷,继续哼着小调刷着油漆,似乎今天根本没有发生一点不愉快,反倒是如同吃了糖一样的开心。 太阳的暖意,再加上决明舒心的小调,刚刚上了的火气,现在下了一半,看到坐站了起来,去给自己的轮椅刷漆的决明,江问玉竟有些呆了。 “你哼的是什么曲?”江问玉对着院中的决明,问道。 决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一笑,继续着活计,道:“我也不晓得是什么曲,只是乐律到了嘴边,边哼了起来。” “听着感觉有几分熟悉。” “这样啊。”决明应了一声,抹了一下鼻子,道:“那你改天若是想起来,记得告诉我,这是什么曲。” “嗯。” 看着已经平和下来的江问玉,决明是越发的开心,她不生气的时候,着实可爱的紧,想着,把毛刷一收,哼着自己的小曲,钻进了灶房。 午时饭点,老郎中他们也是不会回来的,午饭只得决明做好了,然后再给他们送到田里去。 决明提着装好的饭菜,将一个托盘放到江问玉身边的小桌子上,带着斗笠便出了门。 一路上,几乎都是出来送饭菜的,决明一般都不会去搭理这些人,看着旁边经过的少男少女,将头上带的斗笠,又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半张脸,低着头一步步的往前走,听到耳边有提到自己的名字,那脚步更是加快了起来。 田里爹娘还在耕种,决明将饭菜送了过去,捡起老郎中夫妇扔下的锄头,趁着等着爹娘吃饭工夫,帮忙做着田里的活。 “决明,你过来一下。”老妇坐在田地边上,喊道。 “哦,好。”决明看了看好像在讨论着什么的爹娘,放下锄头,走到老郎中他们身边,陪着他们一起坐在田边矮崖上。 “决明,你刚刚出门,一路上有没有听到别人给你说什么了吗?”老妇端着碗,看着拿着小棍子,无聊得敲打着地上土旮旯的决明,问道。 决明扶着头上的斗笠,摇了摇头,道:“没有,路上都是我一个,倒未遇到相熟的人,也没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便好。”老妇人满意的回了一句,才放心的吃着饭。 决明疑惑的看着老妇人,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娘。” “没事,你也不要乱想。”老郎中看着带着斗笠出来的决明,接话道:“你娘的意思是说,让你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你,背后怎么说你,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活得自在,便好了。” “我没事的,爹,村里人都在背后说我瞎子,我都知道的,也并未放在心上。”决明以为老郎中他们还在担心自己,因为眼睛瞎了一只,被村民嘲笑的事,便安慰他们道。 “那便好。”老郎中听着决明的解释,也不多言,看了一眼老妇,自顾自的吃起了饭菜。 “其实爹娘不用担心我的,除了视野比别人窄了些,也不见得别人就比我好。”决明顿了一下,摘掉头上的斗笠,继续说道:“至少我识的字,读过书,日后跟爹学了医术,悬壶济世,要比那些只知道说三道四的人要强的多。” “果然有出息。”老郎中听得心花怒放,不由的夸赞道,老妇也在旁边应和着。 这一家三口正沉醉在决明的话里,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大脚,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便落入了耳朵,三人缓缓的抬起头,胖嫂赫然立在面前。 “哟?这不是决明吗?”这胖婶吃饭的早,吃完见到决明还在田里,便走了过来,笑盈盈的问道:“怎么不在家陪着你那小媳妇呢?” “什么小媳妇?” 决明疑惑的回了一声,听着胖婶的话,回头看了看自己爹娘,眼睛露出询问的目光。 第19章 流言(抓虫) “决明,别听她乱说。”老妇看到胖嫂走了过来,神经就紧张了起来,听到决明问话,赶紧回道。 那胖婶更是丝毫的不管不顾,也不理会老妇制止的话,听到决明在问,便慌忙解释道:“就是你在山上捡的那个小媳妇啊,可真的是走了大运了。” 决明眉头一皱,这才反应了过来,敢情这个胖婶,说的就是江问玉吧,不过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一个多时辰前,那个王媒婆才从自己家里离开,怎么传的这么快,想罢,便在田地里四处寻找着王媒婆的身影。 “那做媒婆的王婶,今天应该不在田里吧?”决明找了一圈,都未曾看到,便扭头问了句自己爹娘。 老郎中夫妇还未来得及吭声,那个胖婶又激动的接了话,道:“你们都开始找媒婆了?”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这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决明听她的话,似乎不管王媒婆的事,便说道,“既然媒婆都不在,胖婶就先不要瞎凑热闹了。” “你这孩子,这大家都知道的事,怎么就到了这里,就变成了瞎凑合?”那胖婶对决明顶撞她的话,很是不悦,觉得自己不讨好,回了一句,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田里。 那盛饭的陶碗已经干干净净的放在了一边,老郎中他们坐在田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有起身。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决明皱着眉头,这显然不是王媒婆传出来的消息,那胖婶说全村都知道,说不定早上那王媒婆,就是过来忽悠的,而自己还跳了进去。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传成了这样了。”老妇有些着急,看着愁眉不展的决明,急忙解释道:“他们觉得你捡了个姑娘,又在我们家住了那么久,肯定早就不清白了,所以才那样说的。” “真是一群八婆!”决明咬着牙,愤愤说着,这要是传到家里那女人耳朵里,那还得了。 “这些流言蜚语一旦散发起来,我们也挡不住啊。”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 “对了,你们刚刚问我有没有听到别人讨论什么,不会指的就是那胖婶说的吧?”决明这才想起来,刚刚在田地,娘喊着自己是地边上,要问话。 “正是。” “呃——”决明有些无奈了,其实这些流言也并非是什么大事,只是暂时得瞒着家里那个女人,便说道:“爹—娘—暂时先不让江姑娘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人家毕竟一清白姑娘,再受这些中伤人的,怕她想不开。” “这自然是知道的,你爹爹也在想办法呢。”老妇点了点头,说。 “那现在爹和娘,有什么想法?”决明想到这里,便想起了早上牵线搭桥的王媒婆,问道:“早上王媒婆去我们家说亲事,不会就是你们的主意,打算让我娶一个,来消除流言的吧?” “早上王媒婆去了我们家?”老妇人惊讶的看了看老郎中,道:“我们可没叫她,八成是不请自来,想要说亲,拿点好处罢了。” “决明,你怎么给那王媒婆说的?”一直没吭声的老郎中,我开了口,问道。 “也没什么,就说以后成婚,给她包个红包,然后她开心的就走了。” 老郎中似乎有点不相信,继续问道:“她也没有再给你说别的事情?” “没有再说别的了,大概会等爹娘你们回家,然后与你们商讨。”决明说道。 “真的是,止都止不住了。”老妇郁闷的扫了一眼,四周好像还在议论纷纷的村民,说道。 “流言果然是这样。”决明不禁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群村妇真的是够厉害的。 提着饭碗往回走,决明这才明白为什么一路上,总能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闲唠的家常了。 回到家里,那放在江问玉旁边的饭菜,还完好的放在那,丝毫都没有动。 “你怎么还不吃饭?”决明从灶房里称了一碗新的饭菜,放在她的旁边,自己蹲在桌子另一边,抱起之前给江问玉盛的饭菜,吃了起来。 江问玉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动作,轻轻道:“等你回来,一起吃。” 那匆忙拔着饭菜的决明,手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挑着嘴角,淡淡的笑道:“你是怕我饿着吗?” 江问玉没有回话,只是坐起身子,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 “那个——”决明看着江问玉缓慢的动作,也细嚼慢咽了起来,边吃边说:“想问你个事。” “你说吧,我听着。” 决明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坐在躺椅上的江问玉,踟蹰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记得你说你是孤儿,想问一下,你还有什么故交好友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江问玉拿着碗筷的手也停了下来,反问道。 “就是问问罢了。” 江问玉看了一眼还在等着自己回答的决明,说道:“以前有,现在……应该没有了吧。” “那就是说,现在你除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亲朋故友,也无牵无挂了,是这样的吗?”决明继续问道。 “确实是无牵无挂了。” 江问玉看向自己的双腿时,眼睛里还是带着一阵哀伤,估计在所有人眼里,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残废,又怎么可能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那便好。”决明听她说完,又继续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菜,说道:“只是再次确定一下罢了。” “你确定这个做什么?”江问玉也重亲捧起了自己的碗,小口的吃着饭菜,好奇的问道。 “这样就省得哪一天回来,你不见了,或者有人要把你接走。”决明确定了她没了亲人故交,便也放心了起来。 “就只是因为这个吗?”江问玉抿嘴一笑,想起了几个月前,决明说的话,便开口道:“还不是你说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亲生父母见了,都认不出来,哪里还会有故交来找我。” “那大概是以前说来斗嘴的,江姑娘这相貌可是万里挑一。”决明将吃干净的碗筷放好,抹了抹嘴巴,蹲在小板凳上,说道。 江问玉听着决明突然如此客气的说话,倒是有点不习惯,就好似他去了一趟田地,换了个人回来一般。 “你刚刚出门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江问玉望着蹲在小板凳上,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的决明,问道。 “什么事?”正在发呆的决明,被江问玉一句话吓醒,听到她问自己在田地里遇到的事,眼神有些躲闪,想了一下,才说:“能遇到什么事啊,就只是去送了个饭罢了。” 现在决明还不愿意告诉江问玉,村上的人对她们两个误会已经很深很深了,不仅仅是今天媒婆的到来,往后闲着没事做,来叨扰的人可能越来越多,或者说话越来越直白…… 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要江问玉她愿意,两个人成亲,也不是不可以,成亲以后,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暴露,而且还可以照顾已然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江问玉。 第20章 说亲 农忙也就一旬时间,普通农家田地也不多,本就靠山,总共都没有多少地,再加上不能耕种的山体岩石等,就更少了,几天时间,村里上上下下都忙完了。 闲暇的时候,老郎中就呆在屋子里看看医书,而老妇则去养些家禽,决明倒也没做什么,还在坚持招呼着江问玉的轮椅。 连着给那轮椅刷了好几天的油漆,又经过几天的日晒,油漆干得正好,看着再晒下去,可能起皮开裂的轮椅,决明有些迫不及待,将自己家里的枕头小褥子,装在了轮椅上,做了坐垫,护着那僵硬的靠背,尽力将轮椅收拾的舒适一些。 家里人都在的时候,这二人倒是消停许多,很多时候,决明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而江问玉则是躺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院子里跑前跑后的决明,一声也不吭,也没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轮椅做好以后,最开心的要数决明,推着轮椅便兴奋的跑到了江问玉面前,激动道:“姑娘坐上来试试?” 