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凤苍狼》 第一章、麦中之沙(1) 引子:麦中之沙 承平元年,十月初七。 这已经是是入冬的第二场雪了。倪博阳是这支北区商队的头,他知道,北方的寒冷已经持续五个年头,小麦的价格持续上涨,一车麦子三百斤,一共十车,最少能卖上五百两白银。 货车缓缓停在额尔古纳河北岸的老白货栈门前。倪博阳跳下车,佝偻着腰,使劲的拍了拍门,大声道:“白老板,您麦子到了!劳您驾,移步看看?白老板,白佳玉!” “奶奶的,嚎丧呢?”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将货栈门打开,向外面货车看了眼,大声道:“大冷天的,在外面冻着喂熊?赶紧进来坐,喝两口,驱驱寒!”倪博阳道了谢,让一名车夫卸下袋麦子,扛了进来。 “伊丽琪,拿点高粱!” 少女正在炉旁鼓捣炭火,被白佳玉吓了一跳,瞪了白佳玉一眼,从墙上取下盛酒的皮囊,递给了倪博阳。这少女不过二十岁上下,容貌只能说是中等,身材瘦削,小眼圆脸,带这个羊皮帽子,面有菜色,发梢干枯发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和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白佳玉形成鲜明对比。 倪博阳常走北地,知道蛮族人有蓄奴习俗,看这少女相貌衣着,应该就是白佳玉的奴隶,故见她虽然瘦得可怜,但也不多问,接过皮囊喝了口。 “以前这北方贩粮,我记得都是威远商行的老李,怎么这次换你这个什么振……远?那个字儿是念振吧。”其实旗子上写的是“赈”字,白佳玉可不认识,但俗话说,秀才念字儿认半边,总是没啥错的。 “嗨,也叫赈!都是小事,没关系!”倪博阳哈哈一笑,道:“这几年儿北方不是越来越冷么,大商行都往夏国去了,北地这些苦地方,就留给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了。” “绊马索”的辛辣让倪博阳的寒冷缓解许多,他解开袋口,道:“白老板,您验验货,沧州麦子,个个饱满,货真价实。” 白佳玉解开袋口,在深处抓了一把,凑到鼻边一嗅,仍有麦子余香,放嘴里一嚼,嘎嘣溜脆,无半点异味,绝非粮仓陈麦。他点了点头,手笼在袖子里,伸向倪博阳。倪博阳也明白,用袖子遮掩,握住了白佳玉的手。 边市规矩,如果看好了货,就上定价钱,可做生意讲的是个义,谈钱就俗了,可凡人又不能免俗,不开口谈钱,只能拿手比。这里面门道,大着呢。 三根手指?三百两? 不,天南海北的跑,车马费用,车工伙食,咱不能赔本,拇食中三指一捏,捏七,七百两。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知道您未必依,咱先报个数。 麦子虽好,七十两太多,一秋的收益全砸上了,四根手指,四百两。 看您是真买家,我也减个数!食指,中指,无名指一抓,挠六,六百两! 还是有点多,我也是总在边境,运东西成本我知道。手掌用力一握,五百两! 得了您嘞,我这一趟不容易,这大风雪天也不往前走了,同样一握白佳玉的手,五百两就五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这车,吃地挺深呢!”那个奴隶模样的伊丽琪,推开了门,走到了大车前,大声道:“一车三百斤?” 倪博阳被陡然进门的冷风吹个激灵,听伊丽琪这一问,笑道:“买东西讲个良心,北方缺粮,我们这称也得高高的。”说着他一指那个“赈”字,道:“你看,这个‘赈’,就是‘赈’灾,咱虽然是商人,也讲究个‘义’字……” “北方粮食这么少,这么远的路,运输成本少不了。三千斤五百两的价,已经是个极限,你不可能再给我们加粮了。”伊丽琪打断了倪博阳,一面说话,一面从最下面抽出袋粮,扛进了屋中。一袋粮食至少一百斤,伊丽琪看似病恹恹的模样,竟一提而起,也让倪博阳大感惊奇。 伊丽琪将粮袋放在倪博阳身前,解开袋口,伸手到里面掏了一把,瞪了白佳玉一眼,道:“我早就说过,这些南方人不能相信,你还是不听!”说着将手在白佳玉面前摊开。 一把麦子里,竟有六成是沙子! “你他妈的还想找什么借口?” 白佳玉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抽动,双目血红,牛眼瞪得溜圆。 “不关我事,不……不关我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上面粮食贵,我们进价高,道也远……”倪博阳看白佳玉一副要吃自己的模样,吓得面如土色,双手连向外推。 “操!”白佳玉抓起一把麦子,兜头盖脸砸向倪博阳,随后一腿提在倪博阳小腹,倪博阳吃痛,弯腰蹲下,白佳玉一步上前,按着他头,在桌角当当当猛撞了三下,左右臂一个绞杀,“喀啦啦”一声脆响,倪博阳的脑袋便被扭到了身后。 “一个不留!”白佳玉说着,拉响了墙上的铜铃。 “头死了,还愣着什么,上!”账房先生连连呼喊,其实刚才倪博阳往外推手,是商行里暗语,意思就是遇到了点子,一旦对方动手,大家抄家伙上。车夫都是练家子,否则咋敢走这么远的道,一见掌柜推手,手都按家伙事上。可哪想到这白佳玉出手太快,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倪博阳便死于非命。有三个不怕死的发了声喊,挥舞单刀,冲向了白佳玉。 冲到半途,听得弓弦响动,这三人尽皆胸口中箭,俯伏在地,一动不动了。商队众人再看时,只见伊丽琪蹲伏在柜台上,弓弦拉满,手指扣着两支羽箭,箭尖指向还在发号施令的账房先生。 “扯乎,扯乎!”账房先生看出对面厉害,第一个往大门跑去。可他刚拉开大门,就如魇着般,定在了原地,嘴巴慢慢张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商队众人大为惊异,再看时,就见账房先生后颈部竟然多出一个剑尖,随后那帐房先生仿佛被抽了筋一般,周身抽搐不止,最终成一个小团,挂在伸进门长剑之上。 “活人出不去这扇门!”话音落出,大门重重关上,众人这才看清这柄长剑的主人。这女子身材高挑,高鼻厚唇,双目碧蓝,白发披散,周身裹在一副厚重的铁甲中,举止衣着不似中原人士。她右手提着柄五尺来长的重剑,宽阔的剑身从下向上,依次绘有五个诡异的符号。 那女子将账房先生尸身从长剑上拽下,同时最远端圆规模样的符文亮起,闪烁着碧蓝的光芒。而更令众人感到恐惧的是,这女子周身竟无半点生人气息,她一进门,屋里甚至都比之前冷了几分。 “何方鬼怪,吃俺老孙一棒!”一个胆大的胖子大吼一声,抄起一杆混铁棒,向那女子头顶砸去。 “老孙,别……” 话音没落,屋中便下了一阵血雨,老孙竟被那柄符文重剑,竖着削成了两半,**和五脏六腑洒了一地。 重剑上第二个眼睛样的符文,开始闪烁起鲜红色的光芒。 “快,一起上……”这些商人还没说完话,就被后面的白佳玉用大斧砍掉了脑袋。 随后屋内惨叫连连,所有商人,转瞬之间,尽被杀光。 第一章、麦中之沙(2) “你打算怎么办?”白发女子斜身侧坐,一手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满了水,慢慢呷饮。对于满屋狼藉,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挥手拂落了散落在面前桌子上的残肢和脏腑。那柄重剑平放在桌上,五个符文由近及远,渐次黯淡下来。 “过一阵,蒙古和女真诸位酋长都会来这里买粮,这些麦子,除了沙子,就是瘪子,能吃的撑死一千二百斤。”白佳玉将每个粮袋打开,检验结果令他极为失望。 “狩猎女神也不再眷顾我们,这一冬天,我只打了一只梅花鹿,还差点被不猫冬熊拍了。”伊丽琪一边收拾屋子里的尸体,一边答道。 “老规矩,这些人也是肉。先煮半个吃了,其余的剃了骨头,做肉干,卖给那些酋长。”白佳玉说着帮伊丽琪把囫囵的尸体拖向后院,又对白发女子道:“狄奥多拉,来帮个忙,天天喝什么茶啊,没看这面忙着呢!” “于我看来,喝茶可以荡涤心中的罪恶。白佳玉,你的确应该喝一杯。”白发女子嘴角浮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随后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其实这白佳玉,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汉人。说北方蛮夷什么的,吃人就算了,比如当时魏晋南北朝的时候,蛮族人就抢掠妇女,强奸完了就杀了吃,倒是一点都不浪费。但汉人是文明人啊,你怎么还吃人呢?当然,这江湖上众说纷纭,说什么人肉最美味,吃一次之后就想第二次,但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肉最好吃的都是动物小的时候,你看着美味,都是什么蒸羊羔啊、烤乳猪啊,要是老牛肉,一定没人买,咬都咬不动。你再看看白佳玉,吃的都是三四十岁的,以此类推,肯定好吃不到哪去。 那这白佳玉又是谁呢?听名字是个汉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极北的额尔古纳河? 那这白佳玉又是谁呢?听名字是个汉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极北的额尔古纳河? 白佳玉原本在宋境内犯了个大案,至于什么个案子,此处就不细说,以后会讲。犯了案子,就要杀头,没办法,就往北逃吧。北面是辽国,地广人稀,白佳玉脑子一根筋,认为离宋国越远越好,总之就是一路向北。可是这话说回来,越往北越冷,最关键的,是游牧民族的牧场还不密集,走八百多里,未必见着一个。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一天刮大烟泡儿,白佳玉哪见过这个,当时就走麻答了。 好在这白佳玉当过禁军,身强力壮,求生能力也强,摸着一山洞就钻进去了。等出来之后,又渴又饿,关键发现周围还没有一处牧场。没办法,就顺着太阳走吧,可就算知道方向,你也得有力气啊。大戈壁上别的少,兔子多,可狡兔三窟,白佳玉性子还躁,好不容易把兔子追进窝了,捂住了口,结果倒好,兔子从别的口窜出来了,这下完了,白忙活了。整个戈壁走了两天,就抓了一只灰鼠。有句话说饿急眼了蚊子也是肉,更何况耗子了,他也不嫌恶心了,就生了火烤了吃了。 可两天就一只耗子,这完全不够啊,到第三天中午,饿得眼睛都发蓝了,结果发现了往北方去的一支商队。商队人不多,就三个,估计就是贩皮货的,白佳玉这下乐了,有人就有吃的,可转念一想,这几个说不定都是宋人,这要他妈认出我来,岂不翻盆了?于是乎,善从心头灭,恶向胆边生,虽然饿了,还是很能打的,当当当三斧头,把仨人儿全砍死了。 砍死之后,白佳玉马上就后悔了,他们是商人,跟他们走,起码还能找到游牧部落,就算留一个活口也行啊。但好歹也在他们身上摸出了地图,算出了自己的方位。再拿出那几人的干粮,吭哧吭哧吃个饱。可他吃完才发现,自己到最近的部落,起码六天路,可自己刚才就吃了一半,这明显不够啊!他可不想再抓兔子耗子,眼见面前三个死尸,得,这不是正好的肉食,咔咔咔,每具尸体大腿上片下一大块肉,包好走人。 就靠着这三大块人肉,白佳玉可算是找到了辽国的铁镜部族,然后当雇佣兵啊,赚钱啊,开店啊,稳定下来,这都是后话。但是,就最近这五年,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了,夏天一年比一年短,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初始的时候还能靠打猎维持住,最近这三年,尤其今年,别说打猎,自己都快成熊的猎物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佳玉发现,如果长时间没有肉食的话,自己和周围的人都会得一种怪病——就是身上没有劲,下肢水肿。就算自己找松子、核桃这些北方盛产的,据说可以补虚损食物,甚至都挖了黄芪和肉苁蓉,可还是没用。 其实这粮食少了,人数量还是没变,为了活下去,北方部落之间就开始打架。其实这对于部落来说是好事,人少了,自然吃的就少了。 对于白佳玉也是好事,我帮你打架你怎么着给我饭吃。结果一到人家部落,萨满一看他这样,二话不说,给他来了一只碳烤人手,说你这是心中少了悍勇之气,所以水肿,这些人肉里面都有英雄的神灵,吃了悍勇之气就补上了,你病就好了。白佳玉看这萨满神叨的,总有点信不过,但又必须得吃,因为大家都吃,不吃也没有饭了,所以也就吃了。也不知这萨满的话真灵还是怎么着,吃完之后水肿就消了。 其实这在现代来说,很简单,就是你优质蛋白摄入不足,胶体渗透压太低,水就出来了。游牧民族又不种大豆,做不了豆腐,蛋白只能从奶制品里来,牛羊瘦了不产奶,那就只能吃人这个含蛋白质的东西里摄取了。但是白佳玉可不知道这些,反正是吃完之后有劲了,水肿好了,尤其这三年粮食更紧,真就靠吃人度过的。 而在这三年间,这三人基本也形成了一道工序,白佳玉杀人,伊丽琪拖尸,狄奥多拉**。内脏肥油通通埋起来,瘦肉留下做肉干。基本来说,从一个活人到肉条,基本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庖丁解牛,也大概就这个速度。 “白,你看,这些徽章!”狄奥多拉在这些尸体的衣物中找到一枚腰牌,扔给白佳玉,道:“他们有十个人,其中五个人身上有。都是领头的。” 腰牌是黄铜所铸,上面刻着一个金元宝,一条蛇围着元宝,盘了一圈,蛇信吐出,栩栩如生。铜牌的右下角,刻着一个“五”字。 “这是什么玩意?”白佳玉对这个邪恶的图案没啥好感,瞪着狄奥多拉。 “你不是中原人么?”这图案没见过?说话间,狄奥多拉将匕首插入了一条人腿的膝弯,左右一划,随后一挑,髌骨就崩了出来。狄奥多拉左手一探,就将其从空中抓住,甩到了旁边的木盆之中。她认为,髌骨如果硝制好了,硬中带软,打到脑袋上虽不破皮,但阴劲却能穿透头骨,让人晕过去,是一件很好的投掷类兵器。 “哥不在江湖很多年,早就没了哥的传说。”白佳玉自嘲的一笑,又将一人大腿卸下,扔到狄奥多拉面前的案板上。他又仔细打量了那腰牌一阵,冷笑一声,道:“金子护的他妈挺严,谁要下手抓,非被蛇咬不可。” “他们好像叫冥教,是一个挺大的商队,这几年在边境活动频繁。”狄奥多拉停下手,朝白佳玉一笑,道:“白,你不应该杀他们。” 白佳玉不服了,眼睛瞪得如铜铃:“操!为什么不杀?我生这么大,欺骗我的,除了我妈以外,没有一个正常死的!” “诶,大姐姐,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伊丽琪放下手中盛血的木桶,插嘴道:“大概五年前吧,也是带这种腰牌的人,到我们乞颜部卖粮食,他们就用这些坏粮食,骗了我们整整三百张羊皮!我阿玛让我去追他们,可他们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当年我饿了一个冬天,这群南朝人太可恶了!真应该把他们全都杀了!” “当时你阿玛,是让你往那个方向追的?”狄奥多拉微笑的看着伊丽琪,问道 “西南面啊!怎么了?” “据我所知,乞颜部西面是夏和回鹘,只有东南,才是通往宋的商道,你追反了。” “额……这……怎么会这样?” “没什么,你阿玛虽然恨他们,但也不敢杀他们。所以才故意告诉你错方向,给大家做做样子而已。” “哼!我阿玛是草原上的勇士,怎么会不敢追!”伊丽琪显然对狄奥多拉轻视自己父亲极为不满。 “日他娘,上面有人呗!这帮走边的王八蛋,都他妈上下通吃。就这么说吧,大宋的官儿,把他们拉出来,挨个砍头,绝对有冤的,但隔一个杀一个,绝对漏网一大群。”说到这里,白佳玉挑衅似得看着狄奥多拉,道:“怎么,来了敌人,你害怕了?” “我不打无谓之战。”狄奥多拉根本没看白佳玉,淡淡的答道:“再强壮的老虎,也怕围攻的狼群。咱们应该往南走,避避风头,而且也能找到更多的食物。” “击败整个狼群,才能当上狼王!只有战斗的白佳玉,没有逃跑的白佳玉!”说完,白佳玉拿过一个人头,手起锤落,噗嗤,**溅了一脸。 “哦?”狄奥多拉白眉一挑,问道:“那你床下那些钱呢?你真的要为一时意气,放弃五年之执念?” “你……日!”狄奥多拉刚才的话仿佛一个皮搋子,把白佳玉喉头的话都怼回了肚子。 白佳玉床下有个大洞,里面藏着他这几年在北方经营、抢劫,其实主要是抢劫得来的十大箱珍宝。他估了价,将近有两万两白银。他之所以准备藏了这么多钱,可不是要招兵买马,只因为他的至交兄弟被一个叫“不拔毛”的宋朝军官给抓了,必须要两万两银子才能赎回。 狄奥多拉这句话正好戳中白佳玉痛处,他在屋里来回踱了半天,崩出一个“日”字后,坐了下来,狠狠一拍脑门,说道:“对不起,我的一时激动,连累了你们。” “少说这些没用的。”狄奥多拉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们是你的朋友,帮你救出你的朋友,天经地义。再说,北方契丹部落内战频繁,你一个人带这么多钱,也需要照应。”说着她向伊丽琪打了个口哨,笑道:“小妞,你的意思呢?” 伊丽琪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大叫,向前扑倒,手里的木桶打翻,里面的鲜血洒了一地。白佳玉忙扶住她,问道:“伤到没有?” “没……没事,就是被门槛绊了。”伊丽琪甩开白佳玉手臂,快速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又提起一桶鲜血,倾倒在门外大坑中。 狄奥多拉回头看了眼白佳玉和伊丽琪,淡淡地一笑,回过头来,继续手中的工作。 白佳玉给狄奥多拉打完下手,就开始忙活转移财产的事。他把床底下箱子搬出来,挨个检查一遍,拿麻绳捆了,又贴上封条,这才将他们挨个搬上马车。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把商队的这些马匹杀了,否则只能是自己三人拉车了。十个箱子一通忙乎完,天虽然冷得要命,但他浑身发热,骨头都快散了。 第六章、平远寨的秘密(4) 白佳玉听了,那是哈哈大笑,揽过梅三肩膀,说你小子经历够神奇的,有我的风范,不,比我好,起码你这人生虽挫了点儿,但还是有人在后面帮衬着。 狄奥多拉虽然来中国日久,但对相面这件事,一直把它当做家乡的占星术,很有兴趣,也很是好奇。现在听梅三儿说的有鼻子有眼,就拉过他,说道:来来来,你看我,以后能什么样?说完,她嘴角一扬,朝梅三炸了眨眼,甚是俏皮。 梅三儿有些犹豫,端详着狄奥多拉,过了一阵,他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狄奥多拉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笑得弯下了腰去:“有什么不可说的?我遇到最不靠谱的巫师,还说我是恶魔的化身呢!”她收敛笑容,厉声道:“现在,我命令你说出来,我最讨厌别人说话说半截!” “这……请大人恕罪,此真不得妄言,若是泄露天机,伤到小的,无关大雅,要是妨了大人,那小的就罪过大了。”梅三一反常态,甚是坚持。 “你们这些巫师,一个个神神秘秘,算了!”狄奥多拉有些失望,对白佳玉道:“我们去看看俘虏。” 等回到校场,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却是剩下的雷神部族部众,押着金刚部族的俘虏赶来了。狄奥多拉当即让萧文殊奴把梅三儿捆了,而且告诉他,务必把梅三儿嘴堵上,单独派人看管。萧文殊奴得令,一挥手,几个铁镜部族的壮汉就跑过来,梅三嘴里很快由“我**操”变成了“呜呜呜”,被扔到了一间小黑屋里。 狄奥多拉在人群中发现了伊丽琪,快过跑了过去,拉着伊丽琪的手臂,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伊丽琪摇了摇头,向雷神部族部众一指,低声道:“他们的萨满聆水者耶律撒班宁去世了,萧昙观也过去了,他们根本没空理我。” “什么?”狄奥多拉大惊,没有这位睿智而热血的老人,自己不可能胜利,可以说,他才是整个雷神部族的灵魂。想到这,她对伊丽琪道:“我必须马上过去。” “你等等!”伊丽琪将她拉住,一拍马上孟邈的屁股:“这家伙怎么办?” 狄奥多拉见孟邈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外面还裹了好几层羊皮,但还是昏迷不醒,身子在马上不停地发抖,伸手一探额头,壮热滚烫。 “这家伙打仗的时候,被冷水激了,听汉人说,这叫劳风,咱这缺医少药,估计再过三天,保管死。”伊丽琪耸了耸肩,说上了风凉话。 “妹妹,别闹。哦,对了!”狄奥多拉拍手道:“俘虏里面,有一个叫白蕴冰的姑娘,好像是个医官,你带着孟邈去找她,应该会有办法!你让萧文殊奴带你去,那姑娘长得很漂亮,你一定会认出她的!” 伊丽琪听到漂亮两字,脸色一沉,低声道:“什么漂亮,一定是狐狸精!”她嘴上这么说,却把孟邈扛在肩上,快步向俘虏那面走去。 刚走两步,就见白佳玉拦在身前,她白眼一翻,没好气的说道:“赶紧起开,陪你家大美人去。” “对啊,这不正陪大美人么。”白佳玉说着,把孟邈从伊丽琪肩上转到自己肩上,他明显感觉到了重量,回头道:“这家伙这老沉,你也不嫌累。” “累死拉倒。这样你就清净了。”伊丽琪跟在他身后,低声嘟囔,忽然她加快了脚步,来到白佳玉身侧,问道:“你路上,有没有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日!看什么不该看的,路上多冷啊,脱衣服不得冻死?” 俩人说话间,就来到了萧文殊奴把守的俘虏营,白佳玉把孟邈卸下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大布包,交给伊丽琪,道:“吃吧,牛肉干。” 伊丽琪一掂,至少五斤。牛肉最爱缩水,三斤肉出一斤干,五斤肉干,需要十五斤牛肉。在这个饥饿的草原,牛肉比黄金还要珍贵。她大是惊奇,问道:“你……你从哪弄的?” 白佳玉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自己,尽量压低声音:“这里是个大粮仓,麦肉茶盐样样都有。过一阵估计狄奥多拉会分肉,到时候平分,你得的就少了,我这就偷给你拿出来点。你这射箭,需要吃肉。” 伊丽琪一年没有吃过牛肉了,看到布袋上牛油的油渍,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迫不及待的掰下一块肉干,刚要放嘴里,却递到白佳玉面前,道:“你吃了这块,你不吃,我就不收。” 白佳玉怕别人看见,也不敢推辞,赶紧吃了,去找狄奥多拉。走之前,他叮嘱伊丽琪,千万别让人看见,这帮契丹人饿了好几年,看到肉干,真的回来抢的。 狄奥多拉刚来到雷神部族聚集处,脚下就被绊了,低头看时,萧撒不宛抱着头,蹲在地上。 萧撒不宛被他一碰,抬头一看,蹭的跃起,死死攥住狄奥多拉的手:“贝莉姐姐,聆水者……撒班宁爷爷……他……他……他……” 他连说了三个“他”,再也说不下去,嚎啕大哭。 “尊敬的女士,我们取得了不可思议的胜利,但也失去了最伟大的萨满。”萧迪烈走上前来,握住狄奥多拉的手,正色道:“今后的路,需要您带领我们的斡耳朵往前走了。” 萧昙观也站了出来,道:“大姐姐,希望你的武勇和谋略,能带领我们走向自由。”他从怀中掏出个小的金鱼符,双手奉上,说道:“这半枚鱼符,是大于越之印。” 狄奥多拉却摇了摇头,将萧昙观手掌合上,拨开人群,见耶律撒班宁躺在担架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安详。她朝聆水者的遗体鞠了三个躬,俯下身来,握住撒班宁的手,硬邦邦,冷冰冰,宛若一截枯木。 “我没有亲眼见到您听到胜利时的样子,这或许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狄奥多拉放开耶律撒班宁的手,将担架交给了萧撒不宛。 扛着担架的四人,铁镜部族族长萧昙观、土萨满萧撒不宛两位年轻人在前,象征的锐意进取,年长的风萨满萧图古和纵火者耶律余离演两位年长者在后,表示沉着稳重。 “起——”萧撒不宛拉了个长腔,四人缓缓将担架抬在肩上。 这一抬,四人都发现,这位伟大聆水者,纵然身上盖了三层羊皮,依然轻的跟纸一样。他把自己的所有,都贡献给了雷神部族。 “鲜血与雷鸣!”萧迪烈左手往天上一抛,雷神部族的旗帜霎时展开,乌云下的闪电,在天空中猎猎作响。 “鲜血与雷鸣!”“鲜血与雷鸣!”三千名族众紧随在后面,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污秽,却声震九霄,传遍四野。 二百年来,雷神部族产生了无数优秀的萨满,成为契丹部族不可或缺的力量。这句口号,成为他们最招牌的标志。 送——神——咧!大祭司萧迪烈长腔落地,仰天长啸,吟道: “冬月时嘞——” “向阳食嘞——” “出射猎嘞——” “多猪鹿嘞——” “再下崽嘞——” 这民歌在契丹部族中传唱了三百年,道尽了人生的两件大事,生存和繁衍。这首歌传承着祖先的历史和荣耀,可自从金刚部族统治草原,汉学流传,所有契丹人就再也没听过这首歌。如今再次唱起,所有契丹俘虏,包括金刚部族的俘虏,尽皆垂泪。 萧迪烈唱一句,雷神部族和铁镜部族族众跟着唱一句,再往前走一步,营门外三里的路,走了一个半时辰。 契丹传统风俗,大多天葬,把人挂树上,挂三年,成干儿了,再火烧。自从大皇帝耶律夷列后,多改为土葬,在立上墓碑,只是不用棺木,一般用尸床。按照常理,部落有名望的萨满,怎么着也得是银床,可现在雷神部族别说银了,连铁都没多少,最后只能就地取材,拿石头打了一个,上面铺了三张羊皮,将撒班宁遗体放在了上面。 等最后一掊土填平了墓坑,萧迪烈拿过一面木板和一支毛笔,交给狄奥多拉,道:“尊敬的女士,就请你写上铭文吧。” 这一路上狄奥多拉想了很多,但她发现,只要把自己的思想掺杂进去,就是对这位萨满的侮辱,于是她写下了这段话: 这里埋葬着契丹一位最伟大的萨满,他的教诲让我们铭刻于心: 我们任何人,都甘愿放弃生命,以守护这片土地,因为这里属于我们,属于我们的祖先,属于我们的子子孙孙。 大皇帝即位第七十年,所有契丹部众谨立。 她刚把木板插入地面,就听得后面哗哗连响,所有契丹部众,尽皆跪倒,手按心口,仰望天空,齐声诵道: 我们任何人,都甘愿放弃生命,以守护这片土地,因为这里属于我们,属于我们的祖先,属于我们的子子孙孙。 狄奥多拉旁边的白佳玉都动容了,他第一个站出来,挥舞着大斧,高喊道:“为了契丹!” 为了契丹!为了契丹! 第七章、新的家园(1) 伊丽琪在萧文殊奴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白蕴冰。她被单独安排在了一间小屋,裹着胡裘,坐在椅上,双腿并拢,腰背挺直,就算伊丽琪推门进来,也浑如不觉。 伊丽琪走到她身边,仔细端详,这汉人姑娘白白净净,长长的齐刘海儿把眉毛都遮了起来,鹅蛋脸冻得绯红,身上裹着狐裘,文雅柔弱,给人一种感觉,谁见到她,都要疼爱一番,不忍心去伤害。 她闻到了伊丽琪身上的腥膻味儿,感到伊丽琪要和她搭话,转过头去,不愿理睬。 伊丽琪把孟邈放到床上,又回到白蕴冰身前,搬个凳子坐下,说道:“他好像劳风了,你得看看。” 白蕴冰听到这话,镇静消失的无影无踪,猛地睁开眼睛,往床上一看,孟邈正打着摆子。她一个箭步窜到床旁,拍了拍孟邈的脸,轻声叫道:“三哥,三哥!” “鬼!鬼!不可能,不可能!”孟邈大叫了几句,又晕了过去。 白蕴冰瞪着伊丽琪,咬牙质问:“你们这些野蛮人,对他做了什么?” “要不是我们给他包上羊皮,他早他妈都冻死了。”伊丽琪说着,又从外面搬了个炉子,拿个木板,也不抬头,一边扇,一边说道:“你或许应该问问,他在雷神部族,都做了什么!” 白蕴冰见伊丽琪面黄肌瘦,一脸菜色,好像一生从来没吃饱饭似得,身上的皮袄破破烂烂,血迹红一块紫一块,不是奴隶,就是最底层的牧民。这种人问话,她自不用回答,反吩咐道:“去烧壶水,我要用。” 可伊丽琪仿佛聋了,不抬头,自顾自的生着火。 “去烧壶水!”白蕴冰抬高了声调,她感觉自己脾气已经够好了,若放在别的师兄弟身上,手下的契丹人敢这么不听话,早就大耳刮子抡过去了。 伊丽琪扇着灶膛,抽空抬头看她一眼,懒洋洋的说道:“注意你的语气,你现在是阶下囚,而我是狱卒。还有,我听家人说,中华乃礼仪之邦,你说话的时候,就不会加一个‘请’字?” 若在平日,白蕴冰怎能向这个外族贱民低头?但孟邈已经烧的晕了过去,心中纵然一百个不愿,还是低声请求:“请……请你烧壶水,人命关天,我……我必须把他救活。” 伊丽琪哼了一声,提起锡制水壶,从门外的冰桶里捡了几块冰装进去,回到屋里,把水壶坐在了火炉上,之后继续蹲伏在地,扇旁边那个火炉的灶膛。 “水怎么还没开?”白蕴冰有些不耐烦,在她印象里,水应该很快就会烧开,或者说,她从来没想过水应该多长时间烧开,因为这对她来说,属于“鄙事”。 而且她刚拿了孟邈的脉,又看了他的症状,真是外有寒邪,内有热毒,如果不迅速把热毒驱掉,很快就会邪陷厥阴,命在顷刻了。可如果没有热水,身上全是泥浆,根本不能进针治病。 “该开的时候,自然会开。还有,我在生火,这屋子冷得很,一个炉子根本不够,如果你现在给他擦身上,管保冻死。”伊丽琪拿着木棍捅了捅灶膛,又添了把干草。 她故意堵住对面风口,如此干草见了炭火,浓烟呜的一下充满了整个房间,白蕴冰被呛的连连咳嗽,捂住鼻子,连连跺脚,大声斥责:“你干什么?没看到有病人?他不能吸烟尘的!” “闭上你的嘴!”伊丽琪表面厉声呵斥,但看着这位自命清高的大小姐失态的样,内心感到十分可笑。 她总干这些粗活,完全不惧烟尘,拿木棍通开了对面的风口,烟就慢慢少了,又连吹了几口气,见不少木炭变红,火炉就算生好了。 这时炉子上的水壶已经吱吱的响,不多时,就开始冒气儿,白蕴冰不愿再“请”伊丽琪帮她,自己在墙角提过木桶,倒水进桶。可开水太热,她把白布扔进去,却不知道怎么拿出来。 伊丽琪摇了摇头,从外面冰桶里拿过一大块冰,走到白蕴冰身旁,也不说话,“扑通”扔进木桶里。这些冰都是从河床上刨的,难免有些泥沙水草,在冰里倒无妨,遇热水一化,马上显露出来。 “你干什么?”白蕴冰大声尖叫:“这样水会脏的,知不知道?” “可这样水会凉,你能快点治疗他。”伊丽琪说完,拎着水壶,又去外面找冰,烧水。 不管怎么说,水毕竟凉了下来,白蕴冰没时间再和伊丽琪做口舌之争,伸手把上面的水草拨开,沾湿了白布。真别说,伊丽琪扔的这块冰,大小恰到好处,水温稍有些热,但却不烫。她解开孟邈身上的衣服,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把孟邈身上的泥全擦干净,整个盆里的水都黑了。 她从怀中取出针袋,拿出铍针,分刺了孟邈十根手指的十二井穴,再让他双手垂下,鲜血不停地滴在地上,随后她取出毫针,刺入孟邈后背风门、肺腧、膈腧、膏肓八穴;双臂尺泽、列缺四穴;双脚内庭、临泣四穴,两只手如同旋风般,不停地在各针上提插捻转。 白蕴冰扎针的时候,伊丽琪也没闲着,她又弄了两个水壶,其中一个盛满了冰,座在炉子上,估摸的冰要化了,从怀里拿出个瓷片,瓷片不大,两寸见方,中间纵横各四,镂了十六个小孔。 这东西叫水篦子,可以滤清水草和泥沙,伊丽琪把空壶放在下面,满水的壶放在上面,慢慢滤着,毕竟是喝的水,能干净的还要干净。 过了一炷香,白蕴冰将针起出,又用铍针在孟邈大椎穴上轻刺了三下,从旁边抽屉里拿出瓷罐,撕了张草纸,点着草纸,投到罐里,往孟邈大椎穴上一扣,罐子就牢牢的吸附在上面了。 等过了半个字,白蕴冰拔罐子取下,大量黑血沿着孟邈的脊梁骨向下滑落,而孟邈红得欲滴出血来的脸,也转成了正常。 她把罐子扔到水桶里,刚要到炉上提水,伊丽琪就把木桶接过,在一旁冲洗起来。 “你……你干什么?”白蕴冰很是诧异,这小姑娘刚才对自己敌意那么重,现在怎么倒主动帮其自己来? 刚才伊丽琪干着活,眼睛却没闲着,看到这神奇的变化,目瞪口呆,按照她以往的认知,草原上的人一旦得了劳风,年长之人,必死无疑,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勇士,得了这个病,也得躺上个把月,不死也脱层皮。 她心里也有小九九:这小丫头举手之间,就把这病治好,真是神乎其技,要是她能把这手功夫传给自己,或者把她留下来,一定能治好很多病人。 “你们为什么在冬天给他浇凉水?”白蕴冰对师兄受到的虐待,很是不满。中国有句话,叫刑不上大夫,若是真抓到对方有身份的大将,如果劝降不了,立刻杀了便是,折磨人,实在不算英雄好汉。 “我想问问你,他烧了我们的家,让我们在风雪里受冻,这算是什么?你可别告诉我,这也算是你们天朝上国的‘礼仪’。”说话间,伊丽琪拿过碗,从衣袋里的茶砖上敲下点粉末,冲上开水,递给白蕴冰,道:“他需要喝热水。” 白蕴冰沉默了,伊丽琪没有必要骗自己。可在她印象里,师兄弟五人,只有三哥孟邈平日最温文守礼,怎么还会做出这等事情?她有些自嘲,其实自己刚看到伊丽琪的时候,不也是满心的敌视?而事实上,伊丽琪是个善良还吃苦耐劳的姑娘,要不是她生火、烧水、滤水,她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 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野蛮人丫头一定心怀鬼胎!白蕴冰又想到了师长们的教诲:他们是野蛮人,他们男女杂居,有伤风化;他们死而不墓,不敬祖法;他们吃生肉,饮血汁,残酷毒辣…… 第七章、新的家园(2) “你想什么呢!他需要喝水!你是郎中,忘了么?”伊丽琪的催促提醒了白蕴冰,她赶紧端起茶碗,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孟邈喝下去。高热之后,阴液必伤,只有缓饮热水,才能补回来。一碗水喂完,伊丽琪又冲好了一碗茶,递了过去。 “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白蕴冰把两碗水喂过,心中还是忐忑。这些野蛮人派一个女人来看守自己,显然是懂礼节的,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放心,对方对自己这哪是看守,简直是照顾啊,自己那是囚徒,仿佛是一个客人! 这太反常了!难道他们要招降自己?还是要从自己这里套出情报?她有点后悔,自己之前没死成,还要受这折磨。 伊丽琪的答案却大大出乎了她意料:“你很会看病,那些契丹人好多都得病了,药都没有,你针扎的这么好,就给他们扎一扎。” 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伊丽琪的条件,并不是很苛刻,而且从七岁学医的第一天,启蒙师父就教她背诵《大医精诚》,里面有句话还清楚记得: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这是医者的准则。最重要的,伊丽琪并没有强迫,而是在请求,如果这些契丹人真的来找自己看病,自己拒绝的话,那就违背了作为医者的良知。可自己本来就是俘虏,如果再给敌国百姓看病,等回去之后,谏官的唾沫星子都会把自己淹死! 而且,他们还会给自己一个称号:汉奸。如果自己顶着这个帽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杆的。 “我……你让我想想,好么?”白云冰转过了头,看向窗外,难怪她胆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种压力,不是一个小姑娘能承受得了的。 伊丽琪正要回答,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有了敲了敲门,伊丽琪推开门,萧文殊奴站在门外,指了指军营大帐,说道:“新的斡耳朵成立了,他们正在开会,推举夷里堇,让我们……我们也过去。”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伊丽琪。 伊丽琪见他神色,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点了点头,就向斡耳朵军帐走去。 “夷里堇”在契丹语中,意为“部落联盟长”,“夷里堇”的推举,是契丹部族中最重要的事,现在雷神部族和铁镜部族虽然贫穷,但也发动妇女磨面烙饼,以在会后,大摆筵席。 大斡耳朵中,狄奥多拉、白佳玉、萧昙观三人坐在左面,雷神部族的萧迪烈、穆楚克、其余三位萨满坐在右面,左面留了两个位置,就是给伊丽琪和萧文殊奴的。中间一张大椅子空着,上面铺了羊皮,应该是新任夷里堇的位置。 “白蕴冰的情绪,还稳定吧。”伊丽琪刚进帐子,白佳玉就站起身问道。 “死了!”伊丽琪恼怒他关心美女,瞪了他一眼,坐在椅上。 “那我就放心了!”白佳玉哈哈大笑,伊丽琪这么回答,不止代表白蕴冰没事,估计孟邈也被救活了。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就开会。”萧迪烈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的一笑,道:“咱雷神部落的女人能干,都烙上饼了。大家都饿了好长时间了,咱就长话短说,长话短说。” “既然长话短说,我就直说吧!”萧撒不宛第一个站起来,连比划带说:“俺们雷神部族也商量好了,大于越,就给贝莉姐姐,要不是她,咱们就完蛋了,至于夷里堇,我认为给铁镜部族,毕竟他们和金刚部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铁镜部族族长,自然就是新任夷里堇。” 萧迪烈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萧昙观躬身行礼,道:“苍天在上,老朽仅代表雷神部族,参见夷里堇!”随后又朝狄奥多拉躬身行礼,道:“参见大于越!” “参见夷里堇,参见大于越!”萧撒不宛等人尽数躬身行礼。 “请夷里堇上座。”萧迪烈伸臂指向中间的椅子,神情恭谨。 萧昙观突然得到了夷里堇的位置,刚开始有些惊奇,但随后就明白了,这个位子,应该是父亲他老人家的,他才真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还没坐到椅子,他就感觉椅子面传来的温度,可以说自己没有尺寸之功,全是靠着狄奥多拉的指挥,和雷神部族的推举,才坐上了这个位子。自己根基不牢,还是要谨小慎微。他看向萧迪烈,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还请萧迪烈大祭司,担任部族宗正,掌管部族律法。” “多谢夷里堇信任!”萧迪烈躬身行礼,朗声道:“属下定会公正执法!”他顿了一顿,道:“启禀夷里堇,按照祖制,当授予大于越金鱼符,掌管部落军权。” “多谢大祭……啊不,宗正提醒,我有些紧张。”萧昙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怀中拿出半枚金鱼符,交到狄奥多拉手中,道:“大于越,这半枚鱼符,是我契丹军威所系,日后就拜托您了。” 狄奥多拉将鱼符收入怀中,正色道:“多谢夷里堇信任,狄奥多拉愿为契丹之独立与自由,悉供所能。” “等会!”白佳玉忽然站起身来,问道:“那什么,怎么给半个啊?这啥意思啊?” 萧迪烈笑了笑,道:“白将军稍安勿躁。契丹祖制,于越掌管军权,但若调动军队,需两鱼合符,剩下那半枚,由大斡耳朵保管。若有征伐,大家商量着来。” 白佳玉更是不明白了:“诶,你等会,你说那半枚符,不在皇上哪?” “白将军有所不知,夷里堇不同于南朝皇帝,契丹祖制,部落大小事务,需要斡耳朵商量着决定。”萧迪烈一脸微笑,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狄奥多拉一挥手,打断了白佳玉还要说的话,说道:“既然有规矩,就按规矩来。这样也好,大家商量着办,出错就会少一些。” 萧迪烈见白佳玉不再说话,又说道:“咱契丹规矩,每届斡耳朵成立,都应该有一个名字,每届部落会盟,也应该有一个部落联盟的名字!每次部落会盟,都应重新命名联盟名字,如第一次部落会盟,大贺部族成为联盟长,即为大贺氏部落联盟,第二次,遥辇部族作为族长,即为遥辇氏部落联盟;今日铁镜部族为联盟长,依老朽而言,应当叫铁镜部落联盟。” 萧撒不宛点了点头,道:“对,应该叫铁镜,毕竟他们一直战斗到最后!” 萧昙观摇了摇头,朝萧迪烈躬身行礼,道:“宗正言重了。铁镜部族早已进入绝境,若不是雷神部族收留,恐怕我连在这里说话的机会都没了。依晚辈看来,今日之胜利,绝不是铁镜部族一族的胜利,乃是所有不屈强权、追求自由之契丹人的胜利!” 他顿了一顿,手一挥,大声道:“从今以后,凡我契丹人,皆为兄弟!咱们的斡耳朵,就叫安察斡耳朵!我们的联盟,不叫铁镜,不叫雷神,就叫契丹部落!因为他属于所有契丹人,只有我们,才是正统的契丹!” “安察斡耳朵,契丹部落!安察斡耳朵!契丹部落!”下面诸人尽皆高呼。 萧迪烈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声道:“夷里堇这话说得好啊!什么铁镜部族,什么雷神部族,甚至金刚部族,都他娘的是契丹人!大家都是兄弟!自大皇帝驾崩后,契丹诸部日渐式微,究其原因,就是各部之间,分的太清楚,才被汉人分化离间,如今夷里堇再次消除部落隔阂,我契丹复兴,指日可待啊!为了契丹!” “为了契丹!为了契丹!”众人胸腔热血再被点燃,自大皇帝驾崩后,契丹消沉了太长时间,大家胸中这口气,压抑的太久了。 萧迪烈平息了大家沸腾的情绪,大声道:“大事定了,以后的细节,咱们慢慢商量,现在先喝酒,吃饭!大家饿了好几年了,今天敞开了吃!但也别吃太多,胃受不了,撑坏了!” 大家虽然打下平远寨,获得了粮草和牛羊,但物资也不是太充裕,就连斡耳朵筵席,都没有烤肉,因为牛羊太宝贵了,如果养着它们,来年春天可以提供大量的奶水。每位壮年,只提供一斤肉干,在斡耳朵中,像萧迪烈这些老人,本来牙口就不好,主动要求降为半斤。 任何一个民族,都喜欢热闹,契丹也不例外。一些年龄和萧撒不宛相仿的年轻人,呼喊打闹,还有些年轻人干脆围着篝火,玩起了摔跤。在他们心中,似乎已经勾画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契丹未来。 第二章、千里草原(1) 第二章、千里草原 伊丽琪和白佳玉已经在客栈一同生活了三年,她自己认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白佳玉,虽然狄奥多拉比自己还早一年,但也不如自己。在她看来,白佳玉这人一不做,二不休,一旦决定了事情,八头牛拉不回来,自己索性跟他去了。第二天天没亮,她就拿好弓箭,备足了干粮,来到马棚中,擦拭马匹。 马通人性,知道这么早主人折腾它,定是要它赶一天的路,不停抖身子打响鼻,以示抗议。伊丽琪在马耳边低语几句,那马就安静下来了。 “你真软弱。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南下。”对面的房门推开,狄奥多拉身负重剑,全副披挂,缓缓走出。铁甲碰撞,叮当作响,甚是悦耳。 “所以没有男人喜欢你。”伊丽琪瞪了狄奥多拉一眼,继续给马喂草料。 “我只是不需要他们而已。”狄奥多拉牵过一匹矮小的黑马,把缰绳交到伊丽琪手中,道:“把它擦了,我还要喝茶。” “你……”伊丽琪气的连连顿足,大声道:“马上就要走了,你还喝什么茶!” 狄奥多拉刚进货栈正堂,就见白佳玉捧着大箱子,腰弯的跟大虾似得,当即快走上前几步,托在箱子底下,朝白佳玉点了点头,道:“你去右面。” 白佳玉抬起头,竟有些怔住。狄奥多拉和自己相处四年,虽然在战斗时大有默契,但平日连话都不爱和自己多说,闲暇之时,除了喝茶,就是翻她那几本天书。今儿竟然主动帮自己干活,足以让他大感意外。等快挪到门口,他方道:“多……多谢。” 狄奥多拉和白佳玉把箱子抬到车上,淡淡地一笑,道:“白,这四年来,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 “什么?”白佳玉挠了挠头,随后一耸肩,道:“算了,你脑子和正常人有点不大一样,你问出来,我也不懂。”说完又进屋,搬第二个箱子。 “我在想,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狄奥多拉好像没听到白佳玉的话,快步跟进屋子追问。 “哈哈哈,这玩意你还用想?我,白佳玉,大宋通缉的重犯,光人头就三千贯;在草原上,我吃的人,我杀的人,都加一起,基本够一个部落的了;如果你认为我这样的人,还算好人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狄奥多拉本就是个万事当真的性子,见白佳玉脸色郑重,更不敢轻忽,碧蓝的双眼盯着白佳玉,问道:“什么事情?” “只能说明,你喝的那些茶,全进到你脑子里,完全没有排泄出去。”说完之后,白佳玉哈哈大笑,道:“快快快,帮我搬箱子。” “无聊!”狄奥多拉被白佳玉取笑,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苍白的脸上更增了层寒霜,本想拔剑砍了他,但心念一转,在白佳玉怀中的箱子上重重一拍。 白佳玉哪想到她来这招,措手不及,哗啦一声,箱子翻倒,里面宝贝洒落一地。 “诶呦我日,你这……”他也来不及说话了,趴在地上开始收拾。也幸好这里面都是些金银,不是玉器,掉了也不会摔坏。 “自己慢慢收拾吧!”狄奥多拉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坐回椅上,闭目养神。 费了半天牛劲,白佳玉才把箱子搬到车上。他本想一把火把店烧了,以绝后患,可转念一想,这要烧店,就会起灰,自己不就成“灰溜溜”的逃了?这不是怂蛋么?可以走,但不能逃,也就是不能怂,这就是他白佳玉的信条。 想到这里,他就把昨天杀的那十人人头靠着墙,摞成个三角形的塔。忽然诗兴大发,拿过枝秃毛笔,蘸上点墨,在墙上写下: 北方三年大旱,野兽毛都不见。三山六洞族长,就等南朝商贩。 高价出血换粮,哪知泥沙过半。饿得金星乱转,只能拿人当饭。 怕你找的费劲,人头放墙边站,别怪爷爷手狠,你做老天在看。 他认字不多,只顾读着上口,就这样,还是有些字不会写,特意让狄奥多拉进来,把缺的字补上。狄奥多拉告诉他,你这样做就是欠揍,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杀人,白佳玉却大是不屑,自己手痒得很了,不杀人难受,要不是怕你们在外面待得时间长,冻着,非把路线图画在墙上告诉他们不可。 三人沿着棉马故道,从天没亮一直走到中午,也没看到个把人影。西北风跟嚎丧一样,刮得人直瘆的慌。四周都是平原,白茫茫一片,白佳玉就是再冷,也不敢停车,更不敢吃东西。因为停车生火,火星子没出来,就被风吹灭了;拿出干粮吃,凉风钻胃里去,不到一个时辰,你刚吃的东西,管保全吐出来,饼是饼,肉是肉,分的倍儿清楚。 白佳玉捂领子的时候,忽见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四个白点,向自己这边而来。他暗觉奇怪,天气渐冷,游牧部族都会往南走,哪有往北跑的?如果说是那个什么冥教,消息也不能传的这么快,昨个自己刚杀了人,今儿他们就知道了?他本想上前问问,可这三人着急忙慌,路过自己连招呼都不打,随后向西面绕了个大圈,消失在了大漠之中。 更令他警惕的,是这几人衣服上都有暗红的血迹,好像刚经过了一场厮杀。他怕自己看错,回头看向狄奥多拉和伊丽琪,问问他们。 “是血。”狄奥多拉默契的看出了白佳玉的心思,道:“不是朝咱们来的。” “草原上部族争斗多的是,咱们还是……” 伊丽琪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远处又多十个黑点,黑点迅速变大,在自己车旁缓缓停下。领头的是个秃顶汉子,朝白佳玉挥了挥手中的狼牙棒,用契丹话粗声道:“看到四个人往北面去么?” “四个?”白佳玉假装思索,却暗自打量这些黑袍骑兵。这些黑袍骑兵总共十二名,除了这秃顶魁梧汉子,还有十名都是髡发,正是契丹人,还有一名却是束发,宽袍大袖,手持折扇,却是汉人。十二人衣衫的胸口均画着一个金色的狼头,狰狞可怖,他总在北方做生意,知道这是契丹八部中金刚部族的图腾。 “对,就是四个!白衣服的!看到没有?往哪走了?”秃顶汉子调转狼牙棒,在白佳玉肩头重重一怼,大声道:“想什么呢?赶紧说!” 金刚部族在契丹八部里面最为强大,白佳玉虽然虎,但也不至于惹这种麻烦。他咧嘴一笑,道:“往东面走了,你追吧。”他并不认识先前那几个白衣人,只是因为这秃瓢太过张狂,心中有气,就故意指错,让他多喝点西北风。搁现在意思,基本就是看你装逼不爽。 “走!”秃瓢狼牙棒一挥,示意身后骑兵纵马追赶。 “慢着!”他身后那名汉人喝住秃瓢,纵马来到白佳玉身边,阴恻恻一笑,道:“看兄弟装束,是汉人?不知哪的万儿?” “咋着?”白佳玉报之一笑,抱拳道:“承您客气,雪花万儿。敢问兄弟您是……”雪花色白,所以在江湖上,白姓,就叫雪花万儿。 这汉人听白佳玉打的出江湖切口,点了点头,道:“不敢,在下顺水万儿,走戗盘的。这大冷天行商道,还带俩果食,胆子够大的?”说话间,扇子啪的打开,扇骨带的扇布啪啪直响,从声音上听,扇骨有些分量,绝不是木头,最起码是铁的。 白佳玉一听笑了,走戗盘的,江湖上话,其实就一相面的。顺水万,就是姓刘。一个相面的,在契丹倒成军师了?可回头一想,也是,他妈的以前听书,狗头军师也大都是相面的。 相面刘见白佳玉打量自己,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北方歹人多,兄弟有腰牌么?” “腰牌?”白佳玉一听腰牌,忽然想起狄奥多拉当时说的,也就是冥教的徽记,那玩意不就是悬在腰上么?难不成这人是冥教的?奶奶的,真他妈冤家路窄,可你他妈冥教归冥教,一土匪跟契丹朝廷勾结啥,还能不能安静的当个土匪了? 相面刘见白佳玉若有所思,又拿不出腰牌,心想这小子估计就一羊牯,凑到秃瓢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白佳玉是在想事儿,耳朵却没聋,虽说这相面刘说的是女真话,声音也小,但大意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不是自己人,车上有货,做了他们。 白佳玉这可气炸了,心想我操你祖宗,你们冥教真心缺德带冒烟的,你还不知道我杀了你人呢,就要截我的货,还要把我们杀了。幸好大爷他妈够精,这要是傻小子,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说话之时,他右手装作在怀里掏东西,左手四指则屈曲成拳,大拇指向外,放于脑后,冲着狄奥多拉方向,大拇指屈曲了两下。 白佳玉打的这手势,在江湖里面就是“求援”,狄奥多拉马上领悟,有道是擒贼擒王,等秃瓢注意力完全被白佳玉和相面刘吸引,自己慢慢挪到了秃瓢身前七尺之处。 相面刘一听“倪掌柜”三字,脸色稍缓,瞪了他一眼,纵马过来,道:“倪掌柜?什么东西,我看看。” 白佳玉若有意若无意的踢了踢马腹,借势和相面刘又靠近了些许,等到两人腿都碰到腿了,左手突然伸出,勒住相面刘脖子,朝自己怀里猛拽。相面刘久行江湖,也不是吃素的,脖子一被勒,也不多想,直接倒向白佳玉,右手铁扇子顺势往白佳玉脸上猛戳。 这招叫“兔子蹬鹰”,专门应对被擒拿的办法。而且相面刘这铁扇子头里开了刃,跟小匕首一个样,扎哪都一透明窟窿。可白佳玉早就想到,铁扇子刚往后捅,白佳玉右手就一把擒住了相面刘的右腕,大吼一声,蛮力上来,带着相面刘手臂往右一扥,咔吧一声,就将相面刘手腕子扭脱了臼。随后他夺过扇子,直接插进相面刘左胸,右掌在扇尾上一拍,扇子全没入相面刘身体,直接把相面刘心脏来个对穿。 旁边契丹骑兵都蒙了,心想这俩人刚才还乐呵儿的说话,咋一转眼就掐上了?而且对面汉商咋还下死手,这是啥仇啊?那秃瓢头领反应稍快,大声道:“他们是铁……” 狄奥多拉哪容他说完,一按后背剑鞘机簧,重剑刷的弹出来,她伸手一抄,向右一挥,对面秃瓢大脑袋冲天飞起,一股血箭像喷泉一样,从腔子里直往上蹿两丈来高。过的一阵,秃瓢举起狼牙棒的手才放下,无头尸身一歪,“咚”的一声,栽在地上。 “杀光他们!”白佳玉大吼一声,抡起大斧,直接把秃瓢旁边愣神的契丹骑兵砍掉了半边膀子。 第二章、千里草原(2) 契丹骑兵才回过神来,一名骑兵挥刀砍向白佳玉后背,白佳玉听声不对,大斧抡回,震开那契丹人单刀,趁那契丹人中门大空之时,大斧朝前直刺,斧头的枪尖直接搠进了那契丹兵的心口。 他将那契丹兵甩开,回手又架开砸向狄奥多拉的狼牙棒。而此时狄奥多拉也杀了两人,剩下的契丹兵只有六人,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就跑。 “哪里走!”箭随声至,两面契丹骑兵同时后心中箭,翻落下马。但听得一声长嘶,伊丽琪纵马从白佳玉和狄奥多拉中间冲出,又抽出两根羽箭,伏于马背之上,拉满弓弦。手指一松,两根羽箭再中两名契丹骑兵后心。 跑在最前面的仅剩的两名骑兵听到后面同伴惨叫,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开逃命。伊丽琪冷笑一声,先往西追,一箭射倒西面那骑兵,随后猛抽马臀,跟着那骑兵背影急追,等两人快有一箭半距离时,她从抽出一支哨箭,将弓弦拉到最满,一箭射出。 哨箭又叫鸣镝,当年少数民族首领冒顿,用的就是军镝,声音只是尖锐。但伊丽琪祖宗就是猎户,造的是“鬼哭镝”,独门秘方,专对付野兽。这鸣镝吃满了风,声就跟山魈恶鬼的叫声没啥区别,就连老虎,听到之后也得颤三颤。 那契丹骑兵骑的可不是虎,是马,最怕惊吓,一听这声,当时就口吐白沫,前蹄翘后蹄蹶,浑身打颤,咋抽都不走。正好白佳玉冲过来,哐当一斧子,直接给他来个腰斩,五脏六腑洒了一地。 “你问完再杀,能死么?”狄奥多拉跟上前来,伸手推开白佳玉的大斧,皱眉道:“契丹似乎在自相攻伐,而且里面有冥教的人,这难道不该问么?” “问完之后,我就不忍心下手了。”白佳玉脖子一梗,道:“江湖规矩,好汉不打告饶的,人家啥都招了,再杀,不合天理。”说完他一夹马腹,驰到了车旁。 狄奥多拉走到相面刘尸体旁,在他腰间摸索一阵,果然,掏出一面和倪博阳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腰牌。唯一不同,就是腰牌的右下角,倪博阳那个上面写的是“伍”,而这相面刘的,写的是“肆”。 “看来这相面刘,比倪博阳地位低点。” 狄奥多拉却摇了摇头,道:“不,冥教的地位,和数字相反,那倪博阳,叫五台掌柜,这姓刘的,叫四方军师。很有可能,倪博阳归他节制。” “照你这么说,这相面刘,是倪博阳的老大?”说到此处,白佳玉突然大吼一声,抡起大斧,哐哐哐,把相面刘尸体剁成了十多段,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侮辱尸体,这可不合天理。”狄奥多拉双手负胸,也不拦阻,面无表情的看着相面刘的碎尸,冷冷地道。 “这他妈是轻的!这帮王八犊子,坑蒙拐骗就算了,刚才还想抢我!姥姥,你抢就行了,你还想杀我!妈的我和他啥仇?我把他剁了,就看看他心长得啥奶奶熊样!”说到激动之处,他连连跳脚,大声道:“这种人,别说剁碎了喂狗,他妈的诛九族,啊不,诛他十二族!” “壮士……几位壮士……”正说话间,忽听得北面传来一阵呼喊,再看时,刚才向北方逃逸的那三名白袍人调转马头,疾驰到自己身边,下了马来。为首的老者一把拉住白佳玉,用汉语说道:“多谢壮士,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哪!” 白佳玉被这老头弄得一愣,仔细打量时,见这老者五六十岁年纪,国字脸庞,目光炯炯有神,须眉尽白,脸上布满风刀雪剑的刻痕。他身后的两名青年,左面那个身材魁梧,手持一柄重锤,神情凶悍,发辫上垂挂着金银坠饰,而右面的少年则身材瘦高,年纪比魁梧的那个小上一些,面有菜色,脖子上挂着一大串佛珠,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三人身上皮袍多处被划破,更粘了不少血迹。 他总感觉这老者有些面熟,在仔细看时,却见这老者皮袍袖口,绣着一个类似于镜子的图腾。再看他后面两个少年,胸口处也都有这个图腾! 我操!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在草原上,图腾就是部族的标志,这个图腾,就代表着铁镜部族! “萧斡里剌!”白佳玉甩开那老者的手,大声道:“老子怎么会救了你?” 那老者也看清了白佳玉的相貌,脸色大变,而且就算白佳玉难认出来,狄奥多拉的符文剑可在草原独一无二。他满心惊喜等石化成了恐慌,右手握住刀柄,失声道:“你……你……你要怎样?” “父亲快走!”魁梧的青年重重一顿手中大锤,挡在老者身前,沉声道:“白佳玉,不管有什么怨仇,冲我来!” “你们他妈也有今天!”白佳玉还没说话,身后的伊丽琪抢了出来,抓住了魁梧青年的衣领,道:“三年前的事儿,我都记着呢!今儿我就先阉了你!”说着她从腰间抽出匕首,向魁梧青年下体刺去。 萧斡里剌忽然大吼一声,抓住了伊丽琪的匕首,扑通一下跪倒,大声道:“孩子,当年的事情,主意都是我出的,你要杀,杀我,千万别伤了文殊奴!算老身求你,求你了!” 那瘦弱的青年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缓缓走上前来,握住伊丽琪手臂,平静地道:“原来姑娘就是伊丽琪,我听我爹说过。要是姑娘想报仇,就杀我吧。” “昙观,你退下!”萧斡里剌双目血红,瞪着自己的小儿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昙观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将父亲留血的双手从匕首上,一根根手指的搬开,又用胸口顶住伊丽琪的匕首尖,道:“姑娘,咱们商量个事儿。杀我一条命,只能平你此一时怒火;要熄灭你的仇恨,只有杀了我的父亲和兄长。但请你暂留他们两条命,一年之后再取,如何?” “昙观,你给老子回来!”魁梧的文殊奴拼命地向后拉着弟弟,却难以撼动分毫。 “既造业因,必有业果。”昙观叹了口气,道:“一切不过缘法,这一天总会来的。” 伊丽琪有点蒙,对面这个十五六岁的,弱不禁风的少年,竟有如此坚定的意志,而且是慷慨赴死的意志。游牧部族不同南朝,长子四处征战,就在得到的土地上繁衍生子,族长位子,多由幼子继承。可这个继承者,为什么要寻死?她有些下不去手,向狄奥多拉看去,希望这个博学的姐姐能解开疑团。 狄奥多拉微微一笑,走到文殊奴身前,忽然伸手向文殊奴下体狠劲一掐。文殊奴痛得惨大叫一声,向后跳了一大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被女人偷袭要害,可谓奇耻大辱,他大吼一声,抡锤就像狄奥多拉砸去。狄奥多拉也不抬头,右手符文剑向上一撩,就将文殊奴的大锤挡住。 文殊奴身高体壮,大锤更达八十多斤,可竟被狄奥多拉单手挡住,憋得青筋暴突,汗水直流,也难以撼动分毫。狄奥多拉冷笑一声,手臂忽然向前一推,直接将文殊奴推了个趔趄,随后一腿踢在文殊奴肚子上,文殊奴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来回打滚,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哥!”昙观见兄长重伤,吓得脸色惨白,大吼道:“女人,你把我哥怎么了?” 萧斡里剌看到文殊奴弓着身子,也不知道在捂哪,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怪女人,你……你踢了哪?” 狄奥多拉又走到昙观面前,伸手在昙观下体一摸,冷笑一声,道:“老东西要留种,弟弟不行。” “啥玩意?小的没蛋?”白佳玉在一旁听到,拍掌大笑,走到萧斡里剌身前,道:“这么,老逼蹬,你小儿子生不了!”说着他对伊丽琪一笑,道:“我妹子要把你大儿子阉了,就你这岁数,我看铁镜部族就要易主了!” “白佳玉,你……”萧斡里剌气的脸色铁青,过的好一阵,他叹了口气,道:“行了,算老头子求你了!” 伊丽琪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昙观为啥和自己商量这样的条件,估计文殊奴也没有子嗣,以此条件,拖一年时间,起码能造个人,就是遗腹子也好。 草原上的部族崇尚神灵,部族首领,都把自己称作天神血脉的传人,所以才有绝对权威。一旦不能生育,血脉断绝,权威自然不在,部族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但毕竟游牧民族女人地位相对高于汉人女性,所以一旦无男丁,也可以让嫡长女继承,这样也能延续血脉。可萧斡里剌就这俩儿子,一个还没蛋,要把另一个的蛋割了,整个部族就彻底完了。 昙观手依旧没有松开伊丽琪的匕首,盯着伊丽琪的双眼,鲜血顺着胳膊流下,血珠挂在皮袍的毛线上,也浑然不觉。 伊丽琪扭头看向萧斡里剌,实际上却是躲着昙观。昙观眼中的乞求和执着,令她有些害怕,也有些熟悉。乞颜部族被铁镜剿灭之时,自己的母亲就这样的求着萧斡里剌,希望以身体为代价,换女儿一个清白。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母亲和部族所有战士尽数被杀,其余的人沦为奴隶,自己则被萧文殊奴当着所有人的面奸污,随后又扔给了雇佣兵当做**。若不是白佳玉和狄奥多拉相救,恐怕自己早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了。 父母之仇,身体之辱,岂能不报!当年你让我灭族,今日我便让你绝种! 善从心头灭,恶向胆边生! 伊丽琪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把将昙观推了个仰八叉,匕首朝萧斡里剌胸口扎去。 “姐姐!”昙观挣扎着扑上前去,抱住伊丽琪双腿,大声道:“姐姐看这个!” 伊丽琪身材瘦削,被昙观这么一抱,一时间也很难挣脱,再向昙观看时,见昙观右手举着一枚印章,印章为精钢所铸,上面是一只狼头。她心中不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场前所未有的饥饿笼罩着草原,姐姐杀我们可以,但请替我们带领整个铁镜部族,渡过难关!”他见伊丽琪有些犹豫,又叩首道:“拜托了!” 第二章、千里草原(3) 伊丽琪刚要说话,狄奥多拉忽然走过来,拿过昙观手里的狼首钢印,再看钢印底部文字时,略微一怔: 镜如日升。她当年被铁镜部族雇佣时,曾见过族长的文书,上面印章就是这四个字。这是族长的标志,也是统领铁镜部族最重要的法理依据,甚至高过血脉。 萧斡里剌本来身为族长,但此刻大印却在幼子身上,想必之前和金刚部族的冲突中,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饥饿笼罩草原,按照常理,契丹会万众齐心,南下抢掠,现在怎么会自相残杀?想到此处,狄奥多拉握住伊丽琪的手腕,摇了摇头。 “大姐姐,你别拦我!”伊丽琪拼命甩动手臂,可狄奥多拉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一样,牢牢的焊在了自己手腕上面。 “我是圣殿骑士,扶危济困,分内之责。”狄奥多拉正色道:“饥饿笼罩着草原,这不完全是天灾!我们都依仗着草原生活,不自救,都会死!” “你可真伟大,但我要救我的兄弟。”白佳玉将狄奥多拉和伊丽琪拉开,笑道:“救我兄弟,和帮助这些部族,没什么必然联系吧。” 狄奥多拉淡淡地一笑,将符文重剑插回背后,缓缓地道:“白,你真的确定,咱们三个,能平安穿过金刚部族的草原?别忘了,他们可有冥教的人。” 白佳玉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到其中关窍,不由得对刚才的鲁莽大为后悔,可转念一想,自己不动手,说不定就被对方弄了,这是自卫反击啊!但不管咋说,和金刚部族仇是结下了,自己这几个人虽然厉害,但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现在帮铁镜部族一把,把金刚部族端个底儿掉,也为南下扫清障碍。 一想到要打架,他精神头就窜上来了,大声道:“听你的!该怎么办?” “什么?姓白的!”伊丽琪气得浑身直抖,顿足道:“你……你怎么可以听……听她的!你忘了你的承诺么?父母之仇,就这 么算了?你他妈的……王八蛋!王八蛋!”她越说越气,抬起右手,重重扇了白佳玉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可谓震天动地,连狄奥多拉都退后一步,生怕白佳玉怒气爆发,把天捅个窟窿。 白佳玉初始被打的一怔,牛眼瞪得溜圆,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好像要把伊丽琪吃掉。伊丽琪也毫不示弱,死死地瞪着白佳玉,眼泪夺眶而出。 过得好一阵,白佳玉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对,我就是王八蛋。”他蹲了下来,把脸埋在臂弯里,双手揪着头发,呜咽道:“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伊丽琪忽然长啸一声,一下把白佳玉推倒在地,抬腿就朝他后背猛踹,边踹边哭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就会说这三个字?王八蛋,王八蛋,呜呜呜……”也不知她打累了还是怎么着,踹了几下,就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伊丽琪一停手,白佳玉一个骨碌站起,窜到狄奥多拉身后,一按铠甲上的机簧,拔出了她身后的符文重剑。 “喂,你干什么?”狄奥多拉拽住白佳玉,道:“把剑给我!” “挖坑,把金刚部族那些人埋了!”白佳玉甩开狄奥多拉手臂,又对萧斡里剌父子三人道:“能动的,帮个忙。”言罢径直向金刚部族那些尸体走去。 “车上有铁锹,你拿我剑干什么?”狄奥多拉说着,快步追上白佳玉,低声道:“伊丽琪妹妹似乎很伤心,你应该劝一下她。” “劝什么?不都打过了?气都出了,她还要怎么着?”白佳玉回头看了伊丽琪一眼,但毕竟没敢大声说,只是低声的嘟囔。 “说两句好话你不会掉肉!”说完,狄奥多拉在白家与手臂上狠狠一拧。 “不,这是原则,我的原则!”白佳玉看着狄奥多拉,一脸正经的道。 狄奥多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探手抓住白佳玉手腕,用力一扭。白佳玉猝不及防,疼痛之下,手指松开,狄奥多拉顺势将剑夺回,插回背上。 “喂,你咋这小气?你那剑挖坑很好使的!”白佳玉抖着手腕,嘶哈的吸着气,道:“你这也太狠了,是不是兄弟啊?” “不要让我的剑,去做不属于剑的事情。”她见白佳玉还要说话,微微一笑,道:“这也是我的原则。” 第三章、钢铁与荣耀(1) 第三章、钢铁与荣耀 白佳玉从马车上拿了铲子铁锹,分给萧斡里剌父子,又取下酒囊,扔向萧斡里剌。萧斡里剌接住,拔出塞子,喝了一口,又将自己马上的水袋交给白佳玉,白佳玉也打开皮塞喝了。依照草原上规矩,仇怨再大的两人,一旦在一起干活,再喝了对方的酒,就算解了。 几人正挖着坑,伊丽琪擦了擦眼泪,缓缓的走到白佳玉身旁,瞪了白佳玉一眼,也不说话,拿过他手中的铁锹,往地上一插,一踩锹头,就掘起一大坨土,倒在了边上。 白佳玉太熟悉伊丽琪了,这丫头刀子嘴,豆腐心。契丹族有个俗语:打是亲骂是爱,关系不够用脚踹。不管咋说,伊丽琪对自己是真好,平日发了脾气,嘴上绝不赔礼道歉,但晚上一定给自己做饭,还会比多给自己张饼。伊丽琪帮自己干活,就说明这页翻过。当即白佳玉凑上前去,将萧斡里剌的水袋递给伊丽琪,道:“喝一口?” 伊丽琪也没多想,伸手接过,低头看时,发现和平日的水囊不一样,脸色骤变,双眼瞪的溜圆,把水袋往白佳玉身上重重一摔,继续低头干活。 白佳玉有点蒙,不知道如何是好,要从伊丽琪手中拿过铲子时,伊丽琪却闪躲的不让他拿。白佳玉更不明白了,忽然看到狄奥多拉,心中一动,拍了拍她肩膀。 狄奥多拉早就看出了白佳玉的心思,回过头笑了一下,又向伊丽琪看了眼,白眉一挑,意思很明白:傻了吧?是不是让姐姐给你擦屁股? 白佳玉和她早有默契,无奈的点了点头:关键是这小妞不按套路来啊?咋整? 狄奥多拉耸了耸肩,把铁锹递了过来。 白佳玉有点明白了,你这是让我和她一起干活,有道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矛盾别怕,妙招就在晚上睡呗!当即接过铁锹,开始挖土。 狄奥多拉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在白佳玉耳边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干活,难得碰到你这个好人。好好挖,用力挖。”说完狄奥多拉向后退了两步,挤了挤眼睛。 “你……耍我!”“耍我”那两字,他没敢说出口,只是动了动嘴形。 狄奥多拉却不理他,张开双臂,遥见远方黑云渐高,欲结压城之势,一些往事忽涌至心头,从身后弹出符文重剑,迎着寒风,高声吟唱:(注) whose woods these are i think i know, his house is in the vige though; he will not see me stopping here, to watch his woods fill up with snow. my little horse must think it queer, to stop without a farmhouse near. between the woods and frozenke, the darkest evening of the year. he gives his harness bells a shake, to ask if there is some mistake. the only other sound’s the sweep, of easy wind and downy ke. the woods are lovely, dark and deep. but i have promises to k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她在说什么?”狄奥多拉的诗句甚有韵味,但周围却无一人听懂,萧斡里剌身为铁镜部族族长,精通契丹、汉、蒙古、女真多种语言,却也大为茫然。 “或许是她家乡的语言。”伊丽琪说话时,眼神有些闪烁,手上动作也有一瞬间的停顿。过了一阵,她才道:“姐姐有很多秘密,具体我们也不知道。” 第三章、钢铁与荣耀(2) 俗话说,死沉死沉,意思就是人死了之后,异常的沉重。其实并不是说这人重量增加了,一百斤变成了一百二十斤,而是因为活人会用劲,你背着就不重,他说一百斤,这么两下一用力,也就八十斤了,可死人不会动,那就是死坠着,跟扛一个米袋子差不多。几人累的是一身臭汗,昙观身子骨弱,搬了一个就坐在地上喘了。 埋完尸体,大家把金刚部族骑兵的战马聚在一处,跟着萧斡里剌走。或许有人问了,铁镜部族不是饿么,这马匹咋不杀?因为游牧民族不同于农耕民族,几乎不储备粮食,一旦饥荒,就靠抢,有了马,就有了武器,一来能抢到更多吃的,二来也方便抢完跑路。