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淮阳王刘钦》 第一章 梦回大汉 深夜的盘山公路上,大雨在电闪雷鸣中倾盆而下,白色的普拉多飞驰在雨中,林峰握着方向盘,低声咒骂,“出差出差,竟然出到他床上去了,狗男女……”突然一段刺眼的强光打断了林峰,他不禁用手遮挡强光,‘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林峰逐渐失去了意识。 “殿下,殿下”一声声急促的呼喊回荡在耳边,林峰意识逐渐恢复过来,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色暗纹的帷帐,耳边的声音似是松了一口气,“殿下,您终于醒了,婕妤还等着您去问安呢。” ‘什么婕妤,呃,头好痛’林峰撑着身子打算起来,身旁的一个穿着深蓝直裾的少年赶紧扶着他坐好,林峰偏头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墙边的紫檀架上放着一些玉器、牙骨雕刻,紫檀架旁放置了一个书柜,柜中排列放置了许多竹简。阳光从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地板上,室内一派古色古香的陈设。 “这是,穿越了?”林峰呢喃着,一出声,林峰就被自己稚嫩的嗓音吓了一跳,感情这身子的主人还是个未成年…… “殿下您赶紧起来,待会咱还得去九华殿给娘娘问安呢”旁边的少年一脸焦急。 ‘殿下?瞧着这副身子还是个皇亲贵胄’林峰心想,先找这少年问问情况“咳,我昨日睡糊涂了,你是?” “哎呦殿下,您就别逗顺安了。”顺安一张清秀的脸皱成一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好了好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林峰一脸嫌弃的推开顺安,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见林峰起身,顺安脸色转喜,双手击掌拍了两下,大门被推开,一队女官端着漱盆鱼贯而入,林峰按照往日里电视剧里看过的流程,拿起托盘上的小盅含了口温水吐出,接着又掬水洗脸,转眼一边的女官就将面巾递了上来。 一番洗漱过后,便有女官伺候着他更衣,顺安站在一边喋喋不休,“殿下阿,这都卯时了,娘娘又要训斥小人了。” 待女官把自己打理好后,林峰挥了挥手扬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诺”女官躬身退了下去,顺安还想说些什么,林峰一记眼刀甩过去,只好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慢慢踱步到墙角的铜镜前,林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一个八九岁的男童,穿着一袭黑色蟒袍,头戴紫金冠。面若中秋之月,肌肤近雪。长长羽睫之下,一双瞳孔如冰川般通明,身材因为年龄的原因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却不影响孩童身上发出的威严气势。 “啧啧啧,这副正太脸要是搁在21世纪得引起多少姐姐阿姨的疯狂阿。”林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感慨。 不经意的转头间,林峰看到一边的矮几上堆起的竹简,便走过去拿起一卷,展开一看,竟然是隶书,东汉以前的朝代才用竹简,林峰料想,估摸着现在是秦汉时期,顺安叫本尊殿下,那这副身体的主人又是哪位诸侯呢? 林峰大学时在兴趣趋使下曾研究过隶书,虽不精通,不过对于如今竹简上的内容到也能磕磕绊绊的读下来,竹简中所书的是左传中的篇目,简中还有一些朱砂笔做的批注,字体旷达率意,批注底部落款刘钦二字。 刘钦?秦汉的诸侯王中有叫刘钦的麽?林峰在大脑中不断思索,刘钦,刘钦……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淮阳王刘钦? 林峰猛的一拍手,汉宣帝刘病已的二儿子刘钦,想来就是这位了! 大概摸清处境后,林峰便坐在矮几旁的软垫上吐槽,把自己女友捉奸在床是种怎样的体验?出车祸是种怎样的体验?睁眼后发现自己成了西汉诸侯王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三种情况叠加起来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林峰只知道自己现在只能无奈苦笑, 自己的女友是大学时代的恋人,两人共同扶持着走到今天,原本林峰打算年底就求婚,却没想到,一次所谓的出差,就粉碎了往日的甜蜜假象。 林峰已经不知道自己当时看到卧室中那交缠的两人是什么心情了,不过被背叛的屈辱直到现在仍在心头萦绕,林峰不禁咬紧了牙关。 车祸后的自己并没有完全死去,而是附身在了这个八岁的孩童身上。 古人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难道就是自己这样的?呵呵,改头换面重新开始,倒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那不能更改的过去,就让它随风而去吧,既然上天给了我一个崭新的身份,那么从今往后我林峰,将会以淮阳王刘钦的身份,开启一个新的人生! 寝殿之中的少年眼中,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考虑好一切的林峰,哦不,是刘钦理了理自己的衣冠走到门前拉开寝殿的大门,走出了寝殿,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稚嫩的脸上,使他整个人沐浴在如玉的光芒中。 一直在台阶下侯着顺安脑海中不禁略过美如冠玉的赞美之词,这个念头只一出现,便被顺安打破了,他晃了晃头,急急忙忙的迎上去,“殿下,乘舆已经在门外备好了,仆这就随您出发吧。” “恩”刘钦远远的瞧见宫门外的车辆,便应了一声,随即迈脚向宫门在走去,待他上了乘舆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顺安跟在刘钦身侧,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殿下,前几日您受了风寒,陛下才免了您这几日的朝会,昨日好不容易身体好些了,说今日要给娘娘问安,婕妤她可是一早就在九华殿等着您了,可是您竟然拖到现在……”顺安还在念叨着。 ‘婕妤?莫非就是刘钦的生母,那位受宠的张婕妤麽’刘钦在一旁托腮思索着,打量着一边还在念叨的顺安,顺安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模样很是清秀,联想着晨起后到现在顺安的言语神态,貌似前主和他关系很好,否则一个官宦,应该也不敢在言语上如此逾越吧。 伴随着顺安一路的碎碎念,车舆转眼就到了一处华丽的宫门前,刘钦凝神一看,门内壮观的宫殿群中,主殿之中九华殿三个字显得丰厚雍容。 第二章 初见张婕妤 待宫人将步撵落定后,刘钦便起身向九华殿走去,待他走至门口,才看到门口站着着一个服侍明显高于普通宫人的中年女官。 “殿下”女官向他福了一礼。 “恩,母妃在里面吗?”刘钦在她身边站定后询问。 “夫人在殿内等您好一会了,”言谈间,女官引着刘钦步入殿内,向殿内扬声道“夫人,淮阳王殿下来了。” 甫一入殿内,刘钦便看到大殿上方的软垫上坐着一名年约三十的贵妇人,她头发梳得齐整,挽成高高的发髻,发上插了一支金步摇,两耳缀了拇指大的珍珠耳坠,身着明黄的襦裙,上面纹了金丝,显得很是雍容华贵。 刘钦想着这位应该就是这副身体的生母张婕妤了吧,于是便双膝着地,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朗声道“孩儿见过母妃,母妃长乐无极。” 不待刘钦起身,张婕妤已经招手:“快过来坐着。” “诺。”刘钦起身走到张婕妤身边跪坐了下来。 “这几日身子调理的怎么样了”张婕妤拉过刘钦的手询问。 “不过区区风寒,不碍事的。”刘钦回道。 “钦儿阿,你贵为诸侯,一定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让母妃担心。”张婕妤一脸责怪。 这时候中年女官匆匆走了进来在张婕妤耳边耳语几句。 “恩,我知道了。”张婕妤起身站了起来,对刘钦说“走,母后给你引见几个人”说着便下了软垫。 刘钦忙上前一步扶了张婕妤的手往内殿走去,乖顺道“孩儿倒想瞧瞧,到底是何人能入了母后的眼。” 一入内殿,便有两个人伏在地上请安“见过娘娘,淮阳王殿下” “起来吧”待同刘钦坐下后,张婕妤向堂下的人说道。 “诺。”伏着两人便起身了。 刘钦捧了一杯茶,细细的打量这两人,一个年纪四十左右身着黑色冕服,看起来是个官员,另一个麻布短打,二十岁左右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 “正月里你父皇让徐大夫巡行天下,察看吏治,举荐品学兼优的人,母妃想着你还小,身边也要有人教导,便让徐大夫给你留意了一个贤才,就是这位李良了。”张婕妤对刘钦解释道。 刘钦抬眼看去,年轻人便向他行了一礼。刘钦转头对张婕妤笑道“能够结交贤良,倒是本王之幸。” “草民愧不敢当”李良躬身又行了一礼。 “哈哈,殿下的赏识才是李良之幸阿”太中大夫徐州抚须笑道。 “此番也让徐大夫费心了,改rb宫定让钦儿登门道谢。”张婕妤说道。 “哪里哪里,都是老臣分内之事。”徐州拱手。 一来二去的寒暄过后,徐州便携李良退下了。 待四周人都退下后,刘钦提起茶壶替张婕妤把茶盅斟满,疑惑的询问“母妃将外臣召入内宫会不会有些不妥?” 张婕妤拿起茶盅抿了一口,对刘钦笑道“钦儿有所不知,这徐州是张家的远亲,出入内廷倒也少了旁人的闲言碎语,他这些年仕途多亏了张氏照拂,不过即便是亲属,也该避嫌,旁日里也不常来,说来今天倒是你第一次见他。” “原来如此。”刘钦点头 “钦儿,”张婕妤放下茶盅,一脸严肃,“你自去年封王以来,母妃念着你年岁还小,有些事倒也没有与你细说,可是钦儿,你如今是诸皇子中唯一封王的,多少人眼红嫉妒你,这帝王家向来无情,说不准哪天……所以钦儿,朝堂内外,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刘钦心中一叹,随即掀起衣袍的下摆,跪在张婕妤面前,言辞恳切“儿臣一定牢记母妃的教导,儿臣不仅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母妃您的!” “钦儿~”张婕妤一把抱住了刘钦。 回到广阳殿,刘钦坐在书案后,随手把玩着一块白玉,把顺安叫到跟前询问,“顺安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仆八岁时,遭家人卖进宫里,被婕妤娘娘相中,自此便一直在殿下身边伺候着了。”顺安在一旁恭顺的站着。 “本王明日起要开始早朝,在榻上卧了这么几日,倒对朝堂的事不怎么明白了。”刘钦装作不经意的说。 “殿下不必担忧,您年岁小,陛下虽威严,却不会刁难您,只是太子,咱们避开就好了,往日里咱不都是这样的麽。”顺安在一旁说道。 太子刘奭(shi)?未来的汉元帝?刘钦曾在汉书上看过这位皇帝的评价,多才艺,善史书,通音律,少好儒术,为人仁厚,怎么顺安说要避开他? 刘钦暼了顺安一眼,笑道“太子仁厚,怎么到你这却要避开了,再这么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脑袋。” “可是殿下,”顺安似乎急了,开始口不择言“那太子平日里虽说看起来温和,可,可,可仆总觉着他阴恻恻的,仆每次看到他,腿肚子抖的慌。” 有意思,刘钦扬起了嘴角,历史上的仁厚的太子刘奭原来内里是个阴险的主子,也对,若是真的柔仁好儒,那他即位后期又怎么会宠信宦官,混乱了朝政? 不过如果太子性格真这么表里不一,那日后,我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刘钦不禁陷入了沉思。 “殿下?殿下!”急急忙忙说了那么多却不见刘钦的回应,顺安不禁有些急了,连忙呼唤刘钦。 “恩?”刘钦回过神来看着毛毛躁躁的顺安,想着他如今虽然十三岁了,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跟在皇子身边的原因,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在幽深的宫廷中却还能保持这份单纯……单蠢?倒还有些难得,刘钦感到十分无奈。 “殿下,仆说了这么多,您倒是给句话阿,殿下!”顺安显得很是忧虑。 “好了好了,本王想自己静静,你退下吧!”刘钦向顺安摆了摆手。 顺安无奈之下,只好满脸委屈的退下去了。 待四周安静下来后,刘钦起身走到窗柩前,看着夕阳的余晖照耀在远处宫殿的顶部,沐浴在光辉下的未央宫巍然屹立,宛如蓄势待发的雄狮,不禁呢喃“大汉阿,大汉!” 第三章 皇帝老爹 天蒙蒙亮的时候,顺安便领着一群捧着衣冠的宦官在广阳殿外候着了,待刘钦起身后,一众女官便进来伺候着他洗漱更衣。 汉宣帝时期,每五日举行一次朝会,用来听取大臣的汇报,而刘钦虽然年纪小,不过因为身有封号的缘故,所以他也要参加例行的朝会。 