江问玉看着那色泽光亮的轮椅,唇角微微一扬,抬头看了一眼决明,也不再磨叽,直接对他伸开了双臂。 “好勒。”决明看到应允,一把将江问玉抱在怀中,慢慢的往下放,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更加的小心,生怕不下心磕着碰着了。 江问玉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低头看着轮椅,双手摩擦在扶手之上,不得不说,决明的手艺还是很棒的,从木头到这个轮椅成型,还有上面刻的花纹,虽比不上自己之前见过的,可也是万分的用心。 “你觉得怎么样?舒服吗?问玉。”决明看着江问玉带着笑容的脸,嘴角得意的挑了挑,推着轮椅上的江问玉,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 “嗯!”江问玉脸色微红,轻轻的应了一声,听到后面的名字,身体明显一僵,回头楞楞的看了看决明,似乎是没有听清一般,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阿玉……”决明注意力依旧放在轮椅上,听到江问玉的问话,随口回道,待转头看到江问玉微变的脸色,眼睛一转,干咳了一声,尴尬的解释道:“江姑娘,我只是觉得叫姑娘生分许多,便自作主张……” “无事——”江问玉抬头看着决明的脸,那几分尴尬的颜色,在阳光的映衬下,更加显眼,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手指划上扶手的花纹棱角,才被惊醒,眼睛缓缓转向了院外那已经青葱的山林,轻轻道:“叫姑娘确实生分,你若喜欢这样叫,那便这样叫吧。” “真的?”决明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着脸色已经温和下去的江问玉,似乎有点不相信,试探性的对她又喊了一句:“阿玉。” “嗯?”江问玉点了点头,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红色,嘴唇微动,道:“谢谢你——决明。” “何须客气,都是曾经答应你的……” 决明看着江问玉带着羞涩的模样,挠了挠后脑勺,高兴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刚想继续开口,耳朵边突然响起炸雷般的声音。 “嗨哟——决明小子,在家呢!” 决明已经冲到嘴边的话,被大门处接踵而来“咣当”声,吓得停在了口中,眼睛急忙转到了大门边上。 “你先坐一会儿,我来瞧瞧。”决明皱了皱眉,看江问玉稳稳的坐着,扭头往大门旁走去,那之前浓抹的女人,再次出现在了自家门口,而与上次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次妆容比上次,更让人作呕。 小村不曾有偷鸡摸狗之辈,大门主要是防家禽野兽,而白日间,也很少会上锁,但像王媒婆这般,直接横冲直撞的跑进主人家,还真是很少见的。 那王媒婆直接推门而入,看到已经走近前的决明,便喊了起来:“我说决明小子啊,这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也不听你们曾去找我,我便不请自来了。” 决明顿时感到一阵晕眩,无奈的捶了捶脑袋,转身走到江问玉身边,欲要离那王媒婆远一些,摆脱那炸耳的声音。 看到坐在轮椅上毫无表情的江问玉,决明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低头对江问玉小声苦恼道:“这烦人的王媒婆,又来了。” 王媒婆依旧是满脸堆笑,手里似乎还拿了张黄纸,看着走到一边的决明,似乎一点都看不出来别人的厌恶,举着黄纸只自顾自的说:“这农忙过了以后,都是婚嫁吉日,这不,我把好日子都给挑出来了,这次特地来问问你爹,看看什么日子合适。” “这事暂时不急,就不烦劳你费心了。”决明转身面对着王媒婆,摆了摆手,急忙打发道。 “怎么会是劳烦呢?这乡里乡亲的,都是应该的。”王媒婆一脸掐媚的笑容,脸上的皮都挤成了沟壑,拿着那张黄纸,直接越过决明,往正屋走去,“这种大事啊,还得让你父母决定,年轻人,总是不上心啊。” “这真得不用急……”决明看着直冲正屋的王媒婆,急忙追上去,大喊道。 见王媒婆已经被自家父亲带进了屋里,脸上染上三分急色,更有七分厌恶,那嫌弃的目光,几乎要把王媒婆,从家里砸出去。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着急?”决明停住脚步,看着被自己扔在院子里,脸色却异常平静的江问玉,急忙跑过去,推着她往正屋走。 “这又不是我的事,我急什么?”江问玉倒是云淡风轻,听到决明的话,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可若是我爹同意了,那你岂不是只能遵守这边的规矩,真得要嫁给我。”决明停下手,走在了江问玉面前,上下瞧了一眼,说道:“而且,现在的你又跑不了。” “我为什么要跑?”江问玉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看着决明反问道。 “不跑的话,就只能留下来,给我做媳妇儿了啊。”决明摊摊手,说道。 “那不做你媳妇儿,我能跑吗?”江问玉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挑了挑眉毛,反问道。 “不能——”决明蓦然一呆,摇了摇头,出口道。 江问玉眼睛一黯,自己用力推着轮椅的轮子,往房门走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决明。 “她这话什么意思?”决明看着那个已经自行离开的身影,皱了皱眉头,不解的嘟囔着,“她是要嫁与我?” 江问玉没有听到她的喃喃低语,更没有回答,只是往屋子前慢慢的移动着轮椅,最后停在屋子门口。 “我来帮你。”决明看到被门槛挡在门外的江问玉,停住了脑袋里各种的猜测,疾步上前,熟练得将江问玉横抱在怀里,抱进房间。 一日早就过半,正屋对坐的三人,透过小窗,目光全都落在那被门槛拦住的二人身上。 “我就说,二人合适,绝对没错了。”王媒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抱着江问玉的决明,笑着说道:“决明是个好孩子,就是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还瞎了一只眼,若找个条件好,家底还不错的姑娘,做真是不容易啊。” “这些我们都知道。”