大灾之年,马比人贵,就是这个道理。 路上白佳玉就问萧斡里剌,遥想当年,铁镜部族也算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族,不是打女真,就是打蒙古,今儿咋沦落到这个地步? 萧斡里剌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出了原委。原来这五年来,草原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夏天是一天比一天短,草原面积逐年减少。和很多人想的不一样,游牧民族的食物来源,并非是牛羊肉类,而是奶制品。但就算是奶,也是从牛羊身上挤出来的,牛羊还是要吃草的,草场减少,食物就相应减少。依赖游牧的铁镜部族,初始还能通过抢掠周围女真、蒙古这些弱小民族掠夺财富,可后来发现,就算抢掠来牲畜,也没有足够的牧草喂养,最后只能饿死。 铁镜部族为了生存,只能和宋朝进行贸易,但宋廷也关闭了许多榷场,就算换来的粮食,也大多以次充好,虚抬价格,尤其是需求最多的小麦和盐。 牛羊减产,贸易封锁,这对草原上游牧民族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为了生存,部族之间开始争夺相互的牧场,契丹八大部族开始混战。在混战当中,西面毗邻云州的金刚部族逐渐取得优势地位,收服了六大部族,几乎一统草原,只有铁镜部族,虽然战败三场,精锐损伤七八,但依旧不折不挠,部族虽向北退却,但并未崩溃。 而刚才萧斡里剌,则是在战败后,逃到了雷神部族中。他本以为雷神族长萧迪烈是自己朋友,会让自己歇脚,可哪想到雷神部族里面也有金刚部族的督军,自己父子三人杀出条血路,可算是逃了出来。 白佳玉有些不理解,他说既然你们部族连败三场,都被追到了这,也算是没有威胁了,怎么着金刚部族就咬着你不放,这不是闲的么? 萧斡里剌说,要想当契丹的大汗,必须要集齐八部狼头钢印,否则在法理上不合。金刚部族族长耶律逊宁虽说已经集齐了七部钢印,但要想名正言顺,自己手中这枚铁镜部族钢印不可或缺。相反,只要这枚钢印始终掌握在自己部族手中,铁镜部族男儿的斗志就永远存在,就算走到天下海角,也不会让耶律逊宁大汗位子安稳。狼头钢印,就是部族象征,所以金刚部族才会对自己穷追猛打。 白佳玉笑了,说老头你也够倔的,你都被人打成这奶奶样了,还穷横啥啊?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这道理都不懂,你年纪都活狗身上了?把钢印一交,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萧斡里剌听了白佳玉的讥刺,也不生气,笑着说:我救的不是大辽,是契丹。 白佳玉笑的更厉害了:这大辽不就是契丹,契丹不就是大辽么? 可随即他肩膀一痛,却是被狄奥多拉拍了一下。回头看时,见狄奥多拉一脸正经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三分鄙视,三分嘲笑,三分愤怒,还有一分,他实在感觉不到了。按照平常和狄奥多拉相处的习惯,一旦出现这种眼神,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妙,否则狄奥多拉真的会一个月不理自己。 “族长,你是个英雄。你的名字,足以刻在大理石的纪念碑上。”狄奥多拉欠了欠身子,朝萧斡里剌行了个礼。 萧斡里剌先是一怔,眼眶竟有些泛红,随后连连摆手,道:“老夫穷途末路,怎能当得英雄称号,今日又拖累了几位,实在是罪孽,罪孽。” 白佳玉在旁边看得大为不爽,心想你狄奥多拉平常对我们都指手画脚,今儿却朝萧斡里剌行礼,这老头不就是咱汉人里面常说的“什么臣什么子”么,说书的里面多去了,也没见你多敬仰,这老头有啥了不起? 第三章、钢铁与荣耀(3) 众人一路向西北而去,黄昏时分,便来到了铁镜部族暂时的宿营中。营地中篝火不多,伤兵的哀号,女人的哭泣,战马的悲鸣,搭配上北风的呼啸,形成了一部音符和节奏独特的乐曲。偶有几个女人和孩子跑出帐篷,也是面有菜色,眼眶深陷,骨瘦如柴,情况甚至比萧斡里剌刚才说的,还要恶劣几分。 小孩们见到了萧斡里剌,青黄的小脸马上有了笑容,欢呼的跑进帐篷中,大声道:“大族长回来了,大族长回来了!” 欢快的话语迅速传变了每个角落,帐篷的大门纷纷打开,受伤的,没伤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走了出来,纷纷跪倒在地,道:“参见大族长!” 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站起身来,拉住萧斡里剌的手,道:“大族长,您能回来,那一定是长生天的庇佑!神站在我们这一边!”他忽然看到狄奥多拉三人,惊愕之下,连退了好几步,当年讨伐乞颜部,杀死伊丽琪父母,萧文殊奴奸污伊丽琪,以及白佳玉狄奥多拉大杀四方,救出伊丽琪,他全都在场目睹。此刻重逢,神色大变,生怕萧斡里剌已被他们挟持。 萧斡里剌摆了摆手,告诉自己遭遇,并说明了自己被这三人所救。老人听后神情复杂,朝三人鞠了一躬。狄奥多拉报之微笑,白佳玉面无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伊丽琪却一脸冰冷,转过身去,并不领情。 萧斡里剌示意大家站起。他环视周围的族人,挫败、无奈、感动、怜悯尽数涌上心头,叹了口气,道:“术里古萨满,雷神部族也已经被金刚部族控制,我们没有盟友了。”他顿了顿,道:“西迁吧,我不能对不起你们。” “不!父亲!”萧文殊奴登时跪了下来,大声道:“父亲,您刚才还说,要拯救契丹!” “父亲!若是我们在草原呆不下去,走到哪里,都一样会消亡!”昙观没有下跪,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是啊,族长,大家忍饥挨饿跟着您,您不能说泄气话!”术里古说话间,浊泪滚滚而下,道:“我虽然老了,这一把老命也卖得。我宁可把身体埋在草原下,也不远饮远方的泉水。” “大族长,你虽然困难,但没有输。”狄奥多拉突然插嘴,语气和缓,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萧斡里剌道:“我们慷慨赴死的勇气,不能当做杀敌的刀剑。” “你猜错了。”狄奥多拉微微一笑,道:“如果金刚部族的耶律逊宁真的控制了草原,他为何就这么在乎你这枚钢印呢?” “狼头钢印是汗位的法理依据,他必须……” “不!民心所向,当仁不让。”狄奥多拉打断了萧斡里剌的话,道:“如果我得到了你的钢印,铁镜部族会真心奉我为族长么?” 萧斡里剌被狄奥多拉一问,一时间竟怔住。 “所谓法理依据,多为愚民之策,只是为了赢得民心而已。可若真有了民心,又为何需要这枚不会说话的钢印呢?就像族长你,如果某天丢了钢印,会有人把你赶下去么?” “可金刚部族兵强马壮,征伐各部,从未一败……” “那就让他们在这里失败!”狄奥多拉拔出符文剑,掼在地上,直没近尺。 “你真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么?” 狄奥多拉曾经当过自己的雇佣兵,在救出伊丽琪的时候,萧斡里剌就曾见过她的武勇,可金刚部族骑兵十余万,你一个人再强,又能做什么? “你不是想救契丹么?既然你现在没办法,为何不试一试我的呢?” 萧斡里剌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扭转现在的局面,又生怕狄奥多拉蛮干,最后惹得铁镜部族匹马不能生还。灭族之祸,自己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正犹豫间,术里古忽然道:“女巫,若是与魔鬼订下契约,我等宁可战死。”当年狄奥多拉动手的时候,手中的符文重剑充斥着邪恶力量,被砍伤的战士伤口永不愈合,最终鲜血流干而死,让这位萨满至今心有余悸。战死的勇士,灵魂将归于长生天,但与魔鬼勾结,灵魂只能下地狱了。 “魔鬼只能被我役使。”狄奥多拉斜眼看着术里古,道:“若是你不信,就跟我们一起商量。但没有唾手可得的成功,你要做好准备。” “为了契丹,我愿意付出一切。我们进去商量吧。”萧斡里剌不再犹豫,对白佳玉道:“你们是铁镜部族最尊贵的客人,今晚本应拿出好酒,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可我们实在没有吃的了,真心对不起。” “族长不必客气,我们有吃的。”狄奥多拉微微一笑,道:“白,把车里的冻肉,分一些给孩子和女人。” 白佳玉一怔,车里的冻肉,都是倪博阳手下客商的人肉。虽然说这些肉都被剔下来,切成肉条,如牛头条羊肉条一样,已经看不出人的特征,但毕竟还是吃人。吃人这种行为,只有在蒙古、女真当时尚未开化的部族出现,契丹已经是文明国度,再吃就有些说不通,更何况是给孩子。可他看这些孩子和他们的母亲围在车周围,嘴边留着口水,期盼的望着车上的箱子时,还是大声道:“都排队,人人有份!” 啥吃人?啥文明?南朝也文明,可饥荒年一样吃人!两脚羊,两脚羊,人就是羊,就是被放牧的,要不然读书人咋说是“牧民有道”呢!白佳玉一边发肉,这样安慰自己,但他看到这些母亲满足的拿着肉跑到篝火旁烧烤,孩子们趴在母亲的身边,闻着肉香,注视着肉上滴下的油脂时,心中还是一阵绞痛,仿佛那肉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 发到一半,伊丽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回到了帐篷里,白佳玉还是坚持着把一箱子肉发完了。 游牧民族很容易满足,有了吃的,孩童们有了欢笑,妇女们又有了歌声。 操他妈的,阎王爷面前的罪行,老子又多一条。白佳玉自嘲的笑笑,也拿过一条冻肉,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第三章、钢铁与荣耀(4) 白佳玉一掀帐篷帘,吓了一跳,却是伊丽琪坐在自己的木床上,神情凝重,瞪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儿?”白佳玉虽然不知道伊丽琪来找自己什么事,但看她脸色,也猜出十之七八,准没好事。 “嗯……白天的事,对不起。”伊丽琪站了起来,低着头,手攥着衣角,低声道。 “诶呀,你还会说这仨字?”白佳玉微微一笑,道:“但你跟我说这干什么,打得也不疼。” “你……算了!我问你,我们南下,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帮铁镜部族打架么?” “当然不是。狄奥多拉都说了,必须要击破金刚部族的封锁,我们才能进入南朝。我们帮他,是为了帮我们自己。” “你咋知道她是对的!她亲眼看到了?” “她又不是千里眼,咋看的到?但以狄奥多拉跟我们在一起也三年了,她绝对不是那种一拍脑子,就能决定事情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伊丽琪瞪了白佳玉一眼,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急么?我是为了帮你,才南下的。要是帮什么铁镜部族,我还不如死了。” “你还有啥事?没事儿赶紧回去吧。”白佳玉说着脱下皮衣,低着头,蹲在炉子烤手。 伊丽琪忽然轻笑一声,道:“你见过女孩儿么?”。 “操,我他妈天天见,你和狄奥多拉不都是么?啊,不对,狄奥多拉不一定算女的。”白佳玉不知道她此问何意,也不抬头,随口答应着,也不忘调侃下狄奥多拉。 “那我和狄奥多拉姐姐,有什么不同呢?”伊丽琪又问道。 “这多了,除了不讲理之外,都挺不同的。你典型一话唠,狄奥多拉没事就不说话。嗯,反正挺多了,一时半会也说不完。” “你抬头看看,就知道哪不同了。” 白佳玉心想你们女人咋这么烦,皱着眉头,探头看去,可这么一看,只感觉眼前唰的闪过一道白光,差点没把自己晃瞎了。伊丽琪竟然脱下了上衣! 伊丽琪身材虽然瘦削,但毕竟是猎手,肌肉分明,很是健美,宛若一只豹子,别有一番韵味。白佳玉毕竟也是男人,看到的一瞬间,血“蹭”的冲到了脑袋,当时就愣了,可他马上反应过来,二话没说把自己衣服脱下来,裹在了伊丽琪身上,一边裹,一边自语道:“大冷天的,脱什么衣服,冻着怎么整……” “去你姥姥的!”伊丽琪左右扭动,使劲挣扎,大声骂道:“按照草原规矩,你救了我,我就是你老婆,你不要我,是不是他妈嫌我脏!” “什么脏不脏的,你赶紧穿好衣服。”伊丽琪挣扎力道挺大,白佳玉还真难把衣服给她穿上,索性就直接双手死死环抱住他,连衣服带人给裹起来了。伊丽琪刚开始挣扎还挺剧烈,但慢慢就软了下来,倚在了白佳玉怀里。 “小丫头片子,劲……劲儿……还……他妈挺大!”白佳玉好歹把伊丽琪给控制住,累的气喘吁吁。 “我能听到你的心跳。”伊丽琪闭上眼睛,低声道。 白佳玉被伊丽琪这么一说,再那么一感觉,心真跳的砰砰的。他怔了下,还是摇头道:“那是你听错了,是肚子叫。我晚上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说到头来,你还是嫌我脏。”伊丽琪叹了口气,甚是幽怨。 “操!什么乱七八糟的!”白佳玉双手握着伊丽琪的肩膀,把她身子转过来,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正色道:“脏的不是你,是我。而且我必须先救出我兄弟。” “我哪天真得把你裤子脱了,看看你是不有病!”伊丽琪剜了白佳玉一眼,挣脱出来,边说话边穿衣服,穿戴整齐,狠狠地一掐白佳玉后背,道:“你!王八蛋!”言罢重重一顿足,掀开帐门,跑了出去。 伊丽琪一走,白佳玉心里一颗石头才算落地。他也知道,伊丽琪对他真心很好,至于脏不脏,他也不在乎。因为他认为,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身上带着大案,迟早得死,伊丽琪嫁了自己,跟自己东奔西颠不说,再让人家守寡,那是对不起姑娘。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救出自己兄弟王长健后,再挣,或者说抢一大堆钱,然后给伊丽琪,让她风风光光的找个好人家,自己在一个鬼也找不到的地方,嘎嘣儿死了,这一生就再无遗憾了。 当然,这个愿望他一直埋在心底,是绝对不能告诉伊丽琪的。 神游物外之际,帐门又一次被打开,冷风进屋,倒把炉火吹的旺,火苗子窜了一尺高。他吓了一跳,再看时,却见狄奥多拉身披重甲,倚在门口。 “我操,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差点把老子眉毛燎没了!”白佳玉抹了抹脸上的炉灰,皱眉道:“你把门关上吧,要冻死我?” “味儿太大,放放。”狄奥多拉嘴角一撇,反把帐篷敞的更开了。 “放味儿?”白佳玉四处嗅了嗅,屋里面只有床上羊皮的硝磺味儿,还有炭火的烧焦味,哪还有别的?心中更是不解,问道:“什么味?” “香味。”狄奥多拉右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又用力吸了吸,道:“女人香。” “嗬,没看出来,你属狗的?鼻子这么好使?”白佳玉想起刚才伊丽琪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调侃一下狄奥多拉,掩饰尴尬。这招叫寓守于攻,顾左右而言他。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狄奥多拉说着走到白佳玉身边,右手食指伸出,挑起他下颏,嘴角浮起一抹淡淡地笑容,缓缓地道:“坐怀不乱,没想到你还是个柳下惠。” 白佳玉伸手拨开狄奥多拉手指,道:“刘下跪?那姓刘的为啥下跪?哎呀,算了!你解释了我也听不懂!那啥,有事说事,没事别挑衅。” “明天二更造饭,三更出发,别忘了。对了,穿上你的板甲。”狄奥多拉站直身子,神情恢复冷峻。 “哦?这就是要打架了?”白佳玉一听打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道:“告诉我你的计划吧!我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了!” “此乃军事机密,不可泄露。”狄奥多拉盯着白佳玉,淡淡地一笑,道:“希望你的武勇,到时别让本王失望。” “公主放心,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你让我往东,我他妈绝不往北!” “很好。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 “什么?” 狄奥多拉走上两步,嘴唇凑到白佳玉耳旁,低声道:“you are a fucking idiot.” 我操,这什么意思?白佳玉知道这是狄奥多拉的家乡话,但狄奥多拉的家乡话实在跟鸟语一般,白佳玉怎么学也不会,就放弃了。 没什么,我说你文武双全,非常聪明!狄奥多拉朝白佳玉挤了挤眼睛,快步出了门去。 第三章、钢铁与荣耀(5) 白佳玉感觉自己没说多长时间,就被鼓声吵醒。刚摸索着起来,就见伊丽琪就掀开帐门,捧着那一堆铠甲跑了进来,大声道:“快,快穿上。” “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要投胎啊!” “投个毛!金刚部族要打过来了,快点,快点!”伊丽琪一边说,一边把铠甲往白佳玉身上罩。可这板甲不同于皮甲锁甲,是分成两半,靠铆钉扣住的,伊丽琪手忙脚乱,也没扣严实,幸好白佳玉以前当过禁军,虽然没穿过板甲,但看一眼后,也明白个大概,俩人合作,才把铆钉扣实诚了。 可这么一耽误,外面更加喧闹,妇女尖叫,儿童哭泣,男子呼喝,战马嘶鸣,马蹄杂乱,白佳玉明白,铁镜部族这次完全没有防备,却是被偷袭了! “不是人都埋了么,怎么还能找到这儿!”白佳玉披挂完毕,拎起斧子就往外冲。 “车辙印,我们的车辙印!喂,把头盔带上!”伊丽琪追了上去,将头盔扣在了白佳玉脑袋上,再将面罩扣死。 “这么大风,车辙印还能留下,我就日了天了!不是,我说你这玩意也太他妈紧了,框的难受。”白佳玉穿惯了皮甲,很不适应这沉重而死板的板甲。 “框的紧是怕你受伤,我试了,这玩意就算锤子砸上,也没啥大事,更别说刀剑了。”伊丽琪说着跃上战马,道:“快,赶紧去姐姐那里!” 白佳玉跟着伊丽琪往北跑一阵,发现周围并没有铁镜部族妇孺跟上,顿觉不对,心中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厉声道:“操,你不是说金刚部族打来了么,在哪呢?狄奥多拉呢?她在哪?” “我就在这。”铁甲叮咚,前面举起火把亮起,白佳玉看时,狄奥多拉平日披散的白发如今已高高束起,从头盔的顶孔中透出来,成了马尾样子。而狄奥多拉身后,隐约有三四百名骑兵,领头的一人身材魁梧,手持大刀,正是萧文殊奴。 “萧斡里剌在哪?”白佳玉走到骑兵阵前,只发现了萧文殊奴和萧昙观两兄弟,并没有族长萧斡里剌,更增疑虑。 “族长带领剩下的族人,往西撤。我们留下。”狄奥多拉道。 “哦。哦?”白佳玉马上就反应过来,道:“日,你他妈在逗我!他们往西走,谁保护他们!金刚部族会追上来的!” “这是计策……” “计你个屁策,你把男人都调到了这里,反倒那女人当诱饵?操,男人不能保护女人和孩子,那还带把干什么?”白佳玉哇哇大叫,一夹马腹,道:“不行,我得救他们!” “白将军!请听我说!”萧昙观纵马走到白佳玉面前,伸臂将他拦住。 将军?说我?这称呼让白佳玉一愣,但他随即就把斧子架在了萧昙观的脖子上,道:“怎么,你不想救你的父亲?” “不,这是父亲自己的选择。”萧昙观语气虽然平静,但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 “自己的选择?他疯了么?”白佳玉并没有把斧子撤离萧昙观的脖颈,绝不相信,一个族长,会自己去送死,再说了,要是族长死了,部族里的事务怎么办?而且,他不是要救契丹么,如果女人和孩子都死了,那种就没了,一群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就算打赢了,还有个屁用? “不,父亲带伤兵往西撤,妇女和孩子则由萨满术里谷带领,向北撤往大黑山。” 白佳玉有些明白了,这萧斡里剌是要当做诱饵,来引诱追军,然后狄奥多拉从后面杀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他还有一事不解,问道:“这件事情,随便找个人来做就行,就像你,萧昙观,你很适合,为何你父亲要亲自冒险?” 狄奥多拉“哼”了一声,道:“你当对方追兵都傻么?不是萧斡里剌亲自带队,对方能看不出破绽?记住,我们能战之兵很少,许胜不许败。” 白佳玉听完,竟对萧斡里剌生出一股敬意,道:“这计划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反倒说金刚部族打过来了?” “我现在告诉你,你都火冒三丈,若是早知道了,不得把天掀开?”狄奥多拉调转马头,抬头看了下北极星,道:“族长要启程了,我们马上跟上。” 白佳玉知道狄奥多拉说的是实话,也不再多言。 一路行进,天色渐明,萧斡里剌队伍里的火把不再明显,等太阳从地平线上完全跳出来后,单凭肉眼,已经找不到萧斡里剌的队伍了。众人的心情也愈加忐忑不安,萧文殊奴担心父亲,数次派哨骑前去探查。 白佳玉和狄奥多拉并辔走在队伍前面,他偷眼向狄奥多拉看去,见她一脸郑重,目视前方,碧蓝的双眼愈加深邃。这让他更清楚地感觉到,狄奥多拉对铁镜部族,绝非是平常的拔刀相助,也未必全如她言,是帮自己突破金刚部族的防线。 其实白佳玉也知道,对于狄奥多拉而言,调兵打仗,基本属于重操旧业,什么问题是没有的。但他心里还是有那么点疑虑,因为他想起狄奥多拉曾说过的一句话: 天下的人,有三种做事方式,第一种,想好了再去做的,就像我;第二种,做了再去想的,比如伊丽琪;第三种,做了都不去想的,那就是你,白。 介入契丹部族间的战争,绝不是一件小事,白佳玉再混,也明白这里面的利害。那狄奥多拉究竟怎么想的,又想在里面得到什么呢? 第三章、钢铁与荣耀(6) 正出神时,前面的哨骑突然折返回来,大喊道:“金刚部族,金刚部族的骑兵!族长和他们打上了,我们赶紧去!” 这声呼喝如同一颗炸弹,扔到了人群中,萧文殊奴大刀舞动,道:“快去救父亲!”言罢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回来!”狄奥多拉一夹马腹,窜到萧文殊奴身旁,拔出符文重剑,厉声道:“所有人,听我号令!” 萧文殊奴之前被她打败,心里就压着气,今日被她喝问,更增恼怒,大声道:“女人,你要挡着我救父亲么?”他又向身后的族人道:“父亲面临危险,大家跟我走!” “我看谁敢动!”狄奥多拉从怀中拿出一枚钢印,高高举起,道:“看清楚这是什么了?” 狼头钢印!铁镜部族族长的标志!众将士一见这印,发出一声大哗,这个外族女人,怎么会得到自己部族的钢印? “女人,你……父亲怎会把……”萧文殊奴大是不解,按照常理, 父亲应该把象征统治的钢印交给萧昙观,或者自己,更或者是萨满术里古,为什么会交给一个外人? “不要再问这么多了!想救出族长,必须听我的!”狄奥多拉扫视众人一眼,道:“萧文殊奴,带领一百人,迂回到金刚部族西侧,首先发起冲锋;我带领一百人,萧文殊奴动手后,我从西侧发起突击。白佳玉,带领一百人,从南面迂回,包抄金刚部族骑兵后路,与伊丽琪配合,待敌人阵型混乱后,伺机击杀敌方主将!都听清楚了么?” “明白。”萧文殊奴和白佳玉齐声答道。 白佳玉领兵路过狄奥多拉时,忽然被狄奥多拉拽住。狄奥多拉低声道:“此战敌我力量悬殊,希望你的武勇,可以助我逆转绝境。” “悉听遵命。可我也希望,此战过后,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想听到你讲清楚,你做这件事的动机。”言罢白佳玉一夹马腹,和伊丽琪带兵快速向南驰去。 萧斡里剌的伤兵行进速度并不快,狄奥多拉在向导的指引下,很快就追上了他们。她登上了一座小丘,向下望去。只见草原之上,金刚部族的两千多名骑兵在外围,结成了半圆形的阵势,而萧斡里剌的二百多人,则结成了一个方阵,人数虽少,但铁镜部族的狼头大旗,依旧立于中央,迎风飘扬。 狄奥多拉也有些着急,萧文殊奴的骑兵是包抄迂回,相当于兜了个圈子,可看战场上的架势,萧斡里剌未必能拖到那个时候。而此时金刚部族的骑兵左翼开始移动,向萧斡里剌的方阵开始了第一轮的冲击! “狄奥多拉将军,金刚部族动手了!我们必须出手!”萧昙观见到金刚部族动手,一向沉稳的他也有些着急,后面的铁镜部族将士也纷纷请战。 “不,萧文殊奴没来,我们不能妄动!” “可父亲他……草原骑兵结不成防御阵型……”萧昙观说话时,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我比你更了解骑兵,但现在不能妄动!”她握住了萧昙观的手腕,道:“记住,你父亲救的是契丹,不是自己。” 狄奥多拉如何不急?草原部族的战争,基本都是轻骑兵对决。如果说南朝步兵处于劣势的时候,还可以结成方阵抵抗,但草原骑兵是无法结成阵势防御的,一旦一方占优势,那就是追亡逐北,败方基本在不能挽回。 可铁镜部族前方的骑兵,突然变换阵势,宛若一个纺锤,舞动长刀,向金刚部族的骑兵发动了反冲锋! 狄奥多拉在远处,几乎都能听到铁镜部族战士的吼声。显然金刚部族的骑兵没料到对方还会反击,几乎毫无准备,阵型登时被铁镜部族冲散,五百多人,眼睁睁的看着这支不足五十人的骑兵杀进杀出,竟无一人敢上前拦阻。 金刚部族的督军更是讶异,对面的铁镜部族明明都是伤兵,怎么还能组织起这么犀利的反击。他不禁生起爱才之心,向后面将士挥了挥手,纵马出阵,大声道:“在下耶律明德,大辽皇帝耶律逊宁二弟,雷神部族督军,请铁镜部族萧斡里剌族长叙话!” “你的哥哥,现在还不是辽国的皇帝!”萧斡里剌擎着铁镜部族的大旗,缓缓出阵,将旗杆在地上重重一顿,道:“铁镜部族,在聆听你的声音。” “这不很快就是了么?”耶律明德笑了一笑,道:“铁镜部族与金刚部族,都是我草原翘楚。家兄对族长,也是钦佩的很,我金刚部族也不愿将贵部族赶尽杀绝。您手下也都是契丹英勇的战士,难道您真的忍心,让他们为你手中的钢印而死?” “我说过,手中的钢印,只会交给大辽的皇帝!” 我的兄长,就是大辽的皇帝!您放心,兄长说了,只要您交出钢印,您的学识和胆略,足以担任大辽的丞相。 “哈哈哈!哈哈哈!”萧斡里剌仰天大笑,白须白发被寒风吹的凌乱飞舞,“你的兄长,只是大宋的走狗!我们的皇帝,是契丹人的英雄,决不是大宋的顺宁王!” 你这是谣言,兄长并未臣服于大宋!如今天灾笼罩草原,我们只能暂时屈膝…… “一派胡言!”萧斡里剌一声断喝,宛若半空中打了个霹雳,“契丹男儿,都是狼神后裔,他若是契丹男儿,按照规矩,天灾之年,就应该打过长城,迫使宋国开放榷场,一味摇尾乞怜,恳求恩赐,那是狗!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做大辽皇帝!” “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不识时务,不识抬举!”耶律明德失去了耐心,令旗向前一指,吼道:“萧塔里安,放箭!穆楚克,右翼第一轮冲锋!” 萧斡里剌见金刚部族军阵后撤,显然是准备房间,仰天大笑,手中旌旗舞动,大吼道:“不作战,毋宁死!跟我冲,为了契丹!” 不作战,毋宁死!为了契丹!铁镜部族的士兵大吼一声,迎着箭雨向耶律德明中军猛冲而去。 不作战,毋宁死,是契丹部族传承的格言。它昭示着茫茫草原钢铁与鲜血交融的环境,更昭示着契丹男儿铁骨铮铮、绝不屈服的战斗精神。每一个契丹男人都是战士,哪怕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听到了这句话,依旧会拿起斧头,跳起来砍断对方的脖子。 没有防护的轻骑兵在箭雨中纷纷倒下,他们的灵魂如同被大地母亲托举,升入天堂。 萧斡里剌胸口中了致命一箭,翻倒在地,他靠着旗杆撑着,才勉力站起,咳嗽了两声,看着耶律明德,眼中充满嘲笑。 “钢印在哪?”老头?”耶律明德微微一笑,大刀架在了萧斡里剌的脖子上。 “钢印……咳咳……咳咳……在百姓心中。” “你!交出钢印!”耶律明德大吼一声,大刀横挥,斩断了萧斡里剌的半边脖子。 萧斡里剌头歪了下来,血染红了半面身子,一时没死,咳出了两口血沫,仰头道:“不作战,毋宁死!不作战,毋宁死!契丹人的祖训,快活,快活!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又臭又硬的家伙!”耶律明德恨得咬牙切齿,挥起大刀,要斩下萧斡里剌的头颅。 “铁镜部族大队在此!金刚部族的杂碎,受死吧!”萧文殊奴的援兵终于从右翼出现,向耶律德明的中军再次发动突击! 什么,怎么还有援兵!耶律德明先是一惊,但随即发现这支骑兵不过一百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当即马鞭一挥,下令道:“穆楚克右翼,拦住他们!” “为了我的父亲,为了契丹,击垮这群败类!” 铁镜部族的骑兵宛若一柄离了弦的箭矢,而萧文殊奴,正是这支羽箭的箭头! 骑兵对冲,残肢乱飞,萧文殊奴的骑兵狂风扫落叶般,冲过了穆楚克的第一道防线,直指中军的耶律明德! 两百年来,铁镜部族的骑兵威名响彻草原,这次萧文殊奴的突击,在耶律德明眼中看来,无异于猛虎死前,最后一次的扑击。 他明智的躲回中军之中,挥动马鞭,将左翼的萧塔里安调来防御。弓箭射得再猛,最后也有落地的时候,就让它在落地之前,再绚烂一次吧。 第三章、钢铁与荣耀(7) 狄奥多拉却如一只狼,紧紧盯着金刚部族的军阵变化。萧塔里安的移动,让金刚部族右翼的骑射手直接暴露在自己的骑兵面前。 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时机,或者说,她一直在赌,赌的就是萧文殊奴的武勇,就算有一百人,也足以突入中军,逼得对方移防。 她缓缓拔出重剑,平指向金刚部族的军阵,高声道:“为了契丹,冲锋!不作战,毋宁死!” 不作战,毋宁死!她身后的一百骑兵大吼一声,跟着狄奥多拉,结成了楔子阵型,直接插向金刚部族中军! 耶律德明哪想到旁边还有铁镜部族的军队,而萧塔里安已经被自己调到了身前,根本来不及回防,自己中军的骑射手转瞬间被冲了个人仰马翻,军阵全线动摇! “快,快,快挡住她!”耶律德明一边退,一边呼喊,他看清了狄奥多拉身后也只有一百人,可自己骑射手却有一千人,就算你能耐再大,也不能拨开人海找到自己。 “弱者只配被碾死!”狄奥多拉一剑将左面的敌兵劈成两半,随后重剑一撩,挑飞了前面敌兵的狼牙棒,随即刺入了他胸口。连杀两人之后,她双目陡然变得血红,剑上五个符文尽数亮起,大喝一声,五个符文骤然熄灭,周围气场瞬间改变,登时身旁的五名敌人拉到自己身前,随后她重剑横扫,直接将那五人斩成两截,紧邻剑尖的三个符文,再次闪亮。 周围的金刚部族骑兵哪见过这等武艺,都以为她有神明相助,纷纷避让。穆楚克护着耶律德明,大声道:“撤军,先撤军!”耶律明德心想萧斡里剌已死,铁镜部族又没有草场,困也能困死,就不在这里逞血气之勇了。 可刚要退兵,就听得后面一人高声道:“我叫白佳玉,那金刚部族的统领,敢和我打一架么?” 耶律德明再看时,只见一百名骑兵从南面包抄过来,为首一人手持大斧,身披重甲,宛若炼狱里的修罗,斧刃所过之处,鲜血四溅,锐不可当。他更是惊讶,心想这铁镜部族怎么请了这么多好手?可自己毕竟有人,当即挥舞令旗,命萧塔里安向自己靠拢,挡住白佳玉,掩护自己脱身。 白佳玉正杀的性起,见一名手持狼牙棒的将领向敌方主将靠拢,心想这一架来得正好,老子正好手痒,一夹马腹,就向那将领冲去。萧塔里安也不示弱,更何况身兼保护耶律德明的重任,猛抽马臀,向白佳玉冲来。 白佳玉根据萧塔里安的方位,以及他在马上的姿势,早算好了他将从何处进攻,可当两人即将相遇时,忽听得背后风声劲急,一根羽箭擦着自己耳边飞过,直中萧塔里安右肩。萧塔里安一个倒仰,就从马上翻了下去。 “你的目标,就是敌军主将,挡路的杂碎,我帮你解决!”伊丽琪沙哑的叫喊传到他身旁,更增他的勇气,见耶律明德离自己不过十丈,也不减速,直接向耶律明德冲去! 萧塔里安被暗箭所伤,大大出乎耶律明德意料,他当即调转马头,向远方疾奔。白佳玉哪能坐失良机,调转斧刃,在马臀上狠狠一戳,战马吃痛,狠命一窜,腾空跃起,竟追上了耶律明德。白佳玉大喝一声,大斧猛地朝耶律明德后颈砍去。 不要伤他!旁边忽然伸出一支狼牙棒,将白佳玉大斧去路拦住,正是穆楚克。 去你妈的!白佳玉打得疯了,浑身力气都贯到了双臂之上,喀嚓将穆楚克的狼牙棒斩断,力量竟也不衰,又斩入了耶律明德身体,从右肩到后腰,直接斜劈成两段。 这一斩,让原本喧嚣的战场霎时静了下来。白佳玉拎着耶律德明滴着血半面身子,高高举起,大声道:“你们主将死了,不怕死的,就跟我打!” 穆楚克是雷神部族主将,见到这一幕,吓得一愣,但他毕竟久经沙场,主将被斩的事情见得多了,马上挥动令旗,指挥士兵包围白佳玉。 “让你的士兵放下兵器!否则,我就杀了他!” 穆楚克被身后这拽锯般女子的声音弄得浑身不舒服,转身看时,见一名少女手持弓箭,抵住了萧塔里安的咽喉。萧塔里安是他的好朋友,好友被制,他也投鼠忌器,皱眉道:“这位姑娘,别伤我兄弟。” 这少女正是伊丽琪,她瞪了穆楚克一眼,厉声道:“少废话!快下令!”说着手上更用力几分,箭矢入肉,萧塔里安的脖子都渗出血来。 “大哥,铁镜部族……是真的契丹正统,耶律逊宁那小子依仗汉人,得不了人心的,成不了气候。”萧塔里安也劝道。 “穆楚克不知何为正统,但知道绝不因威胁而投降。”穆楚克白须随风飘舞,凛然道:“我只听族长的命令。” “你的族长,也未必真心赞同金刚部族!”狄奥多拉将符文剑收回背上,来到穆楚克身旁,正色道:“前辈,契丹不能成为汉人的奴隶,对么?” “女人,你不是契丹人,不能掌控铁镜部族的印信。我希望与铁镜部族的继承者说话。” “我一直在听着呢,穆楚克爷爷。”萧昙观走上前来,下马朝穆楚克鞠躬施礼。 “你听好,孩子。穆楚克的战斗意志绝未消亡,若为我自己的荣耀,我自然会翻过长城,与南方的汉人拼个你死我活。但我不能将我的荣耀,置于整个雷神部族的生存之上。族长的想法,和我一样。”说到这里,穆楚克略微一顿,道:“当然,孩子,如果你要见族长,我会帮你。” “我要见萧迪烈大祭司,也就是萧塔里安的父亲,你们的族长。”萧昙观声音虽然低弱,但语气却坚定无比。 “那你就跟我走吧。”穆楚克有些惋惜,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令旗朝下面挥了三下,示意雷神部族骑兵收回兵器,双方罢斗。 “不,我先带上父亲的遗体。”说着萧昙观缓步走到萧斡里剌遗体旁,缓缓跪倒。 萧文殊奴和其余的铁镜部族士兵,也尽皆下马跪倒。契丹人崇敬勇士,萧斡里剌虽然刚才与自己为敌,但不屈的战斗精神依旧得到了雷神部族士兵的尊敬。他们虽然没有跪倒,但还是下了马来,手按胸口,垂首致敬,一言不发。 萧昙观解下铁镜部族的旗帜,将萧斡里剌的遗体包裹上。等盖到头上时,他忽然停住了手。父亲尸体就在他眼前,双眼睁着,脖子上一道一寸深的口子,紫红的血冻结在周围,萧昙观看着父亲的脸,死死地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虽说杀他的人是金刚部族,还杀害了其他同族的兄弟。契丹有祖训,同族是喝一条河的水,吃一个锅的饭,就是一个妈的孩子,就是不是兄弟的兄弟,一旦同族被杀,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然而他现在必须要与雷神部族合作,因为要完成父亲的遗愿:拯救契丹。 狄奥多拉来到萧昙观身前,将他扶起,低声道:“他的名字,足以刻在大理石上。”说着她将狼头钢印按在萧昙观手里,举起他的手臂,大声道:“铁镜部族的部众们,参见你们新的族长!” 参见族长!为了契丹!不作战,毋宁死! 穆楚克年过七旬,早就见惯生死,风轻云淡。然而铁镜部族的呐喊,却如地震一般,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作战,毋宁死,这句话上次自己听到,还是在六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就是在长城脚下,他亲眼目睹,伟大的皇帝耶律夷列曾经全歼宋军北伐的三十万大军,当时他的祖辈就是喊着这句话,挥舞着弯刀,冒着神臂弓的箭雨,冲垮了宋军引以为傲的平戎万全阵。 此去长城,我们的勇士,如流星坠地。——当年随军萨满耶律潮音如是道。 第四章、雷神部族(1) 第四章、雷神部族 萧昙观让兄长萧文殊奴带领一百人,向北面大黑山那里迎接萨满术里古手下的妇孺,其余众人跟着穆楚克的指引,一路向东。从白天走到黄昏,方才到了雷神部族领地。 快到营地门口时,狄奥多拉忽然将穆楚克拉住,低声道:“耶律明德进驻到你们这里,带了多少金刚部族的人?” 穆楚克一怔,皱眉道:“他手下亲兵,不过五十人。” “那你传话,就说耶律明德得胜归来,让他们都出来迎接。” 穆楚克应了,等到了雷神部族大帐门口,大声道:“捷报!耶律将军大胜,斩杀萧斡里剌,夺得狼头钢印!雷神部众,速速迎接!” 不多时,五十名骑兵从雷神部族的大营内迅速驰出,为首一人宽袍大袖,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竟是个汉人。那汉人见到穆楚克,纵马走上前来,笑道:“穆老将军好!话说耶律大人不愧是草原猛虎,一出手,你们半年都拿不下的铁镜部族,一转眼就拾掇了……” 穆楚克嘿嘿一笑,打量了他身后那些骑兵一眼,道:“孙道长,耶律大人有令,说你们和他即刻返程,你们的人都在这吧。” “当然,当然都在。”孙老道一捋颏下长须,豆大的眼珠一转,道:“耶律大人呢?还在后面么?” “你的耶律大人在这!”狄奥多拉走上前来,手臂一扬,把一个带血的布袋丢了过去。 布袋没扎口,落地就散了开来,孙老道低头这么一看,险些一个倒仰,从马上栽下去。包里面正是耶律明德的半边身子,与白佳玉砍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原封不动。 你……你……孙老道惊怒交迸,拂尘一摆,刚要发作,就听得狄奥多拉喝道:“把他们围起来!” 金刚部族靠四处抢劫而壮大,在这种天灾之年,这种做法更是趁人之危,雷神部族也颇有怨言,只是畏惧金刚部族强大的军力,才不敢发作。而今日狄奥多拉率领铁镜部族以少胜多,白佳玉更是阵斩耶律德明,一下就粉碎了金刚部族不可战胜的神话,雷神部族众将士心里,对她和白佳玉也极为崇敬。此时听她下令,纷纷拔刀出鞘,将孙老道的五十多人围住。 “穆楚克,你要造反么?今儿你放我们走,我给你三千斤好麦子。”耶律德明身死,对孙老道来说是误了大事,如今看雷神部族的架势,估计是要把自己吃了,自己控制不住局势事小,要是所有人都被灭口,消息带不回去,那事情可就大了。 “不是他要造反,是我,铁镜部族。”萧昙观也走上前来,拿过铁镜部族的旗帜,右手握住旗杆,迎风舞动,凛然道:“你还记得这面旗子么?” 北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那面铁镜的图案,上面鲜血凝结,暗紫斑驳,好似女人的胭脂。 孙老道虽未亲临,但看目前形势,对之前的情形也知道了大概,冷笑一声,道:“好,铁镜部族,算你们命大!”他又看向狄奥多拉,厉声道:“你是谁,女人,你不是契丹人!你为什么帮铁镜部族?” “像你们汉人说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狄奥多拉说着抽出背后的重剑,冷冷地道:“其余金刚部族的人,走,你,留下。” 孙老道哼了一声,道:“你先放他们走。”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重剑左右一挥,示意身后的骑兵让开一条道路。 “大姐姐,你放他们走的话,金刚部族知道情况,一定会讨伐我们的!”萧昙观拉了拉狄奥多拉的衣角,低声提醒道。 “怎么,你怕了?”狄奥多拉嫣然一笑,眼睛成了两弯月牙。 “没……没……我怎么会怕,我是铁镜部族的族长,是一名战士!战士是不会害怕的!”一路颠簸,萧昙观并没有近距离仔细观察过狄奥多拉,此刻两人相距不过两尺,他这才发现,对面这个大姐姐除了头发全白之外,容颜之美,竟无半分可挑剔之处,仿佛壁画里的观音菩萨走了出来。他不敢多看,就怕多看一眼,心都要从腔子里面跳出来。忙低下头,收摄心神,道:“我是担心,金刚部族人多势众,他们真要来了,咱们人手不足,打不过他们。” “来的有没什么可怕的,怕的是他们不来。”狄奥多拉恢复了严肃的神色,低声道:“你放心,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等那五十人走完,狄奥多拉走到孙老道身旁,道:“老头,跟我走吧。” “做梦!”孙老道大喝一声,话音落出,手中拂尘暴起,直向狄奥多拉面门抽来。 第四章、雷神部族(2) 狄奥多拉也在中原走过江湖,也知道一句话:手拿拂尘,绝非凡人。她早就看出孙老道不简单,虽然刚才轻描淡写的一说,好似没有防备,但眼睛一直盯着呢。孙老道右手刚动,她登即反应过来,重剑一转,宛若一个大钢球,挡在了身前。听得“当当当”一阵金铁交鸣的响动,狄奥多拉的剑上竟吸附了数十枚银针。 孙老道一招没得手,也不气馁,拂尘一转,扫向狄奥多拉战马。狄奥多拉灵活,马可不行,这一下眼睛正着,那马疼的长嘶一声,前蹄扬起,人立了起来。狄奥多拉见机不对,知道这马要撒蹄子,手臂在马身上一按,一个折身,从马上跃回地面,随后重剑横扫,斩断了孙老道的马蹄。 孙老道反应也是快极,同样一个折身, 从马背跃到半空,尘尾炸开,宛若金铁,向狄奥多拉脸部抽来。他这下是凌空下击,势道极大,狄奥多拉也不敢硬刚,忙向左闪躲,随后清啸一声,剑上前三个符文同时闪亮,趁孙老道立足未稳,携着刺骨寒风,向孙老道胸口横扫而去。 孙老道也是高手,狄奥多拉这剑上的寒风一起,他就感觉不对劲。这寒气和中原武术那种阴寒内力完全不一样,带着几分妖异,三分阴辣,当即他将拂尘柄架在胸前,运起自己玄门内功,准备硬接一下。 兵刃相交,孙老道连退三四步,只感觉浑身血液几乎都要被冻结。而他在看时,狄奥多拉剑上的符文不但没有熄灭,反而五个尽数亮起。他和狄奥多拉打了这一阵,大概也明白了,狄奥多拉招式威力,和符文亮起的数目有直接关系。刚才亮了三个,自己都接不住,这下亮了五个,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他见狄奥多拉向自己缓步走来,心中一横,猛地咬破舌尖,剧痛之下,暂时感受不到身体的寒冷,大喝一声,朝狄奥多拉猛冲而去。 狄奥多拉大感意外,心想你所谓的内力快被我冻住了,怎么还有力气打斗,可说时迟那时快,孙老道已经冲到身前,她不暇多想,横剑格挡,但这时孙老道忽然调转拂尘,听得挣的一声轻响,一枚暗器从尘柄激射而出。 狄奥多拉哪成想你孙老道还有这般多的弯弯绕,当即只能尽力向右侧身,随即鼻尖闻得一阵腥臭之气,这暗器上想必还喂有剧毒。而她这么一闪,符文剑和体内神通大为冲突,周遭气流再次改变,竟将孙老道拉至身前,说巧不巧,这一下正好心口撞在狄奥多拉的剑尖上,来了个对穿,直接嗝屁了。 狄奥多拉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凑巧,可人死也就死了,马上俯下身来,在他身上摸索,果然,在右侧腰部摸出一块铜制的笏板,上书:宋五品游击将军,骑都尉孙讳良。 果然如此。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笏板扔给白佳玉,道:“白,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白佳玉认字不多,但这几个字却都认个囫囵,笑道:“这人是个宋朝将军?五品,官还不小!诶,这宋和辽那是势不两立,咋着,这宋人咋还帮契丹来了?” “啥他妈帮我们,这帮汉人,是趁着北方天灾,用粮食作为诱饵,挑唆我们契丹内战,最后控制草原,让我们契丹人做他们的奴隶!”萧文殊奴甚是激动,显然对这件事情了解甚多。 “仅凭一个笏板,并不能判定汉人从中挑唆。”狄奥多拉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在大宋官制中,游击将军是个散官。这种官只有名号,俸禄不多,手下也无固定军队,只是在战争时期,方才为其分配军队。由于俸禄不多,再加上这些武人其中有不事农桑的,仗着自己卓绝武艺,做点私活,宋夏之间的商队就聘请很多这样的人,也算是一个招牌。” “诶呀,我虽然知道你知道得多,但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多!”白佳玉大拇指一树,道:“可说了这么多,咱们该咋整?” 狄奥多拉不再说话,孙老道是汉人,也是宋朝的散官,但说孙老道身份只是金刚部族的一个雇佣兵,估计没一个信的。如果萧文殊奴说的是真的,那真就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女人,你要把我们送到战争的边缘么?你有把握带领我们赢得这场战争么?”一名老者缓缓地从雷神部族营寨中走出。雷神部族士兵见到他,纷纷下马鞠躬,高声道:“参见族长!” 狄奥多拉回头看时,这位雷神部族的族长身材瘦高,满脸皱纹,须眉皆白,至少有七十来岁。在游牧民族中,这种高寿,实属罕见。 狄奥多拉久在草原,明白草原的习俗,对充满智慧的长者,需要尊敬。她躬身行礼,道:“族长,长生天不会放弃他的子民,不是么?”她不正面回答,反说契丹的神明“长生天”,雷神部族的族长萧迪烈是无法反驳的。 “草原规矩,来了客人,客人来访,当奉上奶茶。几位请吧。”萧迪烈表情平静,将众人引向部落大帐。 在十年前,雷神部族是仅次于铁镜部族的大族,草原上有谚语:雷神的萨满,铁镜的刀剑。不同的是,铁镜部族的是力量的部族,族长的意志就是命令,令下如山倒;雷神部族则是智慧的部族,大小事务,都由长者斡耳朵(类似于现代的议会)商量决定,虽然少了热血和激情,但却多了稳重与老成。 长者会议往常有五人参加,由于饥饿,年迈水萨满耶律撒班宁重病卧床,算上族长萧迪烈,只剩四人了:风萨满萧图古和萧迪烈年纪相仿,衣衫破烂,神情淡然,坐在左首第一位,火萨满耶律余离演不过四十左右,坐在左首第二位,他的父亲耶律贵野溪则是当年草原上最伟大的纵火者,大地萨满萧撒不宛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坐在左首第三位,身披胡裘,神采飞扬。 “你?狄奥多拉?”耶律余离演看到对面的女人,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你好,纵火者。”狄奥多拉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向他示好,耶律余离演却退后一步,脸色煞白,神情郑重,如临大敌。 “怎么, 你们认识?”萧迪烈微微一笑,示意下人不必介意,继续倒茶。 “这个女人很奇怪,她不是汉人,也不是契丹人,也不是女真人,也不是蒙古人,呃……”耶律余离演有些犹豫,他在想如何措辞,能让这些人相信自己的话。 “叔,她当然不是这些人了,她应该是西面的色目人,你看她的眼睛,不就是蓝色么!”他旁边的萧撒不宛一边说,一边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她好像不是人!不,应该说,她不是活人!”经过考虑,耶律余离演这回叫准了,指着狄奥多拉的手,大声道:“不信,不信你摸摸她的手!是凉的!冰凉冰凉!” “什么?”这下不光萧撒不宛,连萧迪烈和萧图古,甚至出了白佳玉伊丽琪外的,整个屋里的人都一片惊讶。 第四章、雷神部族(3) “什么?”这下不光萧撒不宛,连萧迪烈和萧图古,甚至出了白佳玉伊丽琪外的,整个屋里的人都一片惊讶。 契丹人对萨满极为尊重,把他们看作智慧的象征,萨满说的,应该不会错,可这个女人行动举止,完完全全就是活人,怎么说不是活人呢?萧撒不宛年轻,最是好奇,欠欠的走到狄奥多拉身前,捏了捏她的手。 狄奥多拉也不介意,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 萧撒不宛手一搭上,就怔住了,冰凉冰凉,不,是比冰还凉。 他“嗷”的一大叫,立马抽出手,一跳三丈高,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萧迪烈身旁,大声道:“爷爷,咱赶紧把这女鬼降了!” 他这副反应,屋内其余人都明白了,这姑娘看着漂亮,哪成想是恶鬼转世!可这女鬼白天都敢出来,端的厉害无比,可别惹毛了她,把自己吃了。一时间,连胆儿大的战士都纷纷往后躲,眼睛望着萧迪烈,希望他赶紧用神通收了狄奥多拉。 狄奥多拉却很淡定,她朝萧撒不宛招了招手,笑道:“有些人自然会冷一些,你不要害怕。”她又朝耶律余离演一笑,道:“纵火者,你说我我不是活人,证据在哪?” 耶律余离演躲着狄奥多拉,又见萧迪烈还没动静,大声道:“族长,大概六年前,六月份时候,我去西面跟回鹘人换东西,结果路上被蒙古人劫了,就是她,杀了蒙古人,把我们救了。当时我们还特别高兴,很感谢她,请她吃肉喝水,可她不吃也不喝。你想啊,六月份的沙海,不喝水,一个时辰都受不了,一天不吃不喝,你说是人么?我留了心眼,别遇上了山魈精怪,晚上就没睡,果然,这姑娘就坐在沙漠里,嘴里念念有词,可这不算啥,我听着的,是俩人说话!可她身边没有人啊,只有她身边那柄剑,也就是说,她在和剑说话!那柄剑会说话呀!这俩人说啥,我听不懂,但听语气,就跟那黑山里的恶鬼一样啊!一人一剑,就这么对了一晚上话,一晚上我是没敢睡,可第二天早上,这姑娘跟没事人似得,一点都不困。啊呦,我这吓的,正愁咋请走呢,她说自己要走,我才放了心。” 他说的玄乎又玄,契丹人毕竟蒙昧,越玄还越喜欢,纷纷看向狄奥多拉背上的符文重剑。狄奥多拉无奈的笑了笑,抽出重剑,插在地上,示意大家尽情观赏。 萧昙观笃信佛教,对一事也很有兴趣,他凑到重剑前,一遍一遍的看着剑上的符文,但也害怕这上面有诅咒,好几次想伸手摸,刚要碰到剑身,就缩了回来。 “剑就在这,你看,它说话么?”狄奥多拉双手叉在胸前,又对帐内众人道:“你们有谁听见它说话的?” 耶律余离演也感觉奇怪,这剑怎么不说话了?不对啊?可他马上明白过来,大声道:“现在是白天,白天,对,人气重,你等晚上的,晚上鬼气重,它就说话了!对,上次我听到它说话,就在晚上!” 狄奥多拉长出了口气,朝萧迪烈一摊手,道:“汉人的客商死在了这里,恐怕金刚部族很快就打来,我们真的还要纠结在这柄剑上么?” 萧迪烈咳嗽两声,道:“对,对,这事比较急,哎呀,你说这……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就杀了人,还把我们拖下水,这是不是有点草率?” “大祭司,铁镜部族有话说。”萧昙观站了出来,右手放在心口,向萧迪烈行礼。 萧迪烈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多年来,雷神部族,与铁镜部族为草原上最大的两个部族。两族贸易密切,相互通婚,虽不是一家,却胜似一家。如今草原草场减产,金刚部族借汉人银粮,妄图统一草原,为汉人之臣属。若任其发展,我契丹恐怕再无抬头之日了。” “场面话不必说了,现在惹下了祸,如果金刚部族打过来,你打算怎么办?”萧迪烈一摆手,毕竟,就算自己反叛,金刚部族手下还有五部,一旦降下雷霆之怒,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萧昙观一拉狄奥多拉手臂,道:“有这位姐姐啊!她很能打的!刚才,她就带着我们不到两百人,杀了耶律德明!如果大祭司能借兵一用,定能大破金刚部族啊!” “她?”萧迪烈有些犹豫,穆楚克的失败,让他对狄奥多拉的能力也有些了解,如果输了,全族人都会遭受灭顶之灾,而且其中一位萨满还对这位女人有所质疑,如果自己身为大祭司,只凭外人一句话,就把军队交给外人,也未免太过草率了。 “这样吧,如果这女人能证明,她的剑夜晚没有异常,咱们再说下一步,怎么样?”萧迪烈折衷了一下,毕竟,连他自己,对余离演的话也半信半疑。 “我说你这老头,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金刚部族今晚打过来,你咋办?”白佳玉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心想您老都大祸临头了,还有时间扯这个?再说,狄奥多拉和我在一起五六年了,这剑从来就没叫过,你看那萨满,神叨的,我看他像神上身了。 “年轻人,我同意也没有用,得大家同意。毕竟,我们不能把性命交给魔鬼。”萧迪烈又问余离演:“上次你听到剑说话,是什么时候?” “戌时,戌时!”余离演使劲点了点头,道:“我记得清楚,戌时刚过,俩人,啊不,一人一剑,就开始说话!” “好,我知道了。”萧迪烈站起身来,道:“那就戌时,戌时所有部众,牙帐外面集合!” 雷神部族并没有像铁镜部族那样,与金刚部族明面上闹掰,被掐断商路,故而食品还不算短缺。当然,不短缺,是维持能量的乳酪,至于盐和茶,同样少得要命,你说牛羊肉,这种高档食品,纯属做梦了。不过就这条件,也比铁镜部族强很多。 契丹人很是淳朴好客,而且雷神部族和铁镜部族世代交好,不少家庭相互通婚,战场上都是自家亲戚,根本不愿意打仗,一听酋长说不打了,马上各回各家,叫舅舅的叫舅舅,叫外甥的叫外甥,其乐融融一团了。 白佳玉看着蛮,实际上心细,他始终对狄奥多拉帮助契丹的事儿想不明白,在帐里坐不住,熄了火,撩开帐门,走到狄奥多拉帐前,掀门就进。 “谁!”伴随一声带着慌张的怒喝,一件铁器直接射向白佳玉胸口。 白佳玉不及多想,一个铁板桥躲过,可在抬起头时,当时就杵在了原地。 狄奥多拉背对自己,只是腰腹裹了一条毛毯,右手在胸前尽力拉住。 “白,是你么?”狄奥多拉微微侧头,刚才她用全力掷出肩甲,周围这些人能躲过的,只有白佳玉了。 狄奥多拉比伊丽琪大八岁,身形比伊丽琪成熟的多,白佳玉毕竟是男人,伊丽琪脱了衣服,他也能给穿上,可狄奥多拉只是半裸,却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努力把眼睛移开,低声道:“哦,十分……十分对不住……我应该知会你的……” “是你就好。”狄奥多拉回过头去,右手松开,毛毯滑落。 白佳玉一直低着头,可当他看到毛毯落地时,仿佛感到有一个魔鬼顶住他的额头,把他头硬生生拗了起来。 女人的后背,洁白如雪,然而在这纯白中,却有不少异色。那些异色是大小不一,长短不同而伤痕,大的伤痕有六条,横三竖三,小的伤疤不计其数,就像一幅名画被稚子乱涂一气,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白佳玉彻底愣了,这些伤疤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了白佳玉脑袋上,把他自下而上,往脑子上窜的血,全都压了下去。 狄奥多拉自顾自的穿上单衣,只在肩膀披了条狐皮,指着床旁的马扎,道:“坐吧,愣着干嘛?” 白佳玉还有些尴尬,狄奥多拉身上的衣服,实在挡不住她身体的魅力,甚至还把这种诱惑感增加了几分。他暗骂自己糊涂,狄奥多拉跟自己相处五年,只知道她非常能打,却不知她还有这种属性。 “你看够没有。这样打量一位骑士,是非常不礼貌的。”狄奥多拉瞪了白佳玉一眼,碧蓝的眸子闪过一丝寒芒。 搁白佳玉年少时的性子,这样一个绝色美女,还和自己朝夕相处五年,今天还对自己袒露身体,非得就地正法不可,可现在年岁渐长,却有些不愿负人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找些话来掩饰尴尬:“不,你……你误会了,我是说你身上的伤……怎么这么多?而且,你穿这么少,不怕冷么?”在他印象里,狄奥多拉应该很怕冷,因为她不论冬夏,永远都穿着厚重的铠甲。 “你想让我回答哪个问题?第一个还是第二个?”狄奥多拉搬过一个马扎,坐在白佳玉对面。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两个你都回答。”白佳玉又是一笑,说道:“还是第二个吧,第一个估计时间有点长。” “第二个?你问我怕不怕冷?我当然不怕冷……”狄奥多拉站起来,走到白佳玉面前,俯下身子,右手食指挑起白佳玉的下颏,轻轻呵了一口气。 这口气儿冷的瘆人,刚碰到皮肤,立马钻到骨头里,白佳玉感到脸上肌肉好似都短了几分,颧骨又酸又疼。 “因为我就是寒冬。”说话时,狄奥多拉碧蓝的眸子盯着白佳玉的眼睛,人虽近在咫尺,声音好似却远在天涯。 白佳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右手捏住狄奥多拉手腕,往外一扭,喝道:“少整这些神神鬼鬼的!” 可他突然僵住了,手掌里面的感觉,冰冷,湿黏,他晃了晃头,有些不信,再拉过狄奥多拉手臂,拉近了瞅,整个手背雪白,皮肤粗糙,最可怕的,连指甲上,都没有半点血色! 这他妈是个死人手! 白佳玉自诩胆大包天,但发现对面是个死人,还是有些虚,尤其还是在白天,最关键,自己跟这个死人聊天打屁,沏茶喝酒,生活了五年! 难怪狄奥多拉不论冬夏,都穿那么厚,可不是,死人哪知道冷热?可他妈死人咋能说话? “你怕了么?”狄奥多拉抽回手,侧躺在床上,手支着头,双腿微蜷,一头白发披散下来,看着白佳玉,淡淡地一笑,优雅而迷人。 第四章、雷神部族(4) “操,怕能咋样,还能把我吃了?”白佳玉虽然对鬼神没啥研究,但狄奥多拉这五年多的行为,都不像鬼,他实在有些好奇,一梗脖子,问道:“你这到底咋回事?” “就算你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又能怎样?对我表示同情、怜悯?”狄奥多拉岔开话题:“你今天来,到底干嘛,不会是特意看我换衣服吧。” 白佳玉听她这么问,也不知哪根筋抽了,忽然有种调笑的欲望,答道:“是啊,你再换一次,刚才没看全,就看个背面。” “如果你连正面都看的话,就不会再有力气打仗了。”狄奥多拉嫣然一笑,道:“你信么,金刚部族很快就会杀过来。” “我们为什么要帮契丹人?”白佳玉来这,就是问这个,帮契丹人打一架,过过手瘾就行了,毕竟自己这次南下,是花钱去宋朝救兄弟的,可不能陷在契丹内斗里。 “是为了帮你。” “帮我?帮我就应该赶紧抽身,快点到宋朝地界,赎了人,立马走人。”白佳玉早料到狄奥多拉会这么讲,就把早想到的话应对过去。 “白,你脑子那么大,里面都是屎么?”狄奥多拉有些激动,坐起身来,掰着手指头,说道:“首先,你说你南下,是为了赎人。你当年做的坏事,有多大,你自己应该清楚,要是你进了长城,还能出的来么?第二,你带的财务,价值两万两白银,你怎么过边关?你杀了冥教的人,杀了金刚部族的人,他们不会设卡拦你?第三,就算你本领通天,带着银子,进了宋境,可时间过去了六年,你怎么保证他还能活着?关押他的官员还会在原来的任职地点?” “他一定会活着,我们当时是有约定的,我去筹钱,六年为限,两万两白银,这是银子,那些官员不会不要的。”白佳玉有些激动,手舞足蹈,在屋里来回兜圈。 “白,或许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会相信这种话。”狄奥多拉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或许你从没被人欺骗过。” “因为没有人敢欺骗我!”白佳玉咆哮道:“因为骗我的人,都被我剁了,煮了,吃了!” “没人敢欺骗你,不代表没人能欺骗你。”狄奥多拉歪着头,看着乱窜乱跳的白佳玉,表情平静。 “算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那柄剑!”白佳玉一挥手,狄奥多拉说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想过,也怪自己手欠,杀了那几个冥教的人,以至于惹了这么多祸。不过就算不杀,自己真的能带着两万两白银,平安的穿过大漠?两万两,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契丹各部都穷着呢,见了难保不眼红。 “你信了那个萨满的话了?”狄奥多拉的语气有些失望。 “我只信我自己的判断。如果你是个死人,你应该不会吃饭,不会说话,甚至没有自己的想法,但如果你是个活人,为何你完全感受不到冷热,甚至手跟死人一样?” “听你这话,我是死是活对你很重要了?”狄奥多拉左眼眨了眨,甚是俏皮。 “那当然,如果我真的和一个鬼生活了五年的话,这一定是我一生最难忘的事情。”白佳玉说到最后,哈哈大笑。 “i-diot!”狄奥多拉一拍床板,将肩上狐皮摔了过来,道:“给我打桶水来!我要洗澡!” 契丹部族逐水草而居,雷神部族外面不到两里,就是一条睦仁。睦仁在契丹语里,就是季节河,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河流水位下降了不少,到了冬天,都能看到河床上白花花的鹅卵石。 白佳玉凿下来几大块冰,装满了两个桶。狄奥多拉从不做饭、烧水,除了铠甲自己保养外,衣服都是伊丽琪洗,马匹则是白佳玉帮着侍弄,刚开始白佳玉还有些见怪,心想你一大姑娘,啥也不会干,以后咋个嫁人?后来他也明白了,就这户主儿,以后嫁也嫁不出去,会女工烹饪也没用。正所谓破罐破摔,各有各的活法。 等白佳玉回到雷神部族,刚走到自己帐子前,转过角,脑门就被一支羽箭顶住了。 “你要干嘛?”白佳玉都不用想,这种事情,就伊丽琪能干出来。 “我还问你呢,你要干嘛?大冷天,拎两桶冰,你这准备练啥功啊?”伊丽琪问着,手里的羽箭更加用力,箭头都快嵌进太阳穴了。 “不是,你要掼死我啊?”白佳玉放下左手的桶,把伊丽琪右手按下。 “少扯没用的!”伊丽琪左手掰开白佳玉手指,把手腕抽出来,歪着头,瞪着白佳玉:“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去大姐姐那了?” “我操,你咋知道呢?好厉害啊!”白佳玉一竖大拇指,点了点头。 伊丽琪眼珠一翻,白眼仁对着白佳玉,嗤了一声:“废话,这部落你才认识几个,不在我那,不在你自己那,自然就去大姐姐那里了!”她顿了一顿,道:“我刚从大姐姐那儿回来,我问你,你在她屋的时候,眼珠子放哪了?” “放眼睛里了呗!”白佳玉拍了拍自己屁股:“还能放屁股里?那不成**儿了?” “去你妈的!就你那德行,她穿成那样,你眼睛肯定不老实!你就是没让我逮到,我要看着,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她羽箭在白佳玉眼前晃了晃,白佳玉退了一步,他倒不怕箭,怕她,这姑娘虎了吧唧,别手一哆嗦,真把自己眼珠子给划了。 “怕了就记住了!”伊丽琪说完,拎起地上两个桶,快步向自己帐子走去。 “喂,喂!你拿我桶干嘛?”白佳玉一边追,一边问。 “我想洗个澡,不行啊!他妈的,就没见你给我打过水!哼!”伊丽琪头也不回,进了自己帐子,把帐门缠上。 白佳玉肯定不能强行进去,把桶拿回来,对这个小丫头也挺无奈,大声道:“我说你大冷天别冻着!不是,你有柴火么?用不用我生火啊?你这关门把自己熏坏了咋整啊?” 他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一个小孩,你说你这把两桶水拿走,倒是轻巧,咋让我和狄奥多拉交差? 可他一转头,头又大了,狄奥多拉倚在自己的帐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来到狄奥多拉面前,一摊手,指了指伊丽琪的帐子。 “她来过我的帐子,看起来不大高兴。”狄奥多拉被抢了水桶,也不大生气,甚至绝口不提。 “就是一个孩子。”白佳玉笑了笑,道:“如果真的爆发战争,她应该远离这里。” “你真不了解女人。”狄奥多拉哼了一声,仰头看天。 “你也不了解男人。”白佳玉看着狄奥多拉雪白的侧脸,回敬道。 “或许我们互相都有些不了解,但这并不重要。眼前的事,我们马上去召集所有铁镜部族的将士,让他们做好防备。如果他们的总大将会用兵,晚上很有可能发动突袭。” “那你应该去叫上雷神部族一起,毕竟,他们人比我们多得多。”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他们内部还没有一致,或许有人会认为无端惹上金刚部族,会给他们带来灭族的灾难。不过我想,如果真的打起来,雷神部族会帮我们。” 第五章、鲜血与雷鸣(1) 第五章、鲜血与雷鸣 冬天大漠的夜晚,凛冽的寒风可以杀死一切生命。尤其是像今天这样,月亮都没有,可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尽管如此,雷神部族的百姓们还是聚在了大寨中央。他们等待狄奥多拉展示她那柄重剑,因为据萨满耶律余离演说,这柄重剑来自于地狱,每到戌时,就会发出魔王的低语。 然而戌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刻,狄奥多拉的重剑就插在地上,别说说话,连屁都没放一个。余离演站在旁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脸色被旁边的松油火把一映,倒成了颇为搞笑的橘黄色。 难道这剑里的鬼怪看到人多,躲起来了?余离演有些焦躁,把脖子上的铜壶略微倾斜,倒出了一些墨绿色的油,吹了口气,一丛淡蓝色的火苗就从手指上升起。小样,你不出来,我用火把你烧出来! “你干什么?”狄奥多拉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将重剑插回背上,柳眉倒竖,厉声道:“这是我的剑,你没有权利处置它!”她比余离演高了将近一个头,手臂力量也不小,直接把余离演退了个趔趄。 狄奥多拉离他尚有一尺,身上那股瘆人的寒气就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生怕狄奥多拉出手,看向萧迪烈,希望族长来拿主意。 萧迪烈却摆了摆手,示意余离演熄灭火焰,不要逼人太甚。 百姓们有些失望,纷纷散去,其实他们来这,大都是好奇:总听族里的萨满说世上有魔鬼,可真正的魔鬼长啥样,谁都没见过,今儿余离演一口咬定狄奥多拉的剑里有魔鬼,正好出来看看,结果屁都没看着。 萧迪烈本想和狄奥多拉说几句道歉话,可没走几步,就听得嘘溜溜一声马嘶,号角声此起彼伏,远处的火光形成了一道火龙,飞速向自己大寨靠近! 对面骑兵不过两千,却形成雷鸣般的马蹄声,这种重骑兵,只有金刚部族才具备! 萧迪烈有些愣神,虽说督军耶律明德殒命,汉使孙良被杀,但都是铁镜部族干的,为何金刚部族连辩驳余地都不给自己,就直接用重骑兵进攻? “好快速度!”狄奥多拉暗赞着敌人反应神速,快步走到萧迪烈身旁,大声道:“大祭司,快,快带着你的族人,往大野泽转移!” “大野泽?你怎么知道那里?”大野泽是西面一片方圆五十里的沼泽地,边缘离雷神部族不过二十里,若在夏秋之交,是天然的狩猎场,可狄奥多拉这个外人,怎么知道? “不要多问了!大祭司,你应该知道重骑兵的厉害,我们现在的能力,没有办法和他们硬拼。”狄奥多拉一边说,一边将萧迪烈扶上马。 “那姑娘你怎么办?”萧迪烈见她全力救助自己,对这个色目女人也不再敌视。 “我有我自己的办法。时间所剩无几了,大祭司,为了生存,这一仗必须打赢,可若想打赢,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快走!”说完,狄奥多拉上了另一匹马,大声道:“铁镜部族的勇士们,跟我来!” 铁镜部族崇尚勇士,上一战以少胜多,他们对白佳玉和狄奥多拉都奉若神明,此刻听到她的号令,须臾之间,再次聚在她周围。 狄奥多拉见萧迪烈已经逃出营寨,而金刚部族的重骑兵已经近在咫尺,当即从东门冲出,大声喊道:“保护大祭司,保护大祭司!” 这句话对金刚部族的重骑兵不啻于兴奋剂,不少骑兵调转马头,要咬住狄奥多拉。 “都给我回来!”一名年轻将领从队列里冲出,马鞭一挥,道:“萧乙辛,你带四百游骑,死死咬住他们!” 这将军不过三十,长方脸蛋,剑眉薄唇,下颏略有髭须,披一身锁甲,手持一柄亮银点钢枪,头盔下一双眸子精光闪亮。他年纪不大,经验却很是丰富,雷神部族跑出去的,只是轻骑兵,重骑兵根本追不上。 他带着剩下的一千多人,进入雷神部族大寨,不出他所料,雷神部族走得非常仓促,寥寥几只牛羊散在圈里,估计只带走了一些乳酪和盐。 青年将军下了马,拿过火把,仔细看地面上的马蹄印和脚印。过的一阵,他望着东面,微微冷笑,暗道:“声东击西,诡计还不少!” “他们在往西面走,有女人和孩子,跑不快的!”他拿过一杆火把,往帐篷上一扔,麻布营帐霎时就着了起来。“留下一百人,把这儿烧了。剩下四百游骑兵,分为八路,探查情况。其余的人,跟我追!”青年将军布置完,长枪在马臀上一磕,向西面追去。 狄奥多拉往后一看,追上来都是游骑,知道这次金刚部族的指挥官绝非庸碌之辈。估摸跑出去四五里,她朝旁边的伊丽琪看了眼,道:“你要迅速找到指挥官,这场战斗必须尽快结束,否则白那面或许顶不住。” “这个放心。”伊丽琪回头看了下,却发现雷神部族方向火焰冲天而起,惊道:“烟!火!他们烧了雷神部族大帐!” “什么?”狄奥多拉惊怒交迸,大冬天的,烧了人家帐篷,让人家住哪!这那是要惩罚雷神部族,是要把雷神部族灭种了啊!同族的人,怎么能这么狠? “卑鄙!他们必须付出代价!”狄奥多拉一直以来的印象,契丹是个尚武的民族,虽然崇尚力量,但只是喜欢比武,真剑胜负,不光会做这种事情。 铁镜部族的骑兵也看到了后面的火光,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忽然,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两部族百姓广泛通婚,很多人把雷神部族就当做第二个家,家园被毁,如何不怒? 狄奥多拉拔出重剑,剑上五个符文尽数闪亮,指向后面的游骑兵,朗声道:“为了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家,冲锋!” 这种由悲痛转化成的仇恨,由仇恨转化的力量,连高山都能撼动,连大河都能逆流。 骑兵碰撞,血肉横飞,铁镜部族的精锐骑兵宛若一柄长剑,直接将金刚部族的阵型从中间切成两段。 萧乙辛没想到这伙诱敌的骑兵如此强悍,躲过第一轮冲击后,立马挥舞令旗,令士兵重整阵型。 可他左胸忽然传来股撕裂般的剧痛,再低头看时,半截箭尖从前胸穿出,他张了张嘴,涌出了几口血沫,话都没说出来,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伊丽琪飞马来到狄奥多拉身边,笑道:“没人能逃过我的眼睛,没人。” 主将一死,剩下的游骑兵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打下去。 狄奥多拉环视了他们一圈,问道“你们是不是金刚部族的?” 没人回答。 “那你们是不是契丹人?” 草原上依旧沉默,周围只有周围呼啸的风声。 狄奥多拉火了,一把拽起萧乙辛的尸身,吼道:“你们真愿意屠杀自己的同族么?你们真愿意成为汉人的奴隶么?” “只有重骑兵才是金刚部族的人,我们是大贺部族的,只能担任游骑。”一名百夫长模样的年轻人出列,下马,朝狄奥多拉躬身施礼。 “去你妈的!”萧文殊奴拨开人群,抓住年轻百夫长的衣领,吼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贺部族?