到了宣室,殿门处的宫人伺候刘钦除去鞋履后,他便随一众大臣依次进入殿内。进了大殿后,按汉时的礼仪,刘钦随列侯军官站在西列队,向东而立,而文官则站在东列队,向西而立。 这时一个身着玄色窄袖蟒袍的中年男子便从内室走出,迈上宫阶,坐到了上方的席位上。 “参见陛下”百官叩拜行礼。 “平身”端坐在上方的汉宣帝声如洪钟。 百官起身后,大司农首先出列向汉宣帝禀报了田赋的征收情况,宣帝细细嘱咐了大司农一番后便开口向徐州询问“徐大夫,朕让你选的贤良之事,你办的如何了?” 徐州拱手行礼“自得诏令以来,臣奔波于各郡之中,为陛下找到了八名贤才,还望陛下查收。” “哦?宣上来给朕看看。”宣帝语气听起来很是愉悦。 随后八个着布衣直襟的年轻人便走上殿来,刘钦在这行人中看到了昨日张婕妤所引荐的李良。 “草民叩见陛下”一行人伏在地上请安。 “陛下,此八人质朴敦厚,逊让有行,皆是郡国之中享誉一方的贤良,臣以为,可堪重任!”徐州向宣帝拱手。 “既是如此,尔等便留在朕的身边担任郎官吧。” 宣帝寥寥数语,便授予了这八人的官职。 “诺”八人得到旨意后便退出了宣室。 之后的事情便是大臣一条一条的奏,宣帝一条一条的处理,都是些不打紧的事,故而刘钦也心不在焉的听着。 待到朝会结束时,宣帝突然点到了刘钦的名字“太子和淮阳王过来见朕。” 刘钦这才注意到前方站立的太子刘奭,他同刘奭齐声道“诺” 朝会结束后刘钦便同太子来到了内殿,内殿极为轩敞,汉宣帝正坐在榻上翻阅书卷,刘钦与太子无意打扰,便静立在一旁等候。 方才朝堂之上离宣帝较远,刘钦不好仔细察看他,如今靠宣帝近了,便不由仔细地打量起这个被后世赞誉的帝王。 宣帝正值壮年,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炯炯有神,眼上长眉斜穿入鬓,显出锐利的威严来,鼻梁稍高,给人压迫的气势。 而身旁与刘钦一同站立的太子年岁不大,瞧上去大概十二三岁,他面相温和,穿着深色华服,发丝一丝不苟的束起,以金冠簪之,眉目中间展现着储君的风范。 “前日接报,西羌近日屡次骚扰边境,尔等以为如何?”政务处理完毕后,宣帝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抬头询问刘钦二人。 太子先行一步,首先回答“儿臣以为,蛮夷不知礼数,父皇当以礼仪教化他们,使其臣服我大汉。” 站在下方的刘钦看到宣帝眉头皱起,便知道他对太子这个答案很是不喜,汉宣帝一生中平定匈奴,囊括西域,是一个拥有雄才大略的君主,而太子之答偏于孱弱,自然得不到宣帝的好感。 宣帝的目光在他二人面上巡过,最后落在刘钦身上,温声道:“钦儿,依你之见,西羌犯吾疆土,你当如何?” 刘钦犹豫片刻,道:“诛之!” 汉宣帝面色一喜:“善!”又追问“西羌兵强,你又当如何诛之?” 刘钦沉思片刻,拱手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儿臣虽不喜上阵杀敌,但若有外敌来犯,我愿披甲击敌,保我大汉一方平定,为父皇分忧!” “大善!”宣帝击掌而笑,“淮阳王不愧为朕之子,赏!” 刘钦连忙拜谢。 出了未央宫后,刘钦明显感觉到太子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善,果不其然,殿门外,太子话里藏针的和刘钦笑道,“旁日里见淮阳王是个木讷的,倒不曾想原来淮阳王心中也怀揣着家国天下呢,只是你年岁还小,这庙堂之事只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日后再这么爱出风头,恐怕会招惹是非啊。” 阴恻恻……阴恻恻……阴恻恻……顺安昨日念叨的这三个字如今便一直在刘钦脑海里环绕。 “我一向粗鄙,还请兄长不要介怀。”刘钦含糊过去,只当听不懂他话里藏了什么潜台词。 “哼”太子甩袖而去 刘钦“……” 出了宫门后,刘钦便看到顺安带着一帮侍从在门外侯着,待刘钦上了步撵后,宫人抬起步撵,一行人向广阳殿而去。 坐在步撵上的刘钦思考着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下不禁忧愁,今天与太子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历史上的淮阳王还能得已善终,可如今太子试自己为眼中钉,往后的自己是奋力一搏,与他争夺这汉室的天下呢,还是忍气吞声,但求苟且偷安呢?刘钦心中苦闷,于是敲了敲步撵的栏杆,听到他的敲打声,宫人便放下了步撵。 刘钦走下步撵,对抬撵的宫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本王自己散散心。” 顺安待宫人先行离去后,便跟在刘钦身后。 走在偌大的皇宫里,刘钦望着这几百年未曾改变的巍峨殿宇,想着一代又一代的帝王在这里的兴衰。不禁心生感慨,自己作为一缕魂魄,从千年之后而来,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在这大汉,难道要作为鱼肉,任人宰割吗?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后世1840年的鸦片战争,让中国沦为半殖民国家,清政府的腐朽无能,让西方列强的铁骑在中华大地上践踏,人民饱受背井离乡之痛,流离失所之苦。这片土地上,遍地硝烟,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整个中华的近代史。 如果有一天,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你回会去尝试吗?会的,我会!刘钦握紧了双拳,在心中呐喊,我一定会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将列强踩在脚下,让汉室的辉煌延绵千年! 第四章 诸侯王的日常(1) 回到广阳殿后,刘钦脱下外衣,换了件轻软的长袍。 待刘钦洗漱过后便到到了书房,顺安早已替他把灯盏都点亮。 放置了笔墨的矮案上整齐地叠放着几卷书,刘钦到案后坐下,神色严谨,就着案上放的一盏铜灯,查阅着先秦的古籍。 桌角烛灯徐徐燃尽,刘钦抬头看到天已蒙蒙亮了,便起身沐浴更衣。 汉武帝时,采纳董仲舒“天人三策”,“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的建议,在京师长安设立太学。并诏令天下,但凡有德行,有悟性,资质上佳的学子,不论世家寒门,皆可入太学。 然而封建等级下社会,又怎么会有真正的公平呢,故而拥有整个王朝最佳教育资源的太学之中,寒门子弟寥寥无几,绝大多数,还是世家子弟与勋贵。 故而在没有早朝的日子,刘钦要承袭汉制,前往太学上课。给刘钦还有一干贵族授课的,是如今的太学祭酒-夏友恭 刘钦到了太学后,尚未入门,便听到里面的吵闹声。 “赵老将军军功赫赫,四面威风,怎么到了你身上,只看到了软弱无能,真是败坏将军门风!” “崔郎少说些,不要生了是非。” “萧郎你好心肠,只怕有人不领情呢!” 刘钦走入殿内,他身后跟着侍从,进入门来,顺安替他将笔墨皆安置到他位置上。 众人见她进来,便都收敛了容色,一同行礼“见过淮阳王殿下。” 刘钦没有回应,径直坐到了圈椅上,手搭在扶手上,顺安弯腰在他耳边解释“先前欺负着人的,是光禄勋之子崔牧业,被唤作萧郎的,是左冯翊萧望之长子萧伋,被欺凌的这位,是营平侯赵充国之孙赵海思。” ‘赵充国?历史上与卫青霍去病齐名的大将赵充国?赵充国戎马一生,立下赫赫战功,他的孙子,怎么会被欺凌呢?’ 刘钦抬眼向赵海思看去,他身着白色的长袍,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瘦小,孱弱,刘钦心下略一思索,便知道原因了,长得一副弱鸡样,怪不得被欺凌,不过既然他的祖父是那位赵将军,倒不如送他个人情? 心中有了打算后的刘钦便开口笑道“方才本王来的迟了些,倒是错过了一场仗势欺人的好戏。” 崔牧业听后便有些慌乱,往日里这位淮阳王从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今日怎么蹚起这趟浑水来了,于是马上跪在地上请罪,“我与赵家大郎方才闹着玩,倒让淮阳王看了笑话,这是在下的不是了。” 刘钦看着地上伏着的崔牧业,又是一声轻笑“你的意思是,本王扰了你与赵郎的交往?” 崔牧业心中发苦,这淮阳王怎么还不依不饶起来了,无论如何,可不能惹怒他,在他如今封号在身,皇帝近日又宠爱张婕妤,若是得罪了他,回去父亲那可不好交代,于是又开始叩头,“下臣嘴拙,无意冒犯了赵家大郎,如今殿下在此,便给大郎陪个不是了。” “万不敢当,崔郎快快请起。”赵海思一脸惶恐。 崔牧业不敢起身,刘钦便道“起来说话。”崔牧业这才站起来。 这时太学祭酒夏友恭进来开始授课,众人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倒是赵海思离去时看着刘钦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刘钦面上对他回以和善的笑容,心中却在不停念叨,回去可一定要和你祖父好好夸夸我阿,不然我费劲心思折腾这么多干什么,一定要在你祖父那里刷好感阿!! 夏友恭进来后便向刘钦低头示意,刘钦向其恭敬道“请夫子开始授课。” 刘钦端坐在书案前,夏友恭站在殿内中央,手中捧着书开讲。 今天所讲授的,是《尚书》,《尚书》所记基本是誓、命、训、诰一类的言辞。所以文字大体古奥迂涩,十分无趣。因此来讲没多久,殿内便东倒西歪了一片,更有一些实在不上进的子弟,竟然伏在书案上睡着了。 夏友恭抬眼看去,失望的叹息,朽木不可雕也。突然,他看到了端坐的淮阳王,不由眼神一凜。 刘钦今日穿了件冰蓝色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都用丝线绣着祥纹,脚踏锦靴,直立端坐在殿中,与那些东倒西歪的子弟形成鲜明对比。 夏友恭见刘钦神色端凝,眉宇间尽是天家明朗高贵的气派,兼之天资粹美,文武兼备,不由暗暗点头。心中越发的喜欢,以至于下课后在宣帝面前对其大肆赞赏,称其有高祖遗风,惹得宣帝龙心大悦,方即便赏赐了许多珍宝到广阳殿。 一个时辰的早课,刘钦早就饥肠辘辘了,回到了广阳殿后,顺安早就摆好了丰盛的早膳,肉酱油烧稻米饭,肉酱油烧黄米饭,煨烤炸炖乳猪,煨烤炸炖母羔,烧牛、羊、鹿里脊,酒糟牛羊肉……样样皆是尽善尽美,色香味俱全,糕点样式繁复,透着淡淡的诱人香味,羹汤清爽美味不显腻,用材珍奇,甚是可口。待刘钦坐下,眼看着这满桌的早膳,却没了胃口。 太过奢侈了,光这些早膳就足够十个田间劳动的大汉吃的了,他一个人又怎么吃的下这么多。刘钦查看着广阳殿的上上下下,雕梁画栋,锦衣玉食,太过奢侈,宣帝为人节俭,自己如此铺张,日后恐怕会被人诟病。 顺安立在一旁“殿下,可是不合胃口?” 刘钦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菜肴,“这些食物,叫人撤下去,赏赐给宫人食用吧。” “这……”顺安显的有些迟疑。 “撤下去。” 刘钦重复 “诺”顺安便遣人赏赐给了宫人们。得到赏赐的宫人们纷纷谢恩。 刘钦站起身对顺安道:“回头你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广阳殿日后的吃穿用度规格降一降,莫要太过铺张。” “诺”顺安做了一辑 宣室殿内,刚听过夏友恭对刘钦夸赞的汉宣帝心下正喜悦,这时贴身侍从从一旁过来耳语了几句,宣帝笑意更深,道“他果真如此说?” 侍从躬身行礼,“正是,得到膳食赏赐的宫人心怀感激,正在宫人之间称颂淮阳王的仁厚呢。” “哈哈哈,传朕诏令,赏赐广阳殿!” 第五章 诸侯王的日常(2) 用过早膳后,刘钦便带着顺安前往校场习武,到了校场后,看见坪上正有两人在近身搏斗,刘钦没有出声打扰,悄悄站在一旁观战。 一个身材魁梧的猛汉抬起沙包大的拳头呼啸而出,直击另一个身材单薄的男子的面门,那男子双臂交叉,挡下了这一击,而后身体下蹲,一只脚向前滑出,猛的一记勾拳,打中了猛汉的下颚,猛汉大喝一声,突然豹子似的一跃,一脚踹中了单薄男子的腹部,待他跌落之际,又上前压制住那男子,右拳悬在他的面门上,他身材魁梧,压的那身材单薄的男子无力挣脱。 “好!”刘钦不由击掌赞叹,“二位好身手。” 见刘钦站在一旁,二人连忙站起来行礼,“臣张烈(鑫)见过淮阳王殿下。” 刘钦上前扶起二人,笑道“不必多礼,二位快快请起。” 张烈二人得刘钦亲扶,见他待人亲切,不禁心生好感,张烈拱手而恭敬道“适才下臣与袁郎卫切磋武艺,竟不知殿下来此,失了礼数,还望殿下担待。” 郎卫是平日里负责宫殿门户以及殿内安全的警卫,多由太学学子及世家子弟充任,刘钦思索刚刚张烈二人的打斗,张烈身高腿长,双拳有力,袁鑫身材矮小单薄,近身搏斗时手法严密迅捷,二人身手都很了得,既然是郎卫,地位不高,突然的调动也不会引人生疑,倒不如留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处,刘钦便向二人道“本王观二位身手了得,心中甚是赏识,不知二位可愿留在本王身边,保护本王?” 能得到淮阳王的赏识,自然比在禁宫中做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的郎卫要好,张烈袁鑫二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之情,当即伏在地上叩首,“愿听殿下差遣。” “如此甚好,”刘钦解下了腰间的令牌,转身递给了顺安,“你拿着我的令牌,到金吾卫那里,把他二人的调令拿过来。” “诺”顺安接过令牌,便领着人去找金吾卫了。 