老妇的额头已经挤在了一起,脸上满是忧愁之色,“能给决明娶个好媳妇儿,我们二人也算是无憾了,可是决明他……” “我看决明乐意的很。”王媒婆听到老妇如此一说,急忙打断老妇的话,已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指着此时正要将轮椅搬进江问玉屋子的决明,道:“你见过决明对咱们村其他姑娘,这么上心过吗?” “没有。”老妇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说道:“可是这姑娘……” “别可是了,我阅人无数,绝对不会看错的……”那王媒婆起身做到了老妇旁边,将黄纸往老妇怀里一塞,说:“这不,我连成亲的黄道吉日都给他们算好了。” 老妇接过被王媒婆强塞到手里的黄纸,听着王媒婆喋喋不休的念叨,无奈的对一言不发的老郎中,发去求救的目光。 老郎中似是看到了她的窘迫,突然站起了身,走到老妇面前,伸手接过那张黄纸,伸手指了个日子,看了一眼王媒婆,道:“那就按你说的办,我改天把俩孩子的八字给老道长送过去,先批八字,若是二人八字没问题,便成全了吧。” “好好好,那这……”王媒婆见老郎中已经挑了时间,赶紧将黄纸藏进了怀里,也不再管其他的事,捻着手指,两眼放光的看着老郎中。 老郎中扫了一眼,伸手将一吊铜钱举到王媒婆面前,道:“今日匆忙,未曾准备红包,这些小意思,你先拿着。” “这客气什么啊,都是应该的。”王媒婆笑成了一朵花,嘴里说着客套话,那手立马将铜钱塞进了怀里,扭着身体,笑眯眯的跨出了房门。 望着王媒婆走出去的身影,老妇人的担心更重了些,走到老郎中面前,忧道:“不给那俩孩子先商量一下吗?” “商量……”老郎中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脚步慢慢的踱了起来,转而散了忧心,才开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可商量的?” “可是……” “可是什么?我觉得那姑娘不会,而且你觉得咱们家决明还有得挑吗?”老郎中直接打断了老妇的话,坐在椅子上,小口抿着茶,继续说道:“你也莫担心,我自有主意。” 第21章 他们是谁? 不知是否因久居山村,受多了山风日晒,江问玉皮肤也不似初到时的白嫩,病态渐渐消隐,倒是多了几分暗色,再加上一身粗布麻衣,将身上原本的气质全部隐藏,不过如今也算个乡村小家碧玉的模样。 大户人家的姑娘足不出户,可穷苦人家却是做不到的,像决明村里人家的姑娘,从小都要干农活的,十四五岁操劳的都像二十多的大姑娘,虽然现在江问玉看起来也不算很出众,可是在这群乡野丫头之中,依旧相当抢眼。 “真不知道带你去镇上走走,是对还是错?”决明推着江问玉,走在村间的小道上,发着牢骚。 江问玉坐在轮椅上,身体随着轮椅颠簸着,听到身后的声音,悠悠道:“怎么?这走到半道上后悔了?” “怎么可能?”决明捏着粗布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答应带你去镇上瞧瞧的,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什么对啊错啊的?”江问玉瞥了他一眼,转过头手指轻敲着扶手,等着决明回答。 “我···”决明喘了口气,用力的推了一下轮椅,道:“你长的如此出彩,我是怕把你带出去,就带不回来了。” 江问玉眼睛闪过一丝迷茫,问:“为什么会带不回来?” “镇上的恶霸可多了。”决明看着江问玉疑惑的表情,故意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神秘兮兮道:“他们可是会强抢民女的,尤其是你这种漂亮的姑娘。” “原来如此。”江问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那我可能真的是欠考虑了。” 决明看着江问玉的样子,以为吓到她了,刚想安慰解释一番,便看到伸手拔掉了头发上的簪子,将散落在肩头的头发,全都束在了头上,盘了起来,活脱脱一副夫人打扮。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江问玉盘好头发之后,稳稳地坐在轮椅上。 “噗嗤——”决明这才明白了她的意图,“这就是你的办法?” “已为人妇的女人,总不会抢了吧?”江问玉看了看自己的麻衣,摸了摸盘起来的头发。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决明忍者笑意,看着江问玉道:“我想应该没有人去抢一个瞎子的瘸媳妇儿。” “我也未嫁,你还未娶,莫要胡说。”江问玉狠狠瞪了一眼贫嘴的决明,道。 决明耸耸肩,道:“虽说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可也是婚期将近,不远了。” “那也是未娶和未嫁。”江问玉丝毫不愿退步,继续犟嘴道。 “你又跑不了,我未来的娘子认命吧。”决明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道:“一直都未曾问你,我爹对你说了什么,你就这么——答应嫁我了?” 江问玉脸色一僵,表情转瞬即逝,随即淡然道:“如你所言,我又跑不了,回家又担心被仇家寻来报复?还不如留在你家嫁了,嫁给一个郎中,以后也是吃喝不愁的。”说罢回头看了看决明,挑了挑眉毛,嘴角一丝玩味,道:“况且,你这个人——也不赖嘛。” “这么坦然的?”决明似是有些不信,问道。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江问玉话风一转,道:“不说我了,你为什么会同意娶一个瘸子?” 江问玉不懂,这个古灵精怪的人为什么会答应娶自己,而且没有一丝怨言,或者说不悦,仔细想来,似乎从救自己开始,从未曾有过一丝怨言。 “你不是已经说了,我是得了便宜。”决明摊摊手,轻笑道,反正在乡下,与其承受留言,还不如娶个媳妇儿,正巧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生养。如此以来,自己身份也不会暴露,日后再过继一个孩子,这辈子也算是凑凑合合的过了。 正在行走的轮椅突然停了下来,耳边隐约笑声,使江问玉转过了头,看着后面呆笑的决明,道:“你在笑什么?” “啊?”决明回过神,指了指前面的城门,道:“我们到了。”说罢,用力推起轮椅,兴奋的往城门方向推:“走,小媳妇进城了。” “不要张扬。”