大贺部族会帮着汉人杀自己人?” 第五章、鲜血与雷鸣(2) “只有重骑兵才是金刚部族的人,我们是大贺部族的,只能担任游骑。”一名百夫长模样的年轻人出列,下马,朝狄奥多拉躬身施礼。 “去你妈的!”萧文殊奴拨开人群,抓住年轻百夫长的衣领,吼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贺部族?大贺部族会帮着汉人杀自己人?” 大贺部族为契丹八部之祖,后来部落权力更替,被萧氏铁镜部族击败,迁往西面的阴山。但不论大皇帝耶律夷列,还是其他七部首领,平日对大贺部族还是礼敬有加。可如今他们却臣服于宋廷,屠杀同族,萧文殊奴如何不怒? “在饥饿面前,就算是钢铁,也一样要弯下腰来,因为我们还有妻子和孩子。” 青年并不回避狄奥多拉和萧文殊奴的目光,从容地答道:“阴山挡住了所有南方向北的水汽,我们的艰苦,数倍于你们。” “这并不是理由!不作战,毋宁死,你们忘了么?懦夫!”萧文殊奴狠狠的将青年推开,抬腿朝他小腹踹去。 “不要这样,谁都要吃饭。”狄奥多拉将挡住了萧文殊奴的飞踢,向青年伸出手,道:“我叫狄奥多拉,色目人,很高兴见到你。” 青年轻轻握了下狄奥多拉的手,道:“百夫长大贺默咄,族长大贺荣是我三伯。” “很好,你走吧。”狄奥多拉笑了笑,伸出手臂,指向西方。 “你……你们……不杀我?”大贺默咄看着远处的火光,低下头去,有些惭愧。 “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但同族之间,不要再自相残杀。希望我们下次再碰到,是在酒宴,而不是战场。” 大贺默咄没想到狄奥多拉放了自己,大是感动,转头对身后士兵大声道:“兄弟们,解下一半粮袋,交给这位朋友。”说着他把自己腰间的麻布袋解下,交给狄奥多拉,道:“距这里一百里,是金刚部族的一处大仓库,粮草堆积如山,如果你们真是勇士的话,就到那里取吧。”说完,他朝狄奥多拉躬身行礼,上马带着手下回去了。 “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大贺部族不配战士的称号,素来就是墙头草!你根本不了解他们!”萧文殊奴很是不解,大贺默咄刚走不远,就和狄奥多拉吵起来。 狄奥多拉也不生气,道:“战士?所有战士,首先要是人。是人,就要吃饭,就要照顾老婆孩子,他做的并没有什么错。” 萧文殊奴这下就不服了,火直接窜了八丈高:“照你那么说,我们喝着西北风,还坚持和金刚部族大家,难道做错了?” “不,这说明你们做的更好,更出色而已,所以你们才是铁镜部族。” 萧文殊奴听她这么说,高兴了,哈哈大笑,道:“那当然,铁镜部族,那可是当年皇帝的亲卫队!让我和大贺部族这种废物为伍,简直羞耻!”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正色道:“文殊奴,他们不是废物。大贺部族毗邻阴山,南面就是大夏的河套,如果大贺部族能为我们打开与西夏贸易的通道,我们就能换取必需品,尤其是青盐。”说到这,狄奥多拉拍了拍萧文殊奴的肩膀,笑道:“再勇猛的战士,也要吃盐吧。” 铁镜部族被封锁过将近一年,萧文殊奴经历过没有盐的痛苦,不出三天,就会全身没劲,以往契丹的盐,都从大宋进口,这成为了宋架在契丹喉头山的一把刀,拴在契丹身上的一根线。如果能和大夏贸易,获得质量更好的青盐,就等于把宋朝这把刀给推开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对狄奥多拉更多了几分佩服,一抱拳,道:“大将军,你这么一说,我一下明白了,这搁汉人那里,叫啥来着,什么谋远虑,反正就是能想的很远!” 狄奥多拉长出了口气,笑道:“世界上废物很少,把别人用成废物的人,却很多。只有聪明的人竭尽他的智谋,勇敢的人贡献出他们的武力,仁慈的人传播他们的恩惠,诚信的人献出他们的忠诚,契丹才能真正的复兴,对么?” “对!太对了!”萧文殊奴连连点头,道:“反正俺铁镜部族,以后就在你身边干了!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不含糊!” 狄奥多拉笑了,其实她有句话一直埋在心里:这世上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墙头草,但欲成大事,一定需要这些墙头草。当然,她刚才如果这么解释,萧文殊奴这个粗汉子,就理解不了了。 金刚部族的重骑兵为了保存马力,并没有行进太快,主要情报,都来自于派出去的游骑。但青年将军坚信,雷神部族不会失踪,因为地上的马蹄印实在太明显了,只要顺着走,一定会找到雷神部族。 “孟将军,孟将军!”一名游骑从远处飞奔而来,躬身行了一礼,道:“将军,再往前面五里,就是大野泽了,那里是片很大的沼泽,夜长梦多,是不是不要……” “沼泽如何?”孟将军冷笑一声,“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天气,就算是呼伦湖,湖面也会冻成铁板一块吧!” “那萧乙辛他们……他们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游骑斥候还是有些担心,刚才雷神部族那队骑兵的头领,好像和孙老道那些败兵回来描述的,那个怪女人很像。 “都是轻骑,打不过还不会跑?我们重点是摧毁雷神部族的斡耳朵,别的,完全不用管!”孟将军有些不耐烦,毕竟,这些契丹部族不比当年,其规模不过是一些流寇而已,而且还是一群连饭都吃不上的流寇。 “将军!将军!”前面有一名游骑飞驰回来,大声道:“前面,三里,雷神部族大队,雷神部族大队!” 跑不动了?孟将军哼了一声,鼻头冒出股白气,长枪举起,朗声道:“重骑兵结成战斗阵型,游骑兵,周边警戒!” 过了约有半柱香的时分,马蹄声渐渐由“吱嘎、吱嘎”变成了“滴答、滴答”,孟将军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冰区,也就是大野泽,雷神部族的发祥地。 再走两里,他发现前面立着一群步兵。 他仔细看时,却笑了:拦在自己前面的,不足千人,手中兵器各异,有拿刀的,有拿斧子的,又拿铁棒子的,至于对抗骑兵的长矛,配备都不到三成。 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他们的阵容了。夜晚寒风如刀,把沼泽地的积雪吹起层雪雾,月光洒下,这些雪雾又化成了万千星点。雷神部族的步兵站在风雪中,全无半点声音,好似一排排泥铸的雕塑。 雷神部族的步兵在契丹各部中以吃苦耐劳而闻名,他们往往担任攻城的敢死队,今日虽然落魄,但军阵结成,其中凛然之气,依旧不容轻慢。 孟将军在离雷神部族军阵不到半里处,右手停在半空,示意士兵停下。他放缓马速,来到阵前二十步处,道:“叫雷神部族酋长萧迪烈阵前说话!” “我们族长不想见你!”领头的少年出列,大声答道。 “你这个后生,又是谁?”孟将军仰起头来,连正眼都不想看他。 “我叫萧撒不宛,雷神部族的大地萨满,或许你以前不认识我,但过了今天,你会记住我的。”萧撒不宛昂起头,大声回答。 “但愿我的子孙在翻史书的时候,能在角落里找到你的名字。”孟将军纵马回阵,马鞭向前挥出。 “喝!”金刚部族的重骑兵发出一声大吼,长枪平举,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所有重骑兵开始加速! 重骑兵这类兵种,一般只在两军决战到僵持的时候,哗啦啦一波加速冲过去,铁甲加上战马的重量,没有任何方阵能挡得住。 既然你们想站着死,我们给你一个机会。 可他耳中忽然传来一丝异样的声音:吱嘎,吱嘎,吱嘎…… 不好!是冰,冰在开裂! 这怎么可能!现在的天气,就算是呼伦湖的湖面,也会冻成一块铁板! “流水之灵啊,您的儿女在呼唤你,请用你的手臂,拽住入侵者的马蹄!”东面不远处的小丘上,数十名中年男女跪成一圈,中间的老者乃是卧病在床的水萨满耶律撒班宁,满脸皱纹,须眉皆白,瘦得只剩皮包骨头,颤巍巍的举着一根黑色的木杖,向上苍虔诚的祈祷。 第五章、鲜血与雷鸣(3) 第一排的重骑兵仿佛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尽皆失蹄,栽在了烂泥之中。后面的骑兵只得强行拉住战马,以免踩伤同伴,可本身自己前冲之势就大,尤其是加足了劲儿,根本收不住势,一时间战马悲嘶连连,结成的阵势瞬时被打乱。 孟将军大惊失色,重骑兵皆着重甲,行动不便,一旦陷在泥里,那可真就出不去,正要让士兵尽力后撤。 可他突然发现,原本推着自己向前走的风,停了。 随后迎面就飞来无数箭矢! “风之神灵啊,听从我的召唤,让我们的箭矢,刺穿侵略者的心脏!” 东面的小丘上,八百弓箭手围住了三十名中年男子,驭风者萧图古站在中间,手中木杖挥舞,原本吹向自己的狂风,真的停了。 在泥潭中,这些骑兵一个个成了活靶子,没有了风的阻力,大黄硬弓射出的箭矢,轻松贯穿了重骑兵的铠甲!整个骑兵大阵再次动摇! “勇士们,突击,不要害怕,大地母亲的护佑,让我们刀枪不入!” 还没等孟将军在箭雨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萧撒不宛的步兵纷纷跳入泥潭之中,将这些的重骑兵拽下马来,长枪,大刀,铁棍,甚至和身扑上,用手抓,用牙齿咬。 不管你在马上多么不可一世,一旦下马,你我就是平等的肉搏。 战马的悲鸣,战士的吼叫与咒骂,骨骼断裂的闷响,给冬夜的大野泽更增了几分惨酷和悲凉。 孟将军蒙了,这群契丹人吃了药不成,怎么一个个连饭都吃不饱,还有力气往死了拼命?他下半身泡在冰冷的泥浆中,难受至极,他忽然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迅速抽身,恐怕整支骑兵,都会葬送在这里。 “撤退,撤退!”尽管他大声呼喊,还点燃了号炮,可所有人都被这些步兵缠斗住,连他的传令兵,都被一个不知名的契丹汉子按在了泥浆里。 外围的游骑兵虽然看到了号炮,根本不敢进入这片沼泽,在他们祖先的传说里,大野泽是片有灵的地儿,无数雷神部族的萨满从这里走出,最后又埋回这里,他们的魂灵,在天上看着呢,在这里和雷神部族打,就是作死。 “契丹男儿的复仇之火啊,将这群入侵者,化为灰烬吧!” “啊哈!余离演,老子第一次看你顺眼!铁镜部族的儿郎,打碎他们的侧翼!” “冲锋吧,勇士,我的火焰,将驱除你们心中的寒冷!” 战场的东侧,突然出现了十艘木排!左面为首的男子衣着花哨,短小精悍,手持一柄斩马刀,正是纵火者余离演,他身后是五十名雷神部族的死士;右面那人身材魁梧,手持开山大斧,正是白佳玉,他身后五十人,是铁镜部族的精锐。 这十艘木排迅速接近了重骑兵的侧翼,一百人纷纷跃下,带着冰碴的泥浆完全没有迟滞他们的脚步,他们仿佛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军阵。 白佳玉看到左面一名雷神部族的汉子被金刚部族的士兵按在泥里,咕嘟嘟直冒泡,虎吼一声,一斧子将那金刚部族士兵拦腰砍断,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雷神部族的汉子死里逃生,抹开脸上泥水,睁眼一看,白佳玉就在面前,一把握住白佳玉的手,大声道:“白将军,谢谢你!” 白佳玉哈哈大笑,握着他的手加了力,大声道:“不作战,毋宁死!为了契丹!” “不作战,毋宁死,为了契丹!”那契丹汉子点了点头,大声吼道。 这声口号传到了周围的几名契丹汉子耳中,他们也发出了同样的吼声,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这句口号响彻战场: “不作战,毋宁死!为了契丹!” 复仇的烈焰让这句吼声响彻九霄,在冰冷的沼泽中,儿郎们再次找回了祖先的荣耀。 孟将军彻底崩溃了,他满满的自信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一面躲开周围乱斗无眼的刀剑,一面在齐腰的泥浆中挪动脚步。他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些疯狂的野蛮人。 “你他妈往哪里跑啊?” 他正一步步挨着,前面传来一句粗重的契丹话。再抬头看时,离自己三步之处,一名大汉横持大斧,咬牙切齿,眉头绞着,虎目瞪得溜圆,好似庙里的金刚。 孟将军刚才在乱军中看到了这位契丹汉子,也了解他的武勇,但自己是儒门弟子,天朝的军官,仗虽然输了,架子不能掉,傲然道:“你们这些蛮人,就会用些卑劣的手段么?要是光明正大的打一架,保证让你们片甲不留!” 白佳玉仰天大笑,大声道:“你当我们傻啊!明知道片甲不留,还跟你平地上打?”他迅速收敛了笑容,喝问道:“火是你放的?” “不错。”孟将军也知道白佳玉不会善罢甘休,也如实回答,手握紧了长枪。 “那你死定了!”白佳玉大吼一声,大斧朝孟将军当头猛砍。 这一斧携着满腔怒火,带着风雷之声,似有开山裂石之力,按常理,孟将军应该侧身躲开,长枪把白佳玉这一斧子挡在外门,再中宫直刺,以巧胜力,四两拨千斤。可他已经在泥浆里泡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整个大腿都冻僵了,哪还有这般灵巧? 他只能勉力举枪相隔,斧枪相交,火星四溅,直接给他震了个趔趄,双臂发软,长枪险些拿捏不住。 白佳玉久居边地,吃苦耐劳,别说在冰水里泡,就算饮冰卧雪,都不再话下。他一招得势,又是一斧子横扫,这一斧子直接把孟将军手中的长枪砸飞,掀翻在水里。 白佳玉大吼一声,把斧子往身旁士兵手里一扔,和身扑上,双手压着孟将军脖颈,就往沼泽里按。 孟将军命悬一线,双手死命拍打水面,忽然间双手一环,将白佳玉拦腰抱住,一个侧身,就往泥里带。白佳玉没想到他还有这招,忙运劲稳住身形,手就松了, 孟将军如遇大赦,趁机抬起头来,刚把脸上的泥抹开,就听得一声大喝,被一记重拳直接呼在脸上。这一拳好不凌厉,他只感到嘴里一丝咸腥,往后便倒。 白佳玉又是一声大吼,冲上前来,右拳照着孟将军胸口凿去。 “我操!”“砰”的一声闷响,白佳玉一声大叫,捂着拳头,连连甩动手腕。他却忘了,孟将军穿着掩心镜,这一拳正好砸在了掩心镜上,岂不疼的要命? 可这反倒激发了他的蛮劲,他虎吼连连,左右拳如雨点般砸在掩心镜上,一连十三拳下来,只把掩心镜都打得凹了进去。孟将军也不知道是被他打晕了,还是吓晕了,反正慢慢软倒了。 他一把提起孟将军衣领,大声道:“金刚部族的,你们主将死了,还他妈打个球?” 金刚部族的骑兵没想到会是这样结局,但主将被俘,自己又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对手有如此疯狂,士气早就泄了,纷纷放下武器,表示投降。 “赢了,我们赢了!”萧撒不宛手中铁棒挥舞,大声呼喊! “赢了,我们赢了!”契丹汉子们挥舞着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在泥浆中欢呼雀跃。他们在祖先的注视下,在自己的发祥地,击败了不可战胜敌人。 “不,我们还没赢!边上还有敌人!”白佳玉大斧一指岸上观战的游骑,大声道:“跟我上,把他们拿下!” 第五章、鲜血与雷鸣(4) 岸边的游骑看到沼泽中移动的士兵,吓得魂飞胆丧,咋还敢恋战,沿着来路,疯狂逃窜。 “你们逃不了的!”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从前方传来,正是狄奥多拉! “契丹人不打契丹人!都别动,放下武器!”狄奥多拉长发披散,重剑指着前面的游骑兵,不怒自威。 “咱们烧了他们的屋子,快跑吧!”一名百夫长大叫一声,纵马冲出人群,向南方跑去。 “回来!”狄奥多拉身旁的伊丽琪厉声呵斥,弓弦响动,正中那百夫长马臀,那马悲嘶一声,直接将那百夫长颠了下来。 “你怕什么?”狄奥多拉纵马走上前去,重剑指着那百夫长的咽喉。 “我……我……”那百夫长双腿颤抖,他毁了铁镜部族的家,若是被俘虏,很有可能被愤怒的雷神部众杀死,怎能不畏惧? “狄奥多拉,你看我给你抓了什么?”白佳玉第一个从沼泽里冲出来,走到狄奥多拉身前,把肩上扛着的已经昏迷的孟邈,扔在狄奥多拉脚下。 狄奥多拉通过孟邈衣饰,就大该知晓了他的身份,大拇指一树,道:“行啊,抓了个活的。” “要不是你的计策,我们根本打不赢。”白佳玉笑了笑:“我就是个干活的而已。” 狄奥多拉孟将军身上摸索了阵,解下一个铜制腰牌,擦去上面泥水,凑在火光下看时,只见上面写这一行字:大宋右武大夫,儒门第三弟子孟讳邈,正六品上。 “诶呀,儒门的!来头不小啊!”白佳玉有些惊讶,儒门是中原一个较大的门派,派如其名,以儒学立派,门下人才济济,弟子更是文武双全,在二十岁时学成,就会送到军队基层当军官。锻炼五到十年后,便可出将入相,飞黄腾达。 “听说他们一表人才,都是不可多得的少年。”狄奥多拉忽然住嘴,再次弯腰,摸索的更加仔细,她微微一笑,从孟将军怀中拿出块玉,道:“刚才我就感觉这有东西,看看这是什么?” “这他妈是玉啊,还用问?”白佳玉见这玉在夜色中散发着荧光,一把夺过来,道:“夜明石,这么大一块,能换一千斤麦子!” “就知道吃!”狄奥多拉赶紧夺还,低头看时,玉佩中央写这个“洛”字,后面则雕着两只鸳鸯。她把玉佩放到自己怀里,叹了口气,仰望星空,缓缓说道:“真是应了中国的那句诗: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说什么玩意呢?乱糟糟的?”白佳玉字都不认多少,更别说诗了。 “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你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伊丽琪会在家里惦记着你。别看你杀人如麻,给你赢得了荣耀,但对于她来说,只能增加对你的担心。”狄奥多拉说着揽过伊丽琪的肩膀,道:“我说的对么,小妞?” “你不也是一样担心么?”伊丽琪挣开狄奥多拉的手臂,低声说道。 “我可没那么无聊。”狄奥多拉瞪了白佳玉一眼,咬牙说道:“i-diot!” 此时雷神部族的部众也尽数来到了岸上,萧撒不宛第一个走上前来,大叫道:“哈!真是谢谢你了,怪女人……”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呃……不好意思,……我只是忘了你叫什么名字了……要不是你的谨慎和直觉,我们真就玩完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交个朋友吧……”说着他向狄奥多拉伸出了手。 狄奥多拉握住了萧撒不宛的手,笑道:“狄奥多拉,以后叫我贝莉姐姐也可以。” “哦,贝莉姐姐,要不是你手冰凉的话,你真是个美人……啊哈,你看我又说错话了,不管你手凉还是不凉,你都很迷人……” “年轻的大地萨满,注意你的言行!”听到这一声呵斥,萧撒不宛立刻放开了狄奥多拉的手,退到了一旁。周围的雷神部族部众尽数让开条路,族长萧迪烈快步走出,狠狠瞪了萧撒不宛一眼,朝狄奥多拉躬身行礼,道:“女人,请让我代表雷神部族,对你表达最诚挚的谢意。” 狄奥多拉却将萧迪烈扶住,正色道:“大祭司,您不应该谢我,应该感谢您的部族与铁镜部族所有的百姓。”说到这,她抬高了声调:“是我们的两族的部众,凭借心中永不屈服的意志,打败了曾经不可战胜的敌人。” 她高举重剑,继续说道:“契丹从不畏惧创伤,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够渡过难关,找回祖先的荣耀,契丹,必将复兴!为了契丹!” 契丹必将复兴,为了契丹!为了契丹! 战士们的吼叫传遍了草原,连旁边投降的游骑兵,也为其气势所感,在面前的这群人身上,他们似乎看到了当年大皇帝手下士兵的影子。 他们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但过了一阵,也跟着喊了起来,他们从内心感到,消失多年的民族魂魄,回来了。 狄奥多拉放下重剑,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大声道:“我们此战虽胜,但并非全胜,我们的家,被烧了。现在天寒地冻,咱得找个新家!” 这话就是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众人的兴头儿。不少人才意识到,这他妈的家没了,咋整?要说乳酪盐茶,还带着,可帐篷的毡布,自己可不会做,难不成要冻死?而且自己刚从冰水里上来,裤子都块冻成了铁板,这一晚上怎么挨? 第五章、鲜血与雷鸣(5) “贝莉姐姐,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主意,就别卖关子了,给我们说说!”萧撒不宛机灵得很,相信狄奥多拉早有准备。 “我也不知道,但有些人知道。”她把那要逃跑的百夫长拉过来,问道:“你又是哪个部族的?叫什么名字?” 百夫长看到狄奥多拉的重剑在眼前晃悠,实在是害怕,答道:“小……小人……萧哈儿,遥辇部族的……你……你们跟金刚部族的恩怨,不管我们的事,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就是为了口饭……” “你们的大本营在哪?也就是说,你们从哪里出发的?” “一……一百五十里外……的……”萧哈儿向南面指着,手指不停颤抖。 “一百五十里外?如果是这么远,汉使孙良的人全力返回,就算把马累死,也需要一个半时辰,而接到情报,在调集重骑兵,再走一百五十里,呵呵,恐怕现在都过不来吧。”狄奥多拉“哼”了一声,重剑放在萧哈儿手臂上,道:“被我的剑伤到,你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你可要想好了。” 火光下,萧哈儿隐约看到重剑上的符文,吓得一个激灵,颤声道:“南……南面……八十里……是金刚部族的北面大本营……我什么都没说,不……不关我事……” “很好!”狄奥多拉将重剑收回,道:“白,换套干的衣服,快跟我过去!雷神部族,在出两百战士!其余的人,照顾伤员,看好俘虏!”说到这,她略微顿了顿,看了看地上的孟将军,道:“伊丽琪,你留下,和萧昙观照顾好他,至少给她换一件干净衣服,烤烤火,要不然他会冻死的” “为什么?他烧了我们的家,请交给我们处置。”余离演从人群中走出,大声道。 “是啊,贝莉姐姐,就算你要招降他,我们也不会同意!我们不会同烧毁我们家园的杂种做朋友的!”萧撒不宛瞪着地上的孟将军,眼中欲喷出火来。 “大家都冷静,这人对我们用处很大,请不要伤害他。”狄奥多拉看到萧撒不宛执着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至少现在不要,咱们很多人受了伤,他们也要你们照顾,不是么?” “萧撒不宛,听这位……额……狄奥多拉女士的。处理这个人,不急在一时。”萧迪烈也走了出来,劝到。 “好吧,但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萧撒不宛依旧不服,朝地上的孟将军吐了口唾沫。 白佳玉换完衣服,就跟着狄奥多拉往南赶,他侧头看着狄奥多拉,道:“说句老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你的计策会成功,更没想到今天能赢,就算赢,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狄奥多拉笑道:“我的计策?你还记得耶律撒班宁临走时的话么?” 她在下午的时候,就和白佳玉伊丽琪一起,召集铁镜部族精锐开会。她告诉铁镜部族的勇士,让他们通知各自的亲属,金刚部族即将来袭,快速收拾东西,但最好不要惊动雷神部族的斡耳朵中的萨满,以免落得个扰乱军心的罪名。 可萧昙观过一阵,却找来了儿时的玩伴萧撒不宛,而萧撒不宛,则带来了卧病在床的老萨满聆水者耶律撒班宁。 萧撒不宛对于金刚部族对外无能,对内压迫的政策极为不满,他一进屋,就吵着要和金刚部族干一架,是不是爷们,战场说的算。 聆水者耶律撒班宁少了萧撒不宛的莽撞和激情,但他却告诉狄奥多拉,雷神部族的百姓虽然力量不够强大,但保卫家园的决心,却从未动摇。他建议大家退向大野泽,在那里,先祖的魂灵将保佑着我们取得胜利。至于斡耳朵的其他成员,他会尽力说服,而你们,只要跟寻常的部众布置好就可以。 狄奥多拉对面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保持了十分的敬意,但还是发出了疑问,您这么大的年纪,为何还要参与这件事情? 耶律撒班宁笑了,他拄着拐棍,颤巍巍的向营帐外面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回答了狄奥多拉: 我们任何人,都甘愿放弃生命,以守护这片土地,因为他们属于我们,属于我们的祖先,属于我们的子子孙孙。 而事实,的确证明了这一点,所有的百姓,保守了秘密,他们收拾好了家务什儿,才来到广场,观看狄奥多拉那柄长剑。所以当金刚部族杀来的时候,他们一点都没有耽搁。 白佳玉沉默了,在他只有打打杀杀的心里,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包括他对自己的祖国大宋,就没啥好印象。管那个干啥?自己活好就行。 狄奥多拉见白佳玉神游物外的样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白佳玉被她吓了一跳,道:“我就是在想,或许这是你全心为契丹而战的原因吧。” “或许吧。其实我在想,当一个民族面临危亡的时候,战到最后的,往往不是那些贵族,而是最底层的百姓。他们真的很值得尊敬。” 白佳玉挠了挠头,道:“呃,你说得好正经,我有点接受不了……只是我还有个问题,你好像布置得不太妥当。” “什么事情?”狄奥多拉眉头微皱,生怕出什么岔子。 “我是说,你应该让我看着那个姓孟的,伊丽琪是个女娃子,要是萧撒不宛他们真犯浑,她估计镇不住。” 狄奥多拉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别忘了,不是萧昙观么?他是铁镜部族的族长,萧撒不宛不敢造次。” 白佳玉一拍大腿,道:“诶呀,厉害,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招!萧昙观这小子,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想让你在我身边。” “你这……”白佳玉连连摇头,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像万军之主。”说完,白佳玉一夹马腹,快速向前面驰去。 “但万军之主,也是个女人!” 第六章、平远寨的秘密(1) 六、平远寨的秘密 四百轻骑兵一路疾驰,寅时刚过,影影绰绰的看到了前面的一个营寨。看方圆,要比雷神部族的聚落大上十倍。连狄奥多拉都有些惊讶,她把萧哈儿叫来,指着那营寨,问道:“你说的大本营,就是这个?我记得一年前还没有呢。” 萧哈儿点了点头,“是,大人,这寨子叫平远寨,是皇帝……呃……伪帝耶律逊宁跟汉人一同建起来的,听他们说,明年这里将改建成一座城塞,防备北方逆……你们的叛乱。”他一脸慌张,生怕狄奥多拉不高兴,用重剑砍了他的头。 “平远,平定远方,嗯,中国人起的名字,真是简洁有力。”她看了一阵,冷笑一声,道:“这么大的寨子,怎么哨骑都这么少?我们都到这了,他们还没发现?” 萧哈儿垂下头,答道:“现在是冬天,大部分汉军都回去了,孟将军是留守的最高将领,他带走的军队,是这里现存所有的战力。” “他就没想过,自己会输么?”狄奥多拉拔出重剑,对身后士兵道:“跟我走,拿下这里。” “大人!”萧哈儿忽然跪在狄奥多拉身前,伸出手臂,道:“大人,你不能打这里!” “哦?我么都到这里,如果不打这里,难道还绕过去么?”狄奥多拉重剑架在萧哈儿的脖子上,弯下腰去,脸几乎贴着萧哈儿的脸,眯着眼,低声道:“还是你想为你那个汉人的皇帝,继续尽那可怜的忠诚?” 萧哈儿连连摇头,道:“不,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平远寨对皇帝……啊不,伪帝,还有汉人,极其重要,如果攻下这里,他们会疯狂地报复!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是,真的不是……大人,您可以杀了我,但您不能把契丹推到火坑啊!”说到这,他以头触地,嚎啕大哭。 狄奥多拉见他如此坚持,也有些不解,回头看向萧文殊奴,这位铁镜部族的勇士,应该更熟悉这些契丹各部的情况。 萧文殊奴走上前来,轻轻拉了拉狄奥多拉手臂,向远处一指,示意借一步说话。 两人离萧哈儿远了,狄奥多拉方道:“他似乎很害怕,心中充满了恐惧。” 萧文殊奴摇了摇头,道:“女士,您有所不知,当日金刚部族决定投靠汉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遥辇部族。遥辇部族一腔雄心壮志,联合了剩下六个部族一齐出兵,讨伐金刚部族,可没想到金刚部族真的请来了汉军,联军惨败,大部分部族,都归降了,只有遥辇部族,族长一家,都被剁成肉酱,凡是有身份的,参战的男子,尽被腰斩,其余的贱民,成为奴隶,女人则沦为妓女。” “可他怎么还能成为百夫长?”狄奥多拉有些不解,按照草原规矩,奴隶只能是奴隶,连打仗都不能,更别说当军官了。 “这要感谢雷神部族。”萧文殊奴答道:“大家对遥辇部族的遭遇很是同情,最后由大祭司萧迪烈提出,如果耶律逊宁要当契丹的皇帝,按照传统规矩,必须经过八部首领同意。可如今遥辇部族灭亡,八部缺一,不合规矩。耶律逊宁一心想得到契丹人承认,很看重这个,就问大祭司怎么办。大祭司说,如果遥辇部族族长同意了,一切都解决了。” “耶律逊宁很聪明,他从贱民中选出了一个人,让他继承了遥辇部族的族长。然后又选了一些贱民,担任了遥辇部族的军官,又把之前贵族的女人,分给了他们。这些贱民哪受过这等待遇,对耶律逊宁感激涕零。如此一来,耶律逊宁就得到了遥辇部族族长的支持了。” “原来是这样。”狄奥多拉点了点头,“这个萧哈儿,也是那些贱民之一了?” “对。”萧文殊奴有些支吾:“他的名字,只有贱民才起。哈儿,在我们的语言里,就是狗,相当于汉人的二狗子,狗蛋之类。” “这简直就是侮辱。”狄奥多拉板起面孔,缓缓地对萧文殊奴道:“以后你不准叫你的百姓为贱民,没有他们,没有我们的两场胜利。” “是,女士,我以后绝不再叫。”萧文殊奴站得笔直,正色答道。 狄奥多拉回到萧哈儿身边,将他拉起来,柔声道:“对于遥辇部族的不幸,我深表同情。不过孩子,我想问你,你恨不恨伪帝耶律逊宁?” 萧哈儿看着面前漂亮的大姐姐,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坚定了点了点头,道:“恨!” 狄奥多拉继续问道:“可你成为了百夫长,就算你在遥辇部族,也几乎是不可能的的,为什么你还要恨他们?” 萧哈儿别过头去,双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虽不言语,眼角却流下泪来。 “这里是铁镜部族和雷神部族的地盘,我们都是你的兄弟,愿意分担你的痛苦。有什么委屈,就说吧。” “他们……他们强奸了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他们强奸了她,还把她卖到了南朝,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死活!”这句话说完,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泣不成声。 “这的确很痛苦。”狄奥多拉俯下身来,柔声道:“你想报仇,对么?” “我……我想过,可是……可是他们太强大了,我现在只想找到我的妹妹……” “他们可以战胜,因为你有我们。”狄奥多拉向萧哈儿伸出手,说道:“我们是自由的契丹人,独立的契丹人,是真正的契丹人,只要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战胜他们。” 萧哈儿看着狄奥多拉的手,目光游移,他还是很怀疑这个女人。他低下头去,不多时,又抬起头来,握住了狄奥多拉的手,凛然道:“谢谢你。可如果你打赢了金刚部族,还请帮我找到妹妹。” “决不食言!”狄奥多拉将萧哈儿拉起,将孟将军的腰牌给他,道:“一会儿看你的了。” 第六章、平远寨的秘密(2) 萧哈儿一个人来到了平远砦外,深吸了口气,让心跳的别那么快,大声道:“我是百夫长萧哈儿,孟将军前线被匪寇缠住,需要支援!” 萧哈儿喊了好几声,厚重的大门才分开条缝,一名士兵探出头来,眯着眼睛,没好气问道:“嚎什么呢?让不让人睡觉?什么前线吃紧,几个匪寇能……” “我他妈让你看看这是啥!”萧哈儿大吼一声,拿过孟将军腰牌,按在那士兵脸上,吼道:“你看看这是啥!快点!调兵!操!” 那士兵被这一呼,看到手中腰牌,又看萧哈儿一身鲜血,当时就傻眼了,晃了晃头,道:“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那些匪寇萨满用了法术,把将军的骑兵困在大野泽了!我们需要支援,弓箭手,游骑兵,还有多少,统统调上来!” “这……这我也做不了主,我得请白小姐定夺……”那士兵见他暴跳如雷,显然前线急的受不了,这时候砦子里面最大的官,就是随军医师兼账房白蕴冰了,如此大事,必须让她点头。 不多时,一名妙龄少女裹着狐裘,快步走出。这女孩瓜子脸蛋,身材瘦高,皮肤白的和地上的积雪一样,很难相信她是个军人。 “到底怎么回事,三哥有没有危险?”白蕴冰秀眉微蹙,很是着急,但声音依旧温柔,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 “孟将军刚才没危险,现在估计快了!”萧哈儿喘了两口气,躬身向白蕴冰行了一礼,道:“白小姐,快带着人,支援孟将军,弓箭手,游骑兵,还有多少?”说到这,他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这……”白蕴冰有些头大,她只是账房,并不太懂战场,见萧哈儿的样子,显然前线是万分火急,竟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雷神部族拥有草原最强大的萨满,他们的风萨满操纵的狂风,可以让弓箭穿透我们的重甲!小姐,快发兵吧!”萧哈儿连连叩首,地面积雪被砸出了小坑。 “敲钟,集合!”白蕴冰终于忍不了了,三短一长的钟声响遍每个角落,不多时,剩下的骑兵和弓箭手尽数集合在了门外。 “就这四百人了,寨子没人守,可以么?”白蕴冰有些犹疑,问萧哈儿。 “没事的,这里距雷神部族很远的,周围荒无人烟,肯定没事。”萧哈儿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摇头道:“四百人,哎,未必够……” “真的只有这四百人了,要不我写封信,让师父派兵过来……” “如果等魏大人过来,我们只能给孟将军收尸了!” “好吧,我们启程。你来带路。”白蕴冰扶起萧哈儿,骑上一匹青色骒马,领兵向北面驰去。 未到五里,就听得前面一人喊道:“萧哈儿,萧哈儿!是你么?我是萧乙辛!” “是我!萧将军!您怎么回来了!孟将军呢?他还好么?”萧哈儿纵马出列,向对面驰去。 “孟将军在后面,他先让我们回来报信!怎么,白小姐亲自迎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寨子空了咋办?” “呃……我考虑不周,可你们回来了,就好说……”她正往前走着,忽然发现,前面这人身材魁梧高大,而且手里拿着大斧,根本不是萧乙辛! 她倒吸一口凉气,大声尖叫:“你是谁!” “我叫白佳玉,你最好让他们放下武器,我真的不想杀女人。”说话时,白佳玉的巨斧,已经架在了白蕴冰的柔弱的肩膀上。 短暂的惊慌后,白蕴冰神情恢复了正常,她拿过火把,在白佳玉眼前照了照,见萧哈儿就在白佳玉身边,冷冷地道:“萧哈儿,你骗了我!为什么?” “因为我是契丹人。”萧哈儿看到白佳玉斧刃的反光,脸部肌肉微微抽动,劝道:“你让兄弟们放下武器吧,这是我们契丹的家务事,您是个好人,就不要参与了。” “也好,也好。”白蕴冰点了点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决绝,突然将火把扔向白佳玉,大声道:“别管我,跟他们打!” 白佳玉哪成想这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姑娘还会拼命,在马上躲闪不及,幸好他身上的板甲都是钢铁,才没被点着,但座下马匹被火燎了,受惊加上吃痛,嘘溜溜一声长嘶,直接人立了起来。 白佳玉反应也是极速,嘴里“吁——”一声哨子,抱住马颈,贴住了马身,才把马稳住。 白蕴冰旁边的一名卫兵趁机拔出腰刀,直砍向白佳玉后背。 白佳玉刚稳住势,觉得头顶风声有异,一个镫里藏身,躲开这一砍,随后一按马身,右臂带着大斧一抡,听得“噗”地一声闷响,那卫兵登时被拦腰斩断,剩下的半截身子在马上,血溅了白蕴冰满身。 可白佳玉这一抡力道太猛,力量全偏到了马的一侧,扑通一声,连人带马,一起倒地,溅起了一地雪花。 旁边一干卫兵见状,正要上前捉拿,忽听得地上白佳玉大吼一声,竟生生把身上的马推开,抡起斧子,照着地上百夫长的上半截身子,一顿猛剁。这些卫兵哪见过这等野蛮人,纷纷退开,生怕白佳玉把自己给剁了。 白蕴冰擦完脸上的血,一看眼前惨状,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酸水上冲,吐了一地。 “把兵器放下,放下!”白佳玉斧子上还挂着内脏,指着剩下的骑兵。 “契丹人不打契丹人,把兵器都放下。”狄奥多拉纵马走上前来,大声说道。 “咱不是金刚部族的,不给他们卖命!”萧哈儿也大声道:“金刚部族怎么对我们的,你们不知道么?遥辇部族的兄弟,别人不知道,你们不知道么?” 骑兵中不少是遥辇部族的,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解下腰刀,扔到地上。 投降就怕有开头的,这玩意传染的比瘟疫还快,最后只剩下十多个,围着白蕴冰,估计是金刚部族的人了。 “女孩儿,跟我们走吧。”狄奥多拉走到白蕴冰身前,拿着火把,端详了一阵,嘴角一撇:“你真漂亮,这样的容颜,不属于战场。” “痴心妄想!”白蕴冰大叫一声,右手掣出匕首,扎向自己胸口。 白佳玉正对着她,见她自戕,下意识跳起,一把抓住她右臂,生生给她拽下马来,随后一扭她手腕,把她匕首卸下,又在身后拿出绳子,把她双手反绑上,这才厉声道:“你干什么?” 白蕴冰并不回答,她见白佳玉手臂就在眼前,也不多想,张嘴就咬,哪成想白佳玉穿的是钢铁板甲,这一咬没咬到肉,倒把牙磨的生疼。 “你杀了我吧!”白蕴冰的力气,哪有白佳玉大,但还是在地上不停扭动挣扎。她自杀并非没有原因,从自己从军那天起,师长就对她说过,女人被蛮族抓走,运气好的,分配给部落长当小老婆,运气不好,就被**,然后随便扔给一户牧民,当牛做马。她娇生惯养,这苦怎能受的?还不如死了干净。 狄奥多拉面无表情,看着雪地上两人,这时萧哈儿过来,低声说了几句。狄奥多拉脸色微变,“嗯”了一声,下马走到白蕴冰身边,说道:“如果你死了,孟邈那家伙,就没人能治了。你先想好。” “三哥?你们把他怎么了?”白蕴冰听狄奥多拉言下之意,孟邈显然受了伤,同门师兄弟,又是战友,对于她来说,比自己性命重要得多。 狄奥多拉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只要你活着,他就死不了!”说完,她一夹马腹,带队缓缓向前面走去。 “妹子,走吧。绳子不能给你解了,要不然你又寻死觅活了。”白佳玉把白蕴冰抱到马上,自己也上马,牵着绳子,跟着狄奥多拉而去。 守门的士兵万没想到白蕴冰这么快会回来,更没想到她脖子上会被架着斧子回来。这守卫脑子倒快,立马对白佳玉笑脸相迎:“我说几位大哥,哪里来的?这大老远赶路,也累了渴了吧,不如……” “诶呀,你闭嘴吧!”白佳玉牛眼一瞪,大声道:“赶紧他妈把人都叫出来。” 狄奥多拉重剑挑起那士兵的下颏,笑道:“你别想回去报信,如果你听话,我过一阵会放你们回去的。你信么?” “我信,当然信了!您看我的!”那士兵说完,拿过一面铜锣,一边敲,一边大声喊道:“孟将军回来啦,凯旋而归,大家快快迎接!孟将军凯旋而归,斩首万余,大家快快迎接!” 他这举动,别说这些俘虏,就连白佳玉和狄奥多拉,都惊呆了。有句话说的好,经不住严刑拷打,才叛变投敌,可您这,简直就是勇于叛变,乐于叛变,善于叛变啊!这是跟宋军有多大的仇啊?可白佳玉在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卫兵脸上刺着金字,原来是个配军,他冷笑一声,发配到如此边远的地方,谁他妈没点怨气? 他这一喊,陆续有人走出营房,来到了校场上,那卫兵点了点人数,道:“四十个,对,不少,十名工匠,十名郎中,还有二十个弓手。就这些了。” 白佳玉生怕这卫兵扮猪吃虎,故意漏人数,侧目看着白蕴冰,见她闭上眼睛,眉头紧皱,便知这卫兵真没耍花腔。他朝那卫兵一竖大拇指,道:“兄弟,你是个人才,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卫兵连连鞠躬,赔笑道:“人才万不敢当。小人姓梅,排行第三,黔州人士。看大人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日后定出将入相!”说到这,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人这就见过丞相大人,见过丞相大人!” 白佳玉这心里,那是极度的无奈,你说削他一顿吧,找不到由头,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削他吧,他还膈应。他扶梅三起来,握住他的手,道:“不不不,兄弟,我也挺佩服你的,牛,牛。” 这些工匠和郎中看到白蕴冰的样子,立马就明白了大概。那些弓手也不再抵挡,扔下弓箭,直接投降。 “文殊奴,收了他们的弓箭,看好他们。”狄奥多拉拉过梅三儿,道:“你,带我们去粮仓!白,跟我走。” 第六章、平远寨的秘密(3) 三人一进屋,狄奥多拉和白佳玉倒吸了口凉气。这里面堆满了粮袋,每个粮袋鼓鼓囊囊,至少装了二百斤。狄奥多拉重剑刺开袋角,金黄色的麦粒迫不及待的从缺口涌出。白佳玉连忙伸手接住,个个粒大饱满,放到鼻子边上一嗅,尚有余香,搁到嘴里尝尝,嘎嘣溜脆,入口回甘,无半点异味。 白佳玉知道,这是正经的兖州麦子。 一个屋里十排粮架,一个架子上面一百个格,一个屋子,十万斤。 白佳玉和狄奥多拉在这些屋里走个遍,发现布置一模一样,换句话说,二十间屋子,一共二百万斤上等好麦。 梅三儿见白佳玉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朝他招了招手,走到西首第一间屋,来到东北墙角,拿扫帚扫了扫土,一个地道入口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梅三儿指了指上面的大铜锁,眼睛移向了狄奥多拉的重剑。 狄奥多拉会意,手起剑落,铜锁登时崩开,裂成两半。她刚要下去,就被白佳玉拦住:凡是地道,都要道道。 白佳玉一把将梅三儿拎起,吼道:“早看出你不老实,你要干什么?” “别啊,丞相大人!”梅三儿哇哇乱叫,只可惜他身材矮小,被白佳玉拎起,手脚都碰到白佳玉的衣角,只能连连摆手,道:“丞相大人,您误会了,我是说,下面还有麦子,还有别的吃的,你要不信,你先放我下去!” 白佳玉却摇了摇头,道:“不行,你在中间,狄奥多拉在后面!” 他是老江湖,如果下面真有机关,梅三儿先下去,就可以启动机关,自己在下去,那不被整个正着?而且下面是啥,自己都不知道,梅三儿要是跑了,上哪追去? 等三人下来,火把一照,白佳玉彻底愣了。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屋子,火把的微光,根本望不到头,估计比上面二十个加一起还要大,而且还要高。这下面没有半点霉味,显然经常打扫。 更重要的,下面同样装满了麦子!估下来,至少有八百万斤。 狄奥多拉又戳开了一些袋子,里面的麦子有些陈,但同样能吃。 下面八百万斤,上面二百万斤,整个估算下来,这个平远寨,竟然存了一千万斤麦子! 白佳玉彻底蒙了,草原的粮食如此紧张,这里却堆积如山! 难怪那个萧哈儿,听说自己要打下这里,说金刚部族会疯狂报复,他妈的这里是金刚部族的粮库之一,你要打下来,金刚部族不跟你急,那才假呢! 梅三儿又打开了一些房间,里面是肉干肉条,估摸下来,至少也有十万斤。至于海盐茶叶,也是分类摆放,保存好的很。狄奥多拉打趣,小声问白佳玉,你说这些肉是不是人肉?白佳玉笑了,小声告诉他,说你他妈每天都能吃撑,还用吃人肉么? 三人走出屋的时候,白佳玉故意落后几步,趁俩人没回头,拿出布袋,从架上抄了一大堆肉干,揣回了怀里。 梅三儿又带着他们去了畜栏,牛,羊,马,以及各种牲畜所食草料,应有尽有。 白佳玉看完了,揽过梅三儿肩膀,道:“我说梅三儿,你到底是啥人啊?” 梅三儿见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有点怵,赔着笑,答道:“我就是一小兵。” 白佳玉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真的姓梅么?我感觉你应该姓白,你看啊,你刚见到我们,就对我们这么好,又带我们看粮食,又带我们看肉干,你说你是不是我失散多年,一母同胞的兄弟啊?” 梅三儿手抚胸口,长出了口气,道:“丞相大人,就因为这个啊?嗨,我想吧,我这不带您看,您也会看着,我就顺道做个人情,那天丞相大人高兴了,赏小的一官半职,小的就感激涕零,感激不尽了。” “梅。”狄奥多拉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认为,你不说,有些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梅三儿似乎都能感受到狄奥多拉身上的冷气,他连连摆手,道:“您二位误会了,误会了,我就是小兵,小兵……求二位手下容情,放我回家吧!” “少他妈扯淡!”白佳玉断喝一声,一腿把梅三踹到,大斧往梅三脖子上一放,咬牙道:“老子答应放你,老子这兄弟不答应!你他妈睁眼看看,上面还有血呢!” “哎呦!我说两位,我就是一个小兵,您说我找谁惹谁了,我怕死,我投降,还不行?哎呦,我这命啊,太苦了!”梅三儿索性往地上一躺,耍起赖来。 “好了,你已经死了。”白佳玉抡起大斧,朝梅三儿脑袋就砸。 “得,我说!”梅三儿闭着眼睛,大叫:“可我说了,你们不能笑话我!” “没人会笑话你!”狄奥多拉一手抓住梅三儿衣领,把他提起,脸凑到梅三儿脸前:“可若是你有半句假的,我立马让你变成肉干!” 说来也逗,这梅三儿家是黔州的,是干啥的呢,走戗盘,相面的,在当地也算有点名气,算前程,算姻缘,没有不准的,人称铁口钢牙。老话说的好,行行出状元,算命也能赚钱,还真赚不少,当地富农仝家的姑娘,就看上他了。 可是,人一风光,就走背字儿。有天要收摊,摊儿前面忽然来了个中年员外。梅三儿一打眼,眼前这人,眉毛高扬,眼神明亮,这在相学里,叫龙腾虎跃,鼻子不大不小,不高不低,这意味着精明过人,只是颧骨有点低,好像只被皮包着,少了那么点肉。这在相学里,叫破财相,万万碰不得钱。 他年轻气盛,看对面这主往这一坐,眉毛拧着,眼神犹疑,长吁短叹,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也不说破,自顾自的收着摊儿。 对面这人急了,说先生您别走啊,我这专门来这测字的。 梅三儿撂下手中签筒,手指沾了唾沫,揭下一张纸:您写。 员外提起笔,悬在半空,眉头时展时舒,过了半柱香,才蘸上了墨,写了个“茶”字。 梅三儿低头一看,当时一个激灵,笔力豪健,痛快沉着,真是好字! 他不敢轻忽,收了往日狷狂的劲儿,摊儿也不收了,那签筒和镇纸把字压平了,坐在桌后,盯着那个茶字儿,一动不动。 他不动,对面的员外也耐得住性子,一句话也不说,连长吁短叹都没了。 其实梅三儿打这个员外一写出字儿,就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这个员外是个当官的,他想跟人勾结,从茶马古道上面,走私或者用一些别的办法牟利。只可惜这人颧骨太低,不能谋财,所以心惊胆战,踌躇不定,想找个人,给他个开导。 他这么长时间不说话,主要是组织语言,如何讲清楚,还能让对方高兴。 他最后还是说了:你看,这个茶字,看似简单,其实蛮复杂的,上面有个草头,当然,你要会意解,可以当它是草,但也可以这么说,草,落草, 落草为寇,所以说,这茶的上面,是个寇,下面是个人,寇在人上,这是茶。您再人下面,是个木,木是啥,棺材,上面是匪寇,下面是棺材,人走在中央,太危险了。 他说的时候,员外连连点头,等他说完,员外拿出一锭大银,放在桌上,不发一言,走远了。 梅三儿看着员外远去的背影,连连叹息: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我劝你,只本着“说书唱戏劝人方”,至于三条大道,你走不走中央,我就不管了。 本以为这事过去了,那成想,半年过后,正算着命呢,哗啦啦来一队官差,套上枷锁,就往衙门里拉。他当时都蒙了,心想我犯了哪条罪了,虽说衙门门前一百步不准摆摊,可我他妈离你们快两里了,你管得着么? 等到衙门,直接被一脚踹跪下,再一看,刺史坐在上面,说户部员外郎周硕勾结匪寇,与茶马古道抢劫朝廷商旅,你知道么? 问着有意,听者也有心,梅三儿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那哥们果然没听我的,惹出了事儿。他连忙分说,我只是劝他危险,别去做,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请大人明断。 哪成想刺史一拍惊堂木,好你个刁民,信口雌黄,颠倒是非,明明勾结匪寇,郑硕和匪首俱已招认,你还如何抵赖?来人,上刑! 三木之下,必有冤情,梅三儿身子骨弱,几棍子就晕了。之后签字,画押,扔进死牢,押到汴梁,秋后问斩。 天可怜见,刺史旁边,还有个通判,有几分侠肝义胆,一看这少年,就知道是冤的。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通判把他们送到京城的途中,就安慰他,有我在,你死不了。然后又写信给他老师,当朝丞相张布,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事情说明了。 朝廷有规定,大案的死刑犯,得皇帝亲自画押签名,才能处决。丞相张布听完学生的陈述,唏嘘不已,特在皇上面前陈词,保下了梅三儿,让斩立决变成了刺配幽州。 梅三死里逃生,可有件事他还不明白,他和郑硕何怨何仇,为何他非要把自己陷害这般田地? 通判告诉他,其实郑硕和他,没怨没仇,只是这茶马古道的案子,太大,绝不是一个贪官一个匪寇能说明白的。但这个不能往上查,牵扯太大,怎么办呢?就得串供,说你是郑硕和匪寇之间的信使,你唆使了郑硕,把商队引偏了路,如此一来,整个案件,就变成了一个你们三人中间,非常小的案子。 梅三儿笑了,说你们这么干,皇上和丞相大人,不明白真相么? 通判摇了摇头,告诉他,他们都明白,所以都不明白。 梅三儿当时瘫坐在地,说他们里通外国,内外勾结,判了个斩首,无可厚非,可我,劝人从善,也落得个背井离乡,刺配幽州?这他妈简直是笑话! 通判却说,你就别发牢骚了,能捡一条命,已经是天恩。这样,你去幽州的路上,公人我都打点过,这一路能保你不死。不过到了幽州之后,是死是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幽州是边疆,战事多,到了那儿,嘴一定要谨慎;刀剑不长眼,遇见事情,能往后缩就往后缩,抢战利品的时候,多抢点是点儿;多溜须拍马,少直言犯上。熬过五年,就能回来了。 梅三儿一路来到幽州,充了军,牢牢记住了通判的话,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他原本就是算命的嘴,伶牙俐齿,讨人欢喜得很,虽然打仗不咋地,倒也落得个守卫的什长。这是第四个年头,本打算熬完一年回去,结果就碰到了白佳玉和狄奥多拉。 第七章、新的家园(3) 狄奥多拉不爱热闹,只在斡耳朵的帐子里面,和萧迪烈、萧图古等长者等人聊天。当然,白佳玉和伊丽琪,也被她拴在了身边。借此机会,萧迪烈也向她解释了大辽斡耳朵存在的原因。 大概九十年前,契丹英雄耶律夷列凭借文治武功,统一契丹八部。耶律夷列不仅是契丹人,更懂汉学。他仿效汉人制度,自称皇帝,国号大辽,强行废除了近两百年的斡耳朵制度,将斡耳朵会议中八大族长改为八柱国,又建立官僚制度,总揽军政大权。从此之后,他的意志就是命令,我们不能思考对还是错,只能去执行。 在二十年中,大皇帝带领我们东征西讨,达旦、漠北、高丽、党项、回纥,无不臣服,大辽国威,响彻天下。 二十年后,南方的宋统一中原,随后大举北伐,大皇帝带领八柱国,在豪尔勒草原,全歼南朝二十万北伐军。 这一仗重挫南朝锐气,却也助长了大皇帝的野心。他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就是翻越长城,侵略南朝。八柱国都认为,南朝土地辽阔,君贤臣明,上下一心,一场大败,不足撼其根本,而且契丹人丁数量,远逊于南朝,有可能初始势如破竹,可一旦没有迅速攻陷汴梁,拖得久了,恐怕匹马不得北还。而现在南朝畏惧我们,只要让他们给岁币,称臣纳贡,我们也就吃喝不愁了。 然而大皇帝非常愤怒,他当场将进言的大贺部族族长斩首,随后点齐三十万控弦之士,翻过长城。 果然,事情如大家所料,大皇帝刚越过长城,就被幽州挡住,一连围攻两月,未能攻下,而南朝从南方调来二十万援军,虽然大皇帝用神奇的战略力挽狂澜,保住了大量军队,但还是没有见到幽州的街道。 此役成为大皇帝最大的心结,而且经过此役,大辽国威急剧下降,高丽、回纥、党项复叛,大皇帝疲于征讨,最终弓马劳顿,郁郁而终。此后,契丹再次分裂,大辽,也不复存在了。 狄奥多拉听完,问道:“您的意思,是说即使是大皇帝这样英明的人,也会在判断上犯错误,所以需要大家一起商量做事情,对么?” “大于越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萧迪烈举起酒碗,向狄奥多拉致意。 “宗正言重了。我想如宗正这般长者,定有我们难以企及的经验和智慧,有您在,大辽绝不会走偏的。”说话时,她朝萧昙观笑了笑,道:“对吧,夷里堇。” “对,对!”萧昙观挠了挠头,笑得有点不自然,举起酒碗,大声道:“为了契丹,干!” “对,为了契丹!干!”萧昙观刚放下酒碗,一股冷气冲入帐中,再看时,七八个年轻军官,呼啦一下,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萧撒不宛,他身后则是萧哈儿,提着一个大酒坛,双颊潮红,大有醉意。 “放肆!夷里堇面前,不得无礼!”萧迪烈“腾”一下站起,指着帐门,吼道:“给我出去!” “宗正莫要发怒,他们一定很高兴。”萧昙观大度的一笑,向旁边的侍者招了招手,示意他们给这些年轻人倒酒。 萧撒不宛朝萧迪烈嘿嘿一笑,又朝萧昙观躬身行礼,随后竟挪到了狄奥多拉身边,坐在地上,斜倚着桌边,嬉笑道:“贝莉姐姐,啊,不是,大于越,他们都是我好兄弟,都……都……听说你好看……还……还能打架,都很敬仰,都要跟你喝酒……” “来人,来人!成何体统!把他拖出去!”萧迪烈胡子都翘了起来,大于越是契丹的大元帅,这群后生,竟敢当众调戏,真是不知轻重。 狄奥多拉却摆了摆手,拿过酒坛,倒上一碗酒,道:“唐有句诗,男儿本自重横行,爱喝点酒,好事。”她酒碗和萧撒不宛酒碗一碰,眼睛一眨,笑道:“干了!” 萧撒不宛本就有了七八分醉,狄奥多拉和他一调笑,姿容在他眼中又美了几分,那还能拒绝,仰头就将酒喝干了。 “还有几个,一个一个喝,慢慢来!”狄奥多拉又拿过两个酒坛,完全不惧这些后生。 其实萧撒不宛这些年轻人,都是小男孩,最爱干的事,就是逗美女,其实也没恶意,就是发泄一下,找个乐子。狄奥多拉新进为大于越,这些男孩哪能放过这机会,算准女的应该不能喝酒,就挤进房间,看狄奥多拉喝多出丑。 可哪想到狄奥多拉一连喝了九碗,脸不变色心不跳,倾慕之余,更增钦服,萧撒不宛更是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首歌本是鲜卑无名人士所作,广泛流传于草原,再用契丹语唱出时,愈加雄浑壮阔。由于词中契丹语的变调,狄奥多拉有些听不懂,但对歌中的磅礴大气之意,还是领略了十之七八。 一曲唱罢,帐中诸人尽皆大笑,连老成的萧迪烈都拿起酒碗,大声道:“你这个要去外面唱啊,大部分的姑娘,都得跟你跑喽!大家喝,喝!” 萧撒不宛被称赞,更加得意,又喝了两碗酒,打了个酒嗝,蹭到狄奥多拉身边,笑道:“贝莉姐姐,咱们契丹人,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我这都唱了,您是不是也得来一首?” 狄奥多拉被他问及这个,目光有些闪烁,在家乡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和打仗,舞会虽然常有,但和这种狂放不羁的游牧民族歌舞,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想了想,说道:“唱歌跳舞我不大会,但我学了一些年汉学,就口占一首歪诗,以向大皇帝致敬。” 她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喝酒喝急了,有些摇晃,端起酒碗,吟道: 威风万里压南邦, 东去能翻鸭绿江。 回纥党项皆破胆, 精怪神仙亦投降! 诗吟完,她一仰头,将酒喝干,随后将碗倒过来,朝众人做个四方揖,回到座上。 屋里众人,都懂汉文,况且这诗又不隐晦,原本喧闹的屋子霎时一片寂静,萧迪烈,萧图古,穆楚克,耶律余离演几位雷神部族成员更是面面相觑,眉头紧皱,深有忧色。 萧昙观忽然站起身来,倒满酒,大拇指一竖,大声道:“好诗!此诗气势磅礴,想象奇特,意境宏阔,大有我大辽大皇帝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大于越,这碗酒,我敬你!” 夷里堇一说话,萧撒不宛几人突然拜倒,大声道:“我等少年,皆愿为夷里堇、大于越而战,重现我大辽雄威!” “好!”萧昙观一摆手,大声道:“倒酒,再干一碗!” 萧撒不宛他们一走,狄奥多拉有些摇晃的站起来,朝萧昙观行了个礼,说道:“启禀夷里堇,属下有些不胜酒力,要回屋歇歇。”她又向白佳玉使了个眼色,道:“白,伊丽琪,扶着我。” “大于越自便!酒喝多了,就多喝茶,解一解。”萧昙观哈哈一笑,举起酒碗,目送着狄奥多拉下去了。 白佳玉和伊丽琪架着出了斡耳朵毡帐,刚走不远,狄奥多拉将伊丽琪揽过,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伊丽琪眼睛忽然瞪圆,点了点头,向西面关着俘虏那里跑去。 没跑几步,她就折返回来,一踹白佳玉小腿,瞪着白佳玉,低声道:“管好你的手,管好你的嘴!” 第七章、新的家园(4) 白佳玉被她造的一愣,再想仔细问时,伊丽琪早就跑远了。他摇了摇头,自语道:“妈的,这丫头片子,干啥玩意……” 话没说完,他就觉得左肩一沉,再一看,狄奥多拉闭着眼,拽着自己的手臂,就往下出溜。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地方人多眼杂,狄奥多拉要醉倒在这,被人看见,大大的出丑,可狄奥多拉身材本来就高大,再加上一身盔甲,至少有二百斤,而且盔甲上还不好着力,白佳玉费了老大劲,才把她抱起,躲着人走,送到了帐子里。 等把狄奥多拉放到床上,白佳玉也累得呼哧带喘,满头是汗。喝完酒之后,一般得喝水,第二天才能不头晕。他举着把,在外面冰桶里挑了几块干净的冰,座在火炉子上烧。 狄奥多拉一沾床,就睡着了。白佳玉暗觉好笑,心想你个娘们,不能喝还跟小伙子硬拼,怎么样,露馅儿了吧!不过做的诗真挺有气势,奶奶的,神仙精怪也投降,你这是要上日天,下日地啊! 他见狄奥多拉还穿着盔甲,心想身上绑着铁板,这样睡觉,肯定不舒服,就想把她铁甲脱下来。可刚碰到铁甲,他仿佛碰到了块热烙铁,赶紧缩回来:怎么说她也是个女的,我这一个老爷们,给她脱衣服,这不流氓么! 可这不脱又不行,穿着板甲,睡一晚上觉,第二天脊柱都得硬了。思来想去,他还是把狄奥多拉鞋袜除下来,随后撬开狄奥多拉胫甲和腿甲上的铆钉,把腿往上一抬,两片铁板带着里面的保暖皮垫,就和腿分开了。 两条腿的板甲卸下来,白佳玉只感到心跳加速,眼前的两条腿,白皙修长,肌肉坚实,丰腴笔直,和中原姑娘的瘦削无力完全不一样,他连咽了几口唾沫,强忍住不去看,再把狄奥多拉扶起,撬她胸甲两侧的铆钉。 本以为这专心致志,能转移开注意力,可当两片胸甲分开的时候,白佳玉彻底傻了。狄奥多拉的整个身体,如同一尊玉雕的观音,花蔓抖擞龙蛇动,珠缨炫转星宿摇,更可怕的是,狄奥多拉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可这香气一窜到鼻孔,就让他胡思乱想,心猿意马。 他只感到脑子一阵眩晕,忙把板甲收拾好,又给狄奥多拉盖上毛毯,又见水开了,把水倒进床边木柜的碗里。 正倒着水,他忽觉得手腕一凉,不用想,这种温度,只有狄奥多拉才有。他以为狄奥多拉要撒酒疯,也不回头,只是把她手掰开,劝道:“别闹,赶紧睡觉。” “少年,你都把我衣服脱了,就不做点别的么?”不同于往日的低沉,狄奥多拉的声音尖细温柔,撩人心魄。 白佳玉吓得后脊梁杆儿全是冷汗,回头看时,见狄奥多拉坐在床上,长发披散,斜倚着床边,慵懒的看着自己,说不出的妖冶妩媚。 “少年,之前你说,你只看了后面,那现在我让你看看正面。”狄奥多拉娇笑一声,右手在后背一拽,裹胸布就弹了下来。 “你赶紧把衣服穿上!”白佳玉低喝一声,生生的转过身子,他只感到鼻子一阵温热,伸手一摸,手掌里全是血。他向迅速逃离这屋子,可不知怎么,仿佛有根线,把自己挂在了狄奥多拉那里,一步也迈不动。 “你又给我脱衣服,又给我倒水,这么照顾我,不就是想和我睡觉?”狄奥多拉“呵呵”一声轻笑,又抓住了白佳玉的手腕。 “我就是怕你第二天难受,没想和你睡……”他话还没说完,手腕上就传来一股大力,直接被拽到床上。 狄奥多拉娇笑连连,长腿一跨,骑在了白佳玉身上,笑道:“但我想和你睡了。” 两人肌肤相亲,狄奥多拉身上的香气更令白佳玉头晕目眩,意乱情迷,可他潜意识中,总感觉事情哪里不对, 念及此处,他一身**霎时消失,咬破舌尖,剧痛钻心之下,狠命一拍床板,腰腹用力,坐直了身子,直接把狄奥多拉推开,低声道:“你完全没有喝醉,你在骗我,是么?” 狄奥多拉愣住了,双目含泪,柳眉倒竖,“啪”一个耳光,直接把白佳玉扇倒在床上,随后抓起毛毯,遮住了胸部。 白佳玉被这一掌打得耳中鸣响不绝,眼前金星乱冒,他揉着脸,坐了起来,大眼睛跟铜铃似得,瞪着狄奥多拉。忽然间他大吼一声,握住狄奥多拉肩膀,用力将她按倒在床上。 唇下寒冷如冰,正是狄奥多拉的温度。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或许因为狄奥多拉真的很骚,这种骚,平日被她强大的外表掩盖,也彻底激发了他将其征服的欲望。 狄奥多拉初始挣扎两下,当白佳玉手指碰到要害的时候,忽然发出一声低吟,白发飞舞,身子如同电击一般,反弓起来,她抱紧了白佳玉身子,发疯一样的吻着白佳玉颈项,右手去解白佳玉的衣服。 可白佳玉手却突然停了,他忽然感到,自己不能去“征服”这个女人,把她在床上弄得死去活来,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侮辱。因为她是自己的爱人,不,她是爱自己的。 狄奥多拉如同一叶小舟,刚被抛上了浪尖,又毫无征兆的被摔了下来。她睁开了眼,盯着白佳玉,低声道:“怎么,你不满意?还是你不行?” “不,我不能对不起你。”白佳玉使劲晃了晃头,要把刚才的念头彻底驱逐出去。 “你还是要救你的兄弟?看着我说。”狄奥多拉把白佳玉按倒在床上,两人四目相对,任何想法,都逃不出对方眼睛。 “对。”白佳玉点了点头,道:“你都说了,此次南下,前路艰险,不知死活,我也有这种感觉,我未必能活着见到我兄弟,或者见到了,也有可能是具尸体,但我必须要见。这是我心里的一道坎,我得过去,否则,我这一生,都会做噩梦。” “你知道么,狄奥多拉,我刚逃到北方的时候,只要一闭眼睛,就能梦到我俩兄弟,王家西被箭射中了胸口,后面官兵追了上来,王长健回头去救,却被竹笼子套个正着。王家西浑身是血,满地打滚的样子,就在我眼前晃悠,怎么赶都赶不走。我他妈年年七月十五,给他上香,他还是阴魂不散。我必须要见到王长健,不管是人是尸体,要不然,我兄弟到死,都不能闭眼。” “可如果我在找的过程中死了,你们怎么办?”说到这,白佳玉笑了笑:“我这人四海为家,而你是契丹人的救星,不值得你托付。” 狄奥多拉一双碧蓝眸子盯着白佳玉,等他说完,揽过了他身子,嘴唇封住了白佳玉的嘴唇,闭上眼睛。 白佳玉清楚地看到,泪水顺着狄奥多拉脸颊流下。他抱住狄奥多拉,手指却触碰到她后背凹凸不平的伤疤。这触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这些小伤疤,不是刀砍的,而是皮鞭抽的。 他推开狄奥多拉,正要发问,狄奥多拉却伸出手指,放在他嘴唇上,低声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有了你,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如果我真能实现我的愿望,你和伊丽琪,一个也跑不了。但今天,你要好好休息。”白佳玉从床上坐起,给狄奥多拉盖好被子,自己整好衣服,推开帐门,走远了。 狄奥多拉穿上衣服,从床边取过符文重剑,手抚剑身,微微一笑,低声道:”satan, you see, the holy light will alhen, you are not going to torture me at all.” 第八章、梅三的供词(1) 梅三被关在东面俘虏第三间屋里,由于白佳玉特意叮嘱,说他嘴有毒,绝对要堵严实了,契丹看守人还朴实,等把他扔进屋后,特意把他嘴掰大了,再往里放进一块布。 嘴里有两块布这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受的,唾沫星子都被布吸了,没过多久,他就觉得口干舌燥,咽喉火辣辣的疼。他手脚被绑,就在地上一点点蹭到门口,用头撞门。 没撞两下,一名契丹士兵把门拉开,钢刀架在梅三脖子上,吼道:“你干嘛?” 梅三躺在地上,白眼上翻,浑身颤抖,满地打滚,嘴里呜呜乱叫。 不知道的,以为他发羊癫疯了,其实他这叫“神上身”。他在契丹日久,知道契丹人极其迷信,平日遇到大病小灾,都愿意找萨满向长生天祈祷。由于祈祷过程中连唱带跳,汉人就称其为“跳大神”。一般跳到**,就是上天来旨意了,萨满就口吐白沫,两眼上吊,口中怪叫,跟羊癫疯差不多。 果不其然,那契丹士兵在旁边看了一阵,忽然哇哇大叫,把旁边两名看守也都叫了来,围着梅三儿观察。 梅三儿偷瞄着,一看有人过来,心中暗笑,抽动了几下,眼睛一翻,彻底晕了。 这在跳大神里面,叫“魂上天”,刚才“神上身”,一般代表着萨满和长生天做个短暂的交流,大概就是要交代的事不多,三两句就完事;这“魂上天”完全不一样,事儿比较多,三言两语,交代不完,长生天就得把萨满的魂儿暂时拘上去,坐下来喝顿酒,唠一会,然后再把魂放下来。 他这一晕,仨契丹兵更蒙了,围着梅三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这一打搅,惹怒了长生天,不把梅三儿的魂儿放下来事小,万一来道雷,把自己劈死,那就完了。 梅三儿心里估摸着,等了快一炷香时分,脖子一挺,睁开眼睛,在地上不停蠕动,嘴里“呃呃”连声。 三名契丹兵见他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也有些犹豫,这魂回来了,一定传着上天的旨意啊,可这把嘴堵上,这也没法传达啊?可两下一权衡,这长生天,肯定比白佳玉厉害,还是把他嘴里的布拿开,聆听旨意。 梅三儿嘴里的布一被拿走,那真是如遇大赦,他嗅了嗅周围,一股烙饼的味道,更勾起了腹中馋虫。 那三名契丹兵却等不及了,领头的一瘦猴挪了过来,探问道:“那啥,刚才上天传啥旨意了?赶紧告诉我们,我跟大祭司说去。” 梅三儿要说“上天告诉你们,把我放了。”那简直就是把人当傻子,自己最大的傻子了。他又嗅到了那股饼香,咽了咽口水,嘿嘿一笑,道:“那啥,烙饼呢,是么?” “对啊,咋地?”瘦猴身后面的壮汉瞪了梅三儿一眼,斥责道。 “不是,你笨啊!”壮汉旁边的络腮胡子怼了壮汉一肘子,指着外面,道:“赶紧拿饼去!烙饼的里面有我媳妇,拿一张过来!” 络腮胡等壮汉走远,蹲到梅三身旁,赔着笑,说道:“老海,人憨厚,我兄弟。那啥,您别在意。哪有请神不请吃饭的!” 梅三也嘿嘿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吃饭不是大事,关键给我点水,我这……嘿嘿……”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布条,道:“唾沫星子都没了。” 络腮胡向门外一指,对瘦猴道:“那啥啊,地出溜子(1),赶紧弄点冰来!” 等地出溜子在冰桶里面撬了冰,递给络腮胡,络腮胡噌的跳起,大喝道:“这冰这么脏,怎么化水?喂牲口呢?赶紧,给我到前面河里刨干净的!” “这也不脏啊,咱们不一直都喝么?”地出溜子嘟囔着,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见笑,见笑。”络腮胡拿过冰块,敲下些冰碴,放到碗里,一面喂梅三儿,一面说道:“神使,这上天,究竟传啥旨意了,你看这屋里就剩咱俩了,你就跟我说了呗。” 梅三儿暗觉好笑,心想你这络腮胡敢情就是把那俩人支开,然后自己聆听天机,倒挺奸滑。他咳嗽两声,正色道:“那你先得告诉我,叫啥名吧。” 络腮胡不好意思的一笑,道:“都是老百姓,有啥名不名的,我姓萧,长相挺凶的,人都叫我萧赖歹(2)。” 梅三儿嘿嘿一笑,道:“凶不一定是赖歹,凶还聪明,就一定是赖歹了。”他顿了一顿,道:“萧赖歹,看你一片虔诚,我就跟你说了。” “你讲,你讲。”萧赖歹赶紧把他扶正,倚着墙,自己则坐在他对面,一脸恭敬。 “其实这事儿啊,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刚才你们把我扔进来,我就已经晕了。等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就看到一道光,一白须白胡子的老人家。”说到这,梅三儿一停,朝萧赖歹怒了努嘴,道:“知道这人是谁不?” “诶呀,难不成是长生天老人家本尊!”萧赖歹脸色煞白,连连念叨:“长生天保佑,长生天保佑!” “对!就是他老人家!我这一看,老人家仙风道骨,我纳头便拜,老人家赶紧给我扶起来,说年轻人,咱俩在这见着,那是有缘,你有啥愿望,就跟我说。” “那你说啥愿望了?”萧赖歹难耐好奇,插了一嘴,随后连扇自己耳光,道:“呸呸呸,您继续,继续。” “其实我愿望很简单,我说,老人家,您就送我回家,我就这一个愿望。结果你猜老人家说啥?” “说啥了?”萧赖歹愈加好奇,抻着脖子,又坐近了一些。 “老人家语重心长,说你不能回去,为啥呢,实话跟你说,你是长生天的天选之子,这是你应该经历的磨难,天意,你不能违背。” “诶,不对啊,我听老人说,只有咱们族长,才是长生天的天选之子,你这一个哨兵,咋能是呢?” 梅三儿胡诌被戳破,却也不慌,反问道:“那我问你,长生天他老人家一共有多少个儿子?是一定八个么?哪个萨满跟你说的?” 萧赖歹一想,也是啊,没有人说过长生天他老人家只有八个儿子啊!他点了点头,示意梅三儿继续。 “其实吧,长生天老人家吧,子孙众多,八个族长,就是里面最优秀的。可族长都比较忙,有些小事儿吧,就麻烦别的儿子做,就比如说我这样的。”梅三儿见萧赖歹信了,又说道:“老人家说完,就要走,我说老人家,您留步,磨难呢,我能接受,可是吧,我这又饿又渴,您能不能赐点食物,我吃完了在经历磨难也不迟啊!”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们契丹,冷了这么多年了,大家都饿,这是我的罪过。他说着啊,从地下捡起块石头,跟我说,这不是石头,这是十斤牛肉干,外加五坛美酒,可是呢,你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今天注定有三个人陪你,你呢,就在晚上时候,跟三人分享,一定要把这五坛美酒喝完。说完,他把石头朝下面一扔,我看得清楚,正好落到咱们寨子里了。” 萧赖歹一听有肉干和美酒,连咽了几口口水,低声问道:“神使,那石头掉咱们寨子哪儿了,你能告诉我不?” “咋地,你想吃独食儿啊!”梅三儿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就不怕长生天罚你?”他见萧赖歹吓个激灵,哼了一声,道:“长生天老人家神机妙算,知道今天得有三个人陪我,现在就你一个,加上刚才的地出溜子,还有老海,这才三个,明白么?” “明白,明白。”萧赖歹连连点头,不敢再问。 “明白,就赶紧给我拿点水!诶呀,跟你说这么长时间,可把我渴死了!” 第八章、梅三的供词(2) 这时候老海拿着饼,地出溜子提着冰块,都赶了回来。萧赖歹赶紧烧上水,把饼拿过去,给梅三儿吃了。老海和地出溜子见他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大是惊奇,老海就问,他这是囚犯,还是且(3)啊!这么伺候人家! 萧赖歹一脸不耐烦,说你个蠢货,懂个屁,人家是长生天天选之子,现在是经历磨难来了,你不好好伺候,小心长生天罚你! 老海乐了,在梅三儿身前转了转,推了推梅三儿脑袋,说就这小子,还他妈的天选之子,你看他脑袋长得跟马粪堆似得,我一炮子就给削瘪了。还有,你是不是傻,这小子他妈的是汉人,咋能是长生天的天选之子? 梅三儿一听这个,当时就不高兴了,说老海你这就不对,你咋看出我是汉人的? 老海也坐了下来,说你他妈的从南朝来的,不是汉人还是啥人?难道是俺契丹人? 梅三儿摇了摇头,说南面就是汉人?南面还有吐蕃人,还有高丽人,还有回纥人,还有党项人呢!我虽然是南方的, 但我是巴人,巴人你知道不? 老海摇了摇头,他拿去过巴蜀,哪知道这巴人又是什么人? 梅三儿见他一脸茫然,叹了口气,告诉他, 其实巴人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巴地物产丰富,,巴人以前也信长生天,可北面的秦始皇贪图这块地盘,总想把这收入囊中。可是巴地山高路险,又有五名大力士守着山路,秦始皇大军根本过不来。但汉人奸猾,秦始皇想个招,造了五只石牛,把石牛腚沟子那里涂上黄金,告诉巴国王,说我这有五头石牛,吃的是草,拉的是黄金,你想不想要? 巴国王一听这事儿好啊,立马说要,可秦始皇说了,山路太险,牛太沉,运不过去啊!巴国王说,你这别着急,我这有五个大力士,足够把给你开出一条山路!这五个力士得了令,真就开了一条直道,可哪成想,山开了,牛没来,秦军来了,五个力士全都战死,巴国就被秦国灭了。然后连长生天也不让信了,弄得大家只能偷着信。 其实他纯属胡扯,五丁开山,这是秦惠王的事情,那时候秦始皇他爸都没出生呢,但契丹人哪懂这些,汉人皇帝,也就认识个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反正就咋明白咋说。再者说来,五丁开山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汉人巴人早就融为一家,他这么说,就是显的大家都是受苦受难的兄弟,减轻点敌意,找点共同语言,方便往下唠。 果然,老海听完,恨恨地说道:“奶奶的,你说的没错,这汉人就是奸猾!每次来部落卖粮,不是偷奸,就是耍滑,一斤麦子,半斤沙子,每次碰到他们,真想给他们剁了!” 地出溜子也接口道:“是啊,你看那孙老道,来咱部族,一副牛哄哄的,鼻孔朝天上看,连族长都不放在眼里!” 梅三儿见话题聊开了,赶紧趁热打铁:“几位,我看哪,你们那个领军的娘们,不简单。恕我多问一句,是不是那娘们来了,咱们契丹,就开始打胜仗?” “那当然,我早就看那娘们不简单!”老海顿了顿,扒拉一下梅三儿脑袋,大声道:“别他妈的咱们契丹人咱们契丹人,你是什么人来着,对,巴人,别混为一谈。” 梅三儿嘿嘿一笑,说道:“都是长生天的子民,不用分那么清。再说,我还是天选之子呢,咱俩就算不是堂亲,也是表亲。” 萧赖歹怼了怼老海,低声道:“别‘那娘们’、‘那娘们’的,我听消息,好像人家要当咱的大于越。” “啥?”老海大叫一声,噌的一下跳起来,“女的能当于越?诶呀妈呀,不得了啊!” 地出溜子把老海拉下来,欠了欠身,道:“真的,我也是听萧撒不宛家里的小厮说的,八成假不了。” 老海听到萧撒不宛,有些不忿:“操,你说萧撒不宛这后生,虎了吧唧的,也能当上萨满,进了斡耳朵。” “诶呀,你别**磨叽了,你也不看看人家爹是谁,你爹是谁!”萧赖歹怼了怼老海,朝梅三儿一努嘴,意思就是,外人在这,别乱说。 梅三儿在北地多年,知道这契丹的于越,就相当于南面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这官职可不得了,他眼珠一转,说道:“我说你们几个,知道我是谁不?” “有啥不知道的,你不梅三儿么!”老海接口道。 梅三儿摇了摇头,道:“不是,那啥,你知道我为啥被单关着,没和那些俘虏关在一起不?” “为啥,你嘴欠呗!”地出溜子拍拍他脸颊,笑道:“到现在嘴还不闲着。来来来,再给你一块儿冰,补点唾沫星子。” 梅三谢了,嚼着冰,说道:“我告诉你,她把我单独关着,是因为我有功,知道不?知道谁把你们放进来的不?我!我告诉你们,我要点着烽火,那南朝援军就来了,知道么?但我点了么?没点,为啥你们知道不?” “因为你怕死呗!就投降了!”地出溜子接过话,白了他一眼。 “兄弟你这话不对,谁都怕死,你说你怕死不?怕,肯定怕!但是,怕死不能当投降的理由,关键是,这死的太没必要了!”他见地出溜子几人有些不理解,又举例子,道:“你们知道萧何吧!” 契丹人就算在无知的,也知道萧何,因为第二大姓萧姓,就是大皇帝耶律夷列根据萧何辅佐刘邦的典故,把述律氏赐为萧氏。梅三儿举别的名人,这仨傻货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也算是找共同语言。 梅三见他们几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萧何以前是干啥的,那是秦朝的官吏,结果刘邦起义军一来,立马杀了太守,献城投降,你能说萧何怕死么?” 这仨人肯定不能说萧何怕死啊,自己就姓萧,这不是骂祖宗么?只能瞪大眼睛听着。 梅三儿见面前这仨人反应,心中暗觉好笑,继续扯:“如果萧何不怕死,他为啥献城呢?因为他有眼力,知道么?刘邦是啥人啊,出生时候我,家里五彩祥云,年轻的时候,挥剑斩白蛇,蛇是啥啊,小龙,白蛇,那更是千年不遇!那就是真龙天子!所以说,萧何不是怕死,而是有眼力,一打眼,就知道刘邦真龙天子,才献的城!” 他这一番话说的,几人连连点头,原来自己祖先萧何是这样的人! 梅三儿继续趁热打铁,说道:“我也是啊,我跟你讲,我就看你们那个女的,那一看就是做一番大事业的人,上天有成人之美,所以说,我这是从了天意,献城第一功,跟萧何一样!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不过三天,那女的绝对请我出去。” “你这说的,倒有那么点道理。”萧赖歹点了点头,道:“我也看出你这小子有点门道,汉人有个词咋说来着,博古通今,对,博古通今!” 梅三儿笑道:“这……这不敢当,我想说,哥几个,绳子绑得太紧了,手都勒涨了,给我松松。” 这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要把他绳子也解了,这还算囚犯么? 梅三儿见三人有些犹豫,叹了口气,道:“我这样,还能跑咋地,反正都没人看着,你们就给我松松,我要跑,你们仨都有刀,直接把我剁了就完事儿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这矬样,也跑不了,看你这可怜相,就给你解开一下,等过一阵,再给你拴上。”萧赖歹说着,解开梅三手上的绳子,但腿上的却不能解开。 “诶呀!”梅三抻了个懒腰,脊柱肩膀喀啦啦直响,他还真怀疑,如果真把自己绑在这三天,以后自己还能不能动了。 这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地出溜子推窗户一看,外面已经开了饭,不少契丹汉子喝着酒,唱着歌,每个毡帐内也点着了炉火,甚是热闹。他神色黯淡,叹了口气,道:“妈的,别人在这喝酒吃肉,咱们在这看人,真是不一样啊!” “那什么,大家都别抱怨了!”房门打开,冷风呼呼进来,炉火火苗都窜上来一尺。萧赖歹和地出溜子赶紧把布塞会梅三嘴里,又把梅三儿挡上,这要被人发现,几个人在这吹牛扯蛋,估计哥几个都没好果子吃。 进屋的契丹军官也没往梅三儿这看,只是喊道:“你们仨,找个人,领饭去!每个人三张饼,一斤肉干,你这屋三个人,只能一坛酒。” “操,老蛤蟆,你这啥玩意,兄弟们出生入死,咋地,就……就给点肉干啊!那么多牛羊,烤了不行么?”老海很是不满,大声反问。 “你傻啊,你现在他妈把牛羊烤了,我以后找你挤奶去啊!还有,连斡耳朵里的人都吃这个,你还挑啥?”老蛤蟆把老海推开,眼睛往梅三儿这扫了一下,见布还在梅三嘴里,才放了心,沉声道:“这人大于越有大用,你可要看好了!” “就这瘪犊子玩意,没问题,包我身上了!”老海拍了拍胸脯,道:“那啥,我就去领饭了!” 老海和老蛤蟆一走,梅三儿赶紧把嘴里的布拿出来,低声道:“诶呀妈呀,太突然了,这是要吓死我啊!”他见萧赖歹还有些愣神,扒拉他胳膊一下,指了指外面,低声道:“那啥,不够吃,是不?” 第八章、梅三的供词(3) 萧赖歹叹了口气,道:“肯定不够啊,这他妈都饿了好几年了,一斤肉干,不够塞牙缝的!再说了,三个人一坛酒,这太少了。” “这别急,我有啊!”梅三儿眼珠骨碌碌一转,低声道:“你忘啦,我刚才跟你说的,长生天扔个石头,掉咱寨子了,那石头十斤肉干,五坛美酒,想不想吃?” 萧赖歹一拍手,难掩兴奋,凑到梅三儿耳前,低声道:“对啊,你这……诶呀,长生天还说了,得咱们几个分享。那啥,那石头掉哪了?” 梅三儿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这事儿吧,有点麻烦。地方我能告诉你,但是吧,那啥,有点危险,我说咱仨里面,有没有手脚利索的,没声的?” “我呀!”地出溜子听说有肉,抢着回答。他凑到梅三儿身边,低声:“我叫地出溜子,就是耗子的意思,手老麻溜了!” “是,他挺利索的。”萧赖歹怕梅三儿不同意,也在一旁附和。 其实梅三儿是故意这么说的,地出溜子在这仨人里面,力气最小,肯定是被欺负的主,到分肉的时候,难免拿得少,一拿得少,弄不好就闹,这样自己这屋,就吸引了注意,再也跑不了了。让地出溜子取肉,就是告诉萧赖歹和老海,没地出溜子,谁都拿不来肉,再不济,你也不能抢人家的份。 他把两人拢到身前,低声说道:“是这样,这个石头落哪了呢,我就说一遍,听好了!就在西面粮库,从寨门往东数,第五个屋,中间那个窗户,往北走三步,往下面挖,就看见了。”他顿了一顿,道:“但是,那里是粮库,你们那个大于越,肯定怕你们哄抢粮食,层层保护,能不能潜入,就看你了。” “没,没问题!”地出溜子一拍胸脯,站起身来,道:“等我好消息。” “你等会!”梅三儿把他叫住,向他招了招手,让他坐下来,正色道:“你回来的路上,不能偷吃,牛肉干是有数的,偷吃了,长生天会罚你!” “是,这没问题,我不也不敢吃。”地出溜子偷眼瞄了萧赖歹一下,快速出门了。 其实梅三哪见过啥长生天,那牛肉干和酒,是他趁看守不注意,从粮仓里偷得,本来打算自己没事喝点,哪成想出了这档子事,不过也好,凡事留一手,总有好处,这十斤肉干和五坛美酒,真就能帮自己逃出去。 地出溜子一走,梅三就开始和萧赖歹扯,他是算命的,有句话说,算命的肚,是杂货铺,就是啥都略懂一点,尤其对于野史,那可谓烂熟于心,什么杨玉环和安禄山有俩孩子啦,什么唐太宗弄父亲女人啦,反正就是带点黄的,带点荤的,俩人聊得是大畅小怀,哈哈大笑。 地出溜子往返两趟,才把五坛酒,十斤肉干都提回来,老海也在伙夫那里领完了饭,三人把吃的放在桌上,倒也堆得挺满。老海一看见五坛子酒,一下就乐了,把凳子搬进来看,非说不醉不归。 地出溜子走到梅三儿身边,就要解他脚上的绳子。老海看见了,当时就把他拽过来,吼道:“干啥呢?解开腿上绳子,跑了咋整?” “你干啥?”地出溜子挣开老海儿胳膊,大声道:“人家给咱们吃的,还给咱们酒喝,按咱契丹人规矩,就是朋友!有把朋友绑着的?”其实地出溜子心里,明白得很,他刚才去挖了不到一尺,就发现一块木板,掀开木板,里面就是肉干和酒。这明显就是挖好的,哪是什么长生天扔石头砸的?换句话说,这是梅三儿埋得,却分给了自己吃,该说不说,这人真挺仗义的,真不能虐待他。 梅三儿也没想到,这地出溜子人小,还真够意思,为自己分说,心里还挺感动。他怕事情闹大,就摆了摆手,道:“不用解了,我毕竟是犯人。再说了,这天气,外面尿个尿,能把屌冻掉,跑,能跑哪去?” “说的也是。”老海一拍梅三儿肩膀,把他按坐在炕上,到了一碗酒,道:“喝了!” 梅三儿连连摆手,道:“海哥,这有点难为人。我跟你说哈,我这人不能喝酒,一喝酒,就中风了。也怪我,我当时没跟长生天说,我不能喝酒,老人家就赐我就喝了。” 老海眉头一皱,牛眼一瞪,道:“咋地,你啥意思啊?跟我装呢,是么?” “没,没,海哥,我这真……真喝不了……喝了就死了,你们大于越要问起来,这不也不好说么……” 他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敲门,老海一开门,略微一怔,叫道:“老蛤蟆?你咋来了?”说完,他就把门掩上了。 没两句话,老海就回来了,揽过一个酒坛,大声道:“他不喝,咱们喝!”说着,他一拍梅三儿肩膀,笑道:“谢谢你,谢谢你啊,兄弟,老还以后发达了,绝不忘了你这兄弟!” 契丹人生性好饮,又饿了好几年,今儿这仨人看到这么多酒肉,真是高兴到姥姥家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干,吹牛扯蛋,划拳唱歌,不胜热闹。 梅三儿不喝酒,就在旁边陪着,他会说话,每次说话都到点上,弄得这仨契丹人哈哈大笑,一笑完就喝酒,不多时,五坛子酒都见了底儿,这仨人说话,舌头明显大了。他等着就是这时候,再加力劝,等最后一坛酒见底的时候,这仨人都躺炕上不动了。 梅三儿差点笑出声来,他拿过地出溜子的刀,本想一刀一个,把他们宰了,可回头一想,这仨人真没虐待自己,都是爽直汉子,聊得挺开心,真心下不得手。想到这,他把刀放回刀鞘,裹了俩羊皮袄,又把桌上剩下的肉干带着,走到门前,向里面仨人看了眼,道:“几位兄弟,恕梅某思乡心切,不能在这陪你们了,要是以后我再跑这条路,定给您三位带上好的茶叶,咱把酒言欢,不醉不归!”说完,他朝三人躬身行了个礼,推开门,向周围一看,没别人的人注意,估计都高兴大发了,夜都不守了。他拿个根松明火把,猫着腰,往西面粮库跑去。 夜晚的大漠,朔风卷着雪花,刀一样的划着他的脸。他给手哈着气,跑到了西面粮库第四间屋子,院墙下面摸了摸,往后一拉,露出一个一尺来高的狗洞。这狗洞是他之前偷着弄得,本打算契丹人打来了,自己见势不妙,有地方逃命,可哪成想直接被俘虏了。不过还是那句话,万事留一手,总有机会派上用场。 他这一钻出去,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饶你个娘们准备万全,可没想到小爷我更是神机妙算,一个连环计,就骗过了你这些看守。想到这,他忽然感觉,外面的寒风也不冷了,没有月亮的天空也不黑了,他笑,他跳,他跑,他要把这份经历,这份得意,带到家里去,说给自己家人,说给自己的朋友,说给自己的子子孙孙。 高兴过了,总得弄正事,必须定好时辰,搞对方向。可他往天上一看,灰蒙蒙一片,心里打了个突,照这架势,是要起暴风雪啊!可既然逃出来了,也不能回去,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一般来说,在夜晚,大都根据月亮方位,判断时辰。但现在云遮月,却也难不住他。他双手交握寸口,反复感觉,发现自己左手寸口脉阴劲十足,和正常的洪脉完全不同,便知此时为心包经当令,子午流注,脉应时辰,算出现在应该是戌时左右。 至于方位,他从西面粮库北墙出来,如果顺着往前走,那是西北,他平举双臂,右手指前,左手和右手垂直,指的方向应该就是自己要去的西南方。他生怕刚才自己一顿乱跑弄错,特意举手转了一圈,现在这季节,北方只刮西北风,最顶风的那面,一定是西北,这样再定位,就没得错了。 北方风大,可风大也有点好处,拿出燃香,掏出来马上就着,都不用纸媒,就点着了松明火把。夜晚漠北,满耳朵都是风声,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这松油质量不好,呼呼冒着绿光,看着就他妈瘆人。 可这火把的微光,跟着漫漫黑夜相比,真可谓萤烛,只能照亮周围三尺方圆的地方。人走夜路,因为两腿迈的距离不大一样,就容易兜圈,也就是“鬼打墙”。梅三儿当然不信这个,他左手拖着钢刀,这样就能在地上画了个线,回头一看,只要这线没弯,走的就是直得。 他往嘴里塞了块牛肉干,用力嚼着,蹒跚的往前走。按照这样的速度,如果自己不被冻死,明晚就能到最近的宁远砦。可对于他来讲,也很纠结,毕竟自己是配军,服役年头不到,绝对不能返乡。一旦被人认出来,估计又得当马前卒。他掂了掂兜里的肉干和大饼,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寒风几乎要夺走他身上最后的热量,他甚至感觉眼珠都不灵活了,连连眨眼,都被冻伤。他又掏出块肉干,塞到嘴里,补充能量。 可他这么一停,忽然听到风声有点异样,像是夹了别的什么东西。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仔细那么一听,好像是在喊自己。 “梅……三儿,梅……三儿!”他没听错,风里传来的,就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尖细哀怨,周围风声呼啸,竟然压不住! 第八章、梅三的供词(4) 他差点直接尿了,但他还以为自己被冻的幻听了,连抽自己六个大嘴巴,可那声音却依旧萦绕在他周围,而且声音的来源,不是一个。 他平日给人算命看风水,其实自己,对这个都他妈不大信,没想到今儿真遇鬼了。他初始十分害怕,但一旦遇到事情,就冷静了下来,毕竟自己也是搞这方面的,自己要被鬼吓尿,以后也就没法混了。 他看了看周围地形,一马平川,别说山,连个坟包都没有,这地方叫“朗朗乾坤”,按理来说,不能出了,可一旦出了,那就是恶鬼。他不敢轻忽,左腿虚步,右腿微弓,这叫“天罡步”,右手高举松明火把,比作“桃木斩鬼剑”,右手拿着大饼子,比作“照妖镜”。这看着滑稽,其实讲的是取类比象,事急从权,只要这架势拿出来,别说是不是桃木剑照妖镜,就算是你把稻草,气足了,鬼就不敢上前。 随后他嘴里念叨:“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他这口气憋足了,抬高了声调,就要给恶鬼致命一击! “放——肆!大胆妖道,竟敢在吾面前施展妖术!”梅三儿咒没念完,远处就传来一声断喝! 梅三儿啪叽一下,坐在了地上。他听这声断喝,浩气坦荡,正气凛然,绝非山魈恶鬼,估计是哪路神仙。他脑子转得飞快,把能想到的女神仙都想到了,什么梨山老母,月宫嫦娥,西王母,可按照规矩,修行者撞到上仙,是不能询问来历的。他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自报名号:“小的梅三,学过两年相术,不想被奸人陷害,背井离乡,望上仙念在三清一脉,送小道回去!小道日后供奉,定然少不了您……” “哎呦!”话没说完,就听“啪”一声,脸颊挨了一耳光,抬头一看,面前一张大圆脸,长发披散,青面獠牙,眼珠子等的跟铜铃似得,火红舌头伸出来,再被劣质松明火把绿光一照,整一修行千年的妖怪! 梅三儿这一吓,哗啦裤子就湿了,瘫坐在地,摆手道:“大王,求您别吃小的!” “你可知我是谁!”前面妖物踹了他一脚,问道。 梅三儿都快哭了,心想老哥我哪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谁你能不吃我么?连惊带吓,呜呜咽咽,半天也说不出个话。 “你可知你犯了何错?”妖物又问道。 犯错?老子没犯啥错?他仔细搜索到北方来的每一件事,举头三尺有神明,自己做的错事,这没啥啊?难道……他匍匐着往前走了几步,道:“我就藏了十斤牛肉干,五坛美酒,这算错么?不是,虽说这学道之人,戒酒戒荤,可我这……也没算出家,喝点没事吧。再说了,您老人家是妖,您管我修道人的事儿,不是狗……不是太宽了么?” “你——真——不知道了?” “小的真不知道啊!”梅三儿连连磕头,哀求道:“大王,您看小的身上没二两肉,是,北方是挺饿的,可我也不够您塞牙缝的啊!” “我——来问你!”妖物拉着长腔,朗声道:“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假传——长生天——谕旨,你——可知罪!” “啊!”梅三儿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这随口一胡诌,真让人听见了?他知道自己这下基本跟假传圣旨一个罪,心中栗六,问道:“不知大王如何称呼,您……您和长生天老人家,什么关系?” “你在问我?我叫阿恰吉,契丹百姓口中的大地母亲!好你个妖道,竟敢斥吾为妖物!该当何罪?” 诶呀!梅三儿一听这个,脑袋嗡的一下,自己枉称聪明,却忘了,契丹的神明,和中原神明长的应该不一样啊!中原有可能仙风道骨,可人家契丹,就是青面獠牙啊!他连连叩首,抹了抹眼泪,说道:“上仙,上仙,我真不是无意冒犯,啊不,我真是有意冒犯,啊不对,我真不是有意冒犯……” “够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否则,我就把你扔到深山,喂给野狼!” 梅三儿跪在地上,连连称是。 “你要去哪啊?” 梅三一抹眼泪,答道:“小道要回家,小道家里有八十岁老母……” “胡说八道!到底去哪?路线怎么走?” “小道先去大贺部族,找大贺默咄大人,这位大人是大贺部族族长的侄子,您应该知道……” “胡说八道,这里大贺部族不下八百里,走路要走上七天,你想被冻死不成?还有,那大贺默咄,咋就能收留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上仙!这真是小道所想的路线啊,平远寨失陷,小道不敢回军中,要不然就有被充军了,虽说吃点苦吧,但能早点回家,我也很高兴了!这大贺默咄大人,当年来平原寨进粮食,到各部族去卖,我这总给他装粮卸粮,自然混的熟了,他应该能帮小的一把……” “行了。”那妖物忽然变成了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你别去大贺部族了,跟我回平远寨吧。” 梅三儿听她声音变化,感觉不对,抬头一看,眼前是个瘦小的瓜子脸,一脸菜色的姑娘。他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叫伊丽琪,姐姐让我看着你。我说你也是,挺聪明的脑袋,就不知道这军营里有暗哨?” “诶呀!”梅三一拍脑袋,身体摊成大字,躺在地上。妈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他连抽自己耳光,暗哨,他妈的自己咋就没想到这个?可是不对啊,你暗哨不至于一直盯着我啊,不对,这事儿还有其他蹊跷。 “你啥意思啊?”伊丽琪踢了踢地上的梅三,冷冷地道:“两条路,一个,我把你杀了,另一条,你跟我们走,选一个吧。” “你还用问么,选第二个,跟你们走!”梅三懒洋洋的站起来,再没有之前的兴奋劲儿。 伊丽琪以手撮唇,凄厉的哨声震得梅三儿耳朵生疼,不多时,一匹青骒马缓缓跑到她身边,挨挨擦擦。伊丽琪从马上拿过绳子,在梅三手腕上打了个神仙扣,一头拴在马鞍上,踹了梅三一脚,警告他说:“一路上,你一句话不能说,你要说了,我一声口哨,马就撒开蹄子,拖着你回军营,是死是活,我可不管。” “我的妈,那放屁呢?”梅三侧眼瞅向她,心想这哪家的野丫头,太残忍了。 “也不行!”伊丽琪手放到嘴边,又要吹哨,吓得梅三儿马上闭嘴,生怕放一个屁,没命了。 一路上伊丽琪手里拿个鞭子,跟在身边,寸步不离,自己走快了,两鞭子下来,走慢了,两鞭子下来,他还不敢骂,因为伊丽琪说了,只要放屁,就会被马拖死。 好容易挨到了平远寨门口,梅三感觉脚都快冻木了。他也大感幸运,幸好伊丽琪来找她,自己真要走一晚上,脚非冻掉不可。 正庆幸时后,忽觉手上传来一股大力,险些把他拽个狗吃屎,却是伊丽琪把绳子从马鞍上接下来,牵在手里。 “快点走!”伊丽琪在前面低声呵斥。梅三不敢回嘴, 心想你这丫头,你拽人的时候吱一声啊,手都要被弄脱臼了。 等到了斡耳朵帐前,伊丽琪拉开门,一脚把梅三踹了进去。 这一脚正中膝弯,好不凌厉,梅三一路连滚带爬进了屋,等抬头一看,蔫了:当中的女子,白发长袍,正是狄奥多拉,往右面一看,凶神恶煞,正是白佳玉,往左面一看,人高马大,不是别人,正是老海。 他一看老海,出了一身冷汗,一下精神了,问道:“海哥,你不是醉了么?” 老海冷笑一声,道:“知道老子为啥叫老海不?” 梅三儿摇了摇头。 “因为他妈老子喝酒是海量,所以叫老海!” “诶呀!”梅三儿本想习惯的拍脑袋,却发现手被绑着,只能拿脑袋去撞手腕。原来这小子是装醉,可当时咋不揭穿自己呢?奶奶的,这帮人,究竟在搞什么? “你诶呀个**啊!”老海拽着他后衣领子,如老鹰抓小鸡提起,大声道:“老子他妈跟你喝酒吃肉,把你当兄弟,你他妈跟老子玩这事!我告诉你,大于越早就看透了!让我故意装醉,看你咋办!你说,地出溜子,萧赖歹,对你咋样,跟你聊天,给你解开绳子,你倒好,扔下我们跑了!你要真蹽了,我们得被砍头!你他妈是朋友么?” 梅三儿被老海这么一说,心里还真挺难受,你说这老海、地出溜子、萧赖歹仨人,真是耿直汉子,对自己真不错,自己临走的时候,还说以后来到北地,给他们带最好的茶叶,可如果真的自己逃了,就算自己带来茶叶,这仨人也喝不到了。想到这,他忽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你尿叽啥啊!”老海把他扔地上,照他屁股狠踹一脚。 梅三好似木了一般,也忘了躲,撅着屁股,头抢着地,“海哥!几位大人!你们听我说啊!小的一介草民,真没别的想法,我就是想回家,我家在四川,离这四五千里,我离家快五年了,我是被奸臣陷害的,我不该来这冰天雪地,我真的想回去,不想再遭罪了,我求求你们,你们行行好,就让我回去吧……” 狄奥多拉见老海还要打他,挥手制止,说道:“你回去吧。你配合不错,明天来领两斤肉干,你那两个同伴,叫什么来着?你回去好好管管他们,别没事就被人骗。” 老海点了点头,告了谢,下去了。 老海一走,白佳玉笑道:“我说梅三儿,想知道咋回事不?” 第八章、梅三的供词(5) 梅三被人算了,垂头丧气,虽说心中猜出了十之七八,但还是点了点头,希望白佳玉把谜底揭开。 其实事情很简单,狄奥多拉根本没喝多,从斡耳朵出来,就告诉伊丽琪,梅三这人不老实,一定要看好。伊丽琪最快速度来到了梅三儿的囚室,而这时候地出溜子已经把酒和肉都拿了回来,伊丽琪把老海交出来,问清情况,就知道梅三要出幺蛾子。她告诉老海,你就当啥都不知道,跟他喝酒,我自己在外面守着,他跑了你也别管,有我呢。所以说原本不喝酒的老海,却反倒先开了酒坛,彻底麻痹了梅三儿。 至于放梅三儿走,也是狄奥多拉的想法,她早看出梅三不简单,一个小兵,竟然知道粮库里面那么多的秘密,所以梅三逃走,所选择的目的地,非常重要。如果在门口把他堵住,以他的滑头,未必会说真话,只能把他逼到绝境,让他心理崩溃,这才能把实话全盘托出。所以伊丽琪也装神弄鬼,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然,白佳玉只跟他说了前面一段,后面自然隐去,但梅三儿还是连连叹息,大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之悲。等白佳玉说完,摇头道:“算了,小爷认栽,你们到底要干啥?” 狄奥多拉示意,让伊丽琪把梅三手上绳子解开,再给他个凳子,让他坐着,又拿起了鹅毛笔,铺好了纸,这才问道:“你一个小兵,怎么知道的地道入口。” 梅三对狄奥多拉彻底服了,抬起头来,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刚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大贺部族的大贺默咄,都会来这里进粮食,我总给他扛米。他这人好,一袋子二百斤,扛五十袋子,会给我半吊钱,我这人呢,好耍嘴皮子,做事也乖巧,跟他混熟了,他说你从粮仓扛到大门,扛得少不说,路程还长,进底下扛,往上面递,这样路程少,还扛得多,扛完一次,至少两吊钱,这样,我就知道了入口所在。” 白佳玉忍不住了,打断他道:“你说什么?大贺默咄在你这里进粮食?然后拿出去卖?这怎么可能?这些是军粮么?他怎么可以拿走?”他在禁军中服过役,私卖军粮,那是死罪,是要砍头的。 “上面的新麦,是军粮,下面的陈麦,不是。我们从来不吃下面的粮食。”梅三回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次我走,也是去大贺部族,找大贺默咄,希望他能帮我回家。”说完,他看向伊丽琪,示意她来作证。 狄奥多拉见伊丽琪朝自己点头,就信了他的话,在纸上写了大贺部族四字,又问道:“大贺默咄来你这里进粮食,可我怎么没见他们部族往外卖过?” “他自己不卖,他手下有好多汉人商队,他们负责卖粮食。”说到这,梅三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很多:“他们有时候为了骗契丹人,把军粮,也就是新麦,放在上面,给契丹人看,陈麦放在下面,甚至还往底下的麦子里面,掺沙子,这样会增加重量。” 白佳玉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那将近掺了一半沙子的麦子,原来就来自这儿!这帮商人,真是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狄奥多拉眉头也有些舒展,显然也是解开了一个大疑团,正是顺藤摸瓜的时候,继续问道:“你说那些汉人商队,都是什么地方的?” “他们都是汉人门派,陕西冥教的,太原马帮的,还有一些小门派,他们负责把这些粮食继续往北销售,什么女真啊,蒙古啊……” 果然是这样。梅三儿的话,让狄奥多拉的柳眉再次拧成一团,她又问道:“大贺部族的汉人,应该很多吧。” “我也没去过大贺部族,但听大贺默咄平常聊天,他们那里汉人、党项人、吐蕃人、回纥人,都应该不少。” “还真是一个商贸部族呢!”狄奥多拉微微一笑,道:“梅三,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像平远寨这种装有巨量粮食的寨子,北方还有几个?” 梅三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一共有四个,东面,就是我们脚下的,平远,东北方,从这往西走,大概三百里,是宁远;再往西走,就是西北的安远,在往西,大概到了云州正北那里吧,是靖远。” “平,安,宁,靖,平安宁静,中国人起名字,就是有意思!”狄奥多拉又把这四个字记在之上,挥了挥手,说道:“你可以回家了,明天早上就可以走。” “什么?”梅三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放自己走,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又跪了下去,道:“谢谢大于越,谢谢大于越!” “但你需要给我传一个话,告诉大贺部族的汉人,说儒门弟子孟邈、白蕴冰在我们手上,如果他想,就来这赎人吧!” 等伊丽琪把梅三儿送走,白佳玉说道:“契丹人恩怨分明,换句话说,他们很记仇。孟邈烧了他们的家,真的很难回去。” “这的确是个难题。”狄奥多拉口中说着,眼神却变的坚定:“但我想,他们会明辨是非,分清利弊,别忘了,斡耳朵里面的人,都很持重。” 白佳玉点了点头,道:“斡耳朵里,尤其是雷神部族,今晚的态度,好像……和你不太契合。” “没想到你心还挺细。你也听到了大皇帝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狄奥多拉侧过头,嘴角带笑,看着白佳玉。 “我?”白佳玉对军政确实不感兴趣,本想回一句,“你问我,和问膝盖有什么区别?”但一看狄奥多拉表情,似乎很希望自己回答,不忍拂她意,答道:“他们的意思,应该就是就算英明如大皇帝,如果撇开斡耳朵,一意孤行,最后也会失败。说白了,就是想告诉你,就算萧昙观和你掌控军队,也得听他们的!” “你说的没错,但你没感觉有些不对么?或者说,整件事情,太合理了,仿佛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的故事?” “故事?你是说这件事情,是他们编的?”白佳玉有些好奇,顺着问道。 “七分实,三分虚吧。”狄奥多拉微微一笑,说道:“你想,大皇帝这么英明,他会因为一时热血,去做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而且,如果真是所有斡耳朵成员都反对大皇帝,那么大皇帝还会去做么?” 白佳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狄奥多拉又说道:“应该这么说,大皇帝的想法,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你看当萧迪烈讲‘故事’的时候,萧昙观就明显很不高兴。再从铁镜部族的风格推断,铁镜部族,当时是支持大皇帝南下的。” 说到这,白佳玉还是有些不解,道:“可说来说去,大皇帝不是还要灭掉宋?而萧迪烈的意见,则是不要深入中原,因为契丹人少,宋人多,根本打不过。”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萧迪烈知道灭不了宋,当时的大皇帝,难道不知道?我想,大皇帝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说到这,她顿了一顿,道:“像大皇帝这样的贤者,做事情的原因,我们未必能猜想得到,如果以自己的眼光去揣测他们,或许他们在坟墓中,也会笑话我们的愚蠢和无知。” 白佳玉一摊手,笑道:“好高深的样子,我是不大明白了。”他顿了一顿,脸孔一板,正色道:“我问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少年,你这么一本正经,我真不习惯!”狄奥多拉歪着头,嘴角轻扬,眨了眨眼,甚是俏皮。 “我问你,如果斡耳朵不同意你和萧昙观的意见,你会强行解散他们么?”白佳玉对军政不感兴趣,但也知道,这种事情,通常都是血雨腥风,六亲不认,若如此,自己就没有必要为契丹打下去了。 狄奥多拉显然明白了他言中之意,低下头来,良久不语。 “我恐怕已经知道答案了。”白佳玉神情黯然,摇了摇头,向帐外走去。 “不!”狄奥多拉大叫一声,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白佳玉,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别离开我,我需要你。” 白佳玉被她一抱,心有软了下来,说道:“那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白,这世上有些事情,并不是两个兄弟一个头磕地上那么简单,甚至也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能够左右。我今天无法给你任何诺言,因为谁都不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 白佳玉叹了口气,他很高兴狄奥多拉说这些,因为这才是实话,狄奥多拉真把自己当作最重要的人。他将狄奥多拉手臂掰开,低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不睡觉,我还得睡觉呢。明天你还要召集斡耳朵大会。” 第九章、胡与汉(1)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佳玉就把梅三从床上薅起来。他给了梅三一封信,说这是狄奥多拉开出的条件,南朝如果愿意,就按照这个条件来赎。梅三儿收了信,整理好行囊,和白佳玉出了帐子。 白佳玉外粗内细,心想这梅三一心想跑,现在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帮自己?他怕梅三到那面耍花枪,就告诉他,要是你这里有什么变故,我们就杀了孟邈,然后就说你故意放我们进入平原砦,到时候大宋满国家通缉你,看你何处容身? 梅三却让他放一百个心,说到那面耍花枪,对自己绝对没好处。自己没吃宋朝一分皇粮,绝对不会给他卖命。 白佳玉知他说得有理,就让他走了,自己回到了斡耳朵大帐。经历了昨天的狂欢,今天大家又要回到正轨,目前最迫切的的,就是如何处置俘虏。 风萨满萧图古的主张,虽然自己攻下了平远砦,但粮食储备仍然不乐观,除金刚部族外,愿意帮助契丹走向自由的,都可以留下,其余的可以放回。至于金刚部族的俘虏,由于金刚部族背弃了契丹祖训,投降汉人,残杀同族,应当变为奴隶,以示惩戒。至于汉人,除了烧了自己房子的孟邈,必须杀死报仇之外,其余的人,皆应谈判,由汉人出钱赎出。 此言一出,不光耶律余离演、萧撒不宛、穆楚克等雷神部族成员赞同,连铁镜部族的萧文殊奴也表示同意,他们都望着狄奥多拉和萧昙观,希望他俩敲砖钉脚。 萧昙观并未说话,看到大家殷切目光,反倒看向狄奥多拉,把皮球踢了过来。 “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狄奥多拉扫视众人一圈,说道:“如果在座诸位,听说自己战败,就会被当做奴隶,你们会怎样呢?” “打到底啊!决不能当他们狗日的奴隶!”萧撒不宛大声道。 “是啊,你既然都会打到底,那金刚部族得知自己战败后被当做奴隶,他们不会死战到底么?而当他们一旦得知,就算输了,也不会影响自己什么的时候,就不大把打仗当回事了。”狄奥多拉顿了顿,续道:“所以,不管什么部族,愿意回去的,给他们足够口粮,让他们回去。” 萧迪烈点了点头,道:“大于越说的有道理,他们都是契丹人,我们不应自相残杀。” “至于汉人俘虏,其中多是工匠,他们是我们急需的人才,尽量给予优渥待遇,把他们留下来。当然,如果不想留,那我们也要放他们回去,但要给他们一种感觉,就是我们的目标,只打金刚部族,绝不与宋为敌。” “那孟邈呢?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余离演问道。 “他是南朝儒门重要弟子,让南朝来赎……” “什么?放走这王八蛋?”狄奥多拉还没说完,萧撒不宛从座位上暴跳而起,大声道:“大于越,他可是把我们家给烧了,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啊!” 萧文殊奴也说道:“是啊,大于越,以往我能听你的,这次我不能听。” “你们两个,闭嘴!”萧迪烈厉声呵斥,又对狄奥多拉道:“孩子不懂事,别见怪。我们还是听听夷里堇的意见。” “我?”萧昙观看了众人一圈,在前面大椅上有些局促,笑了笑,道:“这件事,要么先搁置?咱们再说下一个?” “夷里堇,您这……”萧迪烈站起身来,沉着脸,说道:“夷里堇,斡耳朵会议,非同儿戏,有些决议,不能推搪啊。” 萧昙观眉头微皱,道:“我不是推搪,只是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这样,这件事先不议,但孟邈也不杀,等过一阵,想周全了再说?” “若如此,倒也有理。”萧迪烈点了点头,微微颔首,坐了下来,又向萧撒不宛使了个眼色,让他老实呆着,别再捣乱。 “那就说下一件事。”萧昙观领着众人,跳过争论,又道:“昨天清点了粮食,大概一千万斤麦子,大概就出六百万斤面,我们加上俘虏,一共一万两千多人,也就是说,一个人能分到五百斤面,这或许也就一年之数,或许我们还应该有个办法,让粮食吃的时间长一点。”说完,他看向狄奥多拉,笑道:“大于越的意思呢?” 狄奥多拉微微一笑,说我们按不同分工,予每人不同粮食定量。成年男子,操练多者,如重骑兵,重步兵,弓手,每人每月五十五斤面,两斤肉干;轻骑兵、轻步兵,每人每月四十五斤,每月一斤肉干;非军事人员,每月三十斤面,半斤肉干;十三岁以上孩子,与成年等同,十三岁以下,酌量减少。女人、老人,每月二十七斤面,半斤肉干,老人额外给两斤乳酪,盐、茶,油各酌量。 就定今天下午,每家派一人领取,来人报上自己姓名,家里人丁数目,以及家人姓名。这样一来,一举两得,既能分粮,又能统计出户籍。 在统计户籍之后,规定家庭父子两代,共七人及以上者,出一名骑手及一名弓手,五到七人者,出一名骑兵或弓手,五人以下,出一名弓手,独子则不出兵役。若是这样,我们的兵源也好统计。 萧迪烈听说统计户籍,表示赞同,多年以来,由于契丹逐水草而居,户籍不清,征兵方面,更是谁愿意谁打,这导致感觉能征出一万兵,结果一看,只有八千;至于税收,那更是几乎没有,打仗是各家出马出人,打完之后,战利品一分,各回各家。说白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萧图古却面露难色,大于越统计户籍是好事,可是咱契丹人有个问题,就是孩子都没啥正经的名,有的干脆就没名,你登记人名的时候,没法去登。 狄奥多拉却说这件事好办,没有名字,赶紧起名,三天之内,不完成登记户籍,就不给发粮。 “啥?三天?”萧撒不宛站了起来,道:“三天,咋起名啊?还不能和别人重复?咱契丹人,好多都不认字!这不是为难我们么!” “三天就三天!要么不吃饭,要么不起名!”狄奥多拉瞪了萧撒不宛一眼,又对萧迪烈道:“就请宗正大人,全权负责此事。” 萧迪烈点了点头,道:“大于越放心,老朽定当尽心竭力。就算老朽亲属,没有名字,同样不会发粮。”言罢他瞪了萧撒不宛一眼。 萧撒不宛被这一瞪,立马没了声音。 萧昙观见大家都没了意见,站起身来,道:“那今天的两件事,先这么定,关于俘虏,除了孟邈,需要搁置外,其余都交给大于越处理;户籍的事说定了,那就拜托宗正大人了,您放心,需要帮忙的,跟我们说就行。” 狄奥多拉出了帐子,就前往西面的俘虏安置点。今日斡耳朵会议决策,虽然对孟邈的事情,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但她明显感觉到,尤萧昙观的态度,是偏向自己的。但她同样有些忧虑,释放孟邈的阻力之大,竟连夷里堇都不能拍板! 白佳玉并肩走在她身边,见她面有忧色,也大概知晓原因,劝道:“别担心,萧昙观就差明着说支持你了,孟邈应该死不了。可我担心的,是取名字的事情,你说这帮契丹人,啥也不懂,穷人家孩子的命,石头、大树这也就算了,还能记在书上,你就像萧赖歹,地出溜子,老海,这名也不能往纸上写啊?” “你会被尿憋死么?白?”狄奥多拉听完,问出个没头没脑的话。 “废话,活人肯定不能被尿憋死!”白佳玉没好气的答道:“但换做是你,你怎么把这尿尿出来?” 狄奥多拉笑了笑,说要是我,我就如此如此,自然就尿出来了! 这一如此如此,把旁边的白佳玉和伊丽琪听的是目瞪口呆,心想还带这么玩的? 第九章、胡与汉(2) 狄奥多拉又问旁边的伊丽琪,白蕴冰怎么样了?伊丽琪告诉他,白蕴冰只是一名郎中,不会武艺,一晚上都在照顾孟邈。她医术很厉害,扎了两次针,孟邈今天就已经不热了,只剩下一点咳嗽。 来到俘虏营门口,狄奥多拉让萧文殊奴把俘虏都叫出来,金刚部族约有八百人,站左边,其余部族约有一千人,站中间,汉人不到二十,站在右面。 狄奥多拉告诉,所有契丹战俘,将自由选择去向时,都极为震惊。狄奥多拉告诉他们,如果有妻儿,那就一定要走,家里人在等着,如果只是孤身一人,还想追求战士的梦想,那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为契丹人而战。如果你们留下来,所有待遇,和铁镜雷神部族战士一样,有我们一口,就有你们一口。 对于草原部族来说,战败者最后成为奴隶,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战俘竟能获得自由,还能和家人团聚,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少战士当场就表示,愿意加入铁镜部族,为铁镜部族而战,但金刚部族的士兵,却无一为之所动。 狄奥多拉对这些士兵的忠诚有些惊奇,再追问时,一名军官样的契丹汉子站了出来,大声道:“金刚部族才是契丹最优秀的部族,你们这些杂碎,只能用一些见不得人阴谋诡计,根本不配称为战士!要想证明自己的力量,就在草原上再打一架!” 狄奥多拉见眼前这名军官高鼻阔口,膀大腰圆,胡须根根如铁,说话的时候,脸上肌肉不停抖动,也暗自赞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汉子哈哈大笑,道:“我叫萧仲恭,皇帝之剑,骑兵百夫长!” “哦,萧仲恭,你好。”狄奥多拉笑了笑,说道:“在你看来,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能够一统草原了?” “你说呢?色目女人?”萧仲恭脖子一梗,反问道。 狄奥多拉“哦”了一声,说道:“听着似乎很有道理,那为何你们征服不了铁镜部族呢?”她又抬高了声调,大声道:“诸位金刚部族的兄弟,你们想没想过,你们心中的皇帝无比强大,却为何征服不了一个仅剩两百人的铁镜部族?你们依赖的南朝如此富庶,却为何被雷神部族击败?” “我记得南朝有句话,叫邪不压正,你们似乎应该好好想想。” 萧仲恭见本方士兵有人低头沉思,勃然大怒,吼道:“都给我抬头!”他又对狄奥多拉道:“色目女人,如果你放我回去,我一定会在下一场战争中洗雪耻辱!金刚部族,才是最优秀的契丹人!” “在我看来,契丹人都很优秀。”狄奥多拉微微一笑,对萧文殊奴道:“给他们口粮,放他们走。” “不,大于越,他们就是一群狼,如果放走他们,一定会回来咬我们的!”萧文殊奴对萧仲恭的态度实在有些担心,更何况,萧仲恭知道平远砦的方位,如果回去,定会派大军来围剿,到时候真就得不偿失了。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们是狼,我不否认,但再狡猾的狼,也会被猎人抓到。听我的,少年。” 狄奥多拉又来到汉人俘虏面前。这些俘虏多是边民,大部分是木匠,瓦匠,铁匠,他们只是军队路过之时被强拉而来。他们对契丹和宋的恩怨,了解更深,知道汉人落在契丹人手里,基本就是奴隶,要是点背的,就直接被吃了。 白蕴冰站在打头,强装镇静,但眼睛也一直盯着狄奥多拉。虽然昨天伊丽琪并没有给她留下坏印象,但这群胡人性子乖张,尤其这个白发的色目女人,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黑气,怎么看都像棺材里的尸体。 狄奥多拉走到白蕴冰身前,头低下来,鼻子几乎碰到了白蕴冰的鼻子,笑道:“姑娘,你真美。” “怪女人,你离我远点!”白蕴冰清楚地感到狄奥多拉呼吸出来的冷气,大是惊惧。 “妹子,你别害怕,她逗你玩呢。”白佳玉拉回狄奥多拉,笑着解释。 白蕴冰对这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也没什么好印象,见他对自己笑,更感觉没啥好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伊丽琪走到白蕴冰身旁,劝道:“姐姐别害怕,她也是我的姐姐,现在是契丹的大于越,她人可好了。” 白蕴冰对伊丽琪还是没啥敌意的,听她这么说,转头看向狄奥多拉,行了个万福礼。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之后朗声对工匠们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汉人,但是,按照草原规矩,凡是来了契丹的,就是契丹人的朋友。你们当中,没有宋廷官员吧!既然没有宋廷官员,都是临时招募的,你在哪里做工不是做?我听说,宋廷给你们一人一月二两银子,我给你们五两,一个个的背井离乡,很不容易。吃住上,木匠瓦匠,每月一斤肉干,四十五斤面,铁匠,五十五斤面,二斤肉干,可不可以?” 这些工匠被征时候,都算是徭役,二两银子,也就跟在家做一冬活计赚得差不多,可这是背井离乡啊,大部分都带着怨言。可这样一来,五两银子,这就不是小数目了,一个月顶两个半月,再加上管吃管住,一年回去,净剩六十两白银,这就是天上掉馅饼啊!所以狄奥多拉一说完,这些工匠大声欢呼,纷纷同意留下来了。 狄奥多拉让萧文殊奴去找萧迪烈支银两,给付这些工匠的工钱。自己则一拍白蕴冰的肩膀,道:“姑娘,进屋说吧。” 白蕴冰实在不想接触这个色目怪女人,被她拍中肩膀,忙伸手掸了掸肩头的衣服,以免粘上晦气。 屋里面的孟邈已经醒转,但高烧过后,身体虚弱,只能坐在床上。狄奥多拉三人进来,他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随即就消失不见,仰着头,看向房顶,对三人不予理睬。 “三哥,契丹的大于越来了,您是不是……”白蕴冰走到孟邈身旁,轻声提醒。 白云冰一说,孟邈转过来,当他发现这个他转过头来,当他发现这个大于越是个色目女人时,又高傲的抬起头,缓缓说道:“难成卫霍功,亦慕苏张节。大于越请回吧。” “他在说什么?”狄奥多拉瞪着大眼,看向白蕴冰,她虽会说汉话,但毕竟是外族人,对于重在追求意境的诗词来说,还是有些不明白。 白蕴冰听师兄话中大有杀生成仁之意,这可不能翻译出来,犹豫片刻后,说道:“三哥说,他虽然没有建成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功劳,但还是欣赏苏武张骞的气节。”她生怕狄奥多拉多想,只是把原文直译出来,这样最严重,狄奥多拉关孟邈十九年罢了。 狄奥多拉拍手大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在汉朝,卫青霍去病击败了匈奴,是你们汉人大英雄,对么?张骞,他是一位伟大的旅行者,据说他到过阿拉伯?我也去过耶律撒冷和巴格达,听过他的传说。可你说的苏武,又是谁?” “苏武……他……”白蕴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她生怕说出来,狄奥多拉头脑一热,真把孟邈扔到北海去。 孟邈“哼”了一声,朗声道:“跟这种人废话什么?女人,你要杀就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儒门弟子,早就看透了生死。” “你这人倒有意思,我可曾说过杀你?”狄奥多拉笑了,搬个椅子,坐在孟邈对面。 “劝降?你更是做梦!”孟邈白了狄奥多拉一眼,又昂起头来。 “我几时说过让你投降?你想想,从你被俘之后,可有人进来,劝降过你?” “你!”他一时间无言以对,狄奥多拉所言不虚,这两天都是白蕴冰在自己身旁,而周围的守卫更是稀松,若是自己康复,毫不费力,就能逃出去。他好似一个斗败的公鸡,转过头来,怒道:“那你要干什么?” “不要没事就想着死,你看这是什么?”狄奥多拉并不正面回答,从长袍内襟里掏出块玉佩,放到孟邈床上。 玉佩径约寸许,温润泛光,孟邈脸色一变,马上抓过,放到眼前看时,只见玉佩前面刻着个“洛”字,后面则是一对鸳鸯。 “是姐姐的……”白蕴冰见到玉佩,也是一惊,可她看到孟邈瞪向自己,忙住口不说。 孟邈本以为这玉佩在打斗中丢失,今日失而复得,惊喜之余,更加珍惜,用手擦了擦玉佩,小心的收回怀中,看向狄奥多拉,喉头微微一动,似是有话要说。 第九章、胡与汉(3) “这位名字里有个‘洛’字的姑娘,是你的妻子吧。她在家等着你回去,是么?”狄奥多拉问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观察着孟邈的神情。 孟邈却闭着眼,不发一言。父母且不顾,何患子与妻?自古忠孝难两全,自己是儒门弟子,出塞之日起,就有了这个觉悟。 “我想,如果你回不去,她一定会很痛苦,对么?” 孟邈依旧沉默,他的妻子苏洛是白蕴冰的师姐,虽说是个同样不会武艺郎中,但也是儒门弟子,儒门弟子,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话是这么说,但如果自己的噩耗传回南朝,那个柔弱的女人,能挺得住么?自己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或许这就是命吧。 狄奥多拉看到了他微皱的眉头,继续说道:“我记得你们汉人的大贤者孔丘有句名言,大意是如果你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强迫的施加给给别人。你既然知道家庭的重要,为什么你还要烧了契丹人的家?” “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晚我们不拿下平远砦,雷神部族的人就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他们很多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他们在草原上放牧,跟你有什么怨仇?就凭这一条,你就对契丹百姓犯下了滔天大罪!” 孟邈嘴角一撇,冷冷地道:“这只不过是战争使然。当年你们契丹人,也曾进犯中原,四处劫掠,害的我们百姓流离失所。” 狄奥多拉也不以为忤,解释道:“那是从前,现在的契丹,不会了。” 孟邈仰天打了个哈哈,脸上却无半分笑意:“女人,我们汉人有个词,叫做胡说,意思就是,胡人说的话,永远都是假的。” “那我是色目人,一样也是胡人喽?”狄奥多拉双手叉在胸前,笑吟吟的看着孟邈。 孟邈转过头去,表示默认。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一诺千金。”狄奥多拉站起身来,道:“如果他们还顾你的死活,你们的使者这几天就会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孟邈听说狄奥多拉要释放自己,大是不解,生怕她藏着什么后手。 “不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你的妻子承担痛苦。也想告诉你,我们虽然是胡人,但也知道你们汉人的道理,如果你能回去,就请转告你们儒门的人,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是不可能用一把火就能征服的。”说完,狄奥多拉站身来,带着白佳玉和伊丽琪出了门去。 狄奥多拉一走,白蕴冰就拉住孟邈手臂,问道:“三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孟邈摇了摇头,他心里也在打鼓,自己烧了契丹人的家,别说放在契丹,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必死无疑,只不过契丹有可能刑罚更残忍一点。而这狄奥多拉,虽然贵为大于越,但从长相看,显然也是外人,他真的能扳动契丹百年的习俗?而且这个女人,虽然要放自己,但肯定不是佛祖,一片慈悲普度众生,也肯定是利益交换,可她要换什么呢?银子,还是粮食? 他忽然想到旁边的白蕴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管怎么说,这次你一定能回去。” “不,最重要的是你能回去!苏师姐在家里等着你呢!”白蕴冰一拍脑袋,惊道:“听那个女人的意思,应该派人和我们联系了。如果嫂子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急疯的!” 孟邈叹了口气:苏洛,苏洛。只怪我一时轻敌,中了敌人的圈套,让你担心了。 “白姑娘,白姑娘?”两声敲门声后,伊丽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怎么了?”白蕴冰向孟邈点了点头,示意伊丽琪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去开了门。 伊丽琪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契丹小姑娘,站在门外。她朝白蕴冰行了个礼,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让她也给白蕴冰行了个礼,才说道:“白姑娘,要是您有空,能不能帮这小姑娘一个忙?” 白蕴冰见这契丹小姑娘面黄肌瘦,穿一身破羊皮袄,人中两侧鼻涕留成两道小河,仰着头,双眼肿成了桃子,瞳孔上一层灰蒙蒙的雾。她看了伊丽琪一眼,道:“这孩子真可怜,你是让我帮着照看她?” “不是,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呢。”伊丽琪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去领粮食的时候,看到这姑娘蹲在路边,抹着眼泪,我就问她,你怎么了?她说她爸爸打仗后受了伤,现在两条腿都紫了,不停地喊疼,身上还发着烧,我想你是医生,应该能治疗。”说到这,她摸了摸身边的小女孩的头,笑道:“这位大姐姐,就是大神医,别哭啦。” 小女孩甚是乖巧,忙拉住白蕴冰的衣角,娇声道:“大姐姐,求你救救爸爸,爸爸要是病了,家里就没人打猎啦!我就要挨饿啦!” 白蕴冰有些犹豫,前日伊丽琪就请他为一些契丹人瞧病,可她犹豫不决,生怕回去后被骂成汉奸。她看向孟邈,希望他给自己拿个主意。 孟邈却朝她点了点头,缓缓地道:“不论华夷,医者应一视同仁,去吧。” 白蕴冰心本就善良,听这个孩子说的可怜,本想过去,如今得到孟邈首肯,就跟伊丽琪过去了。她听小女孩叙述的症状,感觉应该是寒毒入体,阻滞血脉而成的冻疮。这种病看起来可怕,实际上很简单,只要反复拿雪搓脚,再辅以艾灸汤药,不过三天,即可痊愈。 可她进了小姑娘家的营帐,才发现这事情不那么简单。小姑娘家帐子不大,父亲的床边却围了七八个人,为首的男子身材瘦小,衣饰华丽,上唇两撇八字胡,正是火萨满余离演。火炉旁站这个黑瘦的契丹妇人,佝偻着腰,双手垂下,神情恭谨。 他并没有察觉帐子里面进了外人,依旧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他身旁的助手则将炉子上烧好的热水倒到桶里,几个人把小女孩的父亲架起来,抬起他左脚,就往桶里放。 “喂,你们在干什么?”白蕴冰在旁边看得清楚,这契丹汉子的左小腿通体紫黑,皮肤皲裂,是寒毒极盛于内,阻滞脉络,肌肤失养所致。一旦见了热水,寒热交争,那就必废无疑,这才出言提点。 余离演被她一喝,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个汉人姑娘,他“哼”了声,看向伊丽琪,道:“蒙古女人,告诉你的朋友,契丹萨满施法的时候,是不能打搅的。” 他看在伊丽琪是狄奥多拉朋友的份上,才说的客气,要是寻常汉人敢打搅自己,早就一把火烧过去了。 “他的腿不能见热水!你们要害死他么?”白蕴冰快步走到那契丹汉子身前,将余离演的几个助手推开。 “女人!你是什么人,敢在我面前造次?”余离演身份何其高贵,被人质疑,脸上登时挂不住,眼中寒光闪过,掌心登时现出一朵火焰。 “火萨满,把你的火焰收起来!”伊丽琪踏上一步,将白蕴冰挡在身后,大声道:“她是宋军在北方最好的军医,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余离演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宋军的军医?小姑娘,你真天真,这汉人,会真心给我们契丹人治病?” “你怎么知道她没安好心?还是因为她是汉人?” “哼!契丹勇士,有萨满保护他们,就算死了,也绝不会找汉人治病!”余离演看了那黑瘦妇人一眼,大声道:“你是萧巴速他老婆,你决定!” 黑瘦妇人有些犹豫,小女孩却抢着说道:“你们昨天就来了,爸爸就没好,反而更疼了……”话说了没一半,就被黑瘦妇人把嘴捂住,拉倒身前。她忙向余离演行礼,道:“小孩子瞎说,瞎说……” “昨天就见过热水?”白蕴冰听小女孩说昨天余离演就来过,脸色大变,要是昨天见了热水,今天事情就复杂多了。 “昨……昨天没见水……”躺在床上的萧巴速**了一声,说道:“昨天水萨满的继承者萧塔里安大人来看过,他说这个应该用熊油涂抹,可是找遍了整个部族,也没有熊油,今天疼的太厉害了,才……才找火萨满看看……我感觉就是被冻着了,火萨满精通火焰之道,把冰烤化了就行……” “哼!连他自己都说,是被冻到了,这不找我火萨满,找谁?”说话时,余离演双手叉在胸前,一脸得意之色。 “在我看来,医治伤病,应该是水萨满的职责。你一个火萨满,凑什么热闹?”伊丽琪嘴上不饶人,又对白蕴冰道:“你不要理他。” 白蕴冰微微一笑,对萧巴速道:“萧大哥,我问问你,你这腿,刚开始是不是只有点痒,然后有点麻,之后才是疼?” “诶,对啊!”萧巴速一拍手,大声道:“姑娘,你说的真挺准的,前天我这腿在冰水里呆久了,刚开始没觉得啥,后来真就有点痒,然后就发麻,现在老疼了,跟好几根儿针扎了一样!”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给你治,没什么大碍的。”白蕴冰笑了笑,对黑瘦妇人道:“你是他妻子?那就去外面,弄一桶干净的雪回来。” 黑瘦妇人反应有些迟钝,“啊”了一声,又见伊丽琪给她使眼色,这才点了点头,提桶快步出了门。 余离演很是不屑,冷笑一声,道:“怎么,你还要拿雪治他的病?你们汉人大夫,也会施法念咒?” “你是郎中么?如果不是,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白蕴冰白了他一眼,仰头望天。 “嘿,你个汉人丫头……”余离演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俘虏呛声,长啸一声,双手放于胸前,掌心相对,两掌之间霎时出现一个火球。 “收回你的火焰!”伊丽琪抽出背上长弓,搭上鬼哭镝,对准了余离演,冷冷地道:“你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毫无荣耀可言。” 白蕴冰虽然听闻契丹民风彪悍,但这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见伊丽琪为自己出手,心中也颇为感动。 第九章、胡与汉(4) “这些汉人,根本不配拥有荣耀!”余离演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双手掌心分开,火焰也慢慢消失。 北方冬天,别的没有,雪有的是。黑瘦妇人很快提了一桶雪回来。白蕴冰搬了椅子,把萧巴速右脚抱到自己怀中,双手在雪桶里舀了雪,洒在了萧巴速腿上,来回搓擦。 这下不光余离演,萧巴速也惊了,他大声道:“姑娘,我这腿本来就凉,你这拿雪搓,不得冻实诚了?” “相信我,没事的。”白蕴冰看着萧巴速,微微一笑。 萧巴速见这美貌姑娘眼中尽是自信,脸上也写满了善意,也报之一笑,道:“那行,反正你说了算!” 余离演仰着头,斜眼看着白蕴冰,阴阳怪气儿的说道:“白姑娘,要是你让这位契丹勇士的腿废了,用你的腿换上么?” “那就用我的腿换上!”伊丽琪从腰间掣出匕首,往座子上一掼,瞪着余离演的眼睛,朝余离演一龇牙:“你说怎么样?” 白蕴冰搓了约有半柱香时分,萧巴速“咦”了一声,叫道:“姑娘,真别说,这左腿好像不大疼了!” 此言一出,除伊丽琪早有预料之外,其余众人尽皆瞠目结舌,尤其是余离演,他伸手在萧巴速眼前看了看,大声道:“你别是看人家漂亮姑娘,看直了眼了!” “萨满您说啥呢?不疼就是不疼了。”萧巴速有对那黑瘦妇人道:“石头,我看这招挺管用,你给我搓另一条腿,别麻烦人家大姑娘。” 白蕴冰却摆了摆手,指了指水壶,道:“不用。这位大嫂,再化一壶雪水,和开水倒在一起,我试试烫不烫,再给大哥泡。” 石头连连点头,又盛了一满壶雪,座在了炉上。 等这壶雪水化完,白蕴冰也将萧巴速另一只脚搓好,她让石头将雪水倒在桶里,用手探了探,感觉不太烫,才让萧巴速把双脚伸入。 “姑娘,还真别说,你这一弄,我这脚见了火,也不疼了,话说你这雪,还真是个好东西呢!”萧巴速咧嘴一笑,很是开心。 “没事,你病好转了,我就高兴了。”白蕴冰有对石头道:“大嫂,有没有纸笔,给我一下。他的腿,还需要吃汤药调理。” “纸笔?”石头有些愣神,这些契丹人大字不识一个,会说点汉话已属不易,纸笔根本都没碰过。她想了一阵,一敲脑门,道:“姑娘,你等着哈,我给你借去。” 伊丽琪见余离演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一拍他肩膀,笑道:“咋的,这回你服不服?你要是服了,是不是得跟白姑娘道个歉?” 余离演哼了一声,脖子一梗,咬牙道:“我倒要看看,这娘们还有什么别的招!” 这时石头拿着笔墨和草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名年轻后生。这年轻后生左肩缠着白布,伊丽琪认识他,他就是萧迪烈的儿子,水萨满继承者萧塔里安,因为他左肩的伤口,就是被伊丽琪箭射伤的。 萧塔里安进屋后,就围着萧巴速的腿左看右看,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白蕴冰却不认识他,接过了纸笔,将药方写完,交给伊丽琪,道:“姐姐,麻烦您到后院药房,把这个药抓了。” 伊丽琪大字不识,纸上这堆字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笑道:“白姑娘,这个东西,他认识我,我可不认识他啊。” “没事,我认识汉字,能帮她。”刚进来的萧塔里安将草纸拿过,朝白蕴冰姑娘躬身行礼,道:“白姑娘,我可以帮您抓药,但您能不能当我的老师,向我讲讲,如何治疗这种病。” 此言一出,余里演大为不屑,道:“堂堂水萨满继承人,竟然需要向汉人讨教医术,真是丢契丹萨满的脸!”说完,他头也不回,带着助手们出了帐子。 萧塔里安见白蕴冰有些不高兴,忙跟她解释:“火萨满脾气有些古怪,您别和他见识。我很喜欢医术,早就听说汉人医术高明,只可惜难有机会学习。现在契丹人得病的很多,若您能教我一二,他们一定会免除疾病的困扰。”说完,他又向白蕴冰鞠了一躬,道:“谢谢了!” 白蕴冰见他态度诚恳,也无法拒绝,而且她经过此事,也知道契丹医疗极其落后,估计大部分病人,不是病死的,而是治死的,本于医者良心,也应该把相对先进的汉医传播过去。想到这,她对萧塔里安道:“那这样,你们这里,你感觉有些困难的病,就找我看看,你就替我抓药,怎么样?” 萧塔里安听后,拍手大笑,道:“白姑娘,那你就是我的老师了,受我三拜!”说完,他跪倒在地,按照汉礼,给白蕴冰磕了三个头。 白蕴冰被他整的有点蒙,等他磕完三个头,才反应过劲来,忙把他扶起,道:“我……我只是个小孩,你岁数比我还大,可别这样……那以后你就叫我小妹,我叫你大哥吧。” “嗯,也好,也好,只要你教我看病就好!” 可白蕴冰没想到,自己这一答应,在契丹人中却炸了锅,整一下午,药房前面排了老长的大队,有些契丹百姓为了治陈年痼疾,有些则是好奇,毕竟自己依靠萨满治病这么长时间,今日竟然来个汉医,必须得看看是啥样的。 而白佳玉和狄奥多拉分开后,本想折回,问问白蕴冰关于冥教还有“不拔毛”的事,可走到一半儿,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他回头一看,这人身材高大,络腮胡子,眼睛里有点狡黠,正是那天和自己串通一气,故意放跑梅三儿的老海。 “啥事儿?”白佳玉对这个外表憨厚的大汉印象不太好,总感觉他不知道藏着什么鬼心眼儿。 “嗨,白哥,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老海挠了挠头,道:“你说这大于越,让我们每个人都起个名,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他往后面帐子看了一眼,道:“都出来吧,白哥在这呢,有啥难处,跟他说,他一定能解决。” 他这一说,里面哗啦出来了十多个人,为首的就是萧赖歹、地出溜子。白佳玉一皱眉头,这老海真是让人无语,非得在最后加个“一定能解决”,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解决,一旦解决不了,自己 这名声不就瞎了? 结果一问之下,都是起名的问题,这些契丹穷人,真是一点文化都没有,爹妈给起名,想起啥起啥。白佳玉心头暗笑,马上想起狄奥多拉和自己说的话,把老海拉过来,故作高深的说道:“起名这玩意吧,确实得有点文化,你们也确实不认字儿,有点难。” 地出溜子点了点头,道:“我这地出溜子,出生就叫,这咋改啊。” 萧赖歹也说道:“是啊,得找个有文化的,我看之前那个梅三儿应该挺厉害,可是他还走了,这在让我们上哪里找有文化的啊?” “是啊,咱总不能找萨满去给咱起名吧。”老海也附和道。 白佳玉见他们莫衷一是的样子,笑了笑,道:“其实吧,起名这玩意,稍有点文化就行。你看哈,咱们刚俘虏了一批汉人工匠,里面有不少认字的,你们啊,跟他们请教一下,不就得了?” “啥?让我问汉人?”老海跳了起来,大声道:“这你还不如杀了我!” 白佳玉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反正没名字就是没饭,我说老海,你不会因为这个,连饭都不吃了吧。” “不是,这汉人能愿意帮我们么?”萧赖歹心想,自己能吃上饭就行,管他啥人呢? “有啥不帮的?”白佳玉大手一挥,大声道:“听好了,起一个名字,给人家一两奶酪,他就帮了!” “那啥,不行,他们认字,我们不认字,别他妈糊弄我们,给我们起个王八蛋名。”