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升仙道上多逢君》 第1章 第一章 初夏温热的阳光洒落在小院子里,鸟语花香俱全,斑驳的砖墙上爬满青苔藤蔓,颇有几分野趣。 万语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抱着紫灵木盒子清点一遍里面的东西,然后胳膊一抬,储物镯轻飘飘地磕到盒盖上,一尺见方的大盒子瞬间消失。 感知到储物镯里的空间还有富余,再将房间里属于自己的其余家当塞进去,整个厢房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今天是启程往开运城测试灵根的日子。 玄正仙山所属学府的灵根测试集市设在开运城中心,天赋好的孩子就能被收进学府,一步步走上修仙之路。 也意味着逐渐脱离俗世。 万语兰环顾厢房,平淡地道了声:“再会。” 厢房小院提供她十二年栖身的屋檐,没有破败漏风,算是尽心尽力,尽管家具摆设都只是为了好看,内里都是烂货;尽管院中野趣说白了就是荒草丛生。 万家对她的厌弃可见一斑,是怕得罪人才没把她丢出家门。 破败的小院中有好几种野花簇簇拥拥地开着,一些花瓣掉落在地,整片野花看起来仍然开得茂盛又有精神。风吹过的时候,掉落在地的花瓣飞离地面几寸,像是在铺路。 万语兰一时兴起摘了朵野花放进储物镯里当做纪念,顺着花瓣飞去方向看到杨家的马车。金灿灿的马车纹饰豪华,车辕上刻着“杨”字,大摇大摆地停在门外。 杨家最小的那位宝贝三少爷,杨家大长老级的管家,小少爷的师傅,庇护她安稳活到现在的三个人都到齐了。 万家攀附杨家,是想给自家嫡出的小姑娘攀一个高嫁机会,谁知道两户孩子青梅竹马玩闹着长大,杨策小少爷对万家别的小姑娘都没意思,盯上了万语兰。 他是杨家上下真正的宝贝,天赋极高,自小养成了嚣张跋扈说一不二的霸王脾气,再加上老管家和他的师傅都高看万语兰一眼,这件事在万家隐晦的不满里尘埃落定。 杨家这位老管家叫杨立海,他恭敬地站在小破院门口,白发满头却精神饱满,明明是一百六十多岁的人了,声音依旧温和健朗:“语兰小姐,上车吧。” 这就是修士。 万语兰对老管家露出小女孩特有的讨喜笑容,手脚利索地爬上马车,掀开门帘的时候刚好看见杨策趴在窗框边和他师傅道别。 知道进来的是自家小青梅,杨策头也不回,摆摆手示意她随便坐。 杨策的师傅看起来只有三十余岁,真实年龄不便推测。万语兰规矩地俯身行礼,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语气里充满了长辈对小孩子的不放心:“你们两个都是先天练气阶,入玄正学府之后不得懈怠,潜心修炼。” 杨策天天听这种话,听得耳朵起茧:“我知道了师傅,天天说,我都会背了!” 小少爷可以用这种态度讲话,万语兰却不能,恭恭敬敬地回答:“谨遵教诲。” 杨立海仅仅灵动阶后期的修为,资质所限此生无望筑基,在修真界中只是比较低级的那一层次。尽管如此,他在整个魁山城里也是位于顶端的人物。 毕竟世上千千万万的凡人一生连触练气阶的资格都没有,见到最末流的修士都要叩首跪拜;而修士中的绝大多数,即便一生无法筑基,回到家乡后仍然能成护卫家族的一方霸主。 杨策的师傅则从未对外公开过自己的来历,大多数人只能从杨立海对他恭敬的态度来猜测,这起码是一位筑基甚至凝脉阶的修士。 真是让人羡慕。万语兰眼神隐晦地盯着对师傅撒娇的杨策,心里盘算着自家那个从不肯露面的师父现在又云游到了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再给自己来信。 想到每年寥寥几封没有实质内容的信,再对比一下人家师傅殷切叮嘱亲力亲为的态度,万语兰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 还好瞒得严实,没有透露过自己也有师父的事情,否则会被杨策嘲笑死吧。 - 一番撒娇耍赖后,杨策小少爷从师傅手里拿过一个锦囊,终于满意地回到座位上,毫不避讳地当着万语兰的面把锦囊塞进储物扳指,看到小青梅一件行李都没带,有点奇异地问:“语,你的东西呢?” “都在这里面了。”万语兰晃了晃手腕,“你给的镯子很好用。” “才这么点东西?”杨策皱着眉头,想到万语兰在家里的尴尬处境就没再问,从自己的扳指里面拿出一个玉质酒瓶,“给你尝尝这个,昨天才开封的,可香了。” 万语兰常年看杨策从师傅那里讨好东西,对那个锦囊没有半点好奇,顺着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注意倒进杯中的液体。 雕纹精致的犀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似酒非酒,更像是果酿,凑近了闻就能分辨出好几种珍贵灵果的气息。再看这马车里的布置,虎妖皮地毯、朱鸟羽裘、白狐皮靠垫,堆放着各式零嘴的小柜子和小酒桌都是紫灵木质地。 作为一个寒酸穷鬼,万语兰敬佩自己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心平气和,尝了口果酿:“真是好东西,这里面的百醉果至少有一百五十年吧,这么香。” 杨策几乎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了:“还是你识货,这颗百醉果有一百八十八年,若不是我嘴馋了,要养到两百年才会摘下来。” 小少爷已经十四岁了,隐约可见日后俊朗的轮廓,但笑起来的时候两颊上就出现两个梨涡。 万语兰每次看到他笑都觉得有趣,说:“那倒真不如现在摘下来,要是十二年后,酒窝你都凝脉结丹了,多少人争着巴结你啊,还会在乎两百年的百醉果吗,千醉果不也是唾手可得。” 杨策被夸得飘飘然,一时没注意到小青梅故意叫了他的绰号,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书上的口诀我已经完全参透,师傅给我准备了灵动后期可以替换的心法。你若再不努力,何时才能筑基,到时候我出学府进仙山可不会等你。” 两个人都是天生的先天练气阶,在杨策看来入学府是理所当然,直接跳过测试结果,开始想更远的事情。 只是万语兰的懒散让人担心,他忍不住又说:“筑基才能出学府游历或入仙山,一样的先天练气阶,我都练气后期了,你怎么还在前期,偷懒得太过分了!” 万语兰下意识点头,又犹豫着说:“要筑基才能离开学府啊……感觉有点难。” “这是所有学府通行的规矩,你有没有认真看书?”杨策眉梢微挑,“知道难就勤奋点,这样下去永远都追不上我。” 万语兰想解释,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急,到嘴边的敷衍说辞顿了片刻又咽回去,从储物镯里拿出万空简书放在腿上,诚恳地说:“可能是看漏了,我再看一遍。” 她不像杨策有家底和陪在身边的师长们保驾护航,难免时常缺失底气,遇事先想解释推脱再考虑自己真正可以做到的部分。 可杨策嘴上说得不客气,眼神里传达出一起前行的期待,让万语兰觉得敷衍回答就是糟蹋对方一番好意。 只是,这件事本身透露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杨策说的“书”是指《万空简书》,如果说千字文百家姓是普通孩子认字的启蒙,万空简书就是修炼的启蒙书。 杨策手上有一本,万语兰自己也有一本,平时懒散归懒散,她不会连启蒙书上的内容都不记得。 耐着性子把烂熟于心的内容翻了一遍,万语兰确定自己这本书里完全没有关于仙山学府的内容。 见小青梅终于开始用功,杨策哼了一声:“吃的东西都在柜子里,我修炼了,你认真看书。”说罢闭眼,摆好了打坐的姿势。 杨策修炼时心无旁骛,入定极快,万语兰趁此机会从桌上拿起他的万空简书,对照着又翻了一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不是她看得不仔细,是两本书的内容大有不同。 万空简书由各大仙山学府联合编撰,号称百年一修订,同年龄的人看到的应该都是同一版本。 学府主张全民修炼,这本启蒙书投放于凡间,普通人也能轻易买到,可现在两本书的内容有一大半是不同的。 师父放在她床头的这本里,讲了灵根种类和最简单的通用修炼心法、修士派别、不同灵根适合的不同修炼方式与派别;杨策这本万空简书除了灵根种类和心法部分相同外,主要讲的是大小仙山及下辖学府的特点,学府的通用和特殊规则。 一本是修真界概况,一本是学府注解,侧重点完全不同。 人手一本的通用书麻痹了警惕心,看到两本书上完全不同的内容,万语兰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师父给的可能是几百年前的万空简书吧,是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把他自己用过的拿了出来? 刚才她表现得很淡定,没有露出马脚,以后就难说了,只能趁现在把杨策这本的内容也背下来。 - 各仙山所设的学府每隔五年会招收新弟子,集市按照仙山势力范围设置在周围的大城里,向所有十一至十五岁的孩子开放。 杨家和万家所在的魁山城多山岭,而开运城内一片平坦,所有地面都铺设了规整的青石砖,耕地都在城外。 万语兰跳下马车时看到的就是集市外围人山人海的繁华样子,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两颊飘起激动的红晕。 杨策跟着下车,拍拍万语兰的肩膀:“不要露出这种没见识的样子丢人现眼,和本少爷到里面测试去。” 万语兰撇嘴。 “愣着干嘛,跟上!”杨策发现小青梅没跟上自己的步伐,冲她喊了一声,等万语兰小跑到自己身边时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开运城不比魁山,多加注意,别走丢了。” 身后杨家的一群小姑娘眼光如刺,扎得万语兰背后火烧一般。这一闹腾动静有点大,加上他们一群人穿金戴银,车队规模不小,周围人都投来好奇的眼神,让万语兰更不舒服。 杨策对这些刺人的目光毫无动容,走得很稳健,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说到底,还是没人撑腰的缘故啊。 万语兰心里老气横秋地叹着气,突然觉得刺在身上的目光变少了一些,抬头看见是老管家杨立海站在自己身侧,挡住了部分陌生人的眼光。 对上老人家了然的目光,万语兰露出感激的眼神。 第2章 第二章 杨家这一代三个嫡子两个嫡女,还有三个庶小姐,大少爷杨威入玄正学府已有五年,这次便是二少爷杨凛带队走在最前面,杨策落后半步与老管家杨立海并排,再之后嫡庶小姐们。 开运城不许马车疾驰,所有人入城后必须下地行走,马车马匹只能牵到客栈暂时存放,杨家装饰奢华的马车同样不能例外。 在所有人都走路的情况下,杨家一行人架势虽不算嚣张,在边上金光闪闪的马车衬托下,至少威风得很。 越有人看,杨策的脊骨越是笔挺,少爷派头十足:“立海叔,我们的旗呢?” 杨立海和杨凛皆是早有预料地无奈一笑,在马车顶上升起缝着杨家纹章的旗帜。 魁山城外有一座远古火山,产出以火属性药材和火山矿石为主,杨家近年来已将买卖做到全越州,商队都挂这样的旗帜,开运城里也有不少人知道杨家名号。 乍看到马车顶上挂起杨家的旗帜,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普通人直白的窥探被权势威慑,让万语兰浑身不自在的眼神少了很多。 玄正学府的集市是整个越州最繁华的集市之一,以属于学府的数座高塔为中心,由围成圈延展开的上百商铺构成。 贩卖的东西从功法到药材,无论质量、数量还是种类都是顶尖。摊铺边都有招牌,贩卖丹药和兵器的地方最热闹,这两样东西都是最实用的。 万语兰还没看够,前头已经到了报名的地方。 集市中心的高塔就是测试区,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入口,一条玄黑的长桌拦住了万语兰等人,边上留出仅容许一人通过的位置,由一位白发白眉的老者把守。 杨凛对这位老者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晚辈杨家八人欲参加测试,劳烦前辈登记。” 那老者掀起眼皮看了杨凛一眼,目光又落到杨策身上,似乎有些诧异,异于常理的长眉毛随着眼皮的动作抖了一下,再看到老管家的时候,僵硬的表情才松了一点:“我大概还记得你。” 听到这话,杨立海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马上鞠躬行礼:“晚辈杨立海,学府不成器的小弟子,天赋不达已返乡多年。当初是由前辈处登记,前辈您还记得,杨某感激不尽!” 万语兰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两个人年纪看上去差别不大,听起来地位天差地别,如此说来这位老先生的境界比杨立海不知道高了多少! 筑基,还是凝脉,会不会更高?整个魁山城里灵动后期的杨立海就是顶峰,在这里,更高修为的修士轻易可见。 仙山学府果真藏龙卧虎,是和她认知中完全不同的地方。 充满诧异的眼神太过直接,老者目光转了过来,正对上万语兰来不及收敛的大眼睛,并没有怪罪。 他轻轻“呵”了一声,语气中并没有任何轻蔑或者不悦,像看到了有趣的事情。 杨策赶紧拉了一下小青梅的袖子,万语兰马上低下头,安静地福了福身以示赔罪,接着就听到老者说:“登记册在桌上,自己写完拿进去候着吧,你们一族还算有几个不错的苗子。测试灵根免费,入我玄正的测试一人十金,多填一份名单。” 十金就是十片金叶子,老者接过杨立海递出的一吊金叶子后数都没数,直接放到桌边。看完所有人的登记后,发现了万语兰不是杨家的孩子,眼神扫过半边身体藏在杨策身后的小姑娘,看到她敏锐地察觉到视线,瑟缩了一下。 测试没有家族的概念,老者没有多问,将名单放到长桌的两边,只见白光一闪,所有表格都消失不见。片刻之后两边分别出现一叠写了名字的小纸条:“灵根测试达标者再参加学府测试,按照纸条所写到规定的区域等候。” 万语兰接过自己的纸条,灵根测试那一条上写着丙字十八号,学府测试上却是空白。 她下意识去看了杨策的纸条,灵根测试是乙字十八号,看起来和她不在一个地方,排的位置却相同,学府测试的纸条也是空白。 刚想询问,就听老者说:“只有灵根达到学府要求,才会告诉你接下来去哪里进行学府测试。” 万语兰小心地把纸条收进贴身荷包里,和众人一起对老者深鞠躬,排好队一个个走进测试区。 身后的声音突兀地不见,万语兰回头看了一眼,不过是一桌之隔,外面喧闹的声音全部被隔绝,好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刚好又有人来到登记处,十来岁的男孩子兴致勃勃地和长辈说着什么。 一桌之隔,几步之远,却什么声音都不曾传进来,那男孩子也好像完全看不到里面。 万语兰回忆着万空简书里提到的法阵,小到长桌上表格的交接,大到隔绝两片区域,如此方便神奇,精妙绝伦。 突然手上一暖,耳边传来杨策不满的声音:“语,你在看那个全身上下寒酸要死的小子吗?有什么好看的,快去找你的位置!” 万语兰低头看着自己被杨策握住的手,不自在地甩了一下,杨策顺从地松开手,又说:“听到没,找你的位置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找!”万语兰收回视线,看向前面的测试区。 虽然是五年一次临时建立的测试场所,十二座高塔制式严谨建造精细,将整个测试区域围成一圈并分为四区,即“甲、乙、丙、丁”四组。每组三栋楼,分别接待一至九、十至十八、十九至二十七号的测试者,再之后的人就要在塔楼外等候。 丙十八,第八座塔楼里的最后一个。 找到牌匾上写了“丙贰”的塔楼,门虚掩着,万语兰推门进去,快速扫视坐在正堂的几拨人:有些小孩子是独自一人;有些周围有家人;还有一个女孩子身边站着两个侍女一个护卫,她一人就占了很大的位置,甚至有心情指使侍女送上糕点,看得出心态和家境颇好。 通往塔内的门有左右两扇,左边的门紧闭,右边的门大开,万语兰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多时,右边出来一个。 万语兰不擅长看年龄,只知道大家都是十几岁,他低着头捏紧拳头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怜,发白的骨节颤抖着,克制着,透露出超出年龄的绝望,仿佛一生就毁在此刻。 所有人都在看他,富家小姐吃着糕点状似不经意地嗤笑了一声,万语兰的位置靠门,清晰地看到那个男孩子把头埋得更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大概在哭吧,有点可怜。 其他人没有表露出明显的鄙夷,但眼中情绪多种多样。各人忧心自己的命运还来不及,根本不提关心别人。灵根关乎到一辈子的天赋,外人帮不上忙,甚至会暗自高兴排除掉一个对手。 万语兰收回目光,她只是觉得这小男孩有点可怜,不至于有任何多余举动,别人好差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下一个轮到富家女,她站起来的时候腰杆笔挺,挥退仆从后自己推开左边的门走进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大堂里短暂的骚动过去,再次陷入安静。 万语兰心中回顾起两本万空简书上的内容:灵根分五行,最好的是单灵根,单一属性会让修行变得简单,双灵根按组合不同一般是上等或中等,三灵根不出意外就是下等了。 五灵根却是两个极端,历史上有记载悟性奇好的五灵根修士,自身努力加奇遇机缘,最终成就极高甚至触碰天道,但那是远古传说,大多五灵根被看作与无灵根相同的废灵根。 另外还有变异灵根,非常稀少且种类奇异,这稀少的变异中又以冰和雷居多。 一般的变异灵根都是双灵根,例如冰水和雷火两种,是根源和衍化共存的结果,更有少部分是冰、雷单灵根,所以拥有者无一不是资质上佳天赋无穷。 这样的变异灵根连续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 而在所有变异灵根的记录中,还有一些个例外,比如史上目前唯一的一例“混沌灵根”。据传这位仙子的灵根不分五行,没有任何偏向,似乎包含万物,在被人发现真实灵根时已经是出窍期强者,成功渡劫之后再无消息。 练气、灵动、筑基、凝脉、结丹、金丹、元婴、出窍、渡劫、大乘,这位前辈的成就简直通天。可惜那是几千年前的事情,如今仅在整个越州内的最强者,据说不过元婴。 除却灵根,天赋的偏向也是修仙一路的重要因素,具体选择什么派别是根据天赋和爱好来的。 大多修士都是术修,以法术为修行根本,但也有小部分药修、武修、器修,更有脱离主流从各路凡间信仰发展而来的独立门派,例如佛修儒修等,邪门的则有鬼修甚至堕魔等说法。 万空简书上具体描述的只到佛修和儒修为止,一些邪魔外道只有提及并明言不可取。 这样的“简书”,和杨策那本比起来实在是复杂多了。 脑中过了一遍各种基本知识,万语兰思绪奔腾,对外界的警觉却没有消失,睁开眼时正堂中等候的人已经换了一批面孔,是下一匹十至十八号的人。 右边的门里出来了十七号的女孩子,她脸上挂着笑,似乎成绩很好,出门就投进一位妇人的怀中,在看到万语兰的时候笑着鼓励了一句:“你加油哦。” 万语兰习惯性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才从荷包里取出灵根测试的纸条,发现这纸条上的墨字正在闪着细小的光芒,急忙跑去推开左边的门。 尽管先前对自己充满信心,在进门的一瞬间万语兰还是感到一丝紧张:但愿一切顺利。 第3章 第三章 说实话,万语兰从不担心自己灵根如何,先天练气只是一部分,若非她资质尚可,无论杨立海还是杨策的师傅都不会同意她和杨策交好;师父也不会收自己这个不勤奋的徒弟。 甚至,万语兰感觉到自己修炼起来非常轻松,同样是万空简书上大家一样的基础心法,杨策开始学习时仅理解就颇费一番工夫,不得要领时抓耳挠腮暴跳如雷的样子她还清晰记得。 可轮到自己修炼,一切信手拈来,简单到不需要多费心思。 若非存心给小少爷留面子,加之本性懒散怕苦,万语兰觉得自己的修炼速度没准能超过杨策。 灵根的事情根本无需担心,只是不知道具体如何测试,她心里没底。 测试的房间里只有一位老婆婆,她面前放着一碗水,半透明的玉碗上刻了很多铭文,组成繁复的纹路,纹路间还有微光,让人多看一眼就头晕目眩。 “十八号,万语兰,就是你吧。”老婆婆的话语里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显得有些不耐烦,“把手伸过来。” 还不等万语兰有所反应,老婆婆就抓起她细嫩的手臂一阵摸索,树皮般刺人的手指从手腕一直摸到万语兰的手指骨,掐得很重:“十二岁半了,体内有点灵气,符合条件,你测试罢。” 说完,直接把万语兰的手按到了水里。 冰凉的感觉来得太过刺激,这水的温度根本不是夏季会有的,彻骨冰凉,寒冷到让人哆嗦。 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骚动起来,暴躁地跳动不停,然后一阵乱窜。就有其中很小一部分躁动传递到手上,把手包裹起来隔绝了寒冷。 同时,有莹莹光芒在指尖一闪而过。 万语兰心中对这个粗鲁的老婆婆很不满意,不敢看她,只能盯着自己的手,刚好就看到了指尖闪过的光亮。 莫非这就是灵力,被寒冷的水催发出来了? 都说修士不惧怕严寒酷热,是不是因为能用灵气包裹体表? 问题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万语兰很想写在自己的小账本中,等以后有机会见了师父一股脑问清楚。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万语兰没有看到,掐着她手臂的老婆婆眼神变得奇异。 紧接着,一片透明的叶子在万语兰的指尖凝聚出来。 “木系单灵根,很好,谁安排你来丙字塔的?”那老婆婆的声音沙哑难听,但宣布这么一个好消息的时候,似乎也悦耳起来。 万语兰只当这是个普通的问题,随口回答:“我是从东门口进来的,大概是负责东门看守的那位前辈吧。” 谁知老婆婆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我何时问你了,谁让你随便插话!这般不知场合不分大小的态度,再好的灵根也保不住你的小命,早早滚回家去吧!” 万语兰被骂的脸上滚烫,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还没明白自己为何被训斥,思绪乱飞之间,又听到那个老婆婆说:“学府的测试分配却是我可以做主的了,你去甲字塔,别杵在这里碍眼!” 万语兰从出口跑了出去,吓得都不敢回头。 从有记忆以来她就没被万家人好好对待过,原本这种程度的骂声听过也就算了,她可以不往心里去。但这次的骂声不知为何刺进了心里。 单灵根号称万中无一,难道不应该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吗!万语兰心里很委屈,转念又觉得单灵根其实没有书上说的那般尊贵。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回过神来万语兰马上拿出另一张纸条,上面果然已经有了字:甲字十号。 前往甲字高塔会路过乙字塔,万语兰想着也许能见到杨策,在人群中仔细找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身金红配色的小少爷就看见从乙字中间的塔中走出来,脸上的表情紧绷着。 快步凑过去,万语兰献宝般交出自己的纸条:“我通过了哦。” 看到阳光侵占小青梅的脸颊并镀上金色,杨策严肃的脸色略有松缓,眉毛一挑拿过万语兰手中的纸条,不太信任地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像是在辨认她有没有吹牛,迟疑片刻才说:“甲字,还不错。” “甲乙丙丁不是编号而是成绩吗?”万语兰不明白其中隐藏的规则,“所以一开始我在丙十八,是不是因为我修为太低了。” “呵,知道自己修为低就努力一点,你灵根应该还不错吧,不要给天才名号丢脸。” 重话说完,杨策才注意到万语兰眼眶红红的:“怎么回事阿语,你哭过了?你年纪还小难免一看是被看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别往心里去。” 万语兰擦了擦眼角,觉得有点烫,没准还有红肿着,她本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只是一时被骂得有些懵,见到杨策时慌乱的情绪已经平息很多,听到他熟悉的语气反而想笑。 心中委屈早就被冲淡,只是眼角一瞬间哭过的眼角露馅了。 不过,那个老婆婆骂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心里不在意了,还是问一问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万语兰把刚才的事情都告诉了杨策,谁知安慰没有,倒是被敲了一记手锤在头顶。 杨三少的声音简直是暴怒的:“你是不是活够了,这样的话怎么能乱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应该闭口不言,哪怕多说一句话,存心折腾你的人也能找出理由,给你制造麻烦。每个人之间有多少关系的牵扯你又怎么会知道,到时候不但得罪人,搞不好有杀身之祸!” “有这么复杂啊?”万语兰捂着头,一时间还是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就搬弄是非还会惹祸了,迷茫的眼神里充满可怜又可爱的懵懂,“我以后会注意的,少说话。” 杨策掰住万语兰的两肩:“语,你看着我,我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你必须把这种心态改过来。以后每一步、每一个细节都要注意,你说的每句话,都可能引发一连串问题。也不能随便发誓,万一天道无常呢!” “说起来那个老婆婆还是为了我好咯。”万语兰嘟起嘴,“但是她说话的方式真是太不讨喜了,也很容易得罪人,惹上天大的麻烦的!” 杨老管家跟在两人身后,听到万语兰这样学杨策的语气说着小孩子气话,笑得就没停下来过。只是放任让她生气下去也不妥,便问道:“语兰小姐可会记恨这位前辈?” “那自然不会,我已经知道这些话是为了我好。”万语兰回答地一本正经。 “可会有芥蒂?” 万语兰认真地想了片刻,诚实地点点头,眼神坦率到毫不遮掩,仿佛对前辈心有芥蒂并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情,声音如常:“如果说立刻毫无芥蒂,当然是假的。” 杨立海的笑意趋于慈祥:“语兰小姐坦率诚挚,如此足矣。” 万语兰觉得这是夸奖,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被开解后心里一片明快,也暗中记下了“少说话”这条真理,脚步轻快起来。 心事放下,心思逐渐转移到自己的灵根上,万语兰开始向杨策描述自己灵根测试时的场景。 谁知杨策只是象征性地表扬了几句,绝口不提自己的灵根。 等万语兰进了甲字高塔,杨策落后几步,脸上维持的虚假表情终于垮塌,露出一丝阴霾:“立海叔,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你去问问哥哥和妹妹们。我的灵根先不要让阿语知道。”虽然也瞒不了多久。 居然被灵根测试的老太婆一语戳中,万语兰是木灵根,而且是单木灵根,和自己是同一级别的天才。 火克木,木生火,居然敢说他是为了采补才在身边留一个木灵根,并以此快速修炼到练气后期。 对方言语里满满的鄙夷,仿佛他是用了歪门邪道妄图冲击灵动阶的卑鄙小人,杨策想起来就一肚子火,只恨师傅不能跟来,若师傅在,他敢掀了那老太婆的桌子。 深吸一口气,杨策努力压下心中暴戾的怒火:师傅说得不错,学府不过是个附属,比仙山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也就这样罢了。 杨立海在听到万语兰说自己是木灵根时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立刻说:“放心吧小少爷,就算语兰小姐知道了也不会怎样。木灵根在筑基前都易被觊觎,您潜心修炼,保护好语兰小姐就可以了。” 杨策点点头:“那是当然。” - 学府测试的规则和灵根测试完全不同,门口有告示,指明学府测试者直接上二层。 甲字和丙字塔楼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万语兰在一众灵根测试者惊异和嫉妒的眼神里拐上楼梯。 穿过横廊,如此巨大的二楼只有一个房门,让人不禁猜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万语兰站在门口,还没给自己做足够的心理安慰,就听到一个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个温和的女声说:“万语兰,进来。” 这场景着实诡异,但女人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恶意,就像是理想中的长辈那样,还带点关照意味。 万语兰走进去一步,那女声又说:“深呼吸,放轻松,抬起头来。”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听从,万语兰无意识间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坐在房间深处,双眼如泉,幽幽地看着自己,登时如有山瀑从头淋下,什么紧张感都被那一股清凉浇没了。 美丽的女子唇边带笑,对万语兰说:“不要怕,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灵根是什么样子。” 第4章 第四章 灵根能有什么不同的样子吗? 怀着如此疑问,万语兰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 房间很深,直通到底没有任何格局构造或隔断,两侧墙壁上画着奇异的花纹。万语兰偷偷看去,能隐约感到那些繁复纹路里有光芒在流动。 脚步踩到地面发出轻响,这一瞬间光芒绽放。 绿色的,是春季最繁盛的那种绿,纯正透亮,如阳光下碧玉般的绿色。绿意随着纹路延展,像藤蔓一样爬满万语兰身体的左右,甚至伸出枝条来,在枝头开着颜色各异的透明小花。 不消片刻,原本幽暗的房间被奇异瑰丽的绿光照亮,墙上的花纹闪烁不定,仿佛在相互呼应。 注意到万语兰近乎痴迷的神色,考官女子轻轻扣了扣桌子唤回她的注意力:“不要停下,走过来,让我看看你。” 万语兰每向前一步,房中黑暗就褪去一分,明亮又神秘的绿色伸展着,耀眼又含蓄,当她脚尖落地,鲜艳的花朵在脚下不急不缓地开放。 前方幽暗晦涩全部退场,回头看走过的路都是光彩,美到窒息。 直到房间最深处的女考官面前,那些绿光像是打到了堤坝的浪潮,一瞬间超过万语兰的位置,扑到了墙壁尽头。光芒逐渐熄灭,残余部分击打出无数绿色的闪光碎沫,像萤火虫一样飞满了整个房间。 万语兰惊叹道:“这是我的灵根吗?” 一直以来按照《万空简书》中写的,万语兰只知道灵根是一种体质的表现,代表每个修士的天然属性,但是这样美丽又奇异的场景,真的是因她的灵根而引起的吗? 考官显然也有所震动,脸上露出一点惊讶的样子,对万语兰说话的语气更加亲近和蔼了一些:“这就是你的灵根展现出来的一切,你可以认为这就是你的灵根真正的样子,它是木系不错,但和花也很有缘,与你这样的女孩子非常相配。” 墙上的阵法能催发出一个人灵根偏向,不同于简单的“某种灵根”,这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灵根资质”,考官也只能凭借经验去感知判断。 “必然是心性温和清透的人才能培养出如此灵根,你是个好苗子。” 万语兰俏皮地故意做出一个惊呼的表情,讲话的语调却清爽柔软,不会给人一惊一乍的不良印象:“这样就通过了吗?” “之后还有两关,分别是悟性和气势,悟性是最重要的资质之一,而一个人若气势不足……”考官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你不要怕,这两关对于单灵根来说都不算太难。” 万语兰则从这些话中感觉到了杨策说过的,修仙者关于语言的警惕。她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成绩应该非常好,但是这位考官言语谨慎,看似一通解释安慰,实则半句斩钉截铁的话都没有,除了任何事情她都不用担责任,遑论任何承诺。 修士做到这份上,真是劳心劳身啊。 在考官的桌边就是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万语兰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一下,门随即而开,她转头看了看女考官,绽开明媚软和的笑,微微福身,进入下一关。 悟性这一关的考官是个苍老的小老头,眉毛都是雪白的,而且很长,遮住了眼睛,长长的宽敞房间里只在正中放了一张桌子。 万语兰走到桌边,他却像是睡着了,连眼皮都不掀一下。 桌上的书无风自动,翻过一页,安静的环境里,这一点动静非常明显,万语兰不由得跟着翻动的书页看了一眼书中内容。 只一眼,就能感到书页上图画的奥妙,纸上叶子的图案看似平凡,每一片叶子的连接点似乎都有玄机。说不出来这玄机究竟是什么,一段时间后,那些叶子有了凌空欲飞的感觉。 一开始万语兰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书翻过了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山□□火、高原莽林,一次比一次生动,看得人几乎要走进画里,连呼吸里都是风和土腥气。 眼睛却随着时间推移变得干涩又酸痛,又不舍得移开视线,万语兰近乎贪婪地看着那些画面,一直看着。 突然闭上了眼睛。 那老头几乎同时诈尸般大喊一声:“很好!”,便从袖中掏出纸条龙飞凤舞一通写,扔到桌上,缩回到椅子上一动不动了。 万语兰拿过那张纸,上面的字她是真认不出来,但是见那老人家没有再醒一次的意思,就踮着脚尖走到最后一关的入口处。 那小老头还是像睡死在椅子上似的毫无反应。 看来就是让她去下一关的意思咯?万语兰对这位考官也福身表示尊敬和感谢,打开下一扇门。 前两关要考验什么还算清楚,但“气势”这种东西比资质悟性听起来都要缥缈,究竟要怎么表现出来呢? 万语兰皱着眉头思考,按照之前的经验来说,是不需要自己去展示的,学府有类似于阵法的道具来激发考核者某一方面的特质,看的是潜力,不是现阶段能自主展现出来的东西。 气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三关的房间里有比第一关更复杂的阵法图案,房间六面所有阵法的中心点都汇集在一处,那里放了一把椅子,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眉眼浓艳,像是化过妆,但是仔细看上去,竟然和第一关的女考官很像。 “自己找个地方站好,这就要开始了,别盯着老娘的脸看!”她的声音和刚才的女子也是一模一样,不过语气上的差别很大,也不排除故意装出有差异的样子。 万语兰脑中有个诡异的念头一闪而过:莫非这就是“气势”的差别? 这个浓艳的女人耐心很差,还没等万语兰站定就急冲冲地说:“好了?那我开始了,别怪我不提醒你,站的位置和你的考核成就也是有关系的!”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说话同时,她身上开始有骇人的力量涌动起来。 凭万语兰的眼力还看不出她的灵力流动,却也感觉得到有某种东西在房间里不断汇集、扭曲,最终变成旋风从高处冲进那女人身体,再从她脚下冲进阵法里。 同时,万语兰脚下亮起一个小圈,漫天的压力带着极端的恶意扑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可怕,这不仅仅是个考核吗! 万语兰猛一仰头,看到那女人浓艳的五官逐渐邪恶,眼神里满满地嘲讽,嘴角鲜红,就像是刚刚喝过鲜血。 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旷房间,恶风肆起。 万语兰脚下一空,感觉自己像是在往下跌落,却又像还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开始摇摇欲坠,墙壁开始抖动,墙绘剥落,一具半腐烂的尸体掉落出来。 瞬间尸山血海。 “啊啊啊——” - 赵珍坐在椅子上控制着灵力的输入,同时看着周围半透明的画面,心里的惊讶不是一点两点:“一个小孩子,心里最惧怕的魇障居然是这么血腥的东西,这潜意识里藏得都是什么啊。” 纵然测试过不少有潜力的孩子,知道这阵法可以激发出人内心里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惧,可学府测试中的孩子绝没有任何一个,内心里藏着这种东西。 赵珍心中猜测:这个叫万语兰的小姑娘,莫非是身负什么血海深仇?说真的,就连她自己一开始看到这样的画面心里也发毛。 要不要停下来?无论怎么说,这种画面对一个小孩子来讲还是太过激了。 但是停下来就算考核失败。 赵珍心中不断纠结,突然发现万语兰周身泛起了绿光,这是木灵根的表现。 绿光扩散很快,并没有漫延,在万语兰周围六尺的地方就停止了,像个坚固的壳子把小女孩包裹起来后,化作了藤蔓,藤上还有小花开放。 尸山血海的地狱随即渐渐消退。 赵珍刚想走过去好好看看这小女孩的“气势”,就看到万语兰向自己所在的位置缓缓走来。 一旦意识到眼前幻想只不过是个阵法,阵法就会提示出口的位置,但越往那里走,身上承受的压力就越大。在测试中,很少有人能真正走到阵眼出口的位置。 赵珍难得露出了赞赏的神情:“这个小姑娘,好得很!” 万语兰也看见了自己周围的绿光,这光芒在第一关就给了她巨大的震撼,她当然认得。 这同时也让万语兰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这还是在测试场地里。 她连忙闭上眼。 眼前的一切真的太过可怕,即使闭上眼,这么多恐怖的东西还在她脑海中翻滚,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勾着她的脚踝。 假的,都是假的,不过就是幻觉罢了,只要结束考核就可以了。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指引方向,万语兰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就是幻觉出现之前考官所在的方向,马上明白那里是出口,闭着眼睛顶着压力就往那里走。 还好路并不远,在走到某一点的时候,所有的压力和幻觉霎时消退,万语兰大喘了一口气,睁开眼、就是女子浓艳的脸,对方眼中有不屑于隐藏的欣赏,看来是有个好成绩了。 “很好,你……” 听到认可,万语兰终于松一口气,就在这时左边墙壁突然传来爆破声。 火舌带着极端嚣张的暴戾穿过墙上阵法直接烧来,瞬间将她吞没。 第5章 第五章 火光一闪,赵珍眼看着与她正对脸的小姑娘眼中还残留着后怕和欣喜,瞬间被火焰吞没。 火透过墙壁从隔壁烧过来,赵珍一转头就看到墙上毫无损坏的铭文,同时感受到这火光几乎没什么力量,却势态逼人。 这是谁的气势,强悍得足以冲破铭文! “糟了,万语兰是单木灵根。”赵珍一拳头捶到墙上:“停下!要出人命的!” 墙壁慢慢变得透明,显现出了隔壁房间,那里站着一个白发冲天邋里邋遢的老头子,正抚着胡须对小少年哈哈大笑。 少年表情狰狞,眼光涣散,显然还被困在幻境里。他周围的气势无比庞大,就算隔着墙都能感觉到里面深深的暴烈戾气。 赵珍不是那一屋的施术者,看不到里面是怎样的幻境,这不妨碍她直接叫喊:“死老头你听到没,我这里木派的丫头会死的!” 同时她放出自己的灵力形成一道屏障,她是金土双灵根,可以阻隔火焰。 “气势”由灵力构成,说白了也就是自身修为代表的气场领域,像万语兰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然不可能自主发出气势,是借由环境中急剧波动的情绪和阵法辅助催发的。 也正因如此,赵珍的灵力才能顺利隔开这极端暴躁,却没有自主意识的蛮横火焰气势。 终于彻底隔绝火焰后,赵珍将灵力伸入将万语兰包成一团的火焰中:这个孩子资质上佳,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必然要抢救回来。 这一探入,才发现火中的万语兰完好无损,考核刚结束,阵法却依然维持着,她身上的被阵法催发的气势没有消退,灵力构成的藤蔓还包裹在身上。 藤蔓上的小花在火中开得妍丽,绽开的花盏像是在吞吃火焰,每每火舌靠近就将火焰包裹起来,然后整朵花燃烧着从藤蔓上掉落,新的花立刻在原位再次绽开。 