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渣过的大佬再渣一遍》 第1章 第一章 冬末春始。 当第一场细雨下过,临京城湖岸的垂柳便抽出新绿的嫩芽,润泽的春光,带着一层朦胧湿意笼着城内的楼阁台榭。 细看之下会发现今日的临京城云雾缭绕,空中弥漫着比往日浓郁的灵气。 镇国公的花园长廊上。 湛湛清光,皆映在那道碧色的纤细身影上,她与旁边的女子正在说笑。 鸦青色的长发如上好的云锦,垂在脑后,行动间泛着浅淡的光晕,双耳缀有一对青田石耳环,衬出修长白皙的鹤颈,面容如初云拨月,娇柔清丽,说不出的美貌动人。 正说着,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两人皆是炼气三层,五官超过常人都注意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 乔妙仪漆黑的双瞳闪过一道光芒。 她问道:“怎么了吗?” 楚灵儿皱眉道:“又是我那群胡作非为的兄弟,我跟你提过,盛琅环那个养子,还记得吗?” 那……记得可太清楚了。 后院的偏僻处。 当乔妙仪进来后入眼便是一个四面漏风的柴房,房外则随意的围着一堵要垮不垮的黑墙,门前还有一口老井,井边扔着泼了半水出来的木桶。 里面站着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少爷,跟这个破败的小院子格格不入。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们围着一个佝偻在地上的人。 那人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蓝布旧衣,瘦削苍白的脚踝露在冷空中,都冻的有些发红了,更过分的是,他被浇了一身井水,浑身都湿透了,身上到处都有被揍出来的伤口,还浸着血渍,看着十分凄惨。 在他不远处还躺着一个被推到的轮椅。 蓝布青年有些发抖的抱紧自己。 又冷又疼。 可是,他明明在发抖也要咬紧牙关绝不喊叫出来,像是在极力忍耐他所遭受的一切。 “盛琅环,我告诉你,你一个残废了的野种有什么资格讨好我爹?” 为首的紫色华服的少爷率先骂道:“不要以为你会念几句破诗,写个什么什么河图洛冰法好像就能引起爹的重视,我告诉你!”他一脚踩在他残废的肢体上,狠狠碾了碾,“做梦!” 地上的人闷哼一声,因为疼痛,他不得不掐紧了自己的手掌。 深可入肉,几乎要掐出鲜血。 好似被打死也绝对不会在这群人面前露怯。 “哟呵,看你骨头还挺硬的。”为首那人转头道:“再给他泼一桶水!” 哗啦! 冰凉刺骨的井水当头浇下,脸上的血混合着水流在地上,他的脸已经高高肿起,青紫加上血痕,不见一块好肉,唯独一双眼睛,如同冰河一般涌动着不屈的暗流。 他眨了眨眼睛,水珠裹进黑瞳里,像是黑曜石一般。 “你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哈哈哈哈又是断腿又是瞎子,正好配他野种的身份。” 旁边的人作势要动手。 盛琅环下意识的闭紧了眼睛,细密的睫毛如同枯萎的蝴蝶,轻轻一颤。 这动作取悦了这群少爷,他们哈哈哈大笑,“不是有骨气的很?这就怕了,野种就是野种。” “我觉得三哥这主意不错,爹从小教导我们斩草要除根,要是有一天他羽翼丰满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反正仇已经结下了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几人正商量着毒计,突然一道银铃似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要一不做二不休谁?”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灵压。 他们一惊,回头看去,果然是他们二姐楚灵儿。 “二姐你怎么来了?!” 不止是楚灵儿,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和楚灵儿是好友,还经常来楚府上走动,他们自然也认识,不仅认识,房间里甚至还摆着她的画像,日思夜想。 “小、小乔姑娘,你你你怎么也来了!” 乔妙仪身姿纤细,鹤颈白皙修长,双翦如秋水,迤逦多情,更要命的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病弱娇态,让人忍不住去悉心呵护她。 有辞赋曰: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正是描述的此间女子。 只有面对小乔,他们才记起自己原来还是读过书的。 乔妙仪没有理这几个人,而是直接看向蜷缩在地上的青年。 灰扑扑的衣物,身上脏污、血痕和冷水混入一块,整个人都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他不知道已经安全,还紧紧攥紧着自己的手。 指缝里甚至溢出几丝鲜血。 为首的紫衣少爷站在盛琅环前面,挡住乔妙仪看他的视线,有些心虚的说道:“小乔,一个残废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我们去前院玩,要不然去我的祈宏院,我前些时候得了个好玩意。” 另一个人也笑嘻嘻的挤了过来,“就是,不要看这些,秽气。” “要不然,我在雀仙楼定个大雅间,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望着争先恐后献殷勤的兄弟,楚灵儿又酸又羡。 望了眼他们,乔妙仪开口道:“知道吗,在电视里,你们活不过三集。” 他们茫然问道:“什么叫做电视三集?” 乔妙仪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就是第一集,等到第三集……你们就知道是何物了。” 她转头看向躺在地上已经意识模糊的人。 真是惨。 就像是路边被人踢过的野狗。 可是…… 她清楚的看到了他背后的气运,磅礴的黑色,如一只暂时闭着双眼盘踞着身体的蛟龙,散发出让人战栗的气息。 第2章 第二章 有人在靠近他。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清冷的光线投入眼帘,逆光下是一个纤细的少女剪影。 是谁? 鼻尖除了血腥味,还有若有似无的女子馨香,他抬头,努力看清楚对方,如春雨下伸展开来的嫩绿新芽,这抹绿意攀爬而上,织成了她的裙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肤如新雪,乌黑发亮如宝石的双眼点缀其间,整个人像是用珍珠玉石鲛人纱人世间一切的美好滋养长大的花朵。 拥簇在众人的中间。 却独独向他而来。 一瞬间,巨大的落差向他袭来,她就像天边的星辰,而他是这地上的污水,云泥之别,犹如天堑。 连忙避开视线,盛琅环下意识的垂下头,抿紧惨白的双唇,身体微缩,掩耳盗铃的遮住这幅残破不堪的身体。 “小乔姑娘,他是荡.妇所生,仔细别脏了你的手。” 闻言,盛琅环双唇更加惨白了。 “你别看着他可怜,其实他娘原本是我爹娶的小妾,我爹本来宠爱的紧,连出征边疆都带着,谁知他娘居然背着我爹勾搭了个野男人,你说这不是荡.妇是什么?还把这个天生残废的野种生了下来,他的血,脏。” 自己的身世就被当面说了出来,盛琅环如被撕裂的伤口,鲜血淋漓的暴露在空中。 无所遁形的暴露在她眼里。 更加绝望和痛苦的是,这些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血,脏。 盛琅环挣扎的爬向他的轮椅。 顾不上自己的姿势多么的狼狈。 正在这时,四周突然响起倒吸凉气之声。 紧接着,盛琅环感觉自己身后的袍角被扯了扯,他立即回头看去,那个人离的很近,蹲着身体,裙纱都拖入了泥水中,她弯了弯眉眼,干净的手拉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盛琅环黑沉的瞳仁一震,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她低声说着,语气平常。 “冷吗?” “一定很冷吧?” 不止如此,她还用衣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脏污。 温热的指腹不小心拭过他冰冷的脸颊。 盛琅环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让他浑身紧绷,像是陷入了某种镜花水月的幻境,只要他一动所有的温暖都会瞬间消失。 他颤了颤长睫,细细的去感受那一点点的温柔暖意。 “你身体好烫,是不是头晕眼沉?”她说道:“可能是发烧了。” 春寒加上这单薄的衣物,冰冷的井水,不发烧都难。 见平时把他们当做透明人的乔妙仪,如此温柔关心的对待一个残废的野种,紫衣少爷不由得怒火中烧,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高高扬起地上的木桶就想向盛琅环砸来。 没料到的是乔妙仪居然抢先站了起来,把盛琅环紧紧的护在身后。 “不许欺负他!” 就算是生气的小乔也是极为好看的,紫衣少年深深的吸了口气,瞪了盛琅环一眼,狠狠的扔掉木桶。 “我们走!” * 安置好晕过去的盛琅环后,乔妙仪才离开镇国公府。 在回家的马车上,她整理平日里楚灵儿对她透露的信息。 偌大的镇国公府里,镇国公楚雄真正唯一看重的儿子就是嫡长子,他大哥楚灵宰,其他子女都是养着罢了,除了盛琅环,这个连血缘关系的都没有的养子,他是里面最特别的。 放在偏院里不闻不问,由着他被欺辱也不管,但是底线就是不能妄图杀了他。 楚家一直视盛琅环为污点为耻辱,曾经大夫人示意要杀了盛琅环,险些就要得手,却被镇国公贴身护卫也救下,大夫人因此还被挨了一巴掌,关了两月的禁足。 乔妙仪撑着脸想到,这也太奇怪了吧。 盛琅环的娘给镇国公戴了一顶绿帽,他还把这个孩子带回府里养着,贴身侍卫保护着,这究竟是图什么? 难道跟盛琅环的气运有关。 除了她大哥乔琊,她从未见过如此强盛的气运,庞大的力量代表着美味的爱意,真实心动。 很久以前,她穿越到神界,变成了靠吸食爱意续命的灵,在神界强大者诸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爱意,咸鱼躺赢。 可惜后来,神界前任们的修罗场不小心翻车了,诸神大战,她这个弱小无辜无助的小可怜被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贬到下界,一个死胎的身上。 她耗尽所有灵才与身体融合,只不过这具身体还是太虚弱,活不过十六岁已成定局。 如果她在死之前能得到足够的爱意,她就能凭借着爱意修炼,飞升也是可能的。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回到盛琅环身上,认识楚灵儿这个塑料姐妹花纯属偶然,她是郡主,又在皇城脚下的临京城,闺女圈少不了聚会,楚灵儿主动攀谈,还邀请她去镇国公府赏花,然后,她偶然间发现了盛琅环…… 吸食爱意是她的本能,她与想拥有爱的人会产生吸引力。 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什么身份,无论什么关系。 都会,不断的靠近。 第3章 第三章 安阳郡王府。 青瓦白墙,飞檐反宇。 乔妙仪一跨入主院,就看见她娘柳氏坐在软椅上喝茶,桌上搁着一个光芒黯淡的通讯玉牌。 这玉牌在这个下界就是个一次性视频电话机,灵气耗尽就不能用了,还贼贵。 她一下就想到了远在边关的乔琊。 “娘,刚刚是大哥吧,再过几日,大哥会回来吗?”乔妙仪有些期待的问道。 柳氏却不在意的说道:“说不准,毕竟边关路途遥远。” “也是,那我的礼物怎么办……” 柳氏一笑,“你的生辰,你哥还能忘了不成?早就让翡玉坊给你打了一对鸡血石镯子。” 乔妙仪歪头道:“贵吗?” 柳氏一愣,道:“价值不止千金。” 乔妙仪,“如此甚好,算哥哥他有良心。” 柳氏哭笑不得,“这乔府的置地资产金银珠宝不都是你的吗?我也没克扣你用度啊,怎么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害,谁还嫌银子多呀。”乔妙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柳氏话锋一转,问道:“银子事小,我且问你,你今天去镇国公府是不是干了件不该干的事,平时做些善事,捡些猫猫狗狗施舍点银子也就算了,但是你知道镇国公府里的水有多深吗?不该帮的人不要帮。” 盛琅环可不是不该帮的人…… 乔妙仪假装苦着脸,说道:“娘你这么快就知道了啊,实在是那人太可怜,我见着心里不忍。” 从书苑回来的安阳郡王乔康一眼就看到乔妙仪委屈巴巴的皱着一张小脸。 连忙走近问道:“怎么了这是?” 知道来龙去脉后,安阳郡王一拍手掌说道:“我觉得妙仪乖崽做的没错啊!” 柳氏怒瞪他,“乔康!你什么意思?” 安阳郡王道:“不愧是我乔康的乖女儿,看来小时候教你的你没忘,想你父亲我在朝中赚那么多银两还被封异姓郡王,辛辛苦苦的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我乖崽想做什么做什么了!别说帮一个人,直接把他抗回郡王府我都支持啊哈哈哈哈。” 这话听得柳氏太阳穴直跳,听听,这是人话吗? 柳氏坐在椅子上,“反正我不同意妙仪再去镇国公府。” “又在吵什么?” 一个颤巍巍的锦衣老太太被两个丫鬟扶着走了进来。 柳氏一看,正是乔妙仪的祖母,平时住在别院图个清静,今天怎么来得这么快?老太太穿着青缎银鼠褂,金线勾织的抹额包裹着一头白发,虽然年近六十,眼神依然锋利,嘴角平拢着向下,看着十分不好亲近。 早年时,柳氏在她手里没少吃亏,到这把年纪,府中的事都要过她眼。 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眼睛盯向乔妙仪。 丫鬟们屏气缓息,柳氏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突然,乔妙仪眼睛一弯,哒哒跑到老太太身边伺候着,“祖母你可来了,一天不见,孙女好想你。” 不好相处的老太太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拍了拍她的手,“你少哄我,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是不是你娘又欺负你了?你爹做不了主,祖母给你做主,我乖孙可不能受委屈。” “……”,柳氏无言,整个家里最不可能受委屈的就是乔妙仪。 不仅不委屈,还宠上了天。 她就不该平时那么惯着乔妙仪,不过柳氏心里也知晓,她这个当娘的根本不舍得对她做什么。 乔妙仪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心头肉。 当年,柳氏和安阳郡王伉俪情深,却迟迟没有孩子,过了多年好不容易得了第一个孩子乔妙仪,还险些在娘胎里就死了,出世后自然是当做眼珠子疼,只是这孩子先天不足,眼看着就要夭折。 柳氏和乔康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幸好,一个得道仙长路过救了乔妙仪,还收了她当弟子,尽管如此,仙长还是断言:这女子活不过十六岁。 他们一家人一边拒绝那天到来,一边给予乔妙仪最好的。 这件事在安阳郡王府只是个小风波,不一会儿,大家又和乐融融的一起吃饭,而柳氏和乔妙仪商量着春日来临,该去选两批锦缎做新衣,再给家里添购点新香。 而此刻在镇国公府。 简陋的小屋里,盛琅环闭着双眼躺在木板床上,眉头紧锁,显然是做噩梦了。 四周像是在一个昏暗的庙宇,墙壁上绘满了古怪神秘的图文,女人的哭泣声男人的吵闹声,甚至还有刀剑碰撞的响动,嘈杂又混乱,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一片混沌黑暗中,所有光线都消失了。 他逐渐淹没在噩梦中。 直到。 清晰又明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冷吗? 一定很冷吧?没事了。 不许欺负他! 伴随着这道从未听过的声音,一束暖光划破了眼前的黑幕,那些害怕不甘屈辱都融化在了这道光芒中……他情不自禁的微睁双眼,努力的朝着这束光伸出手…… 盛琅环猛地睁开眼,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入目是四面光秃秃的墙壁。 是他做噩梦了,那声音和光都是梦中的幻觉吧,他犹记得昨日在学宫时,被那几个楚家人故意来找他麻烦,把他打倒在地泼了好几桶冷水,冰冷刺骨过后头就昏沉沉的,身体发烫,按常理说,他现在已经病倒在床上。 可是现在,他不仅没有任何的不适,四肢还透着暖意。 盛琅环目露疑惑,漆黑的双眸一转,竟然在床头看到一个大约食指大小的玉瓶。 这个玉瓶绝非他屋中所有,盛琅环拿起小玉瓶,入手柔软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还隐隐散发着清雅的灵气,他惊讶的掀开软塞,里面果然躺着几颗灵丹。 看品阶起码是中等灵丹,他正是吃了这个所以不仅所有的病都好了,身体还比往常更加爽利。 究竟是谁…… 会浪费这么贵的灵丹喂给他。 盛琅环的指腹不自觉的轻轻摩挲光滑的瓶面,心中的异样越来越大,脑中控制不住的跳出那道身影和那束光。 所以昨天下午发生的事其实不是他的幻觉!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在他被打的意识模糊时真的有一个穿着绿裙的女子走来,她面容娇柔,声音轻软,却把他紧紧的护在身后,这都是真的。 盛琅环心中一跳,目光灼灼的望着手里的玉瓶。 这个肯定也是她留下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他的生死吗?像她那样的女子怎么会多看他一眼,特别是他低如尘埃的身份…… 从他有记忆起就被叫做野种,小时候他不懂这个称呼什么意思,只是当别人这么叫他时露出的嘲讽和憎恶让他感到害怕,他们说他是荡.妇所生,要不是镇国公仁慈大度收养了他,他这个残废早就死在野狗豺狼的嘴里了。 他只能坐在轮椅上,顶着野种的身份,与这贵气的镇国公府格格不入。 府里的人把他视为眼中钉,视为人人可欺的废物,就连下人都会当面欺辱他,就连盛琅环自己,都憎恨着自己。 他憎恨自己的血脏,也憎恨整个镇国公府的人,包括那个‘仁慈大度’的镇国公楚雄。 真是可笑,楚雄这个人跟仁慈大度可是毫无关系,战场上他喜爱屠杀毫不留情,朝堂上他铲除异己毫不手软。 盛琅环清楚的知道,楚雄被他生母如此羞辱怎么可能不恼,故意留着他小命,只是为了让他受尽侮辱,这不比直接杀死他更加折磨人吗? 送他上学宫也是为了让他明白世俗礼教,从而更加厌恶自己的身份。 不得不说,楚雄做到了,盛琅环十几年来过得生不如死。 他的世界早已一片灰烬了。 盛琅环想到,他如此身份又是残废,为什么她会向自己伸出手? 她定是在可怜他…… 这次救助不过是她突发善心罢了,只是个意外。 他理应感激她但也仅限于此,不能有多的妄想。 只是一次的意外罢了。 盛琅环暗自不断的警告自己。 手中却攥紧了小玉瓶。 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当盛琅环再次见到乔妙仪时,顷刻间,溃不成军。 时值四月底,大地初暖。 临京城的学宫内。 盛琅环坐在最后一排,当夫子说要来一位新学子时他毫不在意,听到先生说是安阳郡王之女时,盛琅环惊讶的抬起头,然后在众人热烈的目光中,乔妙仪踏着晨光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毫不遮掩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盛琅环平静的心顿时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黑暗的人生里突然有了期待。 第4章 第四章 皇亲国戚读书的地方叫国子监,权贵世族读书的地方则叫学宫,起初,小乔不乐意来学宫,一朝解放怎么可能再去学四书五经,但是自从知道盛琅环也在学宫,为了接近他,小乔便当了插.班生。 盛琅环在一帮世家子弟中太突出了,绫罗绸缎堆里的布衣,面容清俊,黑眸深刻,周身气质更是不俗。 跟盛琅环打过招呼后,乔妙仪盘腿坐在了自己的桌前。 殿前的先生轻咳一声抓回学子们的注意力。 “如今九洲天下,分为七国,世间族类多为人族,但也有许多异人族、妖族,比如咱们梁国基本上都是人族,但在七国的中间交界处有着闻名天下的灵和书院,”提到这个名字,他不由得目露艳羡,“那可是天下奇人才子汇聚之地……” 灵和?乔妙仪打了一哆嗦,这不是踢她下界那人的名字吗?她又自我安慰道,只是巧合罢了,神界那些个神君最不屑的就是下界了。 她的重心还是要放在盛琅环身上。 想到这里,乔妙仪回头看去,孤僻又被孤立的盛琅环就坐在最后。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盛琅环忙垂下头,心跳突兀的乱了一拍。 乔妙仪面色如常的转过脸,心里暗自感叹,清洗干净后盛琅环的脸真是好看,鼻若悬胆,唇含珠峰,眼睛如用墨染,当得起临京城里第一贫穷贵公子,就是太瘦,像是颀长的青竹,袖口处空荡荡的。 想到那个破败的后院,估计他在里面都没吃过几顿好饭。 学宫中午准备的有膳食。 但盛琅环一般不会去,里面的人都会故意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的腿。 他默默的拿出从后院带出来的馒头。 镇国公府的下人偷懒,一日只会给他送一次餐食,三个馒头几碟咸菜和馊水似的冷粥,他只吃一半,另一半带到学宫当午食。 放了一夜,馒头就像石头一样冷硬,盛琅环低着头边吃边翻看五湖游稿和甲申集。 忽然,他听见那道声音喊了个人的名字。 “绿玉。” 盛琅环赫然抬头,发现整间书房就只剩下他和乔妙仪两人。 为什么她也没有去? 名叫绿玉的婢女手里提着一个梨花木食盒,然后径直走到了他面前,婢女打开盖子,有鱼有肉,米粒饱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盛琅环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乔妙仪翘起唇角,“我多带了一份饭菜,要是不嫌弃,你可以帮我吃掉吗?” “……”,盛琅环没有说话。 绿玉对面前的男子死亡凝视,这可是小姐专门吩咐过按她的规格多做一份,害怕冷掉还让她一直用灵气温着,为了照顾他的尊严,还故意说是自己多带的,要是这男子不识好歹糟践了小姐的好心,她就对他不客气。 见盛琅环不开口,乔妙仪有些担忧的跟绿玉对视一眼。 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同情心刺伤了别人。 场面一时有些沉默,乔妙仪怕尴尬,连忙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你不想吃,我……” “谢谢。” 男子声音微哑。 “……嗯。”乔妙仪见好就收,转回头吃自己的饭。 绿玉轻哼一声收起自己隐形的五十米大刀。 而盛琅环望着自己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知怎么,视线也在热气中微微模糊。 他拿起搁在旁边的木筷,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刻着个乔字。 他把这个食盒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乔妙仪看到空荡荡的食盒不由得感叹到,十几岁的年纪还在发育,食量挺大,明天得让厨房多做点。 除了热食,营养均衡也很重要。 于是第二天,盛琅环发现绿玉给他的食盒饭菜又多了些,除了蛋肉还有青菜胡萝卜,他抿了抿唇,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第三天,食盒的饭菜又多了些。 盛琅环依旧把它吃完了。 但乔妙仪又觉得不妥,发展成暴饮暴食可不行啊。 第四天,梨花木食盒里又恢复成正常的分量,开始加入一些带灵气的食物。 盛琅环手一顿,埋着头一筷子一筷子的吃掉。 有了乔妙仪平时的食盒照拂,盛琅环便不必再吃镇国公府里端过来的冷饭,特别是加了灵气的食物,就算只吃一顿也不会饿。 肉眼可见的,盛琅环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红润。 这件事很快就被其他人发现了。 中午,盛琅环打开食盒,正准备吃时,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食盒扫翻在地。 “好啊原来是躲在这里偷偷吃?”几个富家子弟围了过来,平时,盛琅环就是学宫里的异类,他们看不顺眼但不屑于跟他计较,只是,一个瘸子凭什么让小乔郡主给他赠食盒? 楚家的紫衣少爷见盛琅环被围了起来,才满意的笑了笑,离开这里。 “你们要干什么?”盛琅环阴沉着脸。 就算只是因为同情她才会这么做,就算她迟早会厌倦,可是他也不想那么快就失去。 对于身处在冰冷黑暗中的人,那一点阳光实在是太可贵了。 冷着脸的瘸子散发着气势居然还挺唬人的。 其中一人推了他一掌,他腿没有知觉下盘不稳,当即一个趔趄要不是双手掌着桌子就被推倒了。 “哈哈哈哈,我就说一个残废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拉起他的衣领,威胁道:“离安阳郡主远点,她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这句话也是每天起床时盛琅环告诉自己的话。 站在门边的人咳嗽一声,拉着他衣领的富家子弟立马松手,站得远远的,盛琅环抬眸看去,原来是乔妙仪带着绿玉进来了。 立即有人咋咋呼呼的大声喊道:“哎呀,盛琅环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嫌饭菜不好吃就直说嘛,怎么能直接扔在地上呢,多浪费别人的一片心意啊。” 乔妙仪惊讶的看了过来,目光顿在地上,那里是一团已经脏了的饭菜。 盛琅环扣紧了轮椅,原来这些人不仅仅是想教训他,更加是想陷害他,但是这些蠢货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是背后有人指点。 他心里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这是陷害,可是乔妙仪呢? 她会相信他吗? 乔妙仪皱着眉头走过来,那堆人纷纷让路,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叹了口气,道:“绿玉,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绿玉,“是。” 再然后,乔妙仪什么都没说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剩下的人一头雾水,就如此了?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只有安慰自己的想到,兴许是小乔心善不忍苛责,其实已经对盛琅环寒心了。 四周的人也散去,只留下盛琅环。 他孤独的坐在角落里。 目光片刻都没离开过小乔。 午后静谧的阳光给她镀上一层薄金色,乔妙仪的背影纤细美丽,绿云般的长发被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斜斜的插.着一支金步摇,身体稍微动一下,那金步摇就会晃一晃。 她相信了? 还是没有信? 盛琅环的心控制不住的一点点沉下去,双手也变得冰冷。 他向来不屑于别人的同情可怜,可是现在,连同情都快没有了,因为那份温暖,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盛琅环,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竟然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 这些温暖和善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属于过他。 就算短暂的出现了,也会很快消失。 他只是一个低到尘埃里让人随意践踏的废物,盛琅环眉眼间浮现阴郁之色。 搭在轮椅的手腕下,青绿的血管突突的流动着一股浓郁黑气,就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瞳仁中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如漆黑深潭不可见底,隐约有黑芒汇聚其中。 就在他要陷入黑暗时,盛琅环脑中突然浮现一张笑脸。 整个学宫,她只向他一人露出的笑容,明媚春光,灿如桃李。 黑芒瞬间褪去。 他手下意识摸向了藏在怀里的小玉瓶。 