得到两个勇士的刘钦心中很是喜悦,他走到校场中央,接过侍从递来的弓箭,左手握弓,右手拉开弓弦,目光深邃,瞄准了远处的箭靶。“嗖——”箭离弦飞驰,站在一边的众多侍卫目光紧紧跟随着箭影。 “砰——”一声沉闷的射击。众人抬眼看去,箭头稳稳扎进了红心。当即便有校卫上前奉承,“淮阳王殿下箭不虚发,果真了得。” 刘钦不以为然,径直走到箭靶处,伸手拔箭,箭头扎的并不深,轻而易举便被拔下,刘钦暗叹,这副身体年纪太小,射箭的力度太差,以后得勤加练习才是。 午时,张婕妤遣宫人来唤刘钦去九华殿用膳,在校场消耗了半日的刘钦便先回广阳殿沐浴了一下,换了身靛蓝色的长袍,随后才前往九华殿。 信步步入殿内,张婕妤看他进来便唤他过去坐下,命宫人开始摆膳。 刘钦一上午都呆在校场练习射箭,早就饥肠辘辘了,膳食一摆上来,便开始津津有味的吃着,张婕妤吃的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微笑的看着刘钦,帮他布菜。 午膳结束后,宫人又上来奉茶,张婕妤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刘钦,道“听说昨日里你让人减了广阳殿的饮食?” 刘钦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正是。” 张婕妤再问“为何?” “广阳殿膳食过于奢侈,儿臣想着父皇一向节俭,身为皇子理应以父皇为表率,故而让他们减了规格。” “恩”张婕妤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再问,“你上午调了两名郎卫到你宫里?” “是,儿臣看他二人身手过人,觉着可堪一用,便将他们留在身边了。”刘钦困惑,张婕妤为何要问这件事。 “你们先退下吧。”张婕妤扬手挥退了宫人。 “诺” 待宫人全都退下,四周安静下来后,张婕妤低声询问刘钦“钦儿此举,是否意在东宫?” 刘钦一惊,张婕妤果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光从刘钦的行为上,便知晓了他的意图,又或者,这是母子二人之间的心有灵犀? 刘钦放下茶杯,看向了张婕妤,语气平稳,“前日里父皇诏我和太子去,询问西羌骚扰边境一事,儿臣答了几句,得到了父皇的赞赏,后来出了宫门,太子便对儿臣冷嘲热讽了几句,儿臣观那刘奭,也非忠良之人,父皇如今正值壮年,他便对我如此苛刻,倘若来日他登了大宝,儿臣处境危矣。” 刘钦说完停顿了一下看了张婕妤一眼,见她正在沉思。 于是缓了一下语气,带上了点愤懑,“况且儿臣心有不甘,太子平庸,心胸狭隘,处事上却十分优柔寡断,儿臣自认不比他差,他仗着的,不过是父皇对许皇后的愧疚。” “钦儿,”张婕妤缓缓开口,“此事事关重大,你要谨慎行事。” 刘钦站起身来,走到张婕妤面前跪下,“儿臣想好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奋力一搏,况且母妃不是常要儿臣保护好自己么,只有站在那个位置,手握权柄,方能真正自保阿。” 张婕妤拍了拍刘钦的肩膀,“你若真有有此意,那母后和整个张家,都将是你的倚仗,明日你便备些礼物去富平爱侯府,和你外祖父商议此事。” 张婕妤的父亲张延寿是西汉名臣张安世的长子,被封富平爱侯,张安世在世时曾认为父子都被封侯,权位太盛,便为儿子张延寿请求出任地方官。于是汉宣帝任命张延寿为北地太守。后来,宣帝体恤张家,又将张延寿调回朝廷,现如今在朝中担任太仆。 若有张延寿以及张家氏族的帮助,对刘钦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刘钦对张婕妤笑道,“儿臣谢母妃成全!” “好了好了,你我母子二人,不必在意这些礼数,快些起来吧”张婕妤面上皆是和蔼的笑意。 而后刘钦便陪张婕妤到上林苑逛了逛,直至天色渐暗,方才返回广阳殿。 第六章 崔牧业 清晨,刘钦带着顺安,两人各骑一马出了宫城打算拜访张延寿,许是时辰还尚早的缘故,大街上行人稀稀落落的,好多店铺的大门也都紧闭着。 刘钦一直都很喜欢骑马,他在现代的时候也常会去马场骑马,骑术算不上精湛但也比普通人高出很多,然而自从来到大汉,被禁于宫廷之中,代步工具都是步撵,导致刘钦一直没有机会骑马,适逢今日出宫,锦衣王冠的少年诸侯,心中难得如此尽兴,刘钦高兴得很,抽了几鞭,加快了速度。 跟随在他后面的顺安却显的十分紧张:“殿下,小心行人。” 他们二人飞驰在长街之上,忽闻一声高呼,“淮阳王殿下留步!” 听到呼喊,刘钦勒紧缰绳,俊马稳健地停住,四蹄在原地踏了几步。刘钦回头,便看到一青衫男子从一酒楼里快步走出。 等到那男子走近,刘钦才依稀认出这是那是在太学中仅有一面之缘的萧望之之子萧伋,萧伋走到刘钦面前,拱手道“适才正与崔郎,赵郎他们在楼中小聚,正巧碰上了殿下,众人就想着邀殿下上去,饮酒作乐一番,不知殿下可有雅兴?” 官二代们的私人聚会?我当然得去看看,对你们实行拉拢大计了。刘钦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顺安,笑道“本王闲来无事,承蒙萧郎相邀,却之不恭,萧郎请。” 说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萧伋连呼不敢,便带着刘钦上了酒楼。推开雅间的门,刘钦便看到众人正坐在榻上饮酒,墙角有歌伎抚正在琴。美妙灵动的琴声从她的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 挥手打断了众人的行礼,刘钦坐到了榻上,“既是友人相聚,又何必拘于礼数呢。” 萧伋抚掌而笑,“殿下说的是,”说着端起了酒杯,“伋先敬殿下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刘钦端起酒杯饮完后将其放在桌子上,“适才你们说的什么?” 崔牧业上来奉承,“家父近日修了一座园林,过几日要在里面举办诗会,某不才,想邀诸位届时前往一叙。” “本王一介粗人,这吟诗作赋之事倒还真是难为我了。”刘钦忧愁着摇头。 从小到大背了那么多诗词,肚子里唐诗宋词一大堆,可要说起汉赋,还真就没几篇,诗会上那么多经世大儒,到时候要是出了丑坏了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诗会的难度和平日里夫子考就的差不多,皆是些基础,所以殿下不必担忧。”坐在边上的赵海思弱弱的开口。 “是阿殿下,届时太子也将参加,殿下你也来的话,真是崔府之幸阿。”崔牧业谄媚的笑着。 太子也去么,刘钦心中思索,史书称太子刘奭少好儒术,不过后世好像并没有什么佳作流传下来,看来他的才华似乎并不出众,如果是这样的,那这诗会我势必要前去与他一争高下了! 于是便对崔牧业道“那到时候可要叨扰崔大人了。” 崔牧业喜形于色,当今陛下有三子,太子刘奭,淮阳王刘钦,还有正在糨褓中的三皇子嚣,如今崔府诗会能够得到两位皇子的亲临,到时候父亲的名声也会更加显扬,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分量也会加重,那两个贱婢生的儿子……我绝对不会输给他们的!崔牧业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转瞬即逝。 诗会的事商讨完后已经到了中午,萧伋极力向诸人称赞这家酒肆的佳肴是何等美味,引的众人兴趣盎然,纷纷嚷着要尝一尝,于是一群人又留下来用了午膳,刘钦命顺安去富平爱侯府告了歉。 西汉时期与匈奴交流密切,所以长安城中多有善歌舞的胡姬在酒肆当垆侍酒,一帮平时被禁锢在高门宅院中的世家子弟难得出了一趟门,加上少年心性,于是在午膳后又观看了胡姬的舞蹈。一直到落日时分,众人才散了。 回到了崔府,崔牧业将马丢给小厮牵去马厩,而后就先去了母亲王氏的小院探望,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奶娘阿全的声音,“夫人,老爷这次太过分了,一个妾氏,平日里吃穿用度超过您也就算了,现如今老爷竟然还打算让她的儿子入太学读书,她也不看看那太学都是些什么身份的人进去的,她那两个庶子,也敢妄想!” ‘砰’的一声响起,崔牧业应该是什么器物被砸碎了,随后传来王氏愤愤的声音,“都怨业儿不争气,他若是多上进些,我又怎会被老爷冷落!” 阿全的声音又响起“大郎的确太过懈怠,夫人一定要好好督促他!” 里面还说了什么,崔牧业已经无力去听了,他攒起了双拳,步伐沉重的走出了小院。 在崔牧业的记忆中,幼时的记忆是很快乐的,那个时候,没有所谓的弟弟,他也不用唤一个心中厌恶的女人叫姨娘,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父亲,母亲,还有外祖父,对,外祖父,那个常常把他抱到膝盖上教他习字的,和蔼的老人。 他的父亲家门卑微,而彼时的外祖父却身居高位,外祖父很欣赏父亲的才华,便一直照拂他,后来,父亲便向外祖父求娶了母亲。成亲不过一年,便有了崔牧业,幼时的崔牧业是在蜜罐中长大的,那时父母的疼爱,外祖父的宠溺让他享受了一切的美好。 后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改变的呢,大概是,外祖父去世时吧,彼时的父亲让他开始陌生起来,他带着另一个女人来到他面前,让他唤作姨娘,那个女人身上有股呛人的脂粉味,他不喜欢她,于是他告诉了父亲,却没想到,从那以后的父亲,对他越来越疏远。 他转身又投进母亲的怀抱,母亲却待他越来越苛刻,她不断告诉他“你要上进,你要争气,你要……” 这些年他学会阿谀奉承,他开始趋炎附势,他努力研读古籍,可他的父亲母亲,却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大雨倾盆而至,雨中的崔牧业衣衫尽湿,终是忍不住,开始低声哭泣。 第七章 初访富平侯 昨日因为萧伋等人的相邀,导致刘钦没有去成富平侯府,故而今日一大早,刘钦便让人备了礼物,带着护卫前往富平侯府拜访。 到了富平侯府门口,顺安上前对门口守卫的兵卫递上了门贴。 待门卫进去通报后,刘钦一行人便在门外等候。 不消一会,便有一位中年男子匆匆走了出来,他身着一件紫色暗纹的直襟长袍,年龄四十左右,身体瘦长,一双鹰钩似的眼睛很是犀利,把整个人都衬的精神起来。 “老臣张延寿见过淮阳王殿下。”他躬身行礼。 刘钦翻身下马,连忙扶起了张延寿,“富平侯快快请起,小王不请自来,倒是叨扰了您。” “哪里哪里,殿下快请进府。”说着张延寿便引着刘钦进了正厅。 进了正厅落座后,刘钦开始打量四周,厅中陈设不多,但是布局却极为讲究,门口支架上摆放的两盆竹子更是隐隐彰显了主人宁折不弯的高尚气节。 待下人奉上了茶后,张延寿开口询问刘钦,“不知娘娘近况如何?” “母妃近日一切安好,但是多日不见父母双亲,故而母妃甚是思念侯爷,所以今日特让小王来侯府探望侯爷。” 听了刘钦的话,张延寿抚着胡须微笑,“有劳娘娘挂心了。” 封建社会里,皇权至上的思想根深蒂固,众人都匍匐在三纲五常的训诫中难以起身,君是君,臣是臣。故而如今的张延寿提起他的女儿张婕妤,也只能以君臣之礼相待,不敢有丝毫逾越。 刘钦心中不禁叹息,随后便正了颜色,站起身来,朝张延寿做了一辑。“小王今日来此,还有一件事想同侯爷商量。” “殿下但说无妨”张延寿扶起了刘钦。 “侯爷以为,小王可否能,入主东宫?”刘钦声音压的很低。眼睛紧盯着张延寿,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张延寿脸上出现了震惊的表情,随后神色一凜,当即呵退了仆人,目光注视着刘钦,语气严肃,“殿下,这可不是儿戏阿!” 刘钦走到一边的榻上坐下,面色平静,“太子无治国之能,彼可取而代之!” “殿下,自古立嫡立长,太子他名正言顺,恐怕并非是那么容易取代的阿。”张延寿语气上似乎夹杂了许多忧愁,不过面上却波澜不惊。 “当初武帝用巫蛊之祸逼死了太子据,转而立了幼子刘弗陵,这才有了后来的汉昭帝,昭帝既可以幼子的身份登临帝位,本王又为什么不能?”刘钦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显得云淡风轻。 张延寿没有应答,他坐在榻上陷入了沉思。 刘钦看了他一眼,将手背在身后,信步走到门口,开始低叹“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说罢,他回头看着张延寿,双眼折射出坚定的目光,“祖父,本王绝不不甘于平庸!” 一声祖父让张延寿愣在了当场,他看着门口这个刚满十岁的孩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懂他,他虽年纪尚小,但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不知不觉间,那个当年话都说不清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开始拥有野心与抱负,开始渴望权力。 张延寿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刘钦, 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有一种欣慰在心间升起。 