密密麻麻的花朵将藤蔓包成一个花球,藤蔓又紧紧包着万语兰,若非这些植物都是透明的,根本看不见里面万语兰的状态,但就目前来说,她脸色平静从容,和被吞没时唯一的差别就是闭上了眼。 那些吞掉火焰的花朵一旦掉落到地面,就化成流光被藤蔓的底部吸收,重新回到这个循环里,大约不久后又会变成花朵。 这样神奇的场景赵珍是听都没听过,按照原本的经验,单木灵根的人在没有学过灵力运用之前遇火必死,一点凡间星火都能烧死,因为木是火焰的养料。 待修炼入门后,木灵根的孩子才能主角学会避火,筑基以后甚至有能反击的情况。 万语兰的木仿佛天生不怕灼烧,反而把火包裹起来,安静平和地消化了火焰。 花朵坠落时悄无声息地燃烧,橙红的火焰变成冷清的浅蓝色,落在地上就像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消失。 - 每个修士的气势都有些许差别,虽然同一灵根差别不大,在全面催发出来的时候还是能显露出偏向的不同性。 这是无数代修士观察记录得出的经验,气势与品性以及适合的修行模式有关,不一定保准,但对学府来说已经足够判定。 所谓因材施教。 和看面相差不多的道理,灵根资质、悟性、气势就是一个修士最基本的面相,未来的一切都以此为根源发展衍生。 有些人就算灵根上佳悟性不错,气势却十分萎靡,容易被磨炼绊倒。千万年来凡有记录成神的修仙者,气势大多有极端明显的特点。 赵珍很清楚,作为第三关考核者,她要记录下万语兰的气势特点,分配给她合适的教导着,所以她必须认真观测这样的气势代表什么。 安静、包容、温和、自我保护、力量的循环、生生不竭……这些特点都无比适合木系,不愧是单灵根。 就在这时,火焰彻底消失,一个苍老扎耳的声音伴着哈哈大笑说:“好小子,真有你的,这样的气势老夫还是第一次见识,暴戾,和你的单火灵根十分相配,日后无论修术还是修武都合适。不出所料的话,进了学府后就是老夫教导你了!” 赵珍也停下了阵法的运转,正打算封闭透明墙面和万语兰说说测试结果和注意事项,就发现小姑娘转头看向了旁边。 那房间里,单火灵根的男孩子半鞠躬行礼:“多谢前辈。”即便是行礼时也能感受到他言行中的傲气,语气说不上多谦卑,但正对了老头子的胃口,随即又是苍老扎耳的大笑声。 墙面恢复了原样,那边的声音瞬间消失,万语兰回过神来,就看见女考官满脸怒容:“你在看什么,小小年纪就知道盯着男孩子看了,那是单火灵根,你当心自己的小命!” 虽然不知道考官为什么这么生气,万语兰还是听懂了最后一句话,意思是单火灵根会对自己造成致命伤害。 她自己也能感觉到,火焰扑过来的瞬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暴戾感。下意识地闭眼逃避后又觉得自己要可能已经死掉了。 黑暗中混混沌沌的,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火焰烧到自己。 然后,没有然后,突如其来的这场火熄灭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缠绕在身上的藤蔓松开,化成灵力消散,回到阵法中。万语兰下意识去看火烧过来的地方,一开始不敢相信,听到了那个男孩子讲话才确定:“是杨策啊。” 赵珍长眉一挑:“你认识他?怎么,难道还是青梅竹马不成。” 万语兰轻轻地点头:“嗯,青梅竹马。” 听闻此话,赵珍气得简直想摔东西:“你知不知道水木灵根都是做炉鼎的好材料,以后离他远一点!” 气急败坏之下,赵珍完全没有注意到“炉鼎”一词可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万语兰自然也没有听懂,只是用表面顺从的口气说着反驳的话:“他不会伤害我的。”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火焰遇到木材,烧起来谁都控制不住。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接下来怎么决定是你的事情,和他混在一起注定是要被压制的,毫无天才的优势可言,永无天日!” 赵珍气急败坏地想隔离这两个天才级的孩子:“这点决断力都没有的话,你的路走不远。” 同时,赵珍把记录着万语兰的灵根特的纸收好。 万语兰不在乎赵珍的话,转而盯着墙壁:这就是阵法?从考核一开始,几乎所有地方都充满了神奇的阵法。 赵珍只当她在隔着墙壁“看”杨策所在的位置,恨恨地把万语兰赶出了房间。 - 出门的时候,看到杨立海等在塔楼外,万语兰脑中有片刻放空,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她是单木灵根,杨策是单火灵根,无论如何是件喜事,但好像高兴不起来。 从杨策转移话题的态度和女考官的气急败坏中,火与木不相容的关系昭然若揭。 被火焰吞没那一刻对死的恐惧还攀附在骨骼上,万语兰迎着耀眼的阳光犹豫片刻,走向杨立海,轻轻地问:“他还没出来吗?” 感觉到万语兰情绪低落,杨立海示意她转头:“小少爷出来了。” 转身瞬间,杨策阴沉的表情映入眼中,两个小孩子对视片刻,杨策先绷不住想要解释刚才的情况:“语,刚才我不是故意……” 话还没说完,看到万语兰眼角发红又有哭的迹象,杨策感觉整个胸腔都拧在一起似的不舒服:“你别哭啊!” 小少爷不是嚣张跋扈就是神采飞扬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如此认真慎重的神情,万语兰憋住眼角的泪水,心情微妙地好起来,走过去拽住他的衣角:“我不哭的话,有糖葫芦吃吗?” 满脑子解释瞬间被糖葫芦挤掉,明明还没有吃到,带着山楂酸甜果香的糖浆像是已经从喉口一路黏糊到全身,一时间别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杨策脱口而出:“有,买!” 意料之中,小少爷看起来难惹,实则好哄得很。 万语兰调皮地对杨立海眨眨眼,这种事情她做过好多次,已经熟练,也知道老管家对测试中发生的事必有疑惑,但集市上人多眼杂,不如回客栈之后再说。 而木灵根究竟是不是彻底被火灵根克制,还要等以后才能确定。说好的五行相生相克,木对火只有劣势岂不是太亏,似乎不合理。 诗中有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枯枝败草烧成灰后能化作新芽的肥料,农家剩余的秸秆会拿到田上烧掉以供来年作物生长,若以此看,火木的优劣势并非绝对。 万语兰回忆起在气势的火焰中将自己完全包裹的藤蔓和花朵,凭借神奇的循环模式,花烧毁后被藤蔓吸收,灵力没有浪费而是重新回到了藤蔓中,正是优劣势之间的转换。 有没有可能,是她无意间摸到了全新的门道? 第6章 第六章 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少,考核结束后不许逗留,杨策脑子一热答应了买糖葫芦后,马上意识到小青梅的用心良苦,现在不是反思或教育的好时机。 略有些尴尬的,杨策把衣角从万语兰手中扯出来,改为手拉手,顺从地跟着她往外走。 见老管家还跟着,杨策想把他支开:“立海叔,你去看看二哥他们怎么样了。” 杨立海心里门儿清,小少爷就是想带着姑娘出去玩了。测试结束,两人成绩都很好,整个集市都算玄正学府的势力范围,不会出什么危险。 想罢,他放心地转了个身,去往杨凛进行学府测试的乙字区。 从那张玄黑的长桌出去,守门的老爷子可能已经知道了考核结果,态度似乎比登记时更亲和一些。万语兰吃了教训,知道修士中有杨立海那样好说话的,也会有疯癫阴郁的,就算心里觉得老爷子变得亲和了些,也不敢亲近,动作拘谨地离开。 踏出阵法一步,集市上热闹的声音瞬间灌满耳朵,万语兰跟在小少爷身后,开始长见识。 杨策走路带风,有家里做矿石药材生意所培养出来的眼力,小少爷根本瞧不上集市的路边摊,直接往店面楼阁里走。 万语兰腿短一截,跟在后面小跑着冲进店铺。阁楼样式的店内摆设简洁,和凡间的店铺没太大区别,只是架子上陈列的是各种珍贵的矿石样本。 所有矿石样本外都笼罩着一层灵气,散逸在空中的灵气被修士吸收到体内后经过大小周天收为己用才能称作灵力,灵气没有属性全修真界通用,灵根区分的五行是对自然物质的亲和力。 例如木灵根在树林之类地方占优势。 带有灵气和不同五行之力的矿石就被分出的类别,无论直接用来吸收修炼还是锻造法器,都是必要的材料。 很多矿石不但灵气浓郁属性分明,名字好听看上去也耀眼瑰丽,万语兰看得眼花缭乱,一路睁大眼睛,用眼神把漂亮矿石舔了个遍。 杨策则拿出了钱袋,准备扩充一下自己的资源储备。 “买很多东西的话,会不会被被什么坏人盯上?”万语兰从没有大手大脚花过钱,心里虚得很,总觉得别人在看他们。 杨策对小青梅的怂深有体会,底气都是资本堆出来的,她现在没有这个条件,负责看就好,以后若修行顺利,一个单灵根天才何愁没有挥霍的机会:“好东西可遇不可求,你跟着我就好。” 看到杨策一把把金票往外掏,万语兰掂量着自己储物镯中剩余的空间,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给自己买一点东西,她不是真的穷鬼,师傅有且仅有过一次,在信封里塞了一吊金叶子。 在魁山城里万语兰不敢用,金叶子是在仙山学府里才通用的钱币,太显眼了,而在这里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耳边一凉,清爽的气息从侧面涌过来。转头一看,是一块绿色的矿石,半透明的矿石里有暗金色的纹路,散发着令人头脑清醒的舒适气息。 万语兰从储物镯里摸出了几枚金叶子。 “木晶啊,在木属矿石里算是还可以……”杨策话说一半,还没来得及问万语兰哪里来的钱,门外传来另一个少年音。 “你是哪里来的土鳖,跟本少爷抢东西!” 这种标准话本台词……万语兰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看向门口那个少年。 他白衣上绣着金色纹饰,腰间玉佩和闪闪发亮的头冠无一不是好东西,全身散发着一种和杨策莫名类似的气息,和一身金红色的杨策相互瞪视着。 万语兰再低头看杨策真拿在上手的一块金红色矿石,居然有点想笑。 杨策一手抓着矿石,一手把万语兰拉到身后,小声道:“来者不善。” “酒窝啊,这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万语兰躲在他身后审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应该不至于胆子大到,在学府的集市里和你打起来吧?” 确定万语兰好好待在自己的保护范围里,杨策就懒得再看挑衅者,直接把手中矿石包圆了。 就像万语兰所说,就算他瞧不上区区一个学府,也不会选在这里闹事。由己度人,对方可能也只限于口头挑衅。 店小二连头都没抬,记下账目收了钱就去取货,显然不怕有恶客纠缠,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 “这就结束了?” 万语兰瞪大了眼睛,看那个少年一脸愤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非常意外,“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杨策简直看不下去她的蠢样,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壳:“也不看看我是谁,还用得着你担心。你那点脑子,管好自己就可以了。”然后又解释学府集市明确规定,明码标价的东西只有先来后到没有价格压制。 来找茬的少年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手在钱袋上打转多次,最终没有喊 “我出双倍价格”之类降低自己身份的话,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 短短的一上午,测试结束后并没有剩下多少时间用来闲逛,万语兰却觉得腿都要走断。集市上的东西确实让她大开眼界,但比起杨策那令人害怕的购物欲,万语兰宁可自己少点见识。 原本以为下午还要经历这种地狱,杨策突然好心地宣布吃过午饭就回客栈休息。 万语兰眨眨眼:“我都忘记你有日课要做。” 杨策一脸嫌弃:“二哥和姐妹们灵根测试结果一出来,我就可以传信去师傅那里,说不定他手头能有适合他们的心法与功法。师傅已回仙山,也只能提携到此。” 原本杨策还想着帮万语兰要一套好一点的功法,一想到她是木灵根,师傅是金火双灵根,小少爷愁的表情都扭了:“你这个木灵根!烦死了,为什么你是木灵根啊!” 这是得有多嫌弃木灵根啊。万语兰不高兴地撇撇嘴:“不用你费心,刚才测试的时候考官给我推荐了合适的前辈,也许会有很合适的功法可以给我。” 说着,故意要挑衅小少爷的神经,万语兰得意地说:“没准比你师傅给的好呢。” “怎么可能!学府是仙山附属,我师傅是仙山里来的长老,他拿出来的东西……” - “仙山长老啊,那就难怪了,一般的乡下土财主在开运城也是要小心谨慎收敛脾气的。”酒楼雅间里,着装奢靡的青年摇晃着手中的玉杯,将自己的修为都集中在耳部听着隔壁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座仙山,什么等级的长老,有这样一个师傅在学府里称霸一方倒是足够了。若他所言不假,小宇你今天倒不算吃亏。” “哼,谁知道隔壁就是这个讨厌的暴发户,表哥你说要不要教训他们?我刚才丢了面子,但是表哥你出面的话——” 方如崖止住表弟的话:“你不要奢望我,仙山总比学府高一级,我也只是玄正学府里稍微混出点花头的弟子,动不了他。” 白衣上绣着金纹的少年低下头,声音里透露着不甘心:“凭什么这些天才,一个个都这样,天生快人一步、高人一等。” “先不要沮丧,再过十四天你们就是学府里的同窗。到时不光可以多‘关照’他,说不定还会发现所谓‘天才’就是个没本事的草包。”青年安慰道。 方宇心说能被仙山长老收作弟子的人怎么可能是草包,不过他倒是有信心比那暴发户修炼地更好,正想再说几句狠话让表哥看到自己的决心,却看见表哥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 方如崖晃着杯中酒,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桌边,说:“什么天才什么单灵根,都不过一种说法,没准突然间就变成废材草包了。” - “隔壁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万语兰啃着糕点,把耳朵贴在墙上,“这里的隔音不会这么差吧。” 尤其是有个耳熟的声音让她有些在意。 杨策在小青梅面前从来都是不要脸面的,大鱼大肉堆满了桌子,神奇的是没有一点油渍或者碎沫沾到他的衣服上:“集市里的酒楼隔音向来有讲究,我就没听到什么声音。” “比起什么莫须有的声音,快点吃完我们回客栈去。明天要进天雾森林,今夜你早些休息。对了,你要坐马车还是骑马?” “听你的。”万语兰加快咀嚼的速度,最后斜了墙面一眼,隔壁的声音已经停了,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动静。 - 回到客栈,杨立海略带愁容地坐在大堂里,看到杨策时神色化为无奈:“小少爷,语兰小姐。” “出什么事了?”杨策扫了眼大堂,没有看到自家人,“二哥他们呢?” “都在上面,小少爷多劝劝二小姐和四小姐吧。”杨立海长叹一口气,“两位小姐与仙门无缘了。” 按照惯例,杨立海要亲自护送落选的人回魁山城,这些人从此以后在族谱上和被学府接收的人就在两个位置,难怪他面有愁容,都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样的事情着实让人伤心。 万语兰非常理解,无论老管家的愁苦,还是杨策急冲冲跑去楼上的行为。 自顾自要了一壶茶一份点心,让小二送到自己的房间去。 接下来是家人的时间,她一个杨家小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就不去凑热闹了。 看不顺眼这种事情是相互的,杨家小姐们觉得万语兰抢走了杨策的注意力非常碍眼;万语兰也知道自己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何尝不是认为这些小姐们又烦又作。 还是不要相互为难了,好歹人家无缘仙门伤心欲绝的时候,她还有胃口吃东西。 从储物镯里用油纸包好的糖葫芦愉快地咬上一口,万语兰回自己的房间,摊开师父给的万空简书。 第7章 第七章 从下午到前半夜,隔壁落选的两位小姐幽怨的哭声时有时无。万语兰第一次觉得是自己耳力过好,无论是之前酒楼里,还是现在一墙之隔,贴着墙屏息凝神总能听到一点。 睡梦里仿佛也充满了若有似无的抽噎,好在万语兰睡得很沉,一觉起来神清气爽。 就连小账本原封不动躺在枕头边,不负责任野师父完全没有趁夜查看她的测试情况,也不能浇灭隔壁哭声消失带来的好兴致。 在自己房间里吃完早饭,万语兰下楼,看到了一溜马车。 杨策一夜未眠,看起来并无大碍,但明显精神萎靡,解释说没有通过测试的妹妹们希望在分别前留下点回忆,所以这次也带她们一起去天雾森林。 上马车的时候,杨策照例拉着万语兰和自己一起,原本站在马车前的小姐们或侧身或手帕、衣袖遮脸,不想暴露出自己红肿的眼眶。 就算这样,万语兰还是能感受到那些哀怨的眼神,隔着布料切到自己身上。 杨策对女孩子之间的事情很迟钝,只当经过一夜已经完全安抚了妹妹们的情绪,精神不济但心情轻松地拿出棋盘,想在马车上和万语兰下一局打发时间,原本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没几招过去居然睡着了。 杨立海在马车外骑马随行,偶尔从被风掀起的窗帘缝中往里看一眼,看到万语兰在马车颠簸中小心地坐到杨策身边给他调整睡姿,就知道昨日矛盾已做云烟散。 - 天雾森林位在开运城外往东,数十里地的车程不算太远,但足够让人腰酸背痛。 马车停稳后万语兰跳下来做了几个舒展动作,转身去扶还没睡醒的小少爷,边上的侍女动作快她一步,无形中将她往后挤了一步。 万语兰索性收回手,看都不多看小少爷一眼,欣赏森林风光去了。 传说天雾森林深处就有一座仙山,无数凡人在森林中探寻,从未有人成功“误入”仙山。 马车上有各种禁制阵法,直到脚踩地面,空山溪涧、幽谷鸟鸣,属于自然的声音终于传进万语兰耳中。迎面有风吹来,满是野花和土腥气的雾像薄纱一般笼罩着。 有一只蝴蝶晃晃悠悠地飞过,青碧色的翅膀上有点点闪光随着它振翅的动作洒下来。 “喂,小心!”杨策手一挥,掌风把蝴蝶扇到远,严厉地呵斥侍女,“你把立海叔请来,让他把蝴蝶弄走!” “酒窝你,”万语兰看着被风掀到飞不稳的小蝴蝶,“怕蝴蝶?” 杨策拎住万语兰的后领就往另一边扔:“你给我去后面,碧绫雨蝶是有毒的!” 万语兰一个踉跄蹦到马车后,看到老管家走过来:“那只蝴蝶……” “语兰小姐稍等,马上就能处理好。”杨立海并没有做什么大动作,轻巧一跃起身。他的掌风比杨策锐利得多,轻易将蝴蝶撕碎。 万语兰一句“能不能把蝴蝶放走”卡在喉咙口,咽了回去。 “万六,你过来,你怎么通过的测试!”杨家四小姐拉住万语兰的手腕就往女孩子拖,“三哥说过他的测试了,你呢,是什么灵根?” 万语兰皱着眉头,有心敷衍道:“我先去灵根测试,通过了再去学府测试。学府测试先看灵根长什么样字,再测悟性,然后看气势……诶,酒窝你打我做什么?” 头上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万语兰捧着脑袋气冲冲扭头,大有和杨策打一架的气势。 “你和她们讲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不会讲就闭嘴。四妹你过来,我们昨天说到哪儿了?啊,那个臭老头儿还当他能骗到我。哼,我的悟性自然是……” 窝在杨策怀里的杨四小姐瞪了万语兰一眼,随即开始得意地笑,把头蹭进杨策怀里。 杨立海站在万语兰身边:“语兰小姐莫要介怀。” “没关系,她们一向不喜欢我。”万语兰乐得清闲,退到更远处,她根本不介意这点求而不得所以虚张声势的瞪视,将目光投到森林深处,“我们现在是往森林里面去吗?” 话音刚落,原本就因薄雾笼罩而显幽深的森林突然暗了下来。 风声大作。 “怎么回事!”杨凛和杨策第一时间把妹妹们护在身后。 “突然变天而已,大概要下雨了,先回马车上吧。”万语兰站在杨立海身边,狂风把她松散的辫子吹开,长长的黑发糊住了视野,“我可不想变成落汤鸡。” 咦,风停了? 刺耳的金属声突然在耳边爆开,万语兰拨开头发去看发生了什么。 发丝尽数撩起时,正对眼是烂红杏样子东西,隔了一层透明的东西贴在眼前,就像是对着脸糊在面前。 万语兰吓得向后退一步,才看清是一道屏障贴着自己的鼻尖竖起,一圈圈涟漪般的波动在这屏障上扩散。 被挡在屏障外的也不是什么砸烂了的红杏,是一颗被拍扁的人头。 骤雨,豆大的雨点倏忽间砸到地上,巨大的噪音灌进耳中。 原本涂在屏障上的爆溅血浆被冲洗,一下子露出炸烂的眼珠和凹陷的颅骨。 万语兰就贴在屏障边,反应不及,清楚地看到这颗头颅上血肉褪开露出骨质的样子。 “回马车!” 杨立海的声音像是惊雷把呆愣的人都炸醒,万语兰终于意识到自己眼前发生的是一次偷袭,身体后知后觉颤抖起来。 如果没有这道屏障,她已经死了。 “不要看,语!跟我走!” 是杨策,手腕上被握紧时能感觉到靠近自己的熟悉气息,环住自己的少年身体和捂在双眼上的另一只手都让人安心,万语兰顺着他用力的方向迈开脚步:“……发生了什么?” 杨策死死地拉着万语兰防止她摔倒:“还用问吗,就是刺杀!立海叔和下面的人能挡住,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快,上马车,你知道防御阵从哪里开。” “等一下,那你呢!” “小爷不做自我牺牲的傻事,你给我老实点进去!”杨策把万语兰推进他那架豪华马车,“我在外面警戒。” 万语兰顿时松了口气,爬到车厢角落里打开防御阵。以前杨策吹嘘的时候教过她马车上所有禁制的使用方法,这防御阵很大,足够把所有人罩进去,且能承受灵动后期的攻击。 杨家不缺钱,防御阵的阵眼孔里塞满了异兽心窍里凝结的兽丹,足够支撑好几天。 马车外的杨策手里提着一柄比他还高的长`枪,一脚踩在车辕上,嘴里和万语兰说着战况:“立海叔赢得很轻松,这些人不过三流水准,很快就能解决掉……嗯,你是?” “怎么了,外面有谁吗?”万语兰在马车里问。 杨策打量着这个战战兢兢看着自己的中年人:“啊,我记起来了,你是下面找来的向导,马上就结束了,你有事吗?” “小,小人无事,劳烦公子挂念,小人只是害怕,所以来这里躲躲。”中年向导一身粗布麻衣,声音颤抖,“小人知道这些人不是神仙的对手,但他们日后会不会来对付小人,这个,公子您看……” 他把杨立海那个级别的修士就叫做神仙了。 靠着指路吃饭的下等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杨策自以为理解他的顾虑:“你放心,立海叔是灵动修士,对付这些个不入流的人只是抬抬手的事,下人里也有的是修炼过的好手,无需担心。” 似有顾虑地看了看马车里,杨策没再多说。 中年人如释重负地说:“这自然是极好的,极好的,是小人见识短,胆子小,公子莫要见怪。” 见这个平民衣着简陋,杨策本来就不高兴他靠近马车,加上这胆小如鼠的行径,不屑地撇嘴道:“多大点事,看你这怂样!” 中年向导又往杨策身边凑了一点:“小人这是第一次见着死人啊,这血流地,哎,实在是,实在是……”他抬起胳膊去擦额头上的冷汗。 “就你这鼠胆,哼。”杨策看不起这种人,鄙夷的话还没说完,却觉得眼角处有一道冷光,眼光下意识一转。 是刀! 一个错身,杨策就失去了有利位置,对方经验老辣,第一招就逼得杨策乱了手脚。 原本胆小如鼠的向导变了个人似的,眼神中装出来的恐惧变成了一种嘲讽,他提着小臂长的短刀,轻松地架住了杨策的长`枪,压低声音道:“不想给车里的小姑娘听到吧?” 杨策没有余力耍嘴皮子,加大手上的力度,但马车外狭窄的空间里,短刀比长`枪灵活太多,他学过的仅有几招全都无法施展。 全身灵力调动都不管用,练气阶只是个打基础的时候,可以说连门道都没摸到。杨策能感觉得到,自己练气后期的修为死死地卡在临界点上,无论如何无法突破到灵动阶。 “火灵根、木灵根,嘿嘿嘿,都是天才。” 伪装成向导的刺客怪笑着,空着的左手从背后又摸出一把短刀。 第8章 第八章 “就你这鼠胆,哼。” 马车门帘上有隔音防风的简单阵法禁制,一般程度的音量传不进来着,万语兰最后隐约能听到的就是杨策高高在上的这句话。 这句话后是一片死寂,只有听不真切的金铁声。无法得知外面的战况让万语兰非常焦躁,试探着喊了一声:“阿策,怎么了?” 没有回应。 “阿策?”万语兰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答,“你不要吓我!” 一柄锋利的刀突然从门帘中捅进来直戳万语兰面门,同时外面传来杨策的声音:“休想伤害阿语!” 刀锋在万语兰眼前停下,像是握刀的人被撞开。刀锋上有血迹,极有可能是杨策受伤了。 万语兰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感受到粗气喷在掌心里,很急促,但没有错乱,她足够镇定了:这种时候不能犹豫胆怯,要打就冲出去哪怕是送死,要躲就绝对不出去就算抱憾终身。 战还是躲? 万语兰拔下发簪牢牢握紧,另一只手捏了木晶,挑开门帘。 “笨蛋你!”杨策的长`枪被短刀架住,他力气不比成年人,对方修为又比他高,手臂已经撑不住开始颤抖。 远处战斗声刺耳,似乎没人发现这里的危机,宽大的衣袖遮盖了万语兰的双手,她仿佛感觉不到害怕,说:“天意磨炼而已,撑不过就死,躲也没用。” 刺客的眼神都亮了,手臂用力将杨策的长`枪挑飞,不顾自己的一把武器也脱手飞出,左手上的短刀举起,直冲到万语兰面前,右手卡住万语兰的脖子:“你倒是和我杀过的人都不一样。” 说着把刀架挡在前方:“小少爷,我也是奉命行事,现在让那个老头子停手,我给这丫头一个痛快。” “哼,口气倒是很大!”杨策枪尖对准刺客,“你可以试试看谁先死。” 发簪就在手中,但双臂被完全钳制只能在一个很小的幅度里动作,万语兰感觉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更加用力,呼吸逐渐困难。 这个刺客根本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是想掐死她的同时找到杨策的破绽把他们两个都杀掉,他也不在乎另一边自己的同伴死了多少。 就一下,哪怕一下也好! 体内稀薄的灵力一点点聚集到手心,万语兰努力回忆着一开始灵根测试时,灵力聚集到指尖然后覆盖到体外皮肤上的感觉。当时是有阵法辅助被动达成,这次要完全靠自己做到。 吸收依附于物体中的灵气,必须以自己的灵力外放将其包裹。万空简书里教导过的方法万语兰从未尝试过,之前她没有可用的灵矿,如今到手的木晶还没捂热,居然要消耗在这种情况下。 微弱的木系灵力覆盖到木晶上,吸收时产生的光芒若在马车内会被挡住,在户外却足够明显,像个信号弹一样在万语兰掌心里炸开。 刺眼的光芒让刺客有瞬间慌乱,万语兰顾不得自己的脖子还落在别人手里,全力把右手的胳膊挣脱出来,发簪反手往他肋骨缝里捅进去,瞬间就有黏腻温热的液体溅到手心。 还没扎多深,这点伤不至于让人倒下,但掐断呼吸的力道确实瞬间消失,万语兰跌落到地,狼狈地大口喘气:“咳,怎么回事?” “阿语,你怎么样!”杨策冲过来抱起万语兰,危机解除后第一句是关切,之后就是一顿骂,“你脑子喂狗了吗,真的撑不住了我不会叫立海叔来救,你出来捣什么乱!”反而害他真的受制。 原来小少爷心里有数啊,那还真是自己闯祸了。 危机过去,万语兰眼前顿时一片空白,耳边有巨大的杂音,勉看到杨立海站在杨策身边,继而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只能勉强地抬起握在手中的木晶:“我本来想,报信后就扔给你,万一你就能突破……”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突破到灵动阶,你别傻了。别的事以后再说,你先休息。”杨策敷衍着接过木晶,刚想抱起万语兰回马车,身上灵力突然暴动起来。 低阶时候的进阶没有什么天地异象,练气和灵动之间的唯一差别就是能不能调动灵识,杨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突然五感敏锐,有经验的人已经明白。 “恭喜小少爷突破灵动阶。”杨立海看看一脸呆愣的小少爷,再看看万语兰,只觉得连个孩子果然是命中有缘,轻声道:“是因祸得福。” - 万语兰从半昏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马车里。脑袋下垫着的是原本杨策专用的靠枕,身上还盖着灵兽幼崽额绒毛织成的薄毯:“唔……阿策,在吗?” 杨策马上凑过来:“语,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混蛋除了掐你脖子还有没有做什么,要不要吃丹药?” “你说慢一点,我头疼。”万语兰揉着太阳穴打断了杨策的喋喋不休,“其他人怎么样了?” 杨策作势要敲万语兰的脑袋,最终不忍心下手,慢悠悠地说:“二哥受了点小伤,;女眷除了你都没出事,立海叔打死了不少个,后来学府有执法队来救援,留了一些活口正在审问。” “学府执法队?”万语兰第一次听说,“听起来这件事和学府有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外传来侍女的声音:“给为仙人请安。” 听到不久前还排挤过自己的那个侍女好端端地在外面候着,万语兰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又注意到她说的是“仙人”,应该就是玄正学府执法队的人了。 杨策把万语兰扶起来:“前辈要问我们话。” 万语兰点点头,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看到进来的居然是那个看灵根样子的女修士。 她只看了杨策一眼就说:“果然已经入灵动,你天资极佳远非通常而言的天才可比。” “前辈有什么疑问,请直说吧。”杨策对玄正学府的修士并无多少敬畏,把一块令牌放到桌上,“前辈想看师尊留下的令牌,就是这块。” 女修仔细检查过这块令牌,终于确定这是真货:“凌虚仙山……你是哪位长老的弟子?”看杨策不说话,又解释说:“我叫赵琳,是凌虚外门下派到玄正学府的弟子。” 她声音清冽如泉,语调还是万语兰映像中温和的感觉,让人想要亲近。 杨策却不是能轻易攀上关系的人,小少爷不接“同门”这个话题,一句“师尊未曾透露名讳”带过,直奔主题:“赵前辈有何疑问,请直说吧。” 赵琳长叹一声:“这件事发生得古怪,昨日测试后,当夜就有通过测试的弟子被杀,学府连夜组织临时执法队分散到各处调查保护,好在虽然来晚了,你们都安然无恙。” “就在刚才接到传信,我们派出的十二组执法队,已经有六组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其中有两组去迟一步……现在我师兄在审问刺客,那个伪装成向导刺杀你的人说,你似有防备。” 杨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说:“是碧绫雨蝶。” 坐在对面的赵琳已经恍然大悟,看杨策的眼神仿佛看到什么珍宝,万语兰还没明白怎么又和蝴蝶扯上了关系,盯着杨策看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天雾森林里该有的蝴蝶?” 杨策满意地揉了揉万语兰的发顶,语气里有种“我家傻孩子终于明白了”的欣慰:“碧绫雨蝶是通州群山以南才有的。” 通州本就在越州南部,地势多山川,南部丘陵连绵,也有高山,通州群山南北,无论气候还是生物种类都是两个样子。 万语兰自知不如小少爷博学多识,她能理解一个地理位置就很可以了,杨策却一眼就能看出毒蝴蝶的品种,甚至由此感知到了危机。 “碧绫雨蝶的鳞粉有剧毒,灵动一下的修士无法抵挡,如果毫无防备的吸入,至少要昏迷数个时辰,没有解毒丹药普通人恐怕醒不过来了。”赵琳将碧绫雨蝶这个特征记下来,“我会上报执法堂,如果是南方来的势力,查起来会有些困难。” 通州再以南的地方雨林密布,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南蛮未开化之地,那里棘手的小势力很多,非常难控制,大多学府甚至仙山都不想管南方的事情。 “不一定是南方来的小势力,碧绫雨蝶地域性太强,若真是南方来的人,用这种蝴蝶就太打眼了,可能是混淆视线而已。”杨策原以为是在集市和自己产生过口角的那个人派人来杀他,现在看来问题出在学府,他就不想管这件事了,省得被牵。 将自己的猜测都说出来后,杨策又问:“既然现在有人对学府新弟子下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入学府以保安全,在这里目标太明显。” 赵琳点头:“学府正有此意,两组执法队会在开运城北城门外等候,最早今夜出发,我会把你们的家属平安送返。” 第9章 第九章 赵琳询问杨策和万语兰是否当即返回,到城门口与其余人汇合。 万语兰拍了拍储物镯表示自己并没与需要收拾的东西,随时都能启程,但杨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知道尽早启程尽早安全,杨策虽然干得出拿刺客检验身手这样的事,也是在对方实力不够的情况下。若还有下一次刺杀,未必就能这样平安度过了。 杨立海要带着两位小姐会魁山城,杨四小姐站在马车边趴在杨策身上,满脸泪水:“三哥我不想走,我不要离开你,你不会回来了,会忘记我的!” 哭喊着,还不忘往万语兰在的豪华马车狠狠地瞪了一眼:“为什么她就能通过测试!” “别闹。我会常回家,你别哭了。”离别在即,杨策显得格外耐心,帮妹妹擦干了眼泪扶她上车,最后又教育她,“你总不能永远跟在我身后,乖一点,过年我带礼物回来给你。” 杨二小姐和杨凛是龙凤胎,感情非比寻常,她拉着杨凛的手没哭出声,默默掉眼泪。 但无论再怎么哭泣,不合格的人终是要回去的。杨凛和杨策站在路边目送姐妹们的马车在仆人簇拥下远去,学府测试合格的大小姐杨殷搂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三妹杨迭雨,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 杨诗语在女孩子中排第五,年纪最小,因为生母是婢女,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缩在马车里没有出声。 待车队完全看不见了,杨策才回自己的马车,来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现在只剩下三辆马车,做主的显然是他和杨凛两个。 杨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万语兰这条懒虫从马车里拖出来。 “你也真是懒到家了。”杨策压低嗓门凑到万语兰耳边咬牙切齿,“都不出来送行。” “伤还没好,脖子痛,头也昏沉沉的。”万语兰完全不怕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颈部刺眼的半圈淤青,“你也别生气嘛,我和大家关系不好你是知道的,她们看到我反而更不高兴,添堵的事情何必做呢?” 杨策只知道她们女孩子之间的关系不好,原本是有心调和,瞄到万语兰白花花的纤细脖颈,觉得上面的淤青的确刺眼,一时不愿意多提让她不开心的话,妥协了:“自此仙凡两别,二姐四妹和你是没关系了,大姐和你素无矛盾,以后不妨亲近一点。” 万语兰乖巧地点头:“我知道啦,酒窝你就放心吧,殷姐对我还挺好的。” 嘴上这么应和着,到底听没听进去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剩下六个孩子三辆马车,由玄正学府的执法队保护着回到开运城,城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事出紧急,执法队没有带足够的马车来,大家只能做自己的马车走,有些孩子家境窘迫,要和别人挤。 学府里不允许带仆人,再娇贵再天才的孩子都要独自走上新路途,这也许是学府给每个新学子的忠告和祝福,但大多数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愿意让穿着破落的同龄人上马车。 杨策和杨凛商量片刻,决定趁此机会拉拢人脉。 杨策把自己心爱的马车留给了万语兰,自己找了个独身一人的男孩子一起上了杨凛的马车,显然是两位少爷想要结识的对象。 有他们领头,陆续也有人愿意搭载别人一程,原本尴尬的气氛松缓起来。 杨家三位小姐一辆马车,杨殷负责照顾三妹杨迭雨和五妹杨诗雨。万语兰看看自己空荡荡的马车,不好意思独占,找了个衣着干净的女孩子主动走过去邀请她上车:“一起吗?” 那个女孩子松了一口气,马上答应道:“太好了,谢谢你!” 两人交换姓名后并没有多话,万语兰不擅长找话题,摊开万空简书表明自己回避的态度,坐在对面的女孩子很知趣地没有多话。 当夜人到齐后,执法队毫不拖沓地指挥启程,从学府里带来的低级灵兽拉着马车飞驰,只一会儿就看不见开运城的城墙了。 万语兰掀起窗帘往回看,出发的地方没有人送别,到学府后估计也没有人会迎接,这浩浩荡荡一群人中绝大多数都有家人挂念,而她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杨策这会儿不是忙着修炼就是构建人脉,遥远的魁山城里,万家人大概会对她的际遇咬牙切齿,老管家又会全身心投入到杨家的日常运营中去。 她是天地间渺小的浮萍,生母不祥,没有来处,未来的路怎么走毫无头绪,也没有人挂念。以前能跟着杨策,以后呢,要往哪里去? 将手按在万空简书上,万语兰感受着纸张的纹路,想抓住这点依靠:师父,你又在哪里呢? - 玄正学府之远超出想象,而传闻居然是真的,就在天雾森林内。只是灵兽进天雾森林已经三日,仍然没有达到传闻中的仙山,车队在一处悬崖边停下,有执法队的修士飞快搭建了简易吊桥,通过后又将吊桥斩断,原以为之后就能目睹仙山景色,谁知看到的是隐秘圈养在森林里灵兽。 马车暂时在此停靠,拉车的灵兽被换下,整个车队休整片刻后再出发。 与万语兰同车的女孩子叫方明玉,两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朝夕相处三天只能算点头之交,她惊讶地指着马车新换的拉车灵兽说:“万语兰,你看,是有翅膀的灵兽,学府难道真是神仙所在,建在天上?” “可能只是深山中路途崎岖,用飞的更快。”万语兰也是第一次见有翅膀的灵兽,心中有惊讶,但更喜欢泼冷水,“书上说学府在仙山下,不在天上。” 这个圈养场的作用相当于驿站,换好飞行灵兽后,大家还有一点时间四处看看。 “语,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杨策带着新朋友晃到万语兰面前,“他叫阮豫达,和你一车的人呢,好相处吗?” 现在来问这个是不是太晚了点。万语兰心里不太高兴被小少爷冷落三天,在外人面前却很体贴他的面子:“她叫方明玉,出去看灵兽了,现在还没回来,是个好相处的人。” 说着爬下马车,对阮豫达打了个招呼:“你好。” 阮豫达看起来就是个正直老实的人,不太擅长和女孩子讲话的类型。万语兰很相信小少爷的眼光,正难得想和陌生人套近乎,身边刚套在她马车前的带翅灵兽突然仰头嘶鸣,白色的翅膀掀开来乱扇,甚至把马车前轮带离了地面。 “不好!”阮豫达距离最近,挡在万语兰身边挨了灵兽翅膀一下,胳膊顿时见血,“杨策,情况不对!” 周围的灵兽都像发疯了一样。 执法队的人马上开始压制灵兽,并把小弟子们聚到一起保护,杨策挂念家里的姐妹,阮豫达主动说:“你放心去吧,我会留在这里。” “拜托你了豫达兄。”杨策说完把一个令牌扔到万语兰怀里,“这个护身令牌你拿好,到人群中去!” 万语兰刚想点头,突然想起:坏了,方明玉一个人跑去看灵兽了! 再看周围一片混乱,哪里还找得到。 执法队的修士忙着安抚灵兽,初步检查后发现是被下了一种引发亢奋的药,马上联想到之前不知名势力对学府新弟子的屠杀,马上开始清点人数。 不用他们询问,万语兰凑上去焦急地说:“和我一起的方明玉不见了,她说去看养在厩里的灵兽,你们有找到她吗?” “前辈和我同车的人也不见了。” “我这里也是!” 这一场骚乱里,失踪了一共四个人,不但方明玉没找回来,其余三个也踪迹全无。 万语兰脸色阴沉,问阮豫达:“你之前遇到过刺杀吗?” 阮豫达摇头:“我没有遇到,可能是见执法队来后刺客就撤离了,我算是运气好。你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觉得奇怪,这件事究竟是第一次发生还是早有先兆,针对玄正还是所有学府,目的何在。”万语兰将心中疑问一点点排序,却完全没有答案,“如果目的在屠杀学府新弟子何故动手时间不一致,以至于惊动学府派出执法队?” “我没想过这些事。”