这个小玉瓶一直被他随身放在怀里,已经被他的体温了捂热了,至少,还有这个东西一直陪着他……脸色苍白的盛琅环握紧了温热的玉瓶。 * 红墙黑瓦,一棵硕大的银杏树伸出墙外。 幽静别致的蜿蜒回廊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正是乔妙仪,另一个是着紫色华服的楚家三公子,中午那场局就是由他暗中指使,目的自然是陷害盛琅环,又不脏他手。 乔妙仪肤白胜雪,琼鼻樱唇,一双黑瞳明净含光,无一处不可爱美丽,楚三公子光看着她的脸就能待一整天。 但乔妙仪显然没这闲工夫,开口道:“究竟有何事要引我到这里说?” 楚三公子回过神,上前一步,说道:“小乔,今天中午你也看见了,盛琅环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千万别被他骗了。” 乔妙仪盯着他,楚三莫名有些心虚,低声道:“再说了,盛琅环名义上是楚家的养子,但是临京城所有世家贵族皆知他的身份,他又是个残废,亦没有灵根,虽看过几本闲书,会写点东西,但是无人会用他的,”他望向乔妙仪,认真道:“他不值得你青眼有加。” 楚三公子又道:“他身份低微,注定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意外听到这句话时,盛琅环正路过墙外,一片银杏飘然落在了他的腿上。 他说的对,他不值得任何人的付出。 盛琅环闭了闭眼,纤卷的长睫在眼睑下投落一片阴影。 他手摸向辊轮,想离开这里。 墙内传来一道清澈柔软的嗓音,他听见乔妙仪淡淡的回道:“可我觉得盛琅环终有一日会一飞冲天。” 第5章 第五章 楚三公子脸色变了变,“你在说什么?” 乔妙仪道:“我说,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楚三公子道:“就凭他?小乔,我不是说过他的身份和他那双腿……” 乔妙仪摇摇头,也道:“他身世不堪,腿部有疾,可是我还是相信他,以后会成为一个任何人都不敢轻视的人物,人生漫长,何必用一时的眼光来拘泥自己。” 然后她伸出了两根手指。 “这又是什么意思?” 乔妙仪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轻语道:“还记得我说的吗?电视里活不过三集,现在是第二集了。” 楚三公子觉得乔妙仪被盛琅环下了迷魂药。 一甩袖子怒道:“无知妇孺!等着看吧,盛琅环迟早要被赶出楚家。” 这里他待不下去了,转身就气冲冲的走掉。 乔妙仪还嫌不够,故意大声对着他背影说道:“盛琅环就是厉害,比你聪明比你强。” 紫衣少爷身体一顿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而墙背后的盛琅环忍俊不禁。 这楚三公子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输给他吧,比他聪明倒是真的,笑过之后,盛琅环不由得抬眸看向这面红墙,视线好似能穿过墙壁,看到乔妙仪。 那句话还在脑中盘旋,盛琅环捡起腿上的银杏叶,握着细细的叶梗,目光温柔的望着叶面上的绿色脉络,轻语道:“她是这么看我的吗……” 他会变成她口中的蛟龙? 一时之间,他的心都像被放入了热水中,从未有过的勇气和自信涌了上来。 难以言喻的心绪快要溢出胸腔,让他所有的不甘顷刻间消失,让他四肢酸软,再也无力抵抗。 那种感觉叫做,满足。 * 先生走后,学宫里的学子们也各自归家。 空荡荡的房间里,等所有人走光了,盛琅环才慢吞吞的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从学宫到镇国公府要走整整一个时辰,更别说他转着轮椅,每次回到别院已经是披星戴月了,往常他觉得这条路实在太长,仿佛没有尽头。 今天,他才发现临京城挂满了彩灯,银花火树,迷人眼睛。 紧接着,绿玉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盛琅环心中一动,是绿玉,那她呢?盛琅环下意识的用视线探寻,但并未见到她的身影,旁边只停着一架马车,他视线停在马车上,她在里面吗? “盛公子,小姐在马车里等你。” 绿玉是一个炼气七层的高手,轻易的就举起了轮椅,把他放进了马车里。 里面,还烧着暖炉,有些熏热气息。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中间,见他来了,心中一松。 乔妙仪直接开口道:“盛公子,对不起。” 她在跟他道歉? 没有察觉到对方晦涩的神情,乔妙仪兀自检讨着。 “是我想的不周,你的处境不易,那群人都是坏心眼见不得人好,往日你凄惨才如他们的意,自然不愿看到你有丁点的好,我应该低调点至少避着些那些人。” 少女双眼明亮,秀气的眉头轻轻蹙紧,脸庞就像花室里娇养的蔷薇花,语气有些抱怨和不满,生动鲜活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马车里的炭炉,盛琅环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四肢传往身体每一寸,无一处不熨帖舒适。 盛琅环低声道:“所以你不信他们?” 乔妙仪讶然:“我自然信你。”再说,那群人演技实在太过拙劣。 他只要这一句便足以。 抬起乌黑的双瞳,面前的乔妙仪一脸理所当然。 “你……” 乔妙仪看向他,“?” “没什么。” 盛琅环想问她一句话,但是话在嘴边又被自己的咽了下去,黑眸沉了沉,另起话头道:“你就送我到这里吧,镇国公府就在前面,剩下的路我自己回去。不用那么麻烦的……” 乔妙仪道:“不急,我让绿玉把你送到国公府门口。” 说着她自顾自的掀开厚重的帘子,一股夜间寒气吹拂而来,吹动她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瓷白的皮肤,她望着外面的灯火,说道:“你一个人多孤单啊。” 孤单? 乔妙仪简单又随意的一句话,又轻易的掀起盛琅环心中的波澜。 他眸光闪烁,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个,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每天只是努力的活下去便用尽全身力气,哪里有孤单的权利。 可是他如今跟一个关心他的人坐在马车里,风雨吹不着他,如果再让他独自一人淹没在万家灯火中,那是多么的孤单啊。 盛琅环沉默着,乔妙仪也没有再开口。 最终,马车还是停在了国公府门前,临下车时,盛琅环原本是滚动轮椅闷头向前走着,忽然,他转过头来,望着乔妙仪低声道:“谢谢。” 他眉眼真挚,像是融化的冰川,一瞬间,乔妙仪有种被接纳的感觉,他在谢什么?是每天的食盒还是第一次相见的相助,亦或是路程上的陪伴,又或者都有吧。 “不要客气啊。” 乔妙仪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映衬着临京城的彩灯,轻轻在盛琅环眼里绽放着。 待他离去后。 绿玉背着盛琅环说他坏话,“小姐,你干嘛对他那么好,世间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 乔妙仪奇道:“我对你不好吗?” “小姐待我恩重如山。”现在的九洲七国并不太平,要不是安阳郡王府要不是小乔,她早就饿死了,怎么会成为炼气七层的高手,有不愁吃穿的生活,跟郡王府一家人情比亲人呢。 “只是,我看那人不像什么良善之辈。” 白天他被人栽赃陷害,能隐忍不发也不为自己辩解,后又在马车内问小姐是否相信他,说明目标明确,城府很深啊。 只是,要求这样的人是良善之辈是不是太苛刻了呢……乔妙仪不成形状的躺倒在软椅上,漫不经心的想到。 她看了绿玉一眼,笑道:“我看你是吃醋了吧?” 绿玉脸颊一红,“小姐你又在乱说话了。” “难道不是吗?”乔妙仪笑嘻嘻的,一双美眸摄人心魄,“放心,在我心里还是我们家绿玉最可爱了。” “小姐!我不跟你说话了!”绿玉臊的脸热,连忙掀起车帘走出去透气。 第二天,乔妙仪到了学宫,盛琅环立即抬起头,眨了眨黑色的双眸。 像是在专门等她的到来。 乔妙仪笑,露出银牙贝齿。 盛琅环想了想从桌下拿出一本书,来到乔妙仪的面前,他耳尖有些微红,将书妥帖的放在书桌上,说道:“这学宫你比其他人来的晚,之前的内容我都做了注解,如果夫子说到你不懂之处,可以翻出来看看。” 这下轮到乔妙仪惊讶了,她依言翻开,发现何止是注解,简直是把文言文挨着译成了白话文的程度,清雅的小字占满了空白的书页,整洁有序,足以看出注解之人的用心。 如果是盛琅环自用,完全用不着写的这么详细。 是为了她专门用一夜的时间完成的。 乔妙仪手指抚过书页,有学神罩着感觉真好,麻麻再也不用担心她的学习了。 她弯了弯双眸,说道:“这就叫做……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对吧?”乔妙仪继续念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永以为好也。 耳朵的热度逐渐向脸颊弥漫,盛琅环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腿,让自己清醒些。 乔妙仪与他有云泥之别,他不配。 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中午时,盛琅环还是拿出他的馒头咸菜,但一点也不觉得难熬。 晚上出了学宫,盛琅环习惯性的抬起头,准确的搜寻到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这是他和乔妙仪形成的默契。 他们每天都共乘一辆马车回家,车上有给他准备晚上吃的食盒,而乔妙仪最喜欢的是剥出籽的葡萄,果肉饱满,汁水甘甜,然后望几眼手指头再十分不舍的用锦帕擦干净。 路上并不无聊,大多数时候都是乔妙仪在说,他在听。 然后驶过三条大街,两条小巷,停在路口尽头处。 途径一条街口时,窗外的小贩在卖些女子杂货,摆放的有各种珠钗首饰,还有铜镜,盛琅环只是虚虚的看了一眼,便顿住身体。 镜子里那个男人是笑着的。 印象中他几乎没有这么平静过,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 回过神,盛琅环发现乔妙仪正盯着自己。 “怎么了?” “盛琅环你该多笑,好看。” “好。” 盛琅环想说,正是因为她,他才学会如何去笑。 就算这条路始终都有尽头,至少让他回到黑暗世界以后不会感到冰冷。 上次他想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越来越不想知道答案,只要能一直像这样,不要改变,一直这样就好。 可当他第二天再来到学宫时,原本她每天坐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眼前的景色就像活生生的被挖掉一块。 第6章 第六章 今天是乔妙仪的十五岁生辰。 一大早她就被碧玺绿玉从床上拉了起来,洗洗刷刷涂脂抹粉,梳好头发穿好金缕靴,这才打扮妥当,先去别院老祖宗那里请安。 老太太先是细心礼了一遍佛理,添香奉茶,才给取下念经供奉足足有一年的长命锁。 “乖孙,来戴上,平平安安又一年。” 布满皱纹的手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老太太双眼里隐隐有泪痕,“哎,转眼间就这么大了,我十五的时候都已经嫁为人妇,你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也好……只要能永远留在我们身边……” 见祖母眼中要涌出泪水,乔妙仪连忙抱住她的腰撒娇。 “祖母,那我今儿个就不出去了,专心伺候在祖母身边可好?” “又说胡话,听前院动静不早了,快去给你父母请安吧。” 老太太发话了,一旁的丫鬟们才拥过来。 乔妙仪脖子上挂着制作精巧的长命锁,一路来到柳市和乔康的主院,走到门口,乔妙仪就听见柳氏数落她爹的声音,她走进去后,柳氏连忙转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而乔康脸上的神色亦不轻松。 见她来了,柳氏招招手,“过来我看看。” 平日里,乔妙仪穿着简单,那叫清水出芙蓉,今天仔细打理过,一件月蓝色长裙逶迤拖地,绿云长发里点缀着几颗琉璃石,点点斑斓,更衬得皮肤白皙,如同初云拨月般光彩照人。 “我女儿真好看。” “我乖崽全天下最美。” 柳氏斜睨了乔康一眼,“哪有自诩第一的,别人听去岂不笑话。” 乔康不同意,“如果别人笑话那就是他嫉妒。” 柳氏,“……” 她不该跟戴了十级美颜滤镜的男人争论这个。 柳氏,“行了,今天小乔生辰,好多人前来贺礼,我们吃过早食便到前院准备着。” 安阳郡王业务能力强,还被封为异姓郡王,乔康也颇受皇帝待见,众所周知,两口子最疼爱的就是乔妙仪,比看自己还重,她生日宴,朝中关系不错的都会携眷出席,一般的也会送上礼,这不,时辰还早,管家就开始准备唱礼了。 “对了,我和你父亲的礼物已经记你院上了,这是你哥送的镯子,昨夜翡玉坊才送过来。” 这对鸡血石镯子水头很好,还有几分纯净的灵气,柳氏看了眼道:“你大哥对你倒是不错,不枉我们把他养这么大。” 她问道:“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回朝了吗?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儿知道呢,他也没说,估计还有一月有余。” “哦……” 乔妙仪看柳氏神色淡淡,想到父母虽然十分疼爱她,但对大哥乔琊却是不假辞色,原因无他,乔琊是过继来的孩子,只有她才是身体掉下来的骨肉,一碗水端平对于这对溺爱她的父母来说,太难太难。 送礼,收礼,谢礼。 安阳郡王府难得的热闹,乔妙仪维持大家闺秀的人设,笑不露齿,端庄大方的周旋于众家眷女子中,还要抽空去大街上施粥,一天下来终于挨到了晚宴。 留下来的都是同宗亲族,乔妙仪看了眼人群,转头向碧玺问道:“绿玉去了吗?” 碧玺点点头。 每天学宫的日子是盛琅环一天之中最轻松的阶段,对于书本他向来都是全身心投入,可今天一整天下来,盛琅环都魂不守舍,视线时不时的望向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好似,她会突然出现给他惊喜。 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他还是没有等到乔妙仪。 他垂下眸光,难以控制的失落。 “盛公子原来你还待在这里,我就说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你出来。”绿玉走到他跟前,轮椅上的男子抬起眉,眸光让她一惊,怎么跟要吃人一样…… 再细看,盛琅环眼中一片沉静,绿玉心道,她一个炼气七层怎么会害怕一个腿脚不便利的人呢,她说道:“今天是小姐生辰,小姐特意让我邀请你去安阳郡王府参加晚宴。” 绿玉去学宫请盛琅环,乔妙仪在府里遇到了不受她待见的一家人。 “来二姑母这里看看,哎呀,长得真是乖巧可人,我前些日子在绣堂看到一个新出的花样好看的紧,就叫人缝制了十张锦帕,你呢换着用。” 眼前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笑着把那十张帕子放在了乔妙仪手上,道:“咱们范家不比郡王家显赫富贵,但礼轻情意重,小侄女你可千万别嫌弃。” 光听这话乔妙仪就要窒息了,再看这十张都是一模一样鸳鸯图的帕子,她真没看出这情意重在哪里。 她微笑,“谢二姑母。” 身后的二表哥伸出头来,笑嘻嘻的说道:“表妹花容月貌,我特意写了一首诗恭贺表妹生辰。” 他站了起来,周围的姨娘小姐们纷纷把目光转向他,乔家人基因向来不错,二表哥也是一副人模狗样,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乔妙仪心里摇头,懒得听他那打油诗,眸光微转,看见绿玉带着盛琅环走了进来。 盛琅环望见人群中间的乔妙仪呆了一下,乔妙仪冲他眨了眨眼。 “表妹,你觉得我刚才所诵之诗如何?”二表哥颇为自得的问,他发现乔妙仪压根没正眼瞧他,而是望着远处的一个男人。 长得不错,坐轮椅,一个残废罢了。 “表妹?”二表哥有些不满,乔妙仪敷衍道:“甚好。” 便直接走向那男人。 瞥见周围人露出揶揄的眼神,二表哥脸色难看,在小乔眼中他竟然还不如一个残废重要吗?还是说仗着郡主身份看不起他? 他脑子一热,大声道:“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也活不过十六岁。” 此言一出整个乔府都安静下来。 乔妙仪停下脚步,盛琅环猛地抬起头,面前的女子双眼晦涩不明。 活不过……十六岁是什么意思? 话出口后二表哥就后悔了,他有些忐忑的看了乔家人一眼,不安的缩在了他娘的身后,二姑母扯了他一下,低声道:“乱说什么呢!” 啪!的一声柳氏拍桌站了起来,指着二表哥的鼻子怒骂道:“你算个什么草包废物垃圾玩意儿也敢在郡王府大放厥词?给我滚现在就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郡王府!我们两家一刀两断,再也不要往来了!” 这一个个词扎的二表哥一家人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简直是无地自容。 “你、你个泼妇!”二姑母一扭帕子,尖酸道:“我儿就是直白了点,说的有什么不对?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吗,又不是我儿判的词是那位仙长说的,拿我儿撒什么气?”她斜睨柳氏一眼道:“呵,我是你们啊,真不能安心过这个生辰,明年就十六了,只剩一年咯!” 二表哥暗自点头,给他娘助威,道:“就是,再美有什么用啊,谁敢娶?早说了嫁给我,虽不能当正妻起码有生之年还能嫁出去。” 这说的是前几年的龃龉,二表哥贪图小乔美色,二姑母想亲上加亲,探过柳氏口风,当然被柳氏挡回来了,后来关系就愈发差,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二姑母一家居然如此刻薄无礼。 “你们……太过分了!” “娘。”乔妙仪赶紧跑过来扶住柳氏。 又转头道:“碧玺,去叫父亲。” 碧玺连忙点头正待去书房时眼前一亮,惊喜道:“大公子!” 顺着碧玺的视线,众人转头看去,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着玄色衣袍,衣带飘然,眉眼似刀鞘暗藏锋芒,薄唇微抿,让人轻易不敢招惹,迎着目光,大公子乔琊阔步走来,双眸如同平静的湖泊。 院内诸多女眷见到他的脸,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含羞带怯的望着乔琊。 在乔府,真要说威慑力当属乔家大公子乔琊。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已是正二品武显将军,这次镇守边关两年期间更是威震八方邪魔,无异族敢犯,前途无量。 在临京城内更是无数适龄女子的梦中情郎。 一见到他,二姑母一家顿时吓得如筛糠抖,这、这这乔琊怎么提前回来了! 要说乔府一家心地善良,但唯独这继子乔琊却是个不好对付的。 刚才那一幕显然是落在了乔琊眼里,他面上虽无什么表情,但是目光却直直的落在了二表哥身上,顿时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二表哥惊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太子幕僚礼部中等官……” “从现在起,不许踏入乔府半步。” 乔琊目光微沉,就见到此人如一袋垃圾,当着众人的面被扔出了墙外。 “啊啊啊啊我儿!”二姑母尖叫,乔妙仪连忙捂住耳朵。 乔琊又看向二姑母,她骇然退后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女流你长辈,你如此作风我要……” 还不等她说完,乔琊招了招手,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两个随从,快速的架起了尖叫的二姑母,干脆利落的把人给推出了家门。 随即乔府大门狠狠的关上。 世界安静了。 别院里的诸位女眷客人们看乔琊的眼神又变了,想不到以沉稳内敛著称的乔琊小将军出手又快又狠,幸好她们没有像那两人般鲁莽无礼。 转眼间就解决了两个讨厌的人,乔妙仪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哥哥威武。” 乔琊这才光明正大的把视线放在小乔身上。 平静的湖泊下搅动着暗潮。 第7章 第七章 他大哥提前回来了,真是……妙啊。 乔妙仪唇角绽放出一个笑容。 望着乔妙仪的笑颜,乔琊眼底暗光闪过,却避开了她亲昵的视线,向前一步走到柳氏面前,低头行礼,“娘,我回来晚了。” “嗯。”柳氏看了他一眼,“不是说要半个月后才能到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乔琊眉目低垂,“惦记亲人,就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柳氏摇头道:“你是将军怎么能擅自脱离军队,乔琊,做事小心不要给乔府抹黑。” 见柳氏又在教训乔琊,乔妙仪连帮忙说话,“又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是大哥提前回来,二姑母一家还指不定怎么气女儿呢。” “话虽没错。”柳氏道:“可是你把人这么扔出去,摔伤了怎么办,那毕竟是你父亲的亲戚。” 乔琊道:“母亲放心,门外有我的随从,他们自会接住人。” “哎呀大哥好不容易回来,娘你就别挑哥哥的刺了。”乔妙仪站出来安抚柳氏,又跑到乔琊面前,开心道:“哥,你送我的镯子我很喜欢,看我立马就把它戴上了。 ” 说着乔妙仪拉开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皓腕,剔透的玉镯挂在她纤细的手骨上,红色映着白色,嫩生生的,仿佛轻易就能握在手掌里,乔琊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漆黑的瞳仁里倒影着少女讨好的笑容。 “……”,乔琊抿唇,站远了些。 有些冷淡的点了点头。 乔妙仪心里叹气,长大后,他们兄妹两就越来越疏远了,明明以前关系非常好,这个便宜大哥也很疼她,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中间就像隔了一条长河,乔琊远远的站在另一端,她无法过去。 他注意到了乔妙仪垂下的嘴角,事实上,从一进来他就一直注意着。 他的灵识无时无刻不注视着她。 窗棂外,几株美人蕉花瓣上缀着晶莹的水珠,琉璃屏风前,袅袅檀木香,乔妙仪站在柳氏的身边,脸庞白皙娇软,笑时眉眼微弯,嘴角绽出一朵梨涡。 就算远离两年,也无法从脑中移出。 不过,她现在看的人又是谁呢? “大哥,这是盛琅环,我新认识的朋友。”乔妙仪想起还有个人,把盛琅环推到他们面前。 盛琅环道:“大哥,伯母。” 柳氏看了他一眼,“原来就是你。” 乔琊低头,又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随后乔父跟一众好友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得知二姑母一家做的事怒不可遏,祖母知道后也直呼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当即决定再也不跟二姑母一家往来,其他亲戚见状也纷纷安慰,到晚上一起用了晚宴才告辞离开。 乔妙仪也送盛琅环出府。 这时辰已是明月高悬,热闹过后的乔府现在格外安静,几棵长柳树抽出新芽,踩着石子路乔妙仪路过时矮了矮身子,耳边只听见盛琅环轮椅滚动的声音。 吱呀——轮椅停了下来,盛琅环眸光微沉,低声问道:“你……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乔妙仪想起他应该指的是二表哥,于是点头说道:“嗯,先天不治之症,临京城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碍于郡王府的身份没有到处宣扬,不过背后也免不了嚼人舌根吧,也无所谓反正我也听不到权当不存在。” 盛琅环捏紧扶手,“你怎么能这样。” 他抬起头,眼睫下投出一片深深的阴影,“怎么能这么轻松的说出口,你就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命吗。” 乔妙仪感觉到盛琅环的愤怒。 ……是对她的? “也不是不在意,我师父是云笈仙长,别说在我梁国放眼诸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得道修士,他都说没有办法续命那我更没有办法,这都是命数所定。” 对方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极力克制着反问道: “所以你就放弃了,是吗?” 又冷又硬的语气。 乔妙仪愕然,她都这么惨了盛琅环还怪她…… 这个弟弟怎么回事? 她正想辩解几句,就看见长廊灯影晃动,遮在盛琅环脸上的阴影也跟着消散,他瞳仁浓黑,沾着几分湿意…… 察觉到乔妙仪愣住的表情,盛琅环连忙撇开脸。 顿时,乔妙仪了然。 盛琅环当日在镇国公府被打的那么惨都没哭,现在只是得知这个消息就湿了眼睛。 他不是对她生气,只是不想她死。 想到这里,乔妙仪已经知道怎么给他顺毛。 乔妙仪正对着盛琅环,认真的说道:“对不起。” 盛琅环惊讶的抬头。 她道:“为了盛琅环,我会努力活得更久一些。” 为了他? 盛琅环的心就像被一只蝴蝶撞了一下。 什么愤怒焦虑悲痛都瞬间消失,脑子成了一团乱麻,眼睛里只剩下少女明亮似火的脸。 * 把盛琅环送上马车,乔妙仪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禁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她一年后离开这个身份那盛琅环咋办,目前的一点小恩小惠也帮不了他大忙啊。 还是要好好谋划一番…… 她打道回府,没想到一回头看见乔琊就站在身后。 “大哥?” “你跟我来。” 乔琊高大的背影将乔妙仪笼罩在内,跟在乔琊的身后,她的裙摆擦过花园里金樱子,染上阵阵香气,两侧石柱退去,最终两人停在湖中亭里。 粼粼波光倒影着弯月,还有两人的侧影。 “哥?”乔妙仪疑惑,下意识去拉乔琊的衣袖。 “别碰我。” 乔琊突然出声。 乔妙仪的手悬在半空中,望着他的水润黑瞳里有几分失措,低低的喊道:“……哥。” 如同某种被伤害的小动物呜咽着。 乔琊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捏紧,胸膛里泛出细密的疼,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又觉得就是该让她知道,不要再接近他了。 收回手,乔妙仪垂着头说道:“大哥,你在疏离我对吧?” 乔琊喉头滚动,“没有。” 乔妙仪皱眉,“两年前我就感觉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大哥就被调到边关。”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为什么,是爹娘太偏心了……” 听到这个理由,乔琊自嘲一笑。 乔妙仪并未察觉,继续说道:“哥哥本来是文官,几年前却突然转成武职,爹还说保家卫国才是真男儿,实际上爹爹是觉得大哥多余。” 从她出生后,乔琊的地位就一降再降,作为过继子,吃穿用度上柳氏和乔康从来没亏待过,唯独爱,两夫妻给了乔妙仪所有的爱,无法再分给乔琊,在这个家里乔琊像个外人。 在小时候,她在吃云酥糖,乔琊只能在旁边看着;她只是打个喷嚏,两夫妻就十分紧张呼唤师父云笈仙长前来,而乔琊都快烧糊涂了,柳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叫大夫来府里;印象最深的是,祭月节花灯会时,两夫妻只牵了她的手,把乔琊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当乔妙仪回头,看见小乔琊仓惶的紧紧盯着他们。 眼神像是被遗弃了的孤儿。 如果是她也难免埋怨吧,对一个受尽宠爱的亲生女儿。乔妙仪盯着脚尖,心里也有些难受。 乔琊望着埋下去的脑袋,犹豫半响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 一只温暖的大掌摸了下她的头。 “不要多想。”乔琊自控力极高,只是浅尝辄止就收回手,声音平静道:“去边关是我自己要求的。” 乔妙仪闷不做声。 乔琊低声道:“生辰快乐。” 他从胸前拿出一个小盒子,紫檀木身四面都用金铸着异域图案,手指微动打开盖子,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一颗玉色的丹药。 “这是另一件礼物,专治先天不足之症,益寿延年,你睡前就水吞服。” 乔妙仪闻了闻,还挺香的。 “谢谢大哥,这丹药是在哪个药丹坊买的?”乔妙仪道:“比我之前吃的都好。” “边关。”乔琊简单的回了两个字,便道:“夜深了,早点回去歇息。” “哦……”都没上两句话,乔妙仪收起小盒子。 见乔琊没有其他动作便只有先离开。 待人走远后,乔琊才转头,深深的望着乔妙仪离开的方向。 如同一棵坚韧的大树。 第8章 第八章 乔琊还记得他六岁时,乔妙仪刚刚出生。 据乔父说,其他家的小婴儿都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而妹妹不同,糯米团子般又粉又乖,小乔琊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婴儿,他忍不住想摸摸妹妹的手,被乔父一巴掌打回去了。 严肃的告诉他,“这是你妹妹,跟普通人不一样,她身子弱,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她,知道吗?” 小乔琊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会用生命来保护妹妹! 转眼间,六七年过去,他变成了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而乔妙仪也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太喜欢这个妹妹了,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在她面前。 直到有人告诉他,他不是郡王和夫人的亲生孩子,有了乔妙仪,郡王和夫人也不会再重视他,当时他怒斥了那人还把他赶出了乔府,但是乔琊隐隐的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郡王和夫人从不避讳事实,乔琊知道自己是因当时两夫妻膝下无子才过继而来,只是…… 有了亲生骨肉,郡王和夫人不再需要他。 偏心的太明显了。 夏日的院子,两个丫鬟站在小乔跟前给她打扇,乔父走了过来,笑眯眯的把云酥糖放在小乔面前,“你最喜欢吃的,这可是爹背着你娘偷偷买的,快点吃别被发现了。” “爹爹最好了。”小乔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站在太阳下的小乔琊渴望的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无比失落,他也喜欢吃云酥糖啊……现在爹娘眼里只有妹妹,小乔琊无法控制自己羡慕嫉妒的心情。 “哥哥我们一人一半。”小乔跳下椅子,走了过来。 阳光照的她眯起了眼睛,一笑,露出嘴巴里掉了几颗犬牙的洞,她察觉到漏风又慌忙捂住嘴巴,直接把弹塞到了小乔琊的手里,小大人似的叹气说道:“娘说多吃长虫牙,算了算了,这些都给你吧。” 都给他吗?小乔琊望了眼手里的糖,喂进嘴里,甜丝丝的。 “好吃吗?”小乔又笑了。 乔琊愣愣的点头。 这些云酥糖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糖。 无论什么东西,她都习惯性的先照顾他,就算是郡王和夫人忘记,她也不会忘记。 就算他生病一个人在小屋里,她也是最先来看他的人。 花灯会上,人潮向前走着,郡王和夫人拉着小乔的手走在前面,他被推搡着怎么也跟不上去。 那一刻,他想的不是郡王和夫人,他想的是小乔快停下等等他啊。 他不想被她抛在脑后。 然后小乔琊看到穿着花罗裙的乔妙仪转过头,一眼就发现了他,挣脱了郡王和夫人的手,哒哒的跑到他面前。 “哥哥,我们一起走。” 小手拉着他的手,紧紧的。 陌生又温暖的情绪从那只手一直传递到心底,映衬着长街花灯,什么悄然之间改变了。 * 乔妙仪捧着盒子回到别院里,碧玺绿玉两婢伺候她洗漱一番后才安静的退出闺房。 脱袜准备入睡前,乔妙仪把盒子取了出来,打开盖子又闻了闻丹药的味道,沁人心脾,想来绝非凡品,只是就算是仙丹对她也没什么用。 乔妙仪撑着脸,将丹药捏在食指间,鸦羽般的黑睫微微垂落,白日里清亮的眸子此时显得颇有几分幽黑深静。 她真正需要的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 静谧的夜色里散发出一缕她熟悉的灵力波动,黑睫刷的抬起,这时一扇木窗缓缓打开,夜风伴随着银色的月光溢了进来,乔妙仪趿拉着鞋走到窗前。 “师兄?” 别院中的一棵硕大的柳树上,枝叶飘动,如夜色的长发也荡起微小的弧度,来人白衣青靴,浑身清冷如雪不染一丝尘埃,凤眸琼鼻,眉眼清冽,就像是月光化成了绝世美人,模糊了性别的界限。 要是定力不深之人晃眼见了这一幕,怕是魂都要被勾走。 而乔妙仪见惯了自己的模样加上对这位师兄的性格颇有了解,此刻淡定的很。 月光美人薄唇轻启,唤道:“妙仪。” 声音如玉珠落玉盘动听极了。 乔妙仪应了一声,道:“师兄,好端端的你坐在柳树上作甚?还非要隔这么远说话。” 可不是,不走正门不进温暖的室内,非要凹个造型坐在柳树上吹冷风。 月光美人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情,挣扎半响后,道:“这里有月光,不俗气。” 和乔妙仪这个散装弟子不同,她师兄天赋卓越,是云笈仙长真正的嫡传弟子,修炼造诣甚至有超越云笈仙长的势头,世人惊鸿一瞥后,都说他如清冷的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殊不知是因她的师兄闻人君池有严重的偶像包袱。 吃的需是灵食,辟谷后直接食露饮风,居要有竹林,衣要白洁无垢,手中的剑更是深海冰铁打造,每次出场也力求清雅脱俗。 你怎么能要求一个谪仙像普通人一样从正门进呢,自然要从天而降,身伴月色才衬得起他。 “哎,好吧随你。” 闻人君池衣袂飘飘。 “你可是疏于修炼耳力下降?” 一道声音直接回响在脑海,而柳树杈上坐着的人嘴唇微抿,没有开合。这是闻人君池的术法,密音入室,可以防止第三人窥听,当然有时候纯粹是闻人君池懒得开口。 最近为了照顾盛琅环她确实没怎么修炼。 乔妙仪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也不是,天赋有限嘛……师兄,你是特意来祝贺我生辰的吗?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闻人君池点头道:“是有礼物,不过现在看来你不需要了。” “啊?为何?” 闻人君池淡然的目光落在乔妙仪手中,道:“罗厄丹,上品丹药,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千金难求,最重要的一味引子是在边关才有的沙蜥蜴之鳞,将沙蜥蜴的鳞片用灵火打磨整整六十天,再投入丹炉中方可制成。” 他道:“沙蜥蜴本就难寻,更不要说需分毫不差的打磨六十天……送你丹药之人有心了。” “这么珍贵。”乔妙仪望着罗厄丹,又想起乔琊随意就把这么贵重的丹药赠予她,中间艰难过程却提都未提,乔妙仪低声道:“是我大哥给我的。” 闻人君池眸光微闪,道:“他对你这个妹妹倒是很好,这罗厄丹闻着微甜,是专程在里面加了蜜饯吧,怕你吃到苦味。”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这丹药的来历不凡。”乔妙仪收起药盒。 不善言辞的大哥表面疏远,其实还是关心她的。 闻人君池见她收起,问道:“你不吃吗?” 乔妙仪摇头,罗厄丹对这具身体无效,留着另有妙用。 “师父呢?他老人家不会又在闭关吧。” 闻人君池道:“你猜对了。” 她师父云笈仙人喜欢闭关,她师兄闻人君池行踪更是飘忽不定,一年也见不到几回。 “这次来梁国准备待几天?” “一会儿就走。” “这么快?去哪儿啊?” “回大渊国。” 乔妙仪轻点下巴,有些不舍道:“那我们下次见面又是很久之后了。” 闻人君池道:“好好活下去。” 面前的木窗又缓缓的关上,呃……乔妙仪盯着黑乎乎的窗框,一脸问号,“师兄,你又干啥呢?” 闻人君池密音入室,“我要走了,你看着我这种分开的场面太俗气,悄无声息的来就要悄无声息的离去。” 行吧,宁开心就好。 乔妙仪打了个哈欠,累了一天她早就想睡了,也没跟脱俗的大师兄道别,乔妙仪转身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意识沉下去时依稀能感受到闻人君池的灵力并未消失。 夜晚重归于平静,树影微动。 闻人君池闪身来到乔妙仪房内,低头看了她一眼后,在她枕边放下一枚缎虚草。 冰蓝色的锻虚草注入闻人君池的灵力后变成了通体幽蓝的晶体。 晶体又进入乔妙仪的身体。 闻人君池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的通过缎虚草汇入乔妙仪的身体,半响后,闻人君池才停下动作,清冽的凤眸看向乔妙仪安睡的脸庞。 这个缎虚草是他从九幽深泉摘下的,能让宿主在垂危时刻吸收施术者的灵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师父说乔妙仪的寿命不长,但通过这种方法在最危险时也许能救她。 加上乔琊的罗厄丹,万无一失。 他也是时候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闻人君池起身化成一道光优雅的消失在郡王府。 第9章 第九章 回学宫时,乔妙仪桌面上堆满了礼物,其中不乏名贵之物。 “小乔,这纯金打造的发簪你可喜欢?”尚书家的公子满脸堆笑的站在她面前,手中的鎏金发簪非常贵气,只要是女子见之没法不心动。 乔妙仪瞧了一眼,“谢谢你,不过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转头对一旁的婢女道:“碧玺。” 碧玺把尚书家公子的手推回去,又很快的将案牍上的东西分别还给各家公子哥们。 礼物被拒脸上挂不住,但每个人都被一视同仁的拒了也就不那么丢人了。 门外响起轮椅滚动声,盛琅环进来后,路过乔妙仪的位置,然后停了下来,从衣袖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玉佩,轻轻的放在乔妙仪面前,抿唇道:“昨天去乔府我不知是你生辰没有准备,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不值几个钱,送给你了。” 玉佩里雕刻着异域风格的花纹,有些灰质掺杂其中,的确不算好玉,但真正是礼轻情意重。 “这是遗物吗……”乔妙仪小心翼翼的问道。 盛琅环却不愿意多说,“不算是。” “又是他!”被小乔拒绝的尚书家公子跟楚三公子凑在了一起,“又是你们家那个小杂种,他还去了乔府参加小乔生日晚宴,凭什么就他获得小乔的青睐?” 楚三公子阴沉着脸,用眼神示意其他人。 一直不爽盛琅环的富家子弟都站了起来逐渐向盛琅环靠近。 “你们几个聚在一起干什么?昨天的的辞赋背到了吗?”就在他们要有所动作时,夫子及时赶到,怒目道:“我看你们平日根本就没认真,真是枉顾圣贤。” 他走到殿内最前方,大声道:“现在就开始抽背‘贤人典’,张恒就从你先开始吧。” 被点到名的人站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清,这贤人典出了名的字句拗口,不好理解,更不要说背诵,接下来几个被点起来的人都没有回答出,夫子的眉头越来越紧。 他摇了摇头,看向最后面的盛琅环,道:“你来,再念不出来,今天都给我罚抄十遍。” 众人脖子集体一缩,只见盛琅环手掌微合,迎着师长挑剔严苛的目光,启唇道:“贤人者……”流利的句子从他嘴中吐出,不紧不缓,不骄不躁,晦涩的贤人典就这么轻易的朗诵而出。 夫子闭着双眼听他背诵,时不时点点头,显然是非常满意。 末了,盛琅环道:“躬为匹夫而愿富贵,为诸侯而无财。如此,则可谓贤人矣。” “说的好!” 在夫子的赞扬下,盛琅环转动轮椅回到自己的位置。 乔妙仪伸出右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起先盛琅环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后来与乔妙仪相处中盛琅环渐渐理解,是称赞鼓励佩服之意,她觉得他做的很好,盛琅环唇角微勾,眼眸温柔。 楚三公子看到这一幕,眼中浮现懊恼。 下了学。 乔妙仪道:“盛琅环你真厉害,实不相瞒,那篇贤人典我只粗粗读完,更别说背了。” 被夸奖的盛琅环压住嘴角的笑意,道:“只要看过一遍,闭上眼睛,书的内容便会直接展现在我脑海中,这算是我为数不多的长处。” 乔妙仪惊了一下,道:“这不是开挂吗!?” 盛琅环转头,“何为开挂?” 乔妙仪连忙道:“没什么,就是……很厉害的才能,你不应该局限在小小的学宫之中,以后一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镇国公不会允许的。”盛琅环垂眸,忽然问道:“我更关心,云笈仙长真的无法救你吗?” 乔妙仪摇头,“师父他也尽力了。” 盛琅环伸出手想安慰乔妙仪,但最终还是收回手,低声道:“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发誓。 到了镇国公府,乔妙仪才驱车离开,盛琅环轻车熟路的从偏门而入,一路去往后院,没想到的是门口堵着楚三少爷和他的仆从们。 盛琅环脸色冷淡,冷冷道:“三公子,请让开。” 楚三公子双手环胸的走了过来,居高临下道:“这是镇国公府!你也配?是我让你滚开这里。” 听到楚三少爷气急败坏的话,盛琅环嘲讽的说道:“那你大可以赶我走,镇国公会同意你的做法吗?” “你!”楚三公子揪起他的衣领,几乎把盛琅环整个身子从轮椅上扯了起来。 他阴鸷的说道:“你在挑衅我?别以为有小乔同情你,你就高枕无忧了,我一只手都可以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他用脚踢了一下盛琅环没有知觉的腿,又道:“就算碍于父亲的命令,我不能直接杀了你,我也能先把你的右手打断再打断你的左手,看你怎么去学宫,去见小乔。” 盛琅环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愤怒,苍白的手背爆出青筋。 “听见小乔的名字就按捺不住了?” 楚三公子扔开他,咬牙道:“你个野种凭什么接近小乔,不过是博同情罢了,你凭什么……你去了她的生日宴,应该知道她寿命不长,每天都要以灵气滋养,服用天材地宝,她是天上的花朵,你是毫无价值的灰尘,你就该离她远点。” 他的话像一根长鞭打醒了盛琅环。 是啊。 如果是以前,他是个没用的残废就该离这样的人物越远越好,跟一个废物在一起,对她有什么益处呢?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就不该再耗费乔妙仪的心力。 可是……盛琅环缓缓抬眼,漆黑的眼底一片冷芒,他望着楚三公子的脸,说道:“晚了。” 他已经在这片阳光下深深的扎下根。 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 楚三公子惊异的退后一步,“你要干什么?” 盛琅环倾身向前,“你说的对,现在的我对小乔毫无价值,但是以后我会拼尽全力守护她。” 这句话里的决心让人心惊。 “大言不惭!”楚三公子有些慌乱,虚张声势的大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盛琅环身上,他弓起背脊,保护自己重要部位。 他要变强。 强大到能从任何人甚至死神手中抢走她。 一股浓郁的黑气从他眉心处聚集。 第二天学宫里。 乔妙仪看到盛琅环的脸,惊讶的问道:“你受伤了?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没事,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撞的。” 看到盛琅环居然完好无损的来到学宫,楚三公子惊疑不定,怎么会,按昨天的伤势盛琅环应该连床都起不来,怎么会只剩下点皮外伤…… 只有盛琅环自己知道,是昨夜里体内忽然钻出来的黑气。 他感觉到有什么正待破茧而出。 也许是有一些东西他不知道,但他迟早会搞清楚的,当务之急,是扫清眼前的障碍。 盛琅环视线平静的落在楚三公子身上,楚三公子心里不禁一抖,面对盛琅环这个残废,他居然害怕了。 一瞬间,突然明白乔妙仪口中三集是什么意思。 难道现在就是第三集…… * “不要小看盛琅环。” 楚灵儿侧身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一朵朵开得极盛的大蔷薇缠绕着秋千的绳索,俏丽的脸庞写满了认真,她道:“以他的身份能在镇国公府好好的活到现在,怎么会只是个小可怜,你就是太先入为主了。” “他确实是个小可怜啊。”乔妙仪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盛琅环时,他浑身的惨状。 只要是稍有恻隐之心的人都会伸出援手的。 秋千一摆,楚灵儿从上面跳了下来,分析道:“不可一世的大夫人因他被禁了两月的足,前两日,老三那纨绔子去后院找他麻烦,结果没两天,九姨娘的一个丫鬟投湖自尽,被发现跟三姨娘的一个亲信有染,不知怎么,这个亲信被杖毙前又供出来跟三姨娘不清楚,现在后院闹得是不可开交,老三被牵连,暂停了学宫的课,估计不会有好下场。” 这么复杂,乔妙仪思索道:“这也不能证明跟他有关?” “时间太凑巧了。” 乔妙仪道:“他离群索居,又怎么会知道你们府中的秘辛?而且这一步步,太过缜密,如果是人为,未免手段太过高超,连你们都没看出来。” 投湖自尽的丫鬟,发现亲信,被供出的三姨娘,环环紧扣,其中一步错,都达不到最后的效果。 盛琅环会有这么深的城府吗? 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会这么多年过得如此惨? “也是。”楚灵儿皱起眉头。 但她就是不安,整个镇国公府,就只有盛琅环让他看不透。 “小乔。” 木制的轮椅轱辘碾过落在地上的花朵,盛琅环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衫,眉目如画,长相清俊,如浊世中的翩翩公子。 他靠近他们,看了一眼楚灵儿,抬头对乔妙仪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如此高兴?我可以加入吗?” 楚灵儿抢答道:“没什么没什么,女儿家的事你也要知道?” 盛琅环偏头看向楚灵儿,双眼意味不明,道:“女儿家的事?” ……心里一紧,楚灵儿无端的害怕他。 盛琅环对乔妙仪说道:“我在后院新种了些花,你要来看看吗?” 他有些紧张和期待。 乔妙仪自然是没意见的。 盛琅环又对楚灵儿道:“楚二小姐也要来吗?” 楚灵儿本想跟乔妙仪一同,但她又忌惮被盛琅环发现点蛛丝马迹,于是摇头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那我们就不打搅了。”盛琅环道。 两人来到后院,乔妙仪果然看到一排淡蓝色的小花,不是珍稀的品种,但春日里这种淡淡的蓝色看着也十分可亲,她伸出柔嫩的手指点了点花瓣。 身后的盛琅环问道:“喜欢吗?” 乔妙仪点头,“都很可爱,难得你能种出它们来。” “如果换做以前是没有这个机会的。”盛琅环垂眸,把想了一晚上的事情告诉乔妙仪,“我把河图洛冰法全本都给了镇国公,换取我未来的一线光明。” 盛琅环表面镇定,内心忐忑的看向乔妙仪,他不能确认小乔到底出于什么动机想要帮助他。 如果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人,那她还会继续吗? 干净透亮的眸子露出几分微讶,盛琅环望着乔妙仪微微皱起的秀眉,心不由得提起,顿时有几分慌乱。 只听她有些担忧的说道:“给镇国公会不会不太好?” 盛琅环没反应过来,“嗯?” 乔妙仪放开手中的花,说道:“你不是说镇国公不会轻易让你出头吗?”而且镇国公对待盛琅环的行为,古怪的很,让人猜不到他到底想从盛琅环身上获得什么。 乔妙仪一本正经道:“你是想讨好镇国公?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还不如投靠我父亲。” 她在替他考虑,轻易的就接受了…… 一股暖意涌上全身,盛琅环双眼熠熠闪光,声音清朗道:“我在镇国公府犹如陷于泥沼,我不会讨好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河图洛冰法只是我的投石问路之举。”他停下满肚子的计谋,最终化成一句话,“谢谢你,小乔。” “不客气。”乔妙仪嘿嘿一笑,“我只是一些小恩小惠啦。” 望着乔妙仪的笑容,盛琅环情不自禁上扬嘴角。 不止如此啊。 镇国公府是泥沼,他也是在泥沼中逐渐腐烂的淤泥,他憎恨一切,根本不想费力挣脱,但是乔妙仪给了他勇气,给了他变强大的一切意义。 在这世间,是有人在乎他的。 第10章 第十章 梁国南方常年内涝,从国库拨银子派重臣下南方治理,可收效甚微,直至镇国公楚雄向陛下献上一策可根据南方地形从根源治理涝灾,这策又被归整为一本书,名曰《河图洛冰法》。 陛下大喜,赏镇国公良田金银无数。 有人疑惑,镇国公骁勇善战护国有功不假,可一介武将何时懂经纬知水利了? 有人眼线密布,查出那《河图洛冰法》实际出自镇国公一养子之手,该子籍籍无名,又有腿疾,要论临京才子也榜上无名,没想到是个内秀于心的人,各方势力虽没有动作,但盛琅环的名字已经被他们记下了。 这些消息传到乔妙仪耳朵里,已是一个月后。 乔妙仪这才明白,盛琅环的投石问路是这个意思,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机会。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笺。 当今圣上爱才,又见春色大好,特设赏诗令,并让最宠爱的九皇子蔺景宜操办,邀临京城名门闺女才子佳人到别宫参加。这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乔妙仪当即决定带盛琅环一起参加。 明安宫。 绿釉孔雀烛台上明黄的烛火跳跃。 光芒摇曳中,一小美人半闭着眼睫,吐纳呼吸,脸颊染光,颇有几分艳丽之色,再看单薄身形,才发现是个少年。 穿着鹅黄衣裳的宫女绕过屏风,来到少年面前,低头恭敬道:“殿下。” 景宜皇子星眸微转,问道:“如何?” 宫女道:“名单上有乔妙仪的名字,看来她要参加。” 九皇子翘唇一笑,“如此甚好,我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乔妙仪。” 宫女心中腹诽,说起九皇子跟乔妙仪还有段孽缘,小时候,乔妙仪第一次进宫刚好碰见了披着狐裘的景宜,冬天,皇子穿着多,苹果样的脸蛋大半都融进了白绒绒的毛里,只露出个大眼睛,乔妙仪一时认错,喊了声公主殿下。 九皇子长相类女,最厌烦别人把他人成女孩,便记恨上了,偏偏小乔聪慧让他没讨到好处,长期下来,景宜殿下愈发不放过小乔了。 赏诗令在临京城郊区的行宫举行。 除此之外,各种名贵花种在行宫都有种植,亦可赏花游园。 乔妙仪坐在轿子到了行宫,发现人来的还不少。 她下了马车,在行宫外等她的楚灵儿双眼一亮快步走了过来,“我们一道,刚才接引宫女说园子里……” “嗯。”乔妙仪站在原地,进出的人不由得把视线在她脸上停驻了几秒钟,楚灵儿见状,问道:“小乔你在等谁吗?”难道趁她不注意,小乔有新的闺蜜了???胡思乱想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 乔妙仪挥手,“盛琅环。” “怎么又是他。”楚灵儿心里骂了一句,在乔妙仪背后瞪着盛琅环。 无视楚灵儿的视线,盛琅环取出收到的花笺,含笑说道:“我来了。” 这三人沿路走来几乎成了视线的中心,楚灵儿臻首娥眉,坐轮椅的少年郎虽有腿疾,气质不俗,而乔妙仪顶着第一美人的名头更是如晨曦之光,耀眼动人。 先前聚集在景宜皇子身边拍马屁的人此时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乔妙仪,惊艳之词不绝于耳,听得景宜皇子差点咬碎后槽牙,盯着她淡色衣裳和清丽的脸,可恶的乔妙仪!还是长得讨人嫌,这些人眼睛都瞎了吧。 旁边同为厌恶乔妙仪的贵女看出他的情绪,眼睛一转,趁机说道:“殿下,您可是也不喜小乔,仗着长相肆意妄为,女子嘛,要得是蕙质兰心……” 九皇子瞧了她一眼,“你哪位?” 贵女露出谄媚的笑容正待好好介绍一番,岂料九皇子一挥手,鄙视道:“算了,你又不重要,我懒得浪费脑子记你。”贵女的笑容固定在脸上,难堪极了。 乔妙仪见景宜直冲冲的向她走来,就觉得脑仁疼。 大概就从第一次进宫起,九皇子就很爱从各方面和她比较,大到天文地理,小到嗑瓜子的速度,都要一争高下,偏偏乔妙仪是一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常年浸淫网络数载的现代人,又有神界履历,要吊打小皇子太容易。 反正在乔妙仪手上,九皇子就没讨过好处,然,越挫越勇。 九皇子走到乔妙仪面前,微抬下巴,先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又道:“乔妙仪,见到本殿下为何不请安?” 乔妙仪好脾气的行了一礼,“见过九皇子殿下,殿下千岁。” 小皇子故意挑剔的把乔妙仪穿的戴的看了一遍,点评道:“不过如此。” ……突然手痒。 盛琅环皱眉,在他眼里,不过如的此应该是这位殿下。 九皇子认识楚灵儿,略过表情热切的她,看到盛琅环不由得一喜,自认找到她弱点的景宜高扬着下巴说道:“乔妙仪你莫不是小瞧陛下设的赏诗令,怎么就带了个坐轮椅之人?莫不是郡主身边没有可造之材……” “自然不如殿下。”乔妙仪示意盛琅环和楚灵儿稍安勿躁。 听到小乔的话景宜皇子心情好了很多,他拍了拍手,一个身材瘦弱的人走了出来。 “这是南山族人,南山族向来以文见长。”九皇子说道:“乔妙仪,你输定了。” 九皇子转身向一处青石台走去。 那瘦弱的男人对他们行一礼后也跟着九皇子走了过去。 “这景宜殿下是不是有病,只是个附庸风雅的赏诗令居然请了南山族人,这是让临京城的才子集体自愧不如啊。”楚灵儿早就看蔺景宜不顺眼了,有事没事找小乔麻烦。 这世间不仅有人族,也有许多异人族,这些异人族和人族相似却往往有些人族没有的本领,南山族也属于异人族的一支,据闻南山族人天生文采斐然,对文字有种天然的领悟力,梁国名士南山族占有多席。 把南山族人请到赏诗令,是打算用王者打青铜了。 另一边,在东宫主殿里,乔琊跟太子讨论了一会儿朝上事宜,太子忽然说道:“怎么,我见你今天心不在焉啊。” 乔琊道:“臣失礼了。” “你我之间无需繁文缛节。”太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不如跟我去郊区行宫走走,听说陛下设了赏诗令,景宜还请了南山族的人,我们去看看热闹。” 乔琊道:“臣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下次再陪殿下游玩。” 太子笑道:“听说你妹妹也去了。” 乔琊顿了一下道:“悉听尊便。”太子立即哈哈哈哈笑了出来,就算是冷然如乔琊也是有软肋的。 繁花似锦的园子里,黄莺啼叫,每隔几步便会布置一青石台,上铺有宣纸笔墨,只要游园之人一有灵感便可作诗写下,白纸青石,黑墨点点。 瘦弱男子立在青石台边,略一思索后提笔写下诗句,不少人看了一眼后便停在他的周围,似乎是为他的才情所惊,九皇子面露得意的笑容。 乔妙仪收回视线,鸦青色的长发垂在身后,轻柔的声音比黄莺更加悦耳动听。 她道:“可以吗?” 盛琅环抬眸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不过是风雨而已。” 在他漆黑柔亮的双眸中,乔妙仪笑若灿阳。 盛琅环也停在一青石台前,手中提起一支狼毫。 周围人见他有腿疾皆有轻视,不肯驻足观看,楚灵儿最烦诗书,转身提乔妙仪拿些瓜果点心,只有乔妙仪安静的陪伴在身边,盛琅环却觉得内心无比的安宁,第一个字落在了宣纸上。 有人视线不经意间扫来,立即咦了一声围了过来。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 “叹隙中驹,这四个字写的真好。”“何止,这比喻也用的妙绝。”“立意也非常独特,让我想起一位出身灵和书院的名士,哎,这种年纪能写出这种心境,不简单啊!” 一个个心悦折服的夸奖都让乔妙仪开心极了,夸盛琅环就像是在夸她一般。 盛琅环不骄不躁,写下最后一笔,吹干纸墨。 早已等不及的人连忙把宣纸抽了出来,朗声念出全部诗句。 赢得满园喝彩。 九皇子生气的看了他们一眼,对瘦弱男子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再作一首啊!” 于是,瘦弱男子和盛琅环先后又写下诗词。 水平竟不分高下。 来赏诗令的人们都索性停下,专心看两人作诗,到最后,干脆省下写诗的时间,一人念完另一人接着,才短短半日,锦绣文章超过梁国一年的水准。 