江问玉瞥了一眼被决明吸引过来的目光,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 “好,我的未来夫人——” 与上次到来不同,上次来的时候,满心都是换钱,帮江问玉办理文书,这次便是单纯的陪江问玉逛街。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液,决明不禁满脸后悔的摇了摇头,想起那日庭院闲聊,不知怎么提起了镇子,江问玉听到后便执意要来镇上瞧瞧,想到她几个月未出家门,自己又得了闲,于是便推着江问玉徒步几里地,走到了镇上。 “逛街——逛街——”决明推着江问玉快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嘴巴不停的嘟囔着。 “你就这样带姑娘出来逛街的吗?”江问玉看着身后快速走过的街道,和那些来不及看就已经消失不见的摊位,问道。 决明停下脚步,看着江问玉,一脸迷茫道:“啊?那应该怎么逛街?” “算了算了,找个地方先去吃点东西吧,走了半天,想必你也累了。”江问玉摆了摆手,瞄了一眼旁边的酒馆,道。 “好!” 决明那只独眼蓦地闪起了亮光,看到江问玉瞄的酒家,脸露出一丝难色,手不自觉摸了摸钱袋子,深呼吸了一下,推着江问玉就要往里面走。 “不是这家。”江问玉指了指酒家旁边的面摊,道:“吃碗面就好了。” “啊——?”决明楞楞的看着路边,那个简陋且偶尔还有尘土加料的面摊,怀疑的问:“你要吃这个?” “对,一碗阳春面就好了。”江问玉说着,自己滚动着轮椅的轮子,朝面摊方向走去。 决明一把抓住已经脱手的轮椅,方向一转,说:“好不容易来镇子上,怎么也得吃些好的。”说话间,掏出自己的麻布钱袋,举到面前抖了抖,听着铜板的脆响,道:“没事,我有钱的。” “不用了——”江问玉看着他磕碜的钱包,拒绝道,话还没说完,便被决明推进了酒家。 决明和江问玉的瞎子瘸子无比和谐的组合,绝对是酒家一道风景了。 看着二人走进来,店小二便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二人,一身粗布麻衣,衣衫也略显凌乱的独眼男子,推着一个残疾女子,那女子确是一副农妇打扮,那麻布衣衫倒是洗的干净,只是不知何时染上了些淡黄色的新尘。 见多了南来北往旅人的店小二,拼命盯着江问玉,想在那农妇打扮的江问玉身上,找到一丝贵气,看着决明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屑,仿佛看下人小厮一般。 决明见小二没有动静,便径直推着江问玉,走到一个空桌旁,搬开凳子,安置好江问玉,自己坐在了板凳上。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立马带着笑容,热情的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你想吃什么?”决明看着江问玉,指了指酒家的木牌。 江问玉眼睛转了一圈,找到最下面,落在了两个十文钱的木牌上,指了指,对店小二道:“就这两个,然后两碗米饭。” “在加一只鸡。”决明看着刚刚江问玉点的那两个比外面贵十倍的青菜,又看了看上面一钱银子的白切鸡,咬了咬牙,道:“就要白切鸡,去上菜吧。” “好嘞。”刚刚还是一脸笑意的店小二,转过头便变了脸色,轻声嘟囔道:“果然是个穷鬼。” 话进了决明耳朵里,脸瞬间红了起来,羞愧的挑了挑嘴角,过了好一会儿,才欲言又止道:“筹备成婚花去了不少银子……” “还是你打的野味更新鲜好吃一些。”江问玉打断了决明的话,尝了一下刚上的菜,淡淡道:“更喜欢你打的兔子。” “好——等改日,不,明天我就给你抓兔子去。”决明摸头傻傻一笑,赶紧应道。 环顾四周,决明他们两个确实是这里食客中,最磕碜的了。其他地方都是觥筹交错,身着绸绢丝罗,一个个光鲜的暗纹纱袍服,无不彰显财权地位。 “小二,过来。”一个气息浑厚的男声冲着店小二叫喊,但那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众人嘈杂的说话声中。 店小二耳朵却是灵光,似受到惊吓般的赶紧跑了过去,看着这一桌衣着华贵的客人,点头哈腰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那两个人,你认识吗?”桌上一个青衫姑娘指了指决明二人,问道。 店小二连忙摇了摇头,道:“不认识,看样子像是夫妻,那男的说话一股子土味,应该是附近山村的人吧。” “山村的人?也是,看他们的穿着也不似富贵人家。”青衫姑娘皱了皱眉头,又说道:“穷苦人家也吃得起这里的饭食?” “这可说不来,但是来者是客,您说是不是?”店小二掐媚的笑道:“那个少妇只要了两个青菜,男的似乎咬牙点了一只鸡,说来也好笑,他们一个瞎一个瘸,当真绝配啊。”说着店小二捂着嘴笑了起来。 “好了,你下去吧。”一旁坐着的黑锻直裰男子,看店小二笑的前俯后仰,嫌弃的皱了眉。 “我就说,可能只是声音相似,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可能活着。”见店小二走远,男子对桌上的人说道。 第22章 黑石头 “以后不要来这些地方用食了。”江问玉看着两边的街景,从去吃饭到从酒家出来,决明推自己的速度,就从来未走慢点过,江问玉索性任决明推着自己,也不再看街道两遍商摊,就当出来透透风。 “这地方是有钱人才去的。”决明听此,速度倒是慢了一些,一只手抓了抓脑袋,有点脸红道:“看不起我们穷人也正常,酒家虽贵,但我们一年来不了几次。” “我知道,看里面食客的穿着打扮,应该都是镇上的世家商贾之类的富贵人家。”江问玉点了点头,趁着决明减速,眼睛往四周瞄了过去。 “富贵人家——”决明突然陷入了沉思,转而问道:“阿玉以前可曾是富贵人家?” “什么人家才算富贵呢?”江问玉一愣,直起来了腰身,眼神飘忽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刚刚坐在我们背后有一桌子人,穿着都是缎子布料,怕是富贵人家,他们一直在盯着我们这桌看,想是认得我们一样。”决明缓了缓,继续说道:“他们似乎很不凡的样子,我也不敢轻易惊动,见你没发现,我便不动声色,免得打草惊蛇,若是你家人还好,若是仇家,便是惹火上身。” “他们——长什么样?”江问玉突然紧张了起来,眼睛里还弥漫着惊恐与不安,手无意抓住扶手,指甲扣着上面的木头。 “只注意到了一男一女,男的似乎有些不耐烦,女的频频转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酒馆太嘈杂了,听不清楚。”