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才是他张家的子弟,这样优秀的淮阳王,才配做这天下之主! 张延寿长吁一口气,心中突然一片透彻,他快步走上前来,在刘钦身后跪下,声音洪亮,“臣张延寿携张氏家族,愿听殿下差遣!” 背向他的刘钦抬头看着大汉澄澈的天空,嘴角开始慢慢的上扬。 夜色渐沉,未央宫内。 处理了一天政务宣帝刚放下竹简,一旁的宦官赵四便躬身凑了上来,“陛下,今日要去哪里就寝呢?” 宣帝揉了揉眼角,“去九华殿吧。” “诺,仆这就去安排。” 赵四打算命人通知九华殿接驾。 “不必麻烦了,备车撵,朕这就去了。”宣帝说着便站了起来,走下了宫阶,赵四连忙跟在他后面。 车撵在九华殿前落下,宣帝制止了想要进殿通报的宫人,撇下了赵四等一干宫人,独自进了九华殿。 转入内殿,宣帝便看到前方端庄坐着的女人,她黑色的青丝挽成了一个低髻,上面插了一支金步摇,整个人显得华贵优雅,听到声音,张婕妤像是受到了惊吓,慌张的回头,待看见宣帝,才似是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一口心有余悸的样子。 宣帝看到张婕妤的行为,整个心都软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把张婕妤拥进了怀里,关切的问“是朕吓到你了么?” 张婕妤将头靠在宣帝胸口,柔声道“陛下来怎么没让赵公公事先告诉臣妾呢,臣妾都还没整理妆容呢。” 宣帝哈哈一笑,“爱妃天生丽质,何需再在意妆容呢。” “陛下……”张婕妤开始撒娇。 宣帝抚摸着她的头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说今天钦儿去富平侯府了。” 倚靠在宣帝胸口的张婕妤低垂的目光平静而幽深,她抬起头,满脸忧愁,“钦儿这孩子一直冒冒失失的,上次在九华殿陪臣妾用膳,臣妾和他提过父亲当年的一些事,他便嚷着要做和祖父一样的大英雄,这不,今天一早,就跑去富平侯府献殷勤去了。” 宣帝感叹,“富平侯当年的确是一方英豪。” “可是父亲他向来喜静,钦儿这番跑过去,定是惹的父亲心生不快了。”张婕妤语气听起来十分苦闷。 宣帝轻声安慰她,“爱妃你多虑了。” 张婕妤眼中似有泪水浮现,“钦儿这孩子要是能像太子一样就好了,太子待人谦和有礼,钦儿要是像太子一样,臣妾或许就不用这么一直为他操心了。” 提起太子,宣帝不禁想起了前几日在宣室殿的问话,那时太子的回答让他十分失望。倒是淮阳王,勇气可嘉,颇有他年轻时候的几分样子。 宣帝这样想着,心中对刘钦去富平侯府的不满烟消云散,却是对太子刘奭留下了懦弱的印象。 他拉着张婕妤往床榻走去,一边说着“钦儿他很好,像朕小时候,不过现在朕不想提他们了,”宣帝捧着张婕妤的脸看着她,“朕现在只想看到你。”说着便吻了上去。 第八章 崔府诗会 三月的雨淅淅沥沥的覆盖了整个长安城,雨水使道路变得泥泞起来,弄得匆匆走过的行人心生懊恼,集市上摆摊的小贩抬头看了看眼前细密的雨幕,无奈的收掉摊位,开始忧心一家人的生计。 与百姓的低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当朝光禄勋崔友谅的府邸。 一大早,崔府的仆人便开始忙碌起来,侍女们准备新鲜的瓜果,备上了佳肴美酒,家仆们忙着打扫府内各处,布置桌椅,管家们也在紧张的查看府内府外,生怕有什么事项处理的不妥当。 两年前,光禄勋崔友谅的侍妾徐氏因为不适应长安潮湿的气候,终日卧病在床,病榻之上,她向崔友谅哭诉,声称日夜思念故土南方秀丽的山水,想要回到家乡。 奈何路途遥远,崔友谅不忍徐氏受旅途颠簸之苦,于是给徐氏加派了众多仆人服侍,并花费重金找来工匠在崔府的后院开始修筑园林。 历经两年,这座私家园林终于修缮完毕,落成之际,崔友谅携徐氏前往观赏,徐氏惊叹于这座园林的秀美,惹得崔友谅沾沾自喜,故而邀请了众多官僚,大儒与世家子弟,打算在园林里举办了一个诗会,借此结交大臣,并炫耀园林的奢侈。 虽下着雨,不过却不影响诗会的举行,崔府众人忙碌到中午时,便陆续有宾客到来了。 远处出现一行车队,大约十个便衣护卫骑在马上,围着中间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朝着崔府驶来。 远远的看见了崔府的门匾,顺安便躬身进了马车,车内的刘钦正趴在矮几上补觉,昨天看书看的太晚,所以一上马车,刘钦就睡着了。 顺安上前在他耳边轻唤。“殿下,崔府到了。” 刘钦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顺安上前帮他理好衣服。待他理好衣服,马车便正好停在了崔府门口。 刘钦掀起车帘,走下了马车,这时一个八字胡的中年胖子突然走到他面前行礼,“臣崔友谅见过淮阳王殿下!” 刘钦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崔友谅?哦,昨晚顺安提过他,光禄勋崔友谅。刘钦清了清嗓子,“崔大人请起。” “诺”说着崔友谅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刘钦看着他肥胖的身躯,默默吐槽,真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殿下此番前来,真是崔府之幸,老臣礼应陪殿下到府内游览,不过此处还有许多宾客,老臣一时抽不开身,还望……” 刘钦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劳烦大人,本王自己前去就行了。” “那可就唐突了殿下,不如这样,殿下,这是小儿崔牧内,”崔友谅脸上的肥肉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说着便从一旁拉过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殿下若不嫌弃,就让犬子领着您在府内走走吧。” 刘钦看了看眼前这个身着锦衣的小土肥圆,又偏头看了看一边的大土肥圆崔友谅,心中不由发笑,便领着崔牧内向府内走去。 待刘钦一行人走远,崔友谅旁边一个干瘦的少年便开始抱怨崔友谅,“父亲,牧内他跟着淮阳王,那我呢,我就在这陪您晒太阳吗?” 崔友谅轻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急什么,这不还有太子呢吗?待会太子来了你给我好好伺候着,那可是储君,要是瞧上了你,以后荣华富贵那可都是享不尽的!” 听了他的话,崔内牧喜形于色,“对对对,太子还没来呢,我就知道父亲不会忘了我的。” 崔友谅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骂“瞧你这点出息。” 正说着呢,一边的管家低声道“老爷,太子来了。” 崔友谅一抬头,便看到了远处缓缓驶来一辆装饰极其华丽的马车,马车旁边跟着太子的贴身宦官石显。 崔牧内引着刘钦往园林走去,顺安便带着侍卫张烈袁鑫二人跟在后面。 走在回廊之中,刘钦看到廊侧有一汪人工开凿的池水,池边栽种了许多树木和名贵的花草。 一行人走出回廊,迎面而来的是一座曲桥,崔牧内开口对刘钦道,“这周围环绕着假山,园中的水流皆聚集在这曲桥之处,以示池水回环、涓涓不尽之意。” “原来如此,崔大人对这园林倒是费了些心思。”刘钦站在曲桥上,看着远处用众多湖石堆叠的假山,不由感慨此处的奢华。 “父亲为这园林的确很是上心。”崔牧内说道。 刘钦心中便想起了昨日顺安同他说的徐氏的事情,崔友谅如此宠爱他的妾氏,那崔牧业的母亲王氏想来并不遭崔友谅看待。不过说到崔牧业,今儿个怎么没看见他? 刘钦转头询问崔牧内,“你大兄呢?” 崔牧内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吞吞的说,“兄长他一早就被父亲遣往郊外的庄子收租去了。” 农忙要等到六月,现在才春天,你收个鬼租啊……看来不仅是王氏不受崔友谅的宠爱,连崔牧业这个嫡长子也不被崔友谅喜欢。 刘钦看了看面前显得有些局促的崔牧内,没有深究,一行人便继续向园林深处走。 待走到一处庭院里,刘钦便看到众多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儒生聚集在这里。 崔牧内引着刘钦走到首位偏右的席位上,便自行告退了。 刘钦坐在榻上,张烈袁鑫站在他的后面,顺安在一边帮他倒上茶水。周围有人认出了刘钦,便上来请礼,刘钦笑着说,“今日来此,不必讲这些虚礼,各位还请自行游览。” 他说完后,还有人要执意上前问候,刘钦便让顺安打发了他们。 待众人都散开,嘈杂声才结束,刘钦松了一口气,正要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殿下!” 刘钦抬眼看去,远远的便看到萧伋朝着他招手,等到他走近了,刘钦才看到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向来沉默寡言的赵海思,另一个身穿白色的直襟,低着头,刘钦看不见他的长相。 “殿下,我刚还和赵郎提起您,这就瞧见您了。”萧伋显得很是兴奋。 “这位是?”刘钦还在看他身后的低着头的少年。 萧伋楞了一下,随后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自然,“这是…这是我的…表弟,对,这是我的表弟萧二。” 那少年依旧低着头,刘钦还想打量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通报。 “太子殿下到!” 第九章 新树兰蕙葩 随着通报声的响起,众人纷纷向门口看去,便看见太子刘奭身着一身黑色滚金边的袍子,头发全部用金冠束起,带着一行侍卫向庭中走来。 一些官位低微的官员纷纷伏在地上行礼,身份高些的如刘钦,萧伋他们,并没有叩拜,只是微微躬身行礼。 太子走到了首位上坐下,俊秀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诸位快快请起,今日诗会,不必拘束,还望各位尽兴而归。” 众人起身后,各自回到了席位上,崔友谅坐在首位偏左侧的位置上,适时的开口,“今日承蒙各位来此赴崔府诗会,实在是崔府之幸,本官今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恐怕要有劳诸位了。” “崔卿有何请求,尽管说来。”太子显得很有兴趣。 “谢殿下,”崔友谅朝太子鞠了一躬,“下臣这园林自建好后,便一直想给它取个名字,奈何下臣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名字,故而今日还望诸位能够帮下臣给这园子取个名字。” “原来如此,那诸位便帮崔大人想想吧。”太子笑道。 太子开口,在场的一些世家子弟便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纷纷想要取出一个可以博人青眼的名字。 不消一会,便有年轻的世家子弟开口“崔大人这园中曲桥甚是别致,不如就叫曲园吧!” 崔友谅面有难色的开口,“这曲字,有不公正之意,怕是不妥。” 又有一人开口,“园中景色怡人,取为畅园如何?” 崔友谅面色为难的摇了摇头。 坐在席位上的刘钦看着面前的情形不由的轻笑一声,这崔友谅明摆着是想要太子给他的园子取名,好日后借太子的势。你们这帮人取的名字他喜欢才怪。 果不其然,接下来又有几人开口,崔友谅皆摇头婉拒了。 首位上的太子托腮想了一会,说道“正值三月,园中树木众多,高大茂密,不如叫惠荫园如何!” 崔友谅脸上显的很是激动,“惠荫园,惠荫园,此名甚好!”说着便双膝着地叩首,“下臣谢殿下赐名!” 太子也显得很高兴,认为自己不仅才华过人,取的名字也独具一格。于是笑呵呵的让崔友谅起身就坐。 坐在下方的诸人纷纷流露出对崔友谅厚颜无耻行为的鄙夷,不过奈何太子在场,便没有开口嘲讽。 园子的名字取完后,才开始步入今日的主题-诗会 “今日既是身置这园林美景之中,诸位不如就以这景色来做赋吧。”太子命了题目。 话音刚落,便有一行侍女鱼贯而入,给每个席位都递上了布帛与纸墨。 刘钦看着眼前的布帛,心下思索,东汉蔡伦发明了造纸术,自此才有了装订书籍的出现,而在西汉,书写的载体还是以竹简为主,皇宫已经很豪华了,可自从刘钦穿越以来,在广阳殿中也很少见到布帛书写的书籍,古代生产力落后,普通人家身上穿的衣服尚且是麻布所制,所以布帛显得十分珍贵。 可是今天在这崔府,如此大批的布帛被用来给客人书写赋文,此举不可谓不奢侈。 刘钦看了看对面端坐着的崔友谅,心中了然,这位光禄勋大人背地里肯定贪污了许多金钱,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有如此财力修筑园林,浪费布帛呢? 刘钦不动声色的打量在场的人,发现太子,萧伋和一些官员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复杂。 而崔友谅却毫不自知,脸上依旧是沾沾自喜的笑容,刘钦心下明白,用不了多久,这崔友谅恐怕就会被革职查处了。 待刘钦回过神来,才发现很多人已经写完了文章落笔了,侍女将写完的布帛收起,递到了一个老人家面前。 那老人家国字脸,胡须花白,穿着一身麻布的长袍,整个人身上有种超然脱俗的气质。 一直侯在一旁的顺安见刘钦盯着那老人家看,于是在他耳边低声道“那是当今的大儒颜高,复圣颜回的九世孙,在儒生中很受推崇,殿下以前应该听说过他。” 