瘦弱男子都要怀疑盛琅环是不是南山族走失的族人了,他想了想,闭上双眼,行宫内以他为圆心,四面八方冒出淡淡的气,又汇入他的脑中,像是在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在场有炼气期的人低声交流,乔妙仪有点紧张,毕竟是异人族,总有些寻常人没有的天赋。 而在园子外的不远处,太子跟乔琊说道:“居然能逼着南山族人动用天赋,这个盛琅环不是等闲之辈,且看他如何应对。” 第11章 第十一章 盛琅环是没有灵根的,可他现在清晰的能察觉出这南山族人吸纳的动作轨迹。同时,体内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升起,汇聚在他双眼中。 搭在轮椅上的手轻动,一缕隐秘的黑气钻了出去。 行宫里的众人本以为瘦弱男子会憋个大招出来,却见他突然停下动作,露出惊骇的神情,乔妙仪和楚灵安面面相觑,而南山族人挣扎了一会儿后,垂头丧气的对景宜小皇子说道:“不行。” 景宜皇子拧眉道:“什么叫不行?” 那人答:“与天地的联系感觉被强行掐断了,我什么灵感都消失了。” 景宜皇子道:“我看你是在糊弄本殿下。” 瘦弱男子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作诗写赋讲究随心而至,靠着所谓的‘天赋’外力只会丧失自身的思考,最终失去外力便一事无成。” 盛琅环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边,跪在地上的南山族人一听,忍不住点头称是,他们南山族人也极少会用‘天赋’来比赛,景宜皇子变得更加生气了。 亦有人赞道:“虽是少年人,心智却十分成熟。” “真是德才兼备。”另一人也说道:“之前是我们小看了。” 远处的太子有些疑惑,“按理说,我修为不弱但是居然没有看出打断南山族人的东西是什么。”他撞了一下乔琊的肩膀,“你不是快筑基了吗,如何?” 乔琊眉头微皱,“回禀殿下,我也未看出。”也非未看出,只是不能确定那黑气究竟是不是盛琅环所为,毕竟他身上根本没有灵力的波动。 经此一役,众人再看盛琅环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少年郎气质雅正,不碍于风雪,不屈于严寒,眉眼精致如工笔画,在乔妙仪的照料下,皮肤白皙,精神状态饱满,已如青竹般秀于林间,霁月清风。 从今天起,临京城会有盛琅环的一席之位,那腿疾也不再是缺陷,而是缺了一臂的维纳斯,乔妙仪看见别人赞叹的模样,只觉得与有荣焉。 看到没?潜力股,我挖掘的。 位于人群中的盛琅环回首,与乔妙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乔妙仪你别得意。”景宜皇子走到乔妙仪身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道:“上一局是我输了,你敢不敢直接跟我比?” 乔妙仪转身,呃,九皇子比她还矮了点,她低头,对上小皇子挑衅的目光。 答约:“不敢。” 景宜皇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乔妙仪无奈道:“我不比。” 九皇子道:“我看你是怕了,怕输给我是不是?” 乔妙仪瞧了她一眼,道:“我是怕你输。”跟她比试,唐诗三百首够不够?不够还有宋词三百首,七言绝句大全,那比起来都不是王者打青铜,是降维打击,开挂式秒杀。 青石台旁,数枝娇花吐蕊,但跟乔妙仪放在同一视线里都变成了陪衬,景宜皇子看在眼里,刺在心里,她居然看不起他,从小到大,乔妙仪都没把他放在眼里,真是太可恶了!小皇子捏紧衣袖,双目喷火。 “你很生气?” 她倏地低头靠近,九皇子惊得瞪大双眼。 有些异样的九皇子不自觉的退后,突然,脚底响起凄厉的猫叫声。 原来是一只橘猫被九皇子踩着了尾巴,在猫的眼中可不分什么皇子平民,它浑身猫毛炸起,猛地一跳朝九皇子面门扑来。 异变频发,小皇子根本没反应过来,那锋利的猫爪几乎就在眼前。 “小心。”乔妙仪连忙伸手,手臂挡在了景宜面前。 衣袖被抓烂,血很快染红了淡色衣裳,那只猫也被护卫眼疾手快的逮住。 景宜呆呆的望着乔妙仪的手,上面有三道锋利的口子,嘴唇微动,“……你受伤了。” 乔妙仪吃痛的皱起脸,这猫咪是有多讨厌九皇子,这爪子下手毫不留情啊。 “小乔!”盛琅环急忙转动轮椅,想查看乔妙仪手上的伤势,握住乔妙仪的手腕道:“快让我看看,伤口深不深,我没带外伤用药,谁有回生丹?”乔妙仪嘶了一声,道:“你捏的我更痛了,吃回生丹也太夸张了……” 正说着,小乔忽觉脚下悬空,她整个人都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惊讶道:“大哥?” 乔琊沉着脸,把人从盛琅环手里带出来,举起手臂放在了青石台上。 坐在高高的乔妙仪脸一红,“这人好多,大哥你先放我下来……” 闻言,乔琊低气压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这威压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还在园子里的人顿时作鸟兽散,看的乔妙仪目瞪口呆,一个眼神清场,你大哥还是你大哥。 手臂的袖子被小心翼翼的卷了上去,乔琊给乔妙仪上金创药。 乔妙仪小声道:“小伤而已。” 乔琊没抬头只是说:“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害自己。” 被挤到最后面的九皇子觉得被内涵到,他微怒,威显将军又如何,不过是个二品,当九皇子看到乔妙仪的手臂,她皮肤白而细,此时三道爪痕和红色血迹,刺眼的很,还不如抓的是他的脸。 ……谁要乔妙仪多管闲事救他了,九皇子心里别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忍不住焦躁。 “殿下,这个罪猫如何处置?”站在跟前的护卫长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野猫冲撞了殿下,说大了说就是行刺,是他督查不力。 他手里的猫还在拼命挣扎,似乎知道小命要不保,更加惨烈的叫着。 九皇子问道:“猫从何处来?” 另一个护卫揪出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道:“是行宫之人闲着无事饲养的夜猫,没想着未经教化,闯到了园子里。” 就是这猫抓伤了小乔,九皇子脸上浮现戾气,说道:“宫女庭杖二十,至于这猫挖了坑埋了它。” “诶,等等。”包好手的乔妙仪跳了下来,走到小橘猫面前。 似是还记得她这个受害者,小猫叫声稍停,但还是弓着背脊一脸警惕的盯着她,乔妙仪缓缓蹲下,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小猫咪。 乔琊不赞同的喊道:“小乔。” “这是一只野猫,肯定也是在城内找不到食物,才会大老远的跑到郊区行宫。”乔妙仪忍着疼,释放善意,轻声说道:“小猫咪,我不会伤害你的,也是被踩中尾巴太疼了才会伤人的对不对?” 踩尾巴的九皇子又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喵呜……”小橘猫叫了一声。 乔妙仪试探的伸出手,“到我这里来,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发誓。” 小橘猫眨了眨猫眼,突然又伸出爪子,乔琊手中的长剑出鞘,但那猫只是虚空抓了一下,见乔妙仪还是露着笑脸,浑身的毛倏地软了下去,颤巍巍的冲她喵喵叫了声。 “猫猫乖。”乔妙仪又近一点,手掌放在了小橘猫的脑袋下,然后慢慢的撸了下去。 原本警惕心十足的夜猫被摸了十几下,眯了眯眼,像是十分满足。 乔妙仪不再犹豫的伸手把夜猫抱紧了怀里。 少女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抱着猫立于花团锦簇中,淡淡的金色光芒洒在她身上,像是初融的冰雪,如潺潺流水划过每个人的心头。 对于一个伤害过她的猫干嘛这么好心,九皇子心里闷闷的。 却见乔妙仪转过脸,脸上看不出一丝阴霾,“殿下,这只猫不如交给我发落吧,还有那宫女。” 小皇子不耐道:“随便你。”真是傻。 “谢谢殿下。”乔妙仪又是一笑,九皇子脸一红,连忙撇开脸。 乔妙仪对倒霉的宫女说道:“你下去吧,下次喂猫可要小心点。” 宫女眼泪都出来了,庭杖二十半条命都去了,没想到还有人记着她们这些下人,宫女给乔妙仪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才慌忙退了下去。 “你看,皆大欢喜嘛。”乔妙仪抱着猫,对乔琊说道。 乔琊,“……” 已经处理好伤口,他低声说道:“早点回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穿过园子,乔琊回到太子身边,太子打趣道:“你羡慕你家妹妹有个好哥哥,我的兄弟们怎么不像你,不给我下袢子就不错了。” 心里叹了口气,乔琊道:“我会帮助太子殿下的。” 太子笑笑,他又道:“那个叫盛琅环的有几分才气,只可惜是镇国公的人。” 想起尽心尽力帮盛琅环的乔妙仪,乔琊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真是镇国公的人,何必来参加赏诗令。” 太子眼中光芒闪过,说道:“有意思……” * 除了最后这点小岔子,其他都很顺利,乔妙仪在马车里给狸花猫喂食,一旁的楚灵儿,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的问道:“小乔,你干嘛要救那个九皇子,他不是经常和你过不去吗。” “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可爱。”乔妙仪随口道。 “什么?!”楚灵儿大叫又捂住嘴,捏紧了帕子,九皇子殿下可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临京城想嫁的贵女众多,要是乔妙仪想出手,那别人哪来的机会。 她继续试探,“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那九皇子……” “没有,我不喜欢男子。”乔妙仪用打湿的热帕子给猫咪擦干净身体。 “那就好……”下一秒,楚灵儿瞪大美眸,惊讶极了,“难道小乔你有磨、磨镜……之之之好?” 楚灵儿恍然想起自己不也是女子吗? 一时之间,她居然在纠结乔妙仪是喜欢男子好还是女子好。 被乔妙仪整理干净橘猫应景的喵呜了一声,场面顿时橘里橘气。 乔妙仪弄好了,抬头道:“我开玩笑的。” 楚灵儿,“…………” 心里居然还有一丶丶失落。 第12章 第十二章 几月前,她踏进这镇国公府后院时还是一片荒芜凄凉,现在门前种满了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小院内干净整洁,一副阳光正好的模样,两个小丫鬟正在收拾,见到乔妙仪后连忙行礼。 “你们好啊。”乔妙仪亲切的笑了笑,手掌摸了摸怀里的小橘猫。 两个小丫鬟脸色微红,不约而同的垂下头有些无措。 轮椅转动,盛琅环出来说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了。” 两个小丫鬟,“是。” 盛琅环看向乔妙仪,又瞥了眼她走哪抱哪的小猫,说道:“没见过主子跟下人主动问好。” 大家都是人,追根究底没什么区别,乔妙仪耸耸肩没有多解释,而是真心为盛琅环感到高兴,问道:“我听我哥说,太子殿下对你很感兴趣,没想到赏诗令那天太子也来了。” “嗯。”盛琅环来到井旁,从桶中舀起一瓢井水,给院内的花朵依次浇水,一边说道:“除了太子,还有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这下乔妙仪真的惊讶了。 盛琅环继续道:“就在昨日,太子和二皇子都向我这偏门后院送了帖子,侍从前脚离开,后脚大夫人便送来了两个丫鬟,二姨娘送来了暖被华服,三姨娘给了些银两,四姨娘揽了一日三餐……” 浇完花朵,盛琅环扔掉木瓢,擦干净手指上沾的冷水。 “要问见风使舵,这镇国公府的人最为擅长。”他双眸沉沉,早先他们把他踩进泥地里,如今又换了副面孔,真是令人作呕。 “呃,还真是现实……”乔妙仪问道:“镇国公没有为难你吗?” 盛琅环微微皱眉,“他还没有反应。” “可能还在酝酿什么阴谋。”但乔妙仪也想不出来镇国公的想法,于是转问道:“那你选太子还是二皇子?听闻太子和二皇子有些不对付。” 盛琅环手一顿,“我还在考虑之中。” “不急。”乔妙仪道:“说点开心的,看这只橘猫,洗干净了是不是漂亮可爱了很多?” 小橘猫被乔妙仪突然举了起来,猫眼一瞪喵呜喵呜的叫,露出雪白的肚皮,小肚子还鼓鼓的,一看就知没少吃乔妙仪家的小鱼干,典型的大橘为重。 对于这只猫,盛琅环的反应出奇的冷淡,黑瞳冷冷的对上了猫瞳。 察觉到恶意的小猫立即炸起了浑身的毛。 “没事了没事。”乔妙仪连忙把猫放了下来,揣进自己怀里,用手给它顺毛,“你不是只公猫吗露个肚皮而已干嘛那么害羞。” 为什么,就算对一只伤过她的猫也能露出温暖的神情? 盛琅环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临京城都知道郡主乔妙仪生了副菩萨心肠,每年生辰都会支摊布粥,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人,在府里对下人们也非常和蔼,有道是有口皆碑,盛琅环也知道,不然乔妙仪这种贵女,怎么会毫无嫌隙的对他这样的残废伸出手呢。 她很好,对别人好,对他亦好。 乔妙仪救他与水火之中,他除了感恩戴德就不该有其他的心思,可是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的去想,在她的眼中,救他是否跟救一只猫没有差别。 也许……只是刚好遇上就顺手救了,他盛琅环对她来说没什么特别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盛琅环就觉得胸前一窒。 “盛琅环?” 乔妙仪在喊他,盛琅环回过神,看向她。 “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太麻烦了。”乔妙仪摸了摸小猫的头,然后有些不舍的把猫放在盛琅环的腿上,“不过,你现在有小丫鬟,照料起来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什么?” “我是说,我想把小猫送给你当宠物。” 漆黑的瞳仁微震,盛琅环感觉腿上一重,那只野猫蹲在他腿上,爪子还勾着乔妙仪的衣袖,显然不想离开她。 盛琅环,“为、为什么?” 乔妙仪一边安抚小橘猫一边说道:“因为你比我更需要啊,一个人在镇国公府岂不是很孤单,有个宠物陪着你,多好。” 满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如黑色的锦缎泛着柔顺的光泽,她今天戴着金步摇,身体一动,步摇便晃了晃,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乔妙仪黑眸含着秋水,对小猫说道:“别怕,盛琅环会是个好主人,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眸底倒影着乔妙仪的侧脸,盛琅环望着腿上挣扎着猫,抬起手,搭在猫的背脊上。 出于动物的直觉,小橘猫不敢反抗这个男人,呜咽一声安静下来。 盛琅环学着乔妙仪的动作给猫顺毛。 只是,感觉只有动作莫得灵魂啊,乔妙仪安慰自己,直男撸猫,猫还能乖乖配合没逃走已经是不错的开始了。 乔妙仪鼓励的说道:“看,猫猫很喜欢你。” 橘猫,“喵呜。”我不是我没有我拒绝。 乔妙仪喜道:“猫猫叫了,它也同意我说的话。” “……”,小橘猫,卒。 猫窝在他腿上就像放了个小暖炉,盛琅环眉眼清亮,道:“谢谢。” “不用啦。”乔妙仪坐在石凳上,说道:“那天在行宫我看到这只小橘猫就想到了你,你们是不是有点相似?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欺负,所以我就想把猫留下来再送给你,猫会越来越好,你也会越来越好。” 盛琅环心脏快速跳了一下,道:“你是为了我?” “不然呢?”乔妙仪道:“其他人我才没那闲工夫呢。” 这是专程,只为他一人做的事。 即使这只猫抓伤了她,她还是好生照料着再送到他手中。 腿上的猫变得滚烫起来,对比猫,是他更重要。盛琅环脸颊微红,他手上的动作轻柔起来,低声道:“我们不如给它取个名字吧……叫妙妙如何?” 妙妙?乔妙仪小脑袋瓜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说道:“还行,可是它是只公猫啊,会不会有点女气。” 小橘猫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于是赶紧喵呜了几声。 盛琅环含笑说道:“看来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喵喵喵。”我不是我没有我拒绝。 “看来是喜欢的紧,妙妙。”盛琅环已经叫上了它的新名。 “……”,小橘猫妙妙,再次卒。 夜色正浓,下人们也都休息去了。 后院小屋里,盛琅环把妙妙放在床上,正准备睡觉时,空中传来响动,盛琅环脸色沉了下去,只见小屋里汇聚了一团浓郁的黑气,当黑气散去,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面前。 他开口道:“吾主。” 男子看到床上舔毛的猫咪,有些痛心道:“吾主,玩物丧志啊。” 盛琅环不想听他废话,冷冷的说道:“我不是说过,除了我主动召唤,你们不得出现吗?” “可是……” “闭嘴。”盛琅环脸色愈发阴沉,白净的脸上有着跟年龄不符的威慑力。 三天前,一个自称巫族的男人出现在镇国公府,并告知他是下一任巫族之主,他体内的黑气就是来源于巫族的本源之力,为什么他会流落在梁国的镇国公府自有一番血海深仇,他要做的就是报仇并带领巫族走向繁荣。 他们以为只要这么说,他就会感动?先前他遭受折磨时,这些族人又在哪里?看着他有能力翻身再起,才跳出来让他认祖归宗,真是可笑。 在盛琅环心里,真正能触动他的只有乔妙仪,跟巫族无关。 * 对后续发生在盛琅环身上的事,乔妙仪一无所知,送走猫咪后她就回到了乔府,她到乔府时,她爹她娘正在等她一起吃晚饭。 郡王乔康笑眯了眼,“乖女儿快过来,今天这老参汤可是你娘亲自下厨做的,你闻闻。” “好香啊!”乔妙仪向来很捧场。 柳氏娇嗔的看了她爹一眼,拿起青花瓷碗先给乔妙仪盛了一碗,“快尝尝,别整天就想着可怜的猫猫狗狗和人,关键啊是把自个儿照顾好。” 她怀疑她娘意有所指并掌握了证据! 乔康也不甘落后,伸手夹了个大鸡腿放在乔妙仪碗里,想着荤素搭配又夹些青菜,什么大虾是必不可少的,鱼肉细软也要吃到,还有这个红枣枸杞补身体。 眼看着自己的碗冒尖了,乔妙仪赶紧阻止这如山父爱,“爹,太多了!” 乔康不停手,道:“你又不胖,多吃点。” 乔妙仪心累忽然想到,“大哥呢?还没回来吗。” 柳氏道:“回来了吧,在书房看书呢。” 乔妙仪问道:“怎么不叫大哥一起吃饭?” 柳氏淡淡说道:“急什么,叫丫鬟拣些饭菜送到书房就是。” “怎么能这样。”乔妙仪急了,站起来说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既然是一家人当然要一起,大哥在家,当然是要叫他一起。” 四周灵力有一丝波动,乔妙仪转头,烛火光亮的正厅旁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草木茂盛,光线黑暗,乔琊一动不动的身体就像嵌进了阴霾中,他没过来,转身离开长廊。 “哥!”乔妙仪追了出去。 第13章 第十三章 他们三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吃饭,唯独撇开了乔琊一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扎心吧,乔妙仪提裙追上乔琊的步伐。 院子的草叶重影从两旁退去,足音在青石板路上轻响,乔琊修为高,眼看着要追上他,转眼又在两米外,乔妙仪轻咬贝齿,头一次觉得府院太大也不是好事。 望着乔琊的背影,乔妙仪跑不动了,吸了两口气,喊道:“大哥。” 那道蓝色身影停在不远处,乔妙仪一喜,快跑两步,伸手攥住乔琊的衣角。 呼,终于追到了。 她的手还拽着他的衣服,白皙的手指头捏的布料起了皱褶,乔琊冷硬的双眼微微动摇。 “大哥,我们回去吃饭吧……”乔妙仪平稳呼吸,双眼晶亮,“是爹娘的错,我替他们道歉,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我身体弱些所以总是关注着我,往后,我会好好教育二老。” 乔琊嘴唇微动,又放弃了。 他伸手掰开乔妙仪的手指头。 黑沉沉的双眸望着乔妙仪,一字一句道:“不是故意的?” 在乔琊的眼睛里,乔妙仪看到了冷意和痛楚,还有一丝脆弱,面前的男人变得有几分陌生。 她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这个排斥的动作让乔琊的脸更加冷了,他一把揽过乔妙仪的身体。 乔妙仪的鼻子撞到了乔琊的胸口,就像撞在了一堵肉.墙上,撞的鼻子微酸,还没来得及喊痛,就被乔琊捏住了肩膀,滚烫的热度从他身体传来。 低哑的声音钻进耳朵,乔琊道:“我去带你看真相。” 灵力涌动,一层薄薄的灵气将两人包裹其中,彻底隐去他们的身形,乔琊拥着乔妙仪的肩,眨眼睛带她回到了正厅。 饭桌上只剩下柳氏和乔康,两人的神情也有几分郁郁。 柳氏叹道:“我们这么做对乔琊那孩子太不公平了。” 乔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道:“普天之下,哪个父母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 柳氏道:“乔琊不也是我们的孩子吗?” 乔康,“这都是为了妙仪啊。如果要怪,就让乔琊怪在我们的头上,都是我们的错无论怎么对我们都好,对于妙仪,他只会有呵护关爱的念头。” 听到这里,乔妙仪瞪大眼睛,她父母的话是什么意思? 寂静的院落里,弯月高悬。 乔妙仪的心情沉到谷底。 “现在你知道了,他们都是故意为之,狠心对我制造出差距,深知你的脾性,让你有机会对我好,然后我就会知恩图报,就算你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会把你当亲妹妹疼惜。”乔琊语气讽刺道:“郡王好计谋。” 真相比她原本以为的偏心还要鲜血淋漓。 她父母希望她能得到所有的爱,不惜牺牲他人。 而她是受益人,还在幻想大哥能原谅父母的偏心,幻想修复家人关系,可这何止是偏心,是赤.裸.裸的设计,对乔琊来说太残忍了。 如果她是乔琊,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怪不得乔琊会逐渐远离她。 乔妙仪心里难过,亦不敢直视乔琊的目光,低头说道:“对不起。” 乔琊抿着唇没说话,乔妙仪只有垂头丧气的离开。 留在原地的乔琊如同一棵沉默的大树,静极了,直到乔妙仪彻底消失在视线内,他周身的假山碎石花草都变成粉末,乔琊闭上双眼,走吧,离他越远越好。 自此之后,乔妙仪就很少在家里遇到乔琊,就算乔妙仪想补偿,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慢慢的,临京城入夏了。 南方的涝灾得到了有效控制,而北方却传来干旱的消息,皇帝请出了灵和书院的名士到北方治理,旱情稍缓,民心得控,唯独缺一场大雨来解燃眉之急。 名士摘叶卜卦,只告诉皇帝,臣民潜心祈求上天,北方就会降雨。 于是,在临京城内掀起了一股求神拜佛的热潮。 作为名臣世家她们自然也是要去的,在前一天,盛琅环竟主动开口,想要同行,乔妙仪有些疑惑,“临京城的臣子贵女们求雨就是走个过场,上次皇帝求了都没用,你居然有兴趣?” 盛琅环只是笑了笑,说道:“你也说了,很多世家子女会去,想要多结识些人罢了。” 有道理,当初楚灵儿只是庶女,也是在她的介绍下,打入临京城内部圈子,不过随着盛琅环才能渐显,短短时间里就已经上了梁国才俊榜前十名,他还需要这种方式吗……乔妙仪摸头。 晴空万里,大福寺在山顶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色光边。 这是临京城最有名的寺庙,建于凤山山顶上,无论是当朝宰相还是普通平民,到了山脚就必须停轿步行。 一路都是曲折连绵的山路,乔妙仪和柳氏登山,走到半路就出了身薄汗。 如果她在这里修个缆车应该能赚不少银子…… “累了吗?我们在前面那个亭子休息会吧。”盛琅环提议道。 她炼气三层都觉得累,盛琅环靠轮椅前行,却还是一副俊逸清爽的模样……也太不公平了吧。 “好。”乔妙仪道:“娘,我们去前面。” 前面是台阶,乔妙仪想着先扶着柳氏,不料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乔妙仪!又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她回头时,脚下踩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扑街了。 一股灵力飞速的钻到她膝盖下,然后稳稳的把她托了起来,乔妙仪重新站好,向那个方向看去,但那人的速度很快,她只看到了一截苍色的衣角。 衣袖里的手缩了回去,黑气瞬间消散,看来他晚了一步,盛琅环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 另一边,始作俑者也惊了一下,险些从步舆上跌下去,回过神后才后知后觉的收回下意识伸出去的手,他才不会担心乔妙仪。九皇子轻哼一声,说道:“胆子也太小了,不就是从背后叫了你一声嘛。” 又手痒了怎么办,乔妙仪选择无视蔺景宜。 “喂,我在跟你说话。”九皇子拍了拍步舆让他们动作快点,跟到乔妙仪身旁,“真是不凑巧,随便选了一家寺庙也能碰上你。” 旁边的宫女听到这句话又是一阵腹诽,难道不是知道小乔郡主要来,特意出宫吗,还换了好几套衣服。 “我看你都出汗了,是不是很累?累的话我允许你到我的步舆上来。”景宜犹豫了一下,别扭的说道:“算你上次帮我挡了一下的报酬。” ……乔妙仪再次无视。 “你听到没有?还是故意装作听不见。”见乔妙仪又不理他,九皇子憋着气,脸变成了苹果红,同时升起一种找不到法门的无力感。 盛琅环斜睨了他的步舆一眼,意有所指道:“皇室的特权,呵。” 这个呵字就很有灵性了。 前方的乔妙仪藕色留仙裙如轻扬的蝶翼,印在蔺景宜眼底,他从小就知道,乔妙仪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嘁,有什么了不起! “殿下!” 盛琅环看到那个娇贵的皇子跳下车,一脸不爽的走在山路上。 蠢皇子比想象中的难对付,盛琅环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沿路有了九皇子的挑衅(?)乔妙仪觉得路程都短了许多,很快的登顶到达大福寺。 寺内香火鼎盛。 柳氏进去找大师解签文,蔺景宜作为皇子参加庙内的求雨仪式,盛琅环也很感兴趣的去参加了,乔妙仪只有在寺庙到处转转。 落单后碰到了不美妙的事情。 前面提到,最近求神拜佛是件潮流事情,加上大福寺在临京城的出名程度,除了她家也有很多其他小姐千金贵女之类的。 想她美颜盛世,免不了嫉妒的,又道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总之,她被几个华服小姐围着,然后让她分别离九皇子、盛琅环和乔琊远点,其他两个就算了,在不知道她家里情况下,要求她大哥离远点是不是就很不讲理了? 乔妙仪脸色变差了,不愉道:“乔琊……是我哥哥,我的家人。” 对方说道:“你们之间可没有血缘关系。” “那我就更不会离他远远的。”联想到最近和乔琊疏离的事,乔妙仪有些恼怒,大声道:“不管乔琊是不是我大哥,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拐角处响起一道咔嚓声,像是什么被捏碎了。 “有人。”“我们先走吧,被人看到就费神了。”她们也顾不上乔妙仪,赶紧走掉。 缓步来到拐角处,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是石柱被硬生生的捏碎了一块。 刚才有人就站在这里…… 乔妙仪黑眸泛着沉静的光泽,如玉的脸庞缓慢的透出隐秘的笑意。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大福寺主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怎么回事?现在不是在举行祈雨仪式吗,应该正是安静肃穆的时候,乔妙仪挑眉,莲步轻移。 山顶处骄阳似火,光芒让凡人不敢直视太阳,但此时,万里晴空下却突兀的凝聚着一团乌云! 眯了眯眼睛,那是乌云没错,并不大颇为厚重的一小团飘荡在主殿上空,乔妙仪注意到乌云下就是盛琅环,她疑惑的眨了眨眼,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水意。