阮豫达略带惭愧地笑了一声,“你果真是杨策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他之前也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青梅竹马之好友啊……”万语兰凝重的表情缓和了一点:他嘴上对杨家人对他那个师傅口口声声说的“未婚妻”,果然是为了敷衍,不过是找个借口纳她入羽翼下保护。 大人们必然是看上了她的资质想以婚约拉拢,好在杨策自己没有这么想,现在天高海阔任鸟飞了,他对外人只说是好友了。 - 执法队是临时组成,觉得这件事不能处理后决定先把剩下的人带回学府。 “真的不能找一下失踪的人吗?”万语兰拦住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男修问,“也许还在附近呢!” 男修显得很为难:“这是大家商讨的结果。” “小孩子而已,你跟她解释什么,直接走吧!” 万语兰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用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一句:“毕竟是单灵根,不要得罪。” 微妙地,觉得刺耳。 灵兽解毒完毕后,众人坐上马车,腾空而起。 万语兰掀开窗帘,看到了擦眼而过的云。 冰凉的水汽裹在脸上,云雾缭绕进鼻息,都是刺痛的。棉纱般的白色之下,是隐约可见的群山以及森林。远远地似乎有什么东西飞来,原以为是鸟,等飞近了才发现那都是人。 一个白色长袍的少女站在剑上,她袖口衣摆上的墨画像是玄奥又飘逸的符文,飞过马车时看着万语兰浅笑一下,嘴唇微启,说的似乎是:“小师妹你好呀。” 这时马车越过一个山丘,云雾中隐约可见一片之差云端的山峰,而马车开始降落。 顶着“玄正学府”四个大字的牌坊就立在山脚下。 第10章 第十章 顶峰隐匿在云层里的山峰险峻万分,待马车停稳才能勉强看出云间不止一座山峰,这是一条绵延的山脉,无数山峰都直攀云霄。 而玄正学府只在第一座山的山脚占了一片土地。 学府比之仙山的差距再清楚不过。 即便如此,玄正学府也是越州第一,江南道当之无愧的顶尖学府,天子脚下王土共分十五道,江南道的顶尖学府便是在天子面前也排得上号。 相比之下,个人威能仿佛一粒小小的尘埃,多少天才尚不知能否名扬天下,学府新弟子折损了几个仿佛也不是多大的事。 万语兰站在玄正学府高大的牌坊下,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她要多久才能学会御剑而飞,刚才那位态度友善的师姐在学府中又能排到第几位,放到整个天下呢? 之前是她的格局太小了,身边只有一个宠着自己的杨策作对比,她心甘情愿地比小少爷低一个境界,可结果如何? 杨策能以危机试身手,她帮了倒忙;阮豫达能帮她挡一击受伤;然而方明玉,方明玉失踪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 纵使不是什么交情甚笃的朋友,短短三天点头之交却也算得上第二个友人。 “万师妹,该走了。”阮豫达提醒道,“你在想什么?” 万语兰收回盯着学府牌坊的眼神,故作高深地回答:“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太渺小了。” 发现阮豫达果然听不懂,又补了一句:“和我同车的方明玉失踪后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还拖累你受伤……果然修炼还是要勤奋一点,有实力就不至于拖后腿。” 阮豫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来的马车一共只有十四辆,仅仅三十余个孩子很快被分配掉,万语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马上转头,看到了一位容貌阴柔姣好的女修。 还有跟在她身边正自己微笑的白衣少女,就是之前在天上御剑而飞的那个:“师尊您瞧,我没认错人吧,这就是我们家的小师妹了。” 凡间没有“师尊”这个说法,拜师学艺喊的都是“师傅”,万语兰听杨策喊惯了,现在才发现便是杨策在对赵琳时也称自己师傅为师尊,她立刻小心地行礼说:“给师尊师姐请安。” “凡俗之礼不必带到这里,我是凌虚派内门封芷汀,以后负责教导你,安叶是我亲传弟子,她会关照你的。” 封芷汀穿着宽松的长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跟着安叶,“你是单木灵根,学府对你而言不过是起点,我在这里能教你的也是些最简单的东西,跟我来吧。” 说完这段话,她仿佛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转身就走。 安叶无奈地抱起短腿的小师妹,快步追上封芷汀的步伐,小声解释:“师尊不喜言谈,能说这段话其实就是很喜欢你了,你不要奇怪。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师姐我很可靠的。” 万语兰现在也顾不得考虑别的问题了,学府是小镇般的构建,外围还有农田,在耕种的是否是修士她认不出来,总归是大家都能看见她被抱起来的样子:“师姐快放我下来!” 这样子简直是丢人啊丢人! 安叶掂了掂万语兰,比起估计她的分量更像是在逗她玩:“学府以劳代罚,这里都是学府里的人,你担心什么,没人会笑话你的。” 看到小师妹整张脸都羞红了,安叶反而大笑起来:“你别忘了自己是单灵根,仅在学府这个范围里,没人敢对你有意见的。” 实在是挣扎不开,万语兰自暴自弃地用袖口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才说:“安叶师姐,师尊的意思是不是我现在还不算正式入师门啊?” 封芷汀言谈间其实透露了很多信息,比如她和赵琳一样都是凌虚仙山的人。 外门内门的区别暂且不论,凌虚仙山和玄正仙山都是江南道顶尖的仙山,如此看来两派可能是互派弟子到对方的学府执教。 安叶有点惊讶万语兰立刻察觉到了师尊的意思,坦言道:“学府出来的小修士还要选以后入哪个仙门,所以学府里很少有前辈正式收弟子。仙门相互牵制互派修士入对方学府执教,为的就是平衡。” “所以小师妹,我也就在学府里叫你一声小师妹了,你还不是我师门的人呢。” 万语兰乖巧地点点头,又问:“大家都知道我是单木灵根了?” “这件事情又不是秘密,你测试的那天就传出来了,单灵根的弟子哪位前辈不想要呢,师尊也是资历摆在那里才把你抢到手的。”安叶和封芷汀算是师徒同心,对新来的小师妹非但不嫉妒,还像捡到宝贝般多加打听,所以之前才能一眼认出她。 不枉费她御剑在天上飞着等了很久,小师妹果然如同几位负责测试的前辈所说,又可爱又懂事。 万语兰想的却是之前的两次袭击,学府内有至少两个仙山门派相互制衡。新弟子的情况在学府内是流通消息,意味着有机会把水搅浑的人更多,形式太过复杂,她推测不了。 这种感觉真让人烦躁。 安叶发现怀里的小师妹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以为是自己逗狠了,用哄幼儿的手段拍着万语兰的背安慰道:“以后能否真成同门全靠缘分,也许你机缘到了能有更好的际遇,不用太在意现在的身份,学府里没有什么师门分别。” 发觉万语兰对师门的事情不太有反应,安叶也只当小孩子还不懂以后复杂的派别成见,又换了个话题:“如今开运城的测试还没结束,十日后集市闭市,其余人才会来学府,到时候你还会多几个师弟师妹,开心吗?” “咦,不是所有人都来了吗?”万语兰疑惑地抬起头,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把所有人都集中保护送到学府来。 “你以为学府五年只收三十余人吗?”安叶感到有些好笑,“你们是前两日资质最好的那几个,这次学府破例将你们提早接来。预计能有五百新弟子,到时候学府里就热闹了。” “咦,师姐不知道吗?”这件事究竟该不该说出来,话到嘴边万语兰犹豫了一下,反思自己之前的行为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将“言行谨慎”落到实处,索性直接坦言,“我们遇到了……” “万语兰,你住在这里。”封芷汀把人带到了住处,眼神冷淡地扫过竹林间的院子。 学府将不同灵根的人分开安排在不同的环境里,多灵根一般按照最突出的那个来算,给木灵根安排的是竹林间的小院,统称竹苑。 安叶是木土双灵根,木较为突出,她把万语兰放下,带进小院子里毫不犹豫地占了朝阳面的房间,给小师妹传授经验:“一个小院前期住三个人,你不要害羞,能占的好条件就占住,突破到灵动后能换成独居。” 见万语兰乖巧地点头后,接着说:“师姐住在另一边,离你不算太远,等会儿带你去认地方,以后有事直接往我这儿跑知道吗?” 万语兰第一次被女孩子细心关照,不知道怎么回报,暗下决心要做个又乖又有出息的师妹。 - 三人一院的三间小屋都没有名字,门楣上挂着一块空白的牌匾,从安叶的住户回来,另外两边的屋子里已经有了动静,万语兰懒得去打招呼,进屋找到放在角落的水桶和抹布,在小院西边水井处打了水。 简单打扫后,把储物镯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 床单被褥都是新,床头放了一个瓷枕,但万语兰更喜欢自己缝的棉花枕头;衣柜不大,刚好她也没什么衣服,夏季一共只有三套换洗的衣裙和身上的罗裙,还有安叶给的学府服饰两套;别的小玩意儿不多。 装着师父的信和小物件的紫灵木盒子是最重要的东西,要稳妥安放,万语兰左右环顾寻找合适的位置,最终把它塞到床边墙面里镶嵌的小书柜中。 东西还没整理完,万语兰觉得有点累,看到外面天色深沉习惯性地开始偷懒,趴在桌边抱怨着:“这跟我想的学府不一样。”然后摸出纸笔开始给师父写信。 就算师父不会看,她也想把心里话都记下来。 只是还没写几行字,外面就有人敲门,万语兰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边有一点模糊的光线,居然都是第二天凌晨了。 “师姐你还醒着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已经天亮了。” 万语兰原本还在想自己现在哪儿来的师妹,开门看到一个穿漂亮留仙裙的女孩子,她没有上妆,脸上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眼下却有淤青,显得不是很有精神。 再仔细一看,这正是那天灵根测试时对自己微笑加油的女孩子,顿时放下警惕,不好意思的心思占了上峰:“是我晚上整理东西吵到你了吗?” 提着食盒的女孩子无奈地说:“我本来就睡得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学府过得总是不会有在家舒服,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整理了一晚上,是不是不习惯一个人干活?” 说着,她把食盒塞给万语兰:“学府的早膳是要自己去饭堂取的,我帮你带了一份。” “多谢。”万语兰接过食盒请她进屋坐,装作非常自然地打开食盒,确定里面的东西至少表面看起来没有问题,亲切地问,“真是辛苦你了,要不要再吃点?对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女孩笑了起来,容貌更显得清丽,显露出些微风姿:“师姐不要跟我客气,学府里生活上的东西大多也不要钱,这些都是小事无需太过在意,我本意也是要和单灵根的师姐认识一下。” 然后她更欢快的说:“师姐开门前,我也没想到原来有过一面之缘。我叫米怜,就住在师姐边上,师姐以后经常能见到我。” 对方几乎直接表明了想攀关系,万语兰反而不是很担心了,米怜能说会道又很会做人,测试时那个笑脸那句“你加油哦”于她可能只是随意传达善意,于万语兰却是一份真挚的鼓励:“我叫万语兰,直接喊我名字吧,以后也不用带饭……你可以叫我一起去饭堂。” 米怜把食盒里的几个碟子都摆到桌上,点头应和:“好呀,语兰。” 第11章 第十一章 尽管一夜无眠,万语兰坐在蒲团上仍然很有精神,没想到修炼会在户外进行,新奇是新奇了,实在有点奇怪。 这是竹林里一片隐秘的空地,若没有安叶带路一般人找不到。铺满竹叶的地上没有桌椅,只有三个蒲团,封芷汀盘腿坐在蒲团上,动作标准宛若雕像,只有拨弄膝上的木琴时才看得出是个活人。 琴声清越悠长仿佛有形,可以像烟一样袅袅飘去。 等两个学生在蒲团上坐好,封芷汀摆弄着琴弦对万语兰说:“单灵根皆是先天练气,灵根与天地万物相通,于你而言,草木皆为助力,花叶均可入道,道心通明,万事水到渠成。” 万语兰心中知道这些玄之又玄的话都是场面话,若真有这么简单天下肯定是金丹遍地,然而一个“道”字不知道卡掉多少人,悟性这种东西其实一半天赋一半运气。 好在她已经能引气入体,暂时不需要纠结那些玄奥的话语,万语兰选择性跳过这些话,盘腿闭眼开始修炼。 凝神潜思,能感受到空气中自由的灵气,引气入体就像去闻空气中的香味,有时候用力吸气毫无所获,无意间却能闻到。这片竹林就像是周围放满了红烧肉的房间,万语兰闭着眼睛很不得张嘴吸气。 奈何灵气的“吸气”不靠口鼻,只能从眉间上丹田的印堂穴进入体内小周天,循环经任督二脉,过上中下三丹田,被身体完全收纳后才能成为自身的灵力,存储在下丹田处。 过程对小孩子而言,别说熟练掌握,理解都有难度,像杨策那般能够正常修炼的就叫天才。无论先天练气带来的天赋悟性,还是单灵根专取五行其一的特质,都使单灵根具有无愧天才之名的修炼速度。 在万语兰的惯常思维里,这样呼吸吐纳间吸收灵气就叫修炼,而“冥想”就是闭眼凝神,一个说法而已。 闭上眼睛,世界仿佛安静下来,感受着呼吸间的灵气,万语兰调整好小周天的运行,然后把修炼交给了身体,就像闻味道那样,不去刻意强求。 松缓下来的心思盘算着夜里忙于收拾房间浪费的时间,又想到杨策现在住的是单人院,羡慕到后悔自己以前偷懒。而以他的勤奋必然早就发现学府灵气浓郁,抓紧了所有时间在修炼,她若不努力,以后差距真的会越来越大。 想着,想着,一夜未眠的万语兰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昏沉,从眉间灌入体内的灵气又有增加,便以为是自己入定更深,完全没有抗拒,全身放松地陷进去。 睡着了。 安叶冥想中断,空气中的灵气飘忽不定,不断变稀薄,她像呛水窒息般突然剧烈地咳嗽一声,吐出胸口浊气。筑基阶的修士能明确感受到空气中的灵气,而现在,原本散逸的灵气像龙卷风一样拧成一股,灌进万语兰的上丹田。 怪不得感觉到了窒息。安叶苦笑道:“原本是想不要和小师妹抢灵气,我只是陪着她修炼做个样子,看来是根本不用我让啊。”何止不用让,不拿出真本事来怕是抢不过。 天赋这种事强求不来,安叶知道自己若存心要抢夺这份灵气,筑基自然能碾压练气,但是没必要,这一小片聚灵地是师傅布置出来专门引导小师妹入门用的。 只是,天才这种生物,当真如此可怕吗,单灵根和双灵根之间的差距简直叫人生畏。安叶还记得自己练气时每次修炼都要冥想半天才能感知到天地灵气,只能摇头,又问封芷汀:“师尊,师妹这样真的正常吗?就算是单灵根,这个速度实在是太惊人了。” 天下十五道,数百仙门中,单灵根的数量的确稀少,但也不算极端罕见,但若有哪一个在练气阶就有这种修炼速度……也许只是没传出来吧。 封芷汀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她知道普通聚灵阵的效果一般,时效马上就会过去,万语兰吸收不了多久,不至于出现丹田饱和爆体的事情,决定静观其变:“也许只是恰巧感悟到什么了。” 这种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安叶眼看着小师妹的境界从大约练气中期一点点变圆润,趋向饱和,有了练气后期的感觉:“师尊啊,这么厉害的小师妹以后可能都遇不到了,要不要赶紧收进师门?江南道上除了玄正,不会有比凌霄更好的仙门了,反正以后小师妹是要被抢破头的,我们先把人拐走呗。” 封芷汀眼皮都不抬一下:“仙门、师门,何故在意这些,前路总归是自己走,只要有合适的人教导,谁带她都一样,于我不增天寿,不减地德。” “是是是,师尊最讨厌那些搞派系的人了。”安叶一脸“您说得都对”的样子附和着,“不过,万一师妹以后都遇到的都是喜欢拉帮结伙的那种人,那岂不是很可怜。师尊你再考虑一下吧,小师妹多可爱啊!” 封芷汀索性不说话了。 - 在意识里深潜时原来也有下沉的感觉。 万语兰感受着仿佛缓慢下坠般的不安,灵气入体,温顺地在体内环绕一个小周天后变成她自己的灵力涌入下丹田内,舒适到让人不愿过多思考。 然而一段时间后,灵气供应开始减少,万语兰逐渐产生了呼吸困难的感觉,挣扎着无法醒来时,仿佛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身边。 [不要睡。] [……师父?] 接着,像是一只手抚摸到头顶,轻拍了一下,伴随着一声“醒来”,万语兰猛得睁开眼睛。 勉强维持着输入的灵气涡流戛然而断。 视物透亮异常,连眼珠都是沁凉的,五感敏锐又提升一个层次,应该是练气后期了。 好奇地想想找个方法试试自己的进步,万语兰抬头看到正对自己眨眼睛的安叶:“……师姐好?” 安叶杏眼放光,一副经历过大悲大喜的样子:“师妹你已经入定两天了啊,这片小聚灵地的灵气都被你吸光了!” 眼看着别人修仙如喝水,感受到周身灵气越来越稀薄,而涌入小师妹眉心的灵气拧成涡流,这股涡流越来越细,最终在她睁眼的时候,此地灵气正好耗尽。作为一个天赋一般的双灵根,安叶这两天的心情自然是大悲大喜,完全靠作为师姐的责任感撑着自己不要和小师妹计较。 万语兰第一反应是自己吸光灵气影响到师姐修炼了,马上规矩地想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师姐,我可能是……” 话没说完,盘了两天的腿麻木到毫无知觉,带着她整个人往前倒下,被安叶一把捞进怀里抱好。 “哎,小师妹你还是太单纯了,当着别人的面怎么能入定像睡死了一样,叫都叫不醒。就算是师姐面前也不能这么放松知道吗,防人之心不可无。”安叶感觉到当年封芷汀带自己时候体验过的头疼了,自觉是过来人,要把能想到的经验全部传授给师妹。 万语兰把没说出来的那句“我可能是睡着了”死死憋住,咽回肚子里。 总觉得说出来可能会被师姐掐脸。 而师父那句“醒来”仿佛是贴在耳边说的,现在依然觉得耳朵痒痒的。从安叶怀中抽出手捏住自己耳垂搓了几下,万语兰腻歪在师姐臂弯中,四处环视没到看封芷汀:“师尊……有事去了?” 安叶没在意小师妹的略显奇怪的措辞方式,只当是地方口音,回答道:“学府里急召师尊过去,好像外面出了什么事。师尊说此事与我们无关,她去去就来。” 是刺杀的事情有眉目了吗?万语兰有心探听,但封芷汀的意思非常明显是不愿意让她们多问,便不好再探究,只能接着安叶的话说:“我们在这里等师尊吗?” 安叶思考片刻,抱起万语兰说:“师姐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练气入门的弟子就可以去藏书阁挑自己喜欢的功法了,心法先用万空心法,到筑基再换也行。” “师姐,别,快放我下来。”出了这片隐秘的竹林空地,外面就是分布零散的木灵根自己居住地,来往的人不多,但偶尔总会有几个,大多数人认得安叶,根本没敢抬头看,万语兰还是浑身不舒服,“万一被师尊看到了怎么办!” “我抱你进学府的时候师尊还走在前面呢,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安叶大大咧咧地单手托着万语兰,让她坐在自己臂弯上,另一只手空闲出来摆弄着万语兰的头发,“到时候师姐给你买几身漂亮衣服,再抱着你出来,多给别人看几次你就习惯了。” 师姐你以前是不是经历过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万语兰放弃挣扎了,双手捂脸:千万不要给小少爷看到她这幅样子! 安叶察觉不到万语兰的心思,开始介绍藏书阁:“阁内心法都在三楼,你还上不去,一楼是为普通弟子准备的功法和身法,二楼东西更好,我直接带你去二楼挑。对了,小师妹你应该暂时是想当术修的吧,木灵根的武修不多,而且女孩子练体太辛苦了。我个人觉得以后出学府,做药修或者阵修很不错,但那得等出学府后再选特殊的仙门,在这里只能先修术。你不做武修吧?” 万语兰乖巧地摇摇头。 安叶松了口气:“我就怕你想当武修,那师尊和我都不能教你什么了,我们两个都是主木的术修,你想修术就好,师姐还能帮你掌掌眼。” 正说着,两人就到了藏书阁门口,守门的小弟子显然认识安叶,并没有阻拦她抱人进入的无礼行为,倒是万语兰颇为不好意思,地对守门弟子赔着笑脸无声道歉。 “万师妹,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听到耳熟的声音,万语兰扭过脸看到了从另一边来的杨策和阮豫达,正直厚道的阮师兄笑得很亲切,小少爷看到万语兰这幅样子,哼了一声扭头,一个字都懒得跟她说。 万语兰心里哀嚎着飞快低下头,还没褪去羞红的脸又烧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12章 第十二章 随着杨策那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哼笑,藏书阁外一时安静。 万语兰注意到守门弟子为难的样子,深感小少爷的态度非常让人误会,她知道杨策只是表面上看个笑话,装出冷嘲热讽的样子,心里肯定是一片恨铁不成钢的数落。 总让外人以为是杨策欺负人也不好,万语兰开口向安叶介绍:“师姐,这是我发小杨策,另一位是来学府路上认识的阮豫达师兄。” “原来是师妹的朋友。”安叶提点了一句,“二楼的身法功法都更好些,可以直接往二楼去,三楼心法暂时……咦,你已到灵动阶了。” 又去看阮豫达:“你也到练气后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突破。” 杨策大大方方地承认:“不久前侥幸进阶,今日多谢师姐提点,敢问师姐名号。” 阮豫达还没明白杨策所说的提点是什么,一脸茫然地被按着行了礼:“在下……师弟阮豫达,见过师姐。” 安叶听闻过测试日杨策的气势极端暴戾,能穿透阵法还牵连了她可爱的小师妹,如今一见却发现这个单火灵根看起来并不是目中无人的狂傲之辈,心中升起一点好感:“我家师尊不喜欢虚礼,以后不用行这样的礼,我叫安叶,以后直接叫安师姐。” 四人进了藏书阁,安叶熟门熟路地抱着万语兰走到底,找到隐匿在书架间的楼梯。 若说藏书阁的一楼就是一排排分门别类的书架,二楼骤然空荡,只有四面靠墙的整排书柜,中间却是桌椅蒲团。 “功法身法都是随便看的,但选好后能拓出去的一次只有一本,贪多嚼不烂。这里的功法身法都是封印起来的孤本,只能看个介绍,别想着在这里现学。” 安叶说着,特别关照杨策道:“心法同理,万空简书上的心法固然可用,修到灵动后期都没问题,但和学府里的心法不同,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 万语兰从安叶的臂弯中跳下地,好奇地仰头问她:“师姐,两种心法有什么不同啊?” 安叶笑眯眯地捏了捏小师妹的脸:“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时候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你才刚到练气后期,坚持勤奋修炼知道吗?” 乍一听到万语兰都练气后期了,杨策心里一凸,看看安叶再看看万语兰,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语,你这是怎么回事?” “吸收木晶的时候到的中期,之前师尊布置了聚灵阵,就摸到后期的门槛了。”万语兰狡黠地一笑,“没准我马上就能到灵动阶,所以等会儿偷偷告诉我学府的心法有哪里不一样,好不好啦?” 杨策回想着自己在练气后期停留的年数,心知肚明万语兰离灵动还早得很,拍了拍她的头顶:“你还是接着勤奋吧,到时候自己上去看。” “不许拍我头!”万语兰捂住头顶,“你以前没有那么小气的。” 眼看着两个孩子闹腾起来,安叶拉住小师妹带她挑功法去了,杨策一巴掌拍到阮豫达后背上:“想什么呢?她那是懒久了突然灵光一现,没什么好羡慕的。” 阮豫达回过神来:“也是,像你那般勤奋修炼,总会有成果的。” - 万语兰看着眼前两摞功法陷入了沉思。 心法有灵根区分,多灵根修炼单灵根的心法是要爆体的,而且一个修士同时只能修炼一种心法,换心法时也要磨合很久。功法则不同,单灵根只能选对应功法,多灵根却能同时学不同属性的功法。 一门功法就是一种法术,好的功法由浅入深,一种法术能有多种变化,学好这一手就能算得上是绝活,一般也只选自己的优势灵根来修炼。 万语兰面对的问题却不是选择太多,而是功法趋向。她先找战斗手段,遗憾地发现木灵根都比较迂回,多防御、牵制、隐蔽几乎没有很强势的攻击型功法。 毒藤布阵也好,移花接木也好,都要耗费布置的时间。 小孩子还不会完美掩饰自己的情绪,安叶问:“都不满意吗?我知道你想要自保手段,但我和师傅都是双灵根,还能从另一边寻到攻击功法,你只能从这里找。” 万语兰倔强地摇摇头:“我再找找吧,这些功法都没意思。” “你就那么喜欢冲到前面去打架吗?”安叶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现在只练保命的功法,做几年术修,以后出学府到鸿丹仙山当个药修多舒服,出门起码有两个人给你鞍前马后。但如果你真的看不上这些,想要战斗,去当武修的话……” “武修是什么样的呢?”万语兰故意接茬。 安叶毫不停顿地说:“武修就是你现在回竹林里扎马步,不到三天不准动。” 万语兰听得小腿一抖:“那还是算了,我再仔细找找这里的功法。” 话都说到这份上,以后不当药修似乎不明智,但万语兰还保有另一重希望,相比较现在的师尊封芷汀,能避开学府进到她意识里的师父显然技高一筹,没准以后能从师父那里得到真正合适的功法。 在那之前,她想先选几个过度权当应付。 最终,万语兰挑了本《藤术》,之前看到的毒藤布阵就是这里面的一个分支:“就这个吧。” 毒,向来带着某种邪性的色彩,自诩正义者大多不屑于带着毒的招式。世道对女子更不宽容,擅长毒术的仿佛就是妖女形象。 但万语兰就是喜欢藤术中毒藤的这一部分。话本故事里带毒的都不是好事,可平心而论,毒的作用广泛,使用得当能提供可观的便利,同时,也有巨大的伤害性。 万语兰从安叶的言语里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强制,于是就大胆地选择了这个,果然没有被阻止。 安叶只当她还是选择了攻击,即便手段迂回也不愿意从大流,也不好多加干涉。天才之所以称天才,即使能及常人所不及,她等着看小师妹的成长。 回到一楼拿到《藤术》的拓本后,见万语兰还有点闷闷不乐,安叶宽慰她:“以后还有很多机会遇到不同的功法,这里放着的都是基础,二楼的功法虽然更好些,仍然是通用货。以后会有各种学府任务,比武赛,小秘境,师尊也有一些私藏,你好好努力,总有机会遇到自己想要的。” 一颗玉石篆章蘸了特制的印泥,敲在书册扉页的角落。明明没有留下颜色或痕迹,拓本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书页间瞬间散出灵气。 负责登记的弟子将拓本交给万语兰:“这本拓本从此归师妹所有,三个月后可再到藏书阁选新的功法,期限之前不要再来了。” 万语兰点点头,没有特意等两个男孩子,拿着拓本,和师姐手牵手准备回去。 见安叶带着新入学府的师妹往外走,守门弟子利索地跑去开了门:谢天谢地几位不知疾苦的祖宗没在藏书阁外闹起来,那个杨策听说是测试时候就能火烧阵法的凶狠角色,倒是新来的小师妹可爱又善解人意。 这样想着,看到万语兰经过,不由得对她露出一个万分感激的表情。 - “语兰你可回来了,这两天都在修炼吗,一直不回来可担心死我了。” 小院里,米怜张罗好饭食,趁着阳光明媚,她仿佛不记得万语兰说过不用带饭的事情,变戏法般拿出一篮子吃的,摊在屋外院子的石桌上:“你这两天吃得还好吗?” 万语兰:这么一说起来好像是两天没吃东西了。 可能是修为精进抵消了饥饿,之前一直没有想起饭食问题的万语兰看到一桌吃的,才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饿了,坐到桌边挑了个盐鸡腿。 吃的时候觉得过意不去,万语兰将空着的手缩到袖中装模作样地掏了一会儿,实则从储物镯里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米怜:“出门在外承蒙照应,记得留饭我就很感激了,不能让你破费。”何况这一桌都是好东西。 米怜不像万语兰提起钱的事情尴尬到表情僵硬,观察到对方有些不自在,体贴地收下金叶子往自己腰袋里放,一脸假正经地说:“这下可以吃得再好一点了。” 话一说完,自己就笑了出来。 吃完东西,万语兰惦记着功法,正要进屋学习,想起来藏书阁的规矩,转头嘱咐米怜道:“练气以后就能去藏书阁挑功法,你去了吗?” 米怜摇摇头:“我还没入练气阶呢,这两天没什么事,我自己试着在修炼万空简书上的心法,没用呀。” 万语兰愣了一下,许久才说:“那你加油。” 没有得到天才的特别小灶,米怜也不失望:“我会加油的,语兰你放心吧。还有什么事吗?” 万语兰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我这次修炼不知道要多久,随便给我留点什么放在门口就好了……十日后无论我在不在修炼,你来提醒我一声。” 米怜不明所以,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翻开《藤术》第一页,万语兰马上知道师姐为何强调:回到屋内才能参悟功法。 纸张发出的白光有些刺眼,墨迹上又有黑色流光,偏偏格外抓眼,让人想盯着看。粗感觉上和学府测试的第二关很像,来得更加突兀猛烈,无数画面一下子冲进脑海中,万语兰登时就懵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身体漂浮在巨大的白色空间中,触觉迟钝到几乎消失,浑浑噩噩间满是越来越清晰的墨字,就好像半梦半醒的时候被困在了一片墨意中,看不清又逃不掉。 萦绕的墨色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人,绿光绕在小黑人的身边,随着他的动作变换形态。明明都是浮空状态,四面八方一片没有距离感的空白,小黑人的脚下却长出藤蔓。 这是藤术的演示! 万语兰强打起精神去看,盯着手上的动作就顾不到脚上,等小黑人的动作结束,她一下子跌出白色空间,摔倒在床上才想起自己翻书时是坐在床上的。 刚才她是进了自己的意识中吗? 稍作回想就只记得模糊的黑色,再看书上,墨拓的功法都是老老实实的方块字,没有什么异常。 本想跳过这一页,却发现整本《藤术》只能翻到第一页,大有一种“练不会不能往后看”的意思。 “这么严格吗?”万语兰哼了一声,把书合上,又觉得和一本书赌气实在掉面子。生过闷气,她调整心态再翻开书,结果又被带进意识的空白里,看了一遍复杂的动作。 再看一遍还是记不清演示的动作,万语兰心里升起巨大的危机感,这只是第一页内容,居然就让她摸不着头脑。学府是为了避免有人贪多,才规定三个月只能借一本功法,而这样下去,三个月她怎么可能学会。 万语兰合上书,再次闭眼,尝试着在脑中回忆刚才看到的东西。从头开始回忆,黑色的小人看着像画又像字,只有一开始几个动作勉强还有点印象,后面是大片混沌的墨色。 可就这一点点,万语兰觉得自己脑仁都炸开了。 《藤术》居然这么难! 缓了片刻,头疼停下后万语兰恨恨地拿起功法拓本:这还只是最基本的起始动作,怎么能在这里就被难住! 下决心要学会起码前两个动作,万语兰瞪着眼睛去看,一遍过后记不住就合上书再打开。 翻折手腕,灵力聚集部分到掌心,然后藤条会从地下……咦,地下? 看到自己脚下的青砖,万语兰推开后门到屋后的一小片狭长空地上。三人的小院子,围在三间房中间大家默认共用的院落,各人屋后和围墙之间还有一小片空地。 毕竟都是木灵根弟子,总要练习,学府考虑到了私人需求。 站在这条狭长的空地上,万语兰再度把下丹田内的灵力一点点抽出来,略向外翻折的手腕上隐隐产生光亮,脚下土地没什么动静,万语兰不灰心,继续保持这个动作。 聚在手心的灵力越来越多,终于,一条幼嫩的藤条突破泥土,颤巍巍地长出来。 若不是它长在万语兰面前不远处,刚好让她看到,万语兰甚至发现不了这条幼苗。如果它不幸长在脚边,一脚就踩扁了。 “没想到真能成功。”万语兰又想起了自己那天赋、运气一半一半的理论。 她可能是有点天赋,但若没有天雾森林里拼死尝试,以灵根测试时那种感觉来催动灵力,进而学会了调动灵力的方式,怎可能有现在的进步。 普通弟子千难万苦学会万空心法,学会接纳灵气,学会体内小周天后,又要多久才能学会调动灵力? 从一开始,差距就拉开了。 万语兰蹲下来用指尖去绕幼苗的顶部,确认这只是普通的藤条。好奇心起,她小心地挖开泥土,在幼苗下看到了一个破壳的种子。 这藤条不是灵力化成,而是环境里的“木”被她调动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灵气是通用的,人却要有灵根区分,原来是用在功法上。”万语兰又把土填回去。 目标达成后,人就松缓下来,加之练习中断带来的巨大疲惫感让她浑身疲软,万语兰觉得自己能坚持着对藤苗苗的来历追根溯源,就已经是勤奋好学的极限了。 达到练气后期,万语兰明显感到自己食欲下降,偷懒欲却没减少,一时倔劲过去,即便无法从肚子里的饿感里判断时间,即便天还亮着,已经升起了睡一觉的念头。 “哎,偷懒就偷懒吧,不要为难自己。”万语兰装模作样地叹气着,飞快给自己开脱。 藤术摸到了第一步,掌握基本学习方法,后面的就不用太担心了。这样想着,她脱掉外衣长裙,扑倒在床上:总之,先睡吧,早睡早起接着练。 趴到模模糊糊的时候,万语兰翻了个身,脑中偶尔想着还是要勤奋修炼,无意识地吸了口灵气。 睡梦里的万语兰在被重复着动作的小黑人折磨着,突然感到身体变得清爽,微微皱起的眉逐渐松缓,不断重温的噩梦小黑人也渐渐变淡。 无意识吸入体内的灵气只有一丝一缕,却连绵不绝,在万语兰体内自觉地环绕过小周天,钻入下丹田填补上藤术消耗掉的灵力。 - “……语兰,语兰!安师姐怎么办?” “小师妹说过要你一定叫她?” “语兰叫我十日后给她提个醒,没说有什么事,可现在她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担心……” 安叶思考片刻,觉得事态紧急必须确认小师妹的安全:“你退开。” 说完,她手掌直接劈到门缝,如石头般坚硬的手穿透包铁皮边的门缝,拿起内部锁住大门的铁锁。 在米怜惊恐敬畏的眼神里,安叶扯着铁锁往外拉,门板的木料和铁皮都向外翻卷,整个锁是扣住的,连带着钉在门上的门闩周围的木料被一起挖了出来,两边的门上各出现了一个半圆的洞。 安叶只是为了保证屋内的小师妹不会被飞溅的铁屑木屑溅到,让米怜推开也是同理,她随手挡了一下溅开的碎屑,把闩锁的残骸往地上一扔,推门进去。 谢天谢地,小师妹只是睡着了。 感受到灵气缓缓地进入万语兰体内,安叶顿时放下心来。 米怜小心翼翼地绕开安叶,把肉馒头和水放在桌上,去叫万语兰:“语兰,起床了,已经第十天下午了!” 回应她的是万语兰咂着嘴缓慢睁眼的疲懒样子,在听到安叶师姐也来看自己时才头脑一惊,从船上跳起来:“师姐!我没有偷懒!” “语兰,快坐下!”米怜赶忙拿来外衣给她披上。 纵使心中焦躁,安叶还是被小师妹这幅行径逗笑了:“是是是,我知道你是修炼累了稍微休息会儿。”模样语气和她哄封芷汀时候如出一辙。 “原来是修炼累了,看你这几天都没动静,我还担心你呢。”米怜笑眯眯地指着桌子上,“快吃肉包子,你上次吃东西都是前天了。人练气了就是不一样,我真羡慕你。” 万语兰在这十天里逐渐习惯修炼后累了就睡,睡醒再练,饿了就去门口摸东西吃的日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先遗憾米怜依然没有入门,还是问安叶来干什么,想来想去,终于记起重点:“第十天下午了?” 米怜点头:“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你没听说什么大事吗?学府里有发生什么吗?”万语兰皱起眉头,见米怜还是摇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表情严肃起来,又去看安叶,“师姐你……听到风声了吗?” 安叶确定小师妹在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了。 想到之前万语兰欲告诉自己,却被师尊截断了的话,应该就是与此事有关,安叶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中封芷汀的态度,越发感到烦躁不安:“恐怕要出大事了。” 两人都没有避讳的意思,米怜也就没走,忙问:“出什么事了?” 万语兰不卖关子:“我们都是前两日中天赋较好的弟子,第二日晚出发,路上整整三天,到学府后一共过去十二日,却没有新弟子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米怜心算时间,说:“没错啊,第十五天测试结束,大家集合后前往学府,现在还在路上,还有一天呢。” “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提前来到学府。”万语兰转头看安叶,“事到如今,师姐应该也知道我们并非因天赋出众而被提前接纳了。” “就算执法队人力有限,只能保护有天赋的几个先到学府,之后几天难道一个好苗子都没有吗?” 安稳的学府生活给了人万事大吉的错觉,米怜这才想起来,是因为有人刺杀学府新弟子,他们才提前出发的。 她属于没有经历刺杀的幸运儿,但灵兽异动后有人失踪这件事也够可怕了:“你是说,其他人被……” 若如安叶所说,这次预收五百弟子,五百人一起上路是什么概念,目标这么大护得过来吗,分批的可能性自然极大。 既然分批,应该早有人到了。 “不要自乱阵脚,我们等到最后一天。”安叶安慰两个自乱军心的女孩子,“师尊不让我过问这件事,我们也只好等结果。” 这一夜,三个人挤在万语兰房间里,都坐在蒲团上修炼,安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心下不安,修炼只是装个样子,米怜和万语兰也都心事压头。 第二天太阳东升西落,安叶和万语兰靠教米怜各种引气入体的偏门诀窍打发时间,然而直到夜里,还是没有这一批入门弟子的消息。 大家心里都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夜色渐深,米怜还是□□凡胎,撑不住要睡,万语兰正想安顿她去睡觉,一个身影闯进院中。 安叶制止万语兰准备释放藤术的动作:“是我安排在执法堂的人。” 衣衫有些破口的干练女弟子跑过来,到灯火下一看才发现她衣服上竟然有大片血迹。 “安师姐,出事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确实有几批弟子提前出发前往学府,但中途都遇到袭击,安全起见,执法队保护他们退回开运城,并以学府特殊的传信手段请求增援。 封芷汀那时离开就是去办这件事,和她一起的还有学府另外四位同阶修士,外带修为不一的三十名弟子。 如此阵容却还是出事了。 女弟子看上去狼狈,身上大片的血迹倒不是她自己的,事发突然又急于通知,她顾不上形象:“安师姐,前辈们带着弟子刚刚回来,伤亡还未登记,急于医治。学府木派以师姐为尊,请师姐主持大局。” 木灵根是医疗主力,学府中的木灵根弟子派不上用场,仙门下派到学府的各位修士却都是一顶百的人物。 万语兰第一次知道学府中还有以灵根为区分的派系,原以为师尊厌恶拉帮结派,师姐自然会独善其身,如今这个木派又是怎么回事? 她也担心封芷汀,担心没有见过面的师弟师妹,担心失踪的方明玉,当即拉住安叶的手表明自己一起去的决心:“师姐,我可以打下手。” “安师姐,我也可以帮忙端盆送水,也带我去吧。”米怜被吓清醒了。 “走吧。”安叶一手拎起一个,“到时候场面混乱的话,自己机灵点。” - 玄正学府那块巨大的威严牌坊外,白日里还有人耕种过的田地上停放了数十辆损坏程度不一的马车,受伤的新弟子暂时都安置在这里。 一路上的惨烈从空气里弥漫不散的血腥味就能判断,哀嚎和哭泣声不断。外围一圈火光照透夜色,几乎没有给黑暗留空隙,这样熊熊燃烧的火光才能驱散未经事的新弟子们心中的恐惧。 这根本不像“仙境”,即便凡人对练气阶修士也口称“仙人”,学府这块地方,确确实实是人间,这都是人间的景象。 万语兰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在营帐外,周围都是一群残兵,再抬头瞪了一眼顶峰隐匿在云层里的玄正仙山,若有人注意她,必能看见她眼中尖锐的讥讽。 安叶放下两个小短腿转身开始指挥,原本散乱又有点事不关己的几个低阶木灵根修士才开始认真,他们中有些已经是药修,有些学过抽取草木生气的功法。 