孔子弟子颜回的后人么,刘钦看着那位老人面带严肃的翻看面前的一摞布帛,时不时的摇头叹息,就这么翻着翻着,突然嘴角扬起,赞许的点了点头,一直关注着他的诸人都很疑惑,到底是谁的文章得到了他的赏识? 崔牧业急步走到颜高的跟前,从他手中恭敬的接过了那份布帛,清了清嗓子开始读,“新树兰蕙葩, 杂用杜蘅草。 终朝采其华, 日暮不盈抱。 采之欲遗谁? 所思在远道。 馨香易销歇, 繁华会枯槁。 怅望何所言, 临风送怀抱。” 等他读完,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首位上的太子抚掌赞叹,“篇幅虽短小,然而句式整齐,通篇押韵,而又讲究平仄,妙哉,崔卿,这是谁的文章?” 崔友谅看了看尾处的落款,读出了声,“萧二。” 萧二?刘钦蓦的想起,是那个跟在萧伋身后的小孩子,于是他转头去看萧伋,便看到那个穿着白色直襟孩子端坐在萧伋身边,一张尤为精致的脸上很是平静,丝毫不因太子的赞美而有所波动。 众人得知刚才的文章是面前这个八九岁的男童所著的时候,皆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旁的萧伋脸上皆是自豪,有好事者询问他,“萧郎,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个弟弟。” “对啊萧郎,萧大人府上原来还藏了这么一个神童。” 萧伋轻哼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我表弟,再说了,我萧氏,哪个不是人中豪杰?” “是是是,萧大人府上人才辈出。”旁边的人开始附和他。 自始至终,萧二都端坐在萧伋的身边不出声,只有颜高冲他赞许的微笑时,他才微微低头示意。 一旁的刘钦却一直在埋头苦想,萧二?历史上没这号人物啊,难道是没记载?不会啊,少年神童,以后前途也不可小觑,史书怎么着也该提一下他啊。 这边的刘钦正在纠结,太子却转头冲他微笑,“淮阳王的布帛怎么还是空白呢,是还没想好吗?” 第十章 酒会诗 看着太子脸上伪善的笑容,刘钦在心中不断吐槽,刘奭你嘚瑟什么,想嘲笑我不通笔墨是吧,等着待会小爷给你啪啪啪打脸。 刘钦面上做出为难的神色,起身说道,“今日在场的各位皆是才华横溢之人,臣弟一介粗人,不懂这吟诗作赋之事。” 太子脸上的笑意随着刘钦的话逐渐加深,他心中对刘钦颇为不屑,一个莽夫,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哼,你懂作赋才怪。 刘钦看着太子的笑容,一丝玩味涌上心头,他话锋一转,“不过今日王兄既然提起臣弟,那臣弟也只能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听了刘钦的话,太子脸色微微一怔,不过随即就调整了过来,他扬起和煦的笑容,“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谅你也作不出什么好文章来。这么想着,太子心下就宽慰了许多,他换了一个坐姿,盯着刘钦,打算看着他出丑。 原本喧闹的人群因为太子和淮阳王的对话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看着刘钦,等着看他做出的文章。 刘钦拿起笔,脑中开始回忆前世背诵过的文章,挑选了一篇嵇康的作品,开始在布帛上书写,身旁的萧伋将他写在布帛上的内容读出了声,“ 酒会诗 乐哉苑中游,周览无穷已。 百卉吐芳华,崇台邈高跱。 林木纷交错,玄池戏鲂鲤。坐中发美赞,异气同音轨。 临川献清酤,微歌发皓齿。 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 斯会岂不乐,恨无东野子。 酒中念幽人,守故弥终始。 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 文章读完后,四周一片寂静,太子眼底一片震惊之色,萧伋和赵海思闭着眼睛,似是还沉浸在文章的意境中。 一直低着头的萧二抬头一脸复杂的看着刘钦。刘钦环视一周,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方才缓缓开口,“园中花朵芳香馥郁,林木交错纵横,鲤鱼在池中嬉戏。如此美不胜收的景色让小王为之动容,区区拙作,让诸位见笑了。” “酒中念幽人,守故弥终始,妙哉,妙哉啊,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读如此畅快的文章了,淮阳王果真英雄出少年啊。”颜高抚着花白的胡须出声赞赏。 崔友谅不放过任何一个溜须拍马的机会,扭着肥胖的身躯走到刘钦面前,“殿下才华如此了得,老臣佩服啊。“ 四周的贵族,儒生们也纷纷上来表达赞美。回过神来的萧伋眼神幽怨的看着刘钦,“殿下你平时在太学里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听不懂夫子讲的课呢,没想到你文章作的这么好,和我妹……”一旁的萧二横了萧伋一眼,萧伋慌忙改口,“和我表弟一样!” 刘钦没有注意到萧伋的异常,微笑着说,“哪里哪里,不过是崔大人的园子风景秀丽,有感而发而已。” 太子坐在上方的位置上,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刘钦,脸色一片铁青。 诗会散了后,刘钦便回了皇宫,正准备用膳的时候,宣帝身旁的贴身侍从赵四来到了广阳殿。 “赵公公。”刘钦向他躬身行了一礼。 “哎呦,殿下这可是折煞老奴了。”赵四走上前扶住了刘钦。 刘钦困惑的问道,“公公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老奴过来传陛下口谕,让您今个去宣室殿用晚膳。” “公公,父皇他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王吗?”刘钦低声询问赵四。 赵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淮阳王只等着去陛下那里领赏吧。” 领赏?难道是今天诗会上作的文章被宣帝知道了?不管了,先去看看,刘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赵公公先请。” 到了宣室殿后,赵四停在了门口,“老奴就陪您到这了,殿下您自个进去吧。” “多谢公公。”刘钦除去了鞋履,独自迈进了大殿。 宣帝穿着一身常服跪坐在矮几旁,矮几上已经放上了膳食,看见刘钦进来,他朝刘钦招手,“过来朕这边。” “诺”刘钦走到宣帝对面坐下。 宣帝拿起矮几上的象牙筷夹了一片竹笋到刘钦的碗里,“最近书读的怎么样?” 刘钦端坐在位置上,腰杆挺的笔直,恭敬的说道“最近夏祭酒讲了《尚书》,是以最近儿臣在攻读《尚书》。” “恩,”宣帝点了点头,“上古时期皋陶曾说过,履行德政,就会决策英明,大臣们团结一致,你觉得怎样才能做到这样?” 刘钦放下了筷子,思索了一会,说道,“对自己的言行谨慎,修养持之以恒。方能使亲属宽厚顺从,贤明的人努力辅佐,儿臣以为,只有如此,才能做到政治清明,百姓长治久安。” 宣帝脸上流露出赞许,“不错,你答的很好,可是要完全做到这些,却很困难啊。” 刘钦微微点头示意,没有作答。 宣帝又说道,“前段时间,朕遣人去拜访了颜高,想让他出山做太子的老师,可是被他拒绝了。” 刘钦脸色平静,“颜老先生年事已高,想必是没有精力再参与朝堂之事了。” 宣帝笑了起来,“今日颜先生遣人给朕送了一封手书,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儿臣不知。” 宣帝起身走到书桌上拿了一块绢布递给刘钦,“你自己看看。” 刘钦接过绢布展开,看见上面用草书写了一行字,‘授课之事,若是淮阳王,老朽倒是可以考虑’,刘钦心下诧异,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儿臣罪该万死。” 刘钦心中紧张,这个颜高,皇帝请他出山给太子授课他不理,现在却要当自己的老师,要是宣帝认为自己有逾越之心,把自己遣到封地去,那一切可就都完了。 宣帝看他跪下了,不由好笑,上前扶起他,“你有什么罪,快些起来。” 刘钦慢慢站了起来,心中还在忐忑,这边宣帝又走到了榻上坐下,“你下午作的文章朕看过了,写的很好,颜高既然赏识你,你就把他当师傅,他是大儒,多少人求着他授课,他都不理,如今愿意做你的老师,是你的福分。” 刘钦迟疑,“可是王兄那里……” 太子?宣帝语气冷淡,“他自己没能耐,怨不得别人,倒是你,以后要跟着颜先生好好学习,莫要三心二意。” “儿臣明白”刘钦又开始躬身行礼。 宣帝看他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没有一丝得意,不由心生好感,“快过来用膳吧。” “诺” 第十一章 司马玉娘 距离长安城不远的一处农庄里,崔牧业正坐在书桌后翻阅账簿,他随意翻了几下,就将账簿随手扔在了一边。 跪在地上的茅六小心翼翼的抬头询问,“大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崔牧业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厌恶,“这没你什么事了,退下吧。” “是,小的这就退下了。”说完茅六便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刚走出屋子,一旁的司马啸便凑了上来,“六爷,怎么样?” 茅六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虽说晾了我这么久,但是却没提账簿的事,想来大公子来庄子,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司马啸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亏得六爷在其中周旋,要不然这账簿上亏空的数目要是被上面发现了,我可担待不起啊。” “你不必担忧,咱们以后就是亲家了,日后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会帮衬你的。”茅六一边说着,一边向外面走去。 “那就多谢六爷了。”司马啸急忙赶上去,跟在茅六后面。 “对了,我前阵子找人算了,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要不就让两个孩子把婚事给办了吧。” “这……”司马啸停了下来,脸上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乐意?”茅六回头看着他。 “不不不,小女能够嫁给大郎,是她的福分。”司马啸低声下气的赔礼。 “呵呵,既然如此,那就下个月初六,让他们成亲。”茅六一甩袖子走了。 司马啸看着茅六的背影,懊恼的回了家,一踏入屋门,司马啸就看到玉娘正坐在桌子旁缝衣服,他步伐沉重的走过去坐在桌边,玉娘看到他很是惊喜,“爹,你回来了。” “恩,你娘呢?”司马啸拿陶碗倒了碗水。 “家里没米了,娘去王大妈家借点粮食,爹,府里来的大公子没为难你吧?”玉娘放下了针线,询问司马啸。 “爹没见到大公子,账簿的事,是六爷给爹顶下来的。” “真的?那咱可得好好谢谢六爷。”玉娘一脸兴奋。 司马啸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玉娘,这几天六爷和爹商量了件事。” “什么事啊?”玉娘重新拿起衣服,开始补上面的洞。 “六爷他,”司马啸吞吞吐吐的说,“他想让你嫁给茅大郎。” “什么?”玉娘猛的站了起来,手中的衣服针线都掉在了地上,脸上满是震惊,“爹,那茅大牛他,他是个傻子啊!” “爹也知道他是个傻子,可是…可是……”司马啸满脸苦涩。 “爹,我是不会嫁给那个傻子的!”玉娘说着,便跑进里屋,趴在床上用头蒙着被子哭了起来。 “哎,这叫什么事啊。”司马啸摔了手中的碗,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这是怎么了?”司马氏走进屋内,看着地上破碎的陶片,询问司马啸。 “下月初六,茅六他要咱家玉娘嫁给茅大牛!”司马啸满脸沮丧。 “这是好事啊,茅六爷家境殷实,玉娘要是嫁过去,咱们家就不用过这穷困潦倒的日子了。”司马氏语气显的很是兴奋。 “你,你怎么……”司马啸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里屋的门被打开,玉娘满脸泪痕的跑了出来,“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那茅大牛是个傻子,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傻子怎么了,傻子他爹有钱就行了,你看你爹,一辈子就混了个小小的伍长,弄的咱们家饭都吃不饱,你要是跟了茅大郎,以后这农庄上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家!”司马氏满脸的不在乎。 “娘……”玉娘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张了又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哽咽的朝屋外跑去。 