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独树一帜的小乌云居然降起了雨。 不偏不倚,以盛琅环为圆点,淋淋漓漓的小雨落下来,很快就淋湿了他的身体。 盛琅环抬起手,神情似乎十分意外。 这一幕实在太神奇,太阳还高高的悬挂在天上,到处都是刺目的日光,主殿外跪倒一大片的人群里,只有盛琅环一人淋到了雨,只有这一坨云下起了雨。 “神迹啊!”不知是谁发出这一身感叹,周围的善男信女们也纷纷惊呼,“是求雨成功了。”“老天开眼了。”“是下雨了下雨了。” “是那个少年!” “就只有他一个人成功祈雨了。” “此等奇观,实属罕见啊。” 大福寺的住持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中止了这场求雨仪式,在僧人的护送下直接来到盛琅环面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请问阁下是?” 盛琅环也行了一礼,道:“在下盛琅环,无名小辈。” “略有耳闻。” 住持细细的观盛琅环的面相,心中犹疑不定,盛琅环却微微一笑,不骄不躁,主持又念了一句佛号,说道:“盛公子,待寺内僧人们重新准备一番,可否单独参加一次求雨仪式?” 盛琅环谦逊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下会竭力配合住持。” “好。”住持方丈露出一个笑容,虚扶了盛琅环一下,“既然如此,先随我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我们稍后就进行仪式。” 他从善如流。 “盛公子风清雅正,一举一动都好看的紧。”身边有女子发出痴迷的声音,她的女伴笑她,“之前你不是还嫌盛公子有腿疾吗?”对方嗔道:“你都知是之前的事……而且,盛公子不仅长相绝佳,还颇受上天眷顾,我看啊,说不定他就是名士口中能求雨解北方燃眉之急的人。” 现在盛琅环在临京城女子间好感度已经这么高了?乔妙仪还想听两耳朵,柳氏就拿着签文走了过来。 “娘,刚才发生了件神奇的事。” 柳氏也道:“我也看到件怪事。” 乔妙仪问道:“什么啊?” “你知道沈家女杨家女和蓝家女吧?”柳氏奇道:“虽然捂着脑袋,但她们从我身边跑过去时,我还是看到她们都被削掉了好多头发,跟狗啃一般,谁下的手啊,真狠,这几个人恐怕好几个月都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啊?乔妙仪呆了,她娘说的不就是方才试图欺负她的几个女子吗。 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听到这个消息,乔妙仪心情大好。 正说着话,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小和尚,见到两人先鞠了一躬,道:“你可是乔妙仪乔施主?盛施主说想见你。”又对柳氏,说道:“柳施主可在主殿休息,住持说愿意为你亲自讲解一段经文。” 听到住持亲自给她讲解,柳氏一喜,连声道好,乔妙仪就这么被小和尚带走了。 漆墙碧瓦,竹林深深,幽静的偏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 换了一身干净的褚色衣裳,盛琅环坐在轮椅上看寺庙里的佛卷,看到乔妙仪时放下手中的书,道:“你来了。” 乔妙仪道:“你找我?” “住持说新祈雨仪式还要等一会,得用过午膳,我怕你在外面无趣,就让住持接你过来。”盛琅环转动轮椅,给乔妙仪填茶,“听闻伯母对佛经也有研究,我就想让住持多给伯母讲解。” “哦。”乔妙仪问道:“住持怎么会听你吩咐?” 盛琅环一笑,道:“因为他觉得我是那个能与天沟通,求雨得雨的天命之人。” “说不定你真的可以啊。”乔妙仪说道:“毕竟,只有你一个人成功了。”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盛琅环眼睫微颤,“妙仪觉得我可以,我便可以。” 这句话很轻,轻到乔妙仪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双眸。 湿润的黑瞳里倒影着自己一人的身影,只有他一人。 夏日蝉鸣,盛琅环如被烫到,缩回目光。 “你脸红了,是太热了吗?”乔妙仪长睫如小扇轻轻一扇,凑过来盯着盛琅环的脸说道:“要不我给擦擦汗吧。” “……”,他顿觉羞窘。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盛琅环眼神一厉,“谁?” 两个拿着长剑的蒙面人一把破开大门,二话不说,当头就朝盛琅环刺来。 剑刃贴着盛琅环的胸口划过,乔妙仪运转灵力,推着轮椅破窗而出,“快跑。” 出来拜个庙居然还能遇上刺客,乔妙仪后悔,早知道就该听师兄的好好修炼,否则不会才炼气三层,刚才她感觉那两个人的修为都不低。 打不过,快溜。 外面还埋伏着人,乔妙仪只能带着盛琅环调头往山里跑,体内的灵气疯狂运转,但身后的数名黑衣人还是越追越近,盛琅环当机立断,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先走,不要管我。” ……电影里说不管最后都是要管的。 绝望之际,乔妙仪发现远处有一道明黄色身影,连忙大喊道:“九皇子!” 被乔妙仪忽视又被盛琅环抢走所有风头的蔺景宜想着来山里清静清静,于是随手折了根树枝,发泄在四周的草丛身上,然后就听到了乔妙仪叫他的声音,不由得呆住,难道他出现了幻觉……幻觉深山老林里乔妙仪来找他了? 九皇子捂脸,可恶,他想乔妙仪竟想出幻觉了?怎、怎么可能。 “蔺景宜!” 不是幻觉?九皇子抬头,瞪大双眼,喊道:“乔妙仪!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啊!” 隐藏在周围的暗卫飞了出去。 黑衣人也没想到会遇到皇室的人,互看一眼,一拨人挡住暗卫,一拨人追杀两人。 寒光凛冽的剑向他们刺来,乔妙仪被迫松开手,两人被逼得只能向两个方向逃窜,而乔妙仪脚下一空,顺势落了下去。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又分出五人来追乔妙仪。 ……这也太刺激了,乔妙仪喘着粗气,周围景色陌生极了,凤山这么大,她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个地方。 体内几乎没有灵力了,黑衣人也看出她的疲态,手中寒光闪烁,几乎一剑就想结果了她,正在这时,一道苍色的背影挡在了她面前。 抬头看清楚人,乔妙仪鼻头一酸,“呜呜呜大哥。” “别怕。” 他一直都在。 这五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更甚者是炼气九层,眼前剑光乱闪,落叶纷飞。 乔琊几乎剑无虚招,五个黑衣人很快成为剑下亡魂。 见状乔妙仪松了一口气,跑了上来,“大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想查看乔琊的身体,却被远远的推开了,乔琊低声道:“说了,别碰我。这里不安全,快回去吧。” 乔琊收剑,提脚便想离开这里。 望着乔琊沉默但可靠的背影,乔妙仪鼻头越来越酸,一股憋闷很久无处可说的委屈涌上喉头,哑声道:“乔琊!你其实很讨厌我吧。” 这道声音就像是幼兽呜咽,细细软软,刮的他心脏都揪紧了。 理智告诉他快走,但是他的身体只听从身后那人,乔琊手动了动,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乔妙仪一惊,跑过来才发现乔琊身上有好几处剑伤,之前都是在强撑着。 * 有火光。 乔琊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山洞里。 “你终于醒了,我灵力耗尽背不动你,又害怕黑衣人找到我们,幸亏找到了一个山洞,等我们休息几个时辰,我恢复力气了就可以出去找路……”女子犹豫了一下,轻喊道:“……乔琊。” 乔妙仪觉得也许换个生疏的称呼能让他好受些,没有那么排斥她。 眸光定了定,乔琊看见乔妙仪就在他旁边,衣袖被树枝划烂,裙尾也尽是泥土,山洞里很冷,她蜷缩着身体,有些可怜的望着他。 从乔琊记事以来,乔妙仪从未这么狼狈过,那些脏污刺眼极了。 “我带你走……”乔琊想站起来。 乔妙仪按住他,“你伤这么重还怎么走。” 贴着石壁,乔琊喘了口粗气,他的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就连乔妙仪也变成了个藕色的重影。 一股女子的淡淡馨香越来越近,萦绕在他身周,就像是郡王府后花园里还挂着露水的铃兰,才十三岁的乔妙仪捧着花盆,明媚如光,“这盆花是我亲自种的,送给你啦,你可要好好的善待它。” “乔琊,你好像发烧了。”乔妙仪起身,“我出去给你找点水。” “别走。” 乔妙仪的手腕被拉住,一用力她被扯入了怀抱中。 高大的身躯将乔妙仪完全笼罩,乔琊的手臂就像是烙铁,又硬又烫,钳着她的腰,死死的圈住。 他低哑的喊道:“别走。”不要离开我。 第15章 第十五章 在知道真相以后,有段时间乔琊恨过柳氏和乔康,他可以接受偏心,但不能接受他们设计他,那时,他甚至迁怒乔妙仪。 夏季下了场暴雨,空气又湿又闷,压抑的人喘不过气,乔琊在屋檐下练剑,四周的石柱都遭了殃,他听见乔妙仪在唤他,抬起头,穿着樱草色短锦衣的少女跑了过来,扬起嫩白的小脸,举起手里的话本。 清脆的喊道:“大哥,我想听故事。” 乔琊生气,一剑挑开她手里的书扔进了雨里。 或许是他当时的表情太过恐怖,乔妙仪愣了一下,然后居然跑到雨里去捡那本破书,乔琊拧起眉,就看到乔妙仪抱着书又跑回他身边,不安的望着他。 雨水顺着头发滚进了她的衣领里,乔琊盯着雨水,眉头越皱越紧。 “哥哥,你别不高兴了,妙仪给哥哥念故事听吧。”乔妙仪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打开沾湿的书,“从前……” “别念了。”乔琊抢走她的书,抿着唇,握着剑的手一会送一会紧,最后恨声说道:“走,跟我回屋换一身衣服,淋了雨,等会不要感冒了,还有下次,让我去捡。” “嗯!”乔妙仪伸手抓住乔琊的手。 乔妙仪的手又小又软,已经高出她大半个肩膀的少年根本不舍得松开,那个时候,乔琊就知道,柳氏和乔康的计谋成功了,在被忽视冷待的岁月里他的确已经视乔妙仪为光,对她的疼惜融进了骨血中。 不过他们没有预料到,他会对乔妙仪有超出兄妹的感情。 山洞里,乔琊紧紧抱着乔妙仪,呢喃着。 他的世界一片滚烫。 理智被焚烧殆尽,一切都在超出控制。 乔妙仪的身体很软,还很香,乔琊仰起头,深邃的双眸里充斥着浓烈的情绪,那里面是乔妙仪的头发,乔妙仪的额头,乔妙仪的双眸,乔妙仪的嘴唇。 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将乔妙仪脸颊上的几缕碎发别在耳后。 “我不会走的。”她轻声说道,柔嫩的手掌包裹着他的手。 “妙仪,我……”,乔琊声音低沉而微哑,面前的乔妙仪深深的望着他,眸光如丝,缠绕着他所有神智。 他就像沉入了某种幻境。 “我……” 我喜欢你,乔琊做梦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乔妙仪心疼的擦了擦乔琊额头上的汗,猜测了一下乔琊想说的话,连忙说道:“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哥哥,我永远是你妹妹,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会跟在你后面。” 梦幻的泡沫啪嗒成了碎片。 那声哥哥瞬间叫醒了乔琊,热气氤氲的大脑如被泼了一盆冰水。 乔琊彻底清醒了。 乔妙仪只是把他当做大哥当做亲人,但是他对妹妹有着男女之情的感情,枉顾伦常,令人恶心。 这感情犹如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 如果乔妙仪知道她讨好的哥哥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会用怎么样的眼神看他,会离他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相见吧。 他要忍耐,乔琊强行让自己的手松开。 “休息会吧。”乔琊闭上眼睛。 大哥又变冷淡了,乔妙仪微微垂眸,暗波流转,然后慢慢闭上眼调息。 最后乔琊率先恢复,抱着她离开山洞。 回府后,柳氏已经哭肿了眼睛,短时间内不敢再让她出门了,为了安慰柳氏,乔妙仪只能应下,不过她倒是不怕,这批刺客目标不是她是盛琅环。 得救于九皇子的暗卫,盛琅环也没有出事,但是九皇子没救到乔妙仪心里暗恼,发起发泄在刺客身上,下令一定要查出背后指使者是谁,大福寺也全力配合,但刺客背后之人也是手眼通天,他们一无所获。 只有盛琅环知道,想杀他的人是谁…… 镇国公府,楚灵儿双手抱胸,望着盛琅环撸猫,一段时间不见,这橘猫好似变大了两圈。 盛琅环是在养猪吗……她回神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盛琅环说道:“我要你跟我合作。” 楚灵儿惊讶的放下手,“你在说什么糊话?” 盛琅环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利益靠近乔妙仪。” “你!” “别着急,我知道你母亲早逝无人庇护,又是个庶女,倘若不跟一个真正的得人心人缘好的贵女成为好友,如何在这镇国公府立足,如何在临京城立足。况且,你也恨楚雄吧,二姨娘死的时候他还在娶小妾。” 看楚灵儿的表情就知道盛琅环都说对了。 楚灵儿道:“看来你知道镇国公府里不少秘密,三姨娘的事也是你的手笔吧?之前那么多年为什么不出手。” 盛琅环手一顿,垂眸道:“因为之前,我连自己都恨,根本不想活下去,知道跟不知道亦没有区别。” 楚灵儿接过话头,“是小乔。” 在这世上,能改变盛琅环的只有乔妙仪。 他不置可否,道:“你应该感谢我,整个镇国公府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跟我合作是在救你自己。” 这次的刺杀盛琅环看得清楚,那几个刺客并不是真心想杀了他,而是一次警告,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至于背后的人自然是他养父镇国公楚雄。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累乔妙仪,他们碰乔妙仪一个手指头,他就要拉整个镇国公府给她陪葬! 看见盛琅环眼中的戾气,楚灵儿生出一股寒意,她是聪明人,“好。” 盛琅环又道:“最后,你从此以后离小乔远点。” 几天后,祈雨仪式还是在大福寺举行,盛琅环在万众期待下成功祈雨。 大雨冲刷着整个临京城。 住持上报皇宫,皇帝大喜,封盛琅环为侍中,前往北方求雨。 明日就启程,乔妙仪不能当面相送,只能在家里咬着毛笔写下一封书信,祝他北行顺利,写完后吹干墨迹交给绿玉。 绿玉出门就碰到了等候多时的乔琊,然后那封信就落到了乔琊的手里…… 来到镇国公府的后院时,盛琅环的轮椅正碾过楚家老五的手掌,对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而盛琅环面无表情,只是轻轻的捂住了腿上橘猫的耳朵。 在轮椅后面还站着一个脸上绘着古怪文字的男人。 乔琊不动声色,也没有阻止盛琅环。 “啊,是大哥来了。” 乔琊拧眉,“叫我乔琊。” 他把信丢给了盛琅环,冷冷的说道:“还有,离妙仪远点。” 说完,乔琊闪身离开。 盛琅环把信揣入怀中若有所思,而背后的男人一把拉起楚家老五,扔出了后院。 “吾主。” 盛琅环道:“乔琊是太子的人,太子跟二皇子有夺位之争,那我们就站队二皇子。” 他倒要看看,最后是谁离乔妙仪远点。 第16章 第十六章 在盛琅环离开后的第二天,就命人给乔琊下了个不大不小的袢子,巫族人潜入乔琊的房间在他枕头下放了一颗遇仙丹。 这真名叫欲.仙丹,顾名思义,本是青楼里给萎靡不振的男女吃的,效果极好,可要是没毛病的人吸入了丹药,会热血翻涌情难自禁,并且越是强悍的人反应越大。 如果乔琊在睡梦中吸入,定会露出不堪的一面。 白日,乔琊回房时就察觉到有人进过他的房间,挑开枕头,看到了枕头下的丹药。 他并不认识这是什么,直接一掌轰出,这枚丹药便化成了齑粉……未来得及消散的透过鼻唇进入了乔琊的身体。 …………今日天气热的过头了。 放下佩剑的乔琊拉了拉端正的衣领。 在家闲的无事,乔妙仪亲手做了消暑的绿豆羹,给爹娘和祖母一人一盅,青花瓷碗,玛瑙汤匙,她又给乔琊盛了一份,叫来乔琊院子里的婢女给他送过去。 没想到的是昨晚下了雨,婢女不小心踩滑,不仅打翻了碗,手臂还擦破了血。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先下去上药吧。” 婢女走后,乔妙仪想到绿玉和碧玺给柳氏他们送羹去了,只有她亲自走一趟,不过她和乔琊的隔阂还在,也不知道乔琊是不是依旧不想看见她。 乔妙仪拎着小盅来到门外,却不推门进去,“大哥,你在吗?” 里面没有反应。 “那我把绿豆羹给你放在这里,你自己取。” 还是没有反应。 “我先走了。” 乔妙仪起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蒸腾的热气。 望着眼前的人,乔妙仪觉得乔琊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乔琊弯腰拿起小盅,闻了闻,一口气喝完了。 她大哥是几天没吃过饭吗? 乔琊吐出一口粗气,压着声线说道:“还有吗?” “有……” 乔妙仪走在前面,乔琊跟在后面,不知怎么,乔妙仪总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让她头皮发麻,穿过回廊,她回过头,乔琊就站在她半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像是拿尺子量过。 心里嘀咕的乔妙仪踏在青石板上,水粉色裙尾如晃动的波纹,阳光透过紫花藤撒下斑驳的影子,勾勒出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 院子里,乔琊解决了剩下的所有绿豆羹。 吨、吨吨。 ……乔妙仪越发觉得他哥是不是几天没吃饭了。 “我还是给你去拿些糕点吧。”说完,她就走了几步,来到另一个小桌前,正端起盘子时,背后响起乔琊低低的声音,“我不饿。” 乔琊高大的身体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站得这么近,乔妙仪差点撞到他的下巴,鼻尖充盈着他衣服上的熏香,似乎还有一股让热脸热的男子气息。 乔妙仪紧了紧手指,仰头对上乔琊黑沉沉的双眸,向来古井无波的幽潭里搅动着漩涡,想要把一切都淹没。 如大理石刻的鼻梁上闪烁着晶莹的水光,乔妙仪看了看,连忙道:“哥,你脸上都是汗水。”她一拍手说道:“我去拿帕子,你在这里等我。” “……”,乔琊表情有一丝微妙的委屈。 笼罩下的女子跑进了房内。 当她打开柜子取出不常用的一张锦帕时,不出所料的,她大哥又站在了她身后。 乔妙仪哭笑不得,“大哥,你老是跟着我干嘛。” 乔琊眸光闪了一下,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你帮我擦汗。”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蹲下身子,乖巧的伸出脸,往她手上送。 大哥今天怎么像个小孩一样?乔妙仪依言给他擦干净脸颊上的汗水,等她的动作结束,乔琊才直起身子,满意的微微勾唇。 乔妙仪试探的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心情好点了?” 乔琊低头,拍了拍她脑袋,“嗯。” 乔妙仪心里松了口气。 然后今天一整天,乔琊都跟在乔妙仪身后,喝水时跟着,逛花园时跟着,吃饭时跟着,且始终都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像是……刻在心里的尺度。 不过,当晚上睡觉乔琊都想跟着时,乔妙仪忍无可忍,一掌呼到了乔琊的额头上,道:“大哥,别跟着我了,快回去睡觉!”说完,啪的一声关上门。 站在门外良久,待遇仙丹的药效退下,乔琊脑子才完全清醒。 第二天,乔琊一整天都没回乔府。 据说临京城二皇子的多位幕僚名下产业被查抄了一半,地下产业更是损伤无数,有消息称是一个叫盛琅环告的密,引起无数幕僚对盛琅环的排斥。 但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 对于遇仙丹,乔琊心里是有庆幸的,庆幸药力不够,否则他不会有理智控制自己离乔妙仪远些。只要不超过安全距离,他就不会犯错。 可是啊,感情之事又岂是能受人控制的? 因为大福寺遇刺,小乔对修炼上心了许多,没事就在家吐纳灵气,手脚上的功夫无人教导,但云笈仙长曾教过她御空飞行,大概就是加强版的轻功。 打不过可以逃命嘛,郡王府就是绝佳的练习场所,绿玉碧玺在下面护着,乔妙仪运转灵气,身形一展,来到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就是这种感觉了吧,乔妙仪很满意。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乔琊下马跨进大门,一眼就看见了树上的小乔。 “哥。” 乔妙仪张开双臂,毫不犹豫的跳进了乔琊的怀里。 小时候,他们也经常这么做。 乔琊的身体比脑子更快,脚尖一踩,飞身接下乔妙仪。 落在地上时,心脏还悬在嗓子眼。 “哥哥威武。”这是乔妙仪必不可少的马屁。 这一声也跟小时候的场景重合起来,乔妙仪看着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纤细柔弱,只有仅他们两人时,小乔会露出‘真面目’这是她百分百信任他的表现,他亦十分欢喜,拥有独属于他的另一面。 压抑在心底的画面鲜活起来。 乔琊不自觉的扣紧抱着乔妙仪腰的手。 这是对于长大后的他们,过于亲密的动作。 绿玉踟躇着向前,“大公子,把小姐给我们就好……” 乔琊的手紧了又松。 淡淡的看了绿玉一眼后,对小乔道:“小心点。”便转身走了。 尺度就这么一点点被侵蚀。 * 一场暴雨后,乔妙仪望着天空,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知道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起先,乔妙仪只是有点咳嗽,到了第二日,乔妙仪就得浑身乏力,脸颊滚烫,脑子也一片混混沌沌,清醒时,看见乔康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清醒时,只记得有大夫来问诊过,屏风折射着黄昏的淡光。 但她能感受到一直有个人立在床边陪着她。 柳氏熬好了药,放在乔妙仪唇边,轻声道:“来,大夫说你得了热症,把这个药喝了,很快就能好。” 意识模糊的乔妙仪下意识的张嘴,尝到味后又全部吐了出来。 脸皱成了一团,抗拒着这碗药的靠近。 安抚着又试了几次,还是被乔妙仪吐了出来,柳氏暗自垂泪。 “让我来吧。” 乔琊站了过来,接过柳氏手中的药,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盒蜜饯,从木盒里取出几个蜜饯,焦糖般的蜜色被乔琊喂进了乔妙仪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席卷味蕾,乔妙仪启唇,一口咬住,蜜饯肉裹着乔琊的手指头,在她的牙齿下磨了磨。 带着薄茧的指腹传来柔软的触感。 乔琊狠狠怔住。 “她喝了。”柳氏惊喜的把只剩了一勺的药给乔妙仪服下,又道:“我要再去熬一碗,乔琊你好生照看着妙仪。” 门被轻轻的关上,望着乖乖卧在床头的乔妙仪,乔琊只觉得藏在身后的那根指头异样感越来越重,如烈火燎原将他带到不受控制的方向。 乔琊想出去透气。 “大哥。” ……乔琊转过身,低头看向她。 “好甜啊,还有吗?” 睡了许久乔妙仪湿润的双眸雾蒙蒙的,像只弱小的猫儿,乖巧又期待的望着他,乔琊腿动了动,挣扎许久还是立在原地,他的心在妥协。 “好。” 又一个蜜饯喂进了乔妙仪的嘴巴里,她弯了弯眼睛,或许是因为生病,她神态中尽显依赖。 “我口渴还想喝水……” “好。”乔琊没忍住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倒了两杯茶水,灵力运行一遍变成了刚好入口的温度,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握着茶杯,乔妙仪咕噜咕噜喝干净了,只是不小心呛了一下,又咳嗽了两声。 乔琊掌着她背的那只手连忙帮她顺了顺气,乔妙仪缓过来,道:“大哥你对我真好。”她又软软的补充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 后面的气音几乎听不清了,乔琊看见她闭上眼睛,嘴里还在低声嘟囔着什么。 他又发现她唇边还沾着水渍,是刚才喝水时溢出来的。 微红的脸颊显得乔妙仪唇色殷红,饱满的唇肉似乎还残留着蜜饯的香甜气息,乔琊眸中暗光闪烁最终沉成一团漆黑,他伸出僵硬的手……这是刚才被乔妙仪咬过的那只。 他是乔妙仪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他是她最依赖的人。 他不该这么做。 他需要理智。 可是。 大拇指拭过唇瓣,微微用力,如同被亲吻过一般,乔琊双眸里所有的光亮同时湮灭。 他对乔妙仪的感情在不断的隐忍和挣扎中酝成深沉的爱意。 第17章 第十七章 病情稳定后没几天,乔妙仪就接到了盛琅环的请柬,地点是……皇宫。 看清楚事由,小乔不禁想到,昔日后院少年郎今日皇宫座上宾,谁说不是命运呢。 她又在这命运中充当什么角色呢。 放下请柬,乔妙仪伸了伸懒腰换了身衣服总算出了府。 过崇殿门后就表示正式进入皇宫,要换乘宫轿。 来接小乔的是个苹果脸的可爱宫女,知道她是受盛琅环邀请参加宫宴,一路上都在惊叹盛公子如何如何厉害。 盛琅环去了北方不仅求到了雨,一解燃眉之急,剩下的时间还留在了北方,跟名士一起治理那几大城镇,除旱灾灭贪官,深得名士的赏识甚至皆为知己。 回到临京城后,名士如实禀告给皇帝,加上二皇子力挺,盛琅环连升两阶,由只有职位的常侍中变成了拥有实权的臣子。 昨日路过正街时,百姓夹道欢迎,可算是一日看尽长安花。 “盛公子现在是临京城最想嫁排行榜第二名呢,前途无量啊。” 乔妙仪有些好奇,“那排名第一的是谁?” 小宫女脸一红答道:“当然是威显大将军乔公子。” 乔琊能文能武,长得帅修为高,性格又沉默内敛,是临京城女孩们多年的梦中情人,墙头和本命的区别,盛琅环暂时无法替代。 ……不过替代也是迟早的事吧。 当乔妙仪看到大殿里,看到坐在皇帝身旁的盛琅环不禁想到。 青年竹为骨玉为肤,黑发如上等锦缎规整的束在脑后,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他凤眼熠熠,笑容缱绻迷人,已经是打磨好的一颗宝石,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崭露锋芒。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盛琅环眸光微转定格在她身上。 乔妙仪做出口型,“恭喜。” 眨了眨眼,盛琅环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嘁。” 有人路过她面前故意重重的哼了一声。 她抬头,正是九皇子。 见她视线看过来,九皇子立即摆出一副‘你想如何’的高傲表情。 算了算了,看在他上次在大福寺帮忙,就不跟小孩子计较了,乔妙仪调整了下表情,露出个笑脸,“好久不见,九皇子,近来可好?” 谁知九皇子一脸见鬼了的惊恐表情,急急忙忙的捂住眼睛,连退几步,然后才放下手,也不往乔妙仪这个方向看,也不再挑衅她,眼神飘忽的在一个离乔妙仪远远的一个位置坐下。 刚跟好友寒暄完的大臣回头一看,发现位置居然被九皇子坐了,额角有汗,脸颊微红,难道小皇子喝酒了才做错了位置? 他也不敢问呐。 宫宴开始,皇帝坐在大殿最前方端起酒樽,说了些天佑梁国之类的话。 坐的离最皇帝最近的除了太子便是那位杨姓名士,曾是灵和书院的学子,出世后各方势力都想把他纳入麾下,最终,机缘巧合下来到了梁国,为梁国解决了大问题,一时之间,声名鹊起。 面对皇帝夸奖的话,他始终保持着平静的面容,无论多少奖赏也是淡然处之,气度非一般人能及。 “不亏是灵和书院培养出来的名士。”“是啊,据说当年幽国就是在名士的帮助下经国济物,成为富饶之地。”“灵和名士人人向往之。”“可惜入读门槛太高,不然我一定把我儿送进去……” 周围人小声议论着,言语间尽是艳羡。 高兴的喝了几杯酒老皇帝也累了,被侍人搀扶着休息去了,宴会继续。 皇帝走了,气氛顿时轻松活跃起来,乐师纵情奏乐,舞姬如云般挥动着手中水袖,臣子们高谈阔论,没一会太子也走了,大家便不再拘泥在位置上,在大殿中相互走动敬酒。 最抢手的自然是朝廷新贵盛琅环。 