米怜环顾四周,找到了一队在帮忙包扎伤口的人,拉着万语兰过去。 “你离我远点,我不用这种方法!” 迎着火光,万语兰看到有人挥手打翻了什么东西,那极端嚣张流畅的发脾气动作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提起裙子跑过去,见果然是杨策,他衣衫破烂,肩膀上伤得最重,明显还有血在往下滴。 万语兰吓得声音都走调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发出充满懊丧的声音,忍不住磨牙。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吃点丹药过段时间就没事了。”杨策现在整个左半边的身体都动不了,万语兰蹲在身边都拗不过身体摸她的头,看她一副憋着气不能哭的样子,又心疼又烦躁。 “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师尊都没告诉我直接走了,怎么你……”想到测试时那个说不出意外会教导杨策的老头,万语兰眉头拧起,“你师尊真是那个老头子,他还疯疯癫癫地带你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心里疼惜瞬间又变成恨铁不成钢,杨策有时候觉得这不是青梅,是一眼不注意就闯祸的小妹妹,要不是现在受伤,他非要捏住她的嘴:“慎言!” 万语兰自知理亏,亡羊补牢地捂住嘴,听到有人走到身后吓得瞬间用起藤术。 “万师妹,万师妹手下留情,是我啊!” 阮豫达躲过藤蔓上尖锐的刺,逆光看到万语兰可爱的动作和违和的凶狠眼神,狼狈地退远一步:“我来看看杨策兄弟。” 再欲判断万语兰的眼神,那种凶狠的感觉就不见了,阮豫达十分尴尬地想:莫非是连天恶战,他才看谁都觉得凶恶。 “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请阮师兄如实相告。”万语兰站起来拍掉群上沾血的泥土。 阮豫达长叹一口气:“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想再等几天,杨策兄弟伤好了再来找你长谈,谁知你竟到这里来了。” 万语兰知道这肯定是杨策想拖延时间,平时她的确不关心身外事,看热闹但从不凑热闹,但这件事能一样吗,她是切身被卷入其中的受害者。 把自己和米怜解释过的推测又显摆了一遍,万语兰昂着头接受了阮豫达惊叹的眼神,又看向杨策:“我推测的不比你差多少吧?” 阮豫达很给面子地捧场:“你们两个说的几乎分毫不差,像是一个人说出来的。” “哼,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话,也就你这个平民说不出来。”边上有个少女嘲讽的声音插进来,“还有你,躲在学府里,现在动嘴皮子有意思吗?” 万语兰早注意到这个站在一边的少女了,杨策打翻的就是她递过去的东西。本着跟小少爷站统一战线的原则,万语兰之前就当她不存在,直到对方开口才发现这又是认识的人。 是灵根测试时那个仆人成群的千金小姐。 这是不是太巧了? 可能是万语兰的眼神太明显,对方瞬间提起嗓门:“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 见势不妙,阮豫达连忙拦住她暴起的动作:“洪师妹,冷静!” “都听我说。” 杨策一出声,其余三个人都安分地转过头来,明确有以他为首的意思。 “阿语,她是洪锦仪,师尊带我们一起去历练,后来出了点意外。”杨策把自己的肩伤一句话带了过去,“结果不尽如人意。” 万语兰其实并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她只是站队到杨策这边而已,小少爷给她介绍了当然不能再故意无视对方,当即笑眯眯地对洪锦仪释放善意:“洪师姐好。” 洪锦仪勉强应了一声。 “学府最近几日都不会太平了,我趁这段时间养好身体,等师尊他们对这件事有了定论,我再叫你们商谈。” 杨策严肃地叮嘱三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万语兰借着火光揣摩杨策的表情,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没有以前那么张扬,可能是受伤累的,可能是见识到了危机变得沉稳,总之是一夕之间成熟了。 不是不能对杨策的真实目的做一个推测,一方面他喜欢挑战,一方面可能是出于人脉考虑,要做师弟师妹们看到的第一个人,要当这一代弟子的领头人。 权势、实力、人脉,小少爷到底是生意人家的孩子,自己听他的话是情分,让阮豫达和洪锦仪也以他为首,凭借的则是实力。 杨策天生是要站在最前面的人。 - 不用杨策多说,大家也知道这件事远不会到此为止,说不定学府里就有暗鬼,在事情水落石出前绝不可掉以轻心。 万语兰守在杨策身边,以他为中心开始帮周围的人处理伤口,纵使面对血肉模糊的伤口她也只是脸色泛白,还有精力跟杨策闲扯之前想到的事情。 伴随着小少爷“你又没见过战场,怎么就觉得这里像个营寨”的嘲讽,万语兰把包好伤口的弟子送到边上临时搭建的草棚,确认对方是真正的弟子而非刺客乔装后,才由对应的修士领走自家倒霉徒弟。 一直忙活到东方微晞,封芷汀带着安叶过来认领万语兰。 封芷汀身边还跟着一个让万语兰气得咬牙切齿的疯癫老头,正是学府测试那天负责杨策气势的那个,果然成了杨策的师尊。 他两手抄在袖中绕着杨策转了两圈:“生死相搏感觉怎么样?不要说为师对你不好,现成的木灵根你舍不得享用,为师帮你又找了一个,怎么,看不上眼?” 说着,他眼神转到万语兰身上:“依旧喜欢这个?” 大有一种“你点头我就把她抓起来”的意思。 万语兰敏感地意识到事有不对,往安叶怀里缩。 安叶马上抱起她躲到封芷汀身后:“师尊,我们回去吧。” 玄正学府的火派名声不好,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这个老疯子完全支持用炉鼎修炼,偏偏外面奴隶市场上的不入他的眼,喜欢给弟子找学府里木灵根的女孩子“培养感情”。 到时候双方你情我愿,外人都不好多说什么。 安叶不明白这种人为什么还能在学府执教,好在小师妹的玩伴是个有原则的人,疯老头向来只是诱惑,不敢真的强迫弟子践行炉鼎修炼。 总之,要保护天下第一可爱的小师妹远离这个疯子。 任何打小师妹主意的坏人都要隔离! 把米怜也领回院中,安叶给睡着了的万语兰换好衣服,控制着破洞的木门长出了全木质的门闩。 关上门后,把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递给米怜:“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以后多关照语兰。” 米怜偷看封芷汀,发现这位据传是金丹阶的大修眼神都不往自己这边瞟,才安心地收下礼物:“安师姐请放心,我和语兰本来就是好姐妹。” 外面刚安静不久,没睡安稳的万语兰就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下意识做出藤术的起始手势,后院里那颗幼苗瞬间窜高,爬到了窗纸上。 万语兰满意地点点头,从书架上翻出集市上买的话本,回忆起无论赵珍还是疯老头,对木灵根和火灵根之间关系的暧昧态度,决定仔细研究一下:话本里有一篇似乎提到过炉鼎,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两天后,四个人偷偷聚到杨策独居的小院屋内,开始交换情报。 阮豫达是火土双灵根,洪锦仪是金木双灵根,在四处布置着火焰阵法的院子里满头冒汗。 万语兰用层层藤条包自己包严实后,像个触手球一样指挥藤条为自己探路。 细嫩的藤条遇火即燃,完美地探查出所有危险区域。万语兰踩着藤条摸索出来的安全路径慢吞吞地挪进来,一直走到杨策身边才收了藤术。 “单木灵根原来这么脆弱啊。”阮豫达好奇地捡起地上烧焦的藤渣,“我们不如换个地方吧,这里实在是太难为万师妹了。” “你别当她是毫无准备,该提醒的我都提醒过了。哼,学府里恐怕不会有多少地方比我这儿更安全。”杨策坐在椅子上,光鲜的新衣裳又是如金似火的颜色,摆弄着桌案上的茶盏,又对万语兰说,“我知道你不怕这点火。” “嗯,我就是练一下功法。”万语兰应和了小少爷的说法,坐下后第一时间笼走了点心盘,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杨策不好意思直说,她却感觉得到,自己一路踩过来的安全路线下,埋了满满一路木晶,为院落里巨大的火灵根阵法提供能量,也让她可以安全地踩在上面。 这些东西都不是短短几天内能置办好的,一定又是他那个二十四孝好师傅准备万全,直接让杨策带过来的。 万语兰心里冒酸水,扒拉着点心往嘴里塞:还有这种荷花酥,一准是杨策自带的,学府饭堂里根本没有这么精致的点心。 洪锦仪故意动作很大地扭过头表示鄙夷,然后问道:“杨师兄,为何说学府里不安全?” “此次袭击,有预谋、有组织,有人数不少的死士和明确的目标,从我们遇到的袭击来看,对方明显瞄准双灵根,也就是,天赋较高的弟子。”杨策回忆着迄今为止的所有袭击,“当然,也包括我和阿语。” “非学府内鬼,不可能得到这样具体的情报。” 事实上,这一批新弟子共五百二十六人,双灵根只有一百四十人,这一百四十人中,包括提前到学府内的,只有二十二人存活。 其余弟子同样伤亡惨重,但都是牵连所致,对方仿佛不计生死,无论堆上多少死士性命也要杀光学府有天赋的新弟子。这份狠厉,已经不能以普通的杀手、刺客来形容他们了,那就是一群死士。 安叶没有刻意透露过结果,万语兰是第一次听到准确伤亡数字,吃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半晌才试图给学府开脱:“即便是学府里的内鬼,也不可能让所有死士记住一百四十人的样子,也许他们另有方法,学府里根本没有内鬼呢?” “他们根本不是看脸杀人的。”洪锦仪想起那时的场景还心里发寒,“当时不少弟子带着兜帽,却照样能被找出来击杀,我们三人没有任何遮掩,却没有被当成目标。” 两个单灵根应该是最高调的,一般情况下,即便认不出阮豫达和洪锦仪,也该认得出杨策,把他当成首要目标。 而事实上死士们看都不多看他们三个一眼,若非杨策主动上去战斗,甚至不会负伤。 阮豫达表示赞同:“他们必然用别的方法提前甄别、标记了其余双灵根弟子,我们一直跟随师尊,才免于一难。” 万语兰心下明白,最好的机会就是所有弟子聚在一起的时候,最好下手的,就是要时刻护在弟子周边的人,可能是执法堂的人。 甚至,可能是包括封芷汀在内的五位大修。 心里想着可怕的内容,万语兰面色不变,咬着荷花酥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要我时刻警惕,阿策你当时就该告诉我。” “当时人多眼杂。”杨策也是出于无奈,他有心提醒却找不到机会,回院后挨不过丹药的药力,昏昏沉沉睡到今日。 “曾经我一心向往学府,没想到进来后就遇到这种事。”阮豫达沮丧地一拳捶到桌子上,“怎么会变成这样!” 万语兰吃够了点心,捧着热茶像无害的带毛小动物一样缩在椅子上,心说其实哪里都一样,光鲜之下都有污垢。 别说学府,前夜闹得那么大动静,边上玄正仙山不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懒得派个人来问候一下。 他们只是运气不好,赶巧这个时候学府的污垢藏不住了,从浑浊的水潭底部被搅和到水面。 她和杨策可能是这水潭里最肥美的两条鱼,那个搅混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鱼叉捅过来。 万语兰慢慢地品茶,举着茶杯的手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免得被正在严肃讨论的另外三个人看到自己脸上的轻慢。 说来奇怪的事情可不止学府内鬼一件,比如说她自己,诚如杨策所说没有见过战场上残兵败将安营扎寨的样子,前夜里却分明从火光中找到了非常熟悉的感觉。 莫非她是万家在哪个战场上捡来的? 然而江南道内几十年没起过战火了,凭万家的家业,也不可能跑到更远的地方去。 正想着,一只手摸到了万语兰的脑袋上,种种地揉了一把,充满威胁地往下一压。 万语兰险些把嘴唇磕在茶杯上,抬头发现杨策抓到了自己在思想神游,正面目狰狞地按着她的头,讪笑道:“怎么了阿策?” 杨策恨不得把她的头按进茶杯里,手摸着那毛茸茸的脑袋搓了好几下才按捺住自己的暴脾气,继续说:“既然一致同意对学府内部的事情静观其变,我们再来说下一件事。” 阮豫达尴尬地移开视线不去看青梅竹马互动,洪锦仪气得眼睛都红了,看在正事要紧的份上死死憋住,掏出一叠令牌分发,发到万语兰的时候狠狠地瞪着她:“师妹,你拿好了,这个东西绝对不能丢!” “知道啦,谢谢师姐。”万语兰看了看令牌,发现做得并不精致,没兴趣地放进储物镯里,“阿策,这是什么?” “天下十五道每五年一次比试,来排各个学府弟子的实力,新弟子只能出两队人,我们自然是一起的。”杨策把剩下的六块令牌摊到桌案上,“你们谁还有好的人选,把令牌带过去。” 万语兰估摸着小少爷可能开拓过一些人脉,但那都是手下,真正能当友人相处的都在这里了。 再一想,她认识的人还不如小少爷多呢。 本想着这次只能靠阮豫达和洪锦仪解决问题,谁想这两人也是一脸为难。万语兰惊讶地睁大眼睛:“阮师兄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还来不及结交。”阮豫达说,“还有半年时间,再等等吧,不急于这一时。” - 送阮豫达和洪锦仪离开后,杨策本想亲自送万语兰回木派的竹苑,却被按回椅子上。 万语兰亲昵地抱怨着:“你要是去我们那儿露个面那还得了,万一把我们竹苑烧了,你怎么赔哦!安心养伤吧。” “本少爷怎么可能!”杨策冷哼着扭过脸,动作神态和洪锦仪还挺像的。 万语兰故意继续戳他爆点:“大家都说我是单木灵根,很容易被你烧死的。还有你那个疯师尊怎么回事?” 杨策耳朵尖瞬间爆红:“没,你不要管那个疯子,我本来就看不上玄正学府,遇到这种人更是……总之语兰,你别掺和这件事,我有分寸。”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万语兰乖巧地点点头,看到小少爷侧着脸若隐若现的酒窝,手贱地去戳。 细软的指尖还没碰到杨策的皮肤,整只手就被攥住,杨策稍一用力把万语兰带进自己怀里,使劲地搓她后脑勺上圆溜溜的发髻:“你想干什么,刚才还敢走神!我告诉你阿语,这半年你要是进不了灵动阶,天下赛奖励没你的份!” “别啊,阿策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万语兰想抢救自己的头发,又要小心避开杨策的肩伤,束手束脚一时不察,竟然被他扯下发簪。 一头细软的长发披散下来,杨策把头搁在小青梅的颈窝里,嗅到发丝间隐约花香,终于说:“阿语,我不高兴。” “乖啊,发生什么事了?” 自从小少爷拜了师傅开始修炼,万语兰就没见他不高兴过,看来这次的事情真的是把他惹毛了。 “洪锦仪的事,是师尊的意思,我不想照他的办。” 万语兰表示理解,试探着拍了拍杨策的背:“别丧气了,不就是炉鼎吗,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怎么高兴怎么来,我之前翻话本的时候看了一下,不就是男女……” 杨策听到话中内容不对,气得一把推开她:“万语兰!你平时看的都是什么东西,要不要脸!” 万语兰一脸茫然地眨眨眼。 “你给我滚出去!” 第16章 第十六章 天雾森林深处,各种战斗声已经持续五天。 滚滚烟尘中,一道金光刺穿异兽的一条前肢,少女身姿灵巧地躲过异兽的攻击,大声指责自己的同伴:“万语兰,不要偷懒!” “好,好,我知道了,洪师姐。”万语兰站在她后面,迎着冲过来的巨大异兽举起手,手腕上缠着的藤蔓被灵力催发,蠢蠢欲动,“我到位了。” “不要慢吞吞地,小心一点!”洪锦仪转身追着异兽冲向万语兰,“你要是敢失手……” 万语兰不为所动,手掌平摊,异兽冲到眼前时才说:“藤术·缚。” 手链一般的藤条暴长成手臂粗细,飞快地结成网把异兽罩住。随着万语兰手势的变化,藤条上的嫩芽再度抽条,往异兽身上任何能钻的空隙里探入,死死纠缠起来。 洪锦仪的金光刺又刺穿异兽一条后肢:“杨师兄!” 万语兰把手搭在藤蔓上,藤蔓的最后一圈纤细的,柔弱地缠在手腕上,末端的种壳都还在,这就是她后院里那棵普普通通的豆藤。经过半年藤术的练习,这条藤蔓已经像她延伸出的手脚。 正因为了如指掌,万语兰清楚地知道这只异兽不足以挣脱,游刃有余地叮嘱米怜:“你也来打打看,多找机会练手。” 米怜的灵力运转还不熟练,一招没打出来,另一边杨策和阮豫达同时打出功法。 异兽哀嚎一声,瞬间激烈的挣扎后没了动静。 “对不起,我还没练好。”米怜忍住羞愧,认真地站好,“下次我会努力跟上的。” “你就没跟上过。”自从米怜加入小团伙,洪锦仪的鄙夷对象又多了一个。 万语兰撤回藤蔓,不插手两个男孩子分割兽肉的举动,躲到一边,安慰米怜说:“下次加油。” 米怜能进入这个小队在万语兰的预料之中,她很有往上爬的欲望,修为在弟子中只是一般,但别的能力都不错,能和很多人打好关系。 米怜做人极有分寸,她认定了万语兰,非常懂得避嫌,从不往杨策面前凑,这一点和一般来攀关系的女修不同。 万语兰其实不介意,但洪锦仪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敏感:她和杨策还没进展,别的女人休想踩在她头上。 “区区两阶,这片地方怕是不会有更高阶的异兽了。”杨策取出这只虎形异兽的兽丹,才指甲盖大小的兽丹放在一般练气、灵动阶的弟子中能让他们抢破头,小少爷的储物戒里却有一大把。 把这一粒兽丹收好,杨策用枪尖划开异兽的腹部:“就吃这个吧,肉质还行。下午要不要往更西边去?” 万语兰退后一步,完全不想表态。 阮豫达衡量过自己的能力,诚实地摇头:“再往西去,我力有不及。” 洪锦仪本想一口应下,阮豫达有言在前,她脑子也清醒过来,遗憾道:“我也不行。” 不等杨策的眼神过来,万语兰直接拒绝:“我不行的,而且只有我们两个进去也不安全。” 杨策已经是灵动中期,二阶异兽对等到人类中也就是灵动阶。虽说兽类皮糙肉厚,到底还未生出灵智,杨策是术修没错,体格比正宗武修阮豫达也差不了多少,他打二阶异兽很轻松,对其他人来说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也就是说,为了练习配合,其余四个人齐齐拖了杨策后腿。 小少爷对剩余三个的修为还算满意,天赋不能强求,他不会为难人,但是对万语兰的修炼速度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马上就要启程,你别忘记我说过,天下赛时若不能突破灵动阶,哼,你给我等着!” 半年过去,万语兰在练气后期死死卡住,修为已臻于圆满,但始终没有突破契机,再没有发生过引起灵气涡流的情况。 成与不成真的靠运气,万语兰知道杨策在这个地方卡了三年以上,明白他担心自己也要卡那么久的同时,更知道这件事强求不来,好声好气地回答说:“就快了,只差一线。” 半年前恼羞成怒的小少爷把她轰出门后,当夜抗了一箱子木晶闯进木灵根弟子居住的竹苑,还是安叶把人领到万语兰面前,才没闹出骚动。 如今修为卡住,万语兰再不舍得也知道轻重缓急,一箱子木晶的灵气都吸进体内。然而没有那份顿悟,感觉不到传说中的“灵识”,就没法“灵动”。 杨策和阮豫达处理好兽肉、架起篝火,米怜自觉地过去烤肉,她有学府发的一个容量不大的储物袋,里面放着调料和炊具,不一会儿,咸香的肉香飘开。 万语兰喜欢酥软多汁的肉,口味较重,咸的也吃甜的也吃,最喜欢的除了点心就是肉食,米怜对她的口味很有研究,专门给她调了份香料粉,倒在洗净的叶子上递过去:“尝尝看,你应该喜欢的。” 杨策和万语兰差不多一个口味,自然也吃同一份,阮豫达没什么讲究,米怜从众,唯独洪锦仪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吃得不精细就容易身体不适,大油大肉都倒胃口 她能克服野外恶劣的环境,能忍受衣服沾上血污,但还是无法适应食物的粗糙,只能啃自带的白面糖馅饼。 “洪师姐,要不要吃野果?”米怜捧着一小把红艳的果实蹲到洪锦仪面前,“虽然是山里野长的,味道很好,我已经洗干净了,勉强当果盘吃吧。” “……给我吧,多谢你费心。”洪锦仪伸手接过包在叶片中的野果。 万语兰凑到杨策身边,笑嘻嘻地对这一幕发表评论:“这就是所谓吃人的嘴软吧,只有吃饭的时候洪师姐对米怜的态度还算亲和。” 严格来说,这里所有人都是被米怜用食物攻克的。 “你长点心眼,她不过是想找靠山。”杨策见识过的手段最多,小声提醒道,“别被当枪使了。” 万语兰无所谓地叼着烤肉,既没答应也没反驳,只说:“我心里有数。” 吃过午饭,为期五天的狩猎赛只剩下最后半天,这是玄正学府测试弟子的手段之一,所有弟子都要参加,范围是整个天雾森林。猎杀异兽后取出兽丹,狩猎赛结束前回到学府正门,登记成绩,区分等地。 狩猎赛只记个人成绩,不限制单独或组团行动,最后的成绩直接关系到天下赛的分组。 这一代仅有的两个单灵根:杨策和万语兰,已经联手并另外有三个队友,这一届新弟子削尖了脑袋想往他们的队伍里凑,狩猎赛排名靠前的人机会自然更大。 天下赛规定每个学府只能有两队,共二十个当年的新弟子参加,杨策和万语兰是万一挑一的特例,被特别赋予自己挑选队友的权利。 谁不想参加天下赛呢,和整个江南道的学府弟子比试,赢了就能去往天子所在关内道,到时候,天下群英汇聚,何等盛景。 万语兰不知道杨策是否发觉其中的异常,又不想泼大家冷水,只能把疑问憋在心里:所谓天下赛,学府间的比试固然值得期待,但练气、灵动只是修炼的开始,筑基后就能出学府,说明学府的水平也仅此而已。 以学府间比试命名的“天下赛”,这天下格局是不是太小了点? 万语兰正在沉思,身边的杨策突然站起来凝视远方,神情逐渐严肃:“都起来!” “杨策兄弟,发现什么了?”阮豫达全身绷紧,“有异兽来袭?” “不,在很远的地方。”杨策如临大敌般咬紧牙,“我只能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很强大的气势。” “是灵识才能感受到的东西?”洪锦仪恨不得能瞬间突破到灵动,半年来她毫不懈怠地修炼,才勉强爬到练气中期,这个时候心里又是仰慕又是不甘,“那里怎么了?” “还不明确。”杨策瞪着眼睛一刻不敢放松,“是西面,可能有师兄师姐遇到了非常强大的异兽。” 灵兽是驯养过的,异兽相当于有修为的野兽,是纯粹的畜生,强大的异兽非常难缠。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吼叫劈开树木直冲过来,远处树倒鸟飞,吼声的波动挤压空气,如利刃般一路折断所有树干,等杨策发现不对时几乎瞬间就到眼前。 “都躲开!” 万语兰往后倒退,身上缠满藤条,像蹴鞠一样被声波掀开,滚了一段路撞到树干上才停下。 藤蔓收回,眼前出现一条土路:不知名的异兽一声吼叫,仅用声音就能劈断树木,碾开草皮,直通出一条路。 洪锦仪耳鼻中被震出一丝血迹,她拉着米怜躲避时没有办法完好地保全自己,好在伤得不重:“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能有这种本事。” 万语兰心有余悸,却看见杨策的视线顺着声波来的痕迹,死死地盯住了远方,眼神炯然,跃跃欲试。 完了,小少爷兴起了! 果然,杨策没忍多久,说:“你们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杨师兄,太危险了!”“杨策兄弟,三思啊!” “我只去看看,不会走太近。”杨策说,“你们实力不足,在这里稍作休整,我去去就来。” 说着,不等众人反应,他拔腿就想走,被万语兰的藤蔓死死缠住脚腕。 “你真以为我们能放心让你去吗?” 万语兰非常清楚这个时候的小少爷战意上头,脑子里的清醒不知道还剩多少,决不能让他去冒险:“一起去。”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最终,四个人跟着杨策往西边跑去。 万语兰的藤蔓往前缠在杨策腰部,防止他脱缰过度;往后套住米怜的手腕,凭藤蔓松紧感知她是否掉队。 就在米怜将要跟不上的时候,杨策停下脚步:“到此为止,你们不能再靠近了。” 修士与异兽的战斗就在前方,一阵阵威压气浪袭来,万语兰和洪锦仪一左一右架住米怜,两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强大、恐怖,不用亲眼看见,仅仅传过来一点气势都叫人心生退意。 “在这里的异兽,也就是三阶初期,何等恐怖的气势。”阮豫达学着杨策的动作,挡在女孩子们前方,“二阶和三阶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三阶对应到人类就是筑基,不知道那边的人对付不对付地了,如果要跑,必然是往外,往我们这边来。”杨策盯住了前方,“最好让我看一眼再撤。” 还好,杨策的敌来疯克制住了。万语兰刚想松一口气,前方树林上空突然打出求救信号,即便在白天,信号弹的烟火光芒仍然很明显。 他们撑不住了! 地动山摇间,所有人做好了跑的准备,杨策脚尖已经回转,眼睛还盯着那边:“我就看一眼!” “看什么,等你看到还来得及吗!”万语兰回头去扯藤蔓试图把他拖走。 然而那边狼狈逃来的师兄师姐里,最前面的那个身影隐约有些眼熟。万语兰还没认出那是谁,下意识知道大事不妙,身体先一步跟着杨策冲了过去。 “大哥!” 为首那个浑身是伤拖着胳膊的师兄,是杨威。 多年未见,杨策身量拔高不少,少年容貌变化不大,看起来却与以前完全不同,杨威也是,但兄弟两个一眼就能认出对方。 杨威目眦欲裂,拼尽全力喊:“阿策,快走!” 杨策充耳不闻,也来不及反应,满眼都是三阶异兽追来的身影,枪尖暴烈的火光,一击突刺。 同时,万语兰左手用功法生灵诀瞬间激发一路上所有植物的生机,右手藤术不再仅作用于手腕上的豆藤,将四周所有树枝草木生长出的枝叶全部当成藤条,一路纠缠阻拦,瞬间拖慢异兽奔跑的速度。 故意给杨策的招式留出的空隙精确完美,没有任何植物挡在火焰经过的地方。 异兽中招的瞬间,杨策脚下草皮翻滚着把他抛了起来,万语兰藤条一收,直接把人甩回来:“快!” 与此同时,杨威背上背着人的在颠簸中略有滑落,露出杨凛生死不知的苍白脸庞。 失控的火焰点燃了缠在杨策腰间的藤蔓,万语兰一咬牙,吼另外三人:“一定要拖住!” 同时摸出杨策给的护身令牌,用藤蔓抡过去,正砸在异兽鼻头。护身令受击展开屏障,能挡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的令牌给大家争取到时间:“撑不了多久!” 杨威本就负伤,背上是重伤的二弟,面前是失控的三弟,他义不容辞地冲到演策面前,一个头槌:“阿凛没事,你快走!” 杨策练得最凶的功法是他师傅给的,结合了强术与火灵根法术,这一招能要了二阶异兽的命,却只蹭破三阶异兽的皮将其激怒。 异兽暴怒后越来越凶恶,屏障击破的瞬间,它怒吼一声,猛烈的声波直冲众人而来,所过之处无论什么土木屏障全部摧毁。 不行,决不能死在这里!万语兰急停转身,觉得五感从未这样清晰过,她很清楚自己这一击是搏命的,但她有生灵诀,一定不会死。 木灵根功法生灵诀,催发植物生命,吸取植物生命,万语兰只学了皮毛,却能将周围草木全部吸干,她有信心这股抢来的生命力能让身体在受到重创的同时开始修复,避免当即暴毙。 久违的感觉袭来,和生命力一起涌入体内的还有灵气涡流,万语兰冷静地抬起手:“藤术·盾!” 同时,两股火焰绕过挡在身前的厚实藤盾,向前扑去。万语兰听到杨策的声音,抬头看见一身火焰色的小少爷满脸飞扬跋扈的阔少笑,脑子还是没清醒地来陪她赌命。 杨策看到万语兰呆愣的表情,笑得更加嚣张:“有我在,你还想抢风头不成。” 火焰烧到异兽脚下,任它再凶悍,除了吼声的声波就无法隔空造成伤害,烧到脚下的火焰却能伤到它。 再接着,土墙、木墙、石墙,数道壁垒架在万语兰的藤盾前,先一步撞上异兽的攻击。 - 安叶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藤盾被撕得还剩最后薄薄一层,三阶异兽四面被层出不穷的各种屏障阻碍,杨策和阮豫达灵巧地见机攻击,洪锦仪从另一边金光刺骚扰。 异兽一条腿被绊倒后失去了平衡,层出不穷的树枝藤蔓阻碍四肢,身上每一处伤都不损到要害,可累积起来让它痛苦难忍。 “这不是干得挺好的。”安叶御剑在天看了一会儿,甚至听到自家小师妹在指挥说:“骚扰不要断,洪师姐再从侧面多瞄准关节和耳朵!” 杨策差一点被一爪子扇到脸,气得大喊:“支援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安叶跳下飞剑,同阶的气势让异兽瞬间抬头,就在这一瞬间,不断从地下冒出来骚扰的木刺变得比石锥还硬的,刺穿了异兽的腹部。 “师姐,是你啊!”危机解除,万语兰高兴地扑进安叶怀里,“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安叶无奈道:“你若真知道怕,我反而放心得多。咦,你突破灵动了?” 表扬归表扬,安叶不忘自己督查救援的职务,取消两队继续比赛的资格,并要护送他们回到学府。 藤蔓从异兽的心窍里勾出一颗兽丹,安叶拿过来,故意问:“这是三阶中期的兽丹,有它在你们的成绩有保障了,只是怎么分呢?” 杨威说:“阿策,我用一百二阶兽丹来跟你换,你觉得如何?” 话是这么说的,他眼神却有一半时间停留在万语兰身上,评估她的意愿:这个交易还算公平,但三阶兽丹和二阶兽丹毕竟天差地别,新弟子若能拿出一颗三阶兽丹…… 若只有一人,杨威当然乐意成就三弟的名声,但现在他身后有一群伙伴,而杨策那边,明显是万语兰功劳更大。 就在杨威担心万语兰想要三阶兽丹的时候,看到她竟然主动放弃选择权,对杨策说:“听你的,你决定吧。” 三弟的魅力这么大吗! 杨策思考片刻,还是答应了:“我要一百二阶兽丹。” 安叶还想逗他:“二阶和三阶毕竟是不一样的,一百抵一质量可能相仿,说出去的名头完全不同。” 杨策坚定地选择了一百个二阶兽丹:“狩猎赛的成绩都是按单人计算,对我来说,二阶兽丹可以分给我的同伴,一个三阶兽丹反而不好分配。” 交易后,他当场将一百兽丹平分给大家。 战后的少年衣衫带血,不损他神情的坚毅认真,万语兰突然觉得杨策是在冲动后长大了。 以前的话,他更可能顺从本性,选择三阶兽丹,什么分配什么处境,等东西到手再说。就像之前他想近距离看一眼三阶异兽,别人是绝对拦不住的。 万语兰掂量着手中兽丹的分量,把它们收进储物镯,轻松地笑起来:“真是长大了。” - 最终分榜公布的时候,杨威排在学府一百二十位,而新弟子单独一榜,第一名毫无疑问是杨策,紧接着是阮豫达,万语兰,中间隔了几个名字的洪锦仪也排在前十。米怜在四十二位,以她的实力来说略高了一点,是团队带来的好处。 除了三阶兽丹换来的一百二阶兽丹是平分的,剩余兽丹都是按贡献来分配,这样才合理。 杨凛位在三十六,他是跟着杨威去狩猎的,杨家三个女孩子都挤进前百位,单从人数来说,杨家在学府里颇为厉害。 万语兰盯着前十里一个个自己不熟悉的名字,实在是无法将名字和人对号入座,她人际关系是真的差。 然后,其中一人就跳出来了。 “杨策,听说你是发求救信号逃出狩猎赛的,这个成绩我看有水分啊。” 白底金纹的衣服,头冠闪亮的少年,挑衅杨策姿态如此熟悉,万语兰惊讶地看到人群中站出来的人,那种两个杨策对擂的感觉又来了。 不过杨策很少主动挑衅别人。 杨策居然还认识他:“第四位的方宇,你成绩也不错啊,又跟你表哥一起的?” “这次我可是带着师弟师妹们到这个成绩的。”方宇站在榜单边,手指从第四位自己的名字往下划拉,一直停留到第十四位,经过洪锦仪的名字时还故意绕开了,“我听说你还在找队友,真不好意思,这次我领先一步。” “除开你们的前十组成的队伍……他是怎么做到的?”米怜拉住万语兰悄悄地说,“你可能不知道,他和杨师兄已经对峙过好几次了,想必此次天下赛,新弟子第二队就是他组织的。” 万语兰对无论挑衅还是危机都没反应,拍着米怜的手轻声安慰道:“你都说了他是第二队,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18章 第十八章 执法堂囚室内,几个被蒙住眼睛的囚犯口中塞着铁锁,安叶手拿藤鞭,不紧不慢地绕着昏暗的房间走了一圈。 鞭子轻慢地一下又一下甩在地砖上,安叶知道这些死士不怕鞭打,然而半年过去,再没有任何宵小企图潜入学府暗杀弟子。现在能掌控的,竟然只有当初杨家侍卫抓到的那几个。 “安师姐,已经确认河南道、淮南道、陇右道的各大学府均受到袭击,学府势力有限不能深查,派去岭南道的弟子……没有回来。” “南方果然出事了,江南道与岭南道一山之隔,原以为只有这里受难,没想到对方早已渗入到关中。”安叶回忆之前在江南道内探听到的消息,忍不住长叹一声,“通州以南,大小学府,今年所有新弟子,全部殉难。” “安师姐,真的不上报仙门吗?” 安叶摇头:“并非我不想上报,师尊说,仙门不会管的。” 看到女弟子眼中的惊异与不甘,安叶如实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后必大有玄机。暂时不要往下查了,守好学府,静观其变。” 背后就是吊在刑架上的囚犯,安叶习惯于这种阴森气氛,自顾自陷入沉思。 是不是该给小师妹准备些防身的东西? - “此拓本便归属于万师妹了,三个月后可再到藏书阁选新的功法。” 万语兰接过功法拓本,小心地塞进衣袖里藏好:“多谢师兄帮忙,我拿金灵根功法的事情务必保密。” 半年前还是守门的弟子,现在已经晋升到拓本室轮班了,他跑到门边叮嘱顶替自己的小师弟道:“愣着干什么,给万师妹开门!” 转脸瞬间变回热情的样子:“万师妹放心,我一定给万师妹保密。” “多谢师兄。”万语兰每三个月都能在藏书阁见到这位师兄一次,对方态度热情客气,现在升到拓本室的位置,比当初守在门口手足无措时处事游刃有余地多。 有这样一个门路在,她才大着胆子,偷偷借了自己不能修炼的功法。 学府门口,万语兰一眼看见了杨家那辆豪华马车,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走到马车边踮起脚尖敲了敲门框,万语兰问:“阿策,是你在里面吗?” “杨师兄不在这里。”洪锦仪掀开门帘,露出坐在里面的米怜,“就我们两个,要找杨师兄到前面的马车去。” 万语兰假装没听到话里的挤兑,毫不犹豫地跳上马车:“没关系,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坐稳后拿出金灵根功法《金光罩》,递给洪锦仪。 “你怎么回事,这是?”洪锦仪惊讶地拿过功法,这和她之前学的《金光刺》是攻防一套,但她自己的三个月时限还没过去。本以为天下赛前无法再给自己加一重筹码,谁知道这本功法出现在了万语兰手中。 木灵根不能练这本功法,五人中只有她是木金灵根,洪锦仪当然知道这本功法是给自己的,没有装模作样地推辞,但还是追问一句:“藏书阁允许你拿金灵根功法?” 万语兰露出一个赖皮小孩样子的坏笑:“没有哪条规矩说不能啊。洪师姐放心吧,我把学府里各处的规则都看过了。” 自从确定队友关系,大家就开始偷偷互换功法学习。 最开始是万语兰好奇心过盛,去翻了米怜的功法拓本,谁想到真的能学。杨策知道后自然不会浪费这份资源,即便学府中仿佛默认功法不得外传,还是当机立断,决定五人小队开始互换功法。 米怜手头有了自己在一楼拿到的《锥刺》,还有万语兰的《藤术》和《生灵诀》,她学攻击功法速度很慢,学生灵的进度却很快,暂时不需要练自己水灵根的功法。 万语兰不想在天下赛前紧急换心法,对二楼的木灵根功法也不是很有兴趣,见洪锦仪很像把功法凑齐一套,才一时兴起拿了这本《金光罩》。 相比损失自己一次无关紧要的机会,她觉得看大小姐闹别扭更有趣。 洪锦仪把功法收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舒爽,喝茶想摔杯子,吃点心嫌腻歪。明明拿到了想要的功法,心愿达成,偏偏心里拧巴到冒火。 更可气的是拿人手短,她还不能对万语兰发脾气! 米怜偷看到万语兰扒拉着糯米糍,一边吃一边对洪锦仪笑的样子;再看洪锦仪日渐容易烦躁的暴脾气,心里叹息:曾经洪师姐是真正的小姐脾气,娇纵也好傲慢也好,都让人觉得不好亲近,现在似乎变可爱了? 烦躁许久,洪锦仪终于想起一件事:“万语兰!” 好端端吃点心的万语兰吓得手一抖,油纸包着的红糖粉撒到了所有糯米糍上,整盘点心看起来有点脏。 默不作声地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万语兰心里盘算着这次洪锦仪是要骂她,还是终于拉下脸来道谢。 “我告诉你一件事,这样我们扯平。”洪锦仪压住心口的浮躁,说,“这次天下赛改规则了,我们不用在江南道中先和附近学府的弟子对战,所有人直接前往京城。” 万语兰皱起眉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洪锦仪接着说:“执法堂一位师姐今早告诉我,河南道、淮南道、陇右道全部遇到了新弟子被袭击的情况,以我们这里的形势看,恐怕各处情况都不容乐观。 “学府派往岭南道的杜前辈亲传弟子,林获言师兄生死不明,音信全无。” “大概是能凑出像样新弟子队伍的学府不多了,才会召集我们直接进京……这件事杨策和阮师兄知道了吗?” “就剩下你不知道了。”觉得双方扯平后,洪锦仪心中烦闷一消而空,把杨策的话转达给万语兰,“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杀光这学府中有天赋的弟子,天下赛正是最好的下手机会,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怪不得学府出动几乎一半的力量来护航,不仅封师尊安师姐都跟来了,杨策和洪锦仪的那个疯癫师尊廖向天也在,阮师兄的师尊好像也在,方宇的两个师兄都是玄正仙门下派的筑基弟子……咦? 万语兰算着随程人数,新弟子二十人,只参加天下赛中的初试赛,师兄师姐们才是正式参赛的,组了三个队伍有三十人。 保护五十个人,金丹大修出来四个,执法堂空一半,这阵势不像护卫,像是去干架。 玄正学府的一应事物全部是执法堂在处理。 执法堂大长老包括封芷汀、廖向天在内共有七人,也就是学府里实力最强的七位大修,只带最有资质的学生,是学府的武力保障。 下一级是他们从自己所在仙门带来的亲传弟子,以及各仙山下来历练的外门弟子,负责实际管事与执教;再下一级跑腿办事的,是学府里有能力的弟子。 最底层则是没什么出息的普通弟子,比如之前守门,然后晋升到拓本室的那个。 现在这个庞大的执法堂,空了一半。 “不会出事吧……”万语兰不太放心,总觉得山雨欲来,周围危机四伏。 “能出什么事,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洪锦仪调整好坐姿,盘起双腿,警告万语兰和米怜,“我现在要修炼,你们两个都保持安静。” “知道了,请安心修炼吧,洪师姐。”米怜主动让出位置,“我到外面去,不打搅师姐。” 在洪锦仪的瞪视下,万语兰无奈地用糯米糍塞住自己的嘴,端起盘子也跟着走出马车。 还好灵兽拉车不用车夫驱赶,外面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万语兰把盘子放在腿上,问米怜:“吃吗?”见米怜摇头,就不再客气,换了个话题:“刚才洪师姐说的时候,我没想起这件事,杨策应该查过你,但洪师姐不会特别去关注你的身份。” “如果我没记错,米怜,杜前辈是你学府里的寄名师尊吧。” 米怜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哽咽:“是。” 万语兰手上都是红糖,又想办法安慰她,只能把头靠在米怜肩膀上,含含糊糊地说:“杜前辈不常露面,林师兄又是武修,我刚才完全没想起来。” “是我平时故意不说的,我想和你们一起修炼。”米怜把手帕按在眼角,哽咽声愈大,“师尊不常出现,林师兄人很好,但他是武修,不能教我什么,我也很少与他讲话,没想到……” “世事无常。”万语兰轻声道,“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太伤心了。” 米怜点点头:“嗯,不会影响到天下赛。” 而另一辆马车上,杨策把方宇队伍里十人的资料看过一遍,脸色逐渐凝重:“这家伙,还真是把厉害的人全部收拢到一起了。” 原本以为他是按照狩猎战排名去招揽队友,这样反而不用太担心,新队伍要有很长的磨合期,排名靠前的人不一定刚好就有团队中需要的所有类型,比如米怜这种擅长调和关系的就不会太多。 但事实并非如此,方宇队伍中这些人,是早就组好队的,十个人灵根分布均匀,综合实力突出,没有性格极端的人,其中就有一男一女,是实力稍逊但是有名的人缘好。 一句话,完美团队。 阮豫达也感到了麻烦:“他们是十人合作狩猎,再分配兽丹,可见已经磨合完毕。我们这边才是还需磨合的新团队,这次真是棘手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夜起山岚,月色朦胧,车队在林间暂憩,五个小队各自聚成一小圈,围着篝火讲闲话。 别的四队都有欢笑声传来,杨策脸色不太好看,新来的五人又都不说话,四男一女中唯一的女孩子看起来胆子最小,整个人瑟缩起来。 