决明看了一眼江问玉的表情,顿了一下,继续道:“像是习武之人,坐立有态,不似商贾,举手投足满是轻浮铜臭。” 江问玉蓦地变了脸色,本来红润的脸颊,苍白了许多。 “难不成——真是仇家?”决明脸色也有些变了,眉头皱在了一起,说道:“我们不然先回家吧,改日再出来。”说着,推着轮椅便转头往回走。 “不用,我不认识那些人。”江问玉回身一把抓住决明的胳膊,淡淡道:“估计哪里的富人,看我们这对瞎子瘸子夫妇,感到奇怪,多看了两眼。” “也有可能。”决明点了点头,接道:“本来就是富人的地界,去了我们这两个穷人,也是够奇怪的了。” “嗯。”江问玉苍白的脸色,渐渐地恢复,心里却还有几分忐忑不安。 决明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异样,江问玉虽然不说,但是那担心明显的摆在脸上,若真有仇家,现在匆忙回家,说不定已经被盯梢了,若是她的家人——到时候要带走她也说不定,想起不久后的大婚…… 街上的喧嚣,此刻都无法入耳,眉结也拧成了一团,直到到达一家首饰店前面。 “前面有家首饰店,我们去看看吧。”决明指着面前的那家店,对江问玉说道:“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送于你。” “我不要。”江问玉摇了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丝毫没有来时的欢喜。 “虽说非是富贵人家,可是一些饰品还是买得起的。”决明嘴角带着微笑,直接讲江问玉推进店里,道:出门时,娘亲给了我一些银子,让我给你好好买些东西,嫁于我,已经是够委屈了,要不能在吃穿用度上,再让你受太多委屈。” 首饰店从来都不缺乏客人,只见那伙计举着一块独玉,兴致勃勃的给一个穿着华丽的公子推荐着,瞟见决明走进来,看都未正眼看一下。 “你看看有没有钟意的。”决明只是低头轻轻的对江问玉说着,倒是也没有计较伙计的无视,毕竟有钱公子哥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润。 既然已经进来了,江问玉倒也没有再做推辞,眼睛四处看着里面的饰品。 决明也没闲着,只是把目光都放在伙计给公子哥介绍的那块玉上了,且边看边笑。 “你笑什么?”江问玉不解的看着决明,问道。 “那块独玉不错,只不过雕刻的太差了。”决明笑着摇摇头,弯腰对江问玉悄悄说道:“这样的雕工,几乎全是糟蹋了整块玉,五两都贵了,还卖十两银子,典型的人傻钱多好骗。” “哦?你原来还懂这个?”江问玉看着决明的模样,脸上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谈不上懂,就是觉得那块玉太丑了,不值钱。”决明随口答道。 江问玉听此,更是来了兴致,问道:“那你看看这里什么东西比较值钱,或者说,便宜又值钱。” “这个简单。”决明嘿嘿一笑,道:“不过……” “不过什么?”江问玉洗疑惑的问道。 “不过你要先选一件自己钟意的饰品,之后我便告诉你。”决明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不行,你不说,我便什么也不要,买了我也不要。”江问玉仿佛在耍小性子似的,但心里窃喜,这个决明,似乎真的有几下子。 “你在套路我吗?”决明看着江问玉此时如同孩童发现新玩具的模样,又无奈又好笑,道:“行吧。” 说完,决明扫视在四周能看到的饰品上,认真的看了一圈,然后将目光放在了一个角落。 “找到了?”江问玉看着一直盯着角落的决明,问道。 决明这才回过头,道:“对,已经找到了。” “就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头?”江问玉似乎不太相信,可是那个角落,除了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头,什么都没有了。 “就是它。”决明信心满满的答道;“不信你可以问问,这块石头绝对是好东西,而且肯定便宜。” 江问玉怀疑的看着那块拳头大的石头,看了一眼抱着胳膊的决明,伸手指着那块石头,对已经送走公子哥的伙计,喊道:“掌柜,能把那块石头拿出来看看吗?” 伙计打量一番江问玉,随手便将这块黑色的石头递了过去,石头上已经开了一块小口,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里面还有一些小纹路。 “你确定这个?”江问玉拿着这块石头,轻轻的擦了擦上面堆积的灰尘,看了开口里面的纹路,更加不相信决明说的了。 “确定就是它了。”决明接过这块石头,透过裂口仔细的看了好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满意的点点头,蝇声细语道:“这叫青仑玉,有玉王的美称,非常珍稀,主要是因为具有极大的药用价值,经常佩戴能祛毒的,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个应该非常值钱的。” 二人还在偷偷议论着这块黑色的石头,便被伙计打断了话。 “这块石头不值什么钱。”伙计用袖口认真的擦拭着他们货架上的玉石首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见他们似乎对这块石头,特别感兴趣,便说道:“早些年掌柜救了一个快饿死西疆的人,那人非要把这个石头给掌柜,已经放了好多年了,你们也算是捡了便宜,要的话,一钱就拿走吧,也省得占地方。” “一钱?”决明有些吃惊,道:“这也太多贵了吧?” 江问玉拉了拉决明的衣服,悄声问道:“怎么?不值这个价?” “值是肯定值了,关键是东西虽好,我们用不上,还不如给你买个好一些的发簪。”决明小声说道。眼睛里的不舍充满了不舍,但还是将它放到了柜台上,要是买这么一块石头回去,无论怎么值钱,怕是都要被娘亲骂死。 江问玉看在眼里,见他放下,伸手又将那块石头抓到手里,说道:“掌柜的,我们就要这块石头了。” “阿玉,你买这个做什么?倒不如看一件饰品。”这次轮到决明瞪大了眼睛,真的买回去,怕不是真的要被娘亲打。 “可是我喜欢这个。”江问玉盯着决明的眼睛,带着几分倔强的小模样。 伙计看着快要被退回来的石头,眼珠子一转,捧出来一个放着各式各样簪子的大托盘,说道:“不如这样,你们买一支簪子,我把这块石头送你们,你们看怎么样。” 正在争抢石头的二人,看了一眼圆滑的伙计,才停了下来。 “这支怎么卖的?”江问玉似乎也是接受了伙计的提议,从托盘上挑了一支乳白的短玉簪,问道。 