他们盛赞他青年才俊,他们恭贺他前程似锦,他们佩服他寒梅傲雪。 盛琅环始终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此时都来锦上添花,可当时他身陷淤泥中只有那一人曾拉住他的手……他心绪微动,见乔妙仪还在等他,于是轻声说了句,“失陪。”便不顾挽留,转动轮椅向乔妙仪驶去。 灯火通明的内殿,衣染熏香,金足樽,琥珀酒,喧闹繁华中,盛琅环却安静的好似与世隔绝,眼中里只有眼前的人。 “累吗?” 乔妙仪低头问道。 夜晚,盛琅环要用巫族之力布下精密大阵引得雷雨,白天他要拖着不便利的身躯,游走在大街小巷之中,获得民心,同时要润物无声般的接近名士,与他交谈甚欢……表面信手拈来实则一步步都费尽心机。 但是连他自己都没问过自己,累不累? 盛琅环抬眸,看见乔妙仪关心的眉眼,胸膛涌出一股热潮,滚到喉间。 他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为什么要关心他。 这个问题让乔妙仪微微讶异。 望见乔妙仪的神情,盛琅环又暗自懊悔。 他补救的说道:“我们出去转转吧,名士跟我说今晚气清,适合观星。” “啊,好。”乔妙仪提他推着轮椅,回头看了一眼,问道:“直接走吗?殿里好像很多人在等你。” “他们不重要。” 出了大殿,长廊上站着零星打着宫灯的宫女,皇城明亮,夜空一片漆黑,什么都见不着。 盛琅环手指微动,向外行去。 前面是御花园的方向,晚上没什么人显得十分幽静,他们后面有两个小太监不远不近的跟着。 “看。”盛琅环停了下来。 乔妙仪随即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星子。 盛琅环道:“到这里看着是不是清晰许多?” “嗯……”乔妙仪目不转睛,“很美。” 盛琅环飞快的看了一眼乔妙仪的侧脸,垂在身侧的手指紧张的捏了捏,说道:“小乔,只要你喜欢,每天都可以看到这片星空。” “嗯?要是下雨呢?” 盛琅环,“你要看星星,天上就不会下雨。” 乔妙仪噗呲一笑,“难不成你还会控雨?” 他确实可以,巫族拥有超越自然的巫力,媲美灵力,小则隔空取物,大则扭转天象。 从今以后他可以给予乔妙仪很多很多,琳琅珍宝,锦衣玉食,甚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是乔妙仪想要的,他就会亲手捧到她面前。 比如,这夜空。 盛琅环道:“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乔妙仪更快的说道:“我需要的却很少。我不爱华服首饰,夜空很美,但偶尔下雨躺在房间也很舒适。” 她跟他不同,郡王独女受尽宠爱,吃穿用度样样不缺,他给得起的她却没那么需要。盛琅环有些失措,一股无力感升起。 如果以前是因为同情一直陪在他身边,那现在,他又该用什么理由留住她? “盛琅环。”乔妙仪的声音传来。 对方抬起头,眉宇间泄露了心底的焦虑,乔妙仪轻轻一笑,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吗?”她的声音瞬间夜风送进了他的耳朵,“因为盛琅环是最特别的,他值得,值得朗月星空,值得站在山巅,值得万人敬仰,他是最好的。” 所以,不要再迷惘,不要再自我否定。 昏暗的夜色替盛琅环掩饰了他此时呆愣的神情。 四周一片安静,唯独心跳快如擂鼓想要冲出胸膛,来证明他巨大的无以言说的喜悦。 半年前,他生不如死从未想过活着会如此有意义。 盛琅环望着乔妙仪,心中低语:因为你,我才敢相信我值得一切。 * 有了盛琅环这个新贵,朝中的局势发生变化,一是太子跟二皇子,皇帝宠爱九皇子,两人在皇帝那平分秋分,但太子有勇有谋,多年下来一直把二皇子按在地上摩擦,但有了盛琅环后,二皇子声望渐涨,两人之间变得不明朗起来。 二是盛琅环和镇国公楚雄,出乎意料,他们原以为盛琅环是个会韬光养晦之人,实际上,盛琅环雷霆手段,暗地里捅了镇国公无数刀,弄得镇国公府的几个少爷死的死废的废逃的逃。 偏偏这作风让他迅速站稳脚跟,势头颇盛。 “坊间有人说,怀疑没有盛公子做不到的事……哈哈哈。”乔妙仪坐在软椅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脚边还睡着一只胖橘猫。 入冬了,乔府已经烧上地龙,但对身体逐渐虚弱的乔妙仪来说还是不够,她本来想来湖边透透气,结果绿玉碧玺放了四面屏风,手里还被硬塞了个小暖炉,盛琅环来看她时又带来一件密实的狐裘。 “我看你剥莲子的技术就不行。”乔妙仪盯着他说道:“老半天才剥了一颗,太慢了,还不如让绿玉来。” 青年白玉般的手一顿,说道:“……是我太慢了。” 被cue到的绿玉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这位爷早就不是原来那个盛琅环了,在临京城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估计谁也想不到盛大人会这么卑微给小女子剥零嘴,最重要的是还被嫌弃了…… 看盛琅环慢条斯理的剥青莲是种享受。 但看久了她便有点累,碧玺连忙给她腰后放了软枕,乔妙仪哈出一口热气,望着湖面,说道:“不知道今年冬天临京城会不会下雪。” 盛琅环抬眉,“你想看雪?” “嗯。”乔妙仪点头,“我还没见过雪,大雪。” 盛琅环垂眸,“会的。”他十分笃定。 等他剥完,乔妙仪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冬日风景下,她皮肤白的透明,好像随时会消失在这天地间。 “……”,青年浓密的睫毛沉了沉。 湖边长桥的尽头处传来两人的脚步声,盛琅环收回密切的视线,向外行去,跟迎面走来的乔琊擦肩而过,在他旁边的是一个戴着斗笠手持鱼竿的老人。 在老人身上扫了一眼,盛琅环道:“舟楫老翁?” 乔琊脚步微停,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他没说什么,又抬脚领着老翁向乔妙仪走去。 舟楫老翁是梁国的神医,平时神出鬼没,没想到乔琊居然把他找出来了还带回了临京城,盛琅环心中的压抑稍缓,或许他的巫力对乔妙仪没用,这个神医会有法子呢。 如果乔琊找来的人真的能救小乔,他会感激他的。 第18章 第十八章 自从乔琊把那老翁带进了府里,乔妙仪就平白无故喝了好多药,说是能治她的病,但都没什么用,这是命数不是药能救的……但当乔琊守着她,亲眼看她喝完,问她:“苦吗?” 乔妙仪品了品,回道:“还真不苦。” 然后,她看见乔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加了蜜糖,就怕你苦。” 沉稳内敛的大哥何时有过这种快要绝望的表情……乔妙仪注意到乔琊下巴长着青青的胡茬,眼底也是青黑一片,近日为了她,乔琊几乎踏遍了梁国,寻找可以救她的方法。 她只有假装精神起来,继续喝药。 每天她都很困,浑身乏力,只想睡觉,长睡不醒的那种,在秋天时她勉强靠着体内的灵气维持正常活动,到了冬天她的身体迅速衰弱,算算时间也就剩下小半个月的日子。 眼前的一切都很平静,如同暴风雨的前夜。 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飘过眼前,乔妙仪心里咦了一声,抱着小暖炉来到窗边。 又一点白色从她鼻尖悠然落下。 乔妙仪睁大眼睛,下雪了?! 万千雪花簌簌落下把整个灰暗的天空都点亮了,乔妙仪把手伸出窗外,感受那一点冰凉,诧异的望着窗外的景色。 临京城在南方,冬天极少下雪的,今年居然下雪了看这阵势会越下越大吧。 她立即想起了在湖边对盛琅环说过的话,他当时就很笃定会下大雪,难道……是钦天监告诉他?还真是惊喜,乔妙仪趴在窗头,微微一笑,望着安静无声的世界缓缓闭上眼睛。 这时一阵强烈的倦意席卷而来。 她努力打起精神却还是睁不开眼。 “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动手吗?人怎么到现在还不醒!” 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斥责声。 “不是,属下没动手,小乔郡主不醒应该是因为睡着了……”有人小心翼翼的回道。 “……” 太吵了,乔妙仪困顿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郡王府了。 瞧着是间厢房,但四面都是厚实的墙壁,一丝光都没有,连窗户也被焊死了,只留下一道黑漆漆的门,而房内站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黑衣人。 根据官服上的式样,乔妙仪很快辨别出来这人就是镇国公楚雄,这么光明正大,看来他也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镇国公?”乔妙仪脸色冷下来,“这是哪儿,你绑我一个闺阁女子所谓何意?” 楚雄说道:“小乔姑娘惊而不怕,倒是比一般闺阁女子从容冷静,你无须慌乱,也不用问缘由,只需要安生在这里住上几天……到时候我自然会放姑娘出去。” 乔妙仪说道:“我是问,你抓我来这里干什么?” 楚雄道:“姑娘继续休息吧,三餐会有人按时送来。” 说完他和黑衣人便转身想走。 “不说我也能猜到,这个黑衣人……跟大福寺袭击我和盛琅环的是同一批吧。”乔妙仪用的不是疑问句,她继续道:“郡王府和镇国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花功夫抓一个小女子过来,目的其实是……盛琅环。” 站在门口的楚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抚掌笑道:“佩服,小乔姑娘才识过人,怪不得我那翅膀硬了的儿子对你青睐有加。” 刚讲了一大串话,乔妙仪有点累,坐在椅子上道:“你想用我要挟盛琅环?” 料想她翻不出花样,楚雄很痛快的承认了,“没错,你可是盛琅环唯一的弱点,只要他乖乖听话,我保你平安。” 乔妙仪叹了口气,幽幽道:“难道镇国公不知道我没几天好活了,我不会允许你拿我来胁迫盛琅环的,平不平安对我来说没有多大区别。” ……她的病情确实有点在计划之外,楚雄思虑一番后,说道:“为了盛琅环?”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盛琅环受人欺负很可怜?”楚雄眼神阴沉的讲道:“恰恰相反,他不仅不可怜还很可怕!他并不是普通人,他体内流着的是巫族的血,是下一任巫族之主。” 九洲天下,异人族众多,其中最神秘最有力量的一支便是巫族,据说在几百年前,巫族族人众多,不满于人族的统治地位,便与人族开战,经过几年战事后,巫族大败,人族展开了对巫族的报复,发展到现在,巫族已所剩无几。 现在七国内很少见到巫族了,但并不是消失而是蛰伏起来了,他们并没有放弃对人族的仇恨,一心想着占领九洲七国,巫族长老通过占卜,算出将有一位强大的巫族之主诞生,这位巫族之主会把他们从暗带到明。 “二十年,我找到了巫族的圣女,并把她带到了边疆巫族的圣地……在那里,盛琅环诞生了。” “如果我不控制盛琅环,对梁国来说就是个大隐患!”楚雄大声道:“你被他骗了,作为巫族之主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知不知道,为了爬到现在的位置,他背后手段有多肮脏,甚至我几儿子都被他废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我不能坐以待毙。” 猛地听到盛琅环的身世和她不知道的事情,乔妙仪有些头昏脑涨。 楚雄眼睛闪过暗光,说道:“他背后有巫族人在帮他做事,我动不了他,才只能把姑娘请到这里……” 楚雄走后,乔妙仪思索盛琅环是有些许古怪之处。 不过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也不知道楚雄到底把她关在了什么地方……房间很安静,连虫鸣都听不到,有些闷有些潮湿,透过偶尔来送饭间隙,乔妙仪向外张望过,门外还是很黑,她猜测有可能是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 几天后,黑衣人又来给乔妙仪送饭。 乔妙仪双手藏在身后,就在她妄图用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一击打倒对方这个炼气六层高手时,那黑衣人突然直愣愣的倒了下来。 背后正是盛琅环。 “……小乔。” 他的声音干哑像是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过话。 “盛琅环,真的是你!”乔妙仪惊喜不已,“你来救我了。”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小乔,你没事就好。”他伸出长臂拉住乔妙仪的手,“跟我走。” 好冰,他的手,乔妙仪点头,反握住盛琅环的手,没关系,她的手很暖和。 从地下室走出,两人经过长长的阶梯来到地面打开暗室大门,刺目的光线射.了进来,乔妙仪眯了眯眼,看见雪白的一片。 这段时间雪没停过,萧索的院子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远处高大的树桠结了不少冰凌。 外面除了他们还站着一圈穿着灰袍的异族人。 正疑惑时,大门被一把破开,只见楚雄带着一队骑兵两队黑衣人冲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盛琅环,大怒道:“盛琅环你竟然骗我!假意投诚实则派人跟踪我的人,以此找到这里,乔琊在横山关阻击了我那么多精兵,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盛琅环轻笑,道:“镇国公意图谋反,挟持郡主,罪该当斩。”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周围那些异族人猛然出击,无数黑气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小院里响起无数惨叫声。 “我们先走。” 乔妙仪被盛琅环拉着,异常顺利的突破重围来到外面。 “小乔姑娘看到了吧!老夫可没说错。”楚雄不甘心的说道:“盛琅环的真面目,残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留着他对梁国后患无穷。” 拉着她的那只手倏地僵了一下,盛琅环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吧。” 这个地方像是临京城外的郊区虽有官道,但人迹罕至,放眼望去周围都是光秃秃的树干。 后面还有追出来的人,但盛琅环脸上毫无惧怕之意,漆黑的双眼肃杀一片,黑色的气体从袖口溢出,如一条实质的丝带轻易的缠上了那些人的脖颈。 炼气七八层的黑衣人在他手里就像菜地里的萝卜。 乔妙仪吓了一跳,“这就是巫族之力吗?盛琅环你再不松手,他们就要死了。” “他们该死!”盛琅环浑身充斥着戾气。 乔妙仪愣了一下,蹲下身体,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我很好,我已经安全了,没事的。” 那几缕黑色在空中停滞,又逐渐软化,最终化为烟雾消失在空中。 青年削瘦有力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周身的戾气转成浓浓的自厌,他避开乔妙仪的双眼,双唇微动,“楚雄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第19章 第十九章 “嗯,他说你是巫族之主,巫族想颠覆梁国。” “不是,我没想过要像以前的巫族一般与人族开战。”盛琅环解释道:“是楚雄,他不满足于镇国公的身份,觊觎巫族的力量,想利用我当梁国的皇帝。” 镇国公并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一己私欲,盛琅环补上当年的真相,楚雄控制巫族圣女在圣地生下他后,便抢走了他养在府邸后院。 并不是每一个圣子都能成为巫族之主,若盛琅环觉醒了巫力,展现出巫族之主的能力,楚雄就会一改态度待他如亲子,盛琅环必会感激涕零为他所用;若盛琅环没有觉醒,那他就是个废物,死不足惜。 可笑的是,他的族人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不确定盛琅环是否有巫族之主的能力,不确定他是否值得被救,所用后来即使查出他就是当年那个被掳走的孩子也冷眼旁观。 直到盛琅环彻底觉醒,才发誓效忠于他。 如果不是乔妙仪的出现,他现在就是楚雄和巫族的傀儡罢了。 眉头轻蹙,乔妙仪忍不住道:“这些人也太坏了吧。” 盛琅环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说道:“楚雄有一句话是真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垂下头,“我的手上亦有许多条人命,我跟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从在那偏僻的后院,见到乔妙仪的第一眼起,盛琅环就知道,他和乔妙仪是截然不同的人,乔妙仪是干净澄澈的人间富贵花,而他注定与黑暗相伴,纵使后来他也能风光霁月,但脚下踩着的终是淤泥和鲜血。 伪装成正常人,害怕乔妙仪看到他的黑暗面,害怕乔妙仪说不值得。 可是她还是知道了…… 盛琅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乔妙仪说过,他笑起来很好看,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还有妙妙,它肯定想你了。” 手被挣脱了,乔妙仪挣脱了他的手。 笑容僵硬在脸上。 所有的温暖都消失了。 “小乔……”盛琅环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和惶然。 还不等他感受被水淹没的感觉,一滴泪水砸到了他的手背上,盛琅环倏地抬起头,只见乔妙仪双眼通红,就像担忧的小兔子,鼻尖也红了,湿润的黑眸望着他,又一滴泪水落了下来,滚进了雪地里。 “你怎么不早说。”乔妙仪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道:“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会一起跟你分担这一切。” 瞬间,盛琅环被一股难以描述的力量击中心脏。 “你不厌恶我吗?” 乔妙仪道:“不管盛琅环是白的还是黑的都是盛琅环。” 她双眸温柔,“妙仪永远不会讨厌盛琅环。” 是啊,无论是困顿还是扶摇直上,无论是残废还是健全,无论他是人族还是巫族,无论他是好是坏,在乔妙仪眼中从未区别对待,只因为他就是他,是盛琅环,不是任何人。 在盛琅环眼中,所有的景物,白雪、荒山、树枝还有这天地都骤然褪色,只剩下乔妙仪一人,所有的光都汇聚在她身上,让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听不见其他声音。 扑通扑通,就连心脏也只为她一人跳动。 因为自卑他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充盈而出,他深爱着乔妙仪。 空气里……弥漫着香味。 如果不去闻,乔妙仪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饿。 她附下身体手指划过盛琅环的脸颊,抬起他的下巴,十分确定这是爱意的味道。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玄妙的笑意。 望着轮椅上清俊无双的男子,眸中波光流转,她道:“其实,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你了。” 楚灵儿主动接近,她并没有推辞。 本未曾起意,却在镇国公府偶然间发现了穿着破旧衣裳,可怜的像只流浪猫的盛琅环,他眼神如霜雪,如寒枝。 从此,所有相遇都是精心策划后的相见。 为的就是今日。 乔妙仪附下.身,唇齿间气息交换,淡红色的爱意从盛琅环的身体流入她的身体,滋润着她的神魂,这是到低幻界以来第一口爱意,乔妙仪神情有几分贪恋和享受,鸦青色的长发垂在雪面,如打翻的墨汁,蜿蜒动人。 如热流的爱意,是她的生命之泉。 白雪皑皑中女子如蓬莱仙境的神女,五官依旧是乔妙仪的,但散发着绝代光华,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 乔妙仪眉头轻蹙,这爱意的味道为何她觉得很熟悉,就像是在哪里吸过? 清俊的男子睁开眼,漆黑的瞳仁微微涣散,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乔妙仪垂眸道:“是雨前龙井,初尝微苦,回甘清甜,香韵久久不散,我很喜欢。”她还在回忆。 盛琅环茫然,“什么雨前龙井……”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依稀记得这个眼前女子很重要。 茶味…… 一道青蓝色身影从乔妙仪脑中划过,她轻呼道:“无患神君?!” 下界有人著《尸子》:昔有神巫,名宝眊,能符劾百鬼,得鬼则以此为棒杀之,世人相传,以此木为众鬼所畏,竞取为器用,以欲厌鬼邪,故号曰无患也。 宝眊虽是世人杜撰,但无患木却是真的,应运而生,得天独厚,万年前飞升神界位列神君,掌管巫邪力量,也镇压天下巫邪力量……也是乔妙仪穿到神界,第一个勾搭,啊呸,情投意合后吸食爱意的神君…… 小乔瞳-孔-地-震。 出于本能,她会被渴望拥有爱的人吸引,神界没谈过恋爱的不止无患神君一人。 那段时间小乔飘了,跟前任神君分手后,没怎么留冷静期,一不小心就翻车了,开始只是现任和前任的斗争,后来就变成了前前任和前任,前前任和现任,还有下一任和现任的大型修罗场。 其实也没有诸神之战那么夸张,但残局总要有人负责,灵和神君就逮了她,把她贬下三千界中的低幻界,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无患神君怎么也下来了?还被清除了记忆。 乔妙仪仔细瞧着盛琅环,他身上没有神力,凭她的道行也看不出是不是被封印了。 “无患。”小乔眨眨眼,“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嗯……?”盛琅环歪歪头。 她黑色的瞳仁对上对方漆黑的双眼,一丝红芒勾勒出盛琅环的眼瞳,当小乔又看时,什么都消失了。 绝壁是他! 夭寿了! 轮椅上的青年虽迷茫,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出去,想拉住乔妙仪的衣袖。 乔妙仪连退后两步,拱手道:“告辞,打扰了。” “……乔、……”对方在很用力的想起她。 乔妙仪手指毫不犹豫的点向盛琅环的额头,“我现在要去找我大哥,你累了快休息吧。”后者眼皮加重,挣扎几下后还是睡了过去。 既然她已经被贬下界,那神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她的事。 幸好这个马甲不能再用了。 再醒来时,盛琅环会忘记刚才那一幕,爱意被吸食后,短时内会对她感到冷淡,但是,不像惊恐愤怒这种会消失的情绪,爱由心之所生,源源不绝,他会对她产生新的爱意。 等他再回忆起时,她已重生于千里之外。 第20章 第二十章 根据楚雄所说,乔琊在横山关阻击了他造反的精兵,横山关离临京城郊区并不远,这么久了,乔琊一定会来找她的。 乔妙仪大致寻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乔妙仪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状况,没过多久就觉得气短胸闷,抬不起脚,以往修炼的灵力无法调动,但体内有一股来源不明的灵力支撑着她。 脚印深一步浅一步的陷入积雪中,乔妙仪呼出热气,她爬上了一个小山坡,下面就是官道,晴朗的天空映射着雪光,剔透耀眼,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 来人身穿玄铁盔甲,骑着匹汗血宝马,神色肃杀,周身都散发着如山的威压。 她一眼就认出是乔琊,正想振臂呼喊时,在他身后杀出无数个小黑点,乔妙仪连忙趴了下来。 后面都是追赶而来的镇国公骑兵。 领头的人恨声道:“乔琊你坏镇国公大计,就算起兵失败,我等也要冒死诛杀你。” “闭嘴。”乔琊沉着眼,“太子已禀告陛下,随后就是大批援兵,你们,死路一条。。” “那我们更要先杀了你!” 领头之人脚踩马背倏地飞身击来,乔琊眉宇间一厉,手中的长剑挥舞出剑气,几招下来,那人就节节败退,见势不对,所有人一起攻了过来,乔妙仪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人都是楚雄养的精锐部队,无论是武功还是灵力都不弱,乔琊以一敌百,难免腹背受敌,只见有人一箭射.进他胸口,乔琊转身,手中的长剑如飞羽划过射箭者的脖子,他咬牙扯出胸口的箭头,带出一串鲜红的血液。 把箭扔在地上,乔琊的视线扫过前方,那种眼神让每一个人心底同时感到恐惧。 ……这人也太可怕了。 乔琊握紧长剑,道:“乔妙仪在哪里?” “我、我们不知道啊。” 乔妙仪心想到盛琅环故意告诉了乔琊镇国公的计划,但以他心机,并不会告诉乔琊她究竟被关在了哪里。 这个答案不是乔琊想要的,他手腕一抖,击了过去。 一声声的惨叫声响起,乔琊的剑每刺中一人就会问一句,“乔妙仪在哪里?”伴随着一个个否定的答案,乔琊的剑愈发狠绝。 官道上的雪地开出无数血色花朵,分不清是乔琊的还是其他人的。 “啊!”最后一道惨叫,所有骑兵都倒在了地上。 乔琊发髻散乱,几缕长发随风扬起,露出脸上的血痕,他捂住胸一边闷咳,一边吃力的攀上马背,道:“去找妙仪。” 宝马嘶鸣,扬蹄欲跑,可此时的乔琊手抓不住缰绳,不到一会就被颠下了马背,砸进了雪堆里。 乔琊喘着粗气,望着天际,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 男人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大哥!” 不远处传来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乔琊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睁眼看去。 滚下山坡,乔妙仪跑了过来,雪白的衣裙几乎和天地融为一体,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嘴唇殷红,她看见乔琊浑身都是血,连忙用手指去探他的脉搏。 还没触碰到乔琊的脖颈,反被他抓住了手,“妙仪……” 乔妙仪打起精神,笑道:“大哥,我们回家。” “嗯。”乔琊点点头,却没法站起来,他目光描绘着乔妙仪的脸,像是要把她深深刻在心底。 又是一股鲜血从嘴角溢出,乔琊却道:“你先回去等我。” “大哥,你不要说胡话。”乔妙仪心道不好,附身贴在乔琊的胸口,心跳声果然十分微弱,她没有迟疑,从衣袖中取出罗厄丹,想喂进乔琊的口中。 乔琊没看清楚东西直觉让他躲避了这个动作,乔妙仪一呆,她哥真是太固执了。 罗厄丹含在唇间,乔妙仪低头,对准了乔琊冰凉的嘴唇。 药化在了双唇中流进乔琊的口中。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罗厄丹,上品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 肉眼可见的乔琊伤口飞速愈合,惨白的脸上也恢复了光泽,乔琊按住乔妙仪的肩膀,“你给我吃了什么?” 乔妙仪道:“罗厄丹。” 乔琊手紧了紧,没有犹豫,一剑划开自己的手掌,居然想给她喂血。 “没用的。”乔妙仪推开乔琊的手,有些撒娇的念道:“好累好困,我想家了,乔琊,抱我回家,要是晚了,我娘肯定会骂你。” 她朝他伸出手臂,软软的身子扑进结实的胸膛里。 乔琊的手臂微颤,搂住乔妙仪,站了起来,低声道:“好。我们回去找神医找云笈仙长。” 他踩进雪地里,带着乔妙仪离开这里。 “刚刚……” “刚刚是为了救你。” “我一直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世俗的眼光,害怕亲人的唾骂,害怕你会受到伤害。” “嗯……” ——但这些都不及失去你可怕。 我宁愿所有的灾祸都落在我一人头上。 男人抱着她,手臂收紧,替她遮挡住所有风雪。 万籁俱静。 乔妙仪道:“大哥,你知道乔家有一个秘密吗?” 乔琊道:“什么?” 乔妙仪抬头道:“我出生的日子不在春天在冬天,爹娘想哄骗上天,逃过死期,每年都是在春天过生日,实际在我已经满十六岁了。” 乔妙仪轻声喊他:“乔琊啊……” 脚步声戛然而止,世界上所有的风声都消失了,乔妙仪的手彻底垂落下来,失去呼吸。 紧紧抱着乔妙仪冷掉的身体,乔琊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不要。” 