把每个人的样貌态度牢牢记住后,杨策打破沉默:“我们之间虽是刚刚认识,大家接受我的邀请,想必都有在天下赛崭露头角的野心,有这一点共识就足够了。我相信大家的实力。” 他第一次作为领头人对陌生的伙伴说这种话,却将自己的表情声音控制得很好。 “可是杨师兄,我们没有配合过。”说话的是土金双灵根柳华容,“大家相互还不熟悉,恐怕已经落后了。” “是该跟你们介绍一下。”杨策觉得他说得有理,“这位是阮豫达阮师兄,狩猎赛第二位,然后……万语兰人呢!” 一听到杨策的声音有发飙的趋势,米怜赶紧走过去小声解释:“语兰身体不舒服,在马车上休息。” 杨策神色稍缓,暂时跳过她把其余人介绍给新队友:“万语兰身体不适还在休息,你们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柳华容和好友戚叶嘉对视一眼,非常疑惑:他们自练气以后再也没生过病,万师姐修为更高,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 戚叶嘉说话更温和一些,抢在好友开口前问道:“冒昧请问,万师姐可是在狩猎赛时受伤了?师弟有化生丹可以帮助师姐早日康复。” 杨策也觉得不对劲,出发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身体不适,别是真有暗伤在身,此时发作了。 越想越慌,杨策心里不安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她”,快步往马车那边走。 柳华容想到弟子间偷偷相传的“两女争一男”的故事,看到洪锦仪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眼神盯住马车里的动静,正想和戚叶佳调侃这段传闻,突然听到马车里杨策极端愤怒地骂声。 “万语兰!三斤糯米糍一个白天就吃完了!你活该!” 别人看不到马车里万语兰捂着胀痛的肚子,可怜兮兮地跟杨策撒娇,企图蒙混过关的样子;而篝火边的洪锦仪,在师弟师妹们心情复杂的眼神中,发出幸灾乐祸的畅快笑声。 柳华容心里的话本故事突然就崩塌了,什么天才前辈的风姿,什么气势非凡,都是骗人的。 师兄是容易暴跳的师兄,两位师姐一个不好相处,一个完全就是小孩子。 看到柳华容僵住的表情,阮豫达好心安慰道:“习惯就好,杨策兄弟也不是经常发这么大的火,柳师弟你别怕,他平时不这样。” “哦,哦。”柳华容呆滞地点了点头。 - “你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杨策骂完了,自暴自弃地坐在万语兰身边,“你以为自己是鲤鱼吗,眼前有东西就敢一直往肚子里吃。” 万语兰瞬间想起曾经杨家花园池塘里养着的大鲤鱼,总是一副饿惨了的样子,不管她扔什么都能马上吞下去,导致她好心地一直喂,一直喂。 结果第二天,大鲤鱼翻起肚皮撑死了。 “我知道错了,真的,阿策你别生气了。”万语兰撅起嘴,揉着肚子讨饶,“绝对不会再犯了,也没有很严重,明天就能好了。” 杨策又不能真把她怎么样,缓了一会儿开始交代正事:“明天去和师弟师妹们打个招呼,天下赛开始前,最好找机会磨合。” 万语兰点点头,刚要说话,外面突然起了骚乱。 隔着门帘的隔音禁制听不真切,杨策走出去看到方宇和他表哥方如崖的两支队伍都围了过来:“怎么回事?” “杨策兄弟,好像是护送我们的执法队出事了。”阮豫达说出这话,自己都不太信,“方师兄说他们找了一圈,周围根本没有执法队前辈们的影子。” 万语兰艰难地跳下马车:“怎么会呢,那么多师兄师姐,还有四位前辈在,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消失了。” 何况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之前袭击弟子的那批人如果有这样的水平,早把人杀光了。 “哎呀呀这不是万师妹吗?”方如崖仿佛早就认识一般开始寒暄,“之前一直没有见到万师妹,还以为师妹已经休息了。” 万语兰躲到米怜身后,悄悄问:“这谁啊?”她平时不出门,半年下来没认识几个同门。 方如崖明显听到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万语兰说:“我是方宇的哥哥,这孩子平时常和我提起你与杨策。”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万师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是去寻找前辈们,还是原路折返或按兵不动,你有建议吗?”杨策横插一步拦在越凑越近的方如崖面前,把女孩子们挡在身后。 “比起前辈们出事了这种荒谬的可能,我更倾向于是我们被什么阵法困住了。”方如崖拿出一个罗盘,上面指针正在小幅度地颤抖,“这是师尊给我的法器,可找阵法的阵眼,只是似乎失效了。” “更糟糕的是,还有两队现在还没回来。” 燃烧着五堆篝火的休息地,不知何时只剩下三队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让他们离开了!”杨策惊异地瞪着不远处的篝火,他完全没有发现。 方如崖站姿散漫地靠在队友身上,解释说:“如果不是他们两队离开太久,我也不会发现事情有异啊。” 夜幕中的森林危机四伏,就算心里都明白此番进京危机重重,谁都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出事了。 这次拉马车的灵兽都是两阶,速度非常快,一天时间已经出了江南道,可离京城所在关中道还有很远。 方如崖把最艰难的问题抛了回来:“杨师弟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万语兰听他们装模作样地暗中打机锋,总觉得这样的杨策和她所知道的杨策有了些许不同。前进还是撤退她可以不在意,反倒是这片林子似乎有些异样。 太生机勃勃了。 夜晚的树林应该是安静的,然而这附近,所有草木都仿佛在春日阳光下生机盎然,似乎下一秒就能疯长。 万语兰正想提醒,腰间一紧,有什么东西拉着她用力往后拖:“阿策!” 无数藤条从野草中探出来,死死缠上,最终把视野都盖住。 黑暗与窒息同时袭来,万语兰手腕刺痛,似乎有针刺进里面,她没撑多久就失去意识。 - 安叶混在一众执法堂弟子中,对站在飞行法器上的修士行跪拜礼。对方带着白色玉质的覆面,白衣玄袍,站在高处向下俯瞰。 就连学府四位金丹阶的大修都要行半礼,巨大的威压让人头顶冒汗,安叶猜这可能一位元婴修士。 没想到人皇一派中还有这种级别的大修在。 人皇就是人间帝王,安叶自小在凌霄仙山长大,没把当自己是凡人过,关中道最大的仙门帝灵门,所在的帝灵山,其实也算不上仙山,是人皇一脉的皇亲国戚们选了座山,用钱堆出来的。 凡间来的修士总将人皇派想得很高贵很神秘,对他们天生带着尊敬,安叶不会,学府里金丹级的大修们也不会,平时都不对皇宫里来的侍从或官府人员行礼,偏偏这次来的人实力太强。 穿着官服的侍卫同样半跪在地,回报道:“国师大人,阵法已经开启,玄正学府五十名弟子已分别送达天干小秘境。” 被称为国师的修士长发如墨,一身白衣玄袍,扇形法器慢慢下降,离地一尺时变小飞回他手上,扇面里画着黑白的山水花枝,和他本人一样素淡,唯有花瓣上一点的桃红灼灼其华。 夜缀繁星,篝火的焰色映照在他白衣上,和扇面上的花瓣一起,将寻常黑白染出浓墨重彩的气势。 所有人都保持跪姿,不敢直视他脸上只有口目两处刻有狭长缝隙的白玉覆面,听他宣布这一届天下赛的特殊规则变动:“尔等即刻启程前往京城,接引食宿一应备全,二十日后,小秘境内所有弟子,由我带回帝灵山擂台。” “小秘境内规则与以往相同,没有三阶以上异兽,没有极端危险陷阱,除此以外,生死无常不可强求。” 话一说完,他捧着容纳小秘境的阵法,折扇一挥乘风而去,跟着善后的官服侍卫们也只说了一句:“诸位前辈请即刻启程。”然后匆匆追去。 等完全感受不到那位国师的威压,众人才敢起身,安叶凑到封芷汀身边:“师尊,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这个人是谁,我以前从没听说过人皇一脉有这种靠山!” 本以为人皇一脉已经不行了,这个国师就像是突然跳出来的,以前没听说过人皇还有在世的元婴前辈,现在也没有听说他们请到了什么大能做靠山。 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封芷汀打开自己的法器,把安叶也带上,道:“也许人皇有自己的考量,走吧。” 安叶担心万语兰的安危,她看到小师妹被藤蔓拖走的那一幕,心里对这个小秘境更加警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万语兰是被饿醒的,一睁开眼就是天光大亮,阳光从巨大的叶片间漏下,显得周围有些幽暗,窸窸窣窣的风带来浓郁花香。 没有夜间那么阴森,却显得很神秘。会饿,说明她昏睡了不止一两天。 多躺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异常,万语兰慢慢坐起:没有缺胳膊少腿,她四肢健全地在野外昏睡了数天,夜里缠满全身的藤蔓也不见了。 这里根本不是原来那片树林,官道不会往深山老林里修,原本的小树林植被稀疏,面积也不大,眼前这片却分明是人迹罕至的莽林。 树木种类很多,都是冲天巨树,叶片宽大到异常,就连花朵都极端艳丽。草地上野花的花瓣展开来就有半个手掌大,很多巨树上都缠着湿哒哒的藤蔓,岩石上有青苔和菌菇,树阴下遍生蕨类。 唯有万语兰躺着的一小片地方,草地干燥柔软,没有那些令人费解的巨大植物,空气湿得像刚下过雨,她身上的衣服却没有任何潮气。 “万幸不是袭击。”周围没有别人在,万语兰只能自己跟自己讲话,“应该是被藤蔓拖到了小秘境之类的地方,不知道杨策他们进来没有。” 富贵都是险中求,就算除了杨策他们,别人都不想来救她,也一定会想办法一探小秘境中的机遇,她只要想办法和别人汇合就好。 周围实在是安静,没有小动物,植被又茂密,不像是野兽们喜欢的地方,万语兰有点舍不得脚下干燥的一小片草地,原地坐好试着修炼。 小秘境里灵气浓郁,没过多久,就有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万语兰的眉心。渐渐,灵气汇聚的速度加快,连空气都涌动起来,绞成一股,灵气如涡流般直往万语兰眉心冲进去。 上丹田在两眉之间印堂穴,印堂穴后就是修士的灵识所在,灵动阶就是因灵识产生第一次颤动而得名,随着修为渐深,灵识可转为神识,那便是人的魂魄。 万语兰的眉心隐隐发光,迈入灵动阶刚刚颤动过的微弱灵识此时毫无异动。 混沌一片的意识中,舒适的下坠感再一次将她包裹,这回万语兰没有睡意,在逐渐感觉到难受的时候,及时睁开眼睛。 被灵力涡流搅动的空气平息下来,周围的树叶花草还保持着最后的颤动。从太阳位置看,仅仅过去两个时辰,万语兰惊讶地发现自己藏在身体各处的种子都发芽了。 树林里的大蝴蝶飞过来,嫩绿的翅膀一颤一颤着落在万语兰前襟盘扣上,那里面原本塞了一颗止血草的种子,现在已经开出淡红色的花。 藤术并非控制藤蔓的法诀,而是借用周围植物,将其变换出藤蔓形态以供使用。有碧绫雨蝶前车之鉴,万语兰不敢碰它,只能控制着止血草的茎部慢慢变长,变成柔软灵活的藤蔓,伸到远处,轻轻抖一下。 大蝴蝶趴在花上纹丝不动。 “算了算了,给你吧,也不是什么很名贵的药材。”万语兰把止血草的种壳拿出来,里面有对植物来说最重要的根部。 把种子埋进土里,万语兰本想控制止血草茎收回来,好把它正常地种在这里,谁知竟不能像控制豆藤一样自由收回,只能懊恼地把土填好:“就这样吧,我不管了!”说完转身要走。 确定身体无碍,这里可以正常修炼、使用功法后,她可是很忙的,还要去找人,没空在这里伺候花花草草。 等万语兰的脚步声渐远,停在花朵上的蝴蝶跳翅膀轻轻扇动,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 “华容小心!” 柳华容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全身灵力不听调动,原以为这次非死即伤,眼前突然横插一杆长、枪,锐利的枪尖刺进异兽喉咙,轻巧一挑就将它甩开。 刺破喉咙的伤口被划开,涌出的鲜血完全堵住异兽的气管,没过多久,花豹般的异兽就抽搐着咽气。 戚叶嘉赶紧扶起好友:“华容,你没事吧?” 感觉自己才刚睁开眼的柳华容,根本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跟着杨策往万语兰被绑走的方向追,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化,异兽突然就扑到自己眼前。 死里逃生的柳华容用力地拍着自己头部,确定没看错才敢问:“杨师兄,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周围的环境显然不同,甚至,刚才的还是黑夜,这一刻突然变成了白昼。 “你之前昏迷了。”戚叶嘉说:“我们醒得有早有晚,具体昏迷多久都不清楚。杨师兄是第一个醒的,说我们都保持着进来的姿势没动过,你也是站在这里睁着眼睛昏迷,只是刚醒来就遇到了异兽偷袭。” 柳华容还不太信:“我怎么觉得,是刚刚到这里,突然就被异兽扑到面前……” “这里是一个小秘境内。”杨策说,“我们起码昏迷了三天,豫达兄和洪锦仪米怜去找食物,应该快回来了,剩下的人都还没有醒。” 柳华容环顾四周,看到站着不动的其余三人,也就是和他一样刚加入杨策队伍的,分别是火土双灵根李志魁、金土双灵根白锌、水木双灵根姜晚晚,三个人修为都不如他,只有练气初期。 戚叶嘉心有余悸:“还好你醒得及时,往后退了几步,否则必被异兽抓伤。” “若要我说,不昏迷才好。”柳华容问道,“杨师兄,我们昏迷的姿态如此诡异,莫非是进了什么阵法?” 杨策不耐烦地用枪尖点点地面:“我说过了,是小秘境,这里不是我们刚才在的地方,如果有人存心伏击,我们早就死了。既然安全醒来,必有原因。” 戚叶嘉福至心灵:“京城天下赛第一关,就是小秘境!” 杨策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但目前无法证实,还是小心为上,另外,万语兰不见了。” 他的表情实在可怕,柳华容和戚叶嘉都不敢招惹他,纷纷宽慰道:“应该只是考核的形式特别,将我们分开了。我们去找万师姐吧,既然是团队赛,不能放她一个人。” “对对对杨师兄,我们一路上还会好好练习配合,找到万师姐以后再想怎么赢比赛。” 正说着,米怜拎着一锅水走回来,看到自己之后终于有人醒来,松了一口气:“边上就有溪水,两位师弟可以过去。” 杨策正要去点火烧水,另一边阮豫达和洪锦仪带着猎物回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杨策兄弟,果然如你猜测,这应该是天下赛中的小秘境。” 阮豫达飞快地交代他们遇到了另一队人,只是对方人数众多,他们不敢上前,关键是,这些都不是学府的人,从他们言谈间,听到是“昆仑学府”。 柳华容眼睛一亮:“我知道,是剑南道第一学府!” 剑南道与江南道相隔甚远,绝对不存在同时误入一个小秘境的情况,可见是天下赛的手笔。 阮豫达继续说:“最重要的是,他们也缺了一个人。杨策兄弟,会不会这次小秘境的比试,就是看哪个队伍先找到缺的那个人?天下赛的小秘境危险性不大,很少有出现死亡的情况,这下可以安心了。” 洪锦仪嗤笑道:“是,也不用担心她饿死。” 杨策打断她的话,直接作出决定:“先吃东西,等剩下三人醒来,我们想办法去找万语兰。既然是天下赛的小秘境,有些什么秘宝也都被前人拿光了,暂时不用考虑这方面。我们以磨炼配合和找人为第一目的,兼顾猎杀异兽获取兽丹,最后考虑秘宝,明白了吗?” 其余人点点头,开始分工准备烤肉,就在肉香渐渐升起的时候,远方传来异兽的嘶吼声,显然有队伍遇到了棘手的异兽开始战斗。 “杨师兄,这样的感觉,应该是三阶异兽吧?”洪锦仪回想起他们遇到三阶异兽时狼狈的样子,恨恨道,“究竟是怎样的队伍,敢去动三阶异兽!” 杨策第一时间想到了方宇,天下赛的小秘境会把新弟子和老弟子分开,在他知道的一些学府队伍中,方宇的队伍绝对属于顶尖实力。 米怜对战斗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其他人都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她就缩在后方继续看着火候,突然注意到有一条蛇攀在树枝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普通的蛇米怜可以自己解决,但这条蛇背上似乎鼓起了什么东西,鳞片颜色鲜艳,一看就是剧毒,在米怜尚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突然露出毒牙,她连忙喊一声:“救命啊!” 洪锦仪第一个冲过来,抓住蛇的七寸往地上摔,却被蛇缠住了手腕,没有摔出去,反被咬了一口。 肌肤细嫩的手指瞬间黑了一块,洪锦仪脸色苍白,划开伤口放血。 同时,远处战斗似乎突生变故,一条巨大的藤蔓冲天而起。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万语兰是背朝太阳往东边走的,在没有目标时纯粹是因为东方在印象里比较吉利。 当然也不能走太远,走丢的时候原地等最保险,她只想就近找一个地势高又便于逃跑的地方,放个信号后躲到附近观察。 然而一直没有野兽骚扰的好运只持续到睡醒,万语兰没走太远,就发现了巨大的脚印。 脚印边有血迹,仔细查看后还能发现有功法留下的痕迹。树叶上的焦痕、凹凸不平的泥土、四处倒伏的灌木,无一不说明这里有一场战斗。 虽然希望是杨策他们来找自己,万语兰不敢马上跑过去相认,借高大树木隐藏自己,追着痕迹赶了过去,一直追到一潭泉水边才看到有不认识的修士在与异兽战斗。 不是杨策他们,甚至不是方宇,不是方如崖,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也就是说,有别的学府在,这里的确是天下赛小秘境。”万语兰躲在树后,熄了上去打招呼的念头。 这个队伍看起来关系不太好,内部就剑拔弩张。 “练师姐,求求你,龚师兄快要死了!” 然而没有人理会躺在地上血流满身的人,被称作练师姐的少女手上的动作万语兰很熟悉,她在抽取植物体内微薄的生命与灵气,供给还在战斗中的同伴。 说话的这个小女孩,她的请求没有引起别人分毫注意,只能站在一边干嚎,按着龚师兄腹部最大的那个伤口,却不会止血。 万语兰估测这位龚师兄的出血量,没有立刻治疗就要没命,她不想参与别人的战斗,只能偷偷救人,在树木掩护下绕到离伤员最近的地方。 战斗中的人没有发现异常,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听到树丛里窸窣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哭嗝:“谁?” 片刻后没动静,她哇得一声又大哭起来:“练师姐,树后面有东西!” 这一嗓子嚎得万语兰掐手决的动作都抖了一下,要不是她控制精准,从那位练师姐顾及不到的地方偷偷转来的生命力和灵气,就要泄到空中浪费掉。 好在那边几个战斗的修士都很认真,没理会这边。 万语兰偷着观察他们战斗的动作评估实力,一边悄无声息地把草木生命力转移到龚师兄体内。 小姑娘的哭声弱下来,她犹豫地微微抬起手,马上又按下去,反复几次,终于确定师兄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凝结,血都止住了。 万语兰心里一松,刚想溜远一点,余光瞥见小姑娘从胸口摸出一个小小的罗盘,罗盘指针正对着自己,发出一点极浓重的绿光,那个小姑娘惊讶地抬起头,正好和她对视。 隐藏在树叶中的万语兰非常清楚她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可能会吓一跳,正在进一步解释身份和退一步离开间犹豫,呆住的小姑娘突然扯着嗓门大喊:“练师姐,有树精啊!”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教过她出门在外要言行谨慎,否则容易惹祸,仙途绝对走不远嘛! 万语兰非常想敲敲她的脑壳,里面可能有水声。 总是被点名的练师姐终于骂了一句:“宫小雨,你给我闭嘴!” 宫小雨抿起嘴唇,强忍着,过了一会儿低下头,眼泪不断往下掉,声音压低了没有传过去,万语兰却听得清楚,本想退远偷听、打探消息,一时间实在是可怜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眼泪能将衣服打湿一大片,大概很喜欢这个师兄。 不管是正在战斗的那几个,打二阶异兽都如此麻烦,还是看起来一点功法都不会,只有一个不知道何用的罗盘的宫小雨,水平都不怎么样。 万语兰看到过没有天赋的人是什么状态,玄正学府里也有一些三灵根的弟子,到现在都没有摸到练气的门槛,捕捉不到空气中的灵气,无法引气入体。 加之很多学府的新弟子都受到了袭击,宫小雨所在的学府可能已经窘迫到用她来凑数了。 宫小雨听到了叹息声,小声问:“树精姐姐,是你吗?” 万语兰心里又气又想笑,抖了抖树枝算是打招呼。 宫小雨反而沉默了,她看到师兄师姐们战斗结束,想要扶起师兄请练师姐救治,谁知道对方看都没看一眼:“这种伤活不成了,宫小雨你给我过来,不要管他了。” 宫小雨呆住了:“怎么可以……”她下意识想把师兄扶起来,但是被练师姐的眼神制止。 “你要是想陪他就一起留下,两个废物这么多事情,谁有功夫伺候你们。”这位姓练的女修在万语兰看来不过也就是练气阶,满脸的傲气简直能超过杨策小少爷,“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跟我们走,还是留下来陪他!” 刚有人小声劝她这样不好,天下赛要考虑合作,她拔高嗓门质问道:“常师兄都失踪了,你们还有心情关注两个废物?” 对方马上赔笑脸道歉。 对方也失踪了一个,看来是每个队都会遇到的情况。万语兰心里一松,把这里的人数了一遍,果然是九个,和队友汇合一定是这场比赛的要求之一。 宫小雨咬着下唇,飞快地瞥了树林里一眼,终于下决心道:“我要和龚师兄留下来。” 练师姐冷笑一声:“宫小雨,你真是给脸不要脸,若不是你师尊是阵修的前辈,我何苦迁就你这么久,自己等死吧。”说完转身就走。 其余人也只是带着些许怜悯地看了宫小雨一眼,都跟着离开了。 等人都走光了,宫小雨强迫自己挺直的背部才松缓下来,她低头查看龚师兄的伤情,确实已经脱离危险,转头问:“树精姐姐,你还在不在……我可以跟着你吗?” 万语兰探听到了想要的消息,自然不会跟着他们走,这时候躲也没意思,便走了出来,蹲到龚师兄身边,掐手决的动作隐藏在长长的袖口中,伸到他伤口上方。 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而龚师兄的大小伤口慢慢愈合,除了腹部沾着大量血迹看起来仍然狰狞,别的小伤已经不碍事了。 “你好厉害啊,练师姐说这种伤□□不成了,你一下子就能治好!”宫小雨眼角还沾着泪水,却露出笑容,甚至没有对练师姐等人的任何恨意,“让我跟着你吧!树精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要不要我给你起名字?等龚师兄好起来,我们找出去的办法吧,你想不想到外面去?” 万语兰听着她一个人不停地说下去,思考着一只树精这时候会有什么反应,然后用藤蔓缠住了她的嘴,吐出一个字:“兰。” 宫小雨发现藤蔓缠得并不紧,小心地把藤条一圈圈解开,生怕弄疼她:“是兰花的兰吗?”她看看手中的藤蔓,再看看万语兰身上长出的小芽:“不像啊。” 一顿单人对话后,万语兰扒下这位龚方明师兄的衣服,趁着宫小雨给他包扎腹部伤口的时候,去水潭边把衣服洗干净,回来就看到宫小雨把伤员横抱了起来,一脸开心地说:“小兰花我们走吧!” 万语兰一时犹豫,她的第一目标是找杨策,宫小雨跟在身边的确是个累赘,但她一时好心,只能好人做到底。带她回到那个练师姐那里去是不可能的,最多安全带她出小秘境。 天下赛不可能把大家安排到很危险的小秘境中,龚方明身负重伤一定是自己实力太差,又倒霉。 于是她带着宫小雨原路返回,想往另一个方向去找适合放信号的地方。 结果迷路了。 来时明明是背对太阳,这会儿跟着太阳方向走,走了远超刚才的时间,却没有回到自己醒来时的空地,万语兰面上不显,心里慌得要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做的记号都很隐蔽,明明是跟着记号走的,为什么突然就走错道了。 万语兰观察四周,眉头略微皱起,突然伸手贴到宫小雨胸口:“这个,拿出来。” 宫小雨脸涨得通红:“小兰花你,你,等一下,是不是要罗盘,我马上拿出来!”紧张地手一松。 万语兰连忙伸手把人接住。 宫小雨手忙搅乱地拿出罗盘,一阵摆弄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兰花,你要去哪里啊?师尊给的罗盘只能看阵看人,但这里是小秘境内,罗盘不一定能找到出口……你本来就生活在这里,也不一定是想出去吧,要找什么东西吗?” 其实万语兰只是听说她师尊是阵修,想让她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被布置阵法,导致她迷路,在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给自己加了多少莫名其妙的身份设定时,沟通不便成了最大的问题。 万语兰后悔一时兴起装兰花精了,刚想开口解释,一只颇为眼熟的大蝴蝶,脚上黏着一片颇为眼熟的止血草花瓣,慢悠悠地从眼前飞过,钻进层层树叶间。 树叶后是一颗枯树烂出的树洞,树有三人宽,烂出的树洞足够一人通过。 万语兰盯着树洞看了一会儿,突然发觉树洞那边的草木和周围有着微妙的不和谐,用藤蔓试探了一下,突然发觉不对劲,这树里面,另有一个空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藤蔓探进树洞里,顶端突然闪过电光,伴随着焦味烧了起来。万语兰马上切断藤蔓,顶端燃烧的那一截掉在地上瞬间化成焦炭。 豆藤失去了一个分支的顶端,这个分支就不能再变长了,好在没有用主藤去试探。 这点损伤无关紧要,只是收回来的豆藤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受伤的分支慢慢往回缩,变成主藤侧面一个焦黄的叶芽,等脱落后才能长新的。 万语兰抚摸着手腕上软塌塌的一圈纤细豆藤,思量片刻,从边上折了一截树枝再去试。 这次电光更不客气,瞬间沿着树干冲了出来,吓得万语兰立刻松手,直到树枝落地烧得渣都不剩,火才熄灭。 电光脾气之差仿佛不容任何试探,刚才飞进去的蝴蝶就像幻觉一样。 万语兰还想再试,被放在树下的龚方明突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腹部伤口都崩裂了,吐出一口半凝结的淤血:“这位师姐,不要再试了,这应该是阵法,试不开的。” 他重伤未愈,脸色苍白,唯有眼神清朗诚挚,认真地看着万语兰,传达出“请听我一言”的意思,一股子文臣死谏的气势扑面而来。 “龚师兄,你醒啦!”宫小雨欢快地跑到龚方明身边,动作熟练地帮他重新包扎伤口,“小兰花不是门派里的师姐啦,她是兰花树精姐姐,是她救了我们。” “我一直都醒着,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只是无法彻底恢复意识。”龚方明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肯配合宫小雨的傻话,原本心怀警惕担心自家孩子被骗走,半昏迷中听着外界的动静,慢慢就对这位“兰花树精”放下警惕。 原以为能有如此实力的会是年纪稍大的师姐,他喊完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和宫小雨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发间衣缝里都长出嫩芽,衣饰精致,长得粉雕玉琢,灵秀可爱,怪不得被当成花精。 龚方明无奈地跟宫小雨解释:“这位师姐是别的学府的人,不是什么兰花什么树精,她陪你玩呢。” 虽然花精小姑娘年纪小,已经一闭眼把人叫成师姐了,龚方明决定不改口,就当以实力论辈分吧。 宫小雨扁扁嘴:“真的不是兰花树精吗?” 所以这次是兰花树精,这又是什么品种,世界上有兰花树这种东西吗? 万语兰庆幸龚方明是个有脑子的人,顺势不装了:“你可有办法破阵?” 龚方明摇摇头:“我与小雨同出一门,师尊虽是阵修,并未教导我阵修的东西,毕竟只是在学府寄名……” 万语兰点头表示理解,封芷汀也没教过她什么独门绝技。 “这位师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闯阵法,天下赛的小秘境中每五年来一次比赛,不会有什么珍贵又易得手的东西留在这里。你是独身一人,我们学府原本也缺了一人,可能正是小秘境的试题。”龚方明言辞恳切地分析利弊,“和队友汇合,赢得头筹才是要紧事,请师姐莫要冒险。” 宫小雨拿出罗盘想说话,被师兄按住手制止,不解地眨眨眼睛。 万语兰听得出来句句都是为她着想的话,也知道自己硬闯阵法实在危险,雷火同源,打在她身上一样能烧起来,只是:“我看到一只蝴蝶飞进去,有点在意,进而想一探究竟,并非冲着什么秘宝,只是好奇。” 这样单薄的解释不足以回复龚方明的善意,万语兰又说:“我再试几次,不行就退;若我进去了,你们愿意等就在这里等,不愿意等就自己走。” 龚方明松了手。 宫小雨蹦蹦跳跳地拿着罗盘给万语兰献宝:“小兰花师姐,我师兄不会破阵,但我会啊!虽然我修为不行,看阵可以只凭法器,不靠修为的。” 说完怕万语兰不信,她拿着罗盘念念有词,在树洞周围走了几圈,开始破阵。 龚方明强撑着自己坐起来,看宫小雨破阵的时候语气里带出一点遗憾和欣慰:“别看小雨平时有些稚气,对于阵法的事情却从未出错过,她天生是做阵修的好苗子,师尊私底下已经收她当亲传了。” 不管万语兰听没听,给不给反应,龚方明小声地说下去:“师尊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不许她轻易动用罗盘,怕其他弟子嫉妒,这次出来也嘱咐我照顾好她,可我真的没本事。” 原以为是单恋,现在看来倒像是有情人就缺个捅窗户纸的机会。 万语兰小声说:“没关系,缘分这种事你想有就能有,时间还长,保不齐你们之间缘分天定。” 龚方明奇怪地看了万语兰一眼:“师姐怕是想岔了……” 没过多久,雷电声唤回万语兰的注意力,树洞之间的电光阵冒出最后一丝蓝紫色的雷电,消散了。 宫小雨有学有样地用树枝试探,果然没有再烧起来,兴奋地跑到树下向两人报喜:“龚师兄,小兰花师姐,我破阵成功了!” 万语兰起身要走,看到宫小雨眼巴巴地拦住自己,耐下性子问:“还有事吗?” “小兰花师姐,你真名叫什么啊?”宫小雨忙活半天连真名都没求到,泪光隐隐,还没等真哭出来,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了她头上。 万语兰终于放缓声音,哄道:“我叫万语兰,这是真名字,没骗你。别哭了。” “小兰花我和师兄在外面等你,要小心一点,呜呜呜……” 万语兰不擅长对付依依不舍的离别气氛,直接踏进树洞。 霎时间风云突变。 - 光阵法后的空间里,天色混沌发灰,层层雷云聚集在空中,远处是不断打下的蓝紫色惊雷,四周遍布草木残骸,一看就是被雷火烧光,变成一片废墟。 万语兰用安叶给的特质布料裹住手,她全身从衣服到鞋子都是这种辟火的材料,在她学会用自己的灵力辟火前必须小心。 地上的焦炭都闪着雷光,万语兰捡起一块看了会儿,觉得不是什么值得收藏的好东西,又去找蝴蝶。 一片混灰焦黑的颜色中,大蝴蝶带着浅红色的止血草花瓣,飞到一棵烧焦的树边,把花瓣丢了下去。 随着花瓣飘落的优美姿态,树下一团灰色突然动了动,露出一个人类的侧脸,花瓣贴着他的脸颊滑落,掉在地上。 树下的少年衣服破烂,在花瓣落地时平淡地对蝴蝶说:“无用,不必再送了。” 大蝴蝶拒绝这个提议,飞起来又要往外,万语兰眼瞧着少年脚边零零碎碎堆着花瓣和花蕊,知道它差不多把一整朵止血草花搬过来了,气道:“好啊,拿我的花,跟别人献殷勤!” 结果蝴蝶飞到了她的盘扣上,似乎还想讨一朵止血草花。 “没有没有,这里没有了。”万语兰吓得倒退一步,从储物镯里摸出没有发芽的一小袋种子,“剩下的都在这里,但是……” 这里都是雷光,灵气中没有任何木的存在,无论修炼还是使用生灵诀,都不可以。明明修炼吸收的仅是灵气,弱小的修士就是不能在不适合的环境里修炼、战斗。 万语兰想溜了,这里根本不适合她,在外面看的时候明明是茂盛的草木,一进来才发现都被雷劈过。 这个人,应该也是哪个学府被分开的落单弟子吧:“你不出去吗,每个学府的队伍都被分开了,你也落单了?我是木灵根,出去以后可以帮你治伤。” 少年头也不转,声音毫无波动:“你破了我的阵法。” “你就这样以为吧,这是什么地方?”万语兰走到他正面,突然看到了一截焦黑的胳膊,“你的伤……” “这是云雷之地。”少年身体上有大片的炭化烧伤,隐约可见焦色的骨骼,双腿和右臂已经不能动了,而他本人仿佛没有痛觉,“出去,你不该进来。” 顿了一下,又说:“它追来了。” 这样的伤势本该必死无疑,止血草根本救不回,万语兰两手准备的治疗手段同时落空,听到雷声变大,不安地问:“什么东西追来了?” “云中有雷兽,这里是它的窝。” 少年眼中无悲无喜,仿佛留在这里等死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修炼而已,这里适于我,却不适合你,快走吧。” 万语兰在这里不能修炼,灵气中全是雷电,她吸一口就能烧起来,但少年却说这里合适他修炼——莫非是雷灵根! 与他身上焦黑伤痕对比的,是白皙的肤色,与雷之暴怒相对的,是空无漠然的态度。他看着万语兰时眼神像是落在遥远的地方,说:“把它也带走,不要回来。” 说完闭上眼睛,静静等雷云与雷兽靠近,任由蝴蝶绕着自己乱飞。 万语兰急了:“伤成这样,哪是适合在这里修炼的样子,能动吗,我背你出去!” “与你无关。” 片刻安静,黑暗中的少年听到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原以为已经离开的女孩子用一种教育人的口吻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让人放心离开啊。” 关心?没必要。 不是没想过一个人跑,万语兰只是觉得这样负罪感太大,还是走过去想抱起他往外跑,指尖刚碰到他衣服,被呵斥道:“别动我。” 灰衣少年皱起眉头:“地下还有别的东西。”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万语兰被他的说法吓了一跳,以为下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看到被雷劈开的树缝直通地下,凑过去探头张望。 下面不是尸骸不是鬼怪,是一窝绒毛初初长齐的小狐狸,两只灰色一只白色,身上包着一丝雷光,睡得香甜。 你把人家孩子压在这里,怪不得要被雷兽劈啊! 万语兰气得想跺脚:“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 “我出不去。”少年道,“这里有奇异的禁制,找不出规则我就无法离开。” “那我也出不去了。”万语兰无所谓地在他身边坐下,“想想别的办法呗,比如打倒雷兽?” 少年的眼神落到万语兰胸口的蝴蝶上:“雷兽三阶,若以人论,是筑基初期的雷灵根术武双修。” 这还真是难办。万语兰数着储物镯里的东西,她有好几个安叶给的护身法器,拿出一个挂在少年身上:“我们不要相互自说自话了,认真点想想办法吧,你身体还撑得住吗?” 少年完好的左手捏着护身玉牌掂量片刻,终于道:“暂时无碍,但不可移动。” “那好,我先试试能不能出去,外面有人在等我,最好能出去讨到丹药。”万语兰说着,起身抖落身上的大蝴蝶,“我有个想法一定要试,既不贪图你什么,也不会一去不回。” “好。” 万语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驰跃。” 见他不多说一个字,万语兰起身离开:“在这儿等我。” - 万语兰走到进来的地方,还能看到等在外面的龚方明和宫小雨,尤其宫小雨情绪激动,似乎叫喊着想让她快点出来。 这层隔绝和她进来时没什么区别,万语兰捡起散落四周的黑炭丢出去。 黑炭毫无阻碍地掉落到外,万语兰再伸手。 毫无阻碍地穿了出去。 宫小雨手上拿着一把野花,凑过来塞到万语兰手中:“小兰花师姐,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没,只有个受伤的雷灵根,应该也是落单,我还没问他归属哪个学府。”万语兰把野花捏在手里,运转藤术,野花变成了纠缠在一起的花藤,做成网状披在身上:“里面都是雷电和焦炭,没有什么好东西,还有三阶异兽,你们躲远点,我想办法把那个死脑筋带出来。” 宫小雨还不明白其中凶险:“是师姐认识的人吗,我去帮忙。” 万语兰轻轻推了她一把:“乖,一边去,躲远点。” 龚方明知道三阶异兽是什么概念,拉住师妹不让她凑热闹:“万师姐,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万语兰看龚方明不像是客气,认真道:“你们身上有没有治伤的丹药,还有别的什么法宝都行,借我一用,等我找到同伴,或者大家到了京城,加倍奉还。” “好。”龚方明一口应下,从腰带里抽出一个扳指,“这里有一点普普通通的疗伤丹药,还有一把普通矿石炼制的刀,是我们学府给的,万师姐将就着用吧。还有一些师尊给我们的阵法。” “我与小雨帮不上别的忙,万师姐勿要见怪。” “人之常情。”万语兰清点过丹药,把一个个阵法画轴的作用问清楚,说:“我也就是试试看。” 不行就跑呗。 宫小雨摸遍全身发现身家都在龚师兄那里,自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心一横:“小兰花,我只有这个,你拿去用吧,出来以后还给我。” 小小的罗盘表面有金属光泽,玉石镶嵌在周围,刻画着复杂的纹路,看得出是好东西。宫小雨递过来的时候表情不舍,然而下定了决心般举着手臂,好长时间没有放下。 万语兰最终还是拿了这个罗盘:“怎么用?” 在宫小雨的讲解声中,树洞里有隐约的雷声传出,雷云已经很近了。 - 大蝴蝶扇着花里胡哨的大翅膀,慢悠悠地飞在少年身边,他一身破烂衣服,没有任何可用的法器,仿佛只有玉牌护身,突然问:“你说她会回来吗?” 无法说话的大蝴蝶停在他肩膀上。 [你信她的鬼话?没人会回来,不是早该看清了吗。] [贪图宝物进来一看,没东西就走了呗,你做雷光阵又有什么用呢,照样进来看一圈,丢下你跑了。] 少年用手指描摹着护身玉牌上的纹路。 [一个破玉牌就把你迷住了?等着吧,雷兽到你面前她都不会回来。] [你杀了它的伴侣,捅了它的老窝,还想带走它的孩子,你应得的,都是报应!] “你杀的。” [都一样,反正是一起死,你求我啊,求我就出来救你。] [你真的以为你师兄师姐是好心告诉你这个云雷地?你以为你师门里谁还想要雷兽的幼崽?你以为那个女人会回来?他们想你死啊!] [人类都是这样的,一直是这样的,我们才是同一个人啊!] 雷云逼近,失去伴侣的母雷兽咆哮着冲回巢穴想救自己的孩子。少年左手还拽着玉牌,焦黑的右手上聚起雷光:“若我一生……” 若我一生,只值得这样一点善意。 [你不想死吧,死在这里一切都没有了,快给我,把身体给我!] 若只有这一点光亮。 雷光聚集将要打出,而不远处的雷云压下几乎贴近地面,藏在云中的雷兽母狐狸眼角崩裂,溅射出鲜血。 千钧一发时,铺天盖地的藤蔓遮蔽视线过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说了会回来就是会回来,我又没来晚。” 像是春日里第一声惊雷炸响,藤蔓上开出明艳的花朵,万物复苏。 - 万语兰嘴上说得从容,心里并不轻松,她是在走钢索,不知道藤蔓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 这是一场豪赌。 野花也好,种子也好,都在外面催发到最合适的状态,挂在身上带进云雷之地,在接触雷光的一瞬间藤蔓下端插入地下,中部外凸变成一个中空的球形。 万语兰站在里面,云层里劈下的电光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雷光被藤蔓上的花朵吞掉,花朵落地,再由藤蔓吸收。 完美再现学府测试时的场景。 雷光里的灵气变成藤蔓的养分,变成旺盛的生命力,万语兰站在其中左右手同时动作,操控长蛇一样的藤蔓如鞭子一样甩进云层,厚实的一声,野兽的哀嚎从云中传出。 同时,藤鞭被雷火点燃,几息之间烧净。 万语兰跃跃欲试,三条藤蔓同时升起,这就是她现在能分心控制的极限。 雷光不断,花朵像是永远吃不饱,一朵朵炸裂,一朵朵盛开,美丽中带着古怪的诡艳,实质的雷电导入地下,其中的灵气变成万语兰储藏在体外源源不断的灵力来源。 这一瞬间,她的实力超过了真实修为。 