老海就是心眼多,一拉白佳玉,道:“白哥,你别走,我把要起名的人都叫一下,你带我们过去!” 白佳玉见这些人都入了圈套,心里都乐开了花,强忍住笑,大声道:“你们去行,但是,一个名字,一两奶酪,这不能少,听到没?” “操,有个牛逼的名字,一两奶酪算啥!”老海朝后面喊道:“都麻溜的出来,拿着奶酪,有人给咱取名啦!” 当白佳玉带着这些契丹穷人找到工匠们,这些工匠做梦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尊重。虽然他们也没读过多少经史子集,但还是尽自己最大努力,会意,形声,给他们去了一个能说得出口的名字。他们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奶酪,和契丹百姓脸上的虔诚,忽然发现,北方的风,不是那么冷了,北方的汉子,也不是那么粗鲁了。 所以,萧赖歹变成了萧林虎,萧老海变成了萧谪仙,地出溜子变成耶律书豪,他们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纸珍藏在了胸前,因为他们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印在军队的大旗上。 白佳玉在外面看着热闹的情景,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暖流,他跟狄奥多拉说,别看契丹和宋不共戴天,但我看两国百姓之间,可没那么大怨仇。 狄奥多拉笑了,她说你看到南面那条长城了么?它可以挡住两个民族的军人,却永远挡不住来往的商队。胡人和汉人,原本就应该是这种状态,减少战争,增加交流。当所有人都讨厌战争的时候,就不可能再有人冒险挑起战争了。 第九章、胡与汉(5) 三天之后,大部分户籍统计完毕,各位斡耳朵成员再次集中到斡耳朵议事。萧迪烈告诉萧昙观,这次部族统计户籍,老幼妇孺共计三万九千人,其中青壮年男子八千八百七十人,人数偏少,妇女及单身、寡居女子一万零一百人。男子偏少,导致兵源极少。根本无法进行消耗战。 狄奥多拉则说,如果男人不够,可以女人也投入战争中来。我们和南朝相比,优势就在于兵民一体,女人虽然不能正面迎敌,但同样可以担任运输与医疗之责任。如果一家人,男人打架,女人管理后方,就足够战力了。 萧昙观也很是赞同,毕竟困难时期,多一份力量是一份力量。 之后萧昙观又从拿出一封信,说道:“今天早上,斥候给我了一封信,信上说,南朝愿派使者前来,希望双方能商议出一个满意的结果。不过他们说,他们的使者,已经到了平远砦南面一百五十里的拉拉屯,他说那是商队的落脚地,一个中立的地点,希望我们也过去。” 此话说完,斡耳朵众人交头接耳,尤其雷神部族诸位萨满,皆露出不满之意。 “谈判为什么不来我们这里?太没有诚意了吧!”萧撒不宛第一个站起身来,大声问道。 “不如这样,我去。”狄奥多拉站起身了来,笑道:“有我和白佳玉,他们再耍花枪,也翻不出浪来。” “大于越不能去!”萧撒不宛大声道:“贝莉姐姐,您是契丹大于越,军威所系,要是人家想在那里谈判,我们就巴巴过去,岂不是太怂了?还有,这孟邈,跟咱们那是血海深仇,您不但给放了,这几天他伙食待遇,比我们还好,您是要干什么?” 余离演也站了起来,大声道:“夷里堇,孟邈烧了我们的家,您如果不处置,恐怕契丹百姓,会很心寒。”他身后的穆楚克,风萨满萧图古也纷纷附和。 萧昙观最头疼的就是这件事,他这几天和狄奥多拉商议过,狄奥多拉告诉他,如果孟邈死在这里,宋廷一定会疯狂的报复,我们得不偿失。可他也不想因为此事,得罪了这些斡耳朵成员,又看向萧迪烈,想让他凭借岁数,让众人服软。 可萧迪烈闭着眼,皱着眉,显然不想趟这浑水。他只好硬着头皮,用前几天狄奥多拉教自己的话回答:“孟邈知道好多南朝军事机密,就算让他死,也得问出来,才能死!” 风萨满萧图古站起身来,道:“冒昧的问夷里堇,这孟邈透露出来什么了么?” 萧昙观摇了摇头,道:“目前来说,并没有。” 萧图古冷笑一声,说道:“夷里堇,您是契丹人的夷里堇,做事情,应该以全体契丹人意志为重。对于孟邈,如果大部分契丹人都要杀他,而你要保护他,我看不妥。” “那萨满之意,是要如何?”萧昙观强忍下心中之气,问道。 萧图古向萧昙观躬身行礼,又仰起头来,朗声道:“长生天在上,按照祖例,斡耳朵犹豫不决之事,应当交与全体百姓公决!” “你说什么?”萧昙观再也忍不住火气,一拍桌子,咆哮道:“你们疯了?你们竟然让百姓来公决?那要夷里堇,要斡耳朵还有何用?” “夷里堇息怒。”萧图古盯着萧昙观的眼睛,缓缓地说道:“难道夷里堇,怕了你的百姓?” 萧昙观气得浑身颤抖,紧紧握住拳头,这帮老家伙,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真想抽出佩刀,砍下面前这老头的脑袋,可他还是压住了火,但牙齿已经咬得咯咯直响。 “萧图古,百姓公决,可不是闹着玩的。”萧迪烈终于站起身来,说道:“就算是准备,也得要三天,你总得给夷里堇一个时间。” “好,给夷里堇三天时间!”萧图古说完,就带着萧撒不宛等人走了出去。萧迪烈本想说些什么,但要是摇了摇头,跟着走了出去。 萧昙观等他们离开,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坐倒。他看着旁边还没走的狄奥多拉,有气无力的问道:“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问道:“夷里堇,公决是怎么个流程?如果公决他死,是当时就给他砍了么?” 萧昙观苦笑了下,答道:“那倒不是,公决后,也需要斡耳朵敲定,最早也得第二天执行。” “这就好,夷里堇。我们这段时间,一定要保护孟邈的安全。”狄奥多拉拉过伊丽琪,叮嘱道:“我和白走了几天,你一定要帮夷里堇,维持公决现场秩序。” 第十章、南朝使者(1) 十月二十,阴山北麓,大贺部族牙帐。 “这铁镜部族,不是已经快灭种了么,怎么不到十五天,就夺下了平远砦?”中间主座上的男子,双手按着桌边,盯着桌上的地图,两条剑眉拧成了一团。 这男子不过三十上下,身材颀长瘦高,双手骨节棱棱,眼中满布红丝,眉宇之间,尽是忧色,正是大宋云中观察使,儒门大弟子单正。 “大师兄,梅三儿开的条件,并不是太苛刻。”坐在他下首的青年白白胖胖,穿一身貂皮袍子,手摇折扇,好似一名员外,却是单正的师弟,儒门二弟子文晖。 单正叹了口气,道:“给他那些东西,也无妨,只是若让那些言官知道,恐怕我们又要背一个贪生媚夷的罪名了。” “所以,你想对铁镜部族余孽用兵?”文晖走到军事地图前,食指在平远砦那里画了个圈,看着单正的眼睛,缓缓地道:“大师兄,从兵力来讲,吾数倍于彼,可您如何保证,这些契丹人,会真正听咱们?别忘了,梅三儿一回来,就被大贺默咄保护,我几次想找他探听契丹的消息,他就是不见。” 单正默然,宋军把大贺部族作为北方大营,就是因为大贺部族“听话”。而这些久戍北方的将领却知道,大贺部族之所以“听话”,原因就是他们是商业部族,“和气生财”,别说对大宋,就对党项、契丹、回鹘都听话,反正就是,谁给他带来利益,他就跟谁好。而大贺默咄身为大贺荣的侄子,他的表现,足以证明这个部族的一些人,已经看到了契丹复兴的希望,开始往契丹身上投资了。 文晖见他踌躇,就知他已经同意自己看法,躬身道:“大师兄,如今求战,未必能胜,求和,有恐人笑。兄弟思得一计,如此如此,或可两全其美,既救得孟邈,又不让人落得口实。” 单正听完,脸色微变,道:“师弟,这……我听说冥教那月娘心狠手辣,这恐怕……” “大师兄,不必多言,文晖愿意一试。” 大贺部族不光是宋军北方行营,而且还是一处上路交汇点。拥有大量商队的冥教,分舵毡帐就在行营西南五百步处。文晖离帐子还有十步,就被两名黑衣男子横枪拦下,他从怀中取出拜帖,双手托出,缓缓地道:“烦请通报,说南阳文晖,求见岳先生。” 冥教以商立教,拥有漠北大量商路,和儒门直接听命于皇帝不一样,他们选择的投资对象,是边疆九大节度使。他们认为,县官不如现管,边疆都是节度使的兵,如果我商队出了事,你直接出兵救,不出三天,直接拿下,简单快捷高效。不过宋朝九大节度使经常换防区,所以冥教干脆来个通吃,九大节度使全部送上好处,不管你怎么换,都能帮上自己的忙。 而朝廷中,文官武将相互之间,不太合得来,文官的首领,也就是儒门掌门魏天庭,素来对边疆九大节度使尸位素餐表示愤怒,而九大节度使,也对魏天庭高谈阔论,故作清高予以鄙视,以至于儒门冥教也相互看不顺眼。这次孟邈失事,冥教没大宴三天,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不多时,就有一名俊俏后生从帐中出来,将文晖引进去了。他前脚刚进门,尖利的声音就充斥着他的耳膜:“诶呦!这不是人称南阳小诸葛的儒门二弟子,文辉先生么?快看座,看座!” 文晖抬头,和主座上的中年女子瞅了个对眼。这女子长发及腰,着一袭乍眼的金边蜀锦红衣,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但饶是这样,也难以掩饰她一双浓眉,以及说话时颈间上下移动的喉结。他知道,这人就是冥教西北分舵总舵主岳宁,只是他不知为何爱做女子打扮,江湖人都称其为月娘,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的真名。 他左右一打量,两名汉子坐在月娘左右,左面的身材瘦高,山羊胡子,眯缝着眼,右手拿着算盘,算盘架子是铜的,珠子黄灿灿,却是金的;右面那位身材魁梧,右手托着柄大砍刀,刀背起码一寸厚。 魁梧汉子右面,则是一尊铜炉,径约一尺,高约两尺,里面木炭烧得通红,带的整个毡帐都温暖如春。 “站着干什么?坐啊!”月娘一指文辉面前的椅子,掩嘴娇笑。 文晖微微一笑,道:“吾有所求而来,礼下于人,不敢就坐。”由于儒门冥教是死对头,他对冥教要人都极其了解,之前那个到雷神部族的孙老道,是四方军事,这月娘,叫做三才英雄。三才,指的是东南,西南,西北,月娘总管西北所有商路,狡诈多智,堪称冥教谋主,再加上是个二椅子,男不男女不女,文晖一直对他颇为忌惮。 月娘指了指左面拿算盘的汉子,道:“奚军师。”又指了指右面的魁梧汉子:“张长老。” 文晖挨个施礼,却也不坐。 月娘见他神情,又是一笑,拿过旁边的奶茶,吹开上面的茶末,说道:“那就开门见山!你——是要我——救孟——邈——?”他仿佛个戏子,调子拉得老长,末尾还来个升调。 文晖点了点头,正色道:“正是。孟师弟不幸失事,困于契丹,还望岳先生施以援手。” “哈哈哈!”月娘仰头大笑,兰花指指着文晖,尖声唱到:“真是笑——话!吾与那孟邈有——何——关——系?” “岳大人,我们都是为朝廷做事的,看在皇上的份上,还望您出手援助。”月娘是朝廷从三品的归德将军,只不过他是武散官,只有虚衔,没有兵权。 月娘捂嘴娇笑,最后笑的弯下腰去,过的好一阵,才站了起来,指着文晖,说道:“不行,不行,你这理由逗死妾身了。你也是为皇上干活的,更是他同门兄弟,怎么说都得轮到你啊!到这找我干嘛?” 他又拍了拍胸口,笑道:“哦哦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您这是不想让别人说你们儒门,为了区区一名弟子,花钱去与蛮族媾和,坏了你儒门铁骨铮铮的名头!你这是既想救人,又想有清名,那不就是他妈既想当**,又想立牌坊么?你把好处都占尽了,天下有这个理儿么?” 文晖咳嗽一声,抱拳道:“岳先生,契丹人的价码,是两百斤升药,若贵派能帮忙拿出,敝派愿意一万两白银价格购买。至于明年贵派给予朝廷的税赋,西北方向可免除。” 月娘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明白:升药可祛腐生肌,为金疮必备之药,市面上,一斤可以卖到三十两,二百斤自然就是六千两,而文晖却以一万两价格付讫,余下的四千两,自然是都给了自己。而西北方面,按往常算,冥教商路交给朝廷的税赋,大概在三十五万两左右,这队冥教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 他犹豫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听说啊,这契丹人,都是虎狼的性儿,个个儿恨汉人恨得要死,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你家孟邈死了倒也算了,要是死了我的几个兄弟,那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文晖叹了口气,朗声道:“岳先生,您还有什么题目,就直说,钱财,物力,人力,都不是问题。” “哈哈哈!”月娘又是一阵长笑,尖声道:“亏你还是儒门,熟读经史,开口就钱钱钱,难——道——不——俗——么?” 文晖点了点头,躬身道:“是文某失言,还请岳先生见谅。” 月娘团扇掩口,微微一笑,道:“哎,我看啊,今儿不答应你,你是不走了。我是没工夫陪你在这干靠,直说吧,我这人,看着娘,可你十里八村问问,我岳某最重的,是啥?是兄弟义气!别说你拿钱诱我,拿皇帝压我,就算你把玉皇大帝叫下来,我也不买账!但你要是我的朋友,别说契丹军营,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下得!” 文晖呵呵一笑,问道:“那如何能蒙岳先生青眼,成为您的朋友呢?” “青眼不敢当,我岳某平生,最敬重义气之人,要是你把孟邈真当兄弟,就证明给我看!” 文晖不知他要出什么难题,答道:“我与孟师弟同门二十余载,无话不谈,情逾骨肉,你也应该知道,还需要怎么证明?” “同门二十余载,无话不谈,可未必是真当兄弟。这世上当面称哥哥,背后抄家伙的人,多了去了。”说着,月娘从袖中撤出一柄匕首,走到铜鼎旁,拿着钎子把火炭拨开,中间露出一个两寸许的孔洞。他用匕首敲了敲鼎边,冷笑一声,说道:“姓文的,我此去契丹,可谓火中取栗。所以啊,我想让你尝尝这滋味。”说完,他左手一松,当啷一声,匕首掉到了鼎底。 “姓文的,我岳某人最重义气,你不说孟邈和你情逾骨肉么?那你就把这匕首从鼎里面取出来!否则,你身为同门,都不敢火中取栗,我一个外人,为什么帮你?” 文晖知道这月娘阴狠,却没想到他这般阴狠,自己离火盆还有两尺,就能感受到炽热之气,脸往鼎口刚一凑,就被热气冲的火辣辣的疼,更别说鼎里火炭通红,估计手伸进去,立马就废了。 月娘见文晖犹豫,轻蔑的一笑,走到他对面,盯着他的眼睛,道:“怎么,你想救你兄弟的命,却连手都舍不得?再说了,文兄寒冰真气了得,这点炭火,应该不在话下吧?” 文晖也不躲避,咬着牙,字儿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姓岳的,你是冥教三才英雄,当着你们兄弟的面儿,说话他妈得算!” 算字刚落,听得他清啸一声,瞅准了位置,右手直接探进火炉之中,众人鼻中只闻得一阵焦糊之味,再看时,只见文晖右手横握匕首,平托在月娘眼前。他一擦脑门上的汗珠,脖子一梗,瞪着月娘,大声道:“岳先生,匕首给您!” 此举别说月娘,就连旁边的奚张两人,也目瞪口呆。月娘见文辉掌心焦黑,手背上尽是燎泡,貂皮衣服也满是火星,忙把文晖手里匕首打下,大拇指一树,赞道:“好!姓文的,你这朋友,我交了!二百斤升药,当我姓岳的白送!” 他又朝身后看了眼,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老张,快拿獾油来,快点儿!奚军师,拿纸笔,备——马!” 第十章、南朝使者(2) 月娘看似疯疯癫癫,但人却不傻,他分析了目前的形势,虽说你契丹掌控着孟邈和白蕴冰,可你契丹也需要我的升药啊!升药是干嘛的,那是治疗金创的,你的战士受了伤,没有祛腐生肌药,就等着走黄破伤风吧。而且你契丹人少,死一个少一个,所以,基于此,他认为双方是互有所求的,就没必要去契丹军营,找一个冥教商队落脚的屯子,一个中立地点商谈就是。 她猜得不错,狄奥多拉见到了信,主动带着白佳玉,前往拉拉屯。为了示之以诚,月娘选择了在马帮的通衢小店见面。 可他和狄奥多拉一照面,都吓了一跳,狄奥多拉心想,好家伙,你是男是女?月娘则想,我的老天,你是死是活? 但惊讶过后,该走的礼节还是要走,该介绍的介绍,该寒暄的寒暄,到坐位置的时候,月娘说狄奥多拉的契丹在东面,就坐东面,你们从西面来的,就坐西面。其实他这也是有讲究,坐北朝南,那是上位,坐南朝北,那是下位,我不按南北坐,就说明我不摆天朝上国的谱,咱就是一手交人,一手交药,做个生意罢了。 可白佳玉坐定后,对打扮奇怪的月娘没啥好奇,却紧盯着对面月娘旁边的奚军师,看他的架势,好像奚军师已经是晚上的晚餐了一样。 奚军师被他看的有些心慌,但还是不想失礼,目光转向月娘,希望让出言劝阻。 “咳咳——我说,两位英雄,之前是旧识?要是有什么话,咱们晚上再说?”月娘见白佳玉的眼神里,一半是愤怒,一般是惊讶,心想这俩人之前一定有过大仇大怨,要是在谈判桌上打起来,自己救人的事情,多半就得泡汤了。 白佳玉却好似完全没听到月娘的话,上身更往前探了探,问道:“操,你他妈姓啥?” 此言一出,在坐的其余四人真是哭笑不得,心想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以为有啥恩怨的,可你咋连对方姓啥都不知道? 连奚军师自己都愣了,张大了嘴,一会看看月娘,一会看看狄奥多拉,不知道该咋说是好。 “哦。白英雄,他姓奚,是我冥教四方军师之一,主管与西夏的贸易。”月娘替他回答道。 “他妈他姓个**!”白佳玉噌的站起来,伸手就去抓奚军师的山羊胡子。 “白,你干什么?”狄奥多拉忙把白佳玉手臂拉住,喝道:“你疯了么?” “我疯到没疯,我今儿是他妈见鬼了!”白佳玉甩开狄奥多拉胳膊,向门口走去,等到了门口,一指着奚军师鼻子,大声道:“你跟我出来。” 月娘看向狄奥多拉,见她没什么反应,就示意奚军师先坐下,稍安勿躁,之后将身后四个木箱打开,每个木箱里装着两个瓷罐,拔起木塞,里面盛满了白色粉末,正是升药。 等狄奥多拉确认完,他又拿从包裹中拿出一方木盒,推到狄奥多拉面前,笑道:“请大于越过目。” 狄奥多拉打开木盒,将里面信纸展开,见上面写道: 冥教与契丹大于越狄氏关于释放人质协议:今冥教以升药二百斤,交换被囚禁儒门之弟子孟邈,现药已送到,还请大于越狄氏三日内签字放人。 这信纸上没有几个字,狄奥多拉却看了约有一炷香时分,脸上阴晴不定,忽然问道:“冥教?这么说,岳先生是以冥教的名义,而不是以宋廷的名义救人喽?”她和白佳玉就是因为杀了冥教的人,才不得已南下,而且这冥教的人,自己遇见的,不是如倪博阳般坑蒙拐骗,就是想刘斜眼那样,杀人劫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估计都不是好饼。 月娘却掩嘴娇笑,赞道:“大于越聪明,正是如此。” 狄奥多拉又问道:“岳先生并非儒门中人,又为何帮助儒门?” “这孟邈,是我朋友的朋友,所以也是我的朋友,而我的朋友,也是冥教的朋友。我岳某平日最重义气,这些升药又不贵,换我兄弟一命,大大的赚了。” “你这人,有点意思。”狄奥多拉呵呵一笑,本想拿过毛笔签字,可手伸到半途,却停住了,又将信纸推给月娘,道:“你这里,还少一个人,儒门弟子白蕴冰。那可是个漂亮的女孩,留在契丹,怪可惜的。” “呵呵呵呵……”月娘团扇挡着脸,笑得花枝乱颤:“人都说色目人会做生意,今日见到大于越,算是领教了。您是把我们冥教当成了金主,向我们卖人啊!” 狄奥多拉对月娘的放肆也不以为意,说道:“我是色目人,但不是会做生意的色目人。会做生意的,来自大食,而我来自大秦。还有,我不姓狄,请不要在文书上写狄氏两字。” 月娘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好吧,我们继续谈白姑娘,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出个价。” 狄奥多拉伸出五根手指,缓缓地道:“五十万支羽箭。” 月娘一听这个数,脸色微变,他以手支额,想了约有半个字儿,对奚张两人说道:“你们俩,先出去。” 月娘听得两人走远,才掩上门,娇笑一声,说道:“大于越,你就这么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五十万支箭?” 狄奥多拉叹了口气,道:“左右无人,咱们就不妨直说,岳先生受人之托,前来救人,就应该知道救两个人。而这封书信上,只写了一个孟邈,以岳先生的智慧,不至于把白姑娘疏漏掉吧。” “哈哈哈哈!爽快!”月娘一拍桌子,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狄奥多拉,道:“要剑可以,但这份协议,希望您过目。” 狄奥多拉还想着这月娘提什么苛刻的条件,可打开信看时,却大出乎意料,上面写着: “冥教与契丹大于越密约:从今日即承平元年十月二十四日起,契丹若购升药,只得通过冥教购买,不得选择第二家商户,拟出定价每斤二十五贯铜钱,最后交付款时,可依路况、天气,酌情加减。” 落款上冥教那里写了冥教教主温翘、三才英雄岳宁;而契丹那里则有斡耳朵首领及大于越,只是没有签名。 狄奥多拉心念电转,升药制作程序繁杂,契丹根本不会造,但又是金创圣药,只得从南朝购买。而自己打下了平远砦,南朝应该会对自己封锁升药的贸易。冥教这次的走私协议,无外乎是雪中送炭,而且按照市价,升药每斤三十贯,他却给自己二十五贯,是大大的便宜。也就是说,对面这个不男不女的人,竟然在帮自己! “你这协议当真?”狄奥多拉右手捻着信封,斜眼瞅向月娘。 “只要大于越签了字,立即生效。五十万支雕翎狼牙箭,五天之后送到这里。”月娘又是一笑,道:“大于越,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而且,南朝的贸易封锁,我想很快就会降临到您的头上了。我想再英勇的战士,受了伤,没有升药的话,是很难保持战斗力的哦!” “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需要帮你做什么?”狄奥多拉拿过奶茶,喝了一口,笑道:“别忘了,我还杀过你们的人!” “我们汉人有句话,不打不相识,死的那几个,就当咱们喝顿酒的钱了。” “岳先生倒是大方。”狄奥多拉笑了笑,将信纸塞回信封,道:“咱们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我就请示夷里堇,让他签字。” “静候佳音。对了,日后,敝教就以梅三为信使,与大于越联系。” “梅三?他不是要回家么?”狄奥多拉冷笑一声,道:“这小子果然没有一句实话。” 月娘又是一阵娇笑,连连摆手,“大于越,您这就误会了,他是要回家,照顾他老娘,可是我冥教兄弟,已经替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了。大于越,您有所不知,入咱冥教,都是兄弟,兄弟的妈,就是咱们的妈,正所谓兄弟今生两家姓,但兄弟来生一——个——妈!” 狄奥多拉附和着笑了笑,心里却想,我们杀了你的人,你说当酒钱了,然后到梅三这,又变成了来生一个妈,谁信呢?不过这白纸黑字的约定,应该不会骗自己,因为自己是买家,你升药来了,我不付钱,你也没办法。 两人正商谈着,外面忽传来一声大吼:“操,老子总算逮到你了!” “是白!他到底怎么了?”狄奥多拉说着,一个箭步冲出门外,见白佳玉在大门口,揪着奚军师的衣领,旁边的张长老见白佳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竟不敢劝阻。 奚军师见月娘和狄奥多拉出来,仿佛抓到跟救命稻草,大叫道:“大于越,救我!”他看出狄奥多拉和白佳玉关系不寻常,看似上下级,实则是情侣,所以狄奥多拉开口,应该比月娘管用得多。 “白,你放开他。”果然,狄奥多拉手指一搭上白佳玉手腕,白佳玉就松开了奚军师。可随后他却飞起右脚,正中奚军师下体。 这一脚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奚军师只觉得下体剧痛传来,头脑一片空白,捂着小腹,白眼儿一翻,晕了过去。 “操,你跟老子耍花腔,老子让你彻底长不出来!”说完,白佳玉瞪了晕倒的奚军师一眼,回到了自己房中。 第十章、南朝使者(3) 狄奥多拉正想月娘赔礼道歉,月娘却是一笑,说应该都是误会,踹这一脚也不打紧,我这有药,敷一敷就好了。 狄奥多拉气得七窍生烟,本想大发脾气,可她见白佳玉坐在床上,浑身颤抖,双拳紧握,牛眼睛瞪得溜圆,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也气得不行。她压回了火气,在白佳玉对面坐下,右手压着白佳玉的拳头,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白佳玉感受到狄奥多拉的冰冷,情绪慢慢平定下来,低声道:“我见鬼了,你信么?” “什么?见鬼?”狄奥多拉愈加惊讶,往外面指了指,瞪大了眼睛,低声问道:“那个奚军师,是鬼?” “他奶奶的奚军师,他是王家西!”白佳玉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到这个名字,说到最后,虽然身子跳起,双目血红,但还是拼命了压低声音。 “你的兄弟,王家西?他……他不是死了么?”狄奥多拉忽然停住,以手扶额,想了一阵,道:“不对,不对,以你的性格,如果他真是王家西,你会把天掀开,而绝不会只有这种反应。” “哎呀, 我就知道跟你说不明白!”白佳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站起身来,道:“江湖上的事,你也不懂,我必须得亲自问问。” “没有事情能和我说不明白。”狄奥多拉一把拉住白佳玉,扳过他肩膀,柔声道:“就算我不明白,我可以问你,但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去面对。” “你……你们女人就是事儿多!”白佳玉不得不承认,狄奥多拉一旦软下来,那对自己就是大杀器,他坐回椅上,说道:“我没有把天掀开,就是,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王家西。” 狄奥多拉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不解,问道:“你刚才不还是说,他一定是王家西么?” 白佳玉摆了摆手,说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的容貌,或许不是王家西,但他的魂,却是。” “魂?ghost?这个奚军师的身体,被王家西的鬼魂占据了?”狄奥多拉身子一抖,笑道:“这真是不可思议。” “不不不,我说的魂,是人的动作,举手投足,我跟王家西五六年的兄弟,印象太深了,我今儿跟奚军师一打眼,就感他不对劲,再仔细瞅,那个奚军师,眼神,动作,简直就和王家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佳玉见狄奥多拉还是没明白,继续解释道:“比如说,你换了身衣服,你走路未必会变,同样,这王家西很有可能换了副容貌。” 狄奥多拉听得有些入神,半晌才问道:“换了一副容貌?哦,这怎么可能?哦,我听说你们中原,有一种东西叫人皮面具,但那个东西,带上去面部僵硬,和死人一样,” 白佳玉点了点头,道:“应该说非常大,大的我都不敢认了,以前他白白胖胖,跟个员外似得,现在又黑又瘦,而且眉毛以前稀稀拉拉的,现在浓了不少,颧骨也高了一些,可我相信,他就是王家西,一点没错。” 狄奥多拉深吸了口气,问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上你的忙,证明他的身份?” 白佳玉笑了笑,说道:“其实证明起来也简单。这王家西的‘那话儿’,和别人不大一样。”说完,他朝自己下体指了指。 狄奥多拉听他骤开黄腔,苍白的脸颊竟有些暗红,在他胳膊上一掐,低声道:“没正经!”可马上,她碧蓝的眼睛一转,轻轻踢了踢白佳玉的腿,探头过去,捻起白发,擦了擦白佳玉颈项,低声问道:“怎么不一样法?” 白佳玉强忍住笑,说道:“是这样,这得从我第一次见到王家西说起了。他当时就是一小地痞流氓,有一天晚上,正好我值夜,然后路过路边王寡妇家,亮着灯,里面还在呜呜呜的叫,我心想不对啊,王寡妇家没男人啊,不应该有声啊?” 狄奥多拉掩嘴偷笑,心说没有男人,也可以有声,但实在不好意思插嘴,也根本说不出口,就听白佳玉继续说下去。 “结果我捅开窗纸一看,好家伙,王寡妇被堵着嘴,双手反绑着,双脚绑在两个床腿上,一赤条条的男子,就在她身上动。我想抓个活的,就没出声,沿着墙翻进去,推开门,咣当一脚就踹在那男的屁股上了。那男的嗷一声,捂着那话儿,在地上来回打滚,我把他手拿开一看,嗬,肿的跟紫茄子似得,是我这一脚踹的太狠了,他那话直接在里面儿折了。从此之后吧,他那就再也起不来了。” 狄奥多拉边听边笑,到最后笑得喘不过气来,握着白佳玉的手,道:“可是……可是……你刚才又踢了他那里……哈哈哈哈……” 白佳玉道:“我这也是一计,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以探视为理由,看看他的伤势。你说人容貌可以变,不至于那里也变了吧!” “这的确是个办法。我和月娘谈的还行,就说你今天吃错药了,应该能让你进去。”说完,拉过白佳玉,来到了冥教房间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条缝,月娘探头出来,撒么一圈,看到狄奥多拉,手中方巾一抖,尖叫道:“诶呦,怎么还有女的,丢死人了!大于越,你不能看,羞死了!” 狄奥多拉只感觉冲鼻的香,往后退了两步,解释道:“是在对不住,白兄弟有点疯病,这不,刚才就犯了,现在好了,我就带他过来,赔礼道歉。” 白佳玉也连连称是,但眼睛却顺着门缝往屋里瞟,希望能看到那奚军师伤成啥样。 月娘看到白佳玉的神情,明白了大半,连连向外推他,一边推,一边叫道:“看什么啊,都肿成茄子了!我说你也真没轻没重,这还好点,你说万一你把蛋踢爆了咋整?” 这月娘看着像个娘们,手上力气倒不小,白佳玉想往前挤,一步都动不了,就只能悻悻的退回来了。 白佳玉没探听到结果,很是失落,眉头紧皱,神情凝重,自语道:“如果这人真是王家西,那死的那个,是谁?” 狄奥多拉旁边听得清楚,心中一凛,这当口如果白佳玉真的被这事纠缠上,麻烦就大了,拉住他手,道:“你听月娘说,都肿起来了,我想啊,应该不会是你兄弟。” 也不知道是狄奥多拉随口的宽慰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别的,白佳玉眉头展开,坐了下来,问道:“你们都谈什么了?孟邈什么时候送回去?冥教他们坑蒙拐骗,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要小心些。” “你说的不错,这个月娘,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她把月娘跟自己谈判所有事情大概说了下,末了道:“这个人,似乎只关心着自己冥教的利益,别的对他根本无所谓。只是希望明天孟邈能平安的出来,这样,冥教也找不到违约的理由。” 白佳玉笑了笑,说道:“我忽然想问一下。你放孟邈出来,是想换那些药呢,还是真的想放他走?” 狄奥多拉“哦”了一声,道:“你这问题问得漂亮,可是我想说,为什么我要两者选一呢?”她手臂勾住白佳玉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得到药品和弓箭,是为了契丹,放他走,是为了我自己的理想。” 白佳玉被她口中呵出的凉气弄得一个激灵,但也为她的回答感到惊奇,将她的手拿下来,问道:“为了你自己的理想?这怎么说?” 狄奥多拉碧蓝的眼睛盯着白佳玉,正色道:“我的理想,就是希望战争尽量少波及无辜。南朝的大臣们,为了自己的军功,希望拓土开疆,而真正受到伤害的,绝不是上面发号施令的皇上,而是孟邈这样的年轻人,还有他们的亲人。惩办想发动战争的官员,让这些孩子少受些伤害,难道不对么?” “你真是个好人,狄奥多拉。” 第十章、南朝使者(4) 平远砦的校场上,西北风呼啸,伊丽琪平视着前面的箭靶,左手握紧弓柄,右手食中两指扣住羽箭,呵出的热气在她眉毛和睫毛上结成了冰珠,她都浑然不觉。 “嗡”一声弓弦响动,“咄”的一声,弓箭插中了靶心红圈的边缘。 “狗日的西风!”伊丽琪低声骂了一句,其实在这种吹脸都生疼的西风下,百步之距,箭矢能碰到靶身,已经是撞了大运了,像这种能刮到红边,几乎就是技惊天人了。 她在契丹部落中,除了狄奥多拉和白佳玉,就再没有能说话的人了,狄奥多拉和白佳玉一走,莫名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唯有手中的弓箭,于张弛之时,代她倾诉着心声。 “不可思议。”她身后传来一个少年声音,稚嫩而友善。 伊丽琪听出是萧昙观,忙转身行礼,问道:“夷里堇,您过奖了。这一箭并没有达到我的要求。哦对了,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昙观咧嘴一笑,挠了挠头,说道:“我……我只是想请姑娘帮个忙。”他神情闪烁,有些踌躇,甚至很是客气。 伊丽琪被萧昙观的客气弄得很不自在,正色道:“您是夷里堇,我能做到的,一定去帮你。” “呃,是这样,我想去见见那个孟邈。你能不能……” “哦?您是让我保护您?”伊丽琪把长弓插回后背,道:“我现在负责您的安全,这是我应尽的职责。那个孟邈是中原高手,您一定要小心。” 萧昙观连连摆手,“呃,不,不是,我是想跟他说说话,听说姑娘和他那个师妹白郎中很熟,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 伊丽琪点了点头,答道:“这个当然可以。”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夷里堇,我能否问一个问题?” 萧昙观微微一笑,表示同意。 “他是您的囚犯,你想见就见,怎么要我帮忙?” 萧昙观摇了摇头,说道:“可我不想把他当做囚犯,他烧我们的帐子,也未必是出自于本心。” “你真是个好人,夷里堇。”伊丽琪笑了笑,道:“夷里堇,您的身份,以后找我做事,就不要太客气了。虽然我们过往有过不愉快,但我想如果当是铁镜部族的族长是您的话,一定不会那样做。” 萧昙观叹了口气,道:“能得到你的称赞,我很荣幸。”当年铁镜部族曾经将伊丽琪的塔塔尔部灭族,伊丽琪前几天更是要杀了他,这份怨仇能够化解,他从心中感觉很高兴。 伊丽琪叫开了孟邈帐子的门,开门的是白蕴冰,她这几天在聚落中见过这位契丹最高执政官,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自己这里。她向萧昙观微福行礼,道:“夷里堇有什么事情,派人叫我们去就行了,怎么亲自过来了?” 萧昙观微微一笑,道:“我要叫你,我就是夷里堇,可现在我来找你们,就是你们的朋友。”说着他把手伸向躺在床上的孟邈,道:“你说呢,孟将军。” “朋友?”孟邈露出一抹苦笑,道:“您是契丹的夷里堇,我是大宋的将军,我们能做朋友么?” 萧昙观点了点头,依旧面带笑容,缓缓地道:“当然,不止我们能做朋友,就连宋和契丹,也可以做朋友。” “哦?”孟邈剑眉扬起,冷冷地道:“我们的仇恨,已经将近一百年了,如何做的了朋友?” “仇恨?你看到了仇恨?”萧昙观转向白蕴冰,道:“白姑娘,我们的百姓,对您有仇恨么?可否为难了你?” 白蕴冰默然,这三天在契丹行医,发现契丹人并不像平日里长辈们讲的那样,凶狠残忍,的确,他们没有文化,甚至有些人连病情都说不清,但自己治疗每个人后,他们都会给自己食物,虽然不多,却足以感受到他们的淳朴。而那个水萨满萧塔里安,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不了几天,更是如饥似渴的讨教医术,希望多学一些东西,日后能够治疗更多的族人。他们对自己有感激,有崇敬,唯一没有的,就是仇恨。 孟邈见到白蕴冰神情,也知晓了大概,如果说狄奥多拉、萧昙观这些契丹高官对自己客气、甚至礼遇有加,是有所图谋的话,那这数万名的契丹百姓对师妹的尊敬,又有什么图谋呢?想到这,他板着的脸也放松了几分。 萧昙观又道:“孟将军,您应该知道,北方天气变冷,让契丹的生存变得非常困难,如果贵国能够平价销售粮食及盐、茶,并保证粮食质量的话,契丹绝不会做出与大宋为敌之事。而与之相反,一个为生存而战的国家,将无往而不利。” 孟邈听到粮食质量四字,脸色微变,似乎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孟邈微小的神色变化,没能逃过萧昙观的眼睛,他继续说道:“听说南朝是礼仪之邦,讲求仁、义、礼、智、信,所谓信者,于商人,即平价买卖,童叟无欺,更不得居货屯奇,牟取暴利。如今契丹饿殍遍野,而您的平远砦中,却囤积着一千万斤的粮食,作为儒门弟子,讲求克己复礼,对这种恶行,真的不说些什么吗?” 契丹少年夷里堇的学识,让孟邈有些惊奇,他犹豫了一阵,说道:“夷里堇,我在南朝,只是一名六品的将军。您也知道,南朝军制,武人不得过问政事,若夷里堇执意要问,我所回答的,只有‘一片冰心在玉壶’七个字。” 萧昙观点了点头,道:“将军,我或许明白了。不过我今晚来,还有一件不幸的事情要告诉将军。关于将军罪行的处置,斡耳朵内部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关于您的生与死,将由所有契丹百姓来公决。” 白蕴冰一听这个,大惊失色,拉住萧昙观的手臂,道:“夷里堇,您这话什么意思?三哥到底能不能活着回去?” 萧昙观摇了摇头,道:“这要看百姓的意思,于我自己,真的想让孟将军回去。” 白蕴冰急的连连顿足,大声道:“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您是契丹的皇帝,怎能把我三哥的命交给百姓?” 伊丽琪忙把白蕴冰拉过来,柔声道:“白姑娘,你冷静一下,夷里堇和我,会在现场保护孟将军安全的!” 孟邈却摆了摆手,说道:“小妹, 算了,生死由命。夷里堇也是尽力了。” “如果明日,长生天的子民眷顾于您,还请将军回去告诉贵国皇帝,契丹无意与南朝为敌。”说完,萧昙观带着伊丽琪,出了门去。 萧昙观走后,孟邈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轻抚着上面的“洛”字,望着帐顶,一首少年时期曾经学过的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自己今后永远不再沉迷于男儿的横行,也不在乎天子赐予的颜色,因为爱人的心灵,才是他永恒的疆场。 第二日巳时,就是萧昙观和斡耳朵成员约定的公决时间。公决这种事情,几乎十年遇不到一次,百姓们都想看个新鲜,也不嫌西北风凛冽,纷纷从家里出来,挤满了偌大的平原砦校场。站在后面的人,甚至搭了梯子,脖子抻得老长,往前观看。 “哐当”一声锣响,四面分别印有“风”“水”“火”“土”从西北斡耳朵营帐打出,后面两队卫兵分持大盾,相隔约有六尺,在斡耳朵与点将台的之间形成一条屏障。 四十名萨满脸上涂满油彩,上身赤膊,来到了点将台前,一边跳舞,一边喊道: “宝……在……在……在……”(注:夷里堇……出来了) 此歌一出,喧闹的人群霎时间几近无声,头拼命低垂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小步向后退却。 随着萨满的吟唱,夷里堇萧昙观着一身貂皮长袍,腰带一柄金鞘的短刀,快速走上了点将台。伊丽琪则身着狐裘大衣,身背弓箭,紧跟他在身后。 萧昙观拿过一根松明火把,扔进将台中央的火盆中,“砰”的一声炸响,一道火柱冲天而起。 “有……有……有……有……”(注:【斡耳朵成员】走,走,走,走) 萧迪烈、穆楚克、萧图古、萧塔里安、萧撒不宛等十余名斡耳朵成员纷纷走上将台,点燃了四角象征“风、水、火、土”的四个火盆。 “呦……当……姆……臂……”(注:【契丹】兴盛) “呦……当……姆……臂……”台下百姓尽皆双手高举,仰望天空,齐声歌唱。 萧昙观向台下一挥手,百姓再次重归寂静。他大声道:“今日烦请大家出来,所为者,即是关于宋将孟邈之处置!” “夷里堇!”火萨满耶律余离演站出来,大声道:“敢问夷里堇,罪犯孟邈,现在何处?为何不上台受审?” 萧撒不宛也站到了余离演身边,责问道:“是啊,夷里堇,连犯人都不到场,我们还在这里公决什么?” 第十章、南朝使者(5) “你们两个,怎么跟夷里堇说话呢?”伊丽琪来到萧昙观身边,手按刀柄,厉声斥责。 “你个蒙古女人,懂什么?公决大会上,斡耳朵成员皆可提出疑问,而不受到夷里堇的斥责!”风萨满萧图古也站了出来,向台下大声道:“孟邈身为宋将,烧了我们的家园,该杀不该杀先放一边,但出来受审,面对大家,总是应该的吧!大家说,是不是!” 契丹人恩怨分明,说白了,就是十分记仇,萧图古这么一煽动,大家又想起了自己家园被焚毁的惨象,齐声喊道:“出来!出来!出来!” 萧昙观见台下百姓的架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些淳朴而无知的百姓心底的仇恨一旦被翻起,他们满腔热血真的可以毁天灭地。可如果不把孟邈拉出来,自己夷里堇的位置,也保不住。他叹了口气,朝伊丽琪挥了挥手,让她去孟邈的房间,把孟邈带出来,这才对大家道:“大家不要乱,一切是非,皆有公论!” 伊丽琪明白萧昙观的意思,带着十名强壮的卫兵,举着大盾,来到了孟邈屋前。她连敲了三次门,都没有人应声,她再往里推时,门却纹丝不动。她感觉不对,这门里面没有门闩,怎么还推不动?她后退两步,一脚将门踹开,听得里面砰砰连声,再看时,刚才却是桌椅堵住了大门。 伊丽琪进了门,见孟邈在床上,正襟危坐,白蕴冰双臂伸开,挡在他身前,身子颤抖,咬牙切齿,盯着伊丽琪,仿佛一只雏鸟,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伊丽琪走上前去,拿过手枷,躬身行礼,道:“孟将军,契丹百姓有请。” “你……你要干什么?他得病了,不能出去!”白蕴冰大声嘶吼,双手不停地向外推伊丽琪。 伊丽琪见白蕴冰披头散发,双目红肿,血丝满布,哪还有半点大小姐的样子?她心中怜惜,却只能安慰道:“白姑娘,你放心,我和夷里堇,一定会保护孟将军安全。” “不,不!你信么?你听外面百姓的呼喊,如果三哥出去了,他会被撕成碎片的!” “小妹,你让开吧。”孟邈下了床,缓缓地道:“一个人总得面对自己的错误。” “这不是你的错误!这是宋和契丹百年的恩怨!你只是一个将军,在尽你的职责!”白蕴冰连连跳脚,指着外面,大声道:“是他们,他们做了错事,却让你来承担,我要见皇帝,我要见丞相……” “小妹!”孟邈厉声呵斥:“你是大宋的官员,应该知道哪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他叹了口气,把怀中玉佩交到白蕴冰手里,道:“你一定能活着回去,把这个带给你苏师姐,并且告诉她,如果我死了,别为我报仇,这样只能让更多的人痛苦。” 白蕴冰接过玉佩,已是满脸泪水,拽住孟庙的衣袖,道:“三哥,你真的不能和她走!”她又拉住伊丽琪,哀求道:“伊丽琪,你个好人,也是我唯一的外族朋友,你一定要保护三哥,一定要……” “伊丽琪姑娘,带我走吧。”孟邈一拂衣袖,将手伸到枷锁里,昂然走出大帐。 “看,孟邈出来了,孟邈出来了!” “杀了他,杀了他!”一些年轻后生奋袖出臂,就要冲上前夺人。 “保护!”伊丽琪一声令下,十名士兵架起大盾,将两人围在中间,向将台走去。这十人都是伊丽琪遴选出来的铁镜部族精锐,虎目顾盼之下,自有一股威势,再加上这些人是夷里堇的卫队,冲在前面那几名激进后生,还是停住了脚步,只是拿起雪团石块,向这面砸来,但这都可以被大盾挡下来。 “杀了他!” “千刀万剐!” “点天灯!” 孟邈站上了将台,内心却无比唏嘘,十天前,他就是在这里点将,带着两千骑兵,趾高气扬的出征。然而今日来到台上,却是被契丹百姓审判。 下面百姓依旧呼喊不绝,萧昙观连连挥手,才让下面安静下来。他转头看向萧图古,问道:“风萨满,您认为孟邈该杀,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孟邈烧了我们的帐篷,对么?” “不错!就是此原因!”萧图古仰头望天,白须飘扬。 萧昙观点了点头,又问孟邈:“孟将军,你烧掉我们的帐子,是出于你的本心么?”他说完,又低声道:“孟将军,你的回答,将关系着你的生死。” 孟邈点了点头,答道:“当时是出自本心。” 此言一出,下面更是一片大哗。 “夷里堇,急速处决!”“杀了他!” 伴随着怒吼,石块雪团也纷纷往台上丢掷,连萧昙观都被雪团砸中了脑袋。 “安静!!”伊丽琪一声怒喝,抽出鬼哭镝,拉满弓弦,射向天空。 凄厉的鸣镝让众人打了个寒颤,也再次让现场平静。萧昙观擦了擦额头上的雪花,又问道:“孟将军,那你现在,还会选择去烧帐篷么?” “我想我不会了。”孟邈叹了口气,道:“不论宋和契丹间有何恩怨,但对于双方百姓,却是无辜的。” “他说这些鬼话,完全不能相信!”萧撒不宛走到台前,挥舞着手臂,大声道:“汉人狡诈,大家不是不知道,咱们好好想想,他们卖给我们的粮食,一斤里面,有四两是沙子,他们故意抬高粮价, 换取我们的战马,他们就想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如果不顺从,他们就会杀光我们!我们跟汉人,势不两立!为了契丹!” “势不两立,为了契丹!”雷神部族和铁镜部族的百姓都曾被汉人欺压,只不过铁镜部族领略了汉人的刀剑,而雷神部族领略的是汉人的权谋,这种仇恨难以消弭,却又容易被翻起,从而造成了整个契丹对汉人的仇恨。 萧昙观被萧撒不宛气的七窍生烟,这个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但打小脑子一根筋,看东西就看眼前,只知道打打打,从来不懂谋略。 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又说道:“百姓们,不是所有汉人都是坏人,你们看白姑娘,她坏么?看看那些工匠,他们坏么?我敢说,十之八九的汉人,都和白姑娘一样,是好人!至于孟邈将军,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向我们卖过粮食!” “所谓汉人是坏人,只能说,有极少汉人是坏人,它们是那些劣质粮食卖给我们的人,是那些居货屯奇,见死不救的人,还有,那些南朝朝廷上的人!他们为了自己的战功,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挑动两个国家间的仇恨。这些人,不止是契丹人的敌人,还是汉人的敌人!” “点将台上,有两个木桶。左面的木桶,代表生,有面的木桶,代表死!你们手中的木签,代表你的想法,你们自己选择吧。” 契丹百姓在木桶前排了长队,等待投签。他们听了萧昙观的话,也有些明白了,回想这几天的事情,白姑娘帮自己看病,真的不坏,汉人工匠们绞尽脑汁给自己起名字,也算是认真负责。他们似乎和自己之前看到的汉人,完全不一样。难道汉人,真的都想白姑娘这样?那个烧了自己房子的孟邈,真的悔过了么? 百姓的反应同样让身后的萧图古等人感到不安,萧图古抻着脖子,盯着台下的木桶,他发现两个桶里的木签数量,没有太大的区别,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白蕴冰站在门口,看着校场上的人流,希望自己这几天的努力,能让他们往“生”的桶里,多投一个木签。 萧昙观看着桶里的木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发现自己的判断还是对的,契丹人恩怨分明,他们记得每一分对自己的好,同样记得每一分对自己的伤害,但只要不去煽动仇恨,他们就会做出符合良心的选择。 萧图古和萧撒不宛对望了一眼,萧撒不宛点了点头,以手撮唇,一声尖利的呼哨,直冲云霄。 “你干什么?”伊丽琪霎时警觉,抽出羽箭,搭上弓弦,对准了萧撒不宛。 可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原本寂静的长龙听到这声哨子,登时炸了营,无数石块砸向将台,伊丽琪忙把萧昙观挡在身后,随后她前额一阵剧痛,鲜血糊了双眼,确实被石头砸了个正着。 “夷里堇处事不公,杀人偿命!” “夷里堇处事不公,杀人偿命!” “绝不能让汉人活着回去!” “冤有头,债有主,杀了他!” 不少年轻后生口中呼喊着,向将台冲去。 “伊丽琪,别管我,保护孟邈!这是个阴谋!”萧昙观发现事态不对,一把推开伊丽琪,正要把孟邈拉过来,却被萧撒不宛挡住了。 “你干什么?你要扰乱公决现场么?”萧昙观双手按在萧撒不宛肩膀上,要把他推开,可萧撒不宛却纹丝不动。 “夷里堇处事不公,莫怪我等不讲情面!”萧撒不宛左肩向前一撞,这一撞好不凌厉,萧昙观登时就被顶飞,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 “卫队,挡住这些人,保护夷里堇!”伊丽琪再向天上射了根鬼哭镝,抽出腰中弯刀,吼道:“再敢往前一步,就是死!” “伊丽琪,别杀人!”萧昙观摇了摇头,契丹男子太少了,如果在内讧,自相残杀,就没有能打仗的人了。再说,这些人一定受人蛊惑,失了本性。 可这些后生如同疯了一般,将卫队的大盾硬生生撞开个口子,涌了上来。台阶前的木桶由于挡了他们的路,也被他们随脚踢开,木签散落一地。 孟邈见到乱象,心里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恐惧和绝望,本想转头逃跑,却看到了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这张脸他记得清楚,当日在大野泽,就是这个后生,带着八百步兵,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你必须为你犯下的罪过赎罪!”萧撒不宛大吼一声,一把将孟邈推向后面愤怒的百姓。 “不要!”萧昙观忽然发现,这些冲上台的后生手里寒光闪动,竟然都拿着匕首!他一拍台面,站了起来,向萧撒不宛扑去。 “弟弟!”萧文殊奴一把将萧昙观拉住,大声道:“你打不过他!” “可他们……他们……都疯了……”萧昙观望着一地鲜血, 这些后生如同疯了一般,匕首如雨点般向孟邈攒刺。 孟邈双眼已被鲜血模糊,在一片血雾中,他似乎听到了妻子临别时的话语: 这次打完,我就让爹爹在朝中谋个闲官给你,走那么老远,又挣不了几个钱…… 第十章、南朝使者(6) 萧撒不宛见台上的孟邈早已不动,哈哈大笑,拿过一柄匕首,插入孟邈后颈,左右一旋,就将孟邈头颅割下。他右手提着人头,向台下吼道:“孟邈烧我家园,实乃我契丹奇耻大辱,来人,架起一口大锅,按照祖宗之法,煮了他的肉,上敬长生天,下敬兄弟们的亡魂!” 白蕴冰听到了这话,眼前一黑,咚的一声,晕倒在了屋外。 萧撒不宛轻蔑地看了萧昙观一眼,道:“夷里堇,你要还是个契丹人,就把这人头送给南朝,并且告诉他们,不管是谁,就算是他们的皇帝,欺负了我们契丹人,也一样的下场!” 萧昙观看着底下的人头,又看到得意地萧撒不宛,一肚子的话,真不知道怎么说。。他又看向诸位斡耳朵成员,除了萧迪烈稳坐钓鱼台,萧塔里安面露不忍之外,其余都欢呼雀跃,耶律余离演甚至把地上木桶里的木签,扔到了将台的火盆之中,看他的架势,是要用这火熬汤了。 他叹了口气,将地上孟邈的头颅捡起。天气太冷,没到半个字儿,颈下的热血就已冻凝,孟邈的眼睛还瞪着,也着实吓了他一跳。他将孟邈的眼睛闭上,交给萧文殊奴,道:“哥,把人头装好了,赶紧去找大于越,让她回来主持局面。” 伊丽琪看着旁边少年,他清秀消瘦的脸上写满了落寞、颓唐和失望,这表情在铁镜部族被追杀的仅剩二百人时没有过,在他父亲萧斡里剌英勇就义时也没有过,今日之事,对他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低声道:“夷里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您也别伤心了,我们先回吧。” 萧昙观摇了摇头,道:“我所伤心的,不是我的手下背叛了我,我伤心的,是他们可以随意打碎公决的木桶,我伤心的,是失去了一个国家的信誉。”他解下腰间金刀,叫给伊丽琪,道:“带着它,去看看白姑娘,我没有脸见她,契丹没有脸见她了。之后和我哥一起,把她安全的送到大于越那里。” 伊丽琪把晕厥的白蕴冰抱回房里,本想把她唤醒,但心想如果白蕴冰醒了,得知事实,情绪定会不稳。她探了探白蕴冰鼻息,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放心的把她抱上车。她告诉萧文殊奴,让他以最快速度去找狄奥多拉,之后在那里等自己就行。 马车颠簸,没过多久,白蕴冰悠悠醒转,她一看周遭场景,惊道:“你……你要带我去哪里?三哥呢?你们把他怎样了?” “白姑娘,你醒了。”伊丽琪停下马车,拉开车帘。 “你……你要干什么?”白蕴冰忽然发现了马车长椅上的金刀,一把拿过,横在胸前,颤抖的左手紧握刀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孟邈的死,以及那些疯狂的契丹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把她三天以来积累的好感尽数耗光,更增加了她对异族的恐惧。 “白姑娘,你别害怕,我在送你回去。”伊丽琪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这柄金刀,是夷里堇送给你的。他说今天的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无颜见你,因为他没有守住承诺。但是,他感谢您这几天,对契丹百姓的帮助,如果你愿意,友谊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白蕴冰一边听,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泪水搭在刀鞘的宝石上,溅成数瓣,仿佛打碎了的美玉。萧昙观说的没错,最该被千刀万剐的的,是汉人和契丹中间,为了一己私利,妄图挑起战争,挑起仇恨的人,是他们让孟邈家庭不得团圆,更让大多数汉人和契丹人失去生命和家庭。 她擦了擦眼泪,从包裹中拿出两本薄书,道:“这两本书,一本叫《伤寒论》,一本叫《金匮要略》,请你转交给水萨满萧塔里安,这会帮助他救治很多病人。” 伊丽琪怔住了,她想过一万种白蕴冰的反应,却没有想到过这种,以至于她都忘了伸手去接。 白蕴冰知道伊丽琪心中所想,正色道:“夷里堇说,友谊的大门,永远为我敞开,我想告诉他,宋人友谊的大门,也永远为契丹人敞开。如果今日我还拘泥于孟师兄的仇恨,那孟师兄的血,还有我们的眼泪,就白流了。” 伊丽琪红着眼圈,将书贴身珍藏,马鞭在空中一挥,“劈啪——”一声脆响,马车再次向南疾驰而去。 白蕴冰坐在车内,拿出孟邈交给自己的玉佩,嚎啕大哭。 赶车的伊丽琪一声悲啸,引吭高歌,苍凉的歌声飞越了长城,传遍了天涯: 半城烟沙 随风而下, 手中还有 一缕牵挂, 只盼归田卸甲 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半城烟沙 血泪落下, 残骑裂甲 铺红天涯, 转世燕还故榻 为你衔来二月的花。 第十一章、改弦更张(1) “大于越,大于越!”萧文殊奴黄昏时分,终于抵达了拉拉屯,他问明了狄奥多拉所在的方位,抱着盛有孟邈头颅的盒子,拼命的敲着门。 狄奥多拉将门打开,见只有萧文殊奴一个人,神色慌张,皱眉道:“孟邈呢,怎么,他被投死了?快带我回去!” “不,大于越,你看看这个……”萧文殊奴把木匣递给狄奥多拉,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狄奥多拉一掀开盖子,倒吸一口凉气,当时就呆在了原地,白佳玉在旁边看得清楚,问道:“操,你咋给人家砍了?不是说公决之后,第二天才能行刑么?” “大于越,有人扰乱了公决现场,连夷里堇都无法制止……” “诶呦,这大晚上的,就听的咣咣敲门,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几人正说着,月娘一步一扭,来到狄奥多拉身旁,道:“大于越,是说孟邈那小子,回来了?” 狄奥多拉一见月娘,头一下八个大,总不能直成实情,支吾说道:“呃……这……事情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啊?吞吞吐吐的,不符合您性格啊!要出意外,咱俩一起过去,我加五百两黄金!”月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打开盒子,等往里面一看,啊的一声尖叫,连退好几步,拍着胸口,嗔道:“诶呀妈呀,干啥呐,整这玩意,血赤糊拉的,吓死个人……” 他见狄奥多拉、白佳玉、萧文殊奴三人神色尴尬,忽然明白了什么,指着狄奥多拉,颤声道:“你是说,孟邈回来了,可是只回来了一部分,对么?” “这……的确很不幸……我也没有想到……”纵然狄奥多拉聪慧多智,但这时候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谁知道这些人会公然冲撞夷里堇,又会毁掉整个公决大会?这群人不就是要公决么?毁了他做什么? “我他妈也没有想到!”月娘气得连连跳脚,尖叫道:“你他妈的是要把另一部分明天给我,然后让我把这两部分缝在一起,带回去么?” 萧文殊奴见狄奥多拉不说话,心想有来言有去语,自己这面不能落了势,接口道:“其实吧,那部分明天带不回来了,就剩这一部分了。” “啥?带不回来了?那去哪了?”月娘声音愈加尖利,她实在搞不懂这群野蛮人,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萧文殊奴挠了挠头,答道:“被那群乱贼给炖了……” “啥?给炖了?诶呀妈呀,诶呀妈呀……”月娘捂着脑袋,来回踱步,浑身颤抖,过了好一阵,才大声道:“我说你们不嫌塞牙啊!” “不是,我没吃,就是……他们吃……那啥……我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萧文殊奴还怕月娘不信,指着外面的马,道:“姑娘,不信你看那马,都是汗……” 狄奥多拉现在掐死萧文殊奴的心都有,白佳玉也拍了拍萧文殊奴肩膀,道:“我说兄弟,你怎么着爱说话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唉!行了,咱们先到屋里说!”月娘见奚张两人也闻声出来,忙把他俩往回推,一边推,一边念叨:“进屋说,进屋说,外面人多口杂的,别再惹出篓子!” 进了月娘的屋,众人分宾主做好,萧文殊奴大概把情况说完,最后加了一句:“这件事真挺意外的,谁能想到,他们敢冲撞夷里堇啊!” 月娘手指轻敲着桌子,脸上阴晴不定,整件事情听起来不可思议,如果要是狄奥多拉或这白佳玉,甚至梅三和自己说,都不会相信是真的,可经这个傻了吧唧的萧文殊奴口中说出来,就确信无疑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是这个意思。 但自己如果真的只带个人头回去,一定大大折了自己面子,可古话说得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身为冥教的三才英雄,就必须有能力把一步臭棋盘活成妙招。 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是意外,那就算了,天有不测风云么!人头我拿走,升药给你们。另外的五十万支箭,同样照单付讫。” 此言一出,别说萧文殊奴,就连狄奥多拉,都大为惊奇,心想我们撕了票,你不但不生气,还一样履行了约定,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人啊!但话又说回来,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狄奥多拉有一万个心思弄明白月娘的想法,但此时自己后院着火,只能先把这件事放放,毕竟药和箭都拿了过来,再加上自己和冥教的密约,目前可谓稳赚不赔。 想到这,她起身向月娘告辞,并让萧文殊奴留在这里,等待羽箭,自己带着白佳玉,一路向北疾驰。 一路之上,狄奥多拉渐渐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孟邈的放与杀,其实只是一个表象,里面的本质,则是契丹族对汉族的态度。而契丹上下,就这个问题,似乎也分成了两股力量。主张放了孟邈的,实际上是同意和汉族共存的,而杀了孟邈的,则是不与汉族共存的。 就是这些不与汉族共存的人,大部分被都是雷神部族的萨满。现在的部落联盟,雷神部族的部众占了八成以上,所以说他们势力很大,甚至到可以无视夷里堇权威的地步。这件事情如果严肃处理,得罪大部分雷神部族百姓不说,伤了自己元气,才是最值得估顾忌的。可如果不处理,夷里堇岂不就是名存实亡的一个傀儡?最重要的,任由这些雷神部族人胡乱做事,刚刚有了起色的契丹,岂不又要回到原点? 这件事情,足以成为她担任大于越以来,最棘手的一件事情,要比当初铁镜部族穷途末路的时候,棘手一万倍。 当她和白佳玉于深夜出现在平远砦外时,守夜的士兵都吓了一大跳。狄奥多拉告诉这名士兵,如果今晚敢泄露半点自己已经回来的事情,明日斩立决。之后她和白佳玉直接前往夷里堇大帐。 萧昙观正准备吹灯睡觉,忽然见到狄奥多拉出现,兴奋莫名,刚要叫喊,狄奥多拉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没人知道我回来,灭灯,坐下说。” 萧昙观搬好了椅子,将灯吹灭,低声道:“大于越,今天的事情……是一场阴谋!他们早就布置好了人手,伺机破坏会场!”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文殊奴跟我说了。可是夷里堇,所有雷神部族的斡耳朵成员,都像萧撒不宛一样的反应么?” 萧昙观想了想,答道:“并不全是。和白姑娘学过医术的萧塔里安,就很不高兴,对了,萧迪烈大祭司,从始至终,都板着脸,没有说话。” “这老狐狸。”狄奥多拉暗骂了一句,站起身来,对萧昙观道:“夷里堇,咱们过去找他。” “可如果他不支持我们怎么办?”萧昙观很是犹豫。 “那就是上天要灭亡我们。”狄奥多拉站起身来,拉过萧昙观的手腕,道:“夷里堇,为了契丹,今天我们必须得去。” 萧迪烈的帐篷离萧昙观不过五十步,三人赶到的时候,萧迪烈的帐子还亮着灯,在外面依稀可以看到,萧迪烈倚坐在床上,似乎在看着书。萧昙观本想掀开张子,第一个进去,狄奥多拉却伸臂将他拉住,自己当先走了进去。 萧迪烈听到门口动静,斜眼一瞥,看到是狄奥多拉和萧昙观,忙扔下手中书本,翻身从床上下来,道:“夷里堇,大于越,白将军,三位好。” 萧昙观点头回礼,道:“宗正大人,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萧迪烈呵呵一笑,答道:“多谢夷里堇关心,哎呀,人老了,睡不着。” 狄奥多拉见萧迪烈的样子,就知道他很有可能知道自己今晚会到,不禁佩服这位长者的智慧,也让她对今天的谈话增加了一些信心。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书,问道:“不知宗正大人,再看什么书啊?” 萧迪烈摆了摆手,道:“哎,年老了,睡不着,看一本叫《韩非子》的故事书。本打算看一阵,就睡觉,哪成想,故事很不错,看了半个时辰,越来越精神了。”他见狄奥多拉三种人还站着,忙去搬椅子,自嘲道:“夷里堇,大于越,白将军,你们三个来我这,我这是蓬荜生辉啊,都坐,都坐。” 第十一章、改弦更张(2) 几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萧迪烈道:“大于越来了,我这年纪大了,有些军国大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您看这孟邈也杀了,跟南朝的仇,也结了,要是南朝发兵打咱,咱现在人丁稀少,你说应该咋办啊?” 狄奥多拉暗骂这萧迪烈狡猾,明明今天是自己问他,结果他这么一说,倒成他考自己了。好在这件事她早就想过,微微一笑,答道:“关于宋廷的报复,我是这样想的,首先,现在正值寒冬,汉军不耐寒冷,不可能大规模出现在漠北,而就算南朝从现在开始备战,光调集士兵,备足粮草,也需要半年时间;而我们的士兵,吃苦耐寒,完全可以利用这半年,扭转优劣。” 她又从桌上拿过四个碗,分别摆在东,东北,正北,和西北,之后指着正东的茶碗,道:“这就是我们所在的平远,东北的安远,正北的宁远,西北,也就是云州城正北二百里,靖远。据梅三说,这四个砦子,里面有大量的粮食,我们必须在这半年内,击破这四个砦子,抢到里面的粮食。” “宋人靠粮食,就可以奴役大部分契丹部族,而如果我们有了粮食,他们就会迎来解放。之后我们向蒙古、女真散播消息,将他们也笼入到军队中,再打开同西夏的商路,若是宋军来犯,则发扬我军骑兵优势,让他在大漠有去无回。” 萧迪烈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等狄奥多拉说完,眼睛忽然睁开,缓缓说道:“夷里堇,如果我是你,昨天我一定会下令格毙领头者。” “啊?”萧昙观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萧迪烈会是这样的回答。他定了定神,道:“可是我们契丹人丁不多,要是再杀一批人,恐怕会愈加捉襟见肘。” 萧迪烈笑了笑,道:“夷里堇,我刚才看《韩非子》,正好看到一句话,‘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有些人,拿着你惜才的心理,仗着和你玩到大的情谊,才会斗胆做出危害契丹的事情。” 狄奥多拉见萧昙观还是面露不忍之色,叹了口气,道:“我也听过汉人一句话,好像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是夷里堇,契丹国运所在,一定要想好。” 萧迪烈听到‘当断不断’,拊掌大笑,道:“诶,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八个字,也出于《韩非子》啊,看来大于越,咱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差点忘了!”狄奥多拉从怀中拿出拿出月娘的信,交给萧昙观和萧迪烈,道:“夷里堇,宗正大人,你们看看。” 萧迪烈看完,眉头紧锁,手抚白须,沉吟道:“这……这冥教帮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昙观也道:“难道南朝内部出了问题?按照常理,他们不应该帮我们的。”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问问两位,这月娘说是来救孟邈,孟邈都死了,他依旧跟我们签订了协议。” 萧迪烈点了点头,道:“我有些明白了。我以前听冥教的商队说过,儒门似乎和他们很不对付,而儒门大部分弟子,都是朝廷统兵将领。我们和南朝作战,基本就是在同儒门作战。大于越,这个字,你可以签。” 第二日早上,夷里堇萧昙观再次召开斡耳朵会议,等萧撒不宛、萧图古、耶律余离演、穆楚克等人都到齐了,萧昙观猛的一拍桌案,喝道:“卫兵!拿下!” 话音落出,十名卫兵迅速冲进屋来,大刀直接架在了这四人颈上。 这四人尽皆大怒,萧撒不宛更是直接窜起,一把推开卫兵,吼道:“夷里堇,我们有什么罪?”说着,他死死盯着萧昙观,真有可能直接扑过去。 萧昙观旁边没了伊丽琪护卫,也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和萧撒不宛对视。 “什么罪?你说呢?”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狄奥多拉和白佳玉走进大帐。 萧撒不宛、萧图古四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他们内心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深知兵法韬略的色目女人,所以他们才趁狄奥多拉不在,威胁公决大会,冲撞夷里堇,等最后木已成舟,狄奥多拉也没办法处理他们了。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狄奥多拉会这个时候出现,而且看这个架势,似乎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那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狄奥多拉走到萧撒不宛身前,大声道:“我来告诉你,你犯了什么罪!第一,破坏公决大会;第二,冲撞夷里堇,这两个,哪个不应该杀头!” “我没错!”萧撒不宛大声道:“贝莉姐姐,我没错!孟邈烧了我的家,按照祖制,就该乱刀分尸!” “不错!夷里堇处事不公,我等自要申辩!”萧图古也站了起来,大声辩驳。 “我想不光契丹人还是汉人,被烧毁家园,都是奇耻大辱。”余离演侧过头,斜眼看向帐顶,双手负胸,冷冷地问道:“女人,若是你的家被烧了,你会怎样?” “你们说完了?没有要说的了?”狄奥多拉挨个走过四人面前,说道:“夷里堇处事不公,你们就要求公决,夷里堇也同意了,可公决现场是要拿刀的么?夷里堇同意了公决,你们为什么打翻了木桶,烧掉了木签?” “这些人带刀,是他们的自由,我们总不能每个人都搜身吧!”余离演依旧不服,强辩道。 “一派胡言!”萧迪烈手中木杖一顿,站起身来,指着余离演的鼻子,大声道:“在百姓暴动之前,萧撒不宛吹了口哨,你不承认么?如果你不承认这个,那你记不记得,前天晚上,你们四个,到我帐篷里说的话?” “你!萧迪烈……”余离演一把推开身前卫兵,吼道:“萧迪烈,你竟然帮外人!你还是不是契丹人?” “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都是帮助我们契丹的人!”萧迪烈瞪着余离演,厉声道:“而你,你的办法,只会把契丹搞乱!” “乱个屁!契丹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怎么就乱了?”穆楚克也站了出来,白发飘舞,喊道:“你找个女人来做大于越,这才是乱!” “放肆!”萧昙观从卫兵手里拿过一柄钢刀,吼道:“闭嘴!大于越一个外人,帮我们跟宋人打架,你还要说什么?” 穆楚克气的须眉戟张,指着萧昙观,斥责道:“你看看你,被这个女人迷成什么样子!一百年来,大于越都是契丹人担任,哪有色目人,还是个色目女人!” 狄奥多拉却向卫兵们一挥手,示意他们出去,笑道:“大家今儿似乎有很多话,那就关起门来说。这有理不在声高,咱们就放开了说。” 这些卫兵一走,帐子里忽然安静了,穆楚克,萧图古等人不知道狄奥多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敢说话了。 狄奥多拉看他们的呆相,哑然失笑,道:“都不说了,还是都说完了?那就我说说。” 