他声音干哑,“我们还要回家啊。” “妙仪求求你了。” 他还没有告诉她,他不配当她的哥哥,在很多年前,当乔妙仪捧着花时,他却只想亲吻她的嘴唇,他想抚摸她的身体,他想拥抱她。 纠结反复,自我折磨,这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意。 乔琊终于敢承认这份不容于世俗的爱,但乔妙仪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在半空中,乔妙仪的神魂望见乔琊抱着她的身体泣不成声,而一股谁也看不见的气流汇入了她的神魂之中。 ……是微苦的黑巧克力味。 醇厚延绵。 苦涩入骨。 象征着乔琊的爱。 小乔感到一阵撕扯力传来,是另一具身体在吸引她的神魂,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失去了知觉。 * 与此同时,大渊国境内。 潺潺溪流卷起岸边的枯叶向远处奔去,曲径通幽处,可见一间清雅的小楼,石阶上,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手指拨动琴弦,声随风飘,或凝或散,悠扬于竹烟波月中。 他微闭着双眸,突然,琴弦断了一根。 “咦?” 一旁立着的童子连忙问道:“国师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闻人君池望着琴弦,心里那缕若有似无的联系彻底被切断了,这证明乔妙仪已经殒命,她的体内明明种下了缎虚草,怎么会这样…… “我要去梁国一趟。” 白衣男子转眼消失在了竹林间。 小童呆了呆,看了看被放在桌上的琴,他还从未见过这位大人露出这么不优雅的神情…… * 梁国临京城近郊。 巫族长老小心翼翼的望着盛琅环,道:“吾主,楚雄已被我们擒获,是直接杀了他还是……” 盛琅环说道:“先挑去他的手筋脚筋,砍断双腿,再拿给陛下发落。” “嗯……”巫族长老看了一眼盛琅环身周,确实只有他一人,不由得更加小心了,问道:“就这样吗?” “不然呢?”盛琅环皱眉,“我们该回去了。” “可……” 吾主你护的死紧的女子不见了你没发现吗?真的不用去找人吗?而且一脸冷漠,面如死水的盛琅环真是一点人味儿都没有,让他都心生寒意。 没有理会背后的人想说什么,盛琅环用巫力驱动着轮椅行驶在雪地山,望着前方,忽然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他觉得很冷,好像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走着走着,盛琅环停了下来。 巫族长老连忙跑了上来,当他看清盛琅环的脸时,心里一惊。 他睁着双眼,两行泪毫无预警的从脸颊流下。 “吾主!你怎么了?” 对方的表情茫然的像个孩子,“我找不到她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浅金色的光透过窗棂,依稀可见空中飘舞的微末灰尘,一排排的书架如龙鳞整洁有序的摆放着,藏书阁高墙深筑,一眼都看不到头。 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一个瘦弱的青年背靠着书架,紧闭着双眼。 细看之下,青年皮肤白皙,鸦青色的长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干净的脸庞,他脖颈修长,身穿统一制式的白色衣服,胸前用蓝色的丝线绣着灵和两字,只是……神情太过安详,胸前也没有起伏,显然是刚死没多久。 下一刻,瘦弱青年如溺水的人猛然睁开眼,大口吸进新鲜口气。 她又活了。 小乔坐起来,捂住胸口,瞳孔微缩好一会儿才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安静的地方,她待在角落深处,无人发现异常。 冰凉的指尖慢慢回温,再等半个小时这幅身体应该就能如常行动。 不过,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乔妙仪低头看去,胸前一马平川,这是……?她摸向自己的脖子,居然有喉结!她穿进男人的身体了? 乔妙仪眉头轻蹙,按理说她的神魂只会进入相匹配的身体,怎么可能是男的,她试探的摸向□□,又大又粗……她惊了一秒,再捏时,才发现是个假的,是原主戴的玉势。 原主为何要女扮男装,还有这喉结是怎么回事? 乔妙仪闭上眼睛,开始接受原主生前的记忆。 * 齐翠是个倒霉孩子,出生在南方小镇的一个小修真家族里,身为长姐,天赋不高,双胞胎弟弟齐翡很快就把她比了下去,加上她性格怯懦,平日里没少被弟弟欺负。 转机是在一年前,齐翡凭借优越天资在十七岁这年成功通过灵和书院的测试,对于一个小修真家族来说,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机缘。可惜,就在入书院的前几天,齐翡修炼走火入魔,要恢复起码得两三年,家里人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见齐翠和齐翡长相颇为相似,于是想到李代桃僵这招。 给她喂了秘药,穿上男装用齐翡的名字混进了书院。 想齐翠本就平庸,如何能跟上书院这些天之骄子的进度?她又怕被揭穿身份,向来独来独往,逐渐被人排挤在外。 更倒霉的是,她红鸾心动,喜欢上了高岭之花谢沉霜,并把自己的心思画上了宣纸。 好事者发现这事立即到处宣扬,整个书院都在嘲笑她有龙阳之好。 最倒霉的来了,她哭了一场后,越想越委屈,摸到了书院的丹房找忘忧丹想要暂时忘记谢沉霜,结果误食毒丹,等她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这件事最诡异的是,谁把毒丹放进了书院…… 揉了揉额角,乔妙仪将身体里的余毒清干净,之前她吸食了两人的爱意,不出岔子,这具身体可以活到寿正终寝。 乔妙仪望了望藏书阁,向外走去。 两旁皆设了阵法书架高耸入云却不会倒下,人行至其中如置身于崇山峻岭里,偶有-而过穿着和她相同衣服的学子,都没有注意到她。 当今九州天下,分为七国,而灵和书院位于七国交界处,受七国保护,自成一派,也因此,书院大门向七国同时敞开,有教无类,无论是人族、妖族、异人族只要通过了测试都可以入读。 但七国人如此多,书院每一届的学子也不过区区百人,可见测试之严苛。 从书院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成为了之前梁国那位杨姓名士,受人敬仰,还有部分嘛……他们本身就是权力的中心。 所以齐家人宁愿让齐翠女扮男装代替齐翡,也不愿意放弃灵和书院的名头。 齐家人不知道的是灵和书院是有内部排名的,如果一直处于末尾会被逐出书院,灵和不接受庸才。 齐翡这个名字可是一直都徘徊在倒数。 啊……小乔眨了眨眼,如果之前是easy模式,那现在怎么也算hard模式了。 藏书阁外视野开阔,正值黄昏时刻,却毫无薄暮冥冥之感,只见苍青色一片,云雾缭绕间偶现瓦檐,古朴而幽静,又暗中蕴含着无数生机,据说灵和书院设有结界,四季如春,不受外界干扰。 寻着记忆中寝舍的方向,小乔边走边想。 至于齐翠之前喜欢的高岭之花谢沉霜,是个不折不扣的冰美人,来自妖族,美且强大。 本来不该有交际,入学时齐翠和谢沉霜被分进了一个寝舍,谢沉霜是妖族,时常彻夜修炼,平时也不回寝舍,只是少女怀春,对他一见钟情。 原主性格内向,要不是被看到画像,估计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心思。 更打击原主的是谢沉霜完全漠视了她…… 不然也不会想不开要嗑药。 路过一条人迹罕至树木茂密的小路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小乔被打断思路,抬眸望去。 不远处,三个人围着一个小个子,不像是好事情,小乔刚想隐去身形,才发现身体灵气几乎没有,连她原来的炼气三层都不如,算了,好歹是健康的……她犹豫了一下,矮身于草木后。 “丑东西!” 矮个子被一把推到树干上。 左右站着的人上前,架起那人的胳膊,轻易的就把他按住树上,中间的人紧皱眉头,满脸倨傲,道:“不是说过吗?见着本公子要绕道走,不仅不避,还……” 矮个子小声呜咽道:“我没有我是还没得来……” 还未说完,左边的人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不爽的大声道:“世子殿下在说话你也敢插嘴?” “唔!”矮个子头上冒出冷汗,两人手一松,他便掉到了地上。 “令人厌烦。”中间的人打开折扇,道:“随便教训一下他,动作快点不要被人看见。” “是。”左右两个狗腿子正要动手时,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只见矮个子身形缩成了刺猬大小,双脚着地,飞快的从他们脚下溜了出去。 “居然还敢逃,快追!” 温团变成原形后慌不择路的向前跑着,他没有勇气向后看,宋寅和他那两个随从都快筑基了,很快就能逮到他。 就在这时,草丛中突然伸出了一双手,温团吓得呆住。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看见他往这个方向跑了。” “周围也没有灵气波动。” “你傻了?那臭东西是妖族哪来的灵力。” “你们两个废物,连个小妖都追不上。”宋寅忍不住骂到,手中的扇子毫不留情的敲在两人脑壳上。 三人在原地徘徊了一会,找不到人只好恨恨离去。 在他们走后,背后的草丛堆里动了动。 听到他们对话的小乔心情复杂,一是因为修为高的人往往想不到这种低级的藏身方式,这才成功的躲了过去,二是她灵力居然低到让人无法发觉…… 怀里小动物在挣扎,小乔松开手,站了起来。 晃眼看去,地上那一团灰扑扑的隐约可以分辨是黑白两色,正觉得有些眼熟时,又是光芒闪过,温团变成人形。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小乔几眼,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小乔顿了一下。 少年十分敏感的察觉到了小乔眼中的异样,连忙遮住转过头遮住脸。 他的身体很瘦小,几乎没有这个年龄段的肌肉线条,更糟糕的是他头发跟眉毛稀稀拉拉,皮肤惨白,脸上却挂着厚厚的黑眼圈,耷拉着眼皮,就像没睡过一次好觉的脏猴子。 长成这样所以被蔑称为丑东西。 “我、我先走了。”温团垂着头匆匆的从小乔身边跑过。 小乔眼疾手快的拉住他。 “等一下。” “什么?” 温团的神情又变得害怕起来。 小乔道:“我帮了你,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或许是没想到她的帮助别有目的,温团愣了一下,脸上明显闪过受伤了神情,有些丧气和抗拒的说道:“什么条件……我没有钱,什么都没有……” 轻轻一笑,小乔说道:“不是钱,你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你的原形?” 他的原形比人形还要丑陋,这个人是要取笑他吗? 可是,眼前的漂亮青年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有种特殊的让人安心的魔力,让他莫名的放松下来。 温团慢慢缩了回来,观察着小乔。 像是出生没多久的动物在看陌生的事物,有点好奇又有点害怕,神色间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不安。 小乔能做的就是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告诉他,她不会伤害他。 半响后,温团撇开脸,低声道:“可以。” 光芒闪过,原地出现了一只,不,一团小动物。 果然! 小乔眼睛猛然亮起。 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身体灰扑扑的,还掉了许多毛,但这必须要用一团来形容的软趴趴的身体,黑白相间的颜色,圆圆的耳朵,标志性的黑眼圈都告诉小乔,这是只货真价实的熊猫幼崽啊!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rua。 她一定要rua。 谁也不能阻止她。 在指尖碰到温团之前,对方连忙退后了几步,连爬带滚得那种。 “你想干什么?” 幼崽形体的温团声音都带着奶味。 太可爱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想干什么…… 想吸! 面前可是一只活生生的国宝,不吸不是人,当然不能直接这么说,小乔压抑住自己荡漾的心情,按住蠢蠢欲动的手指,谋定而后动。 她往后退了一点,眼前的幼崽好像很十分没有安全感。 柔声说道:“你身上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其实熊猫外表看着可萌,但战斗力一点也不含糊,在古代又叫做食铁兽,咬合力惊人,除了他们自己几乎没有天敌,所以当小乔第一眼看到温团惨兮兮的原形时都没认出来,直到他再次显出原形才敢确定。 “不是的……” 温团掀起眼皮,飞快的瞧了小乔一眼。很少有人会这么关注的望着他,眼睛里没有嫌弃,也没有嘲讽,可是他被人看着只会觉得有压力,他只适合待在角落里。 他不自在的扒拉着旁边的草叶子,想藏起斑秃的身体。 健康强大的妖族都拥有一身光滑茂盛的皮毛,可他是异类,他天生就这么丑。 心里难过,温团向草丛里缩去,不想再被小乔看见,于是说道:“我答应了你的条件,我先走了。” “诶?等等啊。” 小乔没有挽留住,那团目前一点也不圆滚滚的身体钻进林间,很快就不见了。 真是遗憾,在齐翠的记忆中也没有太多关于温团的事情,只能零零散散的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他是书院山长在外面捡回来的,顺手就安置在书院里,虽未到年纪,依旧跟着一起学习,在百名榜上她是倒数第二,温团是倒数第一。 或许是因为外貌,温团性子十分自卑内向。 不过,要接近他并不难。 乔妙仪起身,拍了拍刚才在地上沾染的草屑,又唤出一面水镜,身体的灵力仅能做点这种小事,好处在于,她不必再耗费灵气来维持身体机能,往后用云笈师尊教的修炼方法,应该很快就能到炼气大圆满。 水镜中的伪青年有一双笑眼,乍看下并不惊艳,第二眼时便像是看不够,让人莫名的想亲近,如一块上好的暖玉,润泽含光。 是个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长相。 散去水镜,小乔继续向寝舍走去,出了藏书阁那片林子,外面的师兄弟多了起来。 认识她的并不少,都投来别有深意的目光。 涵养好的人只是好奇的望了一眼,涵养差的会直接嗤笑出声。 对于这些,小乔权当没看见,目不斜视的回屋。 灵和书院寝舍都是两人间,屋内十分宽敞,两张床一左一右,中间搁着一扇屏风,互不打扰,但书桌只有一张,谢沉霜平时不回来,都是原主在用,当乔妙仪推门而入时……不由得挑了下眉。 屏风的另一边,居然布下了一道禁制,不能看更不能进。 这是把她拉进黑名单了。 她收回目光,径直绕过屏风来到自己的床前,取下缠在胸前的布条,这才舒了口气,打开衣柜,看到里面摆放着各种颜色的布条……乔妙仪手顿了一下,又看到在里面放着一个灰色的瓶子。 这个应该就是齐翠吃的秘药,每月都要按时服用,否则秘药会失效。 算了下时间,快要到月末了,小乔取出一粒吞下。 灰色的药粒混合茶水正滚入喉间时,木门吱呀一声,忽然自动敞开了,一道雪白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次的谢沉霜。 小乔吓了一跳,水溢进气管,她被呛的不轻止不住咳嗽。 虽然室友都快不行了,但那道身影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目不斜视的走进了禁制中,波光闪过。 整个过程,乔妙仪只瞧见青年如雪峰般挺直好看的鼻梁。 还有满身的清寒之气。 听说谢沉霜是妖族,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原形,小乔想到如果空调也能成精,他可能是个制冷空调妖。 除了住在一起,他们并没有多余的交集,灵和书院因材施教,共设有多个分阁,比如谢沉霜就是剑阁榜首,她是在道阁,之前去的丹房也是丹阁的储丹地。 而温团恰巧也在道阁。 灵和书院布局是诸星抱月形,中间的主阁是如弯月状单独一区的剑阁,再前面便是道阁,乔妙仪在前往道阁的必经之路徐徐走着,再抬眸时,一眼就看到了挨着路边走的温团。 她抬手,喊道:“温团。” 起初温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第二声才确定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是乔妙仪。 “温团,又见面了。” 对方下意识的撇了撇头遮住大半脸,低声道:“你好……齐翡。” 他的表情有些抗拒,黑乎乎的眼睛里写满了戒心。 大概是之前乔妙仪提过条件,温团有些警惕。 小乔眸光微闪,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陪着温团一起向前走。 科学饲养熊猫指南(一):降低他的戒心。 之后,乔妙仪连一眼都没多看,温团被抛弃的经历加上丑陋的外表,十分不自信,如果一下就展现出过分的热情,反而会让对方害怕甚至逃离。 小动物本能也总是会害怕陌生人的。 果然,见她好似只是平常打个招呼,温团反而松了口气,落后她半步走着。 就跟平日里一个人走着也没什么不同……不,也是有区别的。 温团偷觑前方青年的侧脸,晨曦微光撒在她脸庞铺成了一层浅淡的金色,唇角似乎一直保持着平静的笑意,就像……这世间没什么是可以令她苦恼的,万物皆安。 这份闲适如同一股特殊的魔力,让他也感到轻松不少。 这段路程,两人都没说话,耳边只听见树叶飒飒声。 第二日,在路上,乔妙仪依旧碰见了温团。 “早啊,温团,一起走吧?” “嗯。”温团很快的回应了她。 等到第三日时,见小乔走过来,温团抿了抿唇,率先开口道:“早啊……齐翡。” 乔妙仪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偶遇,互相打招呼变成了一种惯性反应,温团看她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谨慎变成熟稔轻松,有一天,乔妙仪晚起了,等走到那条路时,发现温团居然站在树下等她。 触及小乔微讶的眼神,温团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别扭的解释,因为从来没有朋友,所以也没什么机会说这种带着关心的话。 “谢谢哦。”相比下,乔妙仪就自然多了。 她又蹙起眉,说道:“不过最近确实遇到些麻烦。” 温团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 小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暗恋谢沉霜的事情被其他人发现后,总有些异样的眼光,还有人趁师长不在叫我兔儿爷,烦人。” 客观来说,灵和书院管得很严,规矩众多,鸡叫就必须起,过午不能食,不可衣着散漫,不可嬉笑打闹,更不可同门互殴,尊师重道,谨言慎行。 但来这儿的都是天之骄子,要么天赋傲人,要么有权有势,都是制定规则之人,山长和师长们在时还有些约束,下了学,都是凭实力说话。 她和温团就在食物链底端。 “如果我继续在榜末,说不定会被赶出书院。”乔妙仪语气低沉起来,叹息的说道:“我父母肯定会打断我的腿,这大概就是爱情.事业双打击。” 温团瞪大眼睛。 对方……龙阳之好的事他有所耳闻,只是完全没有想到小乔在他面前会如此坦然的揭开伤疤。 当人听到别人的悲催经历,总会下意识的获得安全感,产生自己也不算最惨的心理安慰。 而乔妙仪说的又是私密之事,轻易不会告诉别人。 她在把他当做值得信任的朋友。 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在温团心里几乎是瞬间完成,他没察觉到其中的关键,只是觉得和眼前的漂亮青年的距离奇异般的被拉近了。 他抿了抿唇,笨拙的安慰道:“没关系,会变好的。” 温团也爆自己的短处,道:“我也在榜末,你之下。” 乔妙仪眸底一亮,却不动声色,貌似随口问道:“说起来,温团你不是食铁兽吗?怎么会在末尾?” 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温团的原形绝对是熊猫,作为熊猫精,怎么会这么凄惨。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知温团迷茫的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食铁兽是什么?” 这下轮到乔妙仪迷茫了,她眨了眨眼猜测到一种可能性,又问道:“那你原形是什么?” 温团有些自卑的回答:“未进化好的狗熊……” 乔妙仪又去了一趟藏书室,翻了好些书,都没有找到关于熊猫的记载。 难道温团是九洲第一只熊猫? 第23章 第二十三 所以,温团一直把自己当做狗熊。 黑白的颜色、软趴趴的样子、黑黑的眼圈都被归咎于自己没有进化好,因为这份不同而感到自卑,甚至努力改变自己来贴近狗熊的模样。 他没有意识到他是更加珍贵的大熊猫啊。 乔妙仪轻声道:“没关系,会变好的。” 这不是他安慰她的话吗?温团原本以为这是小乔随口说出,并不在意,可当他触及对方的双眼时,不由自主的愣住,她是认真的……用允诺的神情。 这眼神让温团脸颊一热,匆匆移开视线,再回看时,穿着蓝白制服的青年已看向别处,她的侧脸柔和,比女子还要动人。 * 灵和书院建立在回雁峰上,山脚布着护山大阵,除了防止外人潜入还可让回雁峰四季如春,在后山,就有一片幽静的竹林。 乔妙仪手里拿了个木筐一头钻进了竹林。 昨夜落过雨,竹叶显得青翠欲滴,还挂着水珠,偶有几片嫩绿的竹芽冒出头,她手从上空掠过,手中就摘了两三片叶子,然后往木框里一丢,没多久就积了小半筐。 考虑到温团还是只幼崽,小乔尽量摘新鲜的。 蓝白色的身影穿梭在竹林间,不由得越来越深入,就在快要积满时,她忽然听到野兽吼叫之声,手中的动作一顿,小乔下意识的循着声音看去。 四目相对。 一道灰白色的影子飞速朝她窜来。 小乔愣住,晃眼一看,还以为又出现了只大熊猫,再看时发现它脸型尖尖,尾巴粗大,灰白相间如同一只哈士奇,随着他又快又猛的动作,小乔才发现什么哈士奇这分明是头狼! 书院里还有这种野兽吗?小乔没有多想转身就跑,但这不是只普通的狼,它的动作比修士更快,猛地向前一扑,粗砺的狼爪一下按住乔妙仪的肩膀,把她扑倒在地,顿时,小乔身体一沉,后背感受到动物灼热的呼吸。 小乔被压在地上的手腕轻转,灵气在指尖聚集。 但这只狼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狼爪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不悦的从喉间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身体被压制,乔妙仪控制灵力,木筐中飞出几片竹叶向灰狼射.出. 谁知那些叶片触及狼身时如被抽空了灵力,纷纷落了下来,空中回荡着精纯的灵力。 乔妙仪微讶,这绝对不是只普通的狼,不逊于人类的智力,还有比她更加高深的修为,她灵光一闪,莫非这灰狼其实是…… 还来不及深思,她突然感觉腰间被一个滚烫的木棒戳中了。 小乔僵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背后抵着她的东西是何物。 ……这不仅是一头狼,还是头色狼。 她来后山只是为了找点竹叶,为什么从农业频道跳到人兽频道了??? “放开我!”乔妙仪朗声道:“我知道你是灵和学院的学子,妖族对吧?原形是狼的妖族学子,想来并不难找。” 背后咕噜声越发低哑,仿佛被她的话所激怒。 炙热的气息包裹着她的全身,虽气势压人,但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大动作,半响后,灰狼嗷呜一声,小乔感到身体一轻,她连忙转过身体,只瞥到发红的一双狼眼。 还没看清楚长相,灰狼就一步十米的离开了。 松了口气,乔妙仪站起来捏了个除尘诀,望向灰狼消失的竹林深处。 在九洲活跃着不少妖族,势力也就比人族稍逊,妖族要修炼飞升是很难的,但维持人形却是再简单不过,接受了世俗礼教,他们也更加愿意用人形示人,若不是遭遇危险,轻易不会显出原形。 刚才那主动袭击的不像是遇到危险…… 通红的兽眼更像是妖力不受控。 只要问一下灵和书院谁是狼族就能查个大概,不过,小乔转念一想,以她现在的人缘,估计没人会理她。 倒也不着急,她的本能是吸食爱意,注定会与想拥有爱的人相互吸引,不断靠近。 就算是陌生人也会在吸引力法则下像今天这么意外的产生联系。 乔妙仪收回视线,看到被压毁大半的竹叶,心口一痛。 要她重新收集完一筐是不可能的,只有委屈下温团小幼崽了。 乔妙仪把剩下的竹叶带了回去,没回寝舍直接来到了学院的后厨,灵和学院的学子们很多都在辟谷,所以厨房里还剩材料,考虑自己的厨艺水平,小乔打算做个最简单的饭团。 她把竹叶放在井水下冲洗干净,细白的手指,嫩绿的叶片,都水灵灵的。 洗干净后她将所有竹叶放在案板上切碎,用青瓷盘装着。 又找厨娘拿了点糯米,木架上蒸熟晾凉,小乔用手指捏了捏,又软又黏。 然后乔妙仪把切碎的竹叶包进饭团里,又揉了揉,这样口感会比较有嚼劲。 做好后,两个裹着竹叶碎的糯米饭团乖巧的躺在青瓷盘上,明媚的光线下米粒晶莹透亮,隐隐约约可见到一抹可爱的绿。 她想了想,注入了几缕灵气。 这么一看又沾上点仙气,做成这样差不多能拿出手了。 拎着食盒,乔妙仪找到了温团。 “齐兄,你来啦。” 这个称呼让小乔一噎,她轻笑道:“叫我阿翡就行了。” “嗯……”温团有气无力的回到,此时他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一个大木盘上,上面放着起码有一公斤的生肉,望着这盘血淋淋的生肉,温团眼睛里写满了苦大仇深,口中不断的念道:“我可以我可以的。” “这是?”乔妙仪问道:“你要吃的吗?” 温团点头,“是啊,狗熊族小时候多吃生肉,才能变得强壮,皮毛也会健康。” 他皱眉说道:“但是我一闻就恶心,不想吃。” 乔妙仪,“……”,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温团会发育成现在这样了,生肉可不是熊猫的食物啊,长期以往,不衰弱才怪。 她试探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吃竹子呢。” “竹子?”温团有些迷惑,“我为什么要吃竹子,有哪个妖族会蠢到去吃竹子呢?” 某人笑而不语,就是你啊~ 科学饲养熊猫指南(二):亲手投喂。 “在吃这个之前,不如先尝尝我亲手做的饭团。”乔妙仪拿出食盒,刚刚掀开盖子,温团就闻到一股异香。 是糯米的甜香和一股……清新的草叶香? 不知道为什么一闻到这个味道他就自动分泌出口水,内心生出一种渴望,温团几乎在一瞬间就接过了饭团,快得乔妙仪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空了。‘’ 一口咬下,首先是纯净的灵气,随之而来的便是他梦寐以求的味道。 温团眼睛唰的亮了。 乔妙仪莞尔一笑,“好吃吗?” 温团,“真香……” 他捧着手中的饭团,低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忽然,一滴泪砸到了米粒上,乔妙仪愣住。 “也从来没有人给我做过。”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抬起脸,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谁让我是捡来的,又是低等熊族。阿翡,谢谢你。” 有了好的开始,乔妙仪做后面的事就方便多了,连续几天都做了饭团给他,即使告诉温团,里面放的竹叶,他也接受了,但这点量是远远不够的。 乔妙仪一口气搜罗了半屋子竹子竹叶,打算简单粗暴的弄成苹果拌竹叶。 最好是找个丹阁的师兄把竹子炼化成丹药…… 想着想着,乔妙仪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时,谢沉霜踩着月光回到寝舍,木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他面无表情的直接向屏风左边走去,鼻尖却嗅到竹叶的香气。 他身形微顿,目光移向另一边,禁制解开,入眼皆是被灵力切好的竹子。 还有一个人躺在床上睡大觉,他本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但眼前的景象让他立刻回忆起流传在妖皇殿的神秘传说: 上古时期蚩尤神大战黄帝,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而蚩尤神的妖族坐骑尤其凶猛,铜头铁额,刀枪不入,名曰食铁兽,大战结束后食铁兽陨落,但并未真正的死去而是沉睡,妖族长老预言,当乌云蔽日之时,食铁兽将重现于世。 