控制藤蔓,万语兰从来只用一只手,另一手掐的是生灵诀,从护在周围的藤蔓里,抽点无关紧要的生命力出来,转给身后的少年。 撑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吞掉来自攻击的灵气,万语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它吗,我只能骚扰,怕是撑不了多久。”故意把生灵诀作用在他腿部,为的就是能一起跑。 普通花草是有极限的,豆藤更强韧一点,但是她不舍得用。 “出不去的,云雷之地乃天干小秘境试炼地之一,第一个进来的人,若不杀雷兽,就出不去。” “你知道得倒是很清楚。”万语兰说着,想把藏在云间的雷兽摁倒地上再揍,“藤术缚。” 长藤结网,雷兽也似感到危机,从云层里探出头,口中蓄起一个雷球。 藤网扑向雷兽的一瞬间,雷球冲着万语兰打下来。 那一瞬间,迎着雷光,隔着藤网,万语兰的表情变得不真实,她目光炯然,嘴角上扬,透露出狂气。 雷球打在在蹭蹭藤蔓上,来不及吞吃吸收,超量的雷电终于烧着藤蔓,雷兽头兜着破烂的藤网冲下来,万语兰喊道:“能跑了吗?我引开它,你在后面找机会动手。” 说着,把龚方明的扳指扔给他。 一条细藤从枯树裂缝里抽出,绑着一只小狐狸飞过雷兽眼前,万语兰从藤球里钻出:“来啊,来救你的孩子啊!” 她看似舍弃了藤球盔甲,手腕上的纤细豆藤带着雷兽幼崽拔腿就跑,极怒的雷兽边追边张嘴,又是一颗雷球将要喷出。 万语兰一路往出口处跑,在接近出口的位置被追上,看见灰衣少年也追了过来,她一咬牙拿出了阵法画轴和护身法器:“藤术刺。” 勉强挂在雷兽头部的破碎藤网突然活过来般长出倒刺,雷兽动作一顿,同时锦帛撕裂,画轴打开,上面复杂的符文里喷出爆炸般的火光,袭向雷兽头部。 火光和含在嘴里的雷球同时爆炸,雷兽的哀嚎含糊不清,爆炸的风浪砸在万语兰身上,直接把她冲出云雷之地,愤怒的雷兽紧追出来,它背上插着龚方明的剑,单手握剑的少年也被带了出来。 “真的不能进去,里面很危险的!” “你让开,小秘境的试炼之地多有宝物,我们偏要进去!” “艹这是什么!” 雷兽的吼声响彻云霄,万语兰乐得祸水东引,直接扑到刚来的一群人中,同时趁乱,向杨策发出第一个信号。 无数长藤缠绕在一起,如立柱一般冲天而起。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拔地而起的藤蔓如信号,雷兽濒死反扑的狂怒本就吊紧了众人的神经,异象徒生,如同火星子落在草垛,瞬间燃起修士与异兽的战火。 低级的功法乱飞,万语兰收回豆藤,把嗷嗷叫的小狐狸藏进袖子里,另一手接住龙驰跃,两个人狠狠砸在地上。 为了保护小狐狸,万语兰死撑着没有翻滚卸力,若非有藤蔓垫在身下,能活活磨掉一层皮肉。 看到龙驰跃脱力地趴在自己身上,万语兰不再克制,最大限度地使用生灵诀给他治疗:“还撑得住吗,你怎么会被带出来?” 龙驰跃咳出一口血:“可能是,雷兽出来了,禁制条件不成立。” 万语兰来不及细想禁制条件,她知道祸水东引,别人何尝不是瞬间混乱后反应过来事情原委,在众人矛头对准自己之前喊道:“各位师兄师姐,这只是一只三阶异兽,已经被打到重伤,后继无力了,求各位出手相助,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保命!” 能苟且偷生就苟且偷生吧,万语兰深怕一个人的话还不够可信,拉龙驰跃来做旁证:“你也快表态啊。” “等一下,这是……龙师兄?” 来着这一队中有人认出了龙驰跃:“龙师兄,是龙师兄吧!” “龙师兄真的来闯云雷之地了?” “这里面就是云雷之地?” “是你认识的人?”万语兰皱起眉头,抹了一把喷满自己衣襟的血迹,把龙驰跃扶起来。 这些人听说可以把三阶异兽完全据为己有,也不在意被人当枪使了,其中一个女孩子脱队来辨认,确定是龙驰跃后委屈地憋红了眼睛:“龙师兄,你就这么喜欢白师姐,她说要小狐狸你就来给她找吗?” 万语兰正想看戏,衣角被抓住,龙驰跃强撑着忍住身体恢复带来的虚弱和麻痒:“不是。” “嗯,你说什么?”万语兰凑近。 龙驰跃生平第一次解释,平淡的声音在磕磕绊绊中说:“不,不是为了白薇。” “不是就不是呗,起来,我们躲到后面去。”万语兰想站起来,刚好宫小雨过来扶住她,两个人终于站起来。 “龙师兄我有丹药,我带你去治伤。”扶起龙驰跃的女孩子对万语兰鞠躬,“师妹周彤,是剑南道昆仑学府的弟子,这次寻回龙师兄多亏师姐相助,出秘境后定有重礼相赠。” 龙驰跃盯着万语兰,似乎在等她的反应,看到她没有明显的异常神色,才把扳指放到万语兰手心里。 万语兰把扳指上的血渍擦干净,对周彤说:“我是江南道来的,玄正学府万语兰。” 确定自己救的的确是一个学府的顶尖弟子,万语兰虚荣心涨得飞快:“周师妹不必跟我客气,快带他疗伤去。” 等他们离开,宫小雨才凑过来:“小兰花师姐,这就是你救出来的朋友吗?看起来好凶啊。” 万语兰把罗盘还给她,扳指还给龚方明:“也就是顺手救一救。”主要是为了测试藤蔓吸收攻击中灵气的能力。 以花盘吞纳灵气,以藤蔓吸收存储化为己用,这套方法一直在万语兰脑中循环,在学府的时候她偷偷试过几次,有成有败。 学府里必须低调,她都是小规模尝试,这次进入雷云之地,才突然兴起想要玩点大的。 明知道不成功就身死,她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一定可以。 想到冥冥中的预感,万语兰皱起眉头:“有点奇怪啊。” “奇怪什么?”宫小雨探过头来,被万语兰轻轻推开后也不气恼,嘻嘻哈哈地看着昆仑学府的弟子大战雷兽,完全没有害怕或紧张。 - 杨策赶来的时候正赶上雷兽最后一搏,神志全无的疯狂异兽已经不在乎万语兰还挟持着它的孩子,只顾着要杀她,口中雷光集聚,将要对着万语兰喷出。 结成球的藤蔓和落下的阵法都不如杨策动作快,他脚尖蹬地,在半空中捅出一枪,枪尖带火,穿透雷兽的皮毛扎进它喉咙,一只脚踢开抽向自己的尾巴,翻身到雷兽背上,把插在它背上的剑踩进肉里:“这把剑位置不错。” 最后一击的雷光球没能完成,颤巍巍地喷出后,被杨策随便扔出去的护身令牌挡住。 不甘的哀嚎声里,雷兽坠地。 昆仑学府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谁都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人抢了他们的猎物,直到看见杨策走到万语兰身边熟稔的样子,恶意猜测:说是什么都不要,这回有人撑腰,指不定要搞幺蛾子。 又猜测杨策的身份:莫非是单火灵根,看起来修为不比龙驰跃差。 杨策看到小青梅衣襟上的血迹,仔细确认她没受重伤后才松一口气:“怎么回事?” 万语兰乖巧极了,半点没有云雷之地里狂乱好战的样子,解释说:“是我惹的麻烦,请他们帮忙的,所以兽丹就不要了。” 杨策不至于盯着一颗兽丹不放,别的东西更看不上眼,但在听到是万语兰惹祸的时候下意识一巴掌削在她头顶:“你就不能安分一天!三阶异兽是你能一个人扛的东西吗!” 万语兰觉得,把阵法画轴扔完,她还真能把这只雷兽整死,只是对着杨策不敢反驳,尽量把语调放软:“还有宫师妹和她师兄,借了我阵法画轴和一些法器,那剑也是,所以……” 杨策了然,从气氛看出宫小雨和龚方明和那边昆仑学府不是一派的,过去互通姓名后:“多谢两位相助,感激不尽。” “不,杨师兄不要这么说,万师姐也救过我们,相互帮助而已,不值得感谢。”龚方明见杨策拿出锦袋以为是谢礼,正要退拒,谁知杨策胳膊一拐把锦袋送给了宫小雨。 看到宫小雨开心地收下“见面礼”,龚方明简直要愁白头发。 也就是这个时候,顾虑到大众水平而放慢脚步的阮豫达和洪锦仪带着其他人赶到:“杨策兄弟,万师妹没事吧!” 万语兰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抬起一条胳膊向队友们挥手:“我!没!事!” 杨策不指望米怜能去和昆仑学府的人攀关系,和这边落单的师兄妹结交后,主动到昆仑学府的弟子中问候,就算龙驰跃完全不给他好脸色,两方还是决定合作,一起找出去的办法。 万语兰等他们商量完毕,凑过去说:“能不能再让我进云雷之地一趟,我把它放回去。” 她臂弯里躺着的小狐狸缩成一团,偶尔会有无力的挣扎,万语兰也不是很想在还是它母亲后再养它,又去问龙驰跃:“它们三只小狐狸还活得下去吗?” 龙驰跃身上的伤看起来有所好转,整个人的气息却变得微弱,显然之前全是靠特殊方法支撑,现在反噬了,说话声有气无力,像是情绪低落:“它们可以自由出入云雷之地,小秘境中,比雷兽更强的不多,熬过幼年期就好。” 周彤看到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有点羡慕,故意问:“龙师兄,真的不给白师姐带这只雷兽幼崽回去吗?” 听到龙驰跃说不,又对万语兰道:“万师姐如果不想养,不如给我吧,它好可爱啊,我想养它!” “哼。”站在一边的洪锦仪发出标准的嗤笑声,“悉心培养的雷兽可以长到五阶,按修士的算法是结丹阶,万语兰,你可想好了,真的不要吗?” 万语兰左看右看,杨策一贯不掺和女孩子的纷争,他大概觉得五阶灵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又看向龙驰跃,得到了一句“由你做主”。 两边都让她自己决定的后果是,万语兰心一横把小狐狸塞到了洪锦仪怀里:“洪师姐,雷兽和金灵根还是很合得来的,我就算了,我还要辟火,吃不消雷电。” 转头又对周彤说:“周师妹,云雷之地已破,里面树下还有两只雷兽幼崽,你若喜欢便再去挑吧。” “这只……”周彤脸上挂不住,但想到之后白薇可能会有的脸色,还是决定去里面抱一只小狐狸出来。 无论昆仑学府还是杨策这边都不想错过云雷之地里可能有的东西,自发地聚集到龙驰跃身边探听里面的情况。 土中可能有雷击石,原本住着雷兽的那棵树砍倒就是雷击木,里面灵气浓郁,除了雷灵根也适合金与火灵根修炼…… 万语兰听着他一点点叙述,心里难受,这个死脑筋真的是完全不留底,别人问什么答什么,老实得过分。等别人问完了,她蹲下来悄悄问:“龙驰跃,你自己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出来。” 雷击石也好,雷击木也好,别的东西也好,她总能抢到一些。 谁知龙驰跃想了一会儿说:“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地方是师兄告诉他的;雷兽兽丹是师尊要的,他之前击杀公雷兽时已经拿到了;这只母雷兽的兽丹是万语兰求救的谢礼,他不能拿;白薇想要雷兽幼崽,本可以顺便给她带一只,现在突然不想了。 他自己进去一趟,好像除了修为,什么都没多。 万语兰见他不说话,只好自作决定:“我多给你找点雷击石吧,反正里面也没我用得上的东西。对了,我里面用过的那一招,那个藤球的事情,你别和外人说,我还没练成呢。” 龙驰跃愣愣地点头,突然被万语兰用手盖住脸:“又是这种表情,刚才也是,现在也是,我对你做什么了?” 龙驰跃压下心里不断吼叫的另一个声音,觉得这一刻连伤口都不痛了,轻声回答:“没什么。”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龙驰跃伤得太重,周彤和同伴商量后留了一个人看护他;米怜和洪锦仪也主动退出,把机会让给师弟师妹,这样一来两边人数持平,能在云雷之地里找到多少东西各凭本事。 万语兰进去过一次,知道里面就算藏着什么宝贝,自己明面上也用不了,把主意打到了另一只雷兽幼崽上,悄声问宫小雨:“你是什么灵根的,要不要也养一只小狐狸?” 雷对金和火比较友好,克木,被水、土克制,米怜是木水灵根木灵根强一些,对云雷之地敬而远之;姜晚晚是水木灵根,水灵根强盛,受雷的影响就小很多;洪锦仪是金木灵根,养一只雷兽差不多合适。 同理,雷兽不一定适合宫小雨。 宫小雨毫无防心道:“我是五灵根,可以养雷兽的,但是……真的给我吗?” 万语兰诧异片刻,没想到真能遇到书上说的极端特殊情况,转念一想五灵根才能在体内能达成力量相生相克,可能正是这一点,宫小雨才颇具阵法方面的天分。 只是五灵根看起来的确不适合修炼,宫小雨修为太低了。 边上杨策插了一句:“不过是只狐狸崽子,给你就给你了,怕什么。” 万语兰在边上起哄:“小雨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雷云之地里,周彤和万语兰一人抱一只灰色的狐狸崽子,等双方分完雷击木后,以雷击木到出口为分界线,划定了归属范围。 相较于昆仑学府各自为政的分头寻找,杨策直接指挥道:“李志魁、白锌,你们两个听柳华容指挥,把这里的地全部翻开。姜晚晚和戚叶嘉把雷击石找出来,我与阮师兄把远处探查一遍。雷击石与我们作用不大,到京城换成金叶子后你们几个分吧。” 万语兰嘴还没张,杨策就知道她不安分:“你给我在这里站好,不准跟来,不许乱跑,出去以后我再找你算总账。” 见小青梅还算给面子地答应下来,杨策才说:“师弟师妹都交给你了。” “知道啦,放心吧小少爷。”万语兰把他们送走,转头端起师姐架子,“看我干什么,干活,谁偷懒到时候金叶子少分一点。” 结果她的架子在小秘境外,在杨策那惊天动地的一句“三斤糯米糍”里已经掉完了,五个人都不怕她,嘴上说着“万师姐不要生气”“万师姐我们这就干活”,语调很明显就是在哄小孩子。 学府收新弟子的年龄限制是十二到十七岁,万语兰刚好是十人中最小的那个。 万语兰不想理他们,气呼呼地坐在雷击木被砍倒后剩下的树桩上,抱着小狐狸逗弄着,突然觉得腿上被戳了一下。 一条嫩绿的小树枝,从焦黑的树桩上长了出来。 “这是……”万语兰惊讶的盯着树枝,又蹲下来观察树枝和树桩之间的接口,发现街口附近的树桩悄无声息地脱落了外皮,露出里面新生的一层活的树皮。 死透的木桩,活过来了。 忙于寻找雷击石的人都没有发现,以木桩为中心,焦黑的土地里隐约泛起绿意,里面渐渐有了生命的气息。 想到一开始隔着树洞看到的云雷之地,是长满草木绿意盎然的地方,万语兰猜测这也是龙驰跃说的禁制条件里的一部分,当他作为第一个人进入云雷之地,杀死成年雷兽或把成年雷兽赶走后,整片云雷之地我被常理地开始复活。 如果这样,一个天干小秘境可以连续不断地为每一届天下赛做比赛秘境,也就说得通了。 万语兰隐约觉得,若一切都是周而复始的,把雷兽杀光抱走似乎不妥,可无数前代必然有人做过这种事,能有什么不妥呢? 两种想法在脑内搅和不停,万语兰烦躁地啧了一声,窝在怀里的小狐狸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不安地低声哀叫起来。 “乖,别叫了。”万语兰揉着小狐狸刚长满全身的绒毛,出于补偿心理,在树桩周围洒下止血草的种子。 小狐狸还是叫,脑袋不停地往外探。万语兰耐下性子由它闹腾,顺着这股力道,一直把它举到贴近地面的地方:“你到底想干嘛?” 突然想起来它会不会要解决拉撒问题,万语兰把它举远了一点,腿再移开,凹成一个不太好看的姿势。 结果小狐狸嗅了嗅地上的种子,又往树桩裂缝下,它的窝里探头。 万语兰索性把它放回了狐狸窝,这个窝她早就检查过,没有别的出口,现在再让它腻歪一会儿,离开前再抓出来倒不麻烦。 回到窝中的小狐狸在枯草和泥土中一阵翻腾,小尾巴不断地扫着四周尘土,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万语兰出于无聊才盯着它看,渐渐却发现了不对劲。 狐狸窝四周的泥土掩盖下,有东西在隐隐发光。 没过多久,枯草土屑全部扫开,一个刻有复杂的阵法的石盘暴露出来。石盘最中间镶嵌有一颗晶石,正发出幽幽白光,这绿光像是能顺着阵法的线条往外流,把整个阵法染得透亮。 灰毛的小狐狸仿佛对这个石盘有气,趴在上面两只小爪子勉强抱住晶石凸出的部分开始啃,终于把晶石弄了下来,叼给万语兰。 幽光在脱离阵法的一瞬间消失,鸡蛋大小的晶石透明无色,落到万语兰手掌上的一瞬间泄露出丝丝精纯的生命气息。 万语兰不敢大意,直接把东西收进储物镯,知道这石盘恐怕就是用来无数次“复活”云雷之地的,晶石则提供初始的生命力。 这样的好东西,不拿是傻子! 万语兰决定闷声发大财,趁着别人不注意,把树桩的裂缝劈大了一点,用纸墨反复拓印,直到得到完美的两份拓本才收手。 - 阮豫达一会儿检查四周环境,一会儿回头看树桩的方向,他其实看不清什么,但始终不放心,最终还是问道:“杨策兄弟,方万师妹一个人在那里恐怕不妥当,她是单木灵根,在这种地方不安全。” “她都敢一个人跑进来救人了,有什么不安全。”杨策心里也火大,“仗着安叶师姐给她做了一身辟火的衣裳,她都能翻天了!再说,谁放她一个人在了,师弟师妹陪着她,我就不信她还敢惹是生非。” 阮豫达无奈笑道:“杨策兄弟你担心过度了,万师妹就是有点小女孩的娇气,平时又依赖你,大多时候还是稳重的。” 杨策想起小青梅平日里种种不靠谱的行径,头疼不已:“那只是你看到的,阿语她,其实很孤僻。” “孤僻?”阮豫达皱起眉头,“万师妹不爱与人交际,但这么说实在是太过了。” “不是那种孤僻,她并非无法与人交往,无论你还是洪锦仪,只要她有心,和谁都能相处,龙驰跃和宫小雨这样奇怪的人她也能结交,我并非不放心她交友的能力。” 杨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比如自己听闻宫小雨是五灵根时,心里非常吃惊,面容上应该也有些表现。 可万语兰没有,她神情不变,也没有追问或惊叹,仿佛五灵根是一种普遍现象。 无数次,她在各种细节的观念上表现出与常理的格格不入,一点点堆积,堆积到杨策无法忽视的地步。 将异常视为通常,违背常理,偏离常规,姑且可以之为一种“孤僻”。 阮豫达还是没明白:“那你担心什么,万师妹同你一样是单灵根,天才孤僻一点未尝不可,何况我也没觉得万师妹哪里孤僻了。” 说完,他回忆起平日万语兰甜软的样子,憨笑着补充:“万师妹挺可爱的。” 三天两头气到吐血的可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杨策深觉外人恐怕无法理解万语兰奇怪在哪里,就像阮豫达只觉得她可爱,于是换了个说法:“就当是我担心过度,故意留她下来与师弟师妹们相处吧。” 天下赛的这个小秘境,叫做天干小秘境,其中有百个不同的试炼之地,作为给各大学府新弟子比试的小秘境,其中没有三阶以上的异兽,试炼之地也都范围有限。 云雷之地已经可以算其中最难的试炼地之一,然而除却雷兽,里面没有别的异兽潜伏,杨策和阮豫达跑到边缘处,仍然没有发现异常。 远离云雷之地中间的那棵雷击木,逐渐有野草的痕迹,待到边缘处,草已经有脚腕那么高了,其中偶尔有几株形态奇异的植株,阮豫达分辨不出,倒是杨策能认出一些药草毒草,开始评估价值。 普通的草药蕴含灵气后药效会拔高不少,毒草亦然,杨策把一些珍贵的品种都连株挖起,打算给万语兰养着玩,让她老是用豆藤实在太寒酸了。 挖得正起劲,低矮的草丛里突然飞起一直大蝴蝶,它绕着杨策飞了一圈,似乎闻到熟悉的气味,亲昵地落在杨策肩上。 杨策下意识往它飞来的方向看,发现一株半透明的兰花开在草丛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小巧的兰花开在另一株药材的阴影里,从半遮半掩在花瓣间的蕊盘到纤细的茎部都是半透明的,似有晨雾入水一般的白色夹杂在透明之间,只有花瓣尖上隐约带点粉色。 杨策也只能从外观上判定这是一株兰花,而它无枝无叶,仿佛只有光秃秃一朵花丛泥土中钻出,显得有几分诡异。 阮豫达看到这枝兰花,第一眼就被它绮丽的外貌吸引:“这花还挺漂亮的,给万师妹带回去吧。”却见杨策状似犹豫,问:“莫非有什么不妥?” “豫达兄你看,这它周围除了常见的□□草,没有别的草木,甚至土间没有丝毫绿意,仿佛这一圈土地是死的。” 阮豫达仔细一看,果然,以两株花草为中心,周围一片碗口大小的地方上没有长任何别的野草,和周围野草茂密的样子完全不同,像是刚有人挖了个土坑把它们种下去。 只是片土地面积太小,多亏杨策谨慎,换做他肯定直接忽略过去:“莫非草木也有领地?” “我倒是知道□□草绝无领地一说。”杨策扯了枝杂草去试探,“若有问题,也就是这柱兰花……这!” 草叶碰到泥土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攀附到上面,拖着草叶往下拉。 杨策指尖点起一星火光,顺着草叶烧下去,那股轻微的力道瞬间撤离,而整枝兰花颤抖了一下。 阮豫达同样看到这一幕,觉得浑身发毛,以他侧面的视角,能清楚看见土地下钻出半透明的细小触手,同样是晶莹剔透的质地中带了雾气一样的颜色花纹,谁知道看起来精致漂亮的花枝下是什么东西! “看来这一小片地方,是被它吃光了。”杨策不在乎花根触手的这点力道,根本毫无杀伤力,“就是要这样的东西,用起来才有意思。” 兰花美丽的外表完全符合他的口味,有攻击性再好不过,软绵绵的豆藤起来就靠不住,这样的花配万语兰不是正好。 杨策多小青梅手腕上的豆藤早有意见,这兰花来得正好,虽然诡异了点,不至于危险。 这样想着,杨策指尖带火,绕着兰花转了几圈,确定它的根部不再出来捣乱,把这一碗口大小的土地完完整整地挖了出来。 随着泥土一点点抖落,兰花根部完全暴露出来,它只有寒酸的五条纤长根须,三根委屈地缠在□□草的根须上,末端相连,竟像是长在了一起,另外两条根须已经被烧短一截,安静地垂下。 估摸着如此伤势暂不致死,杨策翻来覆去检查兰花,还用草叶和别的药材逗它,确定没有危险性后,连□□草一起装进玉盒子里。 “杨策兄弟,此地不对,你看地上!” 随着兰花离地,碗口大的空地范围竟然渐渐扩大,四周草木逐渐枯萎,以异常的速度朽烂,化成泥土的养分,如瘟疫般蔓延。 眼看范围到脚下,阮豫达连忙喊杨策一起离开:“快走!” 很明显这株兰花就是这附近草木的中枢,既然最珍贵的东西到手,杨策不再迟疑,转身就跑。 枯朽的范围不断扩大,原本草木茂盛的云雷之地边缘,逐渐变得和中间焦黑区无异,直到两人踩上完全焦黑没有一丝绿意的土地,追在身后的枯朽才停止。 大蝴蝶慢悠悠地飞着,再次落到杨策身上,仿佛之前一直在天上看两个人狼狈奔逃。 本以为最险的时刻过去,危机却只是缓了一口气,紧接着卷土重来,这一次不是草木枯朽,整个云雷之地剧烈震动起来。 “地震?”杨策第一时间观察是否是大型异兽踩出了震动,突然视线一暗,抬头看见深灰的浓厚云层在自己头顶聚集。 “不好,豫达兄,继续跑!” - 突如其来的震动把每个人从疯狂挖地的状态里惊醒,柳华容带着大家已经挖出很远,雷击石的产量不高,其中大多也只是带点雷电,品质高的不多,却也足够装满他们身上的储物法器。 万语兰正在把他们挖到的雷击石分类整理,看到天上雷云聚集,马上想到之前雷云离雷击木越来越近的场景,如今雷击木成了个空壳木桩,雷云居然还能再起。 事不宜迟,安全要紧,她对远处几人喊:“快!都出去!” 远处杨策身上的金火色在一片灰黑的中格外显眼,第一道蓝紫色的雷电从云间落下,就像打在他们身后。 “杨师兄他们还没回来!”姜晚晚脸色难看,“万师姐怎么办,我们去救吧!” 李志魁反驳她:“救了你背?还不是一起跑。” 好歹他们考虑着救人没有扭头就跑,万语兰不计较这些废话,独身一人往杨策那边冲,丢下一句:“几个练气,跑得过我们再说吧。” 李志魁和姜晚晚瞬间闭嘴,白锌提醒修为较高的戚叶嘉和柳华容去通知昆仑学府的人,雷云从一侧过来,昆仑学府的人又分散,不一定全都注意到了。 戚叶嘉估测雷云移动的速度,觉得还有些时间,点头答应:“既然如此,师弟师妹们带着剩余雷击石先行离开,华容与我去去就来。” 柳华容被万语兰一句话刺激得不清,原本传言中的师姐形象再次崩坏,只能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白锌大概能感觉到他在烦闷什么,道:“柳师兄,莫要真的被万师姐赶上。” 说完这话,他转身去追姜晚晚和李志魁的脚步,雷云离得还远,他们三个跑到出口绰绰有余,留下烦躁的柳华容和无奈迁就友人脾气的戚叶嘉:“走吧华容,我们分开去通知,第四道雷下来之后必须往回撤。” 万语兰是担心杨策与阮豫达受伤才过去的,结果他们身体无碍,她不但白跑一趟,简直是送上门去被小少爷口头教育。 回程路上遇到戚叶嘉和柳华容,万语兰眼睛一亮:“你们两个,不是让你们先走吗,怎么拖到这个时候!” 好在雷云还在更后方,保持这个速度就追不上来,戚叶嘉还有余力解释:“我们去通知了昆仑学府,大多提醒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全部……” 杨策本以为他们两个是贪图雷击石才留晚了,听到这里转头接着教育万语兰:“你就是想不到这些,从来都一个人决断,大局观呢!” 万语兰萎蔫地低下头。 这次雷云声势比之前更浩大,经过的地方仿佛天地都能摧毁,根本看不清雷云后的地方情况如何,这也是万语兰通知几个师弟妹先跑的原因之一。 戚叶嘉和柳华容半路脱力,靠阮豫达和杨策背着跑了一段,五人勉强在雷光堵住出口前冲出去。 万语兰眼角看到还有一个昆仑学府的人跑过来,下意识甩出藤条:“阿策帮我!” 而雷光已经盖住出口一小半。 那个人完全脱力软倒在地,藤蔓缠在他腰部,杨策用力地往外拖,然而雷电淹没了出口。 凄厉的惨叫从雷光里传出,阮豫达想把出口所在的枯树砸开,被洪锦仪拦住;杨策用火护住手臂正想去救,看到雷电顺着藤蔓冲向万语兰。 他手腕一转,下意识地切断了藤蔓,露出后怕的神色:“语,你……” “哥!”周彤扑到门边,绝望地嚎哭出来,“哥,你们救救我哥啊!” 她眼睛发红,盯着杨策如看仇人:“你为什么切断绳子,他还活着!”边说,边伸手想去里面拉人,被昆仑学府的另几个人死死拦住:“周师姐,使不得啊!” 米怜皱起眉头,知道这件事不好解决,以她的经验看,周彤以后恐怕要恨死杨策和万语兰,原本犹豫着是否要提醒一声,就看到一边白锌对柳华容耳语几句。 柳华容顿时露出了然神色,他走到周彤身后,尖刻地煽动道:“既然兄妹情深,嚎哭又有何用,你现在进去救,或许还来得及。” 戚叶嘉赶紧拉住他,此时死者为大,这样的话背后谈论也就算了,怎么能当面说,破天荒地瞪了白锌一眼。 白锌没被老好人发脾气吓到,眼神左右乱瞟,高高挂起。 柳华容原本只是看不惯这般作态,见周彤居然还摆出一副要咬人的嘴脸,气到张嘴就说:“你们一个个分散开,害得我好找,你还敢瞪我,若不是有师兄师姐带着我也要死在里面,不让你谢救命之恩已经是客气了!” 万语兰把小狐狸递给宫小雨,回头就看见这么一出好戏,轻声问杨策:“所以说,言辞谨慎这种事,其实也就是个虚礼吧,你看看他们。” 杨策早知道柳华容是个有些许傲气的刺头,平时不显,心中若有愤慨就会变得言辞尖刻。心里知道他说的也不错,是这个周彤要求过分,但大局起见,还是要拦住他那张嘴。 正要拦人,边上传来淡淡一声:“周彤。” “龙师兄!”周彤知道龙驰跃的意思,他不喜欢惹是生非,是想要自己息事宁人,一时悲怒攻心,昏了过去。 昆仑学府的弟子只能把她背起来。 万语兰见龙驰跃是撑着树干站起来的,赶忙过去护在他身边,既怕他摔倒,又要顾及他的自尊心,试图岔开话题:“我给你带了点品相好的雷击石出来,我找找放哪儿了。” 储物镯里都是雷击石,一时间找不出来。 龙驰跃喘了一口气,背靠树干慢慢坐回地上,原本空无的眼神,看着万语兰的时候才有轻微的温和。 米怜环顾四周,白锌缩在李志魁和姜晚晚身后,表情看不真切;杨策只顾着和昆仑学府这一支队伍的领队商量之后小秘境里的合作,没有注意到万语兰和龙驰跃,顿时头疼。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天下赛不是按照学府排名,而是按照十人小队,这样一来学府内部也存在竞争。 杨策和方宇从学府测试那一天开始针锋相对,刚好昆仑学府两支新弟子队伍之间关系也不好,双方跳过寻找另一队的步骤,直接决定合作狩猎。 学府内的狩猎战其实是天下赛的模拟,无论其余条件如何变动,无数先代总结的规则中,唯有狩猎成绩这一条永恒不变。 “练师姐总是嫌我烦,我其实也不想总是惹她生气的。”宫小雨跟在万语兰身后,躲开洪锦仪和柳华容鄙夷的眼神,“对不起……” 谁都不愿意带两个累赘,宫小雨知道自己修为低,之前以为万语兰是兰花树精才敢一直跟着。 可就在刚才,万语兰和自己的同伴,为了带不带她和龚师兄吵架了。 “没关系,洪师姐总是这样,习惯就好。”在万语兰的观念里,洪锦仪说几句难听的话,根本不算吵架不算争论,把这种心口不一当作是她有趣的地方看,其实很有意思。 倒是宫小雨,平常傻乐傻乐的,偶尔居然会敏感一下。 之前一直分神整理被雷击石堆满的储物镯,万语兰刚刚才找到小狐狸给自己的透明晶石和拓印下来的阵法图案,原本就是打算给宫小雨的,这下正好可以安慰她。 万语兰刻意放慢脚步,没过多久,和跟着她的宫小雨一起落到了人群最后,趁着没人注意,万语兰拿出拓印图纸,小声道:“这是我在云雷之地里看到的一个阵法,它刻在石盘上,不方便带出来,我就拓印了图纸给你。你是阵修,拿去研究吧。” “哇,真的给我吗!”宫小雨同样刻意压低声音,“这个阵法好复杂啊,是比较高阶的衍化阵,我还没有学过。” 宫小雨认认真真地盯着阵法看了一会儿,指着中间的空白问:“小兰花师姐,这里原本是不是放着什么东西?” 答对了,不愧号称在阵法方面颇具天赋。万语兰自己看拓印图的时候觉得中间的空白圆得很规整,就像那里本就是个圆,谁知瞬间被看穿。 充满生命力的晶石她暂时不想拿出来,便换了一种说法:“我看到这个阵法的时候,它周围完全枯死的树桩长出了新芽,中间这里有一颗晶石,但是马上消耗完了。” “原来如此,是生命类型,我还以为是很高阶的聚灵阵呢,这么说来,应该是向外发散生命力量,来源是晶石……中间放一个能抽取生命力量的阵法的话,啊不行,一边抽一边放没有意义……” 宫小雨陷入了阵法的研究,轻声细碎的猜测不断,万语兰只能听个大概,有很多词不明白,好不容易等她停下自言自语时问:“小雨,你师尊不是禁止你暴露自己学习阵法的事情吗?” “嗯,什么?”宫小雨从满脑子的阵法里迷迷糊糊地分出一点意识,“小兰花你说什么?” “你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了,被别人听到的话,就知道你是阵修了。”万语兰把手指竖在嘴前,“一定要小心。” 宫小雨马上虚捂住嘴:“我又说出来了?还不是小兰花师姐给的阵法太高阶,我才……不过……” “不过?” “如果是小兰花师姐,我可以教你啊。”宫小雨笑得眉眼弯弯,“师尊只叫我谨慎行事,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那就可以教你了!” 这是什么逻辑,想法拐了十八个弯吗? 万语兰心里纳闷,但长期以来对阵法的好奇心痒得难耐,点头答应:“多谢。” 宫小雨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找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万语兰:“这是入门的东西,小兰花师姐你先看这个,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保密了。” 万语兰把书轻轻盖在宫小雨脸上:“笑得太显眼了,要保密。刚才你说的原以为是聚灵阵,为什么?灵气和生命力很像吗?” “在阵法上来说挺像的,引入和散发的符文都一样。”宫小雨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复杂的符号,“最简单的是这种,以它为基础不断衍化,可能形成不同的效果,这也是所谓的基础阵法,我正在学的。” 说到这里,宫小雨得意地把这个基础符文画完:“再叠加五行基础的木阵,大概就可以变成聚集亲木灵气的阵法,像这样!” 万语兰感觉到了她说的亲木灵气,就像她第一次感觉到木晶那样,只是这个更轻微:“亲木灵气?” 好舒服,虽然微弱,但比木晶中的更纯粹,没有杂质。 “你们术修都不注意这个啦,为什么修士区分灵根,因为不同的人对不同的自然之物有不同的亲和力,灵气就是灵气,本身没有五行区别,但在不同的环境里,灵气会被环境影响,变成偏向于这个环境中五行的灵气,所以什么灵根的修士,在什么环境里修行,效果就最好。亲木的聚灵阵,可以催发灵气的向木性,在一半水一半木的环境里,如果有一个亲木聚灵阵,木灵根的优势会变大。” 宫小雨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指尖一抖打散了这个阵法:“但是如果半火半木可能没用,反而助燃火势,要想办法克服灵根相克的情况,但是这样就需要更多高阶衍化,不知道有没有现成的,总之先记下来。” 她拿出另一本书,把新的想法记录下来,又问:“小兰花师姐的主灵根是木吧,刚才的亲木法阵感觉怎么样,厉害吗?” 万语兰在此时的宫小雨身上发现了与自己微妙的相似,她也会把冒出的想法记下来,比如木能否转而克制雷火,但在探索尝试上没有这么积极。 想必小雨能成为厉害的阵修。 万语兰认真回答道:“比一般的木晶提供的灵气微弱,但是没有杂质,很纯粹。” “纯粹啊,纯粹也很重要,这个组合也许以后用得上。”宫小雨把刚才画的阵法顺序位置分毫不差的记下来。 她能边走路边画阵法,落笔极稳,丝毫不被颠簸影响,万语兰对此惊叹不已:“好厉害啊,我以为只是随便画一下。” 正要再凑近看宫小雨画阵法的动作,万语兰敏感地察觉到周围树木有异动,连带着空气里的味道似乎都有细微变化。 好像走进了什么生物的地盘一样。 前方队伍也停止了,杨策与昆仑学府的领队两人都察觉到不对劲,被围在人群中间的龙驰跃抬起头,队伍外侧分散着两队中实力较强的几个人,保护中间的伤员和弱者。 万语兰走在最后,自然负担起押后的指责,把宫小雨往队伍中推一点,警惕可能从后方突发的偷袭。 “来了,来了,是三阶!”杨策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威压和腥臭气息,握紧长、枪,“之前都是普通的一阶二阶让你们练手。李志魁来前面,白锌、柳华容配合阮师兄,剩下的找阿语去,别给我丢脸!” 万语兰能确定树丛深处还有别的东西,马上提醒:“其余人注意自己周围的树丛!” 这种时候不要再让她带人了啊,难道不是只配合小少爷一个就可以了吗! 宫小雨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到龚方明身边,慌忙去抓万语兰的手:“我可以帮你!” 结果万语兰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什么都没抓住。 “没关系,小雨在这里就好,三阶异兽而已,出不了大事。”万语兰伸开双臂,这附近仍然植被茂密,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战场,“藤术刺。” 树丛的枝丫,周围的草木,全部变成她感官与双臂的延伸,几条树枝突然抽长,尖锐的木梢刺过潜伏在树丛间的异兽,瞬间解决掉好几个。 大多人只听见噗嗤几声,是汁水溅出的声音。 万语兰抖了抖手,藤刺状的树枝把刺死的异兽甩在众人脚边。 是十几只拳头大小的蜘蛛。 幼虫的尸体一出现,林间潜伏着的剩余小蜘蛛齐齐发出刺耳的喑哑声响,地面传来震动,迎着杨策好战的眼神,两人高的大蜘蛛露出头来,八只全黑的眼睛里都有一圈红色,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转动,其中一只盯住了万语兰,别的眼睛慢慢聚焦。 杨策飞身而起一脚蹬在大蜘蛛的眼球上:“你眼睛往哪里看!” 蜘蛛的眼睛上有一层湿滑又坚固的壳,杨策见一脚踩下去没用,枪尖点火,对准了另一只眼睛戳下去。 枪尖嵌进壳中,大蜘蛛激烈地甩头,抬起尾部,庞大的腹部肢节倒翻,尾巴吐出沾满黄褐色液体的网。 杨策反手打出火焰点燃蛛丝,但无法阻止这一团恶心燃烧物的落势。 李志魁再打来一颗火球,把燃烧的蛛网打偏:“杨师兄,我来助你!” 万语兰松了一口气,树林于她如王座,不用费多少心力就能调遣树枝,押后的同时也在观察其余人。 潜伏在暗处的小蜘蛛被逐一刺穿,暗绿色的血液流过的地方,野草瞬间萎蔫,马上被人发现:“大家小心,蜘蛛血也有毒!” 几乎同时,杨策的枪尖完全刺碎蜘蛛眼球上的硬壳,带毒血液从黑漆漆的眼球里飞溅出来,大蜘蛛疯狂地甩着尾巴,铺天盖地的蛛丝喷洒出来。 大多人躲闪不及,被蛛丝黏住,杨策长靴上沾到一点,才发现蛛丝粘性极高,居然挣不断,而黄褐的粘液把靴上布料腐蚀出焦味。 “阿策!”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阿策!” “杨师兄!” 火球和金光刺对路相撞,爆开火星点燃了两侧林间疯长而出的树藤,洪锦仪急了:“李志魁,你敢挡我的金光刺!” “我不是有意的,洪师姐冷静!” 大家都急着救杨策,没有商量下所有法术撞在一起,完全乱套,反观昆仑学府弟子之间配合默契,即便龙驰跃不在,另损失一人,他们守在二线没有往前冲,维持住了基本队列,配合默契。 “你们几个!” 金色的火焰轰然从杨策的皮肤上燃起,他站在大蜘蛛头上,枪尖仍然捅在那颗眼球里,眼中仿佛都有金火,看着下方手忙脚乱的几人:“太不像话了,回自己的位置!” 蛛丝融化,毒血和毒液蒸发,庞大的蜘蛛仿佛畏惧金火,狂暴的动作稍有停顿,竟安分下来。 “这是什么,学府的功法里有这个吗?”不光主火的李志魁诧异,昆仑学府的弟子也摸不着头脑,各大学府藏书阁中的功法基本都是一样的,上百年的互通有无让每个学府单薄的私藏变得丰厚,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这样金光闪耀的火焰。 “这就是天赋。”洪锦仪眼神中的仰慕浓烈到近乎实质化,“普通修士只能苦苦寻觅高阶功法,史上留名的单灵根大修,却几乎都有自己独创的功法。” 米怜羡慕道:“杨师兄站在那里,简直就像是在说‘诸邪退避’。” 洪锦仪用眼角看万语兰:“而某些人,即使是单灵根,也不过如此。” 万语兰还不想暴露自己底牌,见杨策没事,她不接洪锦仪的话,继续把潜伏的小蜘蛛都挑出来。 惊险过后,脱力感渐渐蔓延全身,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和之后的爆发使得灵力大量消耗,万语兰偷偷减少控制树枝的数量,想找机会回复灵力。 - “龚师兄,小兰花师姐是不是有点撑不住了?”宫小雨站在最中间,几乎没有被战斗波及到,避开众人视线用最小的火阵烧断两人身上的蛛丝,她试探着问,“我可不可以去帮忙?” 龚方明捂着腹部伤口,脸色略白,他耻于拖累别人,但修为不足,又要保护宫小雨,才顶着羞愧躲在人群中。 先前洪锦仪和柳华容明显的鄙夷他看得清楚,现在众人忙于战斗反而不再关注他们,火烧般的羞耻感却更盛,就如那些鄙夷眼神里所想的,他们的确是累赘。 可看到宫小雨明亮清澈的眼神,龚方明做不到严厉制止,他知道小雨虽然思维跳脱,却很敏感,那些鄙夷一定也像钝刀一样割在她心上。 这样的情形出现过太多次,学府内部狩猎赛里,之前在练师姐的队伍里,她一直乖巧忍耐着,躲在他身后,从不提任性要求,说到底两个练气低阶能干什么呢? 唯独这次是为了万语兰。 换做之前,龚方明哪怕自己冲上去当肉垫,也要阻止宫小雨冒尖,可万语兰是孤身一人带着他们两个闯荡小秘境的救命恩人,之后也未挟恩求报,保守了阵修的秘密。 若此时他拦着宫小雨不让她帮忙,恐怕会成为她心上永久的暗伤。 一瞬间,什么人脉什么道心,各种利弊在龚方明脑中划过,他知道师尊的意思是实力不够前必须先保护自己。 但宫小雨毕竟不是要躲藏一辈子,待阵法学成,即便修炼天赋不足,修为低下,她也能大放异彩。 如何压抑却不消磨斗志,是他这个做师兄要学的内容,怎能在这里断她的锋芒。 龚方明下定决心:“多加小心,去吧。” 宫小雨得了允许,飞快从书册上撕下两张阵法,跑向万语兰,同时,微薄的灵力灌入阵法,纸页闪光,一点点消散。 洪锦仪看到这个拖累擦身跑过,刚要骂,余光看见树影抖动,一片巨大的黑色从草地下露头:“万语兰,看你后面!” 万语兰身体微侧,有半边脸已经感受到了地下突然拔起的阴影,潜伏在地下的另一只大蜘蛛躲到现在才出现,万语兰在它头顶站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想到地下的情况。 蜘蛛从地底出来的动作一开始悄无声息,到现在动静变大时,它的腿已经从穿出泥土,口部张开,黑色的内壁里缩着蠕虫般盘起的一团东西,顶端滑动着,蠢蠢欲动。 下意识要迎战,万语兰调整姿势正面对它,看见手掌大小的八只眼睛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灵力调动有些滞涩,在刺杀小蜘蛛的树藤救援不及,只能用豆藤来阻挡。 同时,后腰贴上一只手,在到那里迅速聚集起浓郁的灵气,接着又一只手捂在了她的额头上。 眉间清凉,前后两个小聚灵阵构成灵气环流,包裹全身。万语兰下意识放空自己,不需要像别人刻意追求打坐冥想,她的身体如口渴已久,拖着周身浓郁的灵气饮水般从眉心灌下去。 近在眼前的蜘蛛口器直戳面门而来。 一瞬间洪锦仪和杨策的声音远去,护在额头的手掌温柔下移,盖住她的眼睛:“交给我。” 腥风扑面,同时身体前方似乎产生了爆炸,万语兰感觉到有东西从盖住眼睛的这只手上呼啸而出。 灌入身体的灵气已经环过第一圈,沉入下丹田变成灵力,万语兰在一片黑暗里,对准前方抬手:“藤术·缚。” 盖在眼前的手抬起,万语兰听见宫小雨邀功的声音:“我用的是藤术画轴!” 想起自己归还的画轴里确实有一个是藤术,而且是自己还远没有接触到的毒藤阵,万语兰抬眼看到面前树藤和豆藤缠绕在一起,组成厚厚的藤墙挡住蜘蛛巨大的口器,紧绷的一整张藤墙表面使它无法下口。 藤墙是她的藤术,构成毒藤阵的树藤呢? 万语兰护着宫小雨退后:“能弄死它吗?” 