她向穆楚克躬身行礼,道:“穆楚克老人家的想法,我始终想不明白,大于越的位置,不论男女,不论老幼,能带着契丹打胜仗,那就可以当大于越。”说完,她转头看向萧撒不宛,问道:“少年,你愿不愿意在姐姐手下打架?” 萧撒不宛挠了挠头,道:“其实……其实姐姐打仗,还真厉害,你做大于越,我们大家也放心。就是,呃,就是……” “就是对汉人的态度,你们不同意,是不是啊?”狄奥多拉接过他的话头,问道。 萧撒不宛点了点头,道:“要是汉人,都像白姑娘那样,俺也愿意和他交朋友,可这孟邈,俺说啥也得杀他!” 狄奥多拉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放到桌上,问道:“少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萧撒不宛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又不是神仙,哪知道里面是啥? “这是九一丹,汉人治疗刀伤剑伤的神药!”狄奥多拉环视众人一圈,道:“在座各位,有没有懂这个的,给大家讲一讲?” 第十一章、改弦更张(3) “我知道!”坐在角落的萧塔里安站起来,大声道:“这九一丹,是汉人说的化脓祛腐药,被刀剑,尤其是被弓箭射中,十有八九,都会化脓,弄不好就会走黄,命就没了。可只要把九一丹往伤口里一抹,脓就下去特别快,新肉很快就这样出来了,走黄也就完全可以避免了。” “萧塔里安,不对啊,你知道有这好玩意,咋不给大家用?”萧撒不宛挽起袖子,只见他手臂上还缠着布条,上面紫红一片,竟还在渗血。他指了指自己手臂,道:“你看我这个,七天前伤的,还没好呢!” 萧塔里安叹了口气,道:“不瞒你,我虽然知道,但我真没有这药。因为九一丹是这样配的,九份煅石膏,一份升药,石膏好弄,山上就有,可这升药,别说我,就找遍了契丹,都没人会做。” 萧撒不宛又问道:“啊?那谁会做这个……你说的啥来着?对,升药?谁会做升药?” 萧塔里安神色黯然,低声道:“我之前听老萨满讲,汉人会做这个东西,可我问了白姑娘,她说这升药,使用水银、硝石、硫磺炼制的,非常复杂,也只有汉人的老药工,才能弄得出来。以前咱们升药,也都是从汉人那里买的,现在一打架,人家肯定不卖了。” “那咋整啊?”萧撒不宛问道。 “咋整?”萧塔里安白了他一眼,道:“像你这体质好的,说不定就挺过来了,差一点的,说不定寒毒入体,生了大冻疮,再差一点的,走黄,等死呗。” “操,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你是水萨满的继承人,怎么就让我们等……”萧撒不宛说了一半,马上住嘴,道:“好吧,你治不了,只能用那个什么升药,可我们都跟汉人打起来了,还咋贸易?” “所以我们就要换!用孟邈,换取升药!”狄奥多拉接口道:“换句话说,放了孟邈一个人,等于让我们许多战士重新有了战斗力!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放?而你们,为了自己的仇怨,却忘了更多契丹百姓的病痛,甚至是生命, 你认为这样做,对么?” “可是……贝莉姐姐,你前几天怎么不说,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狄奥多拉俏脸一板,厉声道:“你知道个什么?要不是这几天白姑娘下去治病,你会相信汉人的医术么?” “这……”萧撒不宛默然,换做几天前,他真不一定信这些汉人的医术,正是白蕴冰这三天的行医,让许多契丹人沉疴好转,他这才相信了萧塔里安和狄奥多拉的话。 “关于汉人,我还想说一些。”狄奥多拉向萧昙观行了一礼,道:“夷里堇说得好,不是每一个汉人都是坏人,汉人绝大多数,都是好的,只有那些妄图挑动双方仇恨的人,才是大大的坏人!我们很多,都要和人家学,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要是不承认,那就是啥来着,掩耳盗铃,对,就是掩耳盗铃!这样会毁了契丹!” 萧撒不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昂然道:“我知道我错了,害了很多人,要杀就杀吧。”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杀?杀能解决问题么?重要的是,你要认识到你的错误!我们虽然打了几场小胜仗,但是,我们的路,还很长,我们现在,连起步都不算,互相之间还闹分裂,闹不团结,这是在把契丹往火坑里推。我个人,包括夷里堇,还有宗正大人,是不喜欢流血的,但是,谁要破坏我们来之不易的好局面,那就是和契丹为敌,不止我看不过去,所有契丹人也看不过去!” 萧迪烈手中木杖一挥,道:“你们几个,不是我说你们,除了萧撒不宛,都四五十了,这事儿干的都让人家笑话!要知道错了,就给夷里堇道个歉。” 这四人听了狄奥多拉一番解释,也确实感觉到自己不对,而且今天架势,狄奥多拉突然袭击,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到这份上,狄奥多拉都留了情面,再犟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就一起向萧昙观跪倒,齐声道:“谢夷里堇不杀之恩!” 萧昙观站起身来,将他们扶起,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大家坐回去吧。”他又对狄奥多拉道:“大于越,继续宣布事情吧。” 狄奥多拉站起身来,告诉大家,孟邈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诸位还是要引以为戒,而且为了避免再犯,特定了几条法令: 第一、夷里堇为契丹象征,其尊严不容侵犯,违者,斩! 第二、契丹政令,由斡耳朵议会决策后方可颁布,军队从上到下,一切行动,听从斡耳朵议会指挥。 第三、一切战利品交由斡耳朵议会,由斡耳朵议会负责分配。 第四、不准杀害,虐待俘虏。 随后,她又重新编制军队,契丹军队不过一万,即不置冗官,将其分为皮室、属珊两军,皮室军由自己统领,下属白佳玉,领五百重骑兵;下属耶律余离演,领两千轻骑兵,属珊军统领萧迪烈,下属萧撒不宛,领五百重步兵;下属萧图古,领三千轻步兵;下属萧图古,领两千弓弩手。 另外,伊丽琪统五百轻骑兵,萧文殊奴统五百重步兵,为宿卫军,平日保护夷里堇安全,战时为预备队,随时补充皮室、属珊两军。 最后,水萨满萧塔里安领医官及五百名妇女,治疗伤员。 她见大家都明白了,走到地图前,道:“现在天寒地冻,安远、宁远、靖远三砦,粮草丰厚,守备空虚,我们要最快速度,将其攻陷,其一,可以得到粮食补充,其二,可以收罗契丹各部,壮大我军力量。” “按照时间来算,孟邈死亡的消息,应该三天后到达大贺部族,而宋军的反应,应该是严防死守,但传令兵到达安远,需要五天以上,也就是说,八天,我们只有八天的时间,就要攻陷这三个砦子! “正所谓兵贵神速,攻其不备,就不等萧文殊奴和伊丽琪了。白佳玉、余离演、萧撒不宛各领一千轻骑,萧图古领一千弓弩手,调集所有战马,所有人,全都骑马,不能骑马的,留守平远砦!白天准备粮草,夜晚酉时出征!” “哦,对了,一定要叫上那个萧哈儿,他有大用!” 萧撒不宛一听又有仗打了,高兴之极,挥舞手臂,大吼道:“为了契丹!为了契丹!” “为了契丹,为了契丹!”所有人站起身来,齐声高呼。 第十二章、欲擒故纵(1) 十月的大漠,酉时未到,就已被黑暗笼罩。四千名契丹勇士,乘着八千匹战马,向西北一路疾驰。寒风呼啸,刮脸生疼,战马奔驰,汗气蒸腾,转眼间就结成了冰花,在寂静的夜色下,除了寒风呼啸,马蹄滴答,只剩下铁甲刀剑相撞,叮当悦耳。 一人双马,一路向西,每过六十里一换,当启明星刚从地面升起时,前面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哦,安远。大宋北方之闸。”狄奥多拉深深吸了一口气,远处一估摸,安远砦方圆至少有五里,比平原砦还要大。她转头看向身后众兵士,问道:“都没冻僵吧!” “大于越,我没问题,只是弓弦受不了。”萧图古从背上取下长弓,缓缓向后拉开,弓弦吱呀呀**,但往复两次一样,就明显爽利多了。 “很好。”狄奥多拉点了点头,下令道:“萧图古,你带着五百弓手,到他们南门放火,剩下五百弓手,跟我去北门!” “明白!”萧图古一挥手,大声道:“路上松动弓弦,跟我走!”带着弓弩手趁着夜色掩护向南门驰去。 “白、余离演、你们带两千轻骑兵,见西面火起,全力冲击东门!” “萧撒不宛,你带着剩下的一千人,绕到西门,绝不能让任何一人突围!” 风萨满萧图古看了看时辰,启明星升起,不过一个时辰,天就大亮,为了节省时间,他于马上轻轻吟唱: 天地神灵,听我呼唤,风之女神,阿丁博尔, 神力附体,马蹄轻盈,飞沟过堑,追月摘星…… 伴着他的唱词,他身后的五百战马忽然加速,不道一炷香的时分,就推进十里路,绕到了安远砦南门外五十步处。 “点火!”萧图古拿过一根满浸火油的长绳,掏出燃香,一碰线头,油线登时成了一条火龙。契丹士兵将火油箭在火苗上一触,打上了弓弦。 “放!”一声令下,五百火星纷纷向箭楼上飞去! 安远砦守军做梦没想到夜晚会遭到袭击,箭楼上得哨兵见到火光,再去拿弓箭还击时,却发现弓弦早已冻得僵硬,惊慌之下,连滚带爬下了楼,一边敲锣,一边扯着嗓子叫喊:“南门有警,南门有警!” 镇守安远砦的正是金刚部族的萧嗣先,他听到敌人来的消息,都不敢相信,毕竟不到一个月前,铁镜部族能战之兵已不过两百人,怎么这么快就打到自己大门口了?他忙去拿旁边的甲胄,却发现铁板冰凉,根本没法套在身上。 他完全不知道铁镜部族来了多少人,也无暇去弄热甲胄,套着一件皮袍子,拎着单刀就冲了出来,看到南面的烟尘和从天而降的火箭,倒吸一口凉气,南面是粮仓所在,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大吼道:“防御,防御,灭火!” 可他刚要松口气,忽见北面天空也降下一阵火箭,北面是士兵宿营之处,火箭降下,士兵惊慌失措,纷纷出营房灭火,原本混乱的砦子,直接成了一锅粥。 “不要慌!不要慌!他们没有多少人!”萧嗣先挥动大刀,连声呼喝,他从羽箭的数量判断,这很有可能是铁镜部族一次普通的骚扰,可砦子内部喧嚣之际,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不……不好了,东门,东门被突破!”一名士兵浑身是血的跑了过来,道:“是铁镜部族、雷神部族的主力!我们被偷袭了!” “那你愣着干什么!快拿兵器抵挡!”萧嗣先知道安远砦内粮草的重要性,自己虽然极度被动,但铁镜部族联军人数绝不对多,只要自己这面消耗得多一点,到时金刚部族反攻,遇到的阻力就会小一点。 “敌方主将在哪里!你们这群小喽啰,都别挡道!”听得一声炸雷版怒吼,白佳玉一马当先,大斧舞动,疾冲向萧嗣先。 “就是他,就是他!”那士兵惊叫连连,拉着萧嗣先就往北门跑。 萧嗣先抬头一看,眼前的白佳玉浑身是血,马鞍上挂着好几个人头,心想这是铁镜部族从哪里找的野蛮人,难道漠北蒙古女真一起南下了?跟这种野蛮人犯不上较劲,赶紧回去报告皇帝,发兵再剿便是,当即也不做声,混在人群里就往西门逃。 他穿着普通皮袄,白佳玉自然也认不出来,只是抡动大斧,在士兵中纵横驰突,神挡杀神,佛挡**。 可他跑了没两步,西门又有士兵回报:“雷神部族步兵,雷神部族步兵堵住了北门!我们冲不出去,我们被包围了,被包围了!” 这句话仿佛一盆凉水,直浇在萧嗣先头上。雷神部族步兵享誉契丹,一旦形成阵型,自己手下不到三千人,根本冲不出去。他这下才明白对手的可怕,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突袭,对方的统帅,将一切变数都已算好,自己已是插翅难逃。 “你们的主将呢?死了么?出来说话!”白佳玉的喊声传到萧嗣先耳朵里,他却知道铁镜金刚两族之仇,自己一旦暴露,基本就是有死无生,只是躲在人群里,并不答话。 可他不答话,给了白佳玉一个信号,他以为对面主将已经弃砦而逃了,大声喊道:“你们主将走了,都放下武器,契丹人不杀契丹人!” 安远砦的守军本不相信白佳玉的话,但这一阵的确没见到己方主将,疑虑之下,军心大动,纷纷放下了武器,不再抵抗。 “封锁粮仓,清点俘虏!”白佳玉口中呼喝,将俘虏往北面驱赶。可他心中始终有个疑惑,对方主将去哪了?难道萧撒不宛没守住?还是他妈插翅膀飞了? 他大概清点了人数,俘虏应该有三千人,己方几乎没有伤亡,该说不说,狄奥多拉对于战场的把控,真是妙到巅毫。 “军官站左面,士兵站中间,汉人、闲杂人员站右面,快!”可尽管白佳玉呼喝的带劲,这三千人就是没人动地方。 狄奥多拉此时也从北门进来,到了校场周围,大声道:“都不要愣着了,我们说过,契丹人不杀契丹人,不管你是金刚部族的,还是别的部族的,只要是契丹人,都免死!” “萧……萧哈儿?”校场中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来到狄奥多拉身后的萧哈儿面前,拉住了萧哈儿的马缰,问道。 “我是,您是……啊哈,您是恰吉大叔!”萧哈儿见到这男子,也大是兴奋,跃下马来,拉住他的手,问道:“恰吉大叔,您怎么在这里?”他见狄奥多拉看着自己,解释道:“大于越,这位是我们遥辇部族的恰吉大叔,手很巧,木匠活做得很好!” 恰吉叹了口气,告诉萧哈儿,自己也是被萧嗣先强行征来的,这里面士兵,得有一半,是遥辇部族的,大家都不想帮金刚部族卖命,您就放我们一马。 萧哈儿哈哈大笑,用力握了握恰吉的手,大声道:“遥辇部族的兄弟们,大家别慌,我就是遥辇部族的萧哈儿!你们一定有认识我的!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来这里,不是杀你们的,而是给你们自由的!让你们不再受汉人的奴役,不再受金刚部族的奴役!” 他这话说完,人群中就有些骚动,狄奥多拉趁势说道:“如果你们不相信,那你们里面应该有金刚部族的,你们可以回去问问,哦,对了,前一阵释放的俘虏中,还有一个叫萧仲恭的军官,你们应该有人认识他吧!” 萧哈儿也道:“遥辇部族的兄弟们,我们不是让你们帮我作战,你们只要告诉我们,这里面谁是军官,你们就可以走,明白了么?” 恰吉摇了摇头,道:“哈儿,你是遥辇部族的,还不知道?他们要说了,恐怕就回不去了。” 萧哈儿默然,这三年来,金刚部族牢牢控制着遥辇部族,一旦遥辇部族有人投降,其家人遭到牵累,必然沦为奴隶,是故遥辇部族对于金刚部族,敢怒不敢言。 想到这,他走到狄奥多拉身边,低声说道:“大于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狄奥多拉点了点头。 萧哈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先解救遥辇部族?”他神色互转郑重,正色道:“大于越,如果您能给他们自由,他们一定为您而战!” “萧哈儿,你别添乱!我们应该是拿下北方三砦的,时间紧急,哪有功夫跟你蘑菇?”萧撒不宛大事不耐,对他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狄奥多拉也陷入沉思,萧撒不宛说的不错,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分心,可如果自己不救,那么自己则会失去萧哈儿,甚至整个遥辇部族的人心。对,人心,人心要比战机重要得多,虽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但是有了人,就能创造出战机! 她拍了拍萧哈儿肩膀,正色道:“你放心,我答应你。” 萧哈儿万没想到她会牺牲战机,答应自己的条件,高兴得跳了起来,随后跪倒在地,大声道:“若大于越真能还遥辇部族,萧哈儿愿追随大于越左右,直到献出生命!” 狄奥多拉将他扶起,又转向俘虏,大声道:“遥辇部族的百姓们,我以契丹大于越的身份告诉你们,我们奋斗的目标,就是让你们免于饥饿和寒冷,远离奴役和恐惧!遥辇部族的解放, 迫在眉睫!” 战俘中的遥辇部族士兵,听了之后的,大声欢呼,恰吉大叔走回人群,将一名穿皮袍子的男子揪了出来,大声呼喊道:“这就是萧嗣先,这就是萧嗣先!” 第十二章、欲擒故纵(2) 萧哈儿一听“萧嗣先”三字,几个大步窜了过去,一把抓住萧嗣先的衣领,吼道:“他妈的,这世界真小啊!我的妹妹呢!我的妹妹呢!” 萧嗣先却闭着眼睛,仰头向天,完全不理萧哈儿。 “你叫萧嗣先?这里的守备官?金刚部族的?”狄奥多拉走过去,连问了三个问题。 萧嗣先见对面的大于越是个女人,首先就轻视几分,又见她是个色目人,更增轻视之意,鼻孔哼了声,并不说话。 “萧仲恭你认识么?”狄奥多拉对他的傲慢并不在意,又问道。 “自家堂兄,他被俘后苟且偷生,根本不是个战士,难怪只能当个百夫长。”萧嗣先终于开口了。 “说的有些道理。”狄奥多拉笑了笑,向俘虏大声道:“金刚部族的军官,自己站出来!还需要别人举报么?” 俘虏群中一阵骚动,将近一百名军官从俘虏中缓缓走出,另外一些平民模样的,走到了右面工匠的地方。 狄奥多拉神情始展,大声道:“不管你们是哪个部族的,我想告诉你,我们就是正统的契丹部落。契丹人不杀契丹人,这是我们的信条!”她对萧哈儿道:“你,就用这些遥辇部族的百姓,看好这些金刚部族的俘虏,能做到么?” “没问题!大于越,就交给我了!”萧哈儿大声回答,躬身行礼。 狄奥多拉笑了笑,又问道:“你和他到底有什么仇?” “他!”萧哈儿双眼瞪着溜圆,指着萧嗣先,大声道:“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就是被他卖到南朝的!”还没说完,他眼泪就流了下来。 狄奥多拉给他擦了擦眼泪,道:“那你更得看好他。”说完,她对萧撒不宛等人道:“各自补充弓箭给养,小半个时辰后,来大帐议事!”她又走到恰吉身旁,道:“恰吉大叔,带我去粮仓!” 安远砦的粮仓在南门不远处,和平远砦一样,分为十个屋子,每个屋子里大概摆放了二十万斤小麦,在第四间屋子里,依旧有一个暗格,可暗格下面的大地洞里,好多架子都是空的,粗略算一下,也就五百万斤小麦。 “粮食少了。”白佳玉拉过恰吉,问道:“你知道这里的暗道么?” 恰吉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两人怎么比自己还熟悉粮仓? “你们主管粮草的是谁?”狄奥多拉问道。 恰吉垂首道:“他……他叫大贺窟哥,是大贺部族的人,我带您去找他。” “大贺?”白佳玉哦了一声,嘴都成了o型,他看向狄奥多拉,道:“真是在哪里都能碰到他们!” “很好,我知道了。”狄奥多拉点了点头,一指木梯,道:“去大帐,议事。” 萧撒不宛、耶律余离演、萧图古三人早已在大帐等候,狄奥多拉一进来,三人尽皆起立,大声道:“参见大于越!” 狄奥多拉心想这仨人,尤其萧图古和余离演,看自己绝对不顺眼,今儿却起身迎接自己,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好事。 果然,狄奥多拉刚坐下,萧图古就问道:“大于越,有件事情,不知当说不当说。”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大于越,是这样,我们要迅速攻陷北方三砦,可是现在有了这么多俘虏,我们还得看着他们,这就浪费了一天时间,您看是不是……事急从权一下?” 狄奥多拉长眉一挑,问道:“你说……该怎么从权?” “哦,就是轻装上阵,不要累赘。”余离演笑了笑,补充道:“对于大于越援救遥辇部族。我们没有异议。” 狄奥多拉蓝眼睛转了转,拿过桌上奶茶,喝了一口,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些俘虏,全都杀了?” “不不不不,贝莉姐姐,”萧撒不宛站起身来,解释道:“我是说,遥辇部族的不用杀,都是苦兄弟,金刚部族的,他们也有一两百人,而且都是军官,一旦有一个逃出去,我们援助遥辇部族的计划就泄露了。” “你们说完了?”狄奥多拉环视一圈,见没人说话,将茶碗放回桌上,道:“那我就说说。” “首先,不杀俘虏,这道律令,是斡耳朵议会最终商定的,我绝不能违背,所以,俘虏不能杀。其次,遥辇部族必须救,我们永远不要忘了我们奋斗的宗旨,那就是还给所有契丹人自由。” “如今,我们遇到了困难,你们都说了,救援遥辇部族,会耽误行军速度;这样金刚部族就会有足够时间组织防御;一旦俘虏有人逃出,会暴露我们作战计划。可我还要给你们雪上加霜,我们至少要在这等三天,平远砦的夷里堇以及宗正,才能转移到这里来。哦,还有,我们兵力也比对方少,现在就算加上遥辇部族俘虏,能战之军也不过一万零五百,而且兵力分散,对方应该还有至少三万人。” “什么?三天?”萧撒不宛急得跳了起来,大声道:“那剩下的宁远和靖远,早就被金刚部族布置重兵了!” “可是,战机是人创造出来的,劣势也有可能转化为优势。”狄奥多拉把地图摊开,道:“大家听我来讲。” 黄昏时分,恰吉把大贺窟哥带到安远砦大帐中。大贺窟哥身材矮胖,好像一个石碾,他蹲坐在椅上,东张西望,双手笼在袖口里,显得十分害怕。 “你是大贺窟哥?”狄奥多拉坐在书案前,冷冷地问道。 “是。”大贺窟哥点了点头,绿豆眼睛看着狄奥多拉和右首的白佳玉,满是惊恐。 “安远砦最多能有多少粮草?” “二百万斤。”大贺窟哥低头摆弄着衣袖,答道。 “一派胡言!”白佳玉拍案而起,大声道:“至少八百万斤!” 大贺窟哥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脸色大变,道:“你……你们怎么知道?” 狄奥多拉却不回答,反问道:“冥教和你们,什么关系?” “冥……冥教?”大贺窟哥向后退了几步,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说道:“这……这您都知道?那您还问我干嘛?” “你给我坐回去!”白佳玉大步走到大贺窟哥身前,拎着他的脖领,把他按回椅上,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有一句假话,老子正好饿得很,把你烤了吃了!” 大贺窟哥看着白佳玉一脸横肉的凶相,打了个激灵,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一句,多动一下。 狄奥多拉又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大贺默咄的?” 大贺窟哥点了点头,道:“他是我们大贺部族族长的侄子,我当然认识。” “那你们和冥教,是什么关系?” “冥教……具体我也不大知道,只是知道,大贺默咄大人和冥教来往很默契,我们也都是他的手下。” “你们怎么分成的?”白佳玉有些不耐烦,道:“你这人是不是属牛的,打一下才能走,问一句说一句?” 大贺窟哥连连称是,答道:“分成,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听一些人说,大概是冥教抽六,我们抽四。” “你们里面关系怎么样?大贺默咄听命于谁?是你的直接上级么?”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大贺默咄大人地位很高,我好几次,都见到他和南朝的节度使谈笑风生。我只是一个牧民家的孩子,大贺默咄大人看我听话,就让我在这里卖粮。哦对了,他最近好想去平远砦了,好像跟那里的守将孟邈送礼搞关系,你们应该见过他吧。”大贺窟哥学乖了,真是问一答三,搜肠刮肚的找答案。 狄奥多拉和白佳玉对视一眼,心想这大贺默咄真有意思,上次出现在平远砦,围剿雷神部族,竟然是因为他凑巧给孟邈送礼?可上次大贺默咄告诉自己,他只是一名百夫长,可这大贺窟哥怎么说,他和南朝节度使谈笑风生?狄奥多拉想到此处,又问道:“大贺默咄,他在大贺部族,只是一名百夫长么?” “啊?这怎么可能?”大贺窟哥连连摆手,道:“大贺族长只有四个女儿,这个侄子,真的是当个儿子来养!应该说,现在族内大小事务,都是大贺默咄做主,估计过几年,就是大贺部族族长了。”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心想这小子够厉害,当时装得一脸憨厚相,竟然把自己骗过了,可也不能说他骗了自己,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能得知定园砦的具体方位,自己也正是攻破平远砦,才让雷神部族的百姓有了安家之地。 第十二章、欲擒故纵(3) 这个大贺默咄,真的不简单啊!狄奥多拉这么想着,又问道:“你说大贺默咄给平远砦守备官孟邈送礼,这是为什么?” “这……”大贺窟哥有些犹豫,但还是咬咬牙,说道:“这也只是风传,好像说,这些防守边疆的儒门弟子,并不允许我们把劣质粮食,卖给契丹人。” “什么?孟邈他不让卖劣质粮食?”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那大贺默咄怎么还照卖不误?” “是啊,北方四砦,宁远和安远,是金刚部族守卫的,而平远和靖远,是儒门弟子守卫的。当时他们的确不允许卖,可后来,不知道为啥,就默许了。但那个孟邈,清高的很,大贺默咄大人派随从给他送了很多礼,他都拒收,所以大人就自己去了。” 狄奥多拉听着,心里揪着疼,以她的智慧,都没想到,孟邈竟不主张卖劣质粮食!当初萧昙观还以这个事情责问过他,他都没有反驳,只回了句一片冰心在玉壶! 她忽然想到之前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看到的一句话: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 孟邈选择了坚守,他绝不让世之温蠖,污染他的皓皓之白。 可这样一个好人,他竟然死了!而且是被被仇恨蒙蔽双眼的百姓给杀了!甚至连尸体都被百姓吃下了肚! 可孟邈为什么不说真相呢,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 大贺窟哥见狄奥多拉和白佳玉两人良久不语,小心的探问道:“两位大人,还有别的事么?” “你着什么急啊?”狄奥多拉回过神来,又问道:“那大贺部族和金刚部族,双方关系如何?我看你们两个部族,关系应该很好。” 大贺窟哥垂首答道:“大人明鉴。大贺部族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就会算数;还不会写字,就会打算盘。金刚部族招募我们,帮他们记账算账,我们的族长大贺荣,就是金刚部族……呃……伪帝耶律逊宁的结义兄弟。”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就是说,你们很愿意和金刚部族在一起喽?” 大贺窟哥抬头看了狄奥多拉一眼,随后低下头去,犹豫了一阵,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谁能更好地保护商队利益,让我们获得更高的利润,我们就支持谁。” “嘿呦!”白佳玉站起身来,道:“真不明白,你们这群人,怎么活在世上的?”他走上两步,挥起老拳,就要揍他。 狄奥多拉却把他拉住,对大贺窟哥道:“你回去吧。要没吃饭,向士兵要一斤肉干。你放心,我们这里,不虐待俘虏。” 大贺窟哥连连道谢,躬身行了个礼,就让士兵押回去了。 “白,这草原上的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狄奥多拉坐了下来,微笑的看着白佳玉,说道:“大贺默咄这个人,我们真是低估了他。” 白佳玉叹了口气,道:“听完这个大贺窟哥的话,我也是冒了一身冷汗。奶奶的,原本还以为这大贺默咄是个好人,哪想到……下次他说啥,我都不敢信。” 狄奥多拉拿过一条完整的狐狸皮,围在脖子上,手里摆弄着狐狸尾巴,凝视着屋中的炉火,长长的白眉拧成一团。忽然,她大声道:“白,我们或许可以这样想!” 白佳玉凑过身去,听她讲述。 “如果我们设想,大贺默咄就是冥教中人,他做的一切,似乎很合情合理。” “那天,大贺默咄到了平远砦,孟邈没给他好脸色,并且让他们攻击雷神部族。当然,以大贺部族的作战能力,他们只能担任一旁掠阵的游骑。可这并不是他本身的意愿,所以当他们被我们击溃的时候,选择了投降。只是大贺默咄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百夫长而已。” “他见识到了我们的战斗力,并且认为,我们一定能战胜孟邈。为了报复孟邈,他告诉了我们平远砦的准确方位,让我们偷袭成功。这样冥教就可以通过他们在南朝的关系,跟皇帝说儒门的坏话,甚至更换平原砦的守备官,这都会对冥教大大有利。” “可是他们遇到了一个意外,就是我们生擒了孟邈。但这个意外,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因为这样,儒门就会为了孟邈,和我们秘密谈判。而月娘到来,也证实了这点,儒门应该给了冥教很多的好处,比如说减少税款,放松对冥教商队的管控。而且孟邈就算平安回去,以他俘虏的身份,也不会再被任用,这样,又对冥教有利。” 白佳玉点了点头,道:“就是说,冥教借着我们的手,让他的死对手儒门栽了面子,更让自己得了好处,这叫一石二鸟啊!”可他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平原砦有着大量的小麦,这些粮食被我们获得,他们不是赔大发了?” 狄奥多拉“嗯”了一声,答道:“在之前,我或许不理解,但今天听了大贺窟哥的话,我忽然感觉,大贺默咄这个人,简直太聪明了!” 白佳玉更是不解,心想这小子赔了一千万斤粮食,聪明个屁? 狄奥多拉笑了笑,道:“你还记得大贺窟哥刚才说的话么?谁能更好地保护商队利益,谁能让他们获得更高利润,他们就支持谁。” “大贺默咄已经感觉到了,草原另一场混战不可避免,如果他继续支持金刚部族,那么他的商队,一定会遭到我们毁灭性的打击。就算他雇佣高手,守护商队,同样是一笔巨大的成本。而支持我们,起码我们不会去劫他的商队。” “你再想,大贺默咄支持我们,他的叔叔大贺荣支持金刚部族。我们胜,大贺默咄赢了,金刚部族胜,大贺荣赢了,也就是说,不管谁胜谁负,大贺部族都能成为赢家。” “我操!”白佳玉一拍脑袋,叫道:“这……这也太不讲理了!这墙头草,他妈的还得了大利?” “是啊,事情有些时候就是这么不讲理。”狄奥多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大贺默咄,当时短的时间,竟想出了这么高明的计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白佳玉听了狄奥多拉的分析,对这个大贺默咄,也是刮目相看。 狄奥多拉嫣然一笑,又说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虽然尽力保证孟邈存活,但没想到萧撒不宛他们出了岔子,把孟邈给吃了。按照道理来说,冥教可真是赔了粮食又丢了人,但月娘的反应,今天一想,不得不服。” “月娘当时很惊讶, 但还是跟我们签了约定,因为她认为,孟邈的事情,一旦传回南朝,南朝一定会大规模禁运铁器,伤药,甚至是茶、盐,就目前形势看,只能通过冥教走私。而我们打得越厉害,这些东西的需求,就越旺盛,尤其是升药和弓箭。” 白佳玉拍手大笑,道:“我明白了,这应该就是,获得更高利润了!升药和弓箭的利润,比粮食高的不知哪里去了!” “所以说,冥教这个教派,里面有高人啊!”狄奥多拉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帐子,仰头看着夜空,缓缓地道:“这战争,我看,进入新的阶段了。” 萧嗣先被关在东面一间独立的营房里,奉命看守他的,正是萧哈儿。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如果不是狄奥多拉的命令,萧哈儿早就把他杀了。 但他也绝不可能束手待毙,狄奥多拉今天不杀自己,不代表明天不杀自己,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就是要救援遥辇部族,如果自己能跑回去,把信息告诉耶律逊宁,恐怕金刚部族那面会多一些应对办法。 “萧将军,吃饭了,吃饭了!”一名士兵拎着两壶酒,三张饼,一捆牛肉干,走了进来。 “这么就这么点?”萧哈儿拿过一条牛肉干,掰下头里一点,放在嘴里咀嚼。 “没没没,后面还有呢,大于越说了,今儿打了胜仗,给大家多备了几壶酒!”那士兵往后面看了一眼,大声道:“老六子,麻溜的,赶紧把酒拿进来!” 第十二章、欲擒故纵(4) 他身后一名矮瘦的将军,挑着四壶酒,进了屋,将酒放在角落,又把酒上面的肉干和饼放在桌上,大声道:“三斤肉干,十张饼,六壶酒,舒服!” 萧哈儿哈哈大笑,拿过个瓷盆,里面放上冰,把酒碗往里,座在火炉子上,往酒碗里倒满了酒,笑道:“这酒,得烫着喝,才舒服。来来来,哥几个都坐!” 这营房看守,只有三人,萧哈儿,矮瘦的老六子,还有就是第一个进来的四喜儿。四喜儿一副白净面皮,瘦瘦高高,要搁外面,一看就是一南朝书生,真难想象他是草原上的契丹人。 几人把饭菜摆好,盆里的冰也化成了温水,酒香直往众人鼻孔里钻。萧哈儿搓着手,迫不及待的拿起一碗酒,仰头就喝,温热感直从咽喉流到了肚里。他把碗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舒服,真他娘的舒服!” “萧将军,萧将军!”他刚要拿过肉干,吃两口,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萧将军,大于越叫您,说参加斡耳朵军帐的宴会,您赶紧去!” “嚯!”四喜儿拍手大笑,道:“恭喜将军啊!能让大于越请吃饭,三生有幸啊!” “是啊,大于越宴会,应该有烤羊吧!”老六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操,吃烤羊是吃烤羊,不自在!”萧哈儿咒骂了一句,披上皮袄,出了门去。 萧哈儿一走,四喜儿和老六子高兴了,老六子拿过肉干,张口大嚼,笑道:“奶奶的,这下咱俩可得敞开肚皮吃了!喝酒,喝酒!” 四喜儿却拿过四根肉干,用布包好了,小心的揣在怀里。 “咋,给老婆的?”老六子走到炉子旁,拎着炉耳,把火炉子挪到桌子旁边。 “哎,那能咋整啊?”四喜儿听到家里的事,眉头皱了起来:“大于越说了,女人孩子,每月只能半斤肉干。可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刚生了老二,没有肉,哪来的奶水?我啊,为了多给家里那点肉,当了步兵,这样,每个月,我就能多领半斤肉干。” 老六子瞪大了眼睛,道:“诶呀,敢情你因为这个当兵的?那你这不行啊,当兵一个月半斤肉干,身子就垮了!” “嗨,我这无所谓。”四喜儿喝了口酒,笑道:“今儿不就多了不少肉干么。咱大部队,七天后啊,就在平远砦启程了,到时候啊,老婆来了,咱把肉干拿出来,人家不就高兴了?” “我是在想啊,这仗,啥时候能打完!”老六子喝了口酒,道:“五年啦,草原天天打仗,就没有一个安稳的时候啊!” “我倒是想啊,这仗,咱们还能不能打得赢!”四喜儿叹了口气,道:“人家金刚部族,背靠着南朝,援兵多着呢,咱们是孤军奋战,咋能赢啊?” “是啊,多活一天,是一天,来来来,喝!”老六子和四喜儿一碰碗,一口喝干。 萧嗣先在牢房里关着,脑子可没闲着,四喜儿和老六子的对话,全在那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四喜儿无意间说出,七天后雷神部族老幼妇孺就从平远砦转移过来,这可是天赐良机! 他今天虽然被狄奥多拉偷袭成功,但心里却明镜的,雷神部族和铁镜部族,也就仗着偷袭的本事,真正的兵力,撑死一万人,到时候再去救遥辇部族,那还有兵力去保护这些妇孺?要趁此良机,攻击他们后方,恐怕他们就不战自乱了。 想到此处,他虽然表面装着没事人一样,但反绑在后面的双手,手指不停地活动,要去接麻绳的绳扣。他看外面的四喜儿和老六子手有些抖动,显然是喝到了位,完全没注意自己,而这麻绳显然质量也不是太好,自己蹭了几下,线头就出现了松动。 他心中大为庆幸,继续在梁柱上蹭,而外面的四喜儿和老六子,也喝多了,趴在案桌上,呼呼的睡着了。而萧哈儿,似乎还在饮宴,并没有赶回来。此时的绳扣已经松到了手指能自由活动,他轻轻地拽着绳结,往外推着线头,终于两条手臂都得了自由,从麻绳中拖了出来。他又把脚上的麻绳解了,拿过四喜儿的单刀,包了几根肉干,看外面没有人,蹭的窜了出去。 他对安远砦再熟悉不过,南门只有两个简陋,而且箭楼下面有一间兵舍,兵舍屋檐下,就是一个死角,他从屋檐下匍匐到箭楼旁,掰开箭楼旁木栅的底边,直接钻出了军营,一路向南狂奔。 其实四喜儿和老六子根本没喝多,等萧嗣先一出去,就飞奔到了中军大帐。帐内狄奥多拉、白佳玉、萧撒不宛、耶律余离演、萧图古、萧哈儿站成一圈,围着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 萧哈儿一见四喜儿和老六子,一下就跳了起来,握着老六子肩膀,道:“成了,对么?” “成……成了,萧嗣先走了!”老六子大喜过望,大声道:“哈儿,遥辇部族,遥辇部族得救了!” 萧图古大拇指一树,赞道:“大于越神算啊!咱们赢定了!” 耶律余离演也点了点头,道:“兵家有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大于越这次放走萧嗣先,我是真的服了。” 狄奥多拉判断了目前形势,把萧嗣先关着,还浪费人力看着他,最好让他跑。可白白的跑,也太亏,怎么办呢?就让他自己去逃,而且逃走的时候,还让他带走一些消息。这消息要是大官透漏出去,他未必相信,可是小兵聊天时候,无意间泄露,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而这个老六子,他的媳妇,就是遥辇部族逃出来的,他做梦都想帮遥辇部族重获自由,这次正好萧哈儿布置了任务,他就全力去演。 更重要的是,四喜儿泄露的,是后勤转移的秘密,自己弱点就是后勤,这份情报,萧嗣先没法拒绝。 但是如果萧嗣先出兵,那就是蛇出了洞,是生是死,就由不得你了。 她又看向地图,金刚部族所在的燕子城,就在正南六百里,而第一个最北面的驻兵据点,放马屯,距自己不过二百里,遥辇部族聚落回车屯,离自己三百里,而有可能有汉军驻扎的大贺部族,距自己四百五十里,汉军的大本营云州离自己九百里,宁远离自己三百里,靖远离自己六百里。 萧嗣先玩了命跑,到拉拉屯至少得第二天中午,到时候再借快马,到燕子城,至少一天,燕子城发兵,就算都是轻骑兵,一路狂奔,到平原砦五百多里的路,也得两天。 这场战争的关键,就是必须要让萧嗣先的军队,“凑巧的”侦测到自己的后勤部队,时间差一点,都会误了大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家不要盲目乐观,我们这一战取胜关键,在于情报。” “现在对于金刚部族,他们有两个用兵方向,第一个,就是打,他一定打后勤,柿子都捡软的捏,第二,就是防守,他一定会放遥辇部族,毕竟,那是我们进攻的目标。” “当然,这是我们理想的状态,最差的是什么?那就是金刚部族联合其他部族,全面进剿我们,寻找我们主力决战。但是,这种打法,他也冒险,他手下剩下的五部心不齐,一旦进军,相互之间必有破绽,更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所以说,情报很重要,我们至少要一千名斥候,由风萨满萧图古统一调遣,侦测金刚部族主力动向。” “一百名斥候,打探宁远,靖远两砦士兵动向!” “三百名斥候,打探燕子城到安远砦,这趟线将关系着是否对方突袭我中军,异常重要,必须侦测完全!” “三百名斥候,打探安远砦到大贺部族,侦查汉军动向,一旦有异常,马上上报!” “二百名斥候,打探平原砦到燕子城之间路线,侦查金刚部族主力动向!” “一百名斥候,打探安远砦和平原砦之间道路,务必协调好部队出发时间!” “剩下三千人,随我一同行动,突击金刚部族主力!” 第十三章、兵无常势(1) 月娘和伊丽琪交接过俘虏,就押着载游白蕴冰的马车回到大贺部族。这次他没完成任务,自不能大张旗鼓的让冥教出迎,只能默默地将马车停在大贺部族牙帐前,让奚军师进里面通报。 不多时,儒门大弟子单正和二弟子文晖就快步赶了出来,他们两人见到月娘满脸堆笑,抱拳行礼,单正笑道:“这次多谢岳先生,多谢岳先生!”文晖也说道:“是啊,没想到岳先生回来这么快,事情如此顺利!”他两人嘴里说着,眼睛却不停往后面的马车上瞟。 月娘却摆了摆手,道:“实不相瞒,妾身只救回来了一个。” “什么?”单正脸色大变,大声道:“回来了一个?回来了谁?” “那你希望是谁呢?”月娘白了单正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白姑娘,下车吧!” 车帘掀开,白蕴冰红着眼,捧着装有孟邈人头的木盒,踩在木阶上,缓缓走了下来。她见到单正和文晖,刚说了句“大师兄,二师兄”,就再也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 文晖忙把白蕴冰拉过来,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事情有很多意外,妾身也对不住你们。咱们进屋说吧。”月娘也不客气,当先进了牙帐。 单正和文晖对视一眼,极轻的摇了摇头,显然对回来的是白蕴冰有些失望。但文晖还是吩咐下人,准备奶茶,毕竟连月娘都搞不定的外交,里面一定有大大的玄机了。就算日后为孟邈报仇,也要摸清这群“契丹人”的底细才是。 几人分宾主坐好,月娘将木匣放在桌上,双手抵着匣边,轻轻将盖子提起。 天气寒冷,孟邈的头颅并没有丝毫腐烂迹象,依旧能辨认出模样,只是皮肤因血液凝固,变得苍白而青紫。 虽然单正和文晖已经做好准备,但亲眼看到孟邈的人头,心口还是被重锤锤了一下,单正牙咬得格格响,脸上肌肉不停抽动,手死死的握着椅子,眼眶发红,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月娘喝了一口茶,答道:“据契丹夷里堇的哥哥,萧文殊奴带来的消息,当天契丹曾经举行公决大会,决定孟将军的生死,在那场大会上,契丹百姓发生暴乱,失控的百姓将孟将军失手杀死,并且吃了他的尸体。”说完,他指向白蕴冰,道:“白姑娘当时就在现场,她应该知道。” “小妹,是这样么?”单正也转头看向白蕴冰。 而白蕴冰却满眼血红,盯着孟邈的头颅,双臂贴在胸前,两手交叠在一起,死死地攥着一柄金刀。 文晖知道白蕴冰性子温婉,虽然从军,但也没有经历过这种残忍的事情,一定是被吓坏了脑子。他忙把木匣盖上,低声劝到:“小妹,你累了。我吩咐了后面,给你烧了水,先去休息吧。” 白蕴冰看着木匣盖上,木木的站起,依旧死死地攥着金刀,也不看旁边服侍的侍女,一步步向后面挨去。 “蛮夷,纯粹的蛮夷!”白蕴冰还没出门,单正就大吼道。他在屋内来回踱步,大声道:“他们怎么可以让百姓决定大宋官员的性命?他们的夷里堇干什么的?他们竟然还把三弟给……不行,我要给汴梁写信,发兵,征讨!” 文晖则扶着单正坐下,和声劝道:“大哥别急,我刚才听岳先生说,契丹内部,发生了动乱,现在情况怎么样?” 月娘摇了摇头,道:“契丹动乱,似乎很突然,但他们的大于越最快速的赶了回去,为了等白姑娘,我在拉拉屯多呆了一天,也没有听到契丹那面的消息,想必已经平息了。” 文晖点了点头,道:“大哥,我看此事不要着急。我们靠近云州,已经冻得出不了手,再过一阵,寒冬腊月,三九四九,脑袋都得冻下来。这种寒冷,会让我们士兵战斗力大打折扣。不如这样,把大贺荣叫来,让他跟耶律逊宁讲,由金刚部族代我们出手。” 单正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印信,让传令兵进来,让他拿着这个,去找大贺荣。之后他又问月娘:“岳先生,您见过他们的大于越了?” “见过了。”月娘喝了口茶,低下头,不再说话。 文晖看月娘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愿趟这趟浑水,甚至幸灾乐祸,他笑了笑,道:“岳先生,孟师弟遇害,这是契丹对大宋国威,以致整个中原文明和华夷秩序的公然挑衅,这会让整个北方商路陷入十分危险的状态,贵教与敝门派虽有嫌隙,但毕竟都是汉人,此事仍需通力合作,一来扬我大宋国威,维持华夷秩序,二来保护商路安全。在下所说是,不知岳先生意下如何?” 月娘听他话中意思,就是要拖自己下水,妙目一转,笑道:“好啊,我支持你们。说吧,要多少钱?” 文晖摆了摆手,笑道:“钱不用,咱们拿的都是国家的饷银,我是说,能不能将东北的商路,也就是平原砦为中心的商路,调回云州,为我们募兵搬运粮食。” 月娘点了点头,道:“我这没问题,只是啊,那条商路,原本我包给了大贺默咄,我也得问问这小子。” “不用问,我来了!”正说话间,大贺默咄掀开帐门,走了进来。他朝单正躬身行礼,道:“禀单大人,刚才见到您的卫兵,说要找家叔过来,真不巧,家叔今日有事外出,但家叔的印信,我带来了,就全权代表家叔了。” 月娘心中暗自发笑,心想你个单正,人家大贺荣好歹也是一族之长,你你也不过区区五品,就让卫兵拿着印信去请人家,太也不尊重人了!人家大贺荣也让他侄子拿着印信来,换句话说,人家看你,也就配跟他侄子对对话!无形当中,还长了你一辈! 单正也明白大贺荣的意思,白了大贺默咄一眼,指了指下首的座位,让他坐下。 “大贺啊。”大贺默咄刚坐定,月娘就探过身去,笑道:“或许你的商队最近,要换个地方。” “岳先生,要换到哪里?”大贺默咄问道。 “这样,你商队,先到云州城内,你的人手呢……”月娘看了文晖和单正一眼,道:“汉人留下,契丹人就不用了。” 文晖见大贺默咄有些犹豫,笑道:“你莫要着急,是这样,契丹人的工钱,我们照给,反正平原砦都丢了,你也经营不了 了,对吧。还有,估计你们整个迁徙过来,得半个月,我给你算一个月的流水,你跟我说说,这一个月流水多少,我也给你们。” “这……”大贺默咄显然没想到文晖会给自己开这么多的价钱,他看向月娘,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月娘哈哈一笑,一拍手,道:“这样,这个事情,是个大事,咱们慢慢谈。之前咱们说到哪来着?是说让金刚部族去打铁镜部族,对吧!” “幸好岳先生提醒。”单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大贺默咄道:“大贺公子,如果令叔父回来,你就让他给金刚部族带个话。”他拿过纸笔,交给文晖,道:“师弟,我说,你写。” “宋顺宁王耶律讳逊宁尊鉴:北地铁镜部族之逆,殿下进剿已届三年,捷报频传,然匪亦顽如疥癣,近日袭我营砦,戕我同僚,夺我粮草,渐趋死灰复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吾等为人臣者,理当为君分忧,效以死命。望殿下三月内,剪其羽翼,困其刍粮,俟天兵降临,寸草不留!” 大贺默咄将信接过,点头道:“我会给叔父的。” “哦,对了,之前我问起过他们的大于越。听说,她是个色目女人?”单正又问月娘:“你怎么评价此人?” 月娘笑了笑,道:“不过一蛮夷女子,还有什么大志?”她看单正有些不信,补充道:“不过是借这天气寒冷,天兵不能北上,偷袭了个砦子而已。大将军不必多虑。” 文晖也道:“是啊,没有任何一个契丹部族,能在完全被禁运的情况下撑过三个月,就算对方是神仙,也没法带着一群饿鬼取得胜利的。” 月娘站起身来,道:“若是没有其他事,妾身与大贺,就先行告辞了。” 等两人远离了大贺部族的牙帐,月娘拉住大贺默咄,笑道:“之前教主选你当三才英雄,我心里啊,还有点儿不服,可今儿您的表现,真别说,真是这个!”月娘说着,大拇指一竖,赞道:“当时文晖问你,流水多少,你蒙圈的样子,装的太像了!谁能想到,这个傻头傻脑的孩子,竟然是咱冥教的三才英雄?” 第十三章、兵无常势(2) 等两人远离了大贺部族的牙帐,月娘拉住大贺默咄,笑道:“之前教主选你当三才英雄,我心里啊,还有点儿不服,可今儿您的表现,真别说,真是这个!”月娘说着,大拇指一竖,赞道:“当时文晖问你,流水多少,你蒙圈的样子,装的太像了!谁能想到,这个傻头傻脑的孩子,竟然是咱冥教的三才英雄?” 大贺默咄摆了摆手,道:“岳先生长我十多岁,江湖经验,远胜于我,晚辈还有些事情不明,想请教前辈。” 月娘掩嘴娇笑,道:“前辈两字,可不敢当。你我在教中份属平级,有什么事,尽管说。” 大贺默咄道:“刚才文晖说,东北方商路,不再经营,依岳先生您看呢?” 月娘望了望天,正色道:“大贺,咱们啊,是商人,啥叫商人?损有余而补不足。把多的东西,运到少的地方去,这是上天赋予咱的使命。禁运,违背了天道,会出大事的!”说到这,他叹了口气,道:“可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如果说不在屋檐下,估计就不用低头了。” “岳先生是说我么?”大贺默咄明知故问。 月娘也不正面回答,仰头望天,缓缓说道:“老祖宗有句话,富贵险中求!” 大贺默咄点了点头,月娘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照样给契丹走私弓箭和升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问道:“大人,您和教主都是宋人,可这走私有利于契丹人,您……” 月娘哈哈大笑,揽过大贺默咄的肩膀,低声道:“兄弟,一看你就年轻,什么汉人契丹,汉人统一了,没有了买家,你他妈东西卖给谁啊?再说,这帮王八犊子,给他们干活,干之前说给钱,干之后,就他妈批白条,老子去要钱,说让我他妈找皇上去!妈的我要真找了,钱是来了,可脑袋他妈掉了!” 月娘骂够了,叹了口气,黯然道:“说实话,咱们就是商人,下九流的,我的国?呵呵,冥教每年他妈一千万贯血税,可这大宋,为我做过什么呢?我们一生,有国,不能效,有家,不能回,我们只有兄弟,这就是商人,这就是冥教。” 大贺默咄也叹了口气,道:“多谢岳先生释疑。那我就去弄货物了。” 大贺部族的货仓,是一座方圆五里的巨型仓库群。这里是各地销往契丹的货物的集散地,也是大贺部族最最重要的财产。当然,也正是由于这座大仓库,南朝的儒门,河北的马帮,云州的冥教,才被吸引至此。这些蜂拥而至的军、政、商人员,让这座原本宁静的聚落,充斥着尔虞我诈。 “我那个随从梅三儿呢?”大贺默咄向问货仓门口的卫兵询问道。他昨晚就告诉了梅三,今天午时,就来货仓门口见面。可此时日头偏西,货仓前还是半个人影也无。 “大人,我在这儿呢!”梅三从西面放青盐的仓库的栅栏里伸出手来,大声道。 大贺默咄脸色一沉,斥道:“你不干活,在那里干什么?出来!” “嘿,大人,我活都干完了,闲的没事,就四处逛逛!”梅三说着,向西北面仓库一指,道:“您看,车都装好了,就等着您签字呢!” 大贺默咄点了点头,走到商队旁。这次北上的,是十五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面,都装满了粮袋。大贺默咄扒开上面粮袋,就看到了下面黑沉沉的箱子。 “放心吧,大人,第一辆车里二百斤药,后十四辆车里五十万根张弓子。上面都拿麦子盖上了,不带出事的!”梅三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道:“大人,您扣个章?” 大贺默咄把纸放在车辕上,拿出了大贺荣的印信,呵了两口气,狠狠地扣了上去。 “那大人,我走了。”他把纸放回信封,揣回怀里,向后一挥手,车队就缓缓向前行进。 “你等会!”大贺默咄拉住梅三儿马车的缰绳,道:“约定上说,每斤升药多少来着?” “二十五贯。”梅三儿笑着答道。 “挺贵的哈。”大贺默咄仰头望天,叹了口气。 梅三儿纵然聪明,却不知道如何接,一斤升药,按照市场上价格,怎么着也得三十贯,这二十五贯,已经是便宜又便宜了,再说贵,完全没道理,只能陪着笑,看着大贺默咄。 大贺默咄盘算了一阵,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使劲的一挥手,道:“都跟我去趟青盐那面,再叫六辆车。” “好!好!”梅三儿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叫了车过去。 “搬一千斤青盐,两千斤茶砖!”大贺默咄让梅三指挥脚夫装卸,自己则从账房拿了张白纸,平铺在桌上, 拿过毛笔,写到: 大于越狄氏讳奥多拉尊鉴: 余闻孟邈之变,不胜惊叹,北方商道,不日彻底断绝。然青盐茶砖,契丹百姓之必需,关乎性命,特奉千斤青盐,两千斤茶砖,以备急需。宋路已断,夏路自开,大于越勿忧。信藏盐下,往来勿绝。俟大于越攻破三砦,自当全族归附。大贺默咄敬上。 大贺默咄将信放入信封,等车夫装完了车,拨开最顶端罐子里的盐,把信放到了底下。 梅三在一旁看得清楚,问道:“大人,您这是……” 大贺默咄笑了笑,道:“我看看盐的质量。”他掸了掸手上的盐粒儿,揽过梅三儿肩膀,笑道:“三儿啊,等你这次回来了,我上云州给你叫俩妹儿,盘儿亮条儿顺,咋样,好久没开荤了吧?” 梅三嘿嘿一笑,道:“多谢大人关爱。”他何尝不知,大贺默咄就是给狄奥多拉写信,狄奥多拉杀了孟邈,那是和宋朝血海深仇,怎么大贺默咄还和他们有联系?算了,这些事情,自己想多了,反而招灾,平安回来,还有俩妹儿,少说话,少说话吧! “走东门,燕子城方向!”大贺默咄等装完了车,就坐在头车上,带队向东面走去。 梅三儿更是惊讶,难道这趟大贺默咄要亲自送?是不信任自己?而且这次目的地,是铁镜部族,应该走北门,怎么走东门了?他登时生了一百二十个警觉,如果大贺默咄怀疑自己,恐怕自己真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等到了东大门,就有两名军士将车队拦下,说是例行检查。大贺默咄下了车来,斥道:“不知道我是谁?” 两名士兵自然认识他,对视一眼,一名士兵走上前来,躬身行礼,低声道:“大人,我们是不敢为难您,可这是单将军的命令,他说了,一切商队,都要盘查。” 大贺默咄拳头攥的格格响,左手挑起那士兵下巴,“这是不是大贺部族?” “是。”那士兵答道。 大贺默咄深深吸了口气,抓住那士兵衣领,道:“那你听好,这里是大贺部族,我是大贺部族族长的继承人,而你,是大贺部族的士兵,你必须听我的命令,而且,你听别人命令拦阻我,就是造反,就是叛逆,你懂了么?” “可是……单将军那里……”那士兵还是有些犹豫,不敢放行。 “他不敢怎么样!这些货物,是运往金刚部族燕子城的!”大贺默咄朝后面车队一挥手,道:“走!” 等出了东门五里,大贺默咄下了车,对梅三儿道:“沿着这条路,往东北走,就能到拉拉屯。” 梅三这一道明白了,自己错怪了大贺默咄,宋军实行了全面禁运,盘查过往商队,没有大贺默咄的掩护,自己是万万出不了门的。他笑了笑,道:“大人,别忘了俩妹子。”说完,他一抖马缰,驾车向东北方驶去。 大贺默咄伫立在原地,目送着梅三离开,远方红日渐落,当年看到的《战国策》中的话,再次在脑中响起: 吕不韦曰:“耕田之利几倍?” 父曰:“十倍。” “珠玉之赢几倍?” “百倍。” “立国家之主赢几倍?” “无数。” 立个国家的君主,盈利无数,可如果我帮助一个国家的建立呢?那该多少呢?想到这,大贺默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哼着歌,朝大贺部族缓缓走去。 第十三章、兵无常势(3) 立个国家的君主,盈利无数,可如果我帮助一个国家的建立呢?那该多少呢?想到这,大贺默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哼着歌,朝大贺部族缓缓走去。 四百五十里外的安远砦,狄奥多拉双手按着桌边,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右面桌角则是近三年的信函往来、行军日志、以及账本。这些东西都是她在军营里缴获的,看来自己突袭的实在是太快,这些东西对方都没有转移走。在平远砦时,她根本没有时间看,现在难得空闲,必须从这些信函中,了解南朝和金刚部族的虚实。 而通过这两天的翻阅,她发现,这三年来,明明好几次金刚部族把铁镜部族逼到了绝境,反倒是宋,发来信函,鸣金收兵。这倒是很出乎她的意料,她在南朝生活过五年,知道南朝一直是北方契丹为心头之患,可为什么对于死命抵抗的铁镜部族,反而网开一面呢? 她忽然明白了,草原是一个角斗场,金刚代表亲宋一方,铁镜代表恨宋一方,这两股势力,就是角斗场上的演员。而南朝,则是角斗场上的老板和观众。作为老板,他们可以操纵比赛的胜负,作为观众,他们需要台上的精彩。 所以说,对于宋来说,一个统一的北方草原,才是他们不爱看到的。不论是汉的冒顿,还是唐的颉利,都给中原王朝带来了巨大的威胁。故而就算是亲宋的金刚部族,难保他统一北方后,不对南朝生出邪念。 桌上地图是她在安远砦大帐中发现的,宋人称之为《北境幽云河套全图》。整个地图涵盖了太行山两侧的幽云十六州以及河套地区,其中山脉河流走向,村镇聚落分布,极为详尽,她在家乡,也有地图,但绘制如此细致的,却也从未见过。 这是她第一次在地图上,宏观的看到中原王朝北面的屏障:长城。这一道城墙,宛若母亲的手臂,无情的挡住了草原的刀剑,将中原王朝牢牢的保护在怀里。 她又看向河套地区,中原人有句话,黄河百害,唯利一套。当年秦皇远征匈奴,为了就是夺回这块水草丰美的土地。而如今,这片土地归南朝云中府路管辖,黄河的西岸,就是党项国家大夏的黑山威猛军司。甚至她在地图前,都能看到党项人的虎视眈眈。 一个宏大而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展开,如果这个计划成功,将没人在叫这个种族契丹,取而代之的,则是大辽。 “报!”一名士兵的呼喊,打断了狄奥多拉的思绪。 “进来!”狄奥多拉合上地图,正襟危坐。 “是!”那士兵进了帐来,躬身行礼,大声道:“禀大于越,前方探得消息,萧嗣先的放马屯和遥辇部族的回车屯,兵士异常调动!” “萧图古呢?你们跟他说了么?”狄奥多拉看着地图,问道。 “跟萧大人说过了。“那士兵顿了顿,接着说道:“萧大人判断,萧嗣先并没有向南方求援,而是直接调动北方军队,攻打咱的平远砦!” “这……未免太鲁莽了……”萧嗣先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之前的估计,可这样也算是一招妙棋,他把遥辇部族给了自己,却反过来的到了平远砦,而且砦中还有大量的粮食,怎么着都不亏。 “报!”帐外又响起了一声呼喊。 “进来吧!” “大于越……诶,野狼?你也回来了?”新来的士兵看到之前进来的士兵,大为兴奋。 “你们认识?”狄奥多拉问道。 “认识!当然认识!”新来的士兵笑道:“我叫四海儿,他叫野狼,从小玩到大的。” 野狼有些不好意思,打了四海一拳,道:“大于越在这呢,严肃点。” 狄奥多拉摆了摆手,笑道:“没事的。”她看向四海,道:“你带回什么消息了?” 四海儿大声道:“东西没带回来,带回来个人!” “人?谁?”狄奥多拉很是不解。 四海嘿嘿一笑,大是得意,道:“是金刚部族的放马屯,去往宁远砦的信使!”说完,他出了帐子,把一名五花大绑的士兵拉了进来。 “他妈的,跪下!”四海一踢那士兵膝弯,那士兵就跪倒在地。 “不要打人!”狄奥多拉拦住四海,拿过一张椅子,将那士兵扶起,解开他的绳索,道:“坐下说。”她又看了四海儿和野狼一眼,道:“你们两个,也搬椅子坐。”她又掀开帐子,大声道:“卫兵,拿肉干和饼,一起吃饭!” 那俘虏呆立在原地,他哪能想到,自己一个俘虏,竟能跟对方大于越在一起吃饭!更何况,对方大于越还是个美女! 狄奥多拉见那俘虏尖嘴猴腮,身材瘦削,眼神游离,显然极为恐惧,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俘虏颤声答道:“我……我叫……耶律乙室,是金刚部族的,就是一个小兵,您……您不会杀我吧……” “你怎么被抓的?”狄奥多拉自不信他回答,这种送信的事,只有军官的亲卫队才能去,一个小兵,怎么能有这权利? “我……我……”耶律乙室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个屁来。 “诶呀,我说吧!”四海儿提到自己战功,很是得意,抢着回答:“大于越,俺们接到您的命令,就往宁远砦赶,三百里的 路,三十里一哨,果不其然,昨晚上,离宁远砦九十里的我们,就碰到了一支小队。这队伍大概十多人吧,我当时没暴露,让一个人通知前面的兄弟,埋伏着,然后自己跟着,等到离宁远砦六十里的时候,埋伏的兄弟一起出手,这十人当时就蒙圈了,咱哪容他反应过来,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弓箭不是吃素的,咔咔咔,都撂倒,就剩他一个回来了。” 四海儿说完,从怀里摸出封信,道:“不说都忘了,我这还有封信,从这小子身上搜出来的,我不认字,认字的兄弟看了,吓了一跳,还请您查阅!” 狄奥多拉将信拆开,再看上面内容时,的确吓了一跳: 欢欢吾妹清鉴: 兄遭逆匪偷袭,安远沦陷,无颜回燕子城复命,特请吾妹出兵救援。两日之后,吾攻平远,妹攻安远,匪首尾不得相顾,不战而乱矣。愚兄嗣先三拜顿首。 狄奥多拉倒吸一口凉气,这萧嗣先真有两把刷子,从哪里失败,就从哪里反击。如果自己不派出斥候,那么主力必然被牵制在安远,平远砦将领不多,很难挡住萧嗣先的搏浪一击,而自己如果贸然去寻找萧嗣先主力决战,安远守备空虚,必然陷落。 狄奥多拉将信收起,道:“饭来了,先吃饭!”她见耶律乙室有些拘束,递给他一条肉干,笑道:“契丹人都是兄弟,没必要拘谨,饿了就吃吧。” “谢谢,谢谢!”耶律乙室千恩万谢,接过肉干和饼,狼吞虎咽起来。他被四海儿从宁远砦押过来,一路上别说吃饭,水都没怎么喝,这时见到食物,真是感激涕零。 等耶律乙室吃完饭,狄奥多拉问道:“你是他的亲兵吧。” 耶律乙室吓了一跳,心想你怎么知道的?但此时被识破,只能点头称是。 第十三章、兵无常势(4) 狄奥多拉又问道:“这次萧嗣先,只派了你一队信使?” “应……应该是……”耶律乙室点了点头,道:“他……他……根本没想到大于越您会劫信使……” “他有没有向燕子城求援?” “没……没有。”耶律乙室支支吾吾说道:“大人他……他很生气,他说败给您一个女人,是一生的耻辱,一……一定要报仇雪耻。” 狄奥多拉嘴角一撇,继续问道:“现在金刚部族,有多少兵马?”她怕耶律乙室不明白,又加了一句:“金刚部族的放马屯、遥辇部族回车屯,各有多少驻军?” “没……没多少,放马屯三千人,遥辇部族的回车屯两千人,宁远砦三千,燕子城有三千重骑兵,还有两万游骑,两万步兵。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宁远砦守备官,也就是信中的欢欢妹,又是谁?” “啊!”耶律乙室脸色一变,道:“她……她叫萧欢欢,契丹第一剑客,一柄长剑使开,几十个人近不了前,我曾经见过的,很厉害的!” “哦?”狄奥多拉眼珠一转,心想这契丹还有如此高人?她又向四海儿和野狼看了一眼,问道:“这人你们听过么?” 四海儿和野狼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你们知道什么?说出来。”狄奥多拉笑道。 四海儿叹了口气,道:“其实吧,这也是咱雷神部族的一件大事。这萧欢欢的父亲,就是咱们雷神部族的前任风萨满萧延流,也就是现在风萨满,萧图古的二儿子。”说到这,他叹了口气,道:“哎,一转眼,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啦!” “二十年了,你还记得?”狄奥多拉瞪大了眼睛,道:“那一定是个很惊心动魄的故事,讲讲。” 契丹人都爱聊天,当地的话讲,就叫白话,四海儿也是如此,他一听让自己讲故事,来了劲头,也不管场合,蹲坐在椅上,撸胳膊挽袖子,说道:“这萧延流啊,人长得漂亮,本事也强,最关键的,他还会做生意。以前我们跟汉人做生意,十个有九个赔的,剩下那个赚得,就是萧延流了。” “可就因为这做生意,他去了南朝,在幽州的窑子里,认识了一个女的,这女的真漂亮,萧延流动了心,就把她赎出来,偷偷的养着。可最后女的怀了孩子,总得让孩子见见家人,没办法,孩子三岁的时候,就来了雷神部族。 “可跟汉人通婚,还是汉人的妓女,最后还未婚先孕,这三条,都犯了咱雷神部族的忌讳啊!萧图古大人劝儿子放手,但萧延流并不听,为了维持律法威严,只能将萧延流流放。没过几年,听说这萧延流就死了,那个女人带个孩子,不知所踪。” “这就结束了?”狄奥多拉耸了耸肩,道:“好烂俗。” “没,没!您听我说完啊,大于越!”四海儿又说道:“前几年,草原各族***,铁镜部族组成联军,反抗金刚部族,雷神部族也参与其中。正当我们连战连败的时候,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孩找到了我们,她拿出了风灵之纹,也就是风萨满萧延流的信物,告诉我们,她就是萧延流的女儿萧欢欢,听说了契丹的饥荒和金刚部族的压迫,前来帮助我们。她向我们展示了剑术,我当时就在旁边,但永远忘不了那场景。” “什么样的剑术?”狄奥多拉大是好奇,问道。 “当时外面得有二十个人,把她围成一圈,我就看到白影一闪,当当当当,二十名士兵兵器全都落在了地上。等后来一看,都是手腕上一寸处,有个半寸长的小口子,二十个人,分毫不差。” 狄奥多拉“哦”了一声,道:“这倒是神奇的剑术呢。” “但是当时的斡耳朵,说她不是契丹人,而且又是萧延流的女儿,是不是好意也不知道,就拒绝了她。哪成想,她随后就被金刚部族雇佣,这下我们才后悔不及啊!” “这么说,还有点意思。”狄奥多拉叹了口气,道:“我们当初犯了错误,让这么一个人才,投靠了别人,应当引以为戒。” “大于越说得对,其实这事儿真不大,人家主动来帮咱,那是好事儿啊!”四海儿也附和道。 狄奥多拉看窗外天色不早,道:“行了,四海儿,你立的功很大,我记住了。你和野狼,把这耶律乙室带下去,让人看管起来。四海,继续盯宁远,野狼,你通知平远砦,让夷里堇务必做好准备,应对萧嗣先的突袭!” 等这三人都走了,狄奥多拉对卫兵道:“通知白,萧撒不宛,耶律余离演,萧哈儿到我这里来议事!” 等四人到齐,狄奥多拉把刚才的情报讲了一遍,最后说道:“萧嗣先动手了,很出乎我们意料。” “贝莉姐姐,下命令吧!”萧撒不宛大声道:“就让萧嗣先,再次品尝到在失败的滋味!” 狄奥多拉告诉大家,现在萧嗣先完全不知道我方的斥候,而且满心以为萧欢欢会突袭安远砦。而他这样,就会调来放马屯和回车屯的几乎兵马,以求一举荡平平远砦。 他们从两路来,我们也分东西两路去。 西路,也就是萧嗣先突袭平远砦,最快捷的道路,棉马故道。萧撒不宛领一千骑兵,在棉马故道西面,距平原砦一百二十里出设防,给予其迎头痛击! 耶律余离演,领一千骑兵,在萧撒不宛南侧待机,萧撒不宛发动冲锋后,立即从侧翼突袭。 我与白,领一千骑兵,在萧嗣先队伍后面跟踪,耶律余离演冲击后,即行杀出,必须全歼这股敌人! 东路,萧哈儿带领所有遥辇部族俘虏,前去回车屯,解救剩余遥辇部族部众。 耶律余离演有些不解,问道:“禀大于越,若安远砦不防守,对方偷袭怎么办?” 狄奥多拉则告诉他,现在我们的实力,对抗南朝加上金刚部族,兵力一定捉襟见肘,领地丢失,是很正常的事。但如果保存了人,土地总有一天能收回,如果只是一味的去守土,那么只能落得人死地丢的下场。 而且我们现在,没有攻城器械,只能把金刚部族引出来打,在他们疲于奔命的时候,不断地去蚕食他的军队。 耶律余离演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于越指点,也就是说,咱们救了遥辇部族,人多了,力量就大了,就算他们夺下安远砦,兵力也不及我们,反而更分散了他们的兵力,有利于我们各个击破!”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明白了, 就各自回去准备!明早寅时出发!”她拍了一下白佳玉肩膀,道:“白留下。” 等大家都走了,白佳玉坐到狄奥多拉对面,问道:“你这两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要修仙了?” “想我了?想哪个我啊?”狄奥多拉凑过身去,拦住白佳玉脖子,在他耳边柔声道:“现在的,还是床上的?” 狄奥多拉呼出的冷气弄得白佳玉身上直痒痒,他把狄奥多拉手扳开,让她坐到自己对面,问道:“你留下我,不是只想和我睡觉吧。” 狄奥多拉嘻嘻一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说着,她从桌上拿过了几张草纸,放在白佳玉面前。 “这是什么?”白佳玉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尤其狄奥多拉还用鹅毛笔,汉字写的歪歪扭扭,还不如自己写的,当时头就大了。 “你不会自己看?” 白佳玉勉强的看下去,可看了几个字,就连连摇头,道:“好多字我不认识,还是你说吧。” 狄奥多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三张纸,是我翻找两天,从安远砦那些账本里面,查找到了往来商队的信息。这条商路,是归岳宁管理,而负责押运粮草的,叫做奚若,我想,应该是月娘身边,那个奚军师的原名。” “奚军师?”白佳玉一听奚军师三字,仿佛被踩到了尾巴,蹭的跳了起来,大叫道:“你怎么不早说?” 第十三章、兵无常势(5) “早说你也不听啊!”狄奥多拉拿过第一张纸,道:“宁远砦是四年前建立,奚若一直负责这面的运输。至于这奚若的资料,我也查了,他当时就是四方军师。按照常理,四方军师应该是一个很高的职务,如果按你的说法,奚若是王家西,也就是说,这距他加入冥教,顶多两年,想升到这么高的职务,几乎不可能。” “这……这恐怕也未必。”白佳玉伏在桌案上,怔怔的看着油灯的火焰,自语般说道:“其实这六年来,我一直在想我们最后那次行动,也就是我们失事那场。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怎么魏天庭就会突然出现?” “魏天庭?他是谁?”狄奥多拉很少听白佳玉讲以前的事情,大是好奇,问道。 白佳玉答道:“他是宋朝一个官员,很多人说,他是一个好官,现在则是儒门的掌门,应该就是孟邈的师父。” 狄奥多拉挠了挠头,道:“呃……云里雾里。”她身子又靠近了白佳玉些,眨了眨眼睛:“倒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和你那几个兄弟,怎么结义,最后情同手足,劫道,出事儿的吧。” 白佳玉喝了口茶,神色黯然,道:“你要想听,我就给你讲讲。” “我是陕西人,天生一副好力气,家里地贫,养不起我,就当了兵,混口饭吃。我一把子力气,人家直接把我选到了禁军,我还不怕死,和党项几场仗下来,就当了佰长。” “可我他妈的穷怕了,一般来说,砍一个人头,升一级,要么就换五十两银子,我一想,升一级这个,饷银也就长两贯,可我换钱,他妈五十贯,这合适啊,我就一直换钱,也没升官。” 狄奥多拉哑然失笑,打了他一下,嗔道:“你也是够实诚的,升了官,除了钱,还会有很多好的待遇。比五十贯多的不知哪里去了。” 白佳玉也笑了,道:“这事儿好长时间之后,才明白。”他顿了顿,继续讲道:“这王家西啊,就是一个小吏。这些小吏,没有俸禄,只给县令办事的,比如说收税,维持治安,甚至查案,都需要他们。” 狄奥多拉“哦”了一声,道:“久闻南朝是礼仪之邦,听你这么一说,真是名不虚传。这些小吏,都是贵族子弟,然后给朝廷当义工了?” “我呸!”白佳玉一拍桌子,大声道:“这帮小吏,都他妈的地痞流氓!你想想,他们是干嘛的?