但这只是个传说,谢沉霜也从未见过哪个妖族吃竹子。 安静的室内,谢沉霜视线落在小乔身上,久久未动。 另一边,某个地方某个人也无法入眠,他睁开眼睛,黑瞳闪烁绿光,恼怒的一拳锤在墙壁上,咚!墙壁凹了大半进去,吓得舍友捂紧了被子,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他低咒,“想不到我班英阴沟里翻船……” 居然在变成原形的这天,发.情了,还是对一个男的! 关键是他都没看清楚那小子的脸!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一大早,刚进道阁,乔妙仪就看见宋寅那伙人又在找温团的麻烦。 而道阁里的其他学子都没有兴趣插.手,要么在擦拭自己的长剑好么在给昨日师长讲解的文章作批注,只有温团可怜兮兮的被宋寅两个手下推来推去。 温团也看到了小乔,他摇了摇头,怕连累她。 乔妙仪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上来解围,斥道:“你们在干什么?灵和书院第八大规第三小条,书院内禁止欺辱同门。” 猛地听到规条,两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师长来了,回头才发现原来是个瘦弱的青冠小白脸。 其中一人叫赵虎,正是发现原主暗恋谢沉霜又到处散播的人,他见到乔妙仪,立马换了欺负对象,不怀好意的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齐翡齐兄啊!”他撞了下旁边李散,对方也嘿嘿嘿的笑。 大声道:“这不是那兔儿爷嘛!谢沉霜呢?你怎么没跟着人家啊?” 赵虎立即接茬,“人榜首是正常男人,怎么会跟兔儿爷厮混在一起,没举剑刺他就不错了。” 这段时间,最有意思的事便是齐翡喜欢谢沉霜这个八卦,谢沉霜他们不敢招惹,齐翡又异常低调,避着人群,导致众人心痒难耐,现在赵虎开了个头,他们立即窃笑起来不加掩饰的讨论。 “传说中的龙阳之癖我可算见识了,齐翡长着副小白脸样,天生断袖吧。” “看上谢沉霜也太不自量力。” “男人和男人之间要怎么那个啊……” “灵和书院白日禁宣.淫。” “嘻嘻嘻嘻,我就随便问问,这问题我该问齐翡,他肯定很有经验了。” 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宋寅打开折扇坐在桌上看好戏,惹了他的人都没好下场。 “阿翡。”温团扯了扯小乔的袖子低声道:“我们走吧。” 乔妙仪不仅没走还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众人的视线焦点。 她朗声道:“你们说的没错。” 面容姣好的青年身姿纤细挺拔,眸光坚定又温柔,她红唇轻启,看向在场每一个人,道:“我齐翡就是喜欢谢沉霜,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大概是没想到向来胆小的人会这么直接说出来,不避讳不隐瞒,所有人都愣住了,大方承认后他们反而不好再评价,说上天也是个人私事,宋寅收起折扇,不屑道:“没想到闻名九州的灵和书院里有学子喜欢同性……再者,你有什么资格喜欢谢沉霜呢。” 他们就是看不起她。 乔妙仪看向宋寅,他是当今第一大强国燕国的世子,纵使来了群英聚集的灵和书院也有特殊地位。 被这么挑衅,她面上神态依旧平和,只见小乔突然一笑。 她道:“喜欢就是喜欢啊,我也没有办法,在我第一次见到谢沉霜起,他就像开在悬崖上孤傲的花,即使离我很远很远,可只要我一看见他,就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心里就觉得欢喜,我不想把他摘下来,也不想他和我一般只是芸芸众生,我只是望着他,默默喜欢着,就已经感觉到了幸福。” “难道来这样都不可以吗?” 被反问的众人心里不自觉的回到:你可以。 事实上,他们已经被乔妙仪所感动。 她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娓娓道来,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偶尔流露出来的脆弱格外引人心疼,她内心一定很伤心,只是在用平静的语气掩饰。 更多人则是被小乔对谢沉霜的感情所震撼,他们大多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段话非常有代入感,再看小乔,只觉得她一定很喜欢很喜欢谢沉霜吧。 虽然这种喜欢永远都得不到回应。 多可怜啊。 就连温团都忍不住小声安慰道:“别伤心阿翡。” 乔妙仪双眸幽深,只是故作坚强的笑笑。 一个深情脆弱的人设诞生了。 这段话说出来后,舆论逆转,之前厌恶她的师兄弟们都变成了同情,赵虎和李散悻悻而退,缩在了宋寅背后,宋寅还是不爽这个兔儿爷,但此时也不好再说话,唯有冷哼。 道阁中,一位穿着异族衣服的师妹倏地拍响桌子,嚯的站了起来,大声道:“齐翡,我支持你!” “???”,乔妙仪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灵和书院大多是男子,偶有几个女子,而眼前这位算是其中最特别的,她黑发梳成无数小辫,额头也带着五彩编织抹额,抹额下是一张小巧的桃心脸。 因为激动,桃心脸上红扑扑的,她握着拳,道:“勇敢去爱吧,我站在你这边的,就算是榜首就算是谢沉霜,你也可以!” 不、不必了。 乔妙仪轻咳一声,问道:“你是?” 那姑娘回道,“我乃飞头族三公主小蛮,我族都有项绝技,你且看着。” 说着,她双臂展开,众目睽睽下,她的脑袋真的就飞了出来绕着上空飞了圈后又回到脖子上,然后她用手稳了稳,眼睛扑闪道:“怎么样,厉害吧?” ……乔妙仪鼓掌,“原来这就叫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真厉害……” “嘿嘿。”她被表扬了很开心,“以后我只支持你和谢沉霜在一起。” 得,灵和书院第一个cp粉头。 这里热闹无比,谁也没发现门外一个白影闪过。 空中遗留着淡淡的沉木香。 * 下学后,乔妙仪带温团来到她的寝舍,然后推开门,“看,这些是什么?” 满屋子的竹子,都是给他准备的。 乔妙仪脸上写着“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十一个大字。 “怎么这么多!”温团也很高兴,自从那天抛弃肉选择了竹叶,他觉得身体都轻松了不少,更欣喜的是他已经两天没掉毛了! 小乔道:“是我去后山摘的。” 心里暖呼呼的,温团长睫扇动,软声道:“阿翡,你对我真好。” 他望着乔妙仪的眼神充满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赖。 “我们是好朋友嘛,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乔妙仪暗戳戳的指了指竹叶堆,“中午都没吃膳堂的饭,快变回原形去吃吧。” 为什么要变回原形?温团稍微疑惑了半秒,但他又想到,乔妙仪总是有道理的,听她的就好。 于是,白光一闪,地上出现了一只软趴趴的幼崽。 乔妙仪轻捂胸口。 “阿翡,你怎么了?”小温团四脚着地,身体颠儿颠儿的的跑到她脚下,有些担忧的把熊掌搁在她靴子上。 低头瞅见幼崽黑乎乎圆不隆冬的大眼睛,还有那呆头呆脑的小模样,乔妙仪觉得自己要不行了,她伸出罪恶的双手,然后……把温团抱了起来。 “阿翡?”温团小奶音。 “我带你走过去。” 如此短的距离阿翡都愿意抱着他,温团又感动了,“阿翡,你真好。”他软软的肉垫按在乔妙仪手臂上,一点爪子都没伸。 啊啊啊,四舍五入崽崽就是抱她了,小乔脚步虚浮的来到竹叶堆边,不舍的把温团放下去。 为了不辜负乔妙仪的好意,温团卖力的一头扎进竹子里,手脚并用,吭哧吭哧的啃起来。 黑白相间的身体,青翠的竹叶,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芝麻汤圆滚进了青草地,无一处不黏糊可爱。 “还有苹果。”也是熊猫爱吃的食物,乔妙仪把红彤彤的苹果放在他怀里,温团双手一扑,抓住苹果揣怀里咬,他发现,只要是小乔给他的都特别好吃,他特别喜欢。 小乔再次伸出罪恶的手,冲着幼崽的脑袋,撸了一把。 毛茸茸的手感。 有些是新长的毛轻柔的让人像在撸云朵。 而小温团的脑袋还埋在竹叶里,小乔不禁感叹到,这是什么神仙日子,骄奢.淫.逸,丧失斗志。 她手指划过温团的灰白的脑袋,断了生肉改把竹子当主食,情况有明显好转,不过身体积弱多年,皮毛都是灰扑扑的,它需要好好洗干净一回。 科学饲养熊猫指南(三):洗白白。 普通水自然没用,只有含滋补奇效的灵池水能治愈温团的身体,在她记忆中灵和书院的护山大阵阵眼处就天然凝聚了一池灵水池,不过这样的好地方向来都被前几名占着,他们想要去的话,得挑个没人的时候。 正在想如何给幼崽提供最好的水时,乔妙仪的袍角忽然被拉了拉。 是温团,他手里捧着削好的苹果。 “阿翡这个给你吃。” 乔妙仪接过苹果,随意一瞥意外的发现地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苹果皮呢?” 温团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我吃掉了。”他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又坚持的说道:“阿翡吃苹果,我吃苹果皮就好。”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齐翡,我刚从灵池回来,你要去就快去吧,不然等会又被人占了。”一个面熟的师兄对乔妙仪说道。 好像也是榜上有名的学子,乔妙仪正在愁要问谁,没想到就有人主动告知,她连忙道谢,然后美滋滋的带温团一起去灵池。 待他们走后,那人跑到旁边隐秘的风亭里,笑道:“世子殿下,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说了,两个蠢猪,谁不知道今日初七,班英要去那里,我敢肯定,他们只要一踏进灵池就会被班英揍的亲娘都不认识……” 折扇合拢,他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你去盯着。” 那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敢不听,“是、是。” 风亭中,正是宋寅三人。 赵虎挠头,问道:“世子殿下,你要是讨厌两人,就直接堵到墙角打一顿不就好了吗,干嘛绕个圈子。” 宋寅冷笑道:“多读书,使谋略,有个词叫做借刀杀人。” 谁让班英不把他放在眼里,谁让他鄙夷龙阳之癖,刚好借班英的手教训齐翡两人,如果齐翡反咬班英一口就再好不过。 不过也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正如前面遇到的师兄所说,灵池没人,就连周围都安安静静的,像是被清场了般,池面蒸腾着夹卷着灵气的热雾,还有不少冒出来的巨石,将灵池划出好几部分,一眼望去都无法尽收眼底。 “去吧。”乔妙仪想到自己还戴着束胸,不方便下水。 “阿翡不去吗?”温团仰头望着她。 “我不用,我就在外面等你。”乔妙仪露出个安抚的笑容,开始发现温团是有点黏人的。 看了眼里面,温团乖巧的点头,“嗯,我听阿翡的。” 他本想直接脱掉衣服,可不知道为什么,阿翡站在这里他不好意思露出身体,于是,温团变成了原形,抖了抖毛,跑入灵池。 乔妙仪也找了块巨石,坐在岸边,微微垂眸,打算小憩一会。 灵池池底,班英眉头紧皱,仿佛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或者梦境中,四周的灵气汇入他身体,袒露的上半身中,有两道深深的伤疤。 这两道伤痕本深可见骨差点害死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已经愈合,只是每次到了那天,变回原形后,都会隐隐作痛,必须泡一整天的灵池才能减缓。 为了防止麻烦,他在灵和书院定下规矩,初七这天不许其他人进来。 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来找死。 刚才的对话他都听见了,班英睁开眼,露出漆黑的瞳仁,被打扰后他现在非常不爽。 周身妖力暴涨,他身体游上水面,一眼就看到了巨石下假寐的乔妙仪,好大的胆子,来占他的地盘就算了还敢睡觉,完全没有把他放眼里。 班英指节微动,咔咔作响。 正准备拎起这家伙时,对方从鼻腔里溢出一声懒哼,班英手一顿,食指不由得蜷缩了一下,他看到她雪白的后颈,有种意外的熟悉感。 这样的身形,还有比普通人跟柔软的鸦青色长发,他脸色变了变,这不会是在后山遇到的那小子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班英伸出手本想按住对方的肩膀量一量,犹疑之后,便只是隔着一层空气隔,依稀记得那人就不像个男人,又瘦又小,腰肢一掐就断,肩膀更是单薄,他都没敢用力。 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他本来想凑进确认一下气味,但是引起了对方警觉。 乔妙仪转头,望见一双带着青绿光圈的黑瞳,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睛,她一惊,下意识的抬起手朝着班英的脸上打去。 她的动作好慢,连同族的幼崽都比不上,班英轻松的接住她的手。 手腕细的握不满。 “你是谁?放开我。”乔妙仪抽回自己的手。 她居然不认识他?难怪敢来,他视线扫过她胸前衣服上的绣字,是道阁的学子,如果是不认识的新人,他就该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不要轻易招惹她。 他要一开口就镇住她。 班英沉下脸,发出凶狠的语气,然鹅…… “我是谁?!凭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也无妨,我叫班英,是术阁的学子……刚才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我没有恶意。” 生动的体现了什么叫做用最凶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乔妙仪,“……” “阿翡,怎么了?”听到响动的温团爬上岸,抖掉身上的水,跑了过来。 班英伸出手,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他靠近,问道:“这个小东西又是谁?” “他是我朋友,请你放开他。” “你叫我放我就放?”对上乔妙仪的眼神,班英低哼一声,“放就放,也无所谓。” 乔妙仪跑过去,抱起温团,用袖子给他擦掉毛上的水,要是等会吹了风崽崽感冒了怎么办,温团感觉班英看他的眼神很可怕,于是用爪子扒拉小乔的衣领,道:“班英排第二,榜首位置,他是谢沉霜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听说他脾气很差,我们快走吧。” 脾气差?她怎么觉得是个老实人呢。 “班英师兄,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乔妙仪朝他点了点头,便带着温团离开了。 而留在原地的班英,垂在身侧的食指又蜷缩了下。 刚才摸到了她的皮肤,指腹上还残留着滑腻的触感,他忍不住抬起手,嗅了嗅,香的。 不远处有动静。 当看到乔妙仪两人平安无事的出来,派来盯梢的那人狐疑的想到,他非常确定班英就在灵池里,但怎么没被揍?难道班英转性了?忽然爱护同学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看着来人呆如木鸡,“我、我我。” “我说过其他人不准踏入一步。” “可是刚才……”还未说完,一股暴躁的妖力已经笼罩在他头顶。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人被扔了出来,现在的模样就连他亲娘也不认不出来。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最近书院里流传着一则灵异故事,只要去了灵池的人都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有几个修为快要炼气大圆满的都被揍的满地找牙,都说连人脸都没看清,要么是魔修要么是鬼,渐渐地没人再敢去。 听到这个消息,乔妙仪决定暂停灵池计划。 实际情况是自从又遇到小乔后,某人连着几天都在灵池守株待兔,但每次来的都不是她,班英愈发暴躁,上次虽然见到了那家伙的正面,可是根本没有问出名字。 至于问出名字干嘛,他也不知道。 除了这则灵异故事还有个恐怖故事悄然逼近每个学子。 那便是每半年一次的“朱明院试”要来了,这次半期考试的成绩会影响每个人的排名,连续两次都排在榜末,会遭到学院劝退。 所以无论古代现代玄幻末世,只要是学生就没有一个不怕考试的。 小乔没忘记齐翡的名字还挂在倒数第二,除去温团,她应该就是最危险的了…… 就算是咸鱼也该开始求生。 乔妙仪一鼓作气开始学习温书,寝舍里只有一张桌子,谢沉霜基本不在,刚好拿给她用,道阁所学有点像现代哲学,一切事物非事物自己如此,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她要做的便是找到万物内在规律,并用灵力改变。 齐翠落后太多,小乔从头学起,幸运的是很多道法云笈仙长都教过她,甚至比书院的师长讲的更为透彻。 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窗外夜幕降临。 房门吱呀一声忽然打开了,乔妙仪抬眸,正好看见谢沉霜从外面走进来。 青年白衣披着暮色,乌黑的双瞳如浸了墨,脸庞泛着一层玉质的冷白,就像是黑色长路尽头出现一株玉兰树,让人难以忽略的存在。 谢沉霜的脸实在让人惊艳,几乎能与她师兄闻人君池相比。 “你看够了没有?” 就连声音都冷冷清清好听的紧。 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内容,乔妙仪脸红了红,发现自己从进门起就一直在盯着他的脸,她小声道:“抱歉……” “……”,谢沉霜的视线扫过乔妙仪的书面,然后拿出两本书,但是下面已经被乔妙仪的东西占满了。 看到他的动作,小乔一边惊讶原来学神也要复习吗一边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腾出一半的空间。 谢沉霜右手轻招,椅子飞了出来,将随身的雪色佩剑放在桌前,然后坐下。 他们之间也就手臂长的距离,乔妙仪嗅到淡淡的沉木香气。 人长得好看,还自带体香。 谢沉霜素白修长的手指翻开扉页,小乔偷瞥了一眼,上面写着《有物混成》,乔妙仪莫名有些紧张,原主可是暗恋他,而且他还知道。 虽然他本人根本就不在意这档子事,无论如何先打个招呼,不然也太尴尬了。 “谢师兄,晚上好啊。” 话一出口乔妙仪觉得更尬了,这个开场白也太僵硬了。 她本以为这个白衣青年不会理人,结果对方居然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 动作微小,但她十分确认是回应她了。 很好,是个良好的开端。 毕竟他们两个在这个寝舍最起码还要合住一年,就算完全不熟,至少可以有表面的和谐,想到屋内那个禁制,乔妙仪一直觉得这是谢沉霜怕她夜袭,要防着她,刚好趁此机会解释她并没有那么gay。 “谢师兄。”小乔轻喊了声。 对方垂着眸看书。 “谢师兄。”小乔锲而不舍。 “谢师兄~” “沉霜师兄~” 眼皮微掀,烛光下显出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开合间,潋滟的眸光骀荡,但他又是高不可攀的,艷丽混合着清冷,勾魂摄魄。 “何事?” 乔妙仪望着他的脸,又呆了一下。 回过神后见对方冷玉似的脸上表情如常,不由得放松许多,看来谢沉霜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 她满脸正色道:“沉霜师兄你听说了吧,就是我对你有意思……” 最后那三个字乔妙仪说的含糊不清,但相信谢沉霜已经听清了,再次观察,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估计书院里对他有意思的人太多,波澜不兴。 她再接再厉,说道:“我知道沉霜师兄一心向道,对男女,额,男男之情不敢兴趣,所以我齐翡绝不会主动做出越矩的事情,请沉霜师兄放心。” 话音落下,谢沉霜忽然站了起来。 “无聊。” 只见他拿起桌上的佩剑,转身就走。 乔妙仪还以为他不信,连忙说道:“我发誓!” 对方没有停顿的绕过屏风走入禁制中,这下人彻底消失了。 乔妙仪迷茫的看了一眼周围,她怎么觉得温度莫名下降了许多。 * 第二天,灵和书院外的留仙台上站满了人,乔妙仪找到温团问道:“发生了什么?” 温团望着留仙台上的男子,神情很复杂,他道:“是山长。” 灵和书院的山长,也就是多年前捡了温团的人,虽有救命之恩却从未抚养过温团,只是把他放在学院里自生自灭。 乔妙仪抬眸看去,一抹天蓝色身影站在留仙台上,看面相是个很温柔的人。 “刚刚山长说这次的考试方式有变化,笔试过后,学子们必须要两人一组进行灵力比试。”温团说道:“所以选择很重要,如果选到一个修为不高的就惨了……” 乔妙仪安慰道:“没事的,如果没人选我们,我们两个刚好组成一组。” “嗯。”温团望了一眼小乔,对方眼神明亮里面盛满了光芒。 她根本就没有担忧这件事……他心里默默做下一个决定。 山长临风而立,蓝色的衣摆随之飘动,他眉眼细长,风骨尤佳,嘴角自然而然的噙着温和的笑意,从外表上看他不过也就二十六七的年纪。 他眼神扫向下面的诸多学子,在温团和乔妙仪的身上短暂的停留后,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规则相信大家已经知悉,回去写下你们想要合作的人名交给各位师长们,明天一早将在留仙台公布名单。如果双方都写了对方的名字,毫无疑问你们会组成一队,如果你写了对方的名字,对方却没有写你的名字,那么很遗憾,你只能跟同样没被写名的学生随机分到同一组。” 山长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光华,“可要考虑清楚呀。”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回去后,乔妙仪在纸上写下温团的名字,然后对折起来放在了一边,打开书本开始复习,根据学院里的规则,笔试占不少比分,灵力比试她和温团没有优势,但至少笔试能拉点分。 正看书时,谢沉霜又回来了,乔妙仪咬着笔尖看向他,多见几次这张脸就有免疫力了,她如常打招呼,“沉霜师兄~” 谢沉霜目光落在旁边对折的纸上。 “啊,这个是灵力比试时队友的名字。”乔妙仪答道,又顺口恭维道:“沉霜师兄是榜首,修为高,又主修剑阁,一定有很多人想跟沉霜师兄一起吧。” “尚未。” 谢沉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能回个声说明不算讨厌。 就像昨日一般,谢沉霜坐在他的位置上打开未看完的书本,他察觉到桌面被好好整理了一番,甚至角落都摆放着一盆兰草,对方的东西就算再杂乱也没有垒到他的位置……就像是专门为他留着的空间。 薄唇轻抿,谢沉霜是个不愿意跟人相处的人,但现在感觉也不坏。 他蝉翼般的纤细透薄的眼皮掀开,乌黑的眼眸正对上乔妙仪的笑眼,就像燃烧的蜡烛烫下一朵烛花,他长睫颤了颤,周身清寒被这热度温的渐渐褪去。 “沉霜师兄。”乔妙仪鸦青色的长发微动,她念出一句诗,“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乔妙仪笑得无害,“这句来形容你再合适不过。” 暮霭沉沉天地阔的静夜里,有人扬起脸,面容悄悄地绽放在月光溶溶的夜色中,月光皎洁、花似雪明、天上人间,都不及那人的十分之一颜色。 有道是千穿万穿,彩虹屁不穿。 被猛夸颜色,谢沉霜却十分淡定,他颔首道:“诗句写的不错。” 这反应…… 乔妙仪再接再厉,道:“还有下半句。” 她故意停住没有念下去。 谁知对方神色冷淡,她不说他也不问,模样端正清雅的望着桌面上的书籍。 对方是个很难取悦的人啊。 烛火跳动。 谢沉霜比乔妙仪先看完,简单的收了一下,他便起身向屏风的另一边走去,只要跨入禁制,就将隔绝外界的一切。 在他走入前,乔妙仪作为‘暗恋’一方只好率先妥协,念道:“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我把公子比仙人。 清隽脱俗的背影消失于禁制中。 乔妙仪抬起手,撑着脸庞,状似失望的的埋下头,望着书面却缓缓露出隐秘的笑。 毕竟还年轻,就算天生冷清也无法完全掩饰自己的想法,谢沉霜有个自己都没注意的小动作,当感觉满意或者高兴时,眼睛就会不自觉眨了一下,刚刚……总共眨了三下。 很喜欢她的夸奖啊。 如果再过几年等青年成熟些,估计就真的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她也无法看透,亦无法轻易操控对方的情绪,不过嘛,等到那天,她早就不在书院了也无所谓,想到这里,乔妙仪又想到了盛琅环和乔琊。 应该不会再相遇,就算相遇也认不出她这张脸,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还是更担心眼前的考试吧,小乔又冲劲满满的开始磕书。 * 第二在路上时,乔妙仪发现温团居然没有等她,满怀疑惑的来到留仙台,这里挤满了灵和书院的学子,都在等着名单的公布。 乔妙仪想挤进去找温团,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她连忙道歉。 “原来是你,齐兔子。” 她抬眸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手握描金折扇,腰系璎珞玉佩,正是宋寅,他旁边是赵虎那两个狗腿子。 这宋寅是有多在意她兔儿爷这个身份,开口就乱叫她的名字。 懒得理他,乔妙仪转头就走,宋寅脸色沉下去,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踩了本世子的脚,道歉就算完了?” “这小子真是欠教训,在燕国要是有人敢这么轻视世子殿下是要砍头的。”赵虎附和道,李散则连忙蹲下,用袖子把宋寅靴上的脚印擦干净,“这可是南原犀牛角做的底,上百个绣娘绣的图案,踩坏了你赔得起吗?” 有些厌烦的乔妙仪扯回自己的手:“可惜这里不是燕国。” “你小子再敢这么说话!” 赵虎用力推了她一掌,乔妙仪眼看着要摔倒在地,后面忽然站出一个人,扶住了她的肩膀。 “你没事吧?” 对方的手掌很热,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乔妙仪转头望见一张英挺的帅脸,是上次在灵池碰见过的人,这次看的更真切,脸如刀刻,剑眉紧皱,黑眸充斥着戾气,一看就是非常不好惹的刺头。 “没事。”乔妙仪连忙站好,“谢谢。” 他松了松手,不耐的看向宋寅三人,“又是你们这三个抱团废物。” “班英!”宋寅捏紧折扇,“你不过也是个半妖,充什么天下第一?” “……我看你们是找死。” 一言不合就要打架,小乔见势不对,连忙缩到后面溜了。 “世子殿下,齐兔子那混小子又跑了!”赵虎有点怕班英,别人打架玩凶狠,这人打架玩命,他连忙转移注意力。 原来她名字叫齐兔子……班英喜不胜收,这名字还真是,可爱。 溜走后,还没等小乔找到人,只见留仙台闪过一道白色异光,大理石壁面上开始一组一组的出现人名,周围的学子们都沸腾起来,连带着把小乔都挤到了前面。 “我好想跟榜首一组啊!”“你做梦呢,榜首怎么可能会写你的名字!”“我知道啊,幻想一下嘛,要是跟榜首,不,就算是宋寅一组,我也能躺赢啊。”“其实排名第二的班英也很受欢迎,脾气坏,实力强。”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还有相互约定写对方名字的人都在期待着名字的出现。 “我好奇到底谁才能让谢沉霜另眼相看。” “能配得上他实力的只有班英了。” “但……两人绝对不会合作,一山不能容二虎。” “除非一公和一母哈哈哈。” 听到旁边人的说的话,乔妙仪忍不住轻笑,她也开始好奇谢沉霜会写谁。 一个个名字在光华的石壁上显现。 直到出现了温团的名字,在他名字旁边写着:陈文。 ……这证明他和别人互相写了对方的名字。 为什么? 不止如此,等到最后,乔妙仪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谢沉霜。 这下乔妙仪彻底懵逼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命运的□□已经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