宫小雨想了一下:“师尊给的阵法画轴差不多都是同一层次,我还是第一次用,小兰花师姐之前在云雷之地用过了,感觉怎么样?” 这只蜘蛛的棘手于在奇袭,单纯从气息和体积看,仅仅二阶,如果画轴伤害力都差不多,应该已经濒死了,万语兰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撤。” 因阵法爆发出来的树藤没有人控制,现在全归万语兰指挥,宫小雨是为了隐蔽故意使用藤术画轴,她更要做好表面工作,假装无论藤墙还是毒藤阵都是她使用的,来保护阵修这个秘密。 藤墙散去,只有二阶的蜘蛛被树藤网死死压在下面,藤蔓穿过它的腹部将其锁紧,末端连在周围的树上。 万语兰和蜘蛛的口器再次面对面,见黑色的口腔里已经被树藤塞满,应该是毒起了效果,它的眼睛都不转了,显然奄奄一息,立刻补刀:“藤术·刺。” 树藤带着毒,分叉的位置变成尖刺,大多被坚硬的外壳挡住,而塞进它口中的那一枝异军突起,从内部直捅穿,在尾端戳出,彻底将它杀死。 黄褐色的液体从尾部喷出,万语兰装模作样地呕了一声,用衣袖捂住鼻夹,轻声道:“感觉对不起树藤。” 话是这么说,万语兰到底放松下来,没有注意地下是她的失误,幸而没有出事,转头道:“辛苦了,小雨。” 宫小雨松开环抱着万语兰的动作,脸上留有兴奋的红晕:“小兰花给我阵法和小狐狸,所以我也要,要……” 万语兰怕她突然再说出思维九曲十八弯的话,及时按住她的肩膀往回推:“已经没事了,你先去找龚师兄吧,之后我会小心的,保证不再出现这种情况。” 此战告捷,周围的小蜘蛛清理得差不多了,杨策凭金火压制快速杀掉三阶大蜘蛛,留下李志魁和去和昆仑学府的人一起清理四散的蜘蛛尸体。 他自己和阮豫达、洪锦仪一起,把万语兰和宫小雨围了起来:“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米怜和另外几个也偷偷注意万语兰的情况,刚才那一下太险了,因为万语兰在队伍最后,谁都没看清她的动作,只知道宫小雨抱上去以后,万语兰突然爆发出声势惊人的藤术。 “二阶异兽而已,除了突袭吓我一跳,没什么大不了的。”万语兰企图蒙混过关,“一下解决。” 洪锦仪离得较近,更清楚突然爆开的藤术中蕴含的力量:“跟你以前用的藤术完全不同,又进阶了?” 杨策用枪尖挑起一段树藤,点燃,顿时闻到异常的气味:“毒藤,你什么时候学的?” “嘿嘿,很厉害吧,我第一次把毒憋出来。”万语兰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消耗有点大,多亏小雨拿木晶给我。” “真是乱来!”洪锦仪还在生气,听到阮豫达开始打圆场,更气了,“你不要惯着她!” 阮豫达也不生气,笑道:“总之没有出事,万师妹只是不够小心,以后就好了。” 杨策刚要再问,一道雷光贴地劈来,在他脚边绕了个弯,打在死透了的二阶蜘蛛身上,如有实质般劈开蜘蛛藏在背部的血管,滚圆的二阶兽丹掉落在地,弹了几下撞到万语兰的脚面。 龙驰跃没什么表情,脸色还很苍白,仿佛这行为并非挑衅:“时间紧迫,准备出发。” 万语兰弯腰捡起兽丹,心里痛哭流涕:龙师兄请不要把局势变得更复杂了,蒙人不容易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夜晚的草原上升起一片绿莹莹的光点,那是群狼的眼睛。四周没有遮蔽,连夜突围的众人撞进狼群里。 负责放哨的狼月下长啸,八十余只狼全部起身,齐齐盯住入侵者。 迎面雷光开道,蓝紫色的闪光瞬间吞没夜色,龙驰跃一步当先,直冲入狼群,四散雷光的掩护下,一道成型的闪电如有形般被他投向狼王。 这一击就是开战信号,头狼低沉地发出一个气音,群狼扑向入侵者。 短短十余日一晃而过,战斗中磨练出的默契成长惊人,洪锦仪的金光罩练得初见成效,薄薄一层金光护在身上,周围有白锌和李志魁辅助,她就敢往狼群里冲,金光刺无论打出去还是握在手中都锋利无比。 李志魁脚下铺开火焰,克制住火势只烧在狼群的领地范围,见洪锦仪冲得猛了马上喊道:“洪师姐,不要脱队!” “闭嘴!”手中金光刺划开二阶异兽狼的喉咙,洪锦仪这一招像极了某个小少爷枪尖挑开猎物喉管的样子,她处理掉周围二阶的狼,脚尖着地,一个轻盈倒翻身回到队形中,“我有分寸,附近剩下的都是一阶,你们练手。” 万语兰时刻准备用生灵诀治疗,最近几天意外越来越少,队伍磨合初见成效后,她完全变成了药修般的存在,唯一的实战机会就是遇到三阶异兽时。 草藤避开火焰,把倒下的异兽狼尸体拖到一起,不远处龙驰跃和杨策分别对上狼王狼后。 龙驰跃身体恢复很快,三天就见好,之后雷灵根霸道的攻击性体现出来,加之因祸得福,竟然在恢复后进入了灵动后期的门槛,力压杨策一头。 人生而不平等,大部分新弟子还在练气初阶挣扎,同一年入学府的天才中,已经有人只差一个小阶段就能出学府入仙门。 金火紫雷,对毒虫猛兽都有威慑镇压的力量,能让龙驰跃吃亏的是三阶后期,雷电效果不起作用的雷兽公狐狸,它几乎可以说是三阶异兽的顶峰,遇到过这样的异兽,其余的再不是龙驰跃的敌手。 杨策更是一生中从未有过挫折,百战百胜和进退得当并不矛盾,他实力差一线,主动对上三阶初期的狼后。 雷光交织,金火爆燃,一片黑暗中法术偶尔交错,仿佛是这两个人在交手,几乎同时把狼王狼后逼到绝境。 杨策收住火焰:“阿语,动手!” “藤术·毒!”万语兰抬起手,豆藤结网飞出,狼王狼后的脚下草叶成藤成网,上下封住它们的动作,豆藤分支上的嫩芽刺出。 鲜血淋漓中,狼后当即毙命,狼王挣扎的动作越来越轻微,哀嚎着跪倒在狼后身边。 杨策挑起一段藤蔓,皱紧眉头:“还是没有成功,没有毒素,再练。” “我都说了那一次真的是意外,把好不容易喂进豆藤的一点毒素都憋完了,蛛毒太烈,和豆藤真的不好融合。”万语兰无奈地解释,“算了好不好,阿策,我真的一下子练不会,毒藤术最重要的不是练习,是找到合适的毒。” 杨策狐疑地点点头,他自己是勤奋努力获得回报的典型,第一次接触到“适合比努力更有效”的事例,鉴于万语兰偷懒频繁的劣迹,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 但这十几天,他与龙驰跃都把三阶异兽的最后一击交给万语兰,若练习真的有效,没道理分毫不见进步。 “机缘天定,无需强求。”龙驰跃倒是没有表露出失望或者遗憾。 杨策挑挑眉毛:“你居然信机缘天定这种话?” 龙驰跃认真地看向万语兰,似乎有什么话到嘴边又放弃了,蹲了一会儿后转而出口的是:“三阶异兽狼的皮毛可制法衣。” 一副只要万语兰说要,就立刻给她剥下来的样子。 自从拿了二阶蜘蛛的兽丹,万语兰长久不出现的视线过敏又有抬头趋势,龙驰跃表现得不遮不掩,可能在他看来给自己人送东西是正常的东西,实际上两人确实有学府之别。 万语兰早猜到他是对周围不敏感的人,但她自己不能厚着脸皮占便宜,何况昆仑学府的人似乎已经对她有意见了,便想办法拒绝:“狼皮太厚了……” 龙驰跃一时无法理解,明明没有说话,表情都没变,眼神里却明显透出疑惑。 杨策知道万语兰最怕被人盯着议论,故意说:“阿语和我同是江南道出生,无论学府还是家乡冬季少有落雪,三阶狼王这么厚的皮,龙师兄拿去吧。” 说着,还故意比划了一下:“剑南道与江南道隔过整个天下,听闻那里终年冰封,想必龙师兄更需要狼皮制的法衣。” 龙驰跃也听出万语兰的拒绝之意,剖出兽丹后剥下兽皮拿给同学府的弟子。 杨策趁机叮嘱万语兰:“虽然没有合适的毒,多练总不会错,尽量在之后的比赛前练成毒藤阵。” 一个谎言后又要千百个谎言来圆谎,万语兰根本没到学毒藤阵的时候,藤术仅仅翻开到刺的最后一页,为了圆谎硬生生点头答应,装出自己会努力练习的样子。 这个谎言随时可能被拆穿,万语兰自己知道,她的藤术只学了缚和刺,刺篇已经到了最后一页,但下一篇不一定是毒啊! 其余人中,看到万语兰又没有放出毒藤阵,有人暗中幸灾乐祸,有人替她担心,其中最惴惴不安的就是宫小雨,她借由龚方明的身形掩护,悄悄在书页上修改阵法的结构:“这种组合也不行,又失败了。” 龚方明按着她的头发示意她冷静。 - 八十余只的大型狼群规模骇人,他们在这片草原称霸已久,每一只都是异兽,然而血统不够,不像雷兽在三阶就能觉醒。 杨策和龙驰跃之后只是配合,没有再动手,他们从虫潮中冲出密林进入草原已是后半夜,一夜激战后东方已有薄光。 “杨师兄,太阳的位置上有一个洞!”米怜扶住脱力的姜晚晚,看到东方远处出现一个奇异的洞口,像是凭空挂在离地颇高的位置,猜测这就是出口。 天下赛的小秘境共开放二十天,头几日大家都是昏迷过去的,算起来时间正好。 杨策与龙驰跃异口同声:“分配兽丹,然后出发。”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同层次的人合作久了,总有点知音的感觉,想到出去后暂时要成敌人,又变成了棋逢对手的兴奋,杨策主动说:“之后的比赛,不要手下留情。” 龙驰跃点头:“自然。” 宫小雨萎靡不振地扑在万语兰怀里,一夜战斗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也精疲力尽,强打起精神问:“小兰花师姐,龙师兄是不是喜欢你啊?” 半靠在米怜身上的洪锦仪瞪了宫小雨一眼:“他敢!” 米怜努力平衡住左右肩膀上姜晚晚和洪锦仪的重量,还要顾着打圆场说:“龙师兄不像是那种……应该只是救命之恩难忘,才多方关照万师姐吧?” 万语兰不清楚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和杨策没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一点经过半年相处,无论米怜、阮豫达还是洪锦仪本人都清楚。 何况龙师兄,大概真的没这个心思,偏心地太光明磊落了,比较像照顾小妹妹。 旭日东升,橙红的阳光拉长杨策和龙驰跃的影子,两人对面而立,在刺眼的阳光中变成黑色剪影,只能看到他们身上偶尔闪过的紫色雷光和金色火光。 万语兰看着两人的影子相互行礼,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其实没我什么事。” 宫小雨不知又擅自做出何种猜测,在米怜和洪锦仪不解的眼神中,清奇地捂着嘴笑起来。 第30章 第三十章 短暂修整后,两队人分配好兽丹数量,直奔小秘境出口而去。到附近才发现所有小队都往这里来了。 所有队伍都相互戒备,经过十余日,所有人脸上都有疲态,有几个队中明显有人受重伤。 一片隐晦的戒备眼神中,龙驰跃和杨策同时分开,把队前的位置让给阮豫达和昆仑学府的领队,两人左右护航,雷火并行,骇人的气势威慑住附近观望的所有人。 万语兰和昆仑学府一个灵动初期的男修押后,不太自在地绷紧神经,唯恐出意外给小少爷丢脸。 如果有得选,她比较想和洪锦仪一起,大小姐虽然嘴上会骂她,该配合的时候毫不含糊,只是…… 洪锦仪似乎在整夜的奋战中拼杀太猛,之前也靠在米怜身上休息,现在混在中间赶路。 万语兰皱起眉头:但愿只是累了。 龙驰跃和杨策的气势太凶戾,不管别的队伍怀抱怎样的心思在围观,都不敢上前搭话,阮豫达冲势不减,到悬在半空的门下才停住,有些迟疑:“这个门,真的是出口吗?” 这几天他们见过不少通往试炼之地的入口,磨得阮豫达都谨慎起来。 杨策也没有见过小秘境出口,玄正学府在江南道是顶峰学府之一,然而和名声广传的“剑南道第一学府”比起来,差距自然明显。 事实确实如此,玄正学府十年的两次天下赛,只有一队新弟子闯到京城进入小秘境试炼,这些人现在大多已出学府,剩下两人对小秘境中的情况了解不多,但龙驰跃却能肯定地说:“是这扇门。” 宽大的门洞从侧面看没有厚度,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开在空中的洞口,里面映着扭成漩涡一般的夜幕星辰。 万语兰好奇地伸出手,没有感受到漩涡应有的吸力:“我们进去?” 龙驰跃颔首,带头踏入门洞中,进入门中的身体像被切断一样直接消失,万语兰看得心惊胆颤,强逼自己不要多想,跟了进去。 身体穿过门洞的一瞬间,细微的撕扯力遍布全身,把她往下扯。 手腕感受到熟悉的刺痛,是进秘境前被藤条包裹时有过的感觉,万语兰脚下不稳,全身瞬间失去力气,恍惚间觉得右手腕刺痛的地方发出微亮白光。 紧接着,昏昏沉沉的感觉袭来。 万语兰顺从地闭上眼,软下来的身体仿佛被人扶住,只过去一息,四周黑暗褪去,昏沉的感觉消失,阳光破开黑暗:“这么快……咦?” 她好像又落到另一个人怀里了? 龙驰跃松开扶着万语兰的手:“站好。” 万语兰才发现自己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跌出小秘境门洞,若没有龙驰跃扶住,能摔个脸着地,马上站好,远离古怪的门洞:“多谢龙师兄。” 之后几人陆续出来,杨策跨出门洞就瞪了万语兰一眼:“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抢着探路吗?” “没有,绝对没有,保证没有下一次!”万语兰马上认错,哄住小少爷,然后问,“你……没有失去意识?我过来的时候,头晕到昏过去了。” “头晕?”杨策皱起眉,“累了就去休息,之后两天都是修整,不要逞强。” 万语兰环顾四周,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擂台上,擂台边缘有一个学府队伍在登记兽丹数量,周围重兵把守,还有很多修士围观,便压下疑点不再细问,揉着手腕刺痛过的地方。 随着杨策和龙驰跃从储物袋中倒出兽丹,擂台四周帷帐里传来惊呼声,有几处骚动略大,周围身披铠甲的守卫马上有转过头去,无声地威慑。 “官家气派啊,居然都是武修!”万语兰陪宫小雨和龚方明站在门洞边等他们的学府队伍,偷偷把自己那颗二阶兽丹塞给宫小雨,“拿着吧,省得练师姐为难你们。” 最早出来的队伍已经登记好成绩,万语兰瞄见那些没超过盘口的兽丹数量,就知道二流三流是什么水平,相较于杨策和龙驰跃的丰收,实在不够看。 宫小雨是哪个学府的万语兰不关心,反正能让那个练师姐掌握话语权的队伍,水平不会太高,一颗二阶兽丹可以保证让他们闭嘴了。万语兰认真道:“一颗而已,那去吧。” “万师姐不必如此,你们和龙师兄的队伍差距不大,万一就差这一颗……”龚方明坚定地拒绝道,“你与我们是救命之恩,无需要这样。” 宫小雨跟着点点头。 万语兰还想尝试,米怜扛着洪锦仪走过来,贴在她耳边问:“语兰,你看洪师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她以前从来不会靠在什么东西上面,但现在好像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万语兰轻声道了句不知道,扶起洪锦仪另半边身体:“洪师姐,你怎么了?” 洪锦仪微弱地摇摇头。 随着门洞里出来的队伍越来越多,擂台上拥挤起来,变得有些混乱,警戒的侍卫把更多注意力投向擂台,四面看台上的修士也都仿佛伸长了脖子在找自己的弟子。 昆仑学府的另一支队伍收货颇丰,勉强排在杨策后面,方宇的队伍却仿佛不幸遭难,一个个看起来都有受伤,拿出的兽丹数量不多。 新弟子和师兄师姐门不是在同一个小秘境中比赛,万语兰没看到方如崖他们,眼神顺着看台一个方向仔细看去,只看到了邋遢的廖向天,他周围都是玄正学府的人,却没有封芷汀和安叶。 直到所有队伍都出来,龚方明行礼道别后和带宫小雨去归队,擂台上站满了人,阻挡住登记处,万语兰和米怜扶着脸色苍白的洪锦仪往杨策那边挤,边走边抱怨:“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堵在这里!” 洪锦仪的脸色很不好看,她虚弱地动动嘴唇,像是又在骂人,但声音太轻,被周围的喧闹盖住。 米怜也拔高声音:“这次所有学府的队伍没有任何淘汰就全部到了京城,难免拥挤。” 万语兰看到米怜费劲地攥紧洪锦仪的手,略微沉下肩膀把洪锦仪的大半体重压到自己身上,往登记处去,突然背后一凉,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仿佛回到学府测试后那天,杨家落选的几位小姐用怨恨的眼神盯住自己的时候。现在的视线更多,更隐晦,更恶毒,明明视线中并没有人盯着自己看,背后发毛的反复就有人在自己身后举起屠刀。 万语兰视线在有限范围里左右巡视,突然看到被米怜攥紧的洪锦仪的手,从手腕部分透出一点黑色。 黑色映入眼睛,万语兰的视线没有收住,惯性地飞快转开,心里慢一步才开始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知道了,请安心修炼吧,洪师姐。] [如果我没记错,米怜,杜前辈是你师尊吧。] 万语兰想起洪锦仪说到林获言生死不明时,米怜一开始毫无反应,是在她点出杜前辈是她的师尊时,沉默片刻才突兀地发出呜咽声。 是隐忍呢,还是…… 渐渐穿过人群,四处巡视的视线对上了杨策焦急的眼神,万语兰下意识要扬起笑脸,看到小少爷的眼神里突然充满惊恐地看向自己,而他身侧有两人突然拔出武器。 “阿策?”万语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突然拿出武器,就听见杨策对她大喊:“小心身后!” 擂台上突然升起灰色光幕把所有弟子罩在其中,连看台上的修士都反应不过来,惊得站起来。 紧接着,人群中数枝藤蔓爆开,把挤在一起的人全部推开,低劣的武器法器发着寒光,全部被藤蔓掀开,藤条中最粗壮的一枝笔直地撞到光幕上,如网一样攀附着光幕疯长铺开。 场面一度混乱,居然又近半的人拿出武器突然开始砍杀,杨策枪杆横扫打开扑向自己的人:“阿语,没事吧!” 隔在两人中间的人群全部被冲开,万语兰才不管掀飞的人是撞在光幕上还是别人头上。豆藤如蛛网一般爆开,她像是坐在网中心的淡粉色蜘蛛,藤蔓末梢卷着好几个眼神恶毒的人挂在网上,而她左手架着洪锦仪,右手背在身后,挡住了来自身侧的攻击,让杨策看到自己毫发无伤的样子:“我没事!” 说着,万语兰右手用力,手腕上不知何时起挂着的锦囊突然爆开,里面窜出一张手掌大小的藤网,罩在她抓住的那条胳膊上。 小藤网带倒刺,刺进袭击者的胳膊里,没过一会儿,这条胳膊软下来,不再挣扎。 “居然在这个时候成功了,毒藤阵。虽然只能放出这么小的一个。”万语兰拽着失去力气的偷袭者,像拔萝卜一样把这个人从背后拽出来给杨策看。 “我突然想起,洪师姐说林获言师兄失踪的时候,你一开始毫无表示,是在我戳穿他是你嫡系师兄时,才突然开始呜咽,对不对啊,米怜?” 洪锦仪靠在万语兰身上,贴在她耳边无力地骂:“蠢货,现在才发现,我一直在提醒你!”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看台上的修士们慌忙冲下来想打开光罩,奈何这光罩不知是什么阶级的阵法,哪怕廖向天这样的金丹修士也无法一击打碎。 为了防止沉寂半年的袭击组织再次动手,布防在擂台边的重兵和看台上远超以往数量的修士都为此而来。 然而谁都没想到,危机来自内部,半年前他们的目标就很明确,是学府中天赋极佳的弟子,如今也一样,突然动手的都是那些天赋一般的双灵根,平时或许在队伍中并无突出表现,现在疯了一般攻击同伴。 就像米怜。 原本还算宽阔的擂台上本就拥挤,被光幕笼罩后被袭击者逃无可逃,擂台上瞬间混乱,一瞬间所有人陷入敌我不分的状态。 杨策和龙驰跃都是重点目标,平时把对天才的嫉恨敬畏压在心底的人全部扑过去。 最开始杨策还能控制着把人打飞,对手都是一时鬼迷心窍的同类,他留有余地希望可以把人交还各大学府执法堂,但多次被击中后下手克制不住得狠厉起来。 白锌躲在一边,他不是被攻击的目标,也不是这些疯子的同党,一把拉住想要冲上去帮忙的李志魁:“别添乱!” “你这个胆小鬼,杨师兄对我们不好吗,这个时候不上去帮忙更待何时!”李志魁像掰开白锌的手,“忘恩负义的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白锌用了死力拽住李志魁,“你看一眼杨师兄的表情,这个时候上去,他会把你当这群人的同党攻击。” 李志魁定神一看,人群里的杨策身上脸上已经沾了血迹,秘境中连天的奔袭战斗让他面露疲色,但对付这些人还算有余。只是试图攻击的人太多,他的长、枪和金火不若龙驰跃能把所有人电晕,在这狭小拥挤的空间里施展不开,眼角的戾气已经压不住,下手逐渐凶狠。 他在克制着自己不要怒火攻心而对同为修士的人下杀手,但攻击目标已经从开始的一枪抡飞,不知何时变成捅穿四肢,再这样下去,恐怕真要起杀心。 柳华容同样没被当做目标,在人群中小心地躲避开乱飞的法术,护着姜晚晚和白锌汇合:“我们凑上去也是添乱,反而可能被波及,怎么办?” “我不担心杨师兄,这时他若失手杀人不会被定罪。以杨师兄的心性,他若下杀手,必是有了足够的决断,不会影响道心。”白锌转头看另一边,“我担心万师姐。” 柳华容跟着转头,看到了人群中巨大的藤网,像是平地拔起一朵向上绽开的藤花,传闻里灵秀可爱的单灵根天才师姐,初显清艳的脸上褪去所有柔软亲和的笑意,像妖异藤花中心的花蕊,又像网中蜘蛛,眉目间有和杨策极像的暴戾战意,看向周围修士的眼神熠熠闪光,仿佛挑衅。 她左手护着同为被攻击目标的洪锦仪,豆藤飞舞,根本不移动,等着别人送上门来,再一个个抽飞绑住,吊在光幕穹顶上,不消片刻,周围竟然空出一片。 “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李志魁都被吓住了,“杨师兄老是担心万师姐不努力修炼,你看这打得,比杨师兄凶多了。” 白锌也有些不解:“之前遇到蜘蛛的时候,万师姐最后因为灵力不足险些被二阶蜘蛛偷袭,虽然最后爆发,以这个灵力的量来说,恐怕难以支撑到现在。” 他的计算很少出错,通过长久的观察,甚至能将阮豫达和杨策的灵力使用极限摸出大概。偏偏万语兰不同,原以为快到极限了,没想到看起来还绰绰有余。 “万师姐应该同时在用生灵诀给洪师姐治疗,再加上这样大开大合的藤术用法……”白锌数了数豆藤的根数,这确实是万语兰爆得最狠的一次,“不应该啊。” 柳华容知道白锌的意思了:“你是说这样下去,万师姐灵力不济,可能会出事?” 白锌点点头:“万师姐体术不精,若没有灵力……” “我去救万师姐!”柳华容急得直冲进人群。 “……敢如此应战,必有后手,无需担心。”白锌把话说完,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这下更有意思了。” 李志魁身体诚实地打了个寒颤。 - 万语兰知道自己的灵力不足以长久支撑如此豪迈的战斗方式,但她身体多个地方都有宫小雨画的亲木聚灵阵法,支撑这段时间绰绰有余。 自从发现这样战斗能最大限度提升灵气吸收速度,熟悉灵力的调动,她就想找机会再试几次,现在这些人来得正好,简直是送肉到嘴边。 米怜看着一波波冲上来的人被藤蔓吊起,看到万语兰仿佛灵力永不枯竭般的战斗,无奈苦笑:“天才果真是不同,我们这样的人,我们这样的人……” 她的主灵根也是木,但水灵根势头也不弱,两条灵根相互拖累,何况天赋本就不高,与万语兰当真云泥之别。 若将一个人的天赋比作田地,灵根就是秧苗,单灵根的田地上只养这一种秧苗,自然培养简单,收成颇丰。 多灵根却如不同的秧苗,硬生生种到同一片田地里,田地被按照秧苗的多少,分成不同的大小。想要将所有秧苗养活,就要用不同的方法照顾,找合适的心法,学不同的功法,时间浪费,无法专一,收成惨淡。 多灵根自然也可以只挑自己最具优势的灵根来修炼,将另外的灵根弃置,可被其余灵根分走的天赋,毕竟已经分走了,何况多灵根的天赋本就不如单灵根,再努力也赶不上单灵根的人。 双灵根中偏向性很明显,一条极强一条极弱的人,天赋往往也极佳,就是这个原因。 “我们这样的人,如何呢?”万语兰反问,“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若真有傲骨,为何一开始就来攀附我,堂堂正正对擂,我未必不会视你为对手。” “我不求这个。”米怜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不同的,甚至杨师兄,甚至洪师姐,都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天才,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你们……” 万语兰这时想起的却是宫小雨,同样的修为不足,未必不会有别的天赋,何必吊死在修道上,摇头道:“这么说来,你也是没得选,加入这伙人后就被安排来监视我了。我有时候会想,米怜她天赋实在不够好,为何能提前到学府。现在我知道了,因为在学府内部有你们的人。” “安排你提前到学府,安排你住进我这间院子,这么一想,你的破绽其实很多,只是以前我从未深想。” 灵动阶前是三人一院,万语兰知道米怜住在自己边上,可另一边住的那个人她从未见过。另一个人的一切都是通过米怜转述,她未曾深究,也许她对面那间屋子就是玄正学府中这些人秘密集会的地方。 万语兰还想起无论自己什么时候结束修炼,无论从外面回来还是走出屋子,米怜永远备好了吃食,仿佛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一直在等自己。 想起米怜明明不是勤于修炼的人,有闲暇时候,比起修炼,更喜欢在她和洪锦仪周围体贴地问长问短,乍一看像是要借她们往上爬,可若自己本身对修炼不上心,何必自降身份来巴望她们呢? 别的跟班拿了功法之类的好处,必定是找机会吃透,米怜却不同,她根本不是来求提携的,她就是想和所有人拉近关系便于动手。 万语兰又挥开一个人,围在四周攻击的毕竟是些练气,目前擂台上所有灵动阶的都是被攻击目标,说真的不足为惧,她打得声势浩大,足够威慑一群弱者。 渐渐地,敢扑上来的都少了。 法术的火光在脚下燃起,万语兰不把这点火苗放在眼里,手臂粗的藤蔓贴地横扫,全部压灭,对着试图以火焰挟持她的几个修士轻蔑一笑,又问米怜:“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米怜摇摇头:“你从来没有,所以我也不恨你。” 万语兰已经不明白她究竟想干什么了:“米怜,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学府里多少师兄师姐是你们的人?” 若要杀她,有的是机会可以动手。万语兰知道自己早就把米怜当成朋友,至于其中可能存在的利用关系,也只以为是米怜付出诸多体贴的照顾,自己则在修炼上提携她,没有想到更多。 米怜竟然笑了:“我知道这里的人杀不了你们,我其实也不想你们死,我在等一个机会啊。” 在万语兰疑惑的眼神里,米怜抬起头,看到头顶被藤蔓遮蔽大半的灰色光幕,能看到廖向天和其他修士在努力攻破这道阵法结界:“我等这一天了等了五年,好不容易人齐了,好不容易!” 光幕破碎的一瞬间,廖向天大喝一声:“尔等小辈,还不住手!”话是这么说,人却往万语兰这边飞来。 几乎同时,封芷汀不知从那里赶回,脚下还踩着飞行法器,拦在万语兰身前语气冰冷:“廖真人,你越矩了。” 廖向天悻悻地收回手:“呵,你回来的时机倒是巧妙。” 各个学府的修士纷纷擒住自己学府中的叛乱弟子,万语兰把洪锦仪交给廖向天,特别叮嘱要给洪锦仪中毒发黑的手尽快治疗。然后松开米怜身上的藤蔓,只留下细细的一条钳制住她的双手:“杜前辈不在,我把你暂时交给师尊看管。” 封芷汀看了米怜一眼,没拒绝,掐断藤蔓接过米怜,然后缓缓地对万语兰伸出手,仿佛要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收拾好烂摊子,去休息吧。” 万语兰心里有些不安,松开米怜的瞬间,她靠近自己说了一句:“我请你再看一场好戏” 这句话像阴影罩下,预示着这件事远远没完,现在她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以至于面对封芷汀突如其来还算亲切的鼓励,万语兰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师尊,摸头就不必……” 封芷汀的动作落空,指尖停留在万语兰额头前,刚好擦过额发。 没有风,万语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额前的碎发突然断开飘落。 眼睁睁看着封芷汀指尖的寒光戳向自己眉心。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万语兰在怀疑米怜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她在学府内必有内应。内应人数不明,其中必然有人能帮助她混进提前入学府的队伍,以便与所有成为目标的新弟子打好关系。 想到这里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万语兰原本没有时间再深想就被袭击打断,现在突然明白过来。 米怜能恰好住在自己旁边,必然不是巧合。 安排这一切的人,不是正在眼前吗。 “封师尊,为什么?” 封芷汀按住缠在手臂上的藤蔓,细弱的豆藤瞬间枯萎:“太敏锐了,何必呢。” 寒光闪烁的指尖戳到万语兰眉心前那一瞬间,雷光金火淹没封芷汀,薄薄的土墙打在封芷汀伸出额手臂上,瞬间硬化。 “万师姐,跑!”柳华容拉着万语兰后退,龙驰跃腾身如电绕到另一侧,和杨策对面抬手,不留空隙的密集法术炸到封芷汀身上。 杨策的枪尖烧红,捅进火光里:“休想,动阿语!” 这一下没捅实,收回的瞬间被抓住,米怜看到封芷汀充满恨意的眼神:“杨师兄不要!” 封芷汀眼神从万语兰身上移开的瞬间,廖向天一脚一个踢开两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小鬼,挡下封芷汀爆发出的威压:“别在这里碍事!” 金丹的威压只要轻轻碰一下就够灵动阶毙命。封芷汀对万语兰动手的时候没带杀意,廖向天也因此大意,龙驰跃和杨策这样莽撞的攻击能打中也多亏如此。 但,就在刚才,杨策戳中了封芷汀的痛脚,一下子激发出她的怒火,金丹强者的威压爆发出来,刻有诸多防护阵法的擂台瞬间被压塌。 廖向天见万语兰跑远,挡在自家挂名弟子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无法释怀,封真人,憋出心魔了可不好,啊,听到了吗,你要有心魔了啊!” “你敢对我说心魔,你敢对她说吗?”封芷汀拉过米怜,掐住她的下巴,猛地把她这张脸露出来,“你们这里,有多少人敢看这张脸!” “五年前的事情,还都历历在目吧!” 米怜一直蓄着刘海,早先其余学府的修士并未注意到她,拥挤的擂台上她实在是太不起眼,可现在不同,当她抬起头,整齐浓密的刘海滑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完整的脸部,周围明显传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万语兰第一次听到封芷汀说这么多话,而且带了撕心裂肺的语气,这件事好像戳到了她最深的伤口,平时冰冷冷的金丹大修瞬间失态。 周围的修士们隐约说着“是她”“居然是她”“怎么会是她”之类的话,万语兰退回师弟师妹们中间,悄声问:“谁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其余人都摇摇头。 作乱的所有弟子都被对应学府的修士压制,场面得到控制,唯有中间的封芷汀与廖向天对峙,原本要上前帮他压制封芷汀的人竟然停下了脚步。 有人找了个借口:“廖前辈,我们这里大多都是结丹小辈……” 大多数修士,退开了。其中未必没有金丹,可都选择袖手旁观,在不明事理的人眼中,这是玄正学府内部的问题,而他们知道内情的,却骇于当时的场景。 有不少学府都是第一次参加天下赛小秘境,根本不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窃窃私语着询问。 “封前辈,让我来说吧。”米怜说着,往前踏出一步,“我来跟在场各位,讲一讲这个故事。” “五年前,就在这个擂台上,就在这个位置,曾经打下过一道天雷。” 相隔遥远,米怜抬起头与万语兰对视,她背脊笔挺,绑在身后的藤蔓没有解开,如背手而立,笑着问:“万师姐,知道为什么你周围所有的女前辈,或多或少提示你远离杨策吗?” 这一瞬间,米怜看起来有点像洪锦仪,又有点像杨策,像龙驰跃,像所有一刻不停地试图挺直脊梁的人,骄傲到极致:“火灵根与木灵根的矛盾,关于炉鼎这个词的矛盾,一直以来都存在。所有人默认这种情况,直到五年前。” 万语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米怜,她原本会在讲话时略弯下腰,做出附属的姿态,第一次像这样光茫夺目。 不是成者之光,是哀绝之光。 米怜说:“五年前,我的姐姐死在这里。引火自焚,天降罚雷。” 随着她的话,天色渐渐阴沉,刚好有浓厚的阴云飘过,遮蔽阳光,狂风渐起,仿佛随时又会有天雷劈下。 万语兰在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和米怜的叙述中,拼凑出一个简单的故事: 天赋极佳的少年灵根主火,和灵根主木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进入学府。少年一往无前,逐渐成为新弟子中焦点,所有人称赞他们为金童玉女,然而渐渐,青梅跟不上竹马修炼的速度,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直到天下赛小秘境结束后,少年的队伍站在擂台上,他取得傲人的成绩,几乎同时,一群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冲破士兵防卫,来到擂台上。 领头的那一个,蓬头垢面,双手手腕有淤伤,脚腕有断裂的铁锁,穿着粗陋的麻布衣,撩起头发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正是曾经也天赋傲人的木灵根少女。 她不是不愿与人交际,不是修炼天赋不足才渐渐销声匿迹,她被关起来,变成了专用炉鼎;少年也不是真的天赋可比单灵根,他把两情相悦的青梅变成了囚犯。 炉鼎,在五年前的修真界,是大家心照不宣、避而不谈,耻于放到明面,又在心里产生过想法的一个词。 她带着同学府被秘密当成炉鼎的女孩们逃到京城天下赛的擂台,在天下所有顶尖学府修士的面前撕下这块遮羞布,然后抱住曾经心悦的少年,引火自焚。 同时雷云蔽日,天上劈下一道黑雷,打在少年身上,两人在擂台上烧了半个时辰,俱成灰烬。 “那时,唐焱的在学府中的师尊,就是廖前辈。”米怜用脚尖点了点擂台垮坍的石砖,再用力地磨了几下,仿佛当年大伙烧剩的骨灰渍还残留在上面,“若非封前辈特意告知,我们全家都蒙在鼓里。” “唐焱已死,我本无仇可报,然而前辈告诉我,炉鼎一事,远未断绝。在座各位前辈畏惧天罚听我讲完这个故事,然而私下里——” 万语兰猛地转头看杨策,在小少爷暴跳着解释之前,转头又盯住廖向天。 “万师姐一下子就明白了。”米怜露出笑容,“我隐忍半年,自然清楚知道杨师兄没有做这种事,洪师姐没有受害,他们行端立正,于此事毫无瓜葛。” “这说不通。”万语兰轻声反驳,“他们的目标是全歼各学府高天赋弟子,但米怜……” 白锌说:“总要借势,米怜独身一人,也许只是恰好被他们招揽,也许是封前辈指使,问她不如问封前辈为何加入袭击者。” 柳华容也明白过来:“封前辈是金丹大修,在双灵根中应是天赋极佳,没道理嫉妒还没出学府的小弟子!” 凭封芷汀金丹阶的修为,一定听到了这些问题,她却没回答,一心认准廖向天,攻击招招狠厉。 有天降罚雷的先例悬在头上,谁都不敢妄动。 廖向天喜欢给自己的弟子找炉鼎的事情在五年前就广为各大学府所知,他既然没有改正,没准还会有天罚降下,擂台一时竟变成两个金丹大修的斗场。 所有暗中用过炉鼎的修士,心脏都被吊起。 封芷汀招式克制,显然没有波及的意思,廖向天却大开大合,疯疯癫癫地边打边大笑起来:“天赋极佳?不嫉妒小辈?哈哈哈,封芷汀,你也有被这样称赞的时候!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元婴修士,进阶时痛失所爱为心魔所困,被天雷打落到金丹初期,百年过去修为毫无寸进!” 封芷汀脸色煞白,眼神更冷。 “你完了,你已经完了!你怎会不嫉妒万语兰,怎会不嫉妒杨策!你怎会不嫉妒那些前途无量的双灵根!”廖向天仰天大笑,“封前辈,封师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都金丹中期了,你呢,你完了!你可怜到要给一群没本事的兔崽子当领头,去杀小辈!” 廖向天言谈之间,将天赋不佳的弟子称作“兔崽子”,将有天赋的弟子称作“小辈”,瞬间撕下两路人之间和平的伪装。 万语兰想起练师姐对待宫小雨的态度,甚至杨策对待一般弟子的态度,突然发现米怜有一点也是说对的:大多修士仗着天赋胡作非为,已经足够招人恨了 “但封师尊不是。” “什么不是?”杨策护在万语兰身边,不屑道,“一群乌合之众。” 万语兰说:“刚才,封师尊没有想杀我。” 金丹修士想杀一个灵动阶太简单了,不可能不成功,封芷汀迟缓的动作必然是因为想对她做别的事情。 加上廖向天透露出来的隐情,万语兰直觉这件事还没有完。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金丹之间的战斗不是低阶修士能插手的,其余学府的修士保护所有弟子下擂台,在轮到杨策等人的时候,从眼神态度里明晃晃地表现出:怎么又是你们玄正学府的人在搞幺蛾子。 万语兰扯着杨策的袖子后退,看到另一边宫小雨对自己挥了挥手,龙驰跃也回到昆仑学府的队伍中,松了一口气。 “阿策,我记得光是玄正,派出的金丹大修就不止这两个吧,还有执法队,安叶师姐也不见了,你说会不会是另一边也……”能听到一丘之隔的另一边隐约传来巨大的轰动,万语兰不由得猜测方如崖那边的是不是也遇到了袭击。 杨策点头:“大概如此,已经有前辈去探听情况了,好在臭老头看起来暂据上风。” 感知到万语兰指尖的颤抖,他反手握住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你不会还担心封芷汀?” “封师尊与廖前辈是私仇吧,更早之前肯定发生过别的事情。若论袭击,这边已经失败了,其余金丹大修都在方师兄那边,出不了什么事。” 万语兰说完,突然蹙起眉头,看到杨策和自己一样神情严肃起来,心里的不安更盛:“不对,很奇怪,阿策……” “有什么好奇怪的。”方宇脸上手臂上挂了彩,臭着张脸和杨策并肩而站。 不对,真的不对。 万语兰闭起眼睛,手腕上断了好几个嫩芽的豆藤颤巍巍的,再伸出两个新芽化成细小的藤蔓,警觉地在她手腕周围打转。 一开始他们出来的时候,看台上只有廖向天,封芷汀是后出现的。 杨策握住长、枪:“所有人警戒,尽量往外去,师兄师姐那边的擂台可能出问题了。白锌,你去打探其余学府前辈们的情况。” “杨策,你什么意思!”方宇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揪杨策衣服,“巴不得别人出事吗?” 万语兰一藤抽到方宇手臂上:“别闹事,你看那边。” 方如崖在的那个擂台和这边隔了一个山丘,刚才就一直有战斗的声音传来,现在山丘上靠那一侧的树木隐约映照出法术光芒的颜色。 林间飞鸟惊起,有什么东西快速地往这里冲过来。 一位蓝衣修士飞起,感受到冲来的是一位金丹大修,顿时安心,恭敬问道:“敢问这位前辈,另一边的擂台情况……” 清脆的咕咯一声。 明明战斗声轰然,完全盖过这一声细微动静,但仿佛所有人都听到了。 蓝衣修士的颈骨被扭断,他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恭敬,突然就被杀死,狠狠摔在地上砸出的血液飞溅到周围,染红了一大片。 刀尖一样锋利的气势横扫而来,飞来的金丹大修周身隐约有金绿明暗不定的光,像是有树叶和金器的碎片惨杂其中。 万语兰木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全身绷紧,不敢说话,顺从地和所有人一起跪下。她身体不受控制,屈服于恐惧,脑子却还清醒,知道一瞥眼看到的金绿光芒就是这个修士的“气势”。 金丹真正的气势竟如此恐怖! “封前辈,私仇还没有解决好?”飞在天上的修士慢慢降落在地,撩起杂乱的长发,露出一张瘦削的脸,眼神阴刻逼人,“不如我替你把这里的小辈都处决掉。” 他不是开玩笑,说话同时,抬起的右手上卷起铁色的金属,无数细小的碎片沾着血色,在他手掌上方悬空,飞速转动, 米怜恭恭敬敬地跪下:“师尊。” “杜城,你干了什么!”廖向天稍一分神,被封芷汀的桃木杖刺破手臂,飞快后退,掌心起火按在伤口上,强行止血,“你不可能把所有金丹都制伏,你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杜城冷笑一声:“若论下作,可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廖向天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还在执念这件事!哈,可怜啊封师姐,可怜啊,你只是不肯信罢了。师兄他是不是因为一个炉鼎弃你而去,你心里最清楚,不要自欺欺人!” 杜城看到封芷汀阵脚大乱,出声提醒:“封前辈,速战速决。” 廖向天的伤口被火烫糊,可焦黑的表皮上突然裂开,一枝嫩芽冒了个头,被他一把揪住拔出体外。 嫩芽的根须柔软地缠上廖向天的手指,他动作忽而一顿:“你用毒!” 毒芽吸食血液飞速成长,根须绑住廖向天上半身,遍布根须的细小毒刺扎进他的身体。 