收税,维持治安,这玩意也只有地痞流氓才能干好!” “他们的给县令干活,月钱也是县令支出,可县令的俸禄有限,肯定不够用,怎么办,就从百姓身上弄。怎么弄呢?举个例子吧,朝廷说了,每户人家交一百斤麦子!县令就说了,一家一百五十斤!多出来的五十斤,就落他们手了。你要不交,好啊, 第二天,你家门上就被泼了大粪!” 狄奥多拉皱了皱眉,嘴一咧,道:“他们也不嫌脏。” “能挣钱,人家管脏不脏?再说,又不是这帮王八蛋自己去,泼粪的活,都是他们下面的小厮去干。”他怕狄奥多拉不懂小厮的意思,解释道:“就是小吏的跟班。” 狄奥多拉更觉好笑,道:“这玩意也有跟班?” 白佳玉点了点头,正色道:“这必须的!这活在当地,是香饽饽。他们搂钱的名目,多了去了。记得二十多年前,跟党项打的热闹的时候,军费吃紧,一个县令就说了,现在要整顿市容,你们拉屎,要交‘屙税’;也就是说,拉屎也得上税。有个教书先生就说了,‘自古未闻屎有税,如今只剩屁无捐’。” 狄奥多拉哈哈大笑,道:“这真是厉害,学习了。这‘屎税’钱去哪了?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白佳玉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一般来说呢,朝廷摊派下来的,他们就多收,剩下的归自己,自己巧立名目的,一少部分给朝廷,大部分给自己。” 狄奥多拉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最后受损失的,不都是老百姓?” 白佳玉站起身来,大声道:“谁说不是呢!这么说,我要不是穿上军装,继续在地里干活,交了朝廷俸禄,再交了这帮王八蛋的税赋,每年就没有余粮,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天天吃糠吃稀。当时是啥时候啊,真宗盛世啊,政治清明啊,东封西祀啊,万国来贺啊,唯我独尊啊,结果他妈的下面都烂到根了!操他妈的!” “好了,扯远了,继续说王家西。”狄奥多拉打断了白佳玉的跑野马,把话题拉了回来:“他也是这小吏的一员?可你之前不说,他跟寡妇睡觉,然后被你发现了,你踹了他的屁股,让他那话儿折里了么?” “对啊,他要不是小吏,咋能勾搭上王寡妇?”白佳玉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后来我问他,我说那天我看王寡妇反抗挺激烈的,一看人就是被强奸的,你还解释啥啊?” “他跟我说,你太不了解女的了,这王寡妇,看我是个小吏,仗着自己有点姿色,让我给他家免点税款。刚开始看她家孤儿寡母,也就算了,可是这娘们还得寸进尺,免一次还想免第二次,免第二次还想免第三次,这哪行啊?免了也行,银债肉偿,你得跟我睡觉,她还不干,说什么大哥都是情谊,你搞这个就俗了,俗你妈逼,哪有干吃饭不付钱的,直接硬上!所有女的,刚开始都他妈不要不要,后来就是不要停了。” 狄奥多拉笑着摇头,道:“这王家西,还真是真知灼见呢!不过那王寡妇也是,总占小便宜,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经过这事儿之后,我俩就认识了。这小子有个特点,想事情很周全,而且他是小吏,三教九流,都他妈有人。我之前,就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了钱,买点酒,吃点肉,资助点这个,资助点那个,流水一般,没了。王家西一看,说你别愁,这事儿简单,咱整点儿大的。” “整啥大的呢?有一天,他妈的他把我带到阴山里的黑风寨,见到了寨主,王长健。我这才明白,这小子通匪!” “王家西说,这里来往不少商队,以前王长健,只能劫点运粮的,还不是运军粮的,最好还是新手,老商队都认识,能给点提成,就不动手了。这下我来了,能打,就劫大的。我们三个也结了兄弟,说实话,也真是投缘,不是那种酒肉朋友。” “后来我们干了几票,也都成了,赚了不少,黑风寨也渐成气候,收罗了将近三千兵马。其中王家西的出谋划策,至关重要。可到最后一次,王家西失算了。” “这次我们劫的,是朝廷的饷银。当时我们做了情报,魏天庭并没有在这里驻军,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我们本来打算,做完这票狠得,就不再做了,结果魏天庭大军突然出现,我们三千弟兄,尽数被歼。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很复杂,可你要说的是,如果你证明了这位奚军师,就是王家西,那么当年告密的人,一定是他喽。”她顿了一顿,问道:“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了一己富贵么?他在冥教,不一定能赚多少吧。” 白佳玉靠在椅背上,望着摇曳的烛火,双手抱头,大声道:“是啊!这件事,我特么也想不通,我们哥几个杀人喝酒吃肉,逍遥快活,为什么王家西要去给人家卑躬屈膝,当一个什么冥教的四方军师?” 狄奥多拉拉过白佳玉的手,拍了拍他的脸,柔声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别生气。” 白佳玉沉默,示意她问下去。 狄奥多拉盯着白佳玉的眼睛,缓缓地道:“你真的了解王家西么?他心里想什么,你真的知道么?或者说,你能看穿他的灵魂么?” 白佳玉哈哈大笑,双手一摊,大声道:“什么?不了解他,我告诉你……”说到这,他忽然停住了,是啊,自己真的了解王家西么?这小子那里人?应该是陕西的吧,我操,不对啊,他不说陕西话啊;他有几个相好?三个,好像是三个,不对,他之前三个,**折了之后应该没有了,这小子有多少小金库?除了自己和王长健,他还有什么朋友?妈的,我一问五不知啊!那我他妈和他还是好朋友! 不,我一直以为,我俩是好朋友! 不对,我一直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俩是好朋友!五年,啊不,从我俩认识到现在,他妈十年啊! 怎么会这样,这世界要崩塌,要崩塌了!操操操! 我操,我他妈就是天字第一号大蠢驴! 操! 脑中诸般念头,最后汇成这一个字,白佳玉大吼一声,从椅上弹起,捂着脑袋,向外面冲去。 狄奥多拉忙冲上前去,把他拦腰抱住,在他耳边低声道:“白,冷静,冷静!” 白佳玉喘着牛气,眼珠外凸,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往外掰着狄奥多拉的手臂,暗道:“你妈的谁家天下我不管,可是他妈我的兄弟不能背叛我!” “白,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问的,或许一切都会变好。我们一切只是猜测,对么, 只是猜测……”狄奥多拉在他耳边劝着,手臂死命往回合拢,但白佳玉的力量实在太大,纵然她用上全身力气,也没法对抗。 她急中生智,深深吸了一口气,照着白佳玉后颈吹下。 果然,刺骨的寒风让白佳玉打了个激灵,狄奥多拉趁他松劲儿的时候,手臂抱着他腰一甩,脚下一个绊儿,就把他按在地上,她也随之倒下,手肘往白佳玉胃口重重一砸,白佳玉一口白沫吐出,浑身的劲儿也就泄了。 “诶呦我操,你他妈给我来真的!”白佳玉疼得直咧嘴,骂道:“你再重一点儿,屎尿屁一齐怼出来了!” 狄奥多拉嘻嘻一笑,嗔道:“不这样不行啊,你牛劲上来,谁能挡得住!” 她趴在白佳玉身上,却也不起来,把他脑袋转过来,面向自己,正色道:“白,有可能你认为朋友可以一生一世,但事实上,朋友就像外面的商队,走了一波,又来一波,王家西走了,你还有我,还有伊丽琪,还有萧昙观、萧撒不宛、余离演,或许有一天,我们也都走了,但你还是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白佳玉望着帐篷顶的铁杆,叹了口气,过了一阵,竟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笑啥?”狄奥多拉瞪着白佳玉,看他反常的表现,还以为他疯了呢。 “我在想啊,这朋友如商队,但别人离开我可以,你和伊丽琪,不能离开。” “为啥?”狄奥多拉捻起头发,搔了搔白佳玉的鼻孔,道:“养我们白吃白喝啊。” 白佳玉哈哈大笑,突然,他重重一拍地面,一跃而起,随后顺手一抄,将掀在地面的狄奥多拉横抱在怀里,大声道:“你俩是老板娘,一个都不能走!” “什么?你的力气,怎么恢复得这么快!”狄奥多拉突被袭击,大惊失色,双腿在空中连蹬,右手死命的推着白佳玉。 “废话,要不然我能叫白佳玉!”说完,他就把狄奥多拉按在了床上,伸手就解狄奥多拉皮衣。 “这里……这里不可以,桌上很多文件,丢了就……这床是我临时搭的,不结实……”狄奥多拉一边说,一边挣扎。 “什么玩意乱糟的,你在这搭床,什么意思自己不懂?”白佳玉说着,直接把手伸到了衣服里,肆意玩弄。 “什么?我……我没这个意思,这两天我比较累……唔……唔,天啊,不要揉,混蛋,你作死是不是……” “喂喂,别脱我裤子,给我住手……喂喂,你不要碰那……呜恩……啊啊啊啊……” 白佳玉一口吹灭灯火,投入了另一个战场。 第十四章、天选之主(1) 平远砦的校场上,伊丽琪平举长弓,搭箭上弦,瞄准了远处的靶子。 从卯时到辰时,她在校场上已经练了一个多时辰,呼啸的西北风砸在她脸上,给她红彤彤的两颧,留下了两个白印。对面的靶子上,已经插满了羽箭,应该去收拾了。 红心外十五支,红心内七支。她一边收箭,一边数着数目。这是她一个时辰内第七次收箭,她脸色比天气还冷,显然这次成绩令她很不满意。 风,该死的风!伊丽琪咒骂着,但她显然也不能改变天气。 你不能改变风向,只能调整箭矢。从她学射第一天开始,鞑靼的萨满就如是告诉她。 射术之要,一静,二谐。静,心之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纪昌学射,视蝇为轮,即心静也,故能以蓬为箭,贯虱而绳不断。谐,与天地之谐,天地之间,影响箭矢最巨者,唯风而已,然风不随人意而变而止,顺天而行,即为谐。 刚才伊丽琪受风影响,一箭未中黄,心中恚怒,手上就有一丝不稳,算错了风速,等手指离开弓弦,这支箭也没有中黄,甚至更偏了些。 “姑娘,哦,不,卫队长,你好啊。”伊丽琪收箭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伊丽琪正在总结得失,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萧迪烈。她忙肃然谨立,又行了个礼,大声道:“伊丽琪参见宗正大人!” “不必拘礼。”萧迪烈笑了笑,道:“你和夷里堇关系很好,咱们两个,级别没有高低的。”他又看了看箭靶,捋着下颏白须,问道:“在练射箭?” “哦,是!”伊丽琪大声回答,她把靶盘藏在身后,低声道:“射的不准,宗正前辈见笑了。” 萧迪烈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我刚才在一旁看了,十箭之中,五箭中黄,另外五箭偏出,在咱们雷神部族,也只有萧延流,才能有这般本领。” “啊!宗正大人一直在旁边观察,我竟没有发现,实在是失礼!”伊丽琪没想到自己冷落了萧迪烈,连声道歉。但她还是难掩好奇,问道:“您说的那位,萧延流,是谁啊?现在在部族内么?” “他……他现在并不在。”萧迪烈自知失言,干笑了两声,岔开话题:“姑娘,我在你身边,将近小半个时辰,你都没注意到,可见你的心,足够静,你所欠缺的,应该只是对风的理解。” “风的……理解?伊丽琪瞪大了双眼,她知道萧迪烈是契丹最优秀的萨满,风火水土,四系精通,以他六十多岁的智慧,定切中肯綮,且独辟蹊径,指点一句,受用终身,她一躬到地,道:“请前辈赐教!” 萧迪烈将她扶住,道:“姑娘拘礼了。我看姑娘刚才,一直在寻找着风向,似乎对风很在意。而实际上,过度去在意,往往让你更加犹豫。”他想伊丽琪伸出手,道:“姑娘,能借你的弓一用么?” 伊丽琪把弓给他,又递给他一根箭。 “现在是西北风,靶子在我正北,就是偏风,那你看好。”说完,萧迪烈张弓搭箭,食中两指松开,正中靶心。 伊丽琪大惊失色,萧迪烈强风之下,随手一射,就中靶心,对风的把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诶,不对,他刚才说,就算当年的风萨满萧延流,也只能十中其五,到不了他随射即中黄的地步。按理来说,风萨满专精风之道,对风的理解,应该不亚于萧迪烈,可为何不行呢? “姑娘,你在想什么?”萧迪烈见伊丽琪目光呆滞,神思不属,笑着问道。 “哦对了,对了!我明白了!”伊丽琪忽然跳起来,拍手道:“前辈,您这一箭,绝对不是风之道!” “那是什么?”萧迪烈并没有在意伊丽琪的失礼,脸上反露出了赞许之色。 “韧如高山,风雨不惧!土之道,是土之道!”这么强的西北风,那箭依然笔直射出,只有土之道的保护,才能挡住这狂风!对,就是这样! “真是聪明的姑娘呢。”萧迪烈笑了笑,又问道:“你还想到了什么?” 风会影响箭矢,萨满却完全不从风着手?哈,我明白了!伊丽琪眼睛一亮,大声道:“前辈,我知道了,风能影响箭矢,让我产生了错觉,只有专于风,才能破解风的奥秘,却不知还有别的办法……土之道可以应用,这么说来,火之道也可以,水之道也可以了!” “是啊,这就是汉人常说的,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萧迪烈微微一笑,道:“岂止单一的萨满之道可以强化箭矢,混合起来也可以啊,风火是一道,水火是一道,甚至练到更精深的地步,可以三者、四者混合,风火水,风火水土,我相信如果那样,你的将成为草原最伟大的射手。” “四者混合?”伊丽琪越听越惊讶,答道:“那……那需要很长时间吧,精通四象,只有大萨满才会,我怎么能……” “诶,并非要精通啊!”萧迪烈神秘的一笑,道:“你只要会了与弓箭相关的,其余的,也就不用管了。” “与弓箭相关?”伊丽琪有些愣,与弓箭相关的,只有风之道,其余的,并没有记载,难道……难道要自己探索?想到这,她问道:“大萨满,可否再详细说说?” “详细?”萧迪烈哈哈大笑,道:“详细了我也不知道,我也就会把土之道融入进去而已。” “什么?”伊丽琪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道:“您……您也只会融入土之道?可……可您是大萨满,四系精通……” “不不不,精通不敢当,只是每系略懂,略懂。”他嘿嘿一笑,道:“什么都懂一点,生活更多彩一些。” 伊丽琪越听越不着调,问道:“可是您刚才说的……” 萧迪烈又是一阵大笑,道:“我刚才说的,当然是真的。汉人有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取类比象,格物致知,就看你自己了。”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牌,交给伊丽琪,道:“你看着正面四个字,叫取类比象,背面四个字,叫格物致知。这八个字,对萨满之道的理解,很有帮助。” 伊丽琪不识字,玉面上鬼画符的玩意,看一眼都头大,但听说对理解萨满之道有帮助,还是收下了,以后问问萧昙观或者狄奥多拉。她把玉揣到怀里,正要向萧迪烈道谢,却发现老人家已经不见了。 “嘿,这老头,还挺神叨!”伊丽琪把箭靶放回原位,继续练习。 她刚搭上第一支箭,就听到后面一阵急促马蹄声,回头看时,一名士兵跃下马来,躬身道:“卫队长,夷里堇要见您!” 伊丽琪笑了笑,道:“平远砦就这么大,再急的事情,跑两步就行了,怎么还骑着马?” “哦,是这样,夷里堇接到斥候警报,说一支金刚部族的骑兵从西南放马屯方向,飞速向平远砦袭来,先头距平原砦不过二十里!” “什么?”伊丽琪大叫一声,迅速向斡耳朵大帐奔去。狄奥多拉偷袭平远砦,调走了所有精锐,如果这时候被突袭,平远砦无险可守,只能放弃了。 她快步跑到帐前,掀开帐帘,一下就怔住了。 萧昙观面对这大门,他身前的案桌上,摆放着二十只酒碗,萧迪烈,萧文殊奴分站站左右两侧,十六名契丹汉子于桌前谨然肃立。 萧昙观见伊丽琪进来,说道:“伊丽琪,你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十六人,是目前我们军营里面,最能喝的百夫长。”他拉过伊丽琪,把她手臂高高举起,大声道:“这位伊丽琪姑娘,你们有人应该见过,鞑靼人,神箭手,本人卫队长!” “见过卫队长!”下面十六人齐声答道。 “目前的形势,我就简单地说一下,我们这里明着,有六千人,但没受伤的,能走路的,只有四千八百人!而且只有一千匹战马,八百名弓手,其余的,都是步兵。” “大于越调走了咱们这里斡耳朵的萨满,也是几位优秀的千夫长。现在平远砦,除了我们四个人,你们十六个,就是中流砥柱了。”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而且,我们不再拥有大野泽的地利,周围一马平川,对方骑兵冲过来,我们退,都没地方退。” “可是,今儿我们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守!因为这是我们的家,如果平远丢了,草原虽大,再也没有我们容身之地了!” “契丹男儿,理当酒量如海,今天,我就请你们喝。”说着,他拿过酒坛,把酒碗挨个斟满。 “喝了这碗酒,不管官职为何,大家今日同命运。我萧昙观向你们保证,如果今天我们赢了,会给你们意想不到的奖赏!”他拿过一碗酒,大声道:“干了!为了契丹!” “为了契丹!为了契丹!”说完,十六名百夫长一同举碗,一口喝干。 第十四章、天选之主(2) “很好!”萧昙观向砦子外面一指,大声道:“敌人从西南来的,东门和南门,就是防御重点,诸位勇士,有谁愿意出战?” “我,萧老海,东门!” “操,我萧赖歹,啊不,萧林虎东门!”萧赖歹生怕萧昙观不用他,大声道:“夷里堇,您放心,如果金刚部族想过来,也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好,萧林虎,就让你带八百人守东门!萧老海,带七百人守南门!” “西门,北门,有没有人愿意去!” “我去,我去!”一名瘦高的百夫长站出来,大声道:“耶律术哲,铁镜部族,愿为夷离堇分忧!” “我……我也去!”地出溜子耶律书豪也站出来,大声道:“耶律书豪,绝不辜负夷里堇期望!” “很好,耶律书豪带五百人守北门,耶律术哲带五百人守西门!” “萧文殊奴,你在剩下十二个里,挑十个,领一千骑兵,在城砦西北方五里处,待机,一旦双方交手,猛冲地方后阵!” “伊丽琪在这里挑两人,带领八百弓手,守住砦中四门八个箭楼。这两人,一人守东门,一人守南门!” “宗正大人,带五百步兵机动,援救各门。” “布置完毕,大家听懂的,迅速进入布防地点!”说完,他拿过传令兵的铜锣,快步走出帐子。 “当”!萧昙观骑在马上,一边敲锣,一边喊道:“勇士们,拿起武器,金刚部族打过来了!长生天在上,我们绝不屈服,草原虽大,却没有我们容身之地!快,快,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夷里堇的出现大大鼓舞了契丹士兵的士气,步兵很快聚集在主要将领周围,并且按照位置完成了布防。 “骑兵,金刚部族的骑兵来了!”萧昙观刚到东门,一名斥候慌张的跑了过来,道:“夷里堇,是金刚部族萧嗣先的军队!” 萧昙观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西面地平线上迅速靠近,烟尘裹着地上的积雪,形成了一道黑雾,向东门席卷而来。 萧昙观向箭楼上的伊丽琪看了眼,这位鞑靼女人手里握着令旗,盯着战场,她在等待着距离。 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就是这里,放箭! 红旗挥动,“吱嘎”一声大响,鸣镝放出,左右箭塔上两百名弓手弓箭形成了一道弹幕,劈头盖脸向金刚部族骑兵砸去。 这些金刚部族骑兵根本没想到会遭到反击,前排骑兵纷纷中箭倒地,后面的骑兵根本收不住势头,纷纷被同伴绊倒,摔下马来。这些骑兵也很犹豫,主将萧嗣先不是说,对方大本营都是老弱病残么? 萧嗣先在队伍中间,看到了乱象,知道对面有了防备,马上让骑兵停止突击。幸好他只带了轻骑兵前来,进退自如,这种混乱下,还是在距平原砦西门七十步的时候,维持住了阵型。 他高举令旗,让骑兵不再冲锋,纵马走到阵前,大声道:“我叫萧嗣先!如果没说错的话,你们的夷里堇就在这里吧!” “不错!”萧昙观纵马缓缓从阵中走出,火红的战袍被西北风吹起,格外耀眼。他大声回答:“不错,契丹夷里堇,萧昙观。对面何人,见到夷里堇,竟不下跪?” “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萧嗣先仰天大笑,道:“铁镜部族,真的没有人了么?孩子,如果你要放下武器,我保你还是铁镜部族之王!” “铁镜部族的族长,不需要别人的敕封!”萧昙观拔出单刀,指向萧嗣先的骑兵阵,朝箭楼上大声道:“伊丽琪,放箭!” 萧嗣先见对面令旗挥落,知道箭雨又将来袭,大声道:“向后迂回,所有士兵,换流星锤,先拆他们木栅!” 萧昙观见到这些士兵手中飞舞的流星锤,脸色大变,平原砦只是木制围墙,一旦被流星锤砸中,墙破损不说,墙上的射击台同样也会倒塌。 正当萧昙观绝望之时,金刚部族的侧翼,突然出现了一大队骑兵!这队骑兵结成了箭矢阵型,队首大将身材魁梧,手持大刀,正是萧文殊奴! “为了契丹,冲锋!” 他刚带队从北门迂回过来,就看到了西门的险情。他也知道流星锤的威力,当即调转马头,向萧嗣先的侧翼冲击。 “哥哥!”萧昙观知道,萧文殊奴手下只有一千骑兵,如果萧嗣先集结好阵势,那将彻底把萧文殊奴淹没。他大声对伊丽琪道:“弓箭手,协助攻击!” 红旗落,箭雨下,萧嗣先刚集结好的阵型,在弓箭手的射击之下,又有一些混乱。而就在这时,萧文殊奴的骑兵,直接把萧嗣先骑兵中央撕开了条口子,从另一侧穿了出去! “都别慌!他们兵不多,流星锤骑兵,砸木栅,剩下的,跟我一起,碾碎这些杂种!”说完,他令旗一挥,直追萧文殊奴而去。 萧文殊奴哪敢跟他硬碰硬,见他追自己,立马就向南撤退。他这一撤很聪明,平远砦在北面,你若来追我,那攻城的部队就成为了孤军,如果你不来追我,继续攻城,我就打你的后背。 可萧嗣先随后作出了反应,他留下了部将耶律沙领着五千人去攻打平远砦,自己则带着一千人,紧咬萧文殊奴。 这下轮到萧文殊奴两下犯难了,自己本来是出来牵制萧嗣先主力的,可如今萧嗣先主力扔在攻城,只是派了偏师追自己,如此这般,自己和平远砦之间,倒是首尾不能相顾了。最重要的,自己这一千人中,有十名优秀的百夫长,如果平远砦告急,他们完全可以回去承担更重要的任务。 对,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想到这,他调转马头,向萧嗣先的一千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可他突然发现,萧嗣先手下这些骑兵,后面都背着长矛! “操!猎骑兵!”萧文殊奴倒吸了一口凉气,猎骑兵是金刚部族的独创的武器,他们从回鹘引进了大宛良马,并用南朝先进的冶金技术,给这些骑手配上近两丈的长矛,为了减轻负重,增加速度,只着极其轻便的皮甲。 这些骑兵凭借极快的速度,超长的攻击距离,成为了草原诸部骑兵的噩梦。当年铁镜部族三千主力骑兵,被金刚部族三千猎骑兵发现,铁镜部族仅以百骑逃还。 第十四章、天选之主(3) 事态紧急,萧文殊奴无暇多想,对身后士兵下令:“我留一百人,其余九百人,回营!” “大人,这怎么可以,您是夷里堇的兄长……”一名百夫长劝道。 “少废话,留得一人,就是一份战力,人都没了,还打什么仗!快回去!”说完,他从背上拿过长弓,搭箭上弦,照着猎骑兵大阵就是一箭,随后带着一百人,继续向南方疾驰。 萧嗣先见这一千人再次分兵,他本想追那面九百人的大头,但这九百人很快就贴近了砦墙,自己追过去,就会被射击台上的弓箭手攻击。而那面的萧文殊奴,看起来是铁镜部族的大官,杀了他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即就追了过去。 萧文殊奴让士兵一边跑,一边回头放箭,多年的作战经验也让他明白,猎骑兵虽然是骑兵的克星,但由于没有厚甲,极其害怕弓箭,自己只有一百人,不求打胜,只求多杀伤敌军,对方多一个人退出战斗,平原砦的弟弟就少一份压力。 萧嗣先被萧文殊奴零星的弓箭骚扰的头疼,也不想和萧文殊奴蘑菇,当即令旗向前挥动两下,所有猎骑兵见到信号,一夹马腹,开始冲刺! 大宛良马追风逐电,踏云奔霄,瞬间就将距离缩小到二十步之内。萧文殊奴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深深吸了一口气,扔掉长弓,掣出大刀,带着士兵兜了个圈子,直接向萧嗣先的猎骑兵发动了反冲锋! “为了契丹,冲锋!”萧文殊奴一声令下,一百名铁镜部族骑兵结成了箭矢阵型,向猎骑兵大阵反冲过去。 “真是不死不休的勇士呢!”萧嗣先暗自佩服萧文殊奴的决死之心,但还是横挥了两下令旗。 猎骑兵看到信号,平举长枪,列成方阵,纵马狂奔,如一面铁板,向萧文殊奴的骑兵压了过去! 方阵冲锋,让铁镜部族的个人骑术没有了半点优势,他们的单刀还没到猎骑兵身前一丈,就被长矛刺穿了身体。 萧文殊奴是箭矢的头,巨大的冲势让他完全躲避不了对方的长矛,左胸直接被长矛贯穿,但他完全不理,反倒加催马力,借着前冲的余势,拼劲最后的力气,把大刀捅进了那名猎骑兵的胸口。 自从我和金刚部族为敌,我即有了觉悟,唯一遗憾的是,这一天来的太早了,让我没有看到契丹的解放。 那一矛刺中的是心脏,大量的鲜血从萧文殊奴口中涌出,他眼前的影像逐渐模糊,但身子还是牢牢的坐在马上,紧握着大刀,保持着最后战斗的姿势,仿佛一做雕塑。 萧嗣先来到萧文殊奴的尸体旁,摇了摇头,示意手下士兵将尸体小心的搬下马来,放在行军架上。他叹了口气,道:“萧文殊奴,铁镜部族族长长子,现在伪夷里堇唯一的兄长,我为他的勇气与信念,由衷敬服。” “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连他们夷里堇的哥哥,都当了敢死队,证明我说的没错,对方再无能战之将,一鼓作气,拿下平远!” 而萧昙观这面,也不是太好过,营砦的木栅被流星锤砸出了不少豁口,只能用简易的木制拒马再次挡上,防止对方骑兵直接突进。弓箭手被迫为了安全,被迫撤下了射击台。西门的两个箭楼,就成了射击的孤岛,暴露在了平原上。 萧昙观为了保护箭楼,命士兵举起大盾,在箭楼下死守。一时之间,围绕着西门箭楼,金刚部族和铁镜部族的士兵,肉搏成了一团,场面极为混乱。 萧嗣先追杀了萧文殊奴,再回头看这面时,差点被气死,自己这次带的是骑兵,长处就是冲击力,现在陷入和铁镜雷神部族步兵肉搏,完全失去了突袭的意义。他忙让传令兵敲锣,让自己部队先撤出战场。 萧昙观听萧嗣先鸣金,初始很高兴,以为萧嗣先知难而退,可随后他就发现不对,萧嗣先的部队迂回一圈,分成了正东,东南,东北,正西四个千人队,一起向自己西门步兵阵发动了冲锋! 萧昙观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本来步兵就少,如果被对方骑兵左右夹击,那可这就全都折在这了。当即他狂敲锣鼓,命令西门北门步兵一起增援。 镇守东门的萧林虎也意识到了情势的危机,大声提醒萧昙观:“夷里堇,对面骑兵太猛了,您先后撤!” “后撤个屁!”萧昙观大声斥骂,下令道:“萧林虎,你是第一道防线,顶住!”他又对箭楼上的伊丽琪道:“伊丽琪,所有弓箭手,往正东和正西两面放箭,迟缓住两翼的冲击!” 萧昙观的布置非常有道理,契丹冶炼技术不足,再加上多骑兵,很少打这种步兵防御战,长枪较少,完全不能像南朝一样结成三排长枪阵,故而只能在正面摆放多一些枪兵,两侧少一些,凭借着弓箭,迟滞对方骑兵。 萧嗣先也对萧昙观的布阵很是赞赏,但骑兵冲击,势道亦不可挡,两阵相交,萧昙观正面的长枪队登时凹进去一大块,金刚部族副将耶律沙的枪头,离自己已不过十步!东西两翼也被挤压的向中间靠拢,整个阵型霎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夷里堇,快躲开!”萧昙观正愣神时,就听旁边一声大吼,萧林虎左手举盾护着脑袋,右手握着单刀,带着一队刀盾手,迎着耶律沙的骑兵就冲了上去。 “不!”萧昙观失声大叫,没有长枪的保护,以战马奔驰起来的速度,人被撞上,就是筋折骨断。 “砰砰砰砰……”萧林虎和他的步兵,不出意料的被撞飞,但他的单刀,却留在了耶律沙战马的脖颈内。听得一声耶律沙连着他的坐骑,向旁便倒。 这个契丹新进的百夫长,用他的生命化作长枪,挡住了金刚部族前进的脚步。 “他们骑兵陷进来了,决不能让他们出去!”南门门萧老海赶了过来,他手下的长枪队直接对金刚部族骑兵的侧翼发动了突刺,金刚部族轻骑兵人仰马翻,趁此机会,西门北门的士兵再次赶过来,场面再一次陷入胶着。 一时间,平远砦外,刀剑碰撞声,战马嘶名声,战士喊杀声,骨骼碎裂的钝响,伤者的惨叫和咒骂,混杂在这呼啸的北风中,形成了一首特殊的协奏曲。 萧嗣先在外面肺都要气炸了,自己这次是偷袭,本以为一战可定,可打到这份上,基本上就是血战了。换句话说,现在自己骑虎难下,如果撤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赢了,估计也只能是惨胜。 可他忽然发现,平远砦的东门,似乎集结了过多的雷神部族士兵,当即他令前面继续加紧进攻,自己则带着剩下的猎骑兵,迅速绕到了北门。 果然,这里并没有人防守,萧昙观,你虽然意志坚定,但还是太嫩了点!他令旗向前一挥,大声道:“猎骑兵,冲锋!” 萧昙观发现后路被抄,暗骂自己糊涂,对方来的是骑兵,最善机动作战,其余三门,怎能随便擅离岗位? 可就在他后悔的时候,猎骑兵已经冲到了后排的弓军阵前,超长的长矛直接刺穿好几名弓手,自己整个后军全线混乱!而前面的猎骑兵,已经冲到了自己身前! “夷里堇小心!”话音落处,一声凄厉的鸣镝响起,如巫峡猿啼,子夜鬼哭,前面猎骑兵的大宛马吓得悲嘶连连,尽皆人立起来,停住了脚步。 伊丽琪如同大鸟一般,从箭塔二层跃下,在空中连射三箭,离萧昙观最近的三名猎骑兵尽数中箭到底,落地之后,右手一抓萧昙观手臂,直接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萧昙观刚十五岁,身子骨没长成,细胳膊细腿,被伊丽琪一拽,险些摔了个趔趄,有些生气,斥道:“你不在箭楼上指挥,下来干嘛?” “我要在上面,你就不知道被刺穿多少次了!”伊丽琪大声道:“下面太危险了,你快上去!” “上个屁!”萧昙观连连甩动手臂,但伊丽琪习练弓箭,臂力大得多,他手臂仿佛被嵌在伊丽琪掌中一般,又气又急,吼道:“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楼上邪?” “你在说什么?算了,先上楼再说。”伊丽琪完全不知道此句话出自《后汉书?袁绍刘表列传》,也不顾礼节,拽着萧昙观,拼命往楼上拉扯。 “你放开!我是指挥官!”他转过身来,瞪着伊丽琪,道:“你要保护我,好,就在这里,原地!” “什么?夷里堇,您……”伊丽琪还没说完,萧昙观就接过令旗,向后连挥,并让传令兵猛敲铜锣,示意前面后排的步兵回援。 前后夹击,不过就是自己两面打,毕竟对方人数没变,而且他看得清楚,萧嗣先这面是猎骑兵,猎杀骑兵可以,但他们轻薄的装甲,别说是长枪兵,只要普通步兵贴身,都能给他们造成大量的死伤。 可他手下的士兵显然那没有这种觉悟,再加上夷里堇本阵遭袭,大家听到锣声,救援心切,前阵所有的步兵都往回收缩,竟形成了兵败如山倒之势! “别慌,别慌!保持阵型!保持……”萧昙观尖利而稚嫩的声音完全被战场上的喧哗掩盖,一旦出现总崩溃,别说他,就算任何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控制不住场面,如果在不后退,很有可能被踩踏致死! 第十四章、天选之主(4) “夷里堇,不要慌,我们来了!”金刚部族的后阵,突然传来炸雷般的吼声,白佳玉带着一千骑兵,一马当先,直接冲入了金刚部族的后阵中。 “白将军,是白将军!”铁镜部族和雷神部族的士兵,都知道这个力能扛鼎的勇士,最重要的,他来了,说明大于越狄奥多拉也一定会来!一时之间,原本到了谷底的士气,再次回升,前阵步兵拼死稳住了阵脚,伊丽琪也拉着萧昙观,重新来到了步阵中央。 “杂鱼都给我闪开!让你们主将出来,跟我决斗!”白佳玉一只手臂,转圈抡着大斧,一些不识相的金刚部族士兵挡在周围,尽数被斧刃斩成两截。其余的骑兵见状纷纷让开一条道,白佳玉马速催到极致,直奔耶律沙而去! 耶律沙见白佳玉浑身浴血,舞动的大斧上还挂着被杀死士兵的内脏,纵然自己是野蛮人,也被这种野蛮吓得魂不附体,一夹马腹,向后就逃。 “你走的了么?”白佳玉加催马力,猛冲至耶律沙身边,大吼一声,一斧子就将耶律沙劈成了两爿。 “还有人么?不怕死的,跟我决斗!”白佳玉拎着耶律沙的脑袋,四处驰奔。 “为了契丹,把这些侵略者!契丹必胜!”萧昙观见白佳玉冲阵斩将,大喜过望,挥动单刀,指向萧嗣先!铁镜部族和雷神部族的将士也被白佳玉的勇悍感染,向金刚部族骑兵阵发动反攻! 耶律沙一死,金刚部族全阵大哗,萧嗣先看到了东门的变故,更是不解,自己不是派了萧欢欢前去攻打安远砦,怎么安远砦还能派出援兵? “夷里堇,我们来了!”萧嗣先还在愣神的时候,北门外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正是狄奥多拉! 萧嗣先手下的猎骑兵,进攻有余防守不足,前面抵挡雷神部族的步兵,后边突然被捅了一刀,当时就阵型散乱,全盘崩溃。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萧欢欢没有出兵?为什么?到嘴的肥肉,为何不吃!难道真是天亡我金刚部族?他见西门并无多少人防守,当即调转马头,也不管身后士兵,真是急急如惊弓之鸟,忙忙似漏网之鱼,朝着西门,一溜烟冲去。 “萧嗣先,哪里逃!”西门又出现了一支一千人的队伍,为首将领一身狐裘大氅,手持斩马刀,正是火萨满耶律余离演! 萧嗣先往周围一看,平远砦四门都是金刚部族和雷神部族的士兵,自己真是插翅难逃。他叹了口气,只恨自己是名文官,不能凭借武勇,杀出条血路。 “萧嗣先,胜负已分,让你的士兵放下武器!”狄奥多拉纵马来到萧嗣先身前,符文剑指着萧嗣先胸口,大声道。 狄奥多拉见萧嗣先沉默,吼道:“你真的希望契丹人自相残杀而灭绝么?让他们放下武器!快啊!” 萧嗣先闭上了双眼,手腕一甩,令旗飘落到了地上。 “我们赢了,赢了!”萧昙观一直注视着萧嗣先,当令旗落到地上的一刹那,惊讶,狂喜,激动,尽数在他胸腔中爆炸,他抱住了狄奥多拉和白佳玉,大声道:“大于越,白将军,真没想到,你们会出现,真是天佑契丹,天佑契丹!” “不,挽救契丹的,是您。”狄奥多拉擦干萧昙观脸上的泪水,垂首道:“您的战斗意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白佳玉拍了拍萧昙观肩膀,“是啊,小伙子,要不是你在这拖了将近两个时辰,我们来也没有用了!”说完,他把萧昙观举起,让他骑在自己肩膀上,大声道:“您,就是契丹天选之主!” “天选之主,天选之主!”雷神部族、铁镜部族士兵尽皆拜倒,高声呼喊。 正高兴时,萧老海从人群中冲出,“夷里堇,夷里堇,不好了,文殊奴将军,文殊奴将军……” 萧昙观也发现周围没有了哥哥,大为关切,从白佳玉肩膀上下来,问道:“怎么了,萧老海,我哥呢?” 人群中,几名士兵抬来行军架,萧文殊奴眼睛紧闭,安静的躺在上面,一个两指大小的伤口,贯穿了左胸。 萧昙观张大了嘴,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胸口有点疼,不,很疼,疼得要命,疼得他说不出话。先是父亲,后是哥哥,自己唯二的亲人,都用自己的生命,证实了契丹人的武勇。这场战争,究竟还要多少自己的好友从自己身边撕扯开去! 萧老海见萧昙观呆若木鸡的样子,“扑通”跪倒,抹了把眼泪,大声道:“请夷里堇恕罪,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把大将军的消息告诉您,但是……但是大将军是为了引开萧嗣先才……” 萧昙观跪在兄长的遗体前,双手交叠在一起,把兄长的右手包在里面。他轻声道:“你不必难过,兄长只是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说到这,他又看了萧老海一眼,道:“之前的十六个人,我亲眼看到了萧林虎阵亡,别的,还有回来的么?老海,你去叫。” 萧老海犹豫了一阵,向身后士兵说了几句话,忽然大声道:“萧老海,带领十六勇士,见过夷里堇!” 什……什么?萧昙观完全不敢相信,他抓住萧老海衣领,问道:“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们……他们是怎么死的?遗体,遗体呢?” 十五张行军架,被六十名士兵抬着,从人群中走出,放在了萧昙观身前。这十五名士兵大多身披十余处创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萧迪烈走上前来,道:“禀夷里堇,这十五人,有家室的,应厚赏,若无妻室,应挑选宗室或勋臣家幼子,过继其为子。至于萧老海勇士,应当在其认五百字后,提拔到斡耳朵议会,参与族中大小事宜。” 萧昙观点了点头,道:“宗正大人说的在理。这十五人的后事,就交给你了。” 萧昙观又向人群里看了眼,大声道:“对面主将,萧嗣先可在?” “就等您这句呢!”耶律余离演快步走出来,将萧嗣先带到萧昙观身前。萧嗣先是文官,所以余离演也没有用绳子帮他,等到了萧昙观身旁,耶律余离演喝道:“跪下!” 萧嗣先昂首而立,拒不下跪。 余离演骂了一句,就要踹他,萧昙观忙摆手制止,问道:“你就是萧嗣先?” 萧嗣先依旧沉默。 萧昙观打量这萧嗣先,这名中年男子身材瘦高,鼻梁高挺,眼眶深陷,白净的面皮上满是血污,眉宇间大有书卷之气,很难想象,这位文弱的书生,就是猎骑兵的创造者。 “真没想到,猎骑兵的创造者,最终也成了猎物。”萧昙观叹了口气,道:“就差一步,你就可以彻底消灭铁镜部族了。” 狄奥多拉嘻嘻一笑,道:“我想,萧将军心中一定有一个疑惑,那就是,为什么萧欢欢的没有攻打宁远砦?”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萧嗣先,道:“很不幸,自从你从安远砦脱逃后,我们就拍了大量斥候打听着你的动静,所以,你发给安远砦的求援信,就在我的手中了。” “你!”萧嗣先终于开口,咬牙道:“女人,你真无耻!” 狄奥多拉也不生气,说道:“中国有句话,叫兵不厌诈,你不也是一样?实话实说,你的战术,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只可惜还是被我军斥候察觉。但即使如此,若不是夷里堇死命奋战,恐怕失败的,就是我们了。胜负只在一线,不就印证了今天么?” 萧昙观点了点头,道:“战场之上,胜负未必就是高下。先生是猎骑兵的创造者,对骑兵战术深有造诣,家父谈及先生,亦深表佩服。若先生能留……” “不必!”萧嗣先一挥手,道:“萧昙观,你也是读书人,应该听过这句话:勇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来个痛快的吧。” “什么?”萧昙观大声道:“你还嫌契丹死的人不够多么?您是契丹百年不出的人才,您若是殉节,削减的是整个契丹人的实力!” 萧迪烈也道:“是啊,您和耶律逊宁他们家,也没有沾亲带故,为何非要效这愚忠?而且你在那里,永远是为宋人干活,在我们这,是为契丹人的未来而战!” “契丹人的未来?”萧嗣先仰天大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这几匹马,就能赢得了南朝?别做梦了?你再看看,经此一役,你们能打的战士,还剩几千?” “哦?”狄奥多拉长眉一挑,道:“我认为,加上遥辇部族的,应该超过一万五了吧。” “遥辇部族?”萧嗣先脸色一变,道:“什么遥辇部族,一万五千人?” 狄奥多拉耸了耸肩,解释道:“呃,其实是这样,我们的斥候也发现了你从遥辇部族的回车屯调来了两千兵马,估计这时候,里面应该不到五百人,我的部下萧哈儿,就带着之前那些遥辇部族的俘虏,解救那些可怜的遥辇部族百姓了。” 萧嗣先没想到自己一切都在对方掌控之中,此次突袭不成,反倒丢了遥辇部族,就算回去,恐怕也难逃惩罚。 萧昙观见他脸色变化,劝道:“先生,这次金刚部族损失很大,您就算回去……” “那我就不回去了!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关我!但你们放心,关到死,我也不会投降!”萧嗣先后路被断,索性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萧昙观摇了摇头,对萧迪烈道:“宗正,那这位萧先生,和整个战俘营,就交给您了。可一定要保证萧先生的生活。” “这点就请夷里堇放心。”萧迪烈答道。 第十四章、天选之主(5) 狄奥多拉对萧昙观道:“夷里堇,这里由宗正大人处置就可以了,咱们应该尽快赶往回车屯,遥辇部族在那里等着您呢。”狄奥多拉向萧文殊奴遗体行了个礼,低声道:“至于夷里堇兄长的遗体,若是您主持,那就在安远砦入土为安吧。” 萧昙观点了点头,对萧迪烈道:“我兄长,和这十五位勇士的葬礼,都在安远砦举行吧。那余离演也留下,协助宗正大人处理事务。” 余离演一抱拳,答道:“夷里堇尽管放心的去,这里我能和宗正大人摆平!” 萧昙观、伊丽琪、狄奥多拉、白佳玉四人告别萧迪烈,迎着落日,一路向西疾驰。狄奥多拉见萧昙观情绪低落,神情悲怆,道:“夷里堇,萧将军他……嗯,还请您节哀顺变。” 萧昙观叹了口气,道:“我的悲伤,不完全是为我兄长,而是为了契丹。我在想,这样的战争,还要持续多久?这满地的死尸,都是契丹优秀的勇士啊!”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萧嗣先被俘,对于金刚部族,包括南朝,都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以后的战斗,只会比这更残酷,更血腥。只不过上天还是保佑我们的。” “上天保佑?”萧昙观有些不解,问道。 狄奥多拉笑道:“夷里堇,您看,今天就十月底了,眼瞅着就十一月,寒冬腊月的,南朝军队,是开不过来的。十一月,十二月,一月,这不就是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 萧昙观也笑了笑,道:“是啊,冬天真是帮了我们一把。可是,如果过了冬天,南朝要北上怎么办?” 狄奥多拉笑的更是轻松,道:“夷里堇多虑了。大漠茫茫,南朝若用大军进攻,将耗费多少粮草,多少人力物力?南朝之长,在于地方辽阔,城池坚固,百姓富足,他们到了大漠,所有长处尽皆消失,而我们则是轻车熟路。他们用自己的短处,攻打我们的长处,可以说,来多少,灭多少。” 她话锋一转,道:“其实南朝对我们最大的威胁,不是战争,而是贸易禁运。” 萧昙观脸色微变,放缓了马蹄,道:“不错,南朝的禁运,足以让我们有灭族之祸。可是,您有什么办法破解么?” “破解禁运,最常见的办法,就是走私。”狄奥多拉顿了顿,道:“可这不会长久。”她转头看向萧昙观,道:“夷里堇,您能给我讲讲,大皇帝的故事么?” “大皇帝?”萧昙观不知狄奥多拉为何转移话题,但还是说道:“那日在宴会上,大于越不是听宗正大人讲了?” 狄奥多拉食指在眼前晃了晃,道:“那是宗正大人讲的,我现在想听您讲的。” 萧昙观一愣神,笑道:“我讲的?那你会信么?” “这里没有外人,夷里堇但说无妨。”狄奥多拉看了看白佳玉和伊丽琪,笑道:“你们两个,也顺便听个故事。” 萧昙观说,当年大皇帝统一草原后,进军幽州,这个提议,遭到八个族长中五个的反对。当时的反对者里,最强烈的,其实是雷神部族。而金刚部族,并不在反对之列。 但是,当大皇帝军队对幽州展开围攻时,宋朝却来了使者,给了金刚部族三百万贯,相当于宋廷一年的收入,金刚部族得到钱后,立马背叛,大皇帝腹背受敌,军心大乱。 万急之时,雷神部族出现,他们牺牲了将近七成的步兵,保护住了大皇帝的主力,撤出长城。如此,大皇帝回到大漠,才有实力弹压那些叛逆。但对于得到南朝援助的金刚部族,却一直没有什么办法。而这件事,也让大皇帝威信动摇,最后郁郁而终,以致整个草原分裂。 其实金刚部族背叛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当时幽州城已经岌岌可危,南朝先是找到了大皇帝,希望大皇帝撤出幽州,给出两个条件,第一个,给予六百万两白银,也就是六百万贯,一次付清,第二个是银一千万两,绢三百万匹,分三十年付清。 可是大皇帝拒绝了这些财物,换句话说,他只要幽州。 这件事情,引起了契丹各部的极度不满。大家南下,是去抢钱的,不是去占地盘的,因为占了也占不住。南朝自古以九州为疆域(注),幽州是九州之一,你要占了,人家不用派兵打,百姓不交税算轻的,再狠一点,拿臭鸡蛋烂菜叶往你衙门口扔,再狠一点,大侠们就过来行刺将领,不出三天,管保让你灰溜溜走人。 现在是南朝给你钱,尤其第二种方法,一千万两,真心不是小数字,你抢三十年,估计也抢不到这个数,这样又不死人,多好?为什么拒绝? 各部不满,士气大降,军心全无,最后契丹在幽州城下,总崩溃。 可大皇帝为什么死活都要幽州?只到大皇帝魂归长生天,大皇帝也没给出答案,大家也没猜测出来。 狄奥多拉听完之后,告诉萧昙观,先贤们做事,不论大小,其实都是有深意的。之前我也不大明白,但最近在安远砦,看到了幽云十六州与河套全图,以及来往商队的账本,方才明白大皇帝的深意。 她见萧昙观听得专注,继续说道,其实宋和契丹的关系,并不像表面想的那么简单,对于宋来讲,契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国家,而对于契丹来说,宋是一个必须存在的国家。因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中的茶、盐、铁锅都需要从宋购买,而我们的马匹毛皮,却非南朝之必须。这就造成了贸易的极大不平等,换句话说,宋朝想卖多高的价,就要卖多高的价,因为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不买你就饿死。 这件事要放在市场上,就属于强买强卖,最后一定会打起来。可如果打起来,我们再看一下,我们眼前就是太行山,山上就是长城,这对于我们,就属于仰攻,不占地利。就算我们冲破了太行山,他们一旦封锁长城,我们没法翻回去,就成了个关门打狗。 也就是说,我们落入了一个死局,要么接受他们的价格,要么冒着损兵折将的后果发动战争。你会选择哪个? 萧昙观有些明白了,答道:“我还是选择接受他们的价格吧。” 所以说,破解这个死局,核心就是长城。而长城的核心,就是幽州。只要我们拥有了长城,从太行山上居高临下,就可以用军事的力量,迫使宋在贸易上做出让步。 如果我们没选择幽州,而选择了钱,那么南朝利用它的贸易优势,悄无声息的,就会把送给我们的钱赚回去。这也就是,为什么大皇帝选择幽州,而没有选择钱的原因。 换句话说,我们用军事优势,换得了贸易优势,而贸易得到了平衡,百姓获得了利益,生存不受到威胁,就不会在想着打仗了。这就是用战争促成了和平。 “以军事促成贸易,以战争促成和平,真是有意思。”萧昙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问道:“那具体的事宜,大于越又是怎样规划呢?” 狄奥多拉又说,长城东段,就是我们要得到的地方。这里一共有十六个州,被太行山分割为南北两部,北面是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九州,我们可以称其为山前九州,南面是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山前九州,核心是云州,山后九州,核心就是幽州。我们首先,就要得到云州。 “云州?那可以是座大城啊!我们……我们真的要得到他么?”萧昙观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父亲带自己去云州买铁锅,宽达十丈的商业街道,各种肤色客商,摩肩接踵的人流,四海咸聚的宝物,充斥耳膜的叫卖声,这些,都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可当年的萧斡里剌,却对他说:云州夥乎?南朝小城耳! 对他来说,繁华如天堂的云州,在南朝竟只是一座小城!自己平常说和南朝决战到底,可真正面对这个对手时,却难以拿出一丝自信。 狄奥多拉见萧昙观神情,就知原因,她告诉萧昙观,我们现在得到了安远,有了遥辇部族的帮助,宁远也不在话下,南朝如果识时务,就会撤出靖远,这样,汉人影响力下降,我们掌握了粮食,除了金刚部族外的其余诸部,自会归附。按照时间推算,这应该不到一个月。 假设南朝二月出兵北征,我们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们就要做两件事,第一,修明政事,收揽人才;第二,就是出使蒙古、女真,以战争之利,请他们协助作战。 如果宋朝北征,那么一定联合金刚部族,这一仗非常重要,我们联合了女真、蒙古,在凭借地利和骑兵的速度,应该可以击败南朝,同样顺势灭掉金刚部族。当然,如果宋军不北征,我们同样要打金刚部族,无论如何,先要统一草原。 草原统一之后,我们先攻灭高丽,打掉这个死忠汉人的国家,之后联合党项,吐蕃,三家一齐攻宋。我们以河套、河东,许西夏,西宁、兰州、熙州、岷州给吐蕃。南朝地域辽阔,可兵力就分散,应付得了东面,很难应付西面。我们就乘势攻取云州,云州若失,宋军连败之下,幽州自然也就不保了。 如果此战得胜,南朝将失去所有长城防线,并且丢失所有产马之地。而我们,得到了幽云汉人富庶之地,对南朝铁器需求骤减,从此之后,天下大势,就在我们手中了。 “哦,我明白了!”萧昙观拍手笑道:“大皇帝夺取幽州的想法没错,只是方法不对。他早年西征党项,把党项逼到了南朝一边,以至于孤立无援,难怪会失败。”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说句惹夷里堇生气的话,就算统一草原,契丹的国力,也不及南朝十分之一。如果孤军作战,很有可能在初期,会取得一些胜利,但如果南朝回过神来,集中兵力,我们只能是败亡的下场。” 萧昙观拊掌大笑,道:“我之前看三国,就知道蜀国有个诸葛亮,给刘备一个隆中对,今天大于越这番话,也是我契丹的隆中对啊!” “隆中对?”狄奥多拉瞪大了眼睛,笑道:“那我可比不上。诸葛亮我知道,听南朝人说,未出茅草屋,就知天下事,我这个琢磨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跟他差远了。再说,咱们今天,不在草屋里,而是在马上啊!” “那就叫马背策论吧!”萧昙观笑道:“人都道我契丹马背得天下,却不知这马背之上,还会有策论!” 第十五章、越女剑萧欢欢(1) 启明星升起的时候,四人来到了安远砦外。此时虽值凌晨,但安远砦内,却是一片忙碌。由于萧哈儿偷袭回车屯,解救了遥辇部族,就让他们迁徙到了条件比较好,更安全的安远砦。由于遥辇部族人口将近两万,来了之后就要统计户籍,发放口粮,众人一直忙活到现在。 守门的士兵见到萧昙观四人,忙回去通报,不多时,萧哈儿从砦中跑了出来,躬身道:“夷里堇,您来的也真够早的!” 萧昙观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毕竟这凌晨黑灯瞎火的,百姓一来看不清,而来 哈哈大笑,拍了拍萧哈儿的肩膀,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他往校场上一望,至少还有三四千人,问道:“咋着?统计户籍呢?还差多少?” 萧哈儿一拍额头,道:“夷里堇,你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咱这都粗人,杀个人行,你让我干这个,我也干不了啊。我好不容易弄出来二十个来个识字儿又识数的。这不,忙活一个时辰了,还差这么多。” 萧昙观却有些不悦,拉下了脸,告诫道:“萧哈儿,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可就不能再是粗人啦。” 萧哈儿不明就里,挠了挠头,道:“夷里堇这话,我不大明白。” 狄奥多拉笑道:“萧哈儿,你解放了遥辇部族,按照常理,你就是遥辇部族的族长,并将进入斡耳朵议会。” “啊?什么,我竟然可以……可以进入斡耳朵?”萧哈儿向后跳了一步,又惊又喜,这件事情来的太过突然,自己十五天前,不过就是一名百夫长,怎么现在,竟然能进入斡耳朵?这可真是长生天开眼了,不行,今天必须得给他老人家供上一斤肉干。 狄奥多拉见他强忍着高兴的样子,冷冷地道:“别高兴太早,进入斡耳朵议会,需要认五百个汉字,你得努力啊。” “哈,五百个汉字?”萧哈儿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这……这未免也太难了吧,我现在连名字都不会写……” “那也要学!”萧昙观看着他的眼睛,道:“汉人有句话,有一段时间没见,就发现对方长进了一大块,不能用以前的眼光啦!希望下次我跟你对话,能给我这样的惊喜。” “好,好吧。”萧哈尔明显底气不足。 “行了,这件事以后再说。”萧昙观道:“你解放了遥辇部族,那你们遥辇部族的祭司,现在睡了么?” “呃,这个……”萧哈儿挠了挠头,道:“遥辇部族的祭司,都被金刚部族杀光了,要不然我也不能连认字的,识数的,都找不出。现在在安远砦里的,只有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但字,估计是不认识了。” “没事,带我见见他们也行。”萧昙观又道:“对了,这次解救遥辇部族,有功的人员,名字都给我,咱们要论功行赏。” “这个没问题,夷里堇,这面请。”萧哈儿带着萧昙观拨开人群,来到安远砦大帐旁的第二间屋子。这屋子外面也排着将近五十来人的长队,自是等待办理户籍。 萧昙观进了屋子,见一名六十多岁的长者坐在桌后,这老者身材瘦削,满脸皱纹,须眉皆白,贴着油灯,拿着书册,对着人名。灯光昏暗,这老人眼神也不太好,总是让旁边的年轻人帮他辨识文字,而那个年轻人也认字不多,这样一来,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位就是遥辇部族的长者,拖古思。”萧哈儿在萧昙观耳边低声道。 萧昙观点了点头,走到桌前,伸出右手,道:“尊敬的长者,你好。” 拖古思正聚精会神的工作,被萧昙观吓了一跳,他握了握萧昙观的手,笑道:“年轻人,你带的人很多,应该排队。” 萧昙观也是一笑,道:“先生,我是说,您劳累了许久,身子要紧,我也认识几个字,要么我来帮您?” 拖古思手捻长须,哈哈大笑,脸上皱纹挤成一团,一摆手,道:“小伙子,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一点都不累,今天老汉高兴,高兴!” 萧哈儿走到拖古思身边,低声道:“这位是夷里堇,千万别声张……” 拖古思“啊”的一声大叫,道:“什么?您是夷……”他实在不敢相信,契丹的夷里堇,竟然是这个还没长成的少年。他勉强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站起身来,打量了萧昙观一阵,还是不敢确认,低声问道:“您真的……” 萧昙观缓缓的点了点头,道:“这里灯光实在太暗了,您年龄也大了,再点几个蜡烛,这里就交给我吧。” 萧哈儿也道:“是啊,老先生,他做事很麻利的,您先休息吧。毕竟,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呢!” “谢谢,谢谢!”拖古思为了不让人看出萧昙观的异常,并没有行礼,只是握住萧昙观的手,连声说着“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出了门去。 狄奥多拉有些不解,拉过萧昙观,低声问道:“您真的要帮着弄这个?” “没事,我虽然打仗不行,但这些文职,我很在行,当时在铁镜部族,我就统计过户籍。”他见狄奥多拉还有些不放心,道:“那就让伊丽琪留下来。” “既然您坚持,我也没什么异议,那我们先告辞了。”她一拉白佳玉,道:“白,我们走。” “喂,你们……”伊丽琪和白佳玉分别好几天,本来有好多话说,可这一路上,萧昙观非要跟狄奥多拉马背策论,弄得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就算萧昙观和狄奥多拉不说话,她那些话也不能当着外人说。 现在狄奥多拉把自己扔在这,自己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跑,毕竟自己是萧昙观的卫队长,夷里堇安危至上,这是绝对不能有半点含糊的。 “伊丽琪,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蜡烛,烧水,磨墨!” 萧昙观的催促让她一愣,她暗骂道:“好你个死小子,还真把姑奶奶当侍卫了,早知道当时就一箭射死你!” 可她还是最快速度的点好了四根蜡烛,摆在桌上,又把雪水化开,但到了磨墨这一环,她就不会了,毕竟自己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会磨墨?墨锭在手,真如豆腐掉在灰堆里,怎么拿着都不合适。 萧昙观笑了笑,从她手中拿过墨锭,道:“看我的手,我只教一遍。”说完,他用滴壶滴了几滴温水在砚中,拇指中指夹住墨条,食指放在墨上,缓慢绕圈推移,解释道:“少放水,磨得时候要慢,手上不宜太轻太重。记住了么?” 伊丽琪眉头微蹙,心想你这磨墨,又慢又卡壳,仿佛跟得了多重的病一样,低声道:“我看挺适合你这个病秧子干的。” “你说什么?”萧昙观抬起头来,瞪视着他。 “我说我会了!”说完,她从萧昙观手里拿过墨锭,按照刚才的样子磨了起来。 白佳玉和狄奥多拉出了门,白佳玉就说道:“平远、安远、宁远、靖远,你现在得到了平远安远,你准备什么时候,打宁远?” 狄奥多拉却不回答,侧头看着白佳玉,只是笑。 狄奥多拉和伊丽琪相比,本就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而两天前自己跟她睡觉,更领略了她的魅惑力。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要比她穿着板甲,拿着重剑威力还要大。白佳玉心里有些发慌,问道:“你笑什么?” “我很开心啊!”狄奥多拉道:“我是在想啊,你终于把我的事,当做你的事了。之前伊丽琪有什么事,你马上屁颠屁颠跑过去,我遇到什么事,你马上找各种理由推脱。” “你这话让我无言以对。”白佳玉耸了耸肩,道:“如果伊丽琪像你一样,我也不会管她。” “不过你没发现么?经历了这件事,夷里堇长大了。”狄奥多拉转过话头,望向萧昙观的屋子,道:“你看,今天他并没有召集百姓,登高振臂,仅凭着帮助整理户籍,就赢得了自己在遥辇部族的威信。” 白佳玉微微颔首,道:“是啊,我看这小子,应该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可这当皇帝,总得有个皇后吧。”狄奥多拉微微一笑,道:“他过两年,就十八岁了,就应该结婚了,你说,给他找一个什么样的皇后好呢?” 白佳玉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劝道:“我说,这事你可别参与,我听说,在南朝,像你这种大将军,参与皇帝家事,可是要掉脑袋的!再说了,那小子好像有点不正常,十五六岁了,胡子都没有,而且你上次不发现了么,他没蛋,这事儿麻烦着呢!” 说话时,俩人已经到了狄奥多拉房前,狄奥多拉掀开帐子,道:“这倒真是件麻烦事。行了, 这一天太累了,赶紧歇吧。” 白佳玉却停住了脚步,道:“喂,伊丽琪回来了,我还住你这?” 狄奥多拉嗤嗤一笑,转过身来,额头贴着白佳玉的额头,眼珠一转,道:“咋了,怕偷吃被发现?早知道被发现,你倒是别吃啊?” “嘿,我就上了,你怎么着?”白佳玉说完,往床上一躺,大声道:“自己脱!” 第十五章、越女剑萧欢欢(2) 白佳玉和狄奥多拉这一天就在平远定远两地奔波,疲累之极,眼睛一闭一睁,就日挂中天了。阳光透过窗子,给屋中增了不少温暖。白佳玉从没有晚起的习惯,眼睛被阳光一晃,仿佛触电一般,掀开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叫道:“卧槽,什么时候了?” 旁边的狄奥多拉被惊醒,睡眼惺忪,看了看周围,手臂搭在白佳玉背上,腻声道:“起什么啊,再陪我一阵。” 白佳玉把狄奥多拉手拿开,问道:“遥辇部族刚回来,你不帮着夷里堇忙活一下?” 狄奥多拉嗔道:“你想什么呢,他还是个小孩,昨天忙了个通宵,今儿肯定起不来。” 说着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也不穿衣服,贴在白佳玉后背上,轻轻扭动着身子,手却滑到了白佳玉下身,幽怨的道:“昨晚某人一沾床就睡着了,今儿不补偿一下么?” 白佳玉心想你是不是属狐狸的,怎么骨头缝里都透着骚气?可他也正值壮年,后背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刺激的火直往脑袋上冲,立马就转过身,左手一把抓住狄奥多拉的两只手腕,直接把她推倒在床上,右手握住一边肉球,狠狠地揉搓,右腿两腿间一撑,身子向下一沉,直捣黄龙。 “呜恩……”狄奥多拉双目微闭,咬紧了嘴唇,轻叫了一声,笑道:“你……你越来越熟练了,话说以后你这么对伊丽琪,她能受得了么?” “先考虑你受不受得了再说吧!”白佳玉动着身子,手也不停,左右开弓,扇着狄奥多拉胸前一对儿丰满的肉球。没扇几下,本就浑圆的肉球更加鼓胀,青筋爆粗,血丝隐现。 “喂,喂……你怎么可以这样……痛痛痛,坏掉了,坏掉了……啊啊啊啊……”她瞪着眼睛,捂着嘴,怕别人听见,尽量压低声音,但却尽力的仰着上身,挺着耻骨迎合,也不知是满足还是恐惧。 “姐姐,姐姐!你在屋里么,夷里堇找你呢!”两人正在兴头上,门外却响起了伊丽琪的声音。 白佳玉只感到后背一股凉意,忙从狄奥多拉身上下来,打量着周围哪里能躲。 狄奥多拉身子也软了下来,向被子一指,道:“快藏里面!” “我去,这能行么?”白佳玉心想这也太明显了,你藏床下也好啊,怎么能藏在被子里面,进屋一下发现了? “听我的,没问题!”狄奥多拉顺手抄起床上衣服,跃下了床。 白佳玉缩在被里,尽量不动,但还是把被角掀开一条小缝,偷看这外面。 可眼前的事情,却吓了他一跳! 狄奥多拉竟然在这一瞬间,穿好了从中衣、皮裤、外面貂裘的所有衣服!我的天,自己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竟没发现她有这本事! 狄奥多拉打开门,见伊丽琪盯着自己的脸,神色有些异常,微微一笑,道:“怎么了?我的脸上有字么?” “呃……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姐姐好漂亮。”伊丽琪挠了挠头,问道:“哦,对了,你看到白佳玉了么?刚才我去找他,他没在屋。现在夷里堇召集斡耳朵开会,我怕他完了。” “白?”狄奥多拉向西面一指,道:“我刚才在院子里,看着他提个木桶,去西面小河了,嘴里还骂着‘谁他妈用了我的冰,谁他妈用了我的冰’,估计是早上没水喝了。” “呃,好吧,其实是昨天晚上我偷懒了。”伊丽琪吐了吐舌头,道:“你知道,夷里堇忙完,都快辰时了,他说口渴,要喝水,我图方便,见白佳玉门口有冰,就拿来用了。他……他不会生气吧。” “他知道是你用的,肯定不会生气。哦对了,妹妹,你还有谁没叫么?”狄奥多拉不想在这事上纠缠,省的夜长梦多,索性岔开话题。 “没了,除了白佳玉,就剩姐姐你了。”伊丽琪答道。 “那正好,我们走吧。”狄奥多拉揽过伊丽琪肩膀,向安远砦大帐走去。 二女一走,白佳玉可算松了口气。他掀开被子,穿好衣服,在穿鞋时,发现鞋不见了,往四周一望,还是不见,他心中一动,下床往床底下看时,一双皮靴倒在地上,显然是被人踢进来的。 他不禁对狄奥多拉的细腻大为佩服,不仅瞬间穿好衣服,还把鞋踢到床底,这一系列动作,实在是行云流水,无懈可击! 我的天,这姑娘以前不会总偷汉子吧,才会练得这般熟练! 当然,刚才听到了夷里堇召开斡耳朵会议,他也不敢怠慢和迟到,穿好衣服,直接去了安远寨大帐。 大帐中,萧昙观坐在中央主位,左面是狄奥多拉、萧图古,右面则是萧哈儿还有昨天的遥辇部族长者拖古思。 “长老,我们欢迎遥辇部族加入。”萧昙观见人到齐了,站起身来,向拖古思伸出手。 拖古思本来对昨天自己没认出萧昙观很愧疚,今天见萧昙观又和自己握手,忙站起身来,双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握住萧昙观的手,道:“夷里堇,您这就太折我的寿了!昨天我这有眼不识泰山,实在……实在……罪该万死,老朽这眼瞎,心也瞎啊!” 萧昙观忙摆手示意,道:“昨天是我不暴露身份,老先生反应机敏,是大功一件啊看,何罪之有!对了,遥辇部族,真的没有萨满了么?” 一提起这个话茬,拖古思眼眶一红,两行浊泪顺着脸眶就流了下来,道:“真的没了,都杀了,杀的光光的……”他擦了擦眼泪,道:“认字的人,都给杀了,所有的羊皮卷,都给烧了!老朽就是会唱点歌,认识不到五百个字,他们也要杀我,我就装聋作哑,给人家养牛养羊,才躲得过一劫……诶呀……太惨了……” 萧哈儿也摇了摇头,道:“他们不让俺们认字,也幸好俺就是穷孩子,啥也不懂,他们还放心点儿,让我带了一百个人……” 拖古思道:“夷里堇,俺们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有人来救俺们,真的,萧嗣先把军队带出去,俺们就想过造反,可就是不敢,幸好这萧将军带兵来了,俺们是里应外合,直接把金刚部族守军赶跑了。” 萧昙观点了点头,道:“那当时你们是几个人,要商量跟金刚部族拼命的?今天应该把他们带上来,这些勇士,咱得见见啊!” “诶呀,夷里堇,就等你这话呢!”拖古思哈哈大笑,道:“我现在就叫去!哎,这些年轻人啊,昨天睡得晚了,估计这日上三竿,还窝在被里呢!” “那太好了!”萧昙观向伊丽琪一招手,道:“伊丽琪,你陪着拖古思老先生去叫人,老先生年纪大了,可千万要照顾啊!” 拖古思走后,狄奥多拉叹了口气,道:“夷里堇,事情恐怕不太简单。”她略微顿了顿,道:“这一万多人,完全不识字,恐怕我们要花一番心思。” 萧昙观点了点头,道:“大于越说的是,咱们现在,捉襟见肘的是人才。我听南朝有句话,‘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这部落里,不应该只有锵锵剑鸣,还应该有朗朗书声。” “那大于越认为,谁能当这个私塾先生呢?” 狄奥多拉妙目一转,计上心来,笑道:“我有了个人选,应该是……” 萧昙观一挥手,打断他道:“大于越且慢,我也有一个人选,不如咱俩把他写在纸上,看看想没想到一块去?” “也好!”狄奥多拉拿过鹅毛笔,沾了点墨水,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递给萧昙观。 萧昙观也拿过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交给狄奥多拉。 两人同时展开纸张,上面赫然写着同一个名字! 第十五章、越女剑萧欢欢(3) “萧嗣先!”萧图古看到了这个名字,大为震惊,问道:“他……他是金刚部族的人,怎么可能帮我们?” “金刚部族的人,也可以帮我们么!”狄奥多拉笑道:“那他还能帮汉人?” “这……这倒也是。”萧图古笑了笑,道:“只要不把他逼得太急,应该不会投汉人。毕竟汉人那面,人才多,他去了可有可无啊!” 萧昙观拍手大笑,道:“风萨满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南朝人才太多,萧嗣先这样的,都是可有可无,而我们的人才,实在太少了!” 狄奥多拉说道:“夷里堇莫要忧虑,昨天我听闻十六勇士的事情,心中忽然有个想法。此刻说来,诸位评判一下?” “大于越不要卖关子了,但说无妨。” “我在想,世上发生很多事,有必然,也有偶然。夷里堇当时用了十六个百夫长,挡住了萧嗣先的突袭,看似偶然,可里面,也应该有必然。” “百夫长这个职位,在军队中不上不下,不高不低,但却异常的重要。你想,我们有了命令,传达到了千夫长的手里,但千夫长,不能带着一千个人,呼啦就冲上去吧?那不成了乌合之众了?” “那我们最小的战斗单位是什么呢?是一百个人!比如说我们一千个人,敌人也是一千个人,我们怎么打?三百个人,冲他的前面,三百个人,冲他的侧翼,四百个人,打他的后面。那么实际去执行这些任务的人,是谁呢?不是千夫长,而是百夫长。” “这样看来,这百夫长,虽然在军队当中,算是最低级的军官,但在实际执行任务中,却是最高的军官。中国哲人老聃说得好,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尺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所以说,而百夫长,就是毫末,垒土,足下,太重要了。” 萧昙观听到这,长长的“哦”了一声,道:“大于越的意思,一个强大的军队,需要很多非常优秀的百夫长?” 狄奥多拉点头道:“夷里堇聪明。我们现在,有两万壮年男子,由于咱们兵民一体,那就需要两百名百夫长。从目前来看,我们大部分勇士,勇气有余,谋略不足,这打起仗来,伤亡会很大,我们契丹人本来就不多,这样打下去,会把我们耗光的。” “所以说,我们应该建立学校,专门培养优秀的百夫长,然后将这些百夫长放到军队,择优秀者,录为千夫长。我相信,只要我们有足够的优秀百夫长,就能有一无坚不摧的军队!” “大于越这个建议不错。”萧昙观说道:“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这时伊丽琪走了进来,向门外一指,道:“夷里堇,他们来了。” “快请,快请!”萧昙观连忙起身招呼。 帐门开启,拖古思带着十个二十多岁的少年走了进来,他向萧昙观一行礼,道:“夷里堇,当初想要造反的,就是这十个!刚才他们听夷里堇要见他们,都特别高兴!” “见过夷里堇!”这十人齐声说道。 “敢于反抗暴政,争取自由,这就是了不起。”萧昙观走到左首第一人身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遥辇部族,又是什么官职?” 这大汉肩宽背厚,颏下胡须根根如铁,只是脸有菜色,估计好久没吃饱了。他头一昂,答道:“禀夷里堇,俺叫萧别哥,啥官职没有,就是一个给金刚部族放牛的!” “那你咋想着造反?”萧昙观问道。 萧别哥牛眼一瞪,道:“操,他他娘的不给老子吃饱饭!老子一顿能吃十个馒头,他非得给老子三个,这他奶奶的不造反能成?” “十个馒头,这也不少啊!”萧昙观哈哈大笑,道:“行,你在我这,当百夫长,我特准你,每顿十个馒头,咋样?” “诶呀,这……就太不好意思了……”萧别哥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其实吧,我五个也能饱,就是还有那么点饿,但我能忍住,三个我就是在受不了了。” 萧昙观点了点头,又问其他人,你们能吃饱么? 这十个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说话,但答案已经很清楚,吃不饱。 