提着襦裙跑在乡野的泥地上,玉娘的心情显得绝望又无助,懦弱的父亲,狠心的母亲让她的人生变得如此凄惨。 玉娘在河边停了下来,看着湍急的喝酒,她自暴自弃的想着,不如,就这样死掉吧,一了百了,不用活的那么屈辱,她闭上眼睛,跳进了河里。 待茅六出去后,崔牧业倚在椅背上打算小憩一会,奈何一闭眼,今早父亲在书房里对自己冷淡的话语就不断的在耳边重复,“今日诗会,你就不必参加了,城外庄子近日收成如何,你去给我看看。” 猛的睁开眼睛,崔牧业心中愤懑,崔友谅无非是怕自己在诗会中得到太子的青睐,就大费周章的把自己调出崔府,好让他那两个儿子好好表现自己,真是可恨! 起身打开大门,崔牧业打算出去走走,透透气,缓解一下抑郁的心情。 就这么随意的在农庄里漫步,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条清澈的溪水,崔牧业走上到溪边,撸起袖子,用手鞠起一捧水打算洗洗脸,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想起,崔牧业心下一惊,连忙站起身察看,就看到溪中有一个女子投河自尽了。 慌乱之中,崔牧业纵身跳进水中,一把搂住了那个女子的腰,带着她游到了溪边。好不容易上了岸,崔牧业看见那个女子昏迷了过去,只好抱着她回屋内找大夫医治。 玉娘苏醒过来后,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正躺在一个舒适的软榻上,榻边坐着一个男子,她心下微惊,那男子便回头冲着她笑,声音温厚,“你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玉娘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心中如小鹿乱撞,红着脸应了一声。 崔牧业又道,“好好的,怎么会想着寻短见呢?” 玉娘听了他的话,便想起了爹娘逼迫自己嫁给茅大牛的事,不由悲从心来,哭哭啼啼的对着崔牧业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听了玉娘的话,崔牧业细细的打量着她,玉娘长的很是秀丽,一双泪眼中有一股动人的韵味,惹人怜惜。 没想到这山穷水尽的地方,倒是出了她这样标致的女子,崔牧业心中感慨,突然一个计谋在脑海中浮现,他望着玉娘,缓缓开口,“我可以让你不嫁给茅大牛,也可以给你荣华富贵,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第十二章 西羌叛乱(1) 长安城的一处酒肆里,穿了一身便装的太子正同几个人在饮酒。 “崔郎,上次孤去你府上参与诗会,找了好久都没见你,今个你得先自罚三杯向孤赔罪。”太子倒在一旁歌姬的怀里,便朝崔牧业笑道。 “诺。”崔牧业自己斟了酒饮完后,面带笑容的凑近了太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牧业此次去城外收租,倒是发现了一个罕见的宝物。” “哦?什么宝物?”太子显得兴趣盎然。 崔牧业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便直起身子,举起双手拍了两下,众人便看到房间的门被拉来,四个家仆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将箱子放在了中央的位置后,家仆又退下了。 太子站起身来,走到箱子旁边,朝崔牧业笑道,“到底是什么,搞的这么神秘。” 崔牧业微微颌首,“殿下不妨打开看看。” 太子轻声一笑,随手打开了箱子。 箱子一被打开,太子脸上的笑意就停住了,直愣愣的盯着箱子里面看。 房间内的其他人感到奇怪,不由纷纷凑上前去,打算一探究竟。 箱子里蹲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面容清雅秀丽,眼神中有股勾人的韵味,众人一看,纷纷同太子一样,都愣住了。 玉娘看着周围愣住的一圈人,不禁掩唇轻笑,这一笑,终于让太子回了神,他慌乱的回头看着崔牧业,“崔郎,这……” 崔牧业语气温和,“这就是臣要献给殿下的礼物。” 听了崔牧业的话,太子面带喜色,他搀扶着玉娘走出了箱子,语气激动,“孤在宫中看多了浓妆艳抹的美人,倒是头回见到姑娘这般清新脱俗的女子,不知姑娘芳名是什么?” 玉娘行了一礼,面带羞涩,“奴家名司马玉娘,殿下唤奴家玉娘即可。” “哈哈哈,好名字。”太子看着玉娘脸上的红晕,心中喜悦更甚。 突然“砰”的一声响起,雅间的门被撞开,太子脸上暗含愠怒,正要怒声责骂时,众人便看见太子的贴身宦官石显匆匆走了进来,在太子耳边耳语了几句。 “什么,当真如此?”太子脸色震惊,随即回头向崔牧业等人说道,“宫中有事,孤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带着石显急步向外走去,待走到酒肆门口,太子突然停了下来,石显面色疑惑,便听见太子吩咐,“你在宫外找个宅子,把那个叫玉娘的女子安置好。” 石显连忙躬身应答,“诺” 宣室殿的内室,宣帝坐在宫阶上的圈椅上,面容严肃。 他的面前,站着几位身着士大夫官服的臣子,刘钦也身着冕服站在中间。 宣帝偏头询问赵四,“太子还没来吗?” 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通报声,“太子殿下到。” 殿内诸人便看到太子匆忙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儿臣来迟,望父皇恕罪。” 宣帝语气冷淡,“起来吧。” “诺”太子起身后便和众人一样侯在了一边。 宣帝锐利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遍,方才开口,“此次西羌叛乱,尔等有何见解?” 京兆尹张敞出列行了一礼,“陛下,西羌屡次扰我边境,实属不把我大汉放在眼里,此次叛乱,更是变本加厉,轻视我朝,臣以为,应出兵镇压。” 话音未落,太子便开口,“张大人此言差矣,两军开战,必将生灵涂炭,到时候遭殃的,是黎明百姓,儿臣恳请父皇三思啊!” 宣帝面色看不出喜怒,询问太子,“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太子面带喜色,看来父皇是赞同他的,于是欣然开口,“儿臣以为,父皇可命人备上礼物,前去与西羌讲和,西羌虽蛮横,只要我大汉对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儿臣相信,此举定可化解干戈。” 宣帝面色阴沉,一边的官员脸上表情也很精彩,错愕有之,无奈有之,刘钦站在一边,面色很是平静。 太子浑然不知,兀自兴奋,“父皇,我大汉崇尚儒学,您定要施以仁政,莫要重蹈那始皇的……” 话还没说完,宣帝猛的拿起桌上竹简向太子砸去,竹简打中了太子的额头,他显得不知所措,手捂着额头,慌忙的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父皇……” 宣帝看着他软弱的样子,又想起了前几日书房内的对话,当日的太子也像今日这样懦弱无知,不禁怒上心来,指着太子骂到。“乱我家者,太子也!” 此言一出,殿内诸人纷纷跪下,“陛下息怒。” 太子捂着额头上的伤口,面色惶恐的看着宣帝。 宣帝看着太子俊秀的脸庞,不禁想起已经逝去的许平君,无奈叹了一口气,“把太子带下去处理一下伤口。” “诺”两个内侍便上前扶着太子走出了宣室殿。 宣帝倚在圈椅上,看到了站在下方,面色平静的刘钦,想到这个次子近日表现很是出彩,心中的郁结稍微缓解了一下,他看着刘钦,“淮阳王,你来说说看,西羌叛乱你怎么办?” 刘钦身着冕服,冠通天冠,听了宣帝的话,恭声道:“诸位大人德高望重,自有见解,儿臣不敢妄言。” 宣帝温声道,“你且说说看,错了父皇也不罚你。” 刘钦出列向宣帝行了一礼,声音沉稳,“蛮夷之人,屡犯边境,边疆百姓苦不堪言,儿臣以为,我大汉应出兵灭了那西羌,将往昔的宁静还给百姓们!” 宣帝眼中流露出赞许,他转头询问其他大臣,“诸位以为呢?” 一个长胡须的老人出列,“臣赵充国赞同淮阳王殿下之论,西羌叛乱,应出兵平定!” 此言一出,萧望之张延寿等也出列,“臣等附议。” “好,”宣帝面带喜色,“朕也觉得,西羌狡猾,唯有武力,才能平定叛乱。” 汉宣帝出自民间,了解百姓疾苦,自他即位以来,曾多次出兵匈奴,为的就是平定边境之乱,缓解百姓之苦,而西羌多次对边境实施烧杀强掠,早已经为宣帝所不忍,今日作为帝国继承人的太子却无知的想要与西羌讲和,当然会引起宣帝的震怒。 而刘钦的回答,让他对这个次子赏识了几分,他心中欣慰,开口道,“此次出征,由淮阳王领兵如何?” 第十三章 西羌叛乱(2) “此次出征,由淮阳王领兵如何?”宣帝此言一出,殿中站着的一众大?32??面上皆是诧异,纷纷看着一边站着的刘钦,眼神复杂。 刘钦心下也是微惊,他上前一步,左手压右手,举手加额,上身鞠躬四十五度行礼,然后方才起身,沉声道,“父皇,儿臣年幼,对兵法也不甚了解,怕是无力承担此重任啊。” 张延寿在一旁打量着宣帝,见他虽面带笑意,不过眼底确是一片平静,心下思索,随即出列,“陛下,淮阳王心性尚且稚嫩,而兵家之事历来凶险,臣以为,让淮阳王领兵一事实在不妥。” 宣帝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说,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去号令军队,岂不是荒谬,不过刘钦的推辞之举却让他很是高兴,认为这个次子虽年幼,不过为人持重,知进退,他看了刘钦几眼,笑道,“你不肯领兵,可是惧怕?” 刘钦面色平静,“为父皇出征,还百姓一片安宁,对此儿臣求之不得,何惧之有?” “哈哈,”宣帝笑了几声,他偏头看着下方的萧望之等人,语气愉悦,“淮阳王好志气,颇似朕年少时,既然他不肯领兵,不如朕便让他当个校尉,出去见见世面,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一众老臣附和道。 刘钦不好推辞,恭恭敬敬的上前谢了恩。 宣帝整个人倚在圈椅上,开口道,“丙吉,你认为谁有领兵平羌之才?” 御史大夫丙吉稍行一礼,正欲作答,一边的赵充国便打断了他,“陛下,领兵西羌再没有此老臣更好的人选了。” 宣帝看着头发花白的赵充国,面带犹豫,“将军你年事已高,还是不要出征了,在长安好生修养吧。” 赵充国语气坚决,“纵观朝堂,无人能比老臣更合适了,愿陛下将此任交给老臣,老臣定不负陛下的厚望!” 宣帝看他一再坚持,无奈笑道,“那此次就劳烦将军了。” “老臣不敢。”赵充国年纪虽大,整个人却显得很精神。 “那将军以为,依目前羌人的势力,打算带多少兵马去?”宣帝又问。 赵充国朗声道,“百闻不如一见,战争之事难以凭空设想,老臣想先至前线,再制定攻讨的方略。” “嗯”宣帝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传朕旨意,命赵充国领兵步兵四万,骑兵一万出征西羌,授淮阳王校尉一职,一同随军前去。” “诺”刘钦赵充国一同应道。 出了宣室殿,刘钦便匆匆前往九华殿去见张婕妤,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刘钦知道张婕妤对自己是打心眼里的疼爱,出征前往西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要去安抚一下张婕妤。 刚到了九华殿门口,还未等女官通报,张婕妤便迎了出来,刘钦看她眼睛湿漉漉的,温声道,“母妃……” 话还没说完,张婕妤便哭哭啼啼的说道,“钦儿你才十岁,你父皇就让你去战场,那可不是儿戏啊,万一,万一……” 刘钦无奈,扶着张婕妤走进殿内,出声安慰她,“此次出征由赵充国将军领军,赵老将军战功赫赫,此战必能旗开得胜,母妃不必担心的。” 张婕妤还在抽泣,“我去找陛下,让他撤回旨意!” 刘钦忙拉住好生安慰,过了许久,才将张婕妤安抚下来,虽然很无奈,不过刘钦心中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这是他来到大汉,第一次直接而真切的感受到母亲的关爱,让他心中温暖。 “撕……哎呦你轻点!”太子躺在榻上叫唤不停,一旁的侍女战战兢兢的帮他处理头上的伤口。 “殿下稍忍忍,这伤口若不处理,明日怕是要化脓的。”一旁的石显劝着他。 “石显,你说父皇他,如此穷兵黩武,实在是……”太子抱怨道。 “殿下,慎言啊!”石显出声打断了他。 “孤明白,孤只是……”太子还未说完,又被打断了。 “殿下!殿下!”侍卫从殿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慌什么慌!”太子语气含着怒气。 “殿下,宣室殿传来消息,陛下让赵充国将军领兵出征……”侍卫欲言又止。 “什么?”太子拂开侍女为她上药的手,猛的坐了起来,“父皇要发兵西羌了?” “是,而且陛下还让,还让……”侍卫显得迟疑。 “还让什么?”太子不耐烦的说道。 “陛下还让淮阳王殿下,一同,陪赵将军出征。”侍卫说完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太子。 “这个淮阳王,近日总跟孤过不去,现在又要跟着赵将军去打西羌,果真是一个莽夫,枉他读了那么多书,父皇也是,只竟丝毫不顾及百姓,执意发兵!”太子显得很是愤愤。 石显冲侍卫摆了摆手,侍卫和侍女便退下了。 