同时封芷汀捂住心脏咳出一口鲜血,血液落地瞬间擂台下方拔地而起一株黑色的巨大荆棘,刺穿廖向天手脚。 杜城简直要拍手称快:“廖前辈,不要小看我们木派啊,怎么说封前辈也是到过元婴的,否则我们怎会放心让她与你一个火灵根来解决私仇。”。 “你们?还有谁!”廖向天嘴角流出的血液已经变黑,“你们在那边埋伏了多少人!” “廖前辈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苦熬到金丹,又要被推出去送死。”杜城眼里的阴刻越来越重,克制不住恨意将手上飞速旋转成金轮的一圈碎金属切进廖向天腰腹处,“我们熬到金丹,不是为了去那边战场给你们做垫脚石的!” “你们这些天才,你们这种人,从来都是踩着我们的尸骨往上爬,你们这种人!” 杜城掐住廖向天的脖子,另一只手戳进他伤口里狠狠地把血肉往外撕:“你受伤也会痛,你也会护着自己的弟子,就因为你们是天骄,就可以踩着我们往上爬?廖前辈,你猜猜看——有多少金丹阶的修士和我一样恨你们,那边的擂台上,十之有七,我什么手段都没用,只是加入而已。” 封芷汀喝止他:“莫要多言。” “恰好聚在一起,不用人牵头,杀光你们,杀光这些学府天骄!” 人群里突然爆起一股小旋风,方宇顶着金丹威压勉强爬起来,无形的气势威压仿佛有千斤重,他挺不起背,佝偻着死死盯住杜城,每说一个字就从喉咙里溅出血沫:“你把我哥怎么了!” 杨策还能伸手试图拉住方宇,万语兰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控制两条细细的豆藤一点点往地下钻。 地下的分支豆藤上再长出嫩芽,成藤,再分支,结出一张只够笼罩几人的网,若杜城突然动手,若他打出的不是法器而是灵力,也许能挡一击。 就算是螳臂当车,也值得一试。 杜城把金轮从廖向天腰腹侧挖出来,铁色的小碎片上勾着肉末和内脏碎块,粘稠地往下滴血,兴味道:“今年真是有不少好苗子,封前辈不介意我代劳吧?” 黑色的荆棘刺挡住杜城的动作,封芷汀神色默然地扫过方宇,在看到万语兰时微微停留,道:“我自会动手。” “封师尊,我说过了。”杜城抬手飞出金轮,直指方宇,“速战速决。” 封芷汀眼看着金轮劈向方宇,而万语兰就在旁边,一时失态脱口而出:“杜城住手!” “封前辈,不可心软。”杜城道,“总要动手的。” “动什么手,我师尊说了,要住手。” 细碎金属碎片组成的金轮被一只手捏住,一道白色人影从天而降,挡在方宇面前,轻巧地捏碎构筑金轮的灵力。 白色长袍当风翻飞,刚好遮住颤抖的万语兰,当头而来的压力全部被挡下,随着一阵金属碎片落地的声音,万语兰抬头,看到面前雪白衣摆上精致的墨画:“……师姐?” 万语兰抬头,看到安叶挡在前面谨慎地盯着杜城,一只手向后精确地按在她发旋上,轻轻拍了一下:“小师妹不怕,师姐赶回来了。” “安叶?”杜城转头质问,“封芷汀,不是说了把计划外的弟子全部赶去岭南道!你玩什么花样!” 安叶把指尖残余的金属碎片抖到地上,轻蔑地踩了一脚:“杜前辈,我可是特意从岭南道赶回来,领教你高招的。” 万语兰吓得揪住安叶衣摆:“师姐不要!” “筑基稚儿,也敢口出狂言!”杜城身上气势的金绿光芒愈盛,整个地面都颤动起来,“不知死活!” 万语兰埋在地下的藤网全部待命,安叶仿佛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按在她头顶的手都没有收回去:“不用紧张,金丹初期和结丹差距也不大。” 说话间,安叶衣摆衣袖上的墨画渐渐淡去,同时,她的气息节节攀升,一跃超过筑基,停在凝脉阶后期:“若不是师尊不许我结丹,修为还能再高点。” “也不过凝脉,垂死挣扎!” 安叶不以为然:“执法队,列阵!” 四周看台后的高墙上站起两排执法队弟子,从服饰可分辨几乎全部学府的执法队都在这里,所有人手持符文,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非要与我作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杜城话音刚落,镶嵌着金属的巨树完全冲垮擂台,茂盛的树枝上没有叶片,长的全是利刃,很明显他是木金较平衡的那种双灵根,天赋较低,全靠努力爬到金丹的位置,“区区低阶封灵阵,也妄想困住我?” 树枝上的利刃对准四方,杜城道:“封前辈,不小心打死你的亲传弟子,可别怪我。” 米怜脸色煞白:“师尊!” 杜城一脚踢开她:“废物,你也留在这里吧!” 利刃飞开的一瞬间,米怜被从天而降的另一个人护进怀里,快速避开刃雨:“师妹小心!” 阳光下,一张不修边幅的脸带着胡茬,他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余,坚毅硬朗的五官带着豪爽笑意:“师妹莫怕,已经没事了。” 米怜看着他,突然泪下:“林师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上一次看到林获言,还是在学府练武场里,他指导阮豫达武修锻体方式的时候,万语兰记得这个师兄虽然言行爽朗豪迈,却并非不修边幅的样子,体格也只是一般的壮实。 几个月不见,他看起来脸色发青,连仪表都顾不得,仿佛刚经历大难。 万语兰猜测道:“师姐你,去岭南道救林师兄了吗?” “太聪明就没意思啦,小师妹。” 安叶从袖中刻有兰花的玉佩砸在地上。玉佩触地的一瞬间,像水滴入海,融入地面消失不见,一道光弧围绕擂台一周,拔地而起五丈高,挡住利刃,丁零当啷地坠地。 地面上还有封灵阵,在利刃落地瞬间压制住上面附着的灵力。 安叶迈步走到擂台下方:“杜城前辈,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对战并非要实力相当,我有让你施展不开的方法。” 光弧形的阵法能挡住金丹阶的攻击,在杜城试图飞起逃离时会随之无穷无尽地升高,安叶笑眯眯地看着他无处窜逃,又对封芷汀行礼道:“多日不见,师尊可还安好?” 封芷汀安安静静地站在坍圮的擂台上,所有人刺过来的视线于她而言只是衣上浮沉,不值得多看一眼;对杜城的咒骂也充耳不闻,一脚踩在廖向天脸上,只与安叶对视:“我原意许你避难于岭南道,何故回来?” 说着,视线往林获言方向切过去,一如既往的冷漠,刚才爆发的恨意全部收束住,牢牢锁在身体里。 “困于岭南道的,并非只有林获言一人,天下皆为歹毒突袭所害,各大学府多派出弟子四处察访,然往岭南道者,悉数杳无音讯。” 说到这里,安叶话锋一转:“幸而得方师弟告知,竟然是学府内部出了问题。” 围在高墙上的人群中,突然挤出来一个穿着奢靡的青年,他懒散地靠在墙头,摇着折扇道:“安师姐这么说,是在是愧不敢当,揭露此等天下不齿之密谋,乃分内之事。” 方宇猛得跳起来:“哥,你没事啊!” 猛一看到方如崖,杜城惊怒交加:“是你!你敢告密!” 有光弧阻隔气势,跪着的人纷纷起立,洪锦仪黑色的手上,指尖有明显的蛇咬痕迹,安叶扔给她一瓶解毒丹药,在被问及是否先把廖向天救出来时,冷冷地瞪了一眼:“洪师妹,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没了悬在脑门上的气势,各个学府的修士悄声议论着,安叶提高音量,夹杂灵力的声音传遍擂台四周:“请各位前辈稍安勿躁,国师大人正在另一边擂台镇压动乱。” 说完,她看着封芷汀眨了眨眼睛,仿佛在暗示她想做什么就趁此机会。 洪锦仪明白安叶的言外之意,不敢再求她,转而虚弱地拉住万语兰的衣角:“万语兰,你去和安师姐说……” “洪师姐,这件事情因由清楚,是廖前辈鼓动弟子行炉鼎之法修炼,天道不齿降下罚雷,如今封师尊与米怜寻仇,也不过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万语兰掰开洪锦仪的手指,拒绝说情:“洪师姐一开始不也是被廖前辈盯上,要撮合你与杨策,才收为弟子的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廖前辈说的话我还不太明白,查过何为炉鼎后,我一直在诧异,洪师姐为何愿意。” 洪锦仪猝不及防被说破,万语兰只给她留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没点破是她喜欢杨策,才甘愿默认廖向天龌龊的心思。 她何尝不恨,堂堂开运城知府嫡长女,因为是提前到学府的新弟子中,双灵根中带木的女孩里,天赋最好的那个,所以被收为弟子去给一个天才当后备炉鼎。 一日日在庆幸又不甘中徘徊,庆幸杨策不是那种人,庆幸长久的相处中她喜欢这个真正配得起天之骄子称号的少年;不甘廖向天的第一目标始终是万语兰,自己不过是后备,不甘万语兰是珍贵的单灵根,直接被学府分给别的修士不用被当成炉鼎培养。 洪锦仪颓然垂下头。 万语兰松开洪锦仪的手:“大家都在观望,没有人跳出来阻拦,所有人都害怕天意难测,便随他们去吧。” 她说得轻巧平淡,仿佛在她眼里这不过一场闹剧,其余人只要围观就好,就连天雷也不过是戏文里一场布景,安叶听得背后泛起冷汗,杨策更是一巴掌糊住万语兰那张胆大妄为的嘴,低声警告:“你给我闭嘴!”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如避瘟疫般纷纷往后退,就连方宇都被方如崖拉开,除了杨策和安叶,只有阮豫达犹豫着劝说:“万师妹,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讲,实在是……” 万语兰没有挣开杨策的手,不再说话,直视擂台废墟上的封芷汀。 天下所有学府中资历较差的弟子通过某种方法联合在一起,妄图全歼学府中的优秀弟子,他们组织不严密,出了方如崖这样的双面叛徒;但势力庞大,下有新老弟子,上有杜城在内的各大学府金丹修士,可终究被轻飘飘地打败。 天骄们的优势太明显,弱者成群结队只能相互壮胆,成不了气候,唯一的金丹大修杜城被安叶和执法队暂时困住。 前有方如崖通风报信,安叶等弟子假意被师尊们调遣开去岭南道,实则集结所有学府执法队前去岭南道救出早一步被困的林获言等人,后有被称为国师的人压阵,想必另一边擂台也出不了大事。 万语兰的确好奇封芷汀在这群乌合之众中的位置,她仿佛是要报私仇,与米怜一起对付廖向天,可真要动手,机会多得是,何须在这里? 想起米怜说过在等一个时机,在等人到齐,万语兰觉得封芷汀是不是也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在天下赛中,当着各学府修士和弟子的面前,去做一件事情。 报复,私仇,还是——天雷? 天上的阴云一直没有散去,风声越来越大,万语兰直觉这不是巧合,五年前米怜的姐姐在这里引火自焚勾动天雷,这一次,是不是封芷汀想要做什么? 封芷汀慢慢抬起脚,对廖向天说:“你只当我痛恨君师兄爱上你作为炉鼎送给他的弟子,只当君师兄陨落后我痛失所爱修为倒退,然则非也。” 说罢,封芷汀从满地黑色的荆棘中折下一枝,指尖扎在上面刺出鲜血:“我为圆此因果,或可召天雷。” 金丹之后,修士升阶时会有天雷,因为天雷拷问心神,拷问□□,是天道考验阻挠修士的方式。 这是天道与人间真实存在的联通。 廖向天倒在地上,不断追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封芷汀抬头观望天上阴云:“我修道至元婴,一路只知向前,从未迷惑,直至君师兄陨落大荒界战场。” 最后这个名字一说出来,滚动的厚厚云层间雷光闪动,仿佛随时会打下来。 擂台四周掀起轩然大波,大多带着弟子前来的修士似乎都知道这个战场的威名,一片混乱间有人呵斥封芷汀要她闭嘴。 万语兰疑惑地问:“师姐,你知道大荒界战场是什么吗?” 安叶摇摇头:“师尊未曾与我细说,仙门中有规矩,内门弟子结丹以后,可往外域试炼,金丹可往小荒界。大荒界应该是元婴阶才能去的地方。” “这些人连金丹都没到,反应倒是挺大的,莫非是什么忌讳。”杨策看不起怂包,“能让元婴陨落的战场,也不知是在何处,多年以来未曾听闻天下有这样凶险的战场。” 安叶讲出自己听到的传闻:“内门有师姐说过,外域是指天下之外,我们所称的‘天下’,比之外域不过是很小的一块地方,而小荒界更在外域之外,遑论大荒界……你们不要外传,这件事似乎不能被还在学府的弟子知道。” 好在之前万语兰大胆的言论吓退了绝大多数人,现在围在边上听到这个秘密的,只有万语兰、杨策、阮豫达、洪锦仪。 安叶还算放心这四个孩子的口风,尤其四人都表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其中万语兰年纪最小,却常有惊人言论,不可否认这个小师妹某些时候思维卓绝远超年龄所限。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未到结丹,便不用再多了解。” 而擂台上,封芷汀手握荆棘刺,往廖向天额头比划了几下,每当廖向天挣扎,其余荆棘就扎得更深,她的手按在廖向天下丹田处,看似轻巧的制住他欲自爆的行为。 廖向天脸色灰败,知道封芷汀一定是准备多年,才能完全克制住自己,如今他连拉着她同归于尽都做不到,最后问了一遍:“你究竟想干什么?” 封芷汀慢慢地把荆棘刺按在廖向天上丹田的眉心处,一寸寸扎进去:“我心有疑惑,欲要问天道。” 杜城瞬间扑到光弧上紧贴住,力求离封芷汀最远:“你这个疯子!快,快放我出去!” 在荆棘完全刺穿廖向天脑壳的一瞬间,浓厚的黑云里降下天雷,黑色的,和劈在唐焱身上的一样都是罚雷。低阶修士不正天道,以双修之法衍化炉鼎修炼,甚至因此损害别人的机缘性命,一切孽果在唐焱身上体现,天降罚雷示警。 现在,封芷汀以血为祭,杀死引诱唐焱走这条路的廖向天,终于成功问天求得一道细弱的罚雷。 本该打在廖向天身上的罚雷被封芷汀完全挡住,他脸上没有不甘或憎恨,仿佛死的时候终于窥见大道,顿悟出什么。 封芷汀顶着罚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眼角眉梢里泄露出一点疑惑和无处发泄的恨意,问话淹没在雷声里:“君师兄元婴后期大圆满,陨落大荒界战场,我看到了。” “我看到他的元婴被挖出,被吃掉,周围却空无一人。无数前辈赴往大荒界只为平息‘战乱’,却从未有人告诉我,我们究竟在与何物一战。” “天道啊,是否我们修道练心,最终都成为你的饵料?” 擂台四周的人只能看到黑色的罚雷打在封芷汀身上,她似乎说了什么,雷声遮蔽语言,雷光模糊口型,只知道她说完的一瞬间,细细一道雷光突然爆开,光弧瞬间被炸裂,蔓延的黑雷直劈向安叶和万语兰。 一瞬间,万语兰好像听到了封芷汀的声音,异常的,声嘶力竭的一句:“不可结丹!” 雷光大盛,四周死寂,万语兰看到一个白色的玉覆面,然后是猎猎飘开的宽衣大袖,白衣玄袍,极致素淡。 一把展开的扇子覆到自己脸上,扇中一点红色正对眉心,万语兰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轻叹说:“所谓朝闻道。” 朝闻道,夕可死矣。 万语兰知道他的意思,封芷汀死了。 她努力从扇面下探出头,想往擂台上看一眼,缺正好看到万顷雷光淹没在他的衣袂下,这样素淡的颜色仿佛激起一丝遥远的记忆,加之略熟悉的声音,万语兰缩在他衣袍翻飞的阴影中,压低声音,悄悄唤了一声:“师父?”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天雷震碎了光弧和封灵阵,却被一人的衣袂随意挡下,刺眼的光熄灭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国师大人!”站起来没多久的人又跪了下去。 墙头的执法队跪得最利索,二十天的时间里,他们陆续被反叛的金丹大修们指使往岭南道,正是在路上遇到这位国师大人和玄正学府的执法队,才能在岭南道边界密林里躲过重重陷阱,真的救出被困的同门。 在将学府弟子们送入小秘境的时候,所有修士都见过这位国师,这可能是人间唯一一个元婴,仙门的元婴长老都是不下凡尘的。 安叶眼神钉在封芷汀的尸骸上,她只以为封芷汀要杀廖向天,才仗着光弧隔绝暗示师尊尽快动手,谁知结局如此惨烈。封芷汀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说这么多话,外露这么多情绪,安叶听清的最后一句便是决然的“我心有疑惑,欲要问天道”。 之后的话语被震天雷声盖过,谁也不知道她到底问了什么。 安叶茫然地跟着众人跪下,突然觉得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自小长在凌霄仙门,幼年受到仙门统一的照顾,测出灵根后被封芷汀收为亲传弟子。 封芷汀脾气古怪是全仙门都知道的事情,她只收一个亲传,几乎不在大场合露面,所有大修却都尊敬她。 安叶甚至第一天知道封芷汀曾经是个元婴大修,又片刻之后,一脉师门只剩下自己和挂名的小师妹。 万语兰注意到安叶的神情,心情复杂,她自己与封芷汀只有半年师徒缘分,这半年里其实没见过几次面,遑论交谈,比之挂名师尊,安叶才是她亲近的长辈。 安叶哭了,她心里也跟着有点难受。 仿佛注意到万语兰飘忽的眼神一会儿看自己,一会儿看安叶,被称为国师的男子收起扇子,改用手抚摸到她的头顶,轻拍了一下。 万语兰瞪大了眼睛:真的是师父! 熟悉的感觉,一模一样温和的力度,偶尔想起还会觉得那句贴在耳边的 “不要睡”,带着无奈和纵容,仍就挂在耳边,忽然见到真人,耳垂又有些痒意。 刚想再说点什么,那只手轻轻地挡在她唇前,宽大的外袍围在她身侧,把她整个人遮了起来。 等一众修士行过跪礼站起来的时候,像是被风吹起的袍子才落下,安安静静地垂在他身侧,远处的人只当万语兰也是跪完再起身,大多数人没发现她根本没跪。 当然这大多数里,不包括一直盯着万语兰看的那几个。 - 杜城没有被罚雷波及而死,罚雷不愧是天雷的一种,仿佛长了眼,除了封芷汀和她的两个弟子,没有波及任何人,连廖向天的遗体都还是死时模样。 虽然袭来的罚雷被全部挡住,其余人都怕被牵连,有意无意地远离安叶和万语兰。 杨策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万语兰,你的胆子——”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胆子太大了。”万语兰挨着安叶,努力装出万事无恙,没有特意去搀扶或安慰她,依旧和杨策拌嘴,“有惊无险嘛。” 杨策下意识想动手,抬起胳膊后僵了一下,顾忌到那个国师还未走远,没像以前一样往她头顶削下去:“我不是说天雷,而是你……” 他凑近万语兰,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和那个国师怎么回事,是认识的人?”不跪也不生气,居然还帮她打掩护,怎么看不像是第一次见。 杨策想起父亲和他师傅都曾提起过,百年前的万家势力很大,独霸魁山城,甚至在整个江南道都很有名望,只是逐渐败落。 莫非这个什么国师,是万家祖上的故交? 杨策也知道自己是瞎猜,万家用什么态度对阿语他略有所知,不太可能特意为她引荐过这样的大人物。 但是如果不跪也没关系,他岂不是吃大亏了! 万语兰知道师父这样隐晦的提示,是暂时不方便相认,也就没否认杨策的说法,自然地按住他停顿的手,认真道:“我以前见过他,是家中故交,所以阿策,不要当着长辈的面打我头了。” 师父人还没走远呢! 青梅竹马就是这样,借口和顾虑不用互通都能想到一起去。 待执法队押走被封住金丹的杜城,安叶主动担起给学府两位前辈敛尸的重任。人死如灯灭,这时没人为难她,大家沉默地给这个刚立过功的女修让出一片清净。 杨策和洪锦仪都没过去,只对着廖向天的方向低下头,万语兰则盯着安叶,看到她敛尸时在廖向天和封芷汀的金丹位置按了几下。 安叶是背对这边,万语兰看不清她的脸色,想到封芷汀死前隐约喊出的“不可结丹”,疑惑地问阮豫达:“阮师兄,封师尊陨落前……” “万师妹,我知道你伤心,暂时就不要勉强自己提这件事了。”阮豫达通情达理道,“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今日我们先回京师学府安排的客栈。”京师学府就是皇亲国戚聚集,用钱硬堆出来的那个仙山学府。 柳华容和李志魁也跟着点点头:“万师姐,莫要提这件事了。” 不,这个时候真的不需要你们自作主张的体贴。 万语兰头疼地制止他们的关心:“我有一件事要问,封师尊在罚雷里喊的最后一句话,你们听清楚了吗?” 柳华容和李志魁还有姜晚晚都摇头,唯有阮豫达迟疑片刻,说:“好像是‘不可结丹’?” “果然是这句话,我没有听错。”万语兰说,“之前师姐挡在我面前时也说过,若非师尊不许她结丹,她修为还能更上一截,不会停留在凝脉后期大圆满。” “可为什么不能结丹?”姜晚晚根本想不通,“我们修炼,不就是为了一路提升修为最终飞升,这说不通,会不会不是好意?” 阮豫达刚要制止姜晚晚戳心的话,杨策和洪锦仪默哀完,回来听到这番讨论,说:“我也听到了,是‘不可结丹’没错,只是不解何意。” 万语兰见他神情普通,没有什么明显的哀伤或愤怒,知道廖向天这人是真的不受杨策爱戴,直接略过形式上的安慰,继续讨论:“也许这正是封师尊想问天道的内容,最终得出这么一个结果。只是从罚雷来看,封师尊是偏离天道之意了。” 杨策点头:“天下修士皆向往凝脉结丹,千万年来这个顺序从没变过,肯定不存在问题,许是封前辈道心偏离,无需太在意。” 他都这么说了,其余人点点头,这个讨论就此结束。 刚好这时白锌和戚叶嘉回来,打探到了关于国师的消息:“万师姐,我打听到了,这位国师大人,居然是元婴大修!” 白锌把探听到的零碎消息一点点讲给众人听:“我们还习惯地管那一位叫天子,其实仙门里似乎是叫‘人皇’,大概取义于人间皇帝。人皇一脉有专门只收皇亲国戚的京师学府,对应的仙山原本只是普通的灵气聚集地,近百年来才修建成仙山,广招各路大修,相当于是自立门派。” 杨策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哪里来那么多金丹大修给一个新仙门撑腰,何况元婴?” 仙门不会放自己的金丹长老出来,在仙门庇护下慢慢修成金丹的修士大多也对自己的仙门很有感情,不会轻易离开。这些都是杨策的师傅以前提到过的,照这个说法看,人皇能招揽的大修应该不多才对。 “原本是不多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些无门无派或者小门小派的散修,大多也是想借人皇的帝王气运来修炼,大的仙门不理俗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白锌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这位元婴大修,居然是近两年才出现的,一来就是国师,也不是哪个仙门出去的靠山老祖宗。好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柳华容还是第一次完整见识白锌探听消息的本事:“这种消息你怎么打听来的?” 白锌不肯明说:“柳师兄,这是我独门本事,不可说,不可说。” 柳华容又去看戚叶嘉,想从好兄弟那里旁听侧击一下,戚叶嘉却捂住脸,一副完全不想回想的样子。 万语兰不太耐烦地催促:“说了这么多,名字……名讳和字号知道吗?” “这我可没敢问,只知道除了国师,还可尊称为‘仙君’。” 万语兰嫌弃地撇撇嘴:算了,以后我自己问师父。 - 当夜,所有人都回到客栈休息。这次袭击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在方如崖提前透露的情况下,大多学府都做了准备,损伤并不严重,京师学府作为天下赛东道主也没有太下不来台,准备第二日再公布小秘境的排名。 万语兰住在顺福客栈的天字乙号房,姜晚晚还有有些惧怕天雷牵连不敢和她住,万语兰乐得独处,一个人占了一间上房。 分别前杨策偷偷塞给她一个玉盒子,说是云雷之地里找到的一株奇花,这会儿夜深无人,万语兰好奇地打开盒子。 一株通体透明,内部飘着白色雾气的兰花静静地躺在里面。 月色通明,玉盒上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万玉兰下意识抬头,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盯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小师妹,是我。” 万玉兰扒下按在自己嘴上的手:“师姐,你吓死我了!” “白天人多眼杂,不方便说,所以我现在来找你。”安叶的脸上不见了大姐头风采的笑容,显得格外阴沉,“师尊说的‘不可结丹’,你怎么想?” 万玉兰疑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叶说:“我之前探过师尊和廖向天的下丹田,他们的金丹不见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金丹是个什么东西,它小小一颗实体据说不会超过龙眼大小,位置在下丹田,能储存海量灵力,是全身灵力调动的中枢。 修士在凝脉阶后期大圆时满丹田灵力满溢,而将沸腾的灵力死死压缩出实体的过程,叫做结丹,全身九成九的灵力都储存在“丹”中,这就是结丹阶,待修为进一步提升,则入金丹。 灵力是修士的根基,足以体现“丹”的重要性,封住金丹就能封住修为,废掉金丹代表修仙之路从头再来,死前自爆金丹基本可以拖着同阶的对手一起死。 这样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不知为何,万语兰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即便是京城里也一片沉寂,偏西的位置使这里的夜晚带着凉意,不若江南温和,巷风吹过的时候,能让人冷得打个寒颤,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般背后发寒。 在安叶敛尸之前,没有别人到擂台上去过,杜城又是一副被罚雷吓傻的样子,封芷汀和廖向天的金丹却双双消失。 万语兰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询问:“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安叶也不明白其中道理:“这是最奇怪的,常理而言,修士死后灵力逐渐消散,金丹随之渐渐缩小最终消失,但师尊……不可能。” “所以,师姐想到了‘不可结丹’?”万语兰把和杨策等人的讨论结果简单总结了一下,“师尊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才要询问天道,或许就与金丹有关,只是千万年来所有人都这么修炼,没出过什么问题。” 万语兰越说越心虚,她的言下之意其实很明白,该修炼就修炼,随大流是最安全的。只是封芷汀的最后一声实在惨烈,当着安叶的面这样说,她心有不安,声音越来越小。 安叶没有责怪她:“我也不知师尊究竟何意,这样一道罚雷都能夺师尊性命,甚至波及我们,必然是天道不允师尊的想法,我本就不想逼你走这条路。” 通常这么说的人,话里还带个转折,万语兰揣摩着安叶的意思:“师姐你,想听师尊的安排,不结丹?” 明明只差一线,安叶的真实修为已经是凝脉后期大圆满,万语兰不明白做这样冒险的尝试有什么好处:“你不怕天罚吗?” “师尊未必是因为不结丹本身受天道惩罚,毕竟她与廖向天都是金丹,而我,如何判断我是故意不结丹呢,或许我天赋所限,到凝脉阶就是无法再进一步了。”安叶笑中带点跃跃欲试和讥讽,“其中另有蹊跷,关于金丹,或许大有秘密。” 万语兰直觉这个时候是绝对劝不住她的,安叶整个人显得过于亢奋,天罚杀封芷汀那是无处说理、无法寻仇的,甚至就像师父说的那样,封芷汀一朝闻道,所有人都当她夕可死矣。 如果没有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四个字,就连安叶也会这么以为,然后颓废一段时间,继续走修仙大道。 可现在,安叶魔怔了。 万语兰还想试着挽回她可怕的想法:“可若修为停在这里,师姐你难道一直就在仙山里当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吗?无缘升仙,逐渐被周围人超过,一直一直,这样你会甘心吗?” “我本就没想过自己能升仙,小师妹你当谁都能肖想这种事吗?”安叶说,“上一个有记载升仙的修士,都是五百年前了。这种事情,交给你们单灵根去努力吧。” 单灵根可不至于稀少到五百年一个,也就是说,就算是单灵根,大多也未必有升仙的机会。 安叶安慰万语兰道:“至于我,这样也就够了,你今天是见过了几十个金丹,甚至还有国师大人这样的元婴,可能以为世上高阶大修不在少数,事实上凡间哪有那么多大修,学府中有几个金丹就很了不得了。我这样的凝脉后期大圆满,到开运城那样的地方也足够吃穿不愁。” 她言中之意,竟然是自断仙途,放弃修炼了:“待你离开学府,我就回凌霄山,等外放的时候,凭着这点本事,去游历天下。” “为什么,难道就到此为止了?” 安叶坐在窗框上,仿佛会是会往外一翻身掉下去,万语兰拉住她的衣摆,死死攥紧:“师姐你,其实不喜欢修炼吗?” “我又不是说从此放弃,你在想什么啊傻丫头。”安叶终于有些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如果修为一直停在某个地方不得寸进,无论仙山还是学府,都容不下这种吃白饭的人,之后只有外放离开,或者永远留下在做杂役两条路。” 看到很少关心身外事的小师妹露出惊讶的眼神,安叶点了点她的额头:“修炼之余,学府的通课你就没有好好听过,学府里五十年内不能筑基的弟子全部遣返;仙山中,结丹阶以下的弟子,修为停滞超过五十年,或自请外放,或降一级,从内门到外门,从外门到杂役,杂役可以永远留在仙山,内门外门都不需要吃白饭的。” 通课是用来给新弟子们补充常识的,有些弟子要从认字教起,其余的都是需要知道的规矩、知识、历史。五日一次,在私塾里坐一个上午听课,没有考核。 万语兰在通课上的确是以睡觉居多,突然被点破,羞怯地低下头。 “你不要以为现在就算踏上仙途了,学府终究是凡间,你在这里遇到的很多同窗都不一定能顺利筑基。日后你进仙山,他们之于你,就成凡人了。” 安叶把万语兰抱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像摆弄小玩具一样,声音越来越轻柔,仿佛在讲一个睡前故事:“就连我也经历过很多次,曾经的同门好友,失去冲劲,安于现状,自请外放,他们可能成了散修;可能就职于学府、官府、富商人家,最终都成了凡人。凡人太多了,真正的修仙者太少。” 有很多人不是抱着必要成仙的决心参加学府测试,比如米怜。年幼的孩子不一定真有升仙的决心与概念,半途而废或安于现状都是常有的事。 见万语兰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安叶抹掉她的泪珠:“我只是将要变成他们中的一个,没什么好哭的,或许我找到不结丹也能继续修炼的方法,或许我遇到过不去的坎只能结丹,到时候我们还能再相见。” 又或许,真的不回来了。 她自幼长在凌霄仙山,不知自己身世,全凭师尊护佑,本想着以后修为大成再做回报,没想到已再无机会。 安叶轻轻抱住万语兰。 万语兰的眼泪滚落下,顺着她捂住脸的手一路滑落到衣袖里,滴落进袖中打开的玉盒中。 原本安静的兰花像是嗅到水汽,一条根须隐秘地蠕动着往盒子外爬,等安叶看到的时候,五条根须完全苏醒,缠住了万语兰的手臂。 “这是什么!” 安叶大惊失色,抓住活物般的根须往外扯:“师妹别怕,我马上把这东西……” 万语兰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刺痛:“师姐,别,疼!” 两人细看之下,才发现兰花的根须已经扎进手腕上的经络,不是针刺那样可以□□的样子,而是根部和皮肤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万语兰试着用藤术控制,但毫无效果,这株兰花仿佛不是植物,而是兽类,完全不受藤术影响。 安叶不敢妄动:“这东西哪里来的?” “阿策给我的,说是云雷之地里找的奇花,让我偷偷收服它化为己用。”万语兰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腕和花根连接的地方,感觉到纤细的根须已经埋入手腕,摸起来感觉很诡异,看起来也触目惊心。 但意外的,她没有很怕,除了安叶拉扯时皮肤撕裂般的痛,这会儿整一株兰花在根须的带动下仿佛是长在她的手腕上,娇小乖巧,不痛不痒。 这株兰花像是长在了手腕上,万语兰感到体内的灵力快速接纳了这株半透明的兰花,流经这里的灵力顺着花的根茎流入,完全把它当成经脉的一部分。 当灵力流入花瓣的时候,整个花盏像被点亮的小灯笼,发出柔和的白色荧光。 再用藤术,兰花就像刚刚来到世上的孩子,一开始只能给出一些微弱的反应,但适应地很快,片刻后已经能在控制下扭出一些动作。 万语兰惊讶地摆弄着兰花,它不能像草叶木枝一样随心抽长成藤蔓,更不如豆藤灵活,只能艰涩地控制着左右摆动。除了自顾自接在手腕上的霸道,这个时候倒是非常温顺。 “师姐你看,我好像驯服它了。” 万语兰抬起手给安叶看,只见手腕上的兰花在荧光中一点点缩小,像是融化进经脉,最后在手腕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浅淡的兰花纹。 安叶立刻掐住万语兰的手腕,确认她无论经脉还是灵力都毫无问题,才暂时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各个学府都乱着,也不知道找哪位前辈来给你看看。” 玄正学府能主事的金丹大修跟来了四个,全参合进袭击的破事里,一个都没剩下。 原本沉重的离愁被这一吓,淡去不少。万语兰想到离自己出学府还远,暂时还有一段相处时间可以和安叶相处,便不再去忧伤以后的事,擦干净泪痕道:“师姐放心吧,我觉得这株兰花和我很亲近,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说着,手腕上的兰花纹里探出一朵漂亮的花盏,透明的花瓣尖上带一点粉色,迎着月光如手腕上的琉璃饰品。 兰花左右晃动着,对安叶打了个招呼,万语兰以同样的幅度摇晃着身体,从安叶大腿上跳回自己的床铺,乖巧躺下后眨了眨眼睛,声音甜软:“师姐晚安。” 月色静谧,夜风微凉,兰花幽幽的淡香萦绕在窗边,仿佛躺在边上的就是一只小兰花精。 安叶把手遮在小师妹的眼前:“快睡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莹白的兰花长在黑色污泥上,四周昏沉一片天地不分,时间仿佛倒退到洪荒之前。 半透明的根须下,黑色的污泥散发着枝叶与尸体腐烂的气息,被不加分辨地吸收进身体。 花瓣张开,尖端的淡粉色逐渐变深,变成耀眼的桃红,而花蕊里洒出细碎的花粉,如漫天星茫,将这一大片混沌变成背景。 花粉仿佛没有重量,永远也不会落地,在空中浮浮沉沉了很久,也不知飘了多久,落到一个人冰凉的手掌上。 [今世……‘语兰’如何。] “阿语,阿语?” 万语兰眼皮跳了几下,睁不开眼睛,梦里的黑色太浓,更衬得这点莹白光亮如昼,是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杨策注意到她抬起手做了一个握住的动作,手腕上好像有一个花纹在发出淡淡白光,光色越来越浓,他一把攥紧万语兰的手腕:“万语兰!” “啊!” 万语兰被贴着耳边的声音吓醒,猛地睁开眼睛,梦里的黑白瞬间泛黄成旧画卷上的画面,一碰就碎,再难完整回想起来。 脑袋里翻腾着梦里模糊的东西,万语兰自由的左手按住太阳穴,侧头看向被死死攥住的右手腕:“阿策,怎么了?” “你敢不敢看一眼自己在哪里?”杨策微张开指缝,发现原本发光的地方完全熄灭了荧光,便松开手,“坐好,别乱动。” 万语兰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一条雪白的大腿在自己眼前晃过,顿时什么睡意都飞了。 眼前是一台小桌案,上面是放着看起来就让人有胃口的小碗羹汤,摆放出莲花模样的果盘,切片去骨的鸡腿肉,穿着宽松长裙的侍女们如蝴蝶一般,灵巧地走走停停,把食物放到桌案上,前后两片的裙摆在腿根下一点的位置才缝住,行走间就能露出腿部白皙细嫩的肌肤。 这是在宫里,天下赛金榜的所有学府弟子享受与人间赶考上榜的学子一样待遇,这场宴会也由探花宴衍化而来,习俗流传不过百年,规格却比探花宴更高。 人间帝皇,凡世的天子,被修士们称作“人皇”的那一位坐在上首,都说学府终归还是属于凡间的,学府弟子自然也要比人皇低几个位次。 正因如此,宴席上全是参赛弟子,没有学府随行的人。 发觉自己睡着后,整个人都往杨策的位置歪过去,万语兰赶紧坐好,好在周围侍女人来人往,她们不敢妄议修士,也刚好挡住别人的视线。 天下赛的成绩一早就张榜公布,有侍卫专门将消息送到相应学府住下的客栈,玄正学府新弟子第一队,理所当然是新弟子第二名,名头上同样叫榜眼。 所以他们坐的位置很靠前,对面就是昆仑学府的龙驰跃等人,若非有侍女遮挡,万语兰这幅睡迷糊的样子就要暴露在所有学府弟子眼中。 杨策知道万语兰平时虽然常有出挑行径,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困成这样必然有什么特殊原因:“昨晚没休息好?” 万语兰轻轻哼了一声,把手腕从桌案下伸到杨策那边:“还不是你给我的那株兰花,一开始吓得师姐差点半夜跑出去找前辈给我诊脉,虽然勉强算是驯服它了,好像做了一晚上怪梦。” 杨策看到她手腕上兰花样子的纹身,花盏的形状确实是他送的那株奇异兰花,执起万语兰的手腕:“你是说,这个?” 兰花纹身闪了一下,突然像是要从皮肤上剥离般,半透明的花瓣从皮肤里翻起,瞬间从纤细的手腕上绽开。 杨策被吓了一跳,瞬间松手,万语兰原本完全放松的手腕失去支撑,砸到他膝盖上。 少年往往骨节分明凸出,突出的膝盖骨隔了两层皮肉和布料仍然硌到了万语兰,她可怜兮兮地收回手,揉着发红的手背:“干嘛大惊小怪的。” “你没事?”见她手腕上的兰花瞬间收回,杨策不太放心地皱起眉头,“我不是叫你这么收服,就不能像那个豆藤一样用吗?” “这是你给我的东西,你都不知道它自己会动吗?”万语兰顺手按了一下杨策蹙起的眉头。 短短半年,小少爷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万语兰偶尔也会反省自己是不是总给他添麻烦。 小少爷还是以前嚣张又飞扬的样子比较顺眼。 “万语兰!” 宴席位次是按修为排的,洪锦仪隔着一个阮豫达恶狠狠地瞪着万语兰:“安分一点!” 从某种意义上说,洪锦仪和杨策真的很合适。万语兰想着,顺从地端正好自己的坐姿,牢牢闭上嘴。 虽然万家故意当她不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母亲是谁,这半年来却偶尔会有一种,上头压着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和严厉又刀子嘴豆腐心的老母亲,这样的感觉。 阮豫达无奈地挡住洪锦仪气势汹汹的眼神:“万师妹已经知道错了,别生气,别生气。” 转头又从自己的果盘里,把作为莲蓬中莲子的葡萄,用金叉挑进干净的小碗里,塞给万语兰:“多吃点容易有精神。” 见到万语兰捧着小碗安分地吃东西,阮豫达心想:有东西吃的时候,是万师妹最可爱的时候。 此时,捧着折子的侍卫结束了冗长的官话,侧边小隔间里出来一片黑白的素色,台下瞬间连细微的声响都消失了,所有人正襟危坐,等待国师大人开口。 国师刚一出现,人皇便笑着吩咐赐坐,添置的座位就在他身边,那点上下距离看上去更像是虚礼,显示两人亲近友好的关系,而代替这位国师大人开口的,是另一个是侍卫。 万语兰小心地用袖子掩住自己吃东西的动作,眼神看似闪烁着,实则大多盯在没良心师父身上,耳边可有可无地听着侍卫的话,大致总结了一下: 参与这次袭击叛乱的修士全部擒拿归案,请各位弟子放心,这件事情由京师学府出手解决,一定会处理好,大家放心好吃好喝,没问题,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这些都是场面话,实则一点实际消息都没透露,封芷汀引来的那一道天雷更是提都没提起。 看到杨策和洪锦仪都隐约从眼神里表露出了然和无趣,就能知道他们都明白看似一片大好的场面话下,还有很多东西被深深隐瞒住。 再后面,才是对学府弟子来说最重要的内容:鉴于某些学府情况特殊,已经没有大修带队,在不清楚有无余党埋伏的情况下,要等完全审查定案后,再请学府派信得过的高阶修士把弟子接走。 在此之前,情况特殊的学府弟子暂留京城,可以暂时入京师学府继续修炼。 作为四个金丹大修全军覆没的玄正学府弟子,万语兰缩了缩肩膀,看似羞愧地低下头,心里却想着:都说人皇一脉上没有靠山,请的都是散修,师父既然是国师,应该也是散修,而皇室注重传承,会不会请师父在京师学府教那群皇亲国戚? 这么一想,暂留京城也不是那么让人尴尬的事情了。 随着全身灵力欢悦的流动,手腕里的兰花像是感知到万语兰的好心情,突然冒出来蹭在她的脸颊上,微凉的花瓣触感柔软,花瓣透明的部分折射出小小的彩虹,投在她的眼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