萧昙观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吃不饱。”他拍了拍萧别哥的肩膀,道:“咱们的粮食,都是定量分配的。我一个月,也只有二十七斤半,没有办法哪,谁让咱们,没有土地种粮食啊!咱们的粮食,都得跟南朝买,这能行么?” “不过,我在此,向你们保证,只要跟着我,打天下,绝对能让你们分的粮食!” “定遵夷里堇调遣!”萧别哥大声答道。 “你们十个人,以后都是百夫长,今天先在大于越那里登了记,之后每个人领二斤肉干,一壶酒,等明天斡耳朵会议,再行加入军队!” “谢夷里堇!” 等这十人走后,萧昙观叹了口气,道:“《大雅?民劳》有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咱们现在是苦了点,但以后,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安逸的地方啊!” 他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眼珠一转,道:“有什么不对么?” 萧图古笑了笑,站起身来,道:“夷里堇说话,意思太深了,你要不解释,我们这……这都不懂。” 萧昙观知道这位前辈是说刚才自己引用的《诗经》,示意萧图古坐下,道:“这就是我说的,大家认字不多,这件事,是个大问题。咱们斡耳朵的法令颁布下去,大家都不认识,该交多少粮食,也不知道,能行么?所以说,必须要让大家识字,而且,必须认汉字!” 萧图古道:“这认字我明白,可认汉字……这咱们契丹也有文字……” 萧昙观摇了摇头,道:“萧大人的心思,我明白。但是,咱契丹的文字,歧义太多,书写又麻烦,不利于传播,让老百姓认,太难。而学了汉字,就能学习汉学,汉学有多重要,想必萨满比我了解。” “北方种族变迁,已经有悠久的历史,匈奴,鲜卑,突厥是三个最有名的。匈奴,强大的时候可以让汉朝和亲,最后呢,却也落得个远走异域,人消族灭。突厥,更是让唐皇签订白马之盟,之后呢,也落得个分崩离析。只有鲜卑,他们的国家保留了下来?为什么?因为他们接受了汉学!” “而鲜卑,也分两派,接受了汉学的建立了魏,没接受的,则依旧返回大漠,成为柔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我认为,契丹要想长时间的兴盛,就一定要接受汉学。而识汉字,则是第一步。” 萧图古叹了口气,道:“夷里堇看的书多,我也不说什么了。咱们毕竟是契丹人,契丹文,不能丢。要么,真就像鲜卑一样,国家传下去了,文字和人,却都变了!” “风萨满说的在理。”萧昙观道:“那就这样,咱们斡耳朵内部文件,用两种语言,契丹人,必须用契丹文书写,像大于越及色目人,白将军,汉人,伊丽琪,鞑靼人,都必须用汉字书写。分发文件,也一式两份,一份为契丹文,一份为汉文。进入斡耳朵议会,要么认识五百个汉字,要么认识五百个契丹文,如何?” 萧图古点了点头,道:“我接受。” “至于白将军,伊姑娘,你们也要认字。”萧昙观笑了笑,道:“五百个字,不是难事,一天认十个,不难吧!” “嗨,没事,我尽力。”白佳玉向伊丽琪怒了努嘴,道:“你也应该尽力。” “那今天就这样。萧哈儿,回去认字去!”萧昙观站起身来,示意散会。 “是,夷里堇!”萧哈儿躬身行礼,道:“你放心,明天我就写出十个字来!” 狄奥多拉站起身来,道:“夷里堇,还有一件事情,对于风萨满很重要,咱们得留下来商量一下。” “我?”萧图古白眉一挑,道:“大于越有什么事情?” 狄奥多拉坐了下来,道:“就是关于宁远砦守备官,萧欢欢的事情。” 第十五章、越女剑萧欢欢(4) 狄奥多拉坐了下来,道:“就是关于宁远砦守备官,萧欢欢的事情。” “什么?欢欢姐?她是宁远砦守备官?”萧撒不宛甚是高兴,道:“好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上次她还教我剑法来着!” “闭嘴!”萧图古厉声呵斥,向萧昙观躬身行礼,正色道:“夷里堇,萧欢欢本就是个孽障,又反过头来帮金刚部族,杀伤我雷神部族子民,若战场相遇,夷里堇不必顾念我的面子,秉公处理便是!” “不……不行啊!”萧撒不宛竟不顾萧图古的辈分,连连摆手,大声说道:“夷里堇,这不行啊!”他又转向萧图古,道:“风萨满爷爷,欢欢姐再不对,她也是您的孙女啊,您不能不管她!” “她是我的孙女?我没有这样的孙女!”萧图古白须抖动,声音已近咆哮。 狄奥多拉见萧图古发这么大的火,很是不解,毕竟,萧欢欢再怎么讲,也是他的孙女,血肉相连的亲情,无论如何也是割舍不掉的。她柔声问道:“前辈,您能告诉我们,萧欢欢究竟怎么了?” “她?她乘人之危!”萧图古气的肩膀直颤,大声道:“当年她回来,长者他有一手好剑法,要帮助我们打败金刚部族,但有一个条件,就是给她父亲恢复名分!他爹,也就是我家那个小畜生,他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么?” “哦?您的意思,是说萧欢欢用自己的武艺,要挟您喽?”狄奥多拉问道。 “此事千真万确,当时萧迪烈大祭司也在场,萧撒不宛也听到了!”萧图古扭头看向萧撒不宛,道:“小子,你给我说实话!” 萧撒不宛点了点头,道:“是,欢欢姐当时说话有点冲,可我感觉吧,延流叔不至于给开除出咱们族谱啊!再说了,这事儿过去都二十来年了,还纠结这干啥啊!” “小兔崽子你懂个屁!”萧图古大声道:“那小畜生犯的是国法,丢的是咱契丹人的脸!你娶了个汉人女子,我不怪,你娶了个汉人妓女,这个,别说咱契丹人,就说汉人,你娶一个妓女当老婆,他们愿不愿意?” “可是这妓女要是不能娶,她们还怎么从良啊?”狄奥多拉问道。 “听汉人说,妓女从良可以,但只能当小妾,不能当老婆!”萧图古大声道:“你不信可以问汉人,他们绝不会让从良妓女当老婆的!” 狄奥多拉的确不知道汉人这习惯,因为在五百多年前,她的家乡也有过一个叫狄奥多拉的女人,同样是个妓女,最后成为了皇后,并将这个国家变成了一个不亚于隋王朝的超级大国。她的名字,也是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女王。 她发现场面有些僵,就转移了话题,道:“那萨满大人,冒昧的问一句,您除了萧延流这个儿子,现在身边,还有几个孩子?” 萧图古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道:“没有了。老大三年前,老三两年前,都死在战场上了。其实跟金刚部族议和,这也算是一个原因。”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那……那是我失言,请萨满见谅。可我还要问一句,这两位勇士,可有后啊?” “有。”萧图古摇了摇头,道:“但都不成器,以后还得大于越费心照顾。” 狄奥多拉笑了笑,道:“其实我个人认为,任何人照顾,都不如萧欢欢姑娘回来好。您是知道的,咱们现在缺乏人才,欢欢姑娘剑术高明,若能教授我军将士,那将是对契丹大大的好事。” 萧图古叹了口气,道:“不是老朽泼冷水,只是这丫头性格古怪,又对老朽有很大的意见。她当初到了金刚部族,对我们可没有手下留情啊!而且,她如果回来,一定会旧事重提,让我们给他父母恢复名分,这件事情,全契丹都看着呢!” 萧昙观笑了笑,道:“这个好办,我可以颁布一道法令,对于从良之妓女,一切生活,皆同常人,不得在言语、生活方面歧视,这不就可以了?” “这……这怎么可以?这祖上的规矩,咱不能乱改……”萧图古连连摆手,他生怕萧昙观为了自己, 变了规矩,那可真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萨满多虑了。规矩是人定的,自然由人来改。妓女从良,是好事,我们不应该总看人家的过去。而且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你放心,欢欢姑娘回来,没人敢说三道四。”他站起身来,道:“我们连大仇敌萧嗣先都要争取过来,更何况是跟您血脉相连的萧欢欢了?” 萧图古犹豫了一阵,忽然给萧昙观一躬到地,道:“夷里堇的胸怀,老身佩服!若无其他事,老身告辞了。” “嗯,先下去吧。”萧昙观又看向狄奥多拉,道:“大于越,白将军,萧撒不宛,你们三个,就去分配一下兵源。另外大于越要费心,多筹备军官学校的事情。” “至于伊丽琪,先留下,我有事情。”萧昙观看了伊丽琪一眼,笑道。 等众人走后,萧昙观从怀中拿出一本薄书,道:“送给你。” 伊丽琪完全不认字,见萧昙观送书,虽然不大明白,但绝不敢拒绝,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了。 萧昙观笑道:“这本书叫《百家姓》,是南朝一位先生编写的,你先得会写你的名字吧。” “我从来不写名字的。”伊丽琪眉头微蹙,道:“我都是按手印。” “那你以后总得写信吧。”萧昙观进一步追问道。 “为什么要写信?我朋友都在我身边,有事情叫一声就可以喽。” 伊丽琪耸了耸肩,表示很不理解。 萧昙观差点被她呛死,继续解释道:“呃……那你总得接收我的军令吧,到时候你打开我的信,什么都不知道,那怎么办?” 伊丽琪强忍着笑,答道:“我是你的卫队长,就在你身边,你叫一下,我就来了啊?” “喂,我教你识字,是为你好啊!你这姑娘怎么不懂事?”萧昙观有些急了,平常孩子听到读书,乐的是屁颠屁颠,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拧? 伊丽琪见萧昙观生气,忙谨然肃立,正色道:“夷里堇,您别生气。我最近在练射箭,没时间,您平常不也看到了么,我天天泡在校场上。” 她见萧昙观还要说话,忙补上一句:“您看我练射箭,也是为了保护您,当时猎骑兵冲进来,我从箭楼上跳下来,凌空放箭,把他们射倒,这真是需要练的。” “哦,对了,上次大萨满给了我一块玉,说这是参透萨满之道的关键,上面有些古怪的线条,估计就是您说的汉字,您帮我看看?” 萧昙观接过玉,低头看时,正面是“取类比象”,反面是“格物致知”,心中暗自冷笑:这八个字,我给你解释,你也未必能懂啊!可随后他心中一动,正色道:“这八个字,我认识,但是很高明的学问,你目前参透不了。” “哦?”伊丽琪大眼一瞪,道:“那有多高明?” 萧昙观指了指玉佩,道:“正面的叫‘取类比象’,这四个字出自《黄帝内经》,是一本汉人非常高深的书籍;反面的叫《格物致知》,出自的是《大学》,也是一门很高深的书,你这……不行。” 伊丽琪总感觉萧昙观不怀好意,问道:“可您都知道出自哪本书,您就讲讲呗?” “哪有那么容易?”萧昙观反问道:“你练射箭,能一步登天么?你连河都没见过,能知道海么?” 伊丽琪有点蒙,心想你这话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她探问道:“那咋整?” “咋整?”萧昙观瞥了她一眼,把玉佩扔给她,大声道:“认字,看书!” 伊丽琪知道自己被萧昙观绕了进去,虽然认栽,但还有些不服:“可我看书,也不能看你这什么一百个姓吧!这里面有什么累着大象,隔着蜘蛛么?” 萧昙观一拍桌子,大声道:“当然得看!你说你有那么多的学问,名字都不会写,不让人笑话么?再说,你见过那个大树,只长树枝,不长树根的?” “好,好吧!”伊丽琪叹了口气,说道:“说吧,一天认几个?” “二十个!”萧昙观道:“你每天到我这里一个时辰,认二十个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命令!” 第十五章、越女剑萧欢欢(5) 对于伊丽琪来讲,拿起毛笔,要远远比拿弓箭困难的多,不说这头正身直臂开足安,但说这握笔,五指用力各不同,就让伊丽琪难为够呛。而且毛笔笔尖柔软,伊丽琪一把子力气,写字的时候完全用不上, 单只一个“一”字,不是没了笔锋,就是没了回钩。 但她天性好钻,手又很巧,小半个时辰,就摸出了些门道:力气不能用蛮,也不能太小,而拿笔的手指,不能太死,也不能太松,萧昙观教的技法,虽然有用,却又不能全信,而且写大写小,基本就是靠着手腕和桌子的间的距离。但最重要的,是臂腕指之间的一体。姿势自然和谐,字就一板一眼,美观大方。 “一体?”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对,一体!我在射箭的时候,也应该风、手、心一体!不不不,应该是外界环境,与萨满之道的一体! 有意思,这写字竟然还和射箭相通! 其实伊丽琪有所不知,这就是中国哲学的特异之处。在希腊——罗马的文明中,认为射箭是数学管的范围,而写字则是文学家的爱好,是完全不一样的两门技艺。但在中华文明认为,万物皆遵循一个“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的抽象表现,就是“理”,道的形象表现,就是“物”。 表现类似的“物”,如风吹木摇与肢体震颤,表现类似,即遵循同一样的“道”,这就是玉正面刻的“取类比象”;而由“道”进一步体悟或概括出的“理”,那就叫“格物”而“穷理”,而“理”又称为新的“知识”,就叫“致知”。这也就是玉背面的“格物致知”。这都要对汉人的学问有一定接触后,才能明白,萧昙观就是这个意思。 萧昙观教了伊丽琪拿笔的方法,还有二十个“天地日月,上下凹凸”等简单的象形字,并且给她讲了“六书”中象形的理论,确认她记忆无误,才让她离开。 白佳玉和狄奥多拉刚回到自己屋子,一名士兵就找了过来,并递给狄奥多拉一封手札。这士兵说,大贺默咄让一个叫梅三儿的人,给平远砦送来了两百斤升药,五十万支弓箭、一千斤青盐,以及两千斤茶砖。只是由于北方形势变化太快, 他们没有见到您,就把这手札给您捎来。 那士兵还说,大萨满萧迪烈带来消息,由于这次交易,雷神部族账面上的钱损耗大半,铜钱白银黄金等硬通货基本告罄,希望大于越迅速找到生财之道。 狄奥多拉接过手札,让他士兵去账房支二斤麦子,当做赏钱,打开看时,正是大贺默咄当日写的信。 “果然,出于报复,南朝已经对我们禁运了。”狄奥多拉把信粘在一个厚本字里,抬头对白佳玉道:“但这大贺默咄,竟然在帮我们。他额外给了我们一千斤盐和两千斤茶,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果然,不出你所料,这大贺默咄就是冥教的人。你放心,以后有他这条商路,我们吃喝不愁!”白佳玉哈哈大笑,道:“这大贺默咄,那天我真得让他给我走私点好酒过来!” “我怎么感觉不靠谱?”狄奥多拉指向信纸,道:“这数目不小,难道南朝真的查不出来?” “怎么可能查不出来?走私这玩意,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跟利益挂着钩,而且冥教么,上面有人,你查出来也没用!”白佳玉耸了耸肩,道:“你是色目人,南朝的事,不大懂!” “喂,你不要瞧不起人好不好?”狄奥多拉白了他一眼,道:“平常的贪污受贿可以,但这种走私对于南朝是致命的,就算上面有人给他们打掩护,他们皇帝不管么?” “话说你在南朝有一段时间了吧,他们对皇帝评价如何呢?”白佳玉问道。 “我听百姓们说,当朝皇帝赵衍,宽厚仁和,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狄奥多拉耸了耸肩,道:“所以说这也是我不太敢进攻南朝的原因。” “因为我就是个百姓啊,但我在军营,却也听说一些,这南朝皇帝,仁厚是仁厚,只可惜太仁厚了。但在军令上说吧,前后不一,犹豫不决,要不然,当年早就把党项给打败了!” “可是抓官员走私,跟他的军事能力无关。”狄奥多拉说道。 “好吧,那有可能你还不了解儒门和冥教。”白佳玉笑道:“孟邈是儒门的,月娘啊,大贺默咄啊,都是冥教的,你看他们有什么区别么?” “呃……我感觉,孟邈、白蕴冰像你们南朝的‘士’,很正直,而冥教不管月娘、还是大贺默咄,甚至那些卖假粮食赚钱的人,他们更像是商人,只为了自己的利益。” 白佳玉点了点头,道:“很正直这三个字,太符合了。我在军队时间长,这儒门的,都是职官,是掌着兵权的。当时我的千夫长就是儒门的。那小子年纪不大,该说不说,一表人才,板板正正,一天时间,除了练兵,就是读书,从来不喝酒,嫖娼赌钱,那根本都不碰。就连我这样,见到他,都怕三分。” “这冥教呢,也有人在军中任职的,但都是散官。这散官怎么来的呢,就是每年花钱捐给军队,有个虚名,挂了个虚衔,不领俸禄,不带兵马。就是进出关口时候,很方便。当然,如果有战争呢,他们也可以被雇佣,朝廷另行支付雇佣费用。” “我在西北,总跟西夏打仗,这散官就有不少,散官手下的兵,那叫一个乱。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上阵的时候,保准最后一个,抢战利品的时候,保准第一个。” “可这样在战场上不行啊,你说让你支援的时候,你不支援,让你上前顶的时候,你不上前顶,这是要命啊!就因为这事,儒门的职官和冥教的散官,没少闹矛盾,但矛盾闹了,上面也罚了,可这散官依旧故我,该做管的还做官!” “什么?”狄奥多拉问道:“这是在开玩笑么?违背军令,理应处斩!” “就算斩职官,也不会斩冥教的散官。这些散官,都是跟上面的节度使有关系的,他们贿赂的钱,都落到节度使手里。而地方封疆大吏,就是节度使啊,虽说这节度使不像唐朝那么牛,但兵权也有一半在人家手里啊!国家有多少钱啊,才能募多少兵?就算有钱募兵,他有钱募民夫么?” “民夫,骡马,大车,商船,这些东西,谁出啊?冥教啊!你要惹了冥教,人家不干了,爱咋咋地,你自己找车去,你要能找到一辆,人家跟你姓。” 狄奥多拉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道:“这冥教哪来的本事,敢放这等大话?” “哪来的本事?人家会挣钱啊!比如说,就拿以前我家唯力,朝廷雇我家牛,一月一贯钱,到了月底,这钱还不一定能给的上,但冥教呢,一个月,一贯半,每月三十那天,有人专门送钱到你家,必须结清。如果没结清,你砸他的招牌,他都不敢放个屁!” 狄奥多拉愈加不解,问道:“啊?比朝廷给的还多?他们哪来的钱?是说卖给我们的东西?” “这只是一部分,他们生意四通八达,好像大海的那面,都有人家的生意。而且一码归一码,人家也会挣钱。记得当时有支军队,头是儒门的,就是看不惯这些散官作风,跟冥教闹翻了,结果是月月欠饷,也不知道钱用在哪了。结果冥教一来,每个月都不用朝廷发饷了!” “冥教是商人,他们应该懂得赚钱的事情。”狄奥多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白佳玉笑了笑,道:“你依赖着人家,人家犯了法,你也不好弄。所以说,我感觉,这走私, 一时半会是断不了。” “好吧。你今天说的,对我很有帮助。大贺默咄也说了,帮我打通西夏商路,这样,也会让我们好受一些。”狄奥多拉说完,看了看白佳玉,话锋一转,道:“白,今天你还有一件任务,就是认字。在我的印象里,你只认得二百个字,不,应该说会写二百个字,距离五百个,还有三百个距离。” “三百个字?简单。咱们今天开始!” 第十六章、里应外合(1) 萧文殊奴的遗体于第二天早上,运到了安远砦。萧昙观以族长之礼,以牛五头,羊十头,为其牺牲。兄长和父亲相继阵亡,也给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心头蒙上了层阴影。他转头看着跟随而来送葬的人,他要将他们挨个记在心里,因为在战争年代,这些人不知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毫无征兆的离自己而去。 萧昙观昨天晚上,绘制了一幅兄长生前的画像,手持长刀,身背弓箭,扬鞭跃马,甚是威武。他告诉大家,以后有机会,要建一座英灵殿,把他们的画像都挂上去,年年香火不断,以祭祀这些为了契丹自由而奋斗的人。 狄奥多拉见那幅画像惟妙惟肖,心中一动,回到安远砦之后,就去了斡耳朵大帐,找到萧昙观,问道:“夷里堇可是跟别人学过画画?” 萧昙观本以为她是跟自己说攻打宁远砦的计划,可听她没头没脑的问起这个,顺口答道:“哦,只是之前有过一个游历的僧人,给我讲过经,教过我一些丹青。怎么,大于越对这个也感兴趣?” 狄奥多拉笑了笑,道:“我这人笨手笨脚的,对丹青肯定是不懂啦。但我听人家说,会画画的,都会模仿别人笔迹,对么?” 萧昙观哈哈大笑,道:“确实有这么一说,毕竟,画画么,就是描摹,模仿别人笔迹,也是描摹的一种么!” “那这就好说了!”狄奥多拉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那能否有劳夷里堇,描摹一下萧嗣先的笔迹,写一封信,交给宁远砦的萧欢欢呢?” 狄奥多拉手中的信,就是当时萧嗣先向萧欢欢求援,夹击安远砦的信。萧昙观展开信纸,浏览了一遍,一咧嘴,道:“这萧嗣先,真心不简单,要是萧欢欢接到了这封信,大于越就不能分兵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于越的斥候,真是厉害啊!” “夷里堇过奖了。”狄奥多拉笑道:“夷里堇,实不相瞒,经过这一番折腾,咱们的军队,人困马乏,强弩之末。此时在长途奔袭三百里作战,恐怕人和马也都吃不消,但若不攻取宁远,那就会贻误战机。所以,我们不如以逸待劳,打他们一个伏击。” “引蛇出洞,以逸待劳,妙!”萧昙观拿起信,端详了一阵,道:“萧嗣先的书法,笔力险劲,平淡之中见险觉,是南朝‘欧体’,并不难仿。可内容那该怎么写呢?” 狄奥多拉道:“遥辇部族的回车屯,离我们二百里,我们到那里需要两天,再休整两天,那就写四天后,在回车屯相会?”她笑了笑,用从怀中拿出几张纸,道:“为了谨慎,我特意又拿了一些萧嗣先平常的信件,您对照着看。” 萧昙观在文案方面确实很有天赋,不到小半个时辰,就仿好了一封信,狄奥多拉拿过来和之前的萧嗣先笔迹做了对比,就算事先知道了是仿的,还是难以相信。 她得到了信,直接去牢房,找前几天抓到的萧嗣先亲兵,耶律乙室。 耶律乙室这几天有酒有肉,主食不是饼就是馒头,待得倒也有闲,此刻正仰靠在椅子上,晒着太阳。见狄奥多拉进来,吓了一跳,立马站了起来,颤声道:“大……大于越,您……您好。” 狄奥多拉笑了笑,道:“我这次来呢,是告诉你两个消息,第一,萧嗣先被我们击败了,也被我们抓到了;遥辇部族呢,也被我们解放了。第二呢,就是把你送回去,你在这天天五脊六兽的,还吃着一人口量,这不是个事儿啊!” “什么?萧将军被……被您擒获了?”耶律乙室一蹦三尺高,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道:“大于越,您……您别送我回去,我还是住这吧!” 狄奥多拉长眉一挑,笑道“你这人倒有意思,放着家不回,愿意在这里坐牢,闻所未闻。到底怎么回事,说实话!” 耶律乙室支吾一阵,但最后还是告诉了狄奥多拉原因:金刚部族有严令,如果长官被俘或者战死,亲兵就算生还,也难逃被斩命运。 狄奥多拉心想这规矩也有点道理,但她又问了,您说您不回去,在这一天天白吃白喝,别人看到也不好吧,是不是也得干点活,别不劳而获? 耶律乙室生怕他把自己变成奴隶,直接沉默,既不同意,也不否定。 狄奥多拉早就猜出了七八,笑道:“我这是给你立功的机会!过一阵,你去宁远砦,帮我给萧欢欢送个信,就说是萧嗣先给他的。如果你做成了,你就当百夫长,可以吧。” “啊……这个……这个不行啊!”耶律乙室大声道:“如果皇帝……啊不,伪帝知道我在你们这里当了百夫长,他会杀了我全家的!” 狄奥多拉美目一转,道:“这个容易,我给你报个阵亡,就可以了,再说了,你就是一个亲兵,谁会注意到你?” “那……那也好……”耶律乙室又问道:“我到了那里,应该怎么说,大于越能不能指点一二……” “你是萧嗣先亲兵,想必也见过些世面,到时只要你不慌,如此如此说,我想,她必然出来。”狄奥多拉交代完,又告诉他,中午吃过了饭,就去找萧图古,他会派人保护着你。 耶律乙室就按照狄奥多拉所说,中午吃过饭,去找了萧图古。萧图古让萧哈儿带着三百斥候,保护耶律乙室,实际上则是继续狄奥多拉的沿途部哨方案,监视宁远砦,一旦出现部队异常调动,立马回报大本营。 这次三百人中,上次擒获耶律乙室的四喜儿和老狼赫然在内。他俩见耶律乙室坐在马上,腰板笔直,手却不停的颤抖,显然是慌得不行,纵马上前,四喜一拍耶律乙室肩膀,打趣道:“咋着,又突突啦?” 耶律乙室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这事搁你身上,你……你不突突啊!” “至于么?把……把你嘴都吓得不利索了!”老狼学着耶律乙室说话,调笑道:“吓尿没,你要吓尿了,现在趁有太阳,赶紧下马解决,要不然,等晚上把你小鸟冻掉了!” “不是,我说你俩能不能不磕碜人?”耶律乙室把四喜儿和老狼往两面一推,道:“没看着我再想大于越教我的话么?你俩要有啥招,就赶紧说,要不然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四喜儿哈哈大笑,道:“你这话不对了,我俩不是给你壮胆么?再说,就你现在这表现,到那里当时就漏了!话说,你见过萧欢欢么?” “见倒见过,她跟我们家萧将军挺熟的,但给人感觉,挺不好接近。”耶律乙室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为这事烦心,你可不知道,那姑娘,眼睛瞟你一下,就好像要在你身上剜下块肉来!” “嘿,这娘们变得倒挺快,但你也别怕。”四喜儿笑道:“我教你一招,你跟他聊天的时候,就是看着她的眼睛,你说你的,她说她的。就记住一点,盯住了,眼睛就是不离开。” “我说我的,她说她的?”耶律乙室有些不明白。 四喜儿叹了口气,道:“打个比方吧,现在我是萧欢欢,我就问你,你是谁啊?” 耶律乙室弄得有点愣,没回过神来,犹豫道:“我……我应该是谁啊?哦哦,我是萧大人亲兵,耶律乙室啊!” “那你来这干啥啊?”四喜儿又道:“不对,你得看着我的眼睛,记住,盯住,不放松。” “好,好!”耶律乙室转过头来,盯着四喜儿的眼睛,答道:“奉萧大人之命,特向守备使请援兵。这是信,您看看。” “援兵?什么援兵啊,到底怎么了?”四喜儿说到这,一摆手,道:“剩下的,不用说了。就找这个感觉,自然,你就是萧嗣先的亲兵,上次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耶律乙室一拍脑袋,笑道:“你这么一说,明白了!自然,对,自然,我就是亲兵啊,我就是去求援的,只不过就是晚了两天么!太谢谢你了,开窍了,开窍了!” “客气啥!”四喜儿嘿嘿一笑,道:“你这次立的功,那可不是一般的大,我以后,还得指望你提携呢!” 第十六章、里应外合(2) 第二日辰时刚过,耶律乙室就来到了宁远砦外。他是萧嗣先的亲兵,对于宁远砦很是熟悉,将身份通报给卫兵后,不多时,就被带到了校场上。 北方冬天的辰时,还是一片漆黑,校场上两根松油火把熊熊燃烧,一位高挑女子前后纵跃,闪转腾挪,招数刚毅,却不失美感,身形婀娜,亦大有英气。火光被狭长的剑刃反射,泠泠闪动,仿佛一幕碎金,环绕她周身,更增了几分诡异和美丽,正是萧欢欢。 蓦地听得破空之声响起,随后头盔传来当啷一声轻响,耶律乙室再向上面一摸,却是一枚镀金红缨飞镖。随后他眼前一花,青衫女子已经到了身前,长剑架在了自己颈上。 “萧大人,自己人,自己人。”耶律乙室连连赔笑,道:“萧大人这‘剑随影动’,又精进了,这剑光一闪,人就到了,小的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嗣先兄又有什么事?”萧欢欢收回长剑,一拂袍袖,向大帐走去。此时虽已十一月,寒风凛冽,但她依旧穿着薄薄的青衫,这雪夜冰天,对她毫无影响。 耶律乙室跟在后面,等进了大帐,向旁边的卫兵使了个眼色,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欢欢向卫兵挥了挥手,等他们出去,问道:“到底什么事。” 耶律乙室低声道:“大人,很不幸,安远砦,丢了。” “什么?”萧欢欢重重的一拍桌子,大声道:“安远砦,丢了?丢给谁了?嗣先兄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 耶律乙室一看萧欢欢的反应,就知道她对安远砦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也相当于给他一颗定心丸,心情平静了不少,答道:“铁镜部族,偷袭了安远,大人现在撤到了拉拉屯,很安全,特让我来跟您报个信。” “铁镜部族?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都快被赶尽杀绝了么?”萧欢欢不相信这个理由,抓住耶律乙室的衣领,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耶律乙室被她一抓,也吓了个哆嗦,颤声道:“我……我还没说完呢,还有雷神部族,雷神部族啊,他们突然出现在了安远砦门外,我们也没想到啊!” 萧欢欢听道雷神部族这四个字,有些犹豫,两条柳眉拧成了一团。过的好一阵,才说道:“不可能,嗣先兄手下的猎骑兵所向无敌,怎么可能败给雷神部族?” 耶律乙室咧嘴苦笑,解释道:“您又不是不知道,猎骑兵娇贵得很,这安远太冷了,大宛马都得精心伺候,就放在了放马屯,哪知道这雷神部族和铁镜部族……” “行了行了。”萧欢欢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问道:“嗣先兄怎么想的,报告燕子城了么?” “诶呀妈呀,这玩意,谁敢报啊!”耶律乙室哭丧着脸,道:“那可是安远啊,里面多少粮食,这要丢了,全家命都没了!这就是萧大人给您的信,具体怎么打,我也不知道,您看看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信,交给了萧欢欢。 萧欢欢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欢欢吾妹清鉴: 兄遭逆匪偷袭,安远沦陷,无颜回燕子城复命。今当集放马、回车两屯之兵,夺回安远,以雪前耻。盖匪军进退无常,为防其袭击回车屯,特请吾妹派两千人屯住回车屯。四日之后,回车屯见,万望吾妹保密,兄嗣先顿首。 萧欢欢眉头紧锁,把信靠的离烛火近些,似要看清上面的字迹。 耶律乙室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这萧欢欢看出什么破绽了? “很好的战术呢!”萧欢欢眉头展开,将信放在桌上,笑道:“不愧是嗣先兄,我契丹的儒将。” 这话也让耶律乙室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既然她已上钩,自己也不再多做停留,躬身道:“谢谢萧大人!那我这就回去复命!” “哦,不用那么着急。”萧欢欢微微一笑,道:“想必你也累了,就先在这里待一阵,两天后,跟我一起启程。” 耶律乙室一听这话,当时就蒙了,狄奥多拉当时跟他讲了上中下三种可能,被留在这里,是最差的一种。因为一旦这样,萧欢欢或许已经怀疑了信的真伪,而且留在这夜长梦多,要想自己如何全身而退了。 “你愣着干什么?”萧欢欢白了他一眼,道:“我让后厨准备了饭,先去吃去。” 耶律乙室回过神来,退出了大帐。在跟这卫兵去厨房的路上,他心中诸般念头混杂,如果现在强行离开,那就定暴露,狄奥多拉扑了个空还好说,但自己这面,一定会被萧欢欢追上。萧欢欢脾气火爆,不比萧嗣先,估计抓到自己,立马处斩。 可如果自己全盘交代,萧欢欢也不一定会相信自己,而且就算萧欢欢相信了自己,宁远砦外面的斥候,同样会将萧欢欢的兵力调动报告给狄奥多拉,狄奥多拉随后就会做出调整,也未必会一无所获。最关键的是,毕竟自己身为亲兵,主将被俘自己生还,就算这次立了功,也难以抵挡斩首之过。 但他还是感觉,萧欢欢应该没有识破自己,毕竟她都说了是一个好战术,而且口气还是很肯定,想必去救援也是肯定的。但自己留在这,终究不是个事,怎么才能逃走呢? 耶律乙室走后,萧欢欢两条柳眉又拧了起来。她又看了一遍信,说实话,这封信不管从字迹,称谓,都是萧嗣先所写,但唯独内容,实在是太过蹊跷。 她伏在军事地图上,丈量着距离,安远距定远三百里,安远距回车、驻马两屯一百五十里,回车屯距宁远砦三百里。既然铁镜部族流窜无定,怎么就能保证,他们此行一定袭击回车屯,而不是袭击宁远呢?自己手下只有三千人,如果把两千人调过去,剩下的这一千人,又如何守住营砦?这么大的纰漏,萧嗣先没看出来? 这种局势,如果换作自己,应该是萧嗣先从回车屯出兵,由南向北攻,自己从宁远砦,由西向东攻,夹击安远砦。这是最常规、最安全的打法,自己都知道,一直以谋略著称的萧嗣先不知道? 那萧嗣先究竟在想什么呢?怕跟自己夹攻,自己抢了他的功劳?不应该啊,自己和萧嗣先义结金兰,而且萧嗣先此时有难,自己一定会把功劳让给他啊? 所以她感觉还要谨慎一下,自己先要布置好宁远的防务,确保万无一失,才敢去找萧嗣先。 当然,就算萧欢欢再聪明,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萧嗣先会沦为铁镜部族的阶下囚,而且对方真有人才,会仿造萧嗣先的笔迹,而且仿的还这么像。 第十六章、里应外合(3) 狄奥多拉和白佳玉与带着四千人往南走,第二天凌晨,就到了回车屯。刚一进屯子,狄奥多拉险些骂了出来。 由于两天前萧哈儿刚带兵解救过遥辇部族,整个回车屯尸体和兵器遍地散落,残肢血迹更是随处可见。狄奥多拉身侧,几只猎狗由于饥饿,围着一具尸体,你争我夺的撕咬。他们突然见到生人,吠叫了几声,四散逃开,但三步一回头,看向地上的尸体。 “把这里都收拾好了!四处看看,还有没有活人!”狄奥多拉大声下令,这样子,如果被萧欢欢看到了,立马有了防备,还设什么伏? 也幸好这里大部分都是遥辇部族的人,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生活用品,才不用每个屋子费力收拾。 狄奥多拉和白佳玉来到了金刚部族守备官的屋子,由于萧哈儿的偷袭,这屋子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运出去或者销毁,桌上还散落着最近一阵燕子城那面的军令。 狄奥多拉拿过几封信看了看,这里的金刚部族驻防官,原来就是在平远砦被白佳玉阵斩的耶律沙。她翻阅了几封耶律沙写给萧嗣先和燕子城的信,其中大多数都说遥辇部族如何难驯,常有年轻人挑事,昨天的萧别哥赫然在列。 但五月二十七日,耶律沙写给萧嗣先的信,却让狄奥多拉眼前一亮。 使君钧鉴: 遥辇部众万余,多以牧谋生,多废弛怠堕。若使其为商使,朝廷给其俸禄,贸于各部,既分大贺部族之权,又可有谋生之事,感沐皇恩之余,逆心渐减,即可生省驻屯之兵,俟老者渐去,其小辈再无叛心矣。 而萧嗣先也有回信: 碛君惠鉴: 敬阅兄二十七日之信,并转呈陛下。陛下与六月三日谕旨,否阁下之提议。弟心中不胜惋惜。兄之计策,一石二鸟,现天下如暗河,上静下湍,湍者,大贺也。其主虽恬淡虚无,无意天下,然权不能集一人,事不能倚一族,权集则臣克君,事倚则下欺上,吾恐日后陛下之忧,不在铁镜,而在大贺也。 狄奥多拉没想到,这个耶律沙看似是个武官,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把遥辇部族变为商队,可谓是一举两得。这人战死在了战场,真是可惜。 白佳玉听狄奥多拉说完,也有些爱才之意,笑道:“我这大斧子,估计以后得问问对方,你是不是人才?你要是的话,我就不砍你,活捉你了!” 狄奥多拉被白佳玉逗笑,说道:“白,这倒是不可能,我只是想说,我们人才实在是太少了,比如说这次,萧文殊奴走了,我也只能让你带着兵,萧别哥,萧哈儿,他们虽然有勇气,但还是需要成长。甚至,连你,也需要成长。” 白佳玉笑了笑,道:“是啊,我以前也是个百夫长,后来啊,我就看那些千夫长,甚至一些儒门的职官,他们咋能指挥几千人呢?说白了,简单,做事情多想,其实我那个兄弟,王家西,就是一个千夫长的材料,只可惜,只愿意当强盗,不愿意受招安!” “好吧,话扯远了,不过提起他,我忽然想到了你刚才说的,信里的内容。你没发现么,萧嗣先和耶律沙,都不太喜欢大贺部族。”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萧嗣先的回信中都说了,权不能集一人,事不能倚一族,权集则臣克君,事倚则下欺上。当然,我们掌握的事实,也证明的了他的观点,大贺部族就是在吃两头,一面赖着金刚部族,一面吊着我们,当然,他们甚至还玩着南朝。” 说到这,狄奥多拉神色有些黯然,把信放在桌上,叹了口气,说道:“这些金刚部族的下级军官,看问题都如此透彻,我们的千夫长,不论是萧撒不宛,余离演,都跟他们差得远啊!” “诶,我忽然有种想法,你说这些人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呢?”白佳玉挠了挠头,道:“这些人看问题的方式,倒很像我在南朝时候,那些儒门的军官!” “哦,你是说,儒门也替金刚部族培养人才?”狄奥多拉若有所悟,道:“这……这实在是厉害,儒门培养出来的这些人,一定对南朝充满向往,今后若进入朝堂,应该不会和南朝作对。” 白佳玉笑道:“南朝有句俗语,叫做秀才杀人不用刀,这就是其中一招啊!” 狄奥多拉鼻孔哼了一声,正色道:“这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们今后虽然推广汉学,但骑射为立国之本,断不可废,征服乃兵将之心,绝不可止!” 白佳玉耸了耸肩,道:“呵,你这后半句,彻底原形毕露了,你不会真要把南朝打灭吧!” “那是做梦!”狄奥多拉哑然失笑,道:“我之前就说过,战争绝不只是勇气,而是国力的比拼。当然,在战场上,勇气可以决定战局。哦,对了,陪我去房顶,看看街道的具体布防。” 耶律沙的房子,是为数不多的木质结构。两人上了房顶,街道布局一览无余。回车屯方圆约有一里半,虽然是屯子,但周围也有木栅栏,西面和南面的木质房子比较多,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土坯房,而由于不少遥辇部族都是牧民,他们走的时候同样带走了帐子,以至于北面不少地方都空余了出来。 最重要的,回车屯周围都是平原,没有任何制高点,要指挥全局,只有站在房顶了。 狄奥多拉看向白佳玉,说道:“你在南朝是百夫长,南朝以防御战、步战为主,这种巷战,是以步制骑的很好方式,你说说,这里该怎么布防?” 白佳玉“啊”的大叫了一声,道:“布防?我就从来没弄过!不过我和王家西他们劫道的时候,总打伏击。” 狄奥多拉眉头微皱,道:“那南朝,也就是你说的那些儒门弟子,怎么打仗?他们不是很爱看书么?他们布防的时候,你没学过?” “我们很少在这种地方打,那些军官说,这种地方是死地,不能坚守的。他们都喜欢建砦,就是想平远安远那样的,然后把砦子连起来,一点点向前推进。就拿党项吧,我们野战的时候,也都是排好阵势,说实话,儒门的那些军阵,很漂亮,很管用。” “排阵?你是说,南朝那些花哨的阵法?”狄奥多拉大不以为然,道:“我刚开始还以为是集体舞蹈呢!他们真的以为战场上会用这个决出胜负?” 白佳玉又“啊”了一声,问道:“大姐,你不会上战场不排阵法吧!这么说吧,儒门弟子,一辈子都在研究阵法啊!” “好吧,我告诉你,阵法这个东西,真的没太大用。”说完,狄奥多拉环视一圈,叹了口气,道:“这些百夫长,完全不懂巷战,让传令兵通知他们,到我这里议事!” 第十六章、里应外合(4) 狄奥多拉将四十名百夫长叫到北门空旷之处,让他们站成四排,大声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都是遥辇部族的。今天又回到了故乡,那我就要问了,如果萧欢欢来到这里,你们该如何打?” 萧别哥站了出来,笑道:“大于越,这还用问么,咱先就猫屋,等他们进来了,咔咔一顿削呗!” 狄奥多拉“哦”了一声,柳眉一挑,问道:“那你怎么保证,他们会一下都进来?而且,当他们发现中伏的时候,你又如何应对他逃跑呢?” 萧别哥有些蒙圈,挠了挠头,道:“我去,还有这么多门道?那还是您讲讲吧。” 狄奥多拉告诉他们,首先,打这种伏击战,要先想对方从哪里进来?从哪里呢?当然是西门。萧欢欢又不傻,总不至于绕个大老远,从北门进来吧! 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那就是她起了疑心,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就要派个人去迎接她,而这件事,就应该是镇守西门的部队负责。 那么,萧欢欢的军队进来,首先会去哪里呢?按照常理,她应该去找这里的主将,也就是说,回去耶律沙的房间,而他的军队,应该会去驻扎的营寨,也就是北面。 所以说,西门的任务,第一,要让萧欢欢进来,第二,要让萧欢欢的部队,没有疑心的到了北门。那么就由耶律兴哥暂代千夫长,你挑十名百夫长,守卫西门。 萧欢欢的部队,到了北门,第二步会怎样呢?他们发现了中伏,一定会往外冲,北门就是首当其冲啦!所以,北门这一千人,需要精兵,因为他们要扛,扛到东门和南门的士兵到来。那么就由白佳玉,带一千人,守北门。 那么东门和南门的任务呢?那就简单喽,从侧翼突击中伏的敌人,你们是最终决胜负的军队,一定要狠,一定要猛!那么东门的千夫长,就由萧别哥代理,南门的千夫长,由蒲速该代理! 大家认为这样分配就完了?并没有!还差什么?兵种的分配!我们有长枪手,刀盾手,弓箭手,这几位千夫长,是随便挑么?还是看谁顺眼挑谁?那不行!我们要看实际情况需要,分配兵种! 西门而且只是把萧欢欢引进来,换句话说,肉搏战少,而且西面木质房屋,有二十多间,也就是说,方便弓箭手居高临下放箭!所以说,东门弓箭手就要多一些。 北门呢?近距离肉搏战,硬抗,刀盾手就要多,拖得越久,就越能胜利! 东门和南门呢?打敌人侧翼,就要用长枪,这样侧翼突击的威力,才能显现出来! 如果记不住,就这么记:西门装得像,屋顶弓箭放,北门往死抗,东南都长枪。 “诶呀我去!”萧别哥大拇指一树,道:“大于越,你这前面听得我云里雾里的,后面这四句,我一下子明白了!” 狄奥多拉叹了口气,让他们都站好,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是每场战争,都会跟着你们,而你们通过成长,自己也要独当一面,所以你们要会筹谋。 筹谋是什么?就是战前的准备。你每到一个村庄,每到一个城镇,作为千夫长,就要先看这里的地形,地势,敌人会从哪里来,我们应该怎样守?而作为百夫长,也应该主动跟千夫长沟通。一个千人队,十个百夫长,一个千夫长,十一个人,碰个头,商量个事情,不难。中国有句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十一个人再不济也得顶三个呢! 这个会,我们就给他起个名字,百夫长碰头会,每次会议,没有战争的时候,七天一次,等有了战争,随机应变,酌情处理。每次会议,都要有记录,不认字的,请认字的先生记录! 当然,筹谋是我们的想法,不是说敌人就按照你这个来,战场上瞬息万变,说不定你这布置的好好的,仗不打了!但你也要去布置,去筹划,因为布置了,没打,顶多你就浪费力气,浪费脑子;但是你没布置,敌人却打来了,你就丢了地盘,丢了士兵性命!咱们契丹人少,每一条命,都金贵得很啊! 有人会问,我也没读过书,什么筹划,谋略啊,也不懂啊!那你总打过野猪吧!你抓野猪的时候,有撵的,有吓唬的,有挖陷阱的,有最后捅刀子的,这就是一种兵法啊!你书要读,日常没事的时候,也要想,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百夫长,千夫长! 有人又问,这样很累啊!我告诉你,就算是一个百夫长,手下也有一百号人,换句话说,你不是为你自己累,你是为手下这一百兄弟累!百夫长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千夫长了! 所以说,我刚才让白佳玉、萧别哥、耶律兴哥、蒲速该代理千夫长,为什么代理啊,就是说,事情紧急,临时任命的,你要表现不好,不认真做事情,不开百夫长碰头会,一经查实,立马拿下! 最后,我想说,你们不是为我而战,也不是为夷离堇而战,而是为契丹,为你们自己的自由而战!你们做好了,打赢了,就是有了自由,做不好,打输了,就只能成为南朝的奴隶! “为了契丹,为了自由!”四十名百夫长听完,尽皆振臂高呼。 白佳玉挑了两名长枪手、八名刀盾手的百夫长,来到了北门。他见北门旁有一个磨坊,就让大家围着碾台,站成一圈。他说既然大于越说开百夫长碰头会,咱们现在就开。我还不太认识你们,你们就介绍一下自己,多大岁数,来自哪个部族。 自我介绍了一阵,白佳玉知道,手下十人,两名长枪手、两名刀盾手是来自雷神部族,而其余六名,则来自遥辇部族。他能从他们语气里,感受到勇气和求战的决心,毕竟,如狄奥多拉所言,这些人是为了契丹,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 左首第三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引起了白佳玉注意,这人叫萧铃铛。白佳玉对契丹的姓氏很无奈,除了大贺部族能保持原姓之外,其余的人,不姓耶律,就姓萧。萧铃铛之所以叫萧铃铛,就是他马上拴了个铃铛,走到哪里,铃铛响到哪里。由于铃铛响的缘故,他从来不背后偷袭,因为一偷袭,对方就发现了,所以为了直接,就是正面硬干。 这让白佳玉想到了自己十年前的自己,那时自己二十岁,浑不吝,就是干。 白佳玉以前也在南朝当过百夫长,打过不少仗,想起刚才在屋顶看的回车屯全貌,就说,北门旁边都是木栅,萧欢欢要来,也是骑兵,这要往外玩儿了命得冲,也未必能挡得住,所以啊,咱们这北门,兵力也得分散一些。当然,他们冲正门,冲的会狠一点,那我,萧铃铛,长脸的老马,瘦高的倔驴子,矮胖的老臭,带着四百人,守着这里。倔驴子和老臭的二百长枪,在前面一定要顶住。 剩下的六个人啊,一定要封住西面和南面,因为他发现冲不出去,就会往西面南面跑,尤其是西面,西面是弓箭手,决不能让他冲近身。 为啥让他往东跑啊,东面是长枪手,他迎头就撞上去,那不给他刺晕了?咱留着一个口,是陷阱,就像抓野猪,最后得赶到陷阱里去! 白佳玉不比狄奥多拉那种没事就看书的人,他是基本看不懂书,可这些百夫长,也看不懂书,大老粗之间交流,更有亲和力。 下颏留着三根半仙胡的二先生忽然停下了记录的笔,抬头说,大人这陷阱,我认为,不应该只是有长枪,还应该在地上挖点洞,路上扯点绊马索,这也可以啊! 白佳玉哈哈大笑,说你这是个好招,咱就费点力气,多干点活,弄他个遍地是坎,到处是沟,一旦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其实对于他自己来说,狄奥多拉的为了自由,为了契丹,并不是很有吸引力,吸引他的,是一种好奇,对新的国家诞生过程的好奇。他有一种预感,萧昙观、狄奥多拉即将建立的这个国家,不再等同于北方的匈奴、北魏,更不同于南朝的秦隋,这或许会是一个根本没有见过的,全新的国家。 狄奥多拉回到了耶律沙的房间,继续翻看往来的信件。耶律沙做事很细,所有往来的文件,都录了副本,粘在一个单独的书中,当然,这也让狄奥多拉查阅时很方便。 她发现,耶律沙也是契丹的贵族,自幼学习汉学,他和契丹金刚部族的皇帝耶律逊宁,是没出五服的亲戚。而一个重要的事,萧嗣先和萧欢欢,竟然是结义兄妹,而且这两人都和耶律沙关系非常好。而耶律沙的信中,似乎萧嗣先和萧欢欢,还有一些暧昧。 比如说萧嗣先曾经求过耶律沙,找波斯铁匠,给他打一柄长剑,并且在剑身正反面,刻上杜工部的一首诗,在萧欢欢二十五岁生日那天送给她,诗的原文是这样: 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 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 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 狄奥多拉不太懂诗,但也感觉到,这是萧嗣先主动去追求萧欢欢,而且萧欢欢还挺傲气,萧嗣先虽然是显赫的贵族,但还是要“攀桂”“瞻白兔”,这倒蛮有意思。 正翻的兴起,就听见外面传令兵大声道:“报!发现一支车队,向回车屯靠近,现在距回车屯,不过三十里!” “车队?”狄奥多拉将信放下,快步走了出去。 第十六章、里应外合(5) “不是,你这找我出来又啥事啊?”白佳玉刚在那面挖了几个陷阱,就收到了狄奥多拉的召唤,心头很是不爽。 “有一支车队朝我们这里过来了,没说错的话,应该是冥教。”狄奥多拉皱眉道:“这不应该啊,今年冬季的粮食,他们刚送过,怎么又来了?” “不管送啥了,萧嗣先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绝对要把他们拦下来,不能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去!”白佳玉说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一行人顺着主道,一路向南疾驰,十二三里后,就隐约看到了一支绵延将近半里的车队。狄奥多拉一挥手,道:“四百人冲前面,另外六百人,分左右两侧齐头并进,朝车队放箭!” 对面车队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拦截,两侧剑雨一下来,车队登时乱成一团,立马打出白旗,向左摇了三下,向右摇了三下。 白佳玉一怔,这旗语在江湖上,叫做“没天,没地,没人”,意思就是空车瘦马,外加一个瘪钱袋子。他马鞭一横,让士兵停止攻击,走到车队近前,道:“你们瓢把子呢,出来说话!” 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从中间马车旁探出头来,道:“这是哪路好汉啊!” 说巧不巧,这男子长脸小眼,下颏一缕山羊胡子,手里拿个金算盘,正是当是跟月娘来的奚军师,奚若! “我他妈是你爷爷!”白佳玉见到他,火冒三丈,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跃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蹭蹭蹭窜过去,一把抓住他脖领,按在车板上,大声道:“你个王家西,这次看你往哪逃?妈的,今儿我就脱你裤子,看看你那话,到底是不是王家西!”他说着,伸手就去解 “诶呦!白爷!”奚若见到白佳玉,心想自己也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了,一面抓着裤子,哭丧着脸,赔笑道:“我奚某不知何德何能,能让白爷您青眼相加,可是您看这么多人,您就饶了我吧,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您嘴里面的王家西是谁……” “你看你这尿性,跟当年我把你从王寡妇家揪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还犟个屁!”白佳玉见这奚若的腰带还挺结实,一时间扥不断,从怀中抽出匕首,要去划开。 “诶呀我操,谁打我脑袋!”白佳玉后脑剧痛,一缩脖儿,手劲儿松了,回头一看,正是狄奥多拉。 奚若如遇大赦,哧溜从白佳玉身边挤了出去,双手抓紧裤带,生怕被白佳玉夺走。 “干啥呢!”狄奥多拉强忍住笑,道:“你还好这调调?没看出来啊?” “说啥的,烂糟的!”白佳玉大眼一瞪,指着奚若,道:“这小子就他妈王家西!今天我就给他验明正身!”说完,他脖子转了一圈,摩拳擦掌,作势欲上。 “不是,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多人,你脱他裤子,搁你你干啊!”狄奥多拉拉住了白佳玉,对奚若一笑,道:“奚军师,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奚若见到狄奥多拉,满脸堆笑,道:“这不是大于越么,几天不见,又漂亮了!不知大于越,这次又有什么猎……” 狄奥多拉冷笑一声,打断了奚若的话,问道:“我问你,你们着从南往北,怎么走空车,是要去哪?” 奚若犹豫了一阵,走道狄奥多拉身边,低声道:“大于越是敝教岳先生的朋友,也是大贺部族继承人大贺默咄的好朋友,我就不瞒您了。我这趟车,是走往回车屯、驻马屯、安远砦方向的。” 狄奥多拉又看了这些空车一眼,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要给他们往南面运东西?” “大于越聪明。”奚若笑道:“所以这一趟去,没啥油水,等回来的时候,才有。不过大于越是我们的朋友,一定不会对我们车队下手的。” 狄奥多拉“哦”了一声,道:“你就不用去了,安远砦的东西呢,都在我手里。我想咱俩也是好朋友,你不会在我手里把东西拿走吧!” “那当然不……什……么?安……安远……”奚若吓得瞠目结舌,安远砦失陷,这件事自己在大贺部族竟然一点都没听过! 狄奥多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对,安远砦的所有东西,都在我手里,包括萧嗣先,还有他的猎骑兵,还有里面五百万斤粮食,还有你和他每次交易的账本。” “哦!”奚若听说萧嗣先被俘,更是惊讶,甩了甩脑袋,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拇指一树,道:“大于越威武!那小的来错了,先告辞。” “慢着!”狄奥多拉拉住奚若手臂,问道:“我还没问你呢,这两百辆车,可能运不少东西啊,你是要给安远砦搬家么?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嗨,这不就是往来么,商队往来……” 狄奥多拉美目一瞪,大声道:“白,把他裤子给我脱了!” 奚若一听到白佳玉,面如土色,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我说,我说……” 奚若告诉她,孟邈死后,儒门和自己那是结下了血海深仇,但由于汉军在北方不多,儒门就希望金刚部族出兵相救。 可对于金刚部族的皇帝耶律逊宁来说,自己的弟弟耶律德明被杀之后,同样很愤怒,但当平远砦都被攻破,孟邈都被杀了之后,他耳中听到了一个声音:连汉军都被打的稀里哗啦,你的靠山的都没了,我们也是不是该找个明主了? 内部出事,后院着火,这对耶律逊宁来讲,要远远比铁镜部族复苏可怕。而儒门听说此事后,也同意暂时收缩防区,将安远、宁远、靖远的军队、粮食收回,坚壁清野,因为只要自己控制了粮食,就能够控制契丹。其他部族想造反,总得有粮草吧!你铁镜部族再能打,也得要吃饭吧! 而这项运输的事情,自然就交给冥教了。所以奚若才赶着车往北走,这些砦子粮食储量丰富,估计往返四五趟,才能运完。 狄奥多拉吓出一身冷汗,心想正应了那句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谁都不能预料下一刻发生什么。自己本想着用耶律乙室,把萧欢欢引到回车屯来,哪曾想金刚部族和南朝竟然怂了,竟然要收缩防线! 如果说来自大贺部族的车队抵达宁远,就算萧欢欢上了耶律乙室的当,想过来帮萧嗣先,也是不可能了! “我问你,去宁远砦的车队,什么时候出发?由谁押送?”狄奥多拉心急如焚,抓住奚若的衣领,大声问道。 “啊……是这样,宁远砦的商队,是大贺默咄大人亲自押送,应该是昨……昨天走的,比我们晚一天……”奚若见狄奥多拉双眼血丝满布,好像要杀了自己,立马实话实说。 “很好!”狄奥多拉暗叫万幸,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大贺默咄对自己绝对够意思,自己只要遇到他,应该就能成功。她大声道:“把他们的武器全都下了!押回回车屯!” 狄奥多拉往回走的时候,脑中也勾勒出一幅地图。宁远砦在自己的回车屯西北三百里,大贺部族在自己西南五百里,而大贺部族在宁远砦西南六百里,以大贺部族一天走一百里计算,自己从回车屯往正西走,应该就能碰到大贺部族的商队! 等回到回车屯,狄奥多拉让所有人把冥教商队拉车的马下了,又让士兵把这些冥教教众和脚夫的鞋脱了,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之后留下萧别哥和一千人,留在此地看守。她带着白佳玉和三千骑兵,将奚若给绑了,让每名士兵一人两马,向正西飞奔而去。 不得不说,这金刚部族看问题也很透彻,知道只要自己掌控着粮食,就掌控着契丹各族的命运。这些粮食,就像天平上筹码,谁的多,谁的重,就在天平上占了优势。一旦大贺默咄将粮食运回了大贺部族,自己手中的粮食减少,后果不堪设想。 而奚若带来的,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铁镜部族的奋战,终于动摇了金刚部族统治的根基,而且仅仅是几场小胜,就让各部族大有反心,显然这金刚部族统治根基,并不是太牢。 想到统治根基,她又想起当时铁镜部族的钢印。金刚部族对铁镜部族疯了一样的围剿,就是为了得到铁镜部族手中的钢印,八部钢印齐聚,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可拉拢了雷神部族,解放了遥辇部族,都没有见到这些部族的钢印,甚至,都没有听他们提起过,难道他们没有钢印?因为如果有,这种部族象征,应该拼命夺回来才是啊! 她这一阵戎马倥偬,竟然忽略这么重要的事!今儿胡思乱想想到,一定要问个究竟。她让耶律兴哥来到自己身边,问道:“遥辇部族钢印,你可知道在哪里?” “钢印?什么钢印?”耶律兴哥有些蒙,瞪大了眼睛,好像不明白狄奥多拉在说什么。 狄奥多拉更是惊讶,问道:“就是你们族的印信啊,一个大大的,三寸见方的钢印,你们以前的族长,没有么?” 耶律兴哥一脸茫然,摇了摇头,自语道:“三寸见方,大大的……啊,你说的是不是铁镜部族那个?”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我是在铁镜部族见过。” “那就对了!”耶律兴哥拍手大笑,道:“那个是契丹大皇帝印信啊!整个契丹,只有一个!” 第十六章、里应外合(6) “嗯?”狄奥多拉有些疑惑,又问道:“可我看那钢印上,写的是镜如日升,这不就是铁镜部族么?” “那当然啦,大皇帝就来自与铁镜部族,钢印当然要来自于铁镜部族啦!” 狄奥多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是金刚部族疯狂的追杀铁镜部族,就是为了得到这个象征皇帝法统的大印,换句话说,金刚部族耶律逊宁的法统,就一直不正! 可是,为什么大皇帝的钢印上,只刻上了铁镜部族的“镜如日升”呢?其他七部,为什么没有体现?或许这件事里面更有蹊跷,但也应该不是耶律兴哥这个平民能够知道的了,还是回去继续问问萧昙观萧迪烈吧。 到了晚上,狄奥多拉继续派出大量斥候,重点向西南方打探。根据地图上的记载,从宁远砦往南,有“白露”“凌河”“思归”三个屯子,从名字一听,这三个屯子应该汉人比较多,自己只有三千人,是一个都不能打的。 以估算的速度看,大贺默咄的商队现在应该还在自己的南方,应该今晚能赶到最南面的思归屯。而己方部队,全速行进,应该能在明天午时,到达凌河屯。 大漠的夜晚,是绝不能停下睡觉的,要不然寒风会把你冻死。只有在早上太阳出来后,才能下马歇息。 白佳玉则对奚若兴趣盎然,他找个理由,离开了狄奥多拉身边,来到奚若身边,一拍他肩膀,笑道:“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这句歪诗,是当年王家西教给他的,当时白佳玉巡夜的时候,碰到一个书生,大概喝了两杯,从妓院里摇摇晃晃出来,因为过了戌时有宵禁,他就把书生拦下来了。哪想到这书生有功名,还刁难起了白佳玉:你一个丘八,没看到我的长衫么?你的千总是谁,我去见他! 有道是天子重英豪我,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南朝,同级别的武将,见到文官,都要下马避让,更何况白佳玉一个啥也不是的百夫长?白佳玉再浑,他也不敢去打这书生,一旦没打死,回去报告了,自己吃饭的家伙也没了。 这时候王家西看不过去了,就问,你不是读书人么?咱就应个景,对个诗,你听好了,床前明月光,下一句啥? 书生一想,这是撞枪口上了,不假思索,疑是地上霜啊! 王家西哈哈大笑,说现在他妈六七月,你上个屁霜啊,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你不是刚从妓院出来么,多他妈应景?咋着,瞅你这鸡皮酸脸的,还输急眼了,想告我们上司啊!我告诉你,现在有宵禁,再说了,你一个读书人,没事逛妓院,仁义道德怎么讲的?告你家里,看你咋整? 这书生被王家西一阵数落,主要是怕逛窑子事情传回家,就灰溜溜的走了。 经历了这事,俩人就约定个暗号,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旦要出去抢劫,就说这十个字。 你一个人容貌变了,记忆毕竟不会清除,尤其这十个字,已经印在两人脑袋里,听到之后,就算你强作镇定,也不可能全掩盖下来。 可奚若真是目不斜视,嘴角不动,大气不喘,笑道:“白爷又开玩笑了,这床前明月光,下面是疑是地上霜啊!您这……”他见白佳玉还盯着自己,连连作揖哀求:“我说,白爷,求求你啦,我这跟您真的不认识,您就别……您说,我这也有老婆孩子,求求您,您放过我,行吧!” “什么?你有老婆?你有孩子?”白佳玉一怔,这王家西被自己踢坏了命根子,是生不出来孩子的啊!难道他真的不是?他还是不放心,强装镇定,问道:“没看出来啊!你孩子多大了?” 王家西听他提到孩子,神情也缓和了下来,笑道:“哎,我家那丫头,才十岁,调皮得很,没有一天省心的。” “十岁?”白佳玉有些不信,自己不记得王家西有过孩子啊,十岁,那应该是十年前,难道他真的不是王家西?可他为什么一举一动,都那么像呢?难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和死去的王家西一样的人? “白爷,要没什么事,您就忙您的去?”奚若见白佳玉愣神,笑着问道。 “有事啊!”白佳玉哈哈一笑,道:“看来咱俩也是有缘分,我就感觉,您特像我当年那朋友,咱不是说模样,就是说精气神,一模一样。” 奚若咳嗽一声,探过身子,问道:“恕我多嘴,多问一句,您那朋友,现在……” “如果你不是他,那他一定就死了。”白佳玉自嘲的一笑,说道:“说不定,这魂儿不散,附到你身上了。” 奚若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又问道:“这……虽然您伤心,但我还想多句嘴,您这兄弟是什么时候走的?” “六年前吧。” “六年?”奚若大叫一声,又问道:“那在啥子地方啊?” 白佳玉见他这么大的反应,很是不解,道:“大概就在云州城外,应该是大黑山往东,一百五十里的小镇子,那个镇,叫做黑山镇。”他见奚若瞠目结舌,显然是知道了什么继续说道:“当时是七月初六,我兄弟中了埋伏,背后中箭,死了。” 奚若听到这,叹了口气,道:“是了,是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白佳玉问道。 奚若说,六年前的七月,自己也负责给南朝押运粮草,路过的大黑山。当时是七月初七,自己押着车队,走的就是大黑山的路,给云州城北面的官军送粮食。可进山没多远,就看到一个镇子,他本想进镇子要一碗水喝,可哪成想,镇子里面满地尸体,不少尸体上插着羽箭,一个活人没有。 他都快吓尿了,赶紧带着车队,要冲出镇子,免得沾晦气。可车走到半途,他忽然发现右面的沟里,有人喊救命,低头一看,离自己两步的地方,一个人,浑身是血,背后插了支箭,伏在地上。 他心想这人也够厉害的,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活着,他连忙下沟,想把那人搭上来,可一碰那人的手,早就冰凉了,而那人身上,不知道被捅了多少窟窿,根本没个活。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时候正值白天,难不成闹鬼?可这么一回头,正好和那人对上! 那人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一口血喷在自己脸上,自己就晕过去了。 等他醒来,再一问随行的人,人家都说,就看见你神神叨叨的,下沟救人,再后面叫你,你也不听,人家早都死了啊,你救啥啊?他说那不对啊,他喷我一脸血,这总是真的吧!别人又说了,啥喷你一脸血啊,你刚才好像中暑了,脸上全是汗,栽在地上了,哪有血啊!赶紧的,喝水! 他自己还是不信,拿过水碗,一看倒影,自己脸上别说血,连点红色都没有,显然中暑的表现啊!难道刚才自己癔症了? 但他后来发现,不对啊,自己以前是个比较木讷勤快的,凭着努力,在冥教熬上了七面长老,也就是一条商路的小主管。可哪想到,经过这事儿之后,自己思维也敏捷了,说话也利索了,往往上司一想到什么,自己就做好了,不到两年,就被提拔成了四方军师,管一大片商路了。 他也知道是当时的“鬼上身”,给自己带来的福报,所以每年七月初七,就带了大量的纸钱,到黑山镇祭祀,只是黑山镇早已有了新的镇民,之前的尸体,也已经化作黄土了吧。今天听到白佳玉说起,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鬼,就是白佳玉死去的兄弟。 他这一番说辞,白佳玉三分信七分不信,的确,王家西“生前”,能说会道,死人能给说活了,投机钻营,有点小便宜就沾,但这种鬼上身,还是很牵强。 汉家常说敬鬼神而远之,白佳玉就说,妈的天下有鬼神的话,哪个贪官污吏是被鬼神杀的?哪个行善积德的人,被鬼神赐给了钱财?别人就说,南朝人多,鬼怕阳气,所以鬼就少,你找个人少的地方,比如说深山老林,鬼就多了。结果他到了大漠,人是真少了,但还是一个鬼没见到,到时见到不少装鬼的萨满,人装鬼,鬼吓人,弄到最后,还他妈人吓人,吓死人。 可是,如果不是鬼上身,又怎么解释这个奚若容貌,和王家西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又何以解释,他有老婆和孩子? 白佳玉感觉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破绽,也没法反驳,毕竟,你说你不信鬼,别人信,赌咒发誓自己亲身经历,那也没办法。他叹了口气,说道:“行,我说不过你,但是呢,我这次找你,还有大于越的事情,这是正事,你得给我说明白。” 第十六章、里应外合(7) “如果可以,我给你们,每人每月,饷银五两,以白银结算。若遇征战,按人头分红,每个人头十两。如何?” 她在北方当了很久雇佣兵,对于佣兵的价格,还是很熟悉的,在契丹来说,这种寻常的武师,一般都是四两银子;而像自己和白佳玉这种,则是二十两银子。自己给他们五两,而且还是白银结算,条件已经很优越了。 这些武师被冥教雇佣,一月是三两银子,听到狄奥多拉的报价,也有所心动,一名矮胖子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也答应你。到时候你说的话,可不能不算!” “契丹人一诺千金,你们放心吧!”狄奥多拉大声道:“发给他们一些口粮!” 狄奥多拉绕了这么一圈,就是明白,以他们现在的体能和粮食,是根本无法赶回大贺部族的,只能往北去安远,而且大贺默咄还在自己手上,也没有充分证据证明大贺默咄跟自己有来往,这样一不用杀人,二不用暴露大贺默咄,三又得了不少人力,可谓三全其美。 没有了俘虏,行军速度加快了不少,第二天辰时刚过,就来到了宁远砦外。而据前面的斥候回报,宁远砦东门已经有部队进出,似乎正准备出征。 狄奥多拉松了口气,萧欢欢只要没动就好,她让大贺默咄拿冥教的令牌和南朝的文书,叫开了砦门,己方三千人就长驱直入了。 等自己车队人全都进来,狄奥多拉大声道:“动手,抢占砦门口箭楼!” 宁远砦士兵哪想到这商队竟然有鬼,猝不及防,东门箭楼迅速被占后,箭雨紧接而下,整个砦子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不要恋战,找他们的主将!”狄奥多拉砍翻了几个挡在前面的金刚部族士兵,依着大贺默咄的指引,向萧欢欢主帐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都别乱!”随着一声娇叱,大帐木门左右分开,一道青影直冲入乱军中,青衣飘飘,银光点点,瞬间就有十多名遥辇部族士兵倒地。 “萧欢欢出来了!”耶律兴哥在遥辇部族日久,知道这个女人的危险,大惊失色,叫道:“架盾,保护大于越!” 萧欢欢听到“大于越”三字,身形突然停住,随后脚下如风,剑横当胸,向狄奥多拉这里急冲而来。 “哦,天啊,她这是什么功夫?”狄奥多拉惊呼道。 只见萧欢欢所过之处,混战的士兵仿佛被施加了定身术般,在那一瞬间尽皆停手, “这种低劣的防御,对我有用么?”萧欢欢冲到耶律兴哥面前,忽然消失不见。 可马上后面的士兵传来一阵惨叫,萧欢欢竟然出现在了背后,一剑划出,狄奥多拉身后的守卫腿筋尽断,倒在地上。而她手上不停,剑尖一翘,直点向狄奥多拉咽喉。 她消失、显身、伤护卫、刺敌将,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就在一眨眼间完成, 狄奥多拉见过快的,可没见过这么快的,她甚至重剑都没有举起来,萧欢欢的剑尖就已经到了面前! “你给我闪开!”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大吼,一面大斧伸了过来,斧身正好挡在了萧欢欢的长剑和狄奥多拉面门中间,狄奥多拉高翘的鼻子,甚至都碰到了斧刃冰冷的钢铁。 “白,谢谢你……”狄奥多拉惊魂甫定,符文重剑横在当胸,平定了呼吸。 “这是南朝越女剑!这女人应该他们门派中翘楚高手,你退开!”白佳玉一把将狄奥多拉拽在身后,对耶律兴哥道:“保护好她!” 萧欢欢见白佳玉挡住自己的刺杀,听白佳玉说出自己门派,有些惊讶,向后退了两步,杀气收敛,一袭青衫长剑,亭亭玉立,甚是端庄娴雅。她冷冷地道:“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我叫白佳玉,就是庄稼汉的把式!话说姑娘,你已经中计了,就别抵抗了。对了,萧嗣先已经被我们俘虏了,你赶紧投降吧。” “什么?”萧欢欢脸色大变,道:“这……这不可能,萧大哥怎么可能被你们……我之前还见到了他的亲兵……” “那是我骗你的!”白佳玉笑道:“我们是想把你引到回车屯,打你个伏击,没想到中途出了变故,这不就假扮商队,主动打你了。” “我说怎么耶律乙室的情报如此奇怪……”萧欢欢“哼”了一声,说道:“铁镜部族,真是卑鄙!” “萧姑娘,铁镜部族虽然很卑鄙,但你在雷神部族的亲人,很想念你。”狄奥多拉拨开守卫,走上前,说道。 “我在雷神部族,早就没有亲人了。”萧欢欢一听道雷神部族,眼神登转犀利,长剑指着白佳玉,道:“姓白的,你武艺很好,我愿与你进行‘莫库莫库’的比试!”说完,她把长剑掷到白佳玉身前三步处。 白佳玉摇了摇头,道:“你是女人,我不想和你打。” “莫库莫库,没说不准女人参加,你更不得瞧不起你的对手!”萧欢欢杏眼圆睁,厉声道:“仅凭这条,你就不配拥有荣耀!” “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奉陪到底!”白佳玉说完,也把大斧扔到了萧欢欢长剑的旁边。 “莫库,莫库!”白佳玉一扔斧头,旁边的耶律兴哥立马跳了起来,大声道:“莫库