待他们退下了,石显上前低声说道,“殿下,西羌历来猖獗,我大汉与西羌之战不可避免,不过殿下当前不必纠结于此,您如今要防的,是那淮阳王啊!” “淮阳王?”太子很是不屑。 “殿下,赵将军战无不胜,此次西羌之战,必能凯旋而归,可陛下让淮阳王前去,摆明了就是让他白捞战功啊,待淮阳王战胜归来,势必会成为殿下的威胁啊!”石显语气暗含着焦急。 “嘁,石显你多虑了,孤是太子,他一个小小的诸侯王,日后是要被撵到封地上去的,何来威胁之有啊?”太子毫不在意。 石显还欲劝解,但当他暼到太子眼底的不耐烦后,便打消了念头,不再开口。 “哎,对了,刚刚酒肆里孤让你安置的女子呢?”太子想起了司马玉娘。 “仆在东市买了处宅子,将司马姑娘安置在那里了。” “嗯。”太子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太子又唤石显,“你去准备一下,孤待会想去看看玉娘。” “殿下,此举怕是不妥,明日大军开拔出征,您要陪同陛下前去送行,如今天色已晚,若是出宫耽误了明日之事可就不好了。” 石显苦口婆心的劝解。 “行了行了,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太子脸上一片丧气。 “诺”石显躬身退下了。 第十四章 出征 翌日一早,军队便在未央宫前列阵,准备接受皇帝的检阅。 大殿最前面站立的是步兵队伍,士兵们穿着铁片串成的铠甲,右手执戟,左手叉腰面容肃穆的排列在殿前。 其次排列的方阵的是身穿长袍,装备大型弩类武器的弩兵,在他们的身后,骑着战马的骑兵队傲然肃立,所骑战马身上皆披着战甲,骑兵们身穿铠甲,背后背着弓箭,手握长矛,一股久经沙场的冷冽之气扑面而来。 待宣帝带领着太子和一众大臣们走到殿前的宫阶上后,赵充国便携着刘钦上前叩首,“大军出征在即,请陛下检阅!” 宣帝面带喜悦,亲自躬身扶起赵充国语,“此番西羌之役还望将军凯旋而归。” 赵充国双手抱拳,哈哈一笑,“某定不负陛下所托!” 宣帝脸上喜悦更甚,他看了一眼站在赵充国身后的刘钦,不由面带赞许的点了点头,刘钦今日身上着了一件西川红锦百花袍,袍子外面披了兽面的连环铠,头发用紫金冠束起,腰间系着勒甲狮蛮带,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 这身衣服是张婕妤命尚衣局连夜赶制出来的,天还没亮时,她便带着女官到广阳殿,亲自给刘钦换了铠甲。 如今宣帝看着身姿挺拔的刘钦,不禁开口赞叹,“淮阳王威风八面,颇有大将之风啊。” 说完他又执了赵充国的手,语气诚恳,“小儿年幼,还望将军多多照看。” 赵充国回头看着刘钦,见他面色沉着,荣辱不惊,也是心生好感,当下答道,“此乃老臣分内之事,某必当护好殿下!” 宣帝拍了拍赵充国的肩,满面笑容,站在宣帝身后的太子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一旁的乐陵侯史高悄悄拉了拉太子的袖子,太子抬眸见史高面色严肃,方才收敛了神色。 君臣二人寒暄过后,便有郎官开始击鼓,太常令命人屠宰了牛羊,侍卫们架着屠宰完的牛羊围绕着军队开始转圈,这种祭祀仪式刘钦曾在书中看过,被称为‘殉阵’ 虽然前世生活在发达的现代文明中,不过来过古代,见到规模如此庞大的军队,考究的祭祀礼仪,这些都让刘钦心生敬畏,汉代之所以能够成为匍匐在东方的强龙,其自身强大的力量占有决定性的因素。 待侍卫们围绕军队转完圈后,太常令将屠宰的牛头和羊头用漆盘盛好,放在了祭祀台上。 赵充国大步走下宫阶,接过宫仆递来的盛着牛羊鲜血的陶碗,走到祭祀台上,将牲血淋在军器上。 而后便有宫仆用酒坛在陶碗中倒满了酒,刘钦和几位随行的将军上前拿起了陶碗,站到了赵充国身边,赵充国举起陶碗,仰天长叹,“浩浩苍天,佑我汉军!” 而后低头看着土地,“冥冥地灵,助我神威!”说罢手捧陶碗一饮而尽,刘钦同几位将领纷纷效仿。 祭祀礼仪完毕时,日头正高,赵充国携刘钦等一干将领拜别宣帝后,翻身上马,大军便浩浩荡荡的出了长安城,向西羌行去。 队伍马不停蹄的行了三日后,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抵达金城,赵充国下令全军安置在金城,士兵便在城外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赵充国带刘钦等人率了两千骑兵轻装入城,金城太守听闻大军的到来,自愿腾出了官邸,请刘钦等将领居住,天色渐暗,诸人便各自回屋休息了。 此次刘钦随军出征,宣帝看他年幼,便从羽林军中调了一百人充作亲卫,护卫他的安全,刘钦自己也将当初在校场赏识的张烈袁鑫二人作为贴身侍卫带了出来。 进了官邸后的小院后,羽林军训练有素的各自分开,护卫刘钦的安全。 待进了屋子,张烈用盆子打来了热水,刘钦将方巾在盆中浸湿后一边擦脸,一边询问袁鑫,“昨日给母妃的信可送到了?” 大军自长安出发已有三日,刘钦怕张婕妤担心,便在昨日写了一封家书,命信使带往长安,送给张婕妤。 袁鑫颔首,“照理应当送到了。” “嗯”刘钦点了点头,脱去了铠甲,身着中衣走到榻边吩咐,“你们先下去吧,本王先休息的。” “诺”二人抱拳,灭了灯后,便退下了。 九华殿内。 张婕妤正坐在榻上叹气,她转头看着站立在一边的女官,语气幽怨,“钦儿去了几日了?” 女官恭恭敬敬的回答,“淮阳王殿下已出征三日了。” “三日了,哎,那钦儿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张婕妤又问。 “奴婢不知。” 女官面有难色。 听罢,张婕妤又叹了一口气,双手托腮,面色哀怨的发呆。 “娘娘,娘娘……”宫人从门外跑了进来,张婕妤暼了他一眼,懒懒的开口,“出什么事了?” 宫人在她面前站定,平缓了气息,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布帛,面带喜色的开口,“娘娘,淮阳王殿下来信了,这是宫门守卫刚送来的。” “是吗,拿来给我看看。”张婕妤坐了起来,伸手和他要布帛。 宫人连忙躬身,将布帛递给了张婕妤。 张婕妤接过布帛后匆匆展开,只见上面用俊秀的字体写了几个字,‘儿一切安好,望母妃勿忧’ 张婕妤看完很是开心,把布帛上的字一连读了好几遍,扭头吩咐宫人,“你拿着银子,赏给传信的人。” “诺”宫人得令后便退下了。 张婕妤宝贝似的拿着刘钦写的布帛,冲一直站在一边的女官说道,“兰芝你看,本宫这么担心钦儿,可他传信回来,就只给本宫写了几个字,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啊。” 兰芝从张婕妤的话语中听到一些哀怨,便出声安慰,“淮阳王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娘娘,也是孝心一片啊。” 张婕妤听完后莞然一笑,“本宫的宝贝儿子,心中必然也是关心本宫的,怕是他脸皮薄,满腔思念羞于书写。” 这时千里之外的刘钦如果知道张婕妤这样想,心中肯定很无奈,娘娘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没话说而已…… 兰芝看着兀自喜悦的张婕妤,出声道,“娘娘,天色已晚,您早点就寝吧。” 张婕妤想了一会,回道,“本宫是得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去庙里为钦儿祈福呢。” 说着便起身向内殿走去,兰芝便带着侍女跟在她后面,打算服侍张婕妤更衣。 第十五章 萧弋冉 四月的长安城,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季节,柳树舒展了叶芽,花朵绽放了蓓蕾,处处透露着春日的缱绻。 城外的官道上,一辆王青盖车正平缓的行驶着。 张婕妤端坐在车内的软垫上,信手从矮几上放置的盘子中拿了一个果脯,放进嘴里轻轻咀嚼,许是果脯味道很好,张婕妤脸上一直带着笑,整个人显得怡然自得。 坐在她身边的兰芝面上却布满了忧愁,“娘娘,要不还是先派侍卫去宝光寺打点一下吧,咱们便装前去,万一寺庙人多嘈杂,百姓鲁莽,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不必了,咱们今个是去给钦儿祈福,摆那些皇家的架子,倒显得咱们心不诚了。”张婕妤说道。 “可是娘娘……” 兰芝还在犹豫。 “好了,本宫心意已决,休要多言。”张婕妤满脸的不以为然。 “诺”兰芝无奈的答道。 天才蒙蒙亮时,宝光寺的小沙弥便起床了,拿着扫把到寺院门口,开始清扫落叶。 忽然听见马车的辘辘声,小沙弥抬眼去看,只见远处行来一辆青色的盖车,车身刻有云纹,显得十分精致,几个着深衣的侍卫骑马护在马车周围。 想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夫人吧,小沙弥看了几眼,便继续低头扫地。 马车在寺院门口停下,兰芝起身掀起了车帘,扶着张婕妤下了马车。 许是时辰尚早的缘故,寺院门口并没有什么香客,显得有些冷清,兰芝心里松了一口气,随着张婕妤进了寺庙。 大殿内,张婕妤跪在蒲垫上,两个手拿着签筒在摇着。 ‘啪’签条落地。 张婕妤听到声音忙放下签筒,捡起了地上的签条,定睛一看,轻轻读出了声,“第八十上上签,姜太公渭水垂钓。” 见是上上签,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将签条递给一旁的方丈,轻声询问,“大师,这签是什么意思?” 方丈接过签条看了几眼,右手拨动了几下手中的佛珠,询问张婕妤,“不知夫人想求的是什么?” “求我儿运势。”张婕妤说道。 “鲸鱼未化守江湖,姜太公之受难时也,此为大鲸未变之象。” 张婕妤听完心中一紧,追问,“还请大师详解。” “凡事进退待时,不可轻举妄动。动则凶,静则吉。君尔也,得忍且忍,得耐且耐。”方丈缓缓说道。 “若是忍耐行事,又将如何?”张婕妤脸上紧张。 “来日峥嵘蜕身时,一跃可过禹门者。”方丈将签条放到了签筒里,看着张婕妤继续说道,“令公子贵不可言啊!” 张婕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淡淡一笑,“承大师吉言。” “哦弥陀佛。”方丈单手行了一礼。 张婕妤从蒲垫上站了起来,接过兰芝递来的香,走到佛像前拜了拜,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她回头看着方丈说道,“回头我会让人捐些香火钱给宝光寺,这就先行离开了。” 方丈低头说道,“多谢施主。” 张婕妤微微颔首,便带着兰芝走出了大殿。 一出大殿,便看到迎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紫色的曲襟,头上戴着金钗,显得很是雍容。 她身边站着一个少女,少女身穿淡蓝色的襦裙,三千青丝盘在脑后,发簪上斜插了一只白玉钗。 见那少女气质脱俗,张婕妤便多看了几眼,只见她容颜绝美精致,皮肤细腻雪白,长长的睫毛翘起,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流露出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萧夫人今日带着女儿来宝光寺上香,刚到大殿门口,便看见一个华衣的妇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略微一看,便认出了这位曾在宫宴上见过的张婕妤,忙上前行礼,“妾身见过娘娘。” 张婕妤还在打量着少女,见那中年妇人向她行礼,便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她冲中年妇人笑了笑,柔声说道,“本宫眼拙,不知夫人是?” 萧夫人答道,“妾身的夫家姓萧,夫君名唤萧望之。” “原来是萧夫人,早闻夫人贤良淑德,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张婕妤嘴角微微上扬。 “娘娘谬赞了,”萧夫人笑道,她拉过身边的少女向张婕妤介绍,“这是小女弋冉。” 萧弋冉向张婕妤微微欠了欠身子,“见过娘娘。”语音温婉而清灵。 “萧小姐生的好生标致,不知可有婚配了?”张婕妤亲切的扶起了萧弋冉。 萧夫人又笑,“小女年幼,还未婚配。” “既是如此,本宫见萧小姐倒是颇有眼缘,不如,就许给我家吧。”张婕妤眼中含笑。 萧夫人没有料到张婕妤会这样说,脸色略微一僵,一旁的萧弋冉神色也有些诧异。 到底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萧夫人很快便调整过来,她笑着说道,“如此倒是承蒙娘娘厚爱了。” “时候不早了,本宫还要回宫,便先告辞了。”张婕妤说道。 “妾身恭送娘娘。” 马车驶入宫门,张婕妤便下了车,宫人们早就带着乘撵在一边侯着了。 待张婕妤上了乘撵,一行人便朝着九华殿走去,张婕妤坐在乘撵上,偏头询问走在一边的兰芝,“萧弋冉这个人,你可曾听过?” 兰芝略一思索,恭声回答道,“此人是萧相正室所出,有一兄长名为萧伋,是萧相的嫡长子,还有两个庶出的弟弟,坊间传闻,萧相颇为宠爱这个次女。” “原来如此。”张婕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道,“不回九华殿了,咱们去宣室殿。” “诺”宫人抬着乘撵掉头向宣室殿的方向而去。 到了宣室殿门口,张婕妤下了乘撵,朝主殿门口走去,兰芝带着侍女跟在她后面。 