伙计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道:“这个啊,不贵不贵,一两银子,送那个石头,是不是很划算了?” “那我还是只要石头吧。”江问玉放下手里的簪子,重新拿回那块石头。 “好!就它了!”决明见江问玉已经松口要短簪,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哪里容得下她再放回去,立马丢下银子,拿起簪子,推着抱着石头的江问玉,赶紧跑了出去。 一直推着江问玉走了一大截路,直到远离了那个首饰店,才停了下来。 “决明!慢点!”江问玉稳住身子,嫌弃的看着决明,:“怕人家抢你的石头不成?” “我怕再待一会儿,就真的只抱块石头回家了。”决明将刚买的发簪轻轻插到江问玉的头上,笑道。 “这块石头也不错。”江问玉举起石头,对着阳光看着上面的裂口,说道。 “就不怕我看走了眼,亏了?” “你不是还拿了簪子吗?”江问玉白了他一眼,道:“能识宝的人,舍得半年的银子用度去买簪子,想必也不会让自己亏了吧。”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决明扬起嘴角,看着那支乳白通透的发簪点了点头。 江问玉是有些不懂了,为何出身寒门,却懂得鉴赏这些贵重物品,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道:“你是哪里学来的眼见?” “这个——”决明被难住了,记忆里自己也是第一次去首饰店,可是不知为何,这些见识都可以信手拈来。 “嗯哼?” “也许就像读书写字一般,就算不记得爹爹怎么教我的,可是看见了就认识。”决明皱眉想了好一会儿,也许某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就算失忆,也忘不掉的吧。 第23章 成婚 “师姐,师父让我们找的人,不是早就死了,怎么回出现在这个破落镇子上?”一个身着黑色直裰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注意着道路两侧的行人,疲惫的问道。 “师父说没死就没死,而且一定在这里。”被叫师姐的青衫女子,特别确定的说道:“他们的人已经出现在这个镇子了,我们必须要先一步找到他的人!”说着捏紧了拳头,眼睛里弥漫一股浓浓的杀气。 “是!师姐。”男子的声音也带着狠厉。 日暮将晚,街上的人影渐稀,此时的决明,走路倒是慢了很多,江问玉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决明更是小心翼翼的,终于江问玉撑不住的闭上了眼睛,轮椅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一阵颠簸。 “怎么了?”江问玉瞬间清醒了过来,却看到决明已经转了弯,走回了原来的街道。 决明推轮椅的速度逐渐加快,说话声音也小心了起来,道:“又是酒馆那群人,不过我感觉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们先回家吧。” “嗯。”江问玉两次都未见到决明说的人,看到决明如此紧张,心里越来越怀疑,到底是一群什么人,让他如此害怕。 “回去就没事了,小山村几乎无人踏足,一旦陌生人来村上,村长会通知大家的。”决明推着轮椅赶紧往城门方向走去,之前未看清楚面容,刚刚突然出现在面前,不知道为何,直觉告诉自己有危险。 这样一闹腾,二人也不再镇上逗留,匆匆忙忙的回了家,所幸一路上,都未曾再遇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直到走进家门,决明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液,转头灌了一大碗白开水。 决明娘见状,立马上前招呼着江问玉,瞄见江问玉头上的玉簪,露出了笑意:“今日去镇上,一路上可是欢喜?” “嗯。”从话里听出一丝不明味道的江问玉,脸色一红,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安置好江问玉,再回头看决明,依旧是抱着水壶,一碗一碗的灌着白开水,决明娘有些不满,出声微微责备道:“慢点喝,没人与你抢,让你推人家姑娘去镇上逛街,就累成这模样,往后还要推她一辈子,你能推得动吗?” “肯定能!”决明听着娘亲说的话,停下水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今日是回来的时候,见天色已晚,怕夜黑不好赶路,便走的急了些。” 决明娘抬头看了看已经带着暗色的天空,道:“这倒是,夜黑看不着路,带着小玉姑娘赶路也着实不方便。” “嗯。”决明喘了口气,坐在凳子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道:“娘亲可是准备了饭菜,跑了一路,都快饿死了。” “已经做好了,瞧我这记性,你不喊饿,我都给忘了。”决明娘听到决明的话,赶紧去将饭菜端上了桌子。 老郎中今日出诊回来的还是比较早的,放下药箱便坐在了桌子前,仍旧是那副不言苟笑的模样,看着已经开始抱着碗筷狼吞虎咽的决明,皱了皱眉头。 “你这两天不要再出门了,好好待在家里,帮忙筹备大婚的物件。”老郎中嘱咐着,接着道:“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就好了。” “是,爹爹。”决明吃着饭菜,应了一声,这种事情都是听长辈的,自己也懒得费心。 老郎中点了点头,便将目光投到江问玉的身上,道:“婚礼一切从简吧。江姑娘身体不方便,恰好又住在这里,接亲就算了吧。” 听到这里,决明才听下了手中的碗筷,轻轻的放了在桌子上,认真等着江问玉的回话,这样的安排,真的再好不过了。 “甚好。”江问玉很满意这样安排,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招摇的,而且今日决明说的那群人—— 消息传的很快,几天不到,传遍了附近的村庄,都知道老郎中家的小瞎子要成亲了,新娘是个长得白白净净的残疾小姑娘,而且听说这个姑娘还是捡回来的,一时间为众人津津乐道。 决明的成婚,听从了老郎中的话,一切从简,包括婚宴,除了亲近的乡邻,都未曾送请帖,但还是来了不少凑热闹的。 这群凑热闹的人,他们除了羡慕,还有几分嫉妒,毕竟山里男子难娶妻,有钱人家拿五两银子的彩礼,还能娶个媳妇,但穷苦人家,而立之年还是光棍的人不在少数,更别说身体有缺陷的。 成婚这天,真的是热闹非凡,决明家从大门到围墙,全都挂上了红绸子,那爆竹声声,更是为大婚增添了不少气氛。 决明今天是最兴奋的一天,换上了新做的婚服,连遮眼布都换成了红色,头发束的整整齐齐,还带了一个红檀小冠,激动站在屋子里,脸上还有一丝羞涩,紧张的手都无处安放。 一身嫁衣的江问玉被缓缓推了上来,宾客眼睛一直随着轮椅移动,虽说家境贫寒,婚礼从简,决明家也未曾亏待了江问玉,那轮椅上也挂上了大红花,穿上了最瞩目的嫁衣,连盖头上都做了鸳鸯刺绣。 狭窄的堂屋,人越挤越多,都想见见这个传说中捡来的新娘,到底长得是怎么样的俊俏,拥来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听到主婚人的拜堂辞,欢呼声更加大了。 这群兴致高昂的乡邻,一直闹到了新房门口,有些人更是吵着要进去闹洞房,为首的还是那个曾经带队打猎的壮汉阿福,看着喝的醉醺醺,努力稳在新房门口决明,眼神中无法隐藏的嫉妒,使他闹得更加起劲了。 决明最后是趁人不注意,硬生生挤进新房才得以解脱的,进房间立马上了门栓,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喝的晕乎乎的脑袋。 “真的是好累啊。”决明是累趴下了,走到床前,看着已经坐在床边的江问玉,掀开盖头后,直接瘫在了床上,一脸疲惫的喊着:“这辈子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 “还有第二次?”江问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身酒气,躺在床上的决明。 决明头皮一紧,身体立马弹了起来,连忙摆手道:“没没没,就算打死我,也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真的?” “千真万确!再娶就五雷轰顶。”决明毫不犹豫的说道,再娶对于自己来讲,绝对是不可能的。 “没关系,日后若有变故,你再娶也无妨。”江问玉平静的看着此刻满脸紧张的决明,不等决明回复,便往后躺了下去,说:“合卺酒——就算了吧。” “算了?”决明还未从她话里反应过来,便看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随即也横躺了下去,稍稍失落道:“那就算了吧,早点休息。” “嗯。”江问玉轻轻应了一声。 门外的熙攘声渐渐消散,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那块青仑玉,已经开好了。”过了好一会儿,油灯都快燃尽了,决明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举到江问玉面前,开口道:“料子还挺大,玉匠师傅听说我们要成亲,便自作主张做了一对玉佩,这一块是你的,想来想去还是给你比较好。” 决明心里一直都把这个成婚,当成有名无实的婚礼,直到刚刚听到她让自己以后再娶,并不饮合卺酒,才发现,她好像也未曾把这个婚礼当真过。 江问玉伸手接过这块玉佩,盯着晶莹透亮,没有丝毫瑕疵的玉,仔细观察着上面看不懂的图案,入了神。 “玉匠是爹爹找的,你的那块上面有刻了一个明字,我这块上面有一个玉字。”说着决明掏出来了自己的那一块,扭头看了一眼江问玉,目光回到这块玉上,手指轻轻摩擦玉佩的表面,道:“你带着吧,对你身体恢复有一定的帮助,有祛毒疗效,说不定以后用的上。” “好,谢谢。” 不知是否因为今天成了婚的原因,江问玉竟然忘了如何去拒绝,这块玉代表的是什么,自己纵然再傻,也看得出来。 “时候不早了,我——帮你脱下婚服,更衣睡觉吧。”决明看着裹在江问玉身上厚重的婚服,爬起身子,手伸到了江问玉的胸前,看着那精致的妆容,手脚似乎都不太听从使唤,竟然有些笨拙。 江问玉倒是被决明吓了一跳,见他伸手来解自己的衣服带子,身体努力的往后缩。 “你要做什么!”江问玉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大声问道。 决明倒是迷茫了起来,道:“更衣睡觉啊。” “你——你别过来,别——别碰我。”江问玉有些害怕,虽说成了亲,可是没有想过要做其他事,看到决明的动作,哪能不害怕? 决明一愣神,看着害怕不已的江问玉,瞬间明白了过来,刚刚凝重的模样瞬间消失了,调笑道:“怎么?山洞故事重演?” 决明想起了在山洞帮她上药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反应,只是现在多了一些红帐珠帘,还有她羞红的腮帮子。 “你闭嘴!不许提!”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上药那事,江问玉的脸更是红的如同烧透了一般。 “没事没事,如今都成亲了,怕什么?”决明玩心大起,解开她的带子,作势要继续脱的样子。 “去死吧!”江问玉似乎被吓得来了火气,趁决明眼睛放光,心思全在系带上的时候,拼力一掌打了出去,本来就浑身疲惫的决明,立马后退了两步,摔倒在床前。 决明疼的两眼泪花的揉了揉胸膛,还有摔到的屁股,喊道:“逗逗你罢了,何需如此认真?” “今晚你去我之前睡的房间!”江问玉冷哼一声,将脑袋转到了床里边。 “不要啊,这新婚夜分房睡,传出去多丢人?”决明撑着地站起来,刚想再说点什么,外面突然“嘭——”的一声,已经到嗓子眼的乞求又被咽了回去,接着外面便一阵吵闹声。 “你在这等我,我去瞧瞧。”决明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拉开门栓跑了出去。 原本的吵闹声,随着爹爹的呵斥,全都安静了下来,决明站在正屋门口,看着爹娘正举着油灯,站在一个身着破破烂烂的人面前。 “怎么回事?”决明指着地上的人,问着站在旁边的娘亲。 “估计见咱家婚宴,就跑了过来,但给了吃喝又不要,刚刚不知和谁打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就摔到了我们大门上。”决明娘看着地上似乎受伤的人,说道。 看着地上的人,决明只感觉他的那目光似乎正在自己脸上徘徊,凌厉的眼神,让决明有种奇怪的感觉,身体不禁的打了个寒颤,感觉转过了眼睛。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你爹我们呢。”决明娘对决明说道。 见没什么大事情,决明也不再逗留,转头看着房间烛光疯狂摇曳,接着慢慢暗淡下去,心里的不安顿时骤起,疾步往房间跑去。 “阿玉!阿玉——”脚还未踏进房门,便急忙喊了起来,待进房看到床铺,腿蓦地一软,差点跌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