站在殿门口的宫人看到她,便打算通传,张婕妤见状,把右手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嘴型。 宫人领会到她的意思,便没有出声。 张婕妤愉悦一笑,她迈上宫阶,走到殿门口,回身和兰芝轻声说道,“你们都在这侯着,别跟着我了。” “诺” 第十六章 赐婚 将兰芝等人留在门口后,张婕妤脱去了鞋履,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进殿内。 宣帝正坐在殿中央的矮几后批阅公文,在一旁伺候着的赵四看见蹑手蹑脚的张婕妤,心下会意,对着张婕妤笑了笑,悄悄退下了。 张婕妤偷偷来到宣帝身后,猛的用手捂住宣帝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声音狡黠而又俏皮。 宣帝先是一惊,待听到张婕妤的声音才卸下防备,他握住张婕妤放在他眼睛上手,将张婕妤拉到他身边坐下。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一样。”宣帝语气略带无奈。 “陛下这是在嫌我老喽?”张婕妤嘟起了嘴。 “朕哪敢啊,朕每见爱妃,都觉得爱妃的容颜一如当年那般明媚动人,心下欢喜的很,何来嫌弃之说?”宣帝握住了张婕妤的手。 张婕妤这才露出了笑容,她看了看矮几上的公文,询问宣帝,“西羌战事如何了?” 宣帝暼了她一眼,眼中含笑,“你是想问钦儿如何了吧?” “陛下既然知道还问我……” “你放心,赵充国领兵,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宣帝拿起了公文继续批阅。 “陛下,臣妾今早出宫了。”张婕妤凑了上去。 “恩,朕知道。”宣帝没有抬头,手中执了毛笔在书写。 “陛下,臣妾今日出宫,碰上了萧相府上的二小姐,臣妾见她年纪虽小,生的却很貌美,假以时日长大了,定是倾国之色。”张婕妤语气中夹杂着雀跃。 宣帝见她满脸喜悦,不禁觉得好笑,他放下了毛笔,看着张婕妤,“萧相家的二小姐生的貌美,又与你何干,你乐什么呢?” “我一见她,便觉得亲切,心中喜欢的紧,想着钦儿或许要捡一个大便宜了。” “你亲切就亲切,怎么又扯上钦儿了,你……你的意思是?”宣帝先是一乐,而后表情一愣。 “就是这个意思,”张婕妤一拍手,“陛下看她和钦儿可有夫妻之相?” “钦儿他还小,谈及婚事还是为时尚早,再说了,太子还没成婚呢,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有先成的道理啊,不妥,不妥啊。”宣帝摇了摇头。 “陛下~臣妾喜欢萧二小姐,若是过几年,萧相把她许给别人了,那钦儿怎么办?”张婕妤开始撒娇。 宣帝没有理她,自顾自的看着公文。 张婕妤见宣帝没有理她,便继续念叨,“陛下,要不先赐个婚约吧,等再过几年,再让他们成婚,陛下,臣妾真的很想让萧小姐做儿媳……陛下……” “哎”宣帝放下公文,“就算赐婚,你也得让朕问问萧相的意见吧,你喜欢萧小姐,不见得萧相喜欢钦儿啊。” 听了宣帝的话,张婕妤显得有些失落,她低头把玩着襦裙上的宫绦,没有做声。 宣帝看着她,心中微软,轻声抚慰道,“朕晚些时候,把萧相叫进宫,问问他的意思,他若是不反对,就赐婚可好?” 张婕妤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宣帝握住了她放在襦裙上的手,又说道,“你先回九华殿去,朕遣人唤萧相来,谈谈这事,晚些朕时候去看你,你看如何?” “好,那臣妾在九华殿侯着您。”张婕妤小声说道,之后便起身向殿外走去。 张婕妤走后,宣帝揉了揉眼睛,唤道,“赵四。” “奴才在。”赵四从殿外走了进来。 “派人遣萧望之过来。”宣帝闭了眼睛,倚在圈椅上。 “诺”赵四应了一声,走到殿门口,对着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得令而去。 不消一会,萧望之身着冕服便匆匆到了宣室殿,“臣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来人,赐座。”宣帝吩咐道。 “谢陛下。”萧望之在宫人拿来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萧相,你观太子如何?” 宣帝问道。 萧望之心中疑惑,“太子殿下为一国之储,自是人中之龙。” “一国之储,一国之储……”宣帝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宫阶,“萧相可知,古往今来,多少储君栽在这一个储字上,至死都未能走到那君位上。” “陛下…”萧望之心中大惊,慌忙跪下。 “如今诸王年幼,朝野上下皆以太子为尊,东宫的地位,想必难以动摇。”宣帝说道。 萧望之不明白宣帝今日召见自己有何用意,又见他句句针对太子,心中疑惑更甚,开口询问,“陛下?” 宣帝走到他的身边,面色平静,“萧相,朕若是将你女儿许给淮阳王,你看朝中局势,将会如何变动?” 萧望之震惊之余,沉下心开始思索,太子有许皇后家族势力的支持,东宫地位稳固,诸王无力与其相争。 可若是自己将女儿许给淮阳王,以自己丞相的地位,加之张氏的势力,淮阳王将具备与太子相争的实力,假以时日,势必会成为东宫的威胁。 宣帝为什么要将萧家绑在淮阳王身上?他是想用淮阳王遏制太子,亦或是,取而代之? 萧望之越想,心中越是惶恐,不知不觉间,身上竟出了一身冷汗,他将头磕在地上,声音颤抖,“请陛下三思!” 宣帝弯腰扶起了萧望之,笑道,“朕还没说什么,你紧张些什么,张婕妤想让你女儿做淮阳王妃,你若是不嫌弃淮阳王,就让他做你女婿如何?” “微臣惶恐。” “你不反对,朕就当你同意了,待淮阳王回长安,朕便让他备上礼物,去你府上拜见。”宣帝拍了拍萧望之的肩。 “诺。”萧望之拱了拱手。 “望之,钦儿年幼,往后朝堂之上,你可要多多照顾他啊。” “臣谨记在心。” 宣帝轻笑一声,“朕倒也想看看,朕这个次子,到底能走多远。” 傍晚时分,萧望之回府,宣帝便下了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当朝宰相之女萧弋冉品行端庄,恭谨端敏,温良敦厚,贤淑大方,朕闻之甚悦。 今淮阳王刘钦,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萧弋冉待宇闺中,与淮阳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于淮阳王为妃,于五年后完婚。 第十七章 父女夜谈 从宫中一回府,萧望之便径直进了书房,遣人拿了副棋子在案前独自下棋。 过了片刻,家仆在门外禀报,“老爷,中常侍大人来府里宣旨了。 ”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萧望之语气平静,抬手将方才下到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拾起,又重新放回棋罐。 最后一个棋子落进棋罐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砰”的一声,书房门被猛的推开,萧望之抬头望去,便看见萧弋冉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 萧望之面上扬起一丝笑意,冲着萧弋冉招了招手,“既然来了,就过来与爹厮杀一盘。” 看着气定神闲的萧望之,萧弋冉心中的慌乱褪去了不少,她平缓了呼吸,轻移莲步,走到了萧望之对面坐下。 “请父亲赐教。” 萧望之一抬手,萧弋冉便执了白子先下,萧望之执黑子紧跟着她落下,两人就此博弈起来。 萧弋冉学棋时间不长,棋艺还略显得生疏,下了二十来子,便落了下风。 而萧望之落子精准,攻势凶猛,丝毫没有对萧弋冉手下留情,不消一会,局势已定,萧弋冉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罐,抿了抿嘴,沮丧的说道,“我输了。” 萧望之拿起一旁的茶盏细细畷了两口,开口说道,“赐婚的事知道了?” “赵公公方才来宣过旨了。”萧弋冉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萧望之看着无精打采的萧弋冉,心中怜惜,不由的放软了语调,“你来寻我,可是对赐婚之事不满意?” 萧弋冉没有出声,紧锁了眉头,过了半响,方才开口,“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冉儿刚刚过于鲁莽了。” 萧望之听了她的话,心中愧疚更甚,自打萧弋冉出生以来,便一直被其视为掌上明珠,平日里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吃穿用度一应也是最好的,本打算待她及笄后,让她自己挑选夫君,没成想宣帝的一道旨意,就草率的定了萧弋冉的终身。 萧望之越想便越觉得对不住萧弋冉,一时间,萧氏的利益,朝局的混乱纷纷被他抛在脑后,他语气焦急的开口,“要不父亲进宫去求陛下,请他收回成命,你看如何?” 萧弋冉这才抬头,她看着萧望之眼睛里的疼爱与愧疚,心中一暖,说道,“陛下赐婚,本是萧氏荣耀,父亲若是贸然拒绝,到时候引的圣上不快,进而施怒于萧家,到时候岂不是让父亲为难了。” 萧望之叹了一口气,“枉我作为一朝之相,到头来竟连女儿的婚事都决定不了。” 萧弋冉出声宽慰他,“女儿家总是要成亲的,说不定那淮阳王倒真能成为女儿的良婿呢。” 听了萧弋冉的话,萧望之略一思索,随即面色严肃的开口,“以往我观淮阳王,总觉得他过于平庸,平日里看他,也是带着些轻视的。不过最近这段日子,他倒是屡有过人之处,陛下对他又颇有几分宠爱,这风头怕是要盖过东宫了。” “那日崔府诗会,大兄领我前去,淮阳王那篇酒会诗,的确很是出彩。”萧弋冉眼神有些复杂。 “酒中念幽人,守故弥终始,”萧望之赞赏的点了点头,“的确写的不错。” “古人云志气高远,形之于诗,能作出这样的文章,想必淮阳王也是个颇有风骨之人。”萧弋冉平淡的说道。 “倘若才华过人,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可陛下今日指明了要我萧氏依附在他淮阳王,恐怕,”萧望之压低了声音,“恐怕陛下是存了让他与东宫分庭抗礼的心思啊!” 萧弋冉神色微动,口气仍是平缓,“若是陛下有易储之心,他日淮阳王荣登大宝,我萧氏一族有辅佐之功,地位定当更加牢固。可万一陛下只是怕太子独揽权柄,想用淮阳王抑制东宫,届时……” “届时太子登基之日,就是我萧氏覆灭之时!”萧望之目光阴冷了几分。萧弋冉微微颔首,并未应答。 萧望之思索了片刻,说道,“此事牵扯甚多,为父要与族中长辈加以商讨,天色已晚,你先行回房歇息吧。”“那女儿先行退下了。”萧弋冉起身走至书房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书房,萧弋冉便看见贴身侍女兮香一脸担忧的侯在门口,萧弋冉冲她安抚性的笑了笑,便朝着自己的小苑走去。 兮香连忙跟在她后面,神色紧张的开口,“小姐,你真的要嫁给淮阳王吗?” 萧弋冉脚步顿了顿,复又继续行走,“嗯!” “可是小姐,您不是一直都很向往侠士的生活吗,她们都说,若是进了皇宫,就会像金丝雀一样,没了自由,要是真这样的话,小姐你一定很难过吧?” 兮香急了,声音不自觉提高。 萧弋冉微微一笑,“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能吃了我不成?” “可是小姐……” 兮香还欲说些什么,便被萧弋冉挥手打断了。 无奈之下,兮香只能闭了嘴,跟着萧弋冉回了小苑。 夜渐渐的深了,一身便服的周堪在家仆的带领下进了内院,到了门口,家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独自行退下了。 周堪理了理衣服,便迈开步子进了内屋,冲着榻上的人恭敬的行了一礼,“下官见过侯爷。”乐陵侯史高慵懒的靠在榻上,看了周堪几眼,“太傅深夜来此,不知有何事相商?” 周堪面色严肃,“陛下给淮阳王赐婚一事,侯爷可听说了?” “将萧相嫡女许给淮阳王这事,想必朝中没人不知道了吧。”史高笑了笑。 见史高不以为然的样子,周堪便有些着急,“侯爷,萧氏女若是成了淮阳王妃,那羽翼渐丰的淮阳王,势必会威胁到太子殿下,那可如何是好啊!” 史高坐直了身子,看着周堪说道,“太傅你学识虽渊博,可这朝堂之事,却看不明白啊。” “还望侯爷指点。”周堪一脸困惑。 “许皇后故去多年,陛下仍对其念念不忘,深情可见一斑,太子是许皇后留给陛下的念想,他的地位,又岂是一个淮阳王能够动摇的?”史高摇了摇头。 “可是前几日,陛下还当众斥责了太子。”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陛下正是对太子期望太高,所以要求才会苛刻。” “那此番又为何让淮阳王去平西羌叛乱?还将萧氏女赐给他?”周堪还是不解。 “太子性格过于柔弱,陛下这是在用淮阳王打磨太子,给了淮阳王权势,才能让他有力量与太子抗衡,那样太子,也会在竞争中,坚韧心性,一步一步的成为陛下心中理想的储君。”史高说的口渴了,便起身从一旁的矮几上拿起水盏喝了一口。 周堪站在原地思索片刻,猛的一拍双手,笑道,“侯爷高见!如此说来,倒是下官目光短浅了。” “太傅大人对太子忠心一片,又何来短浅之说?今日大人既来了我这,不妨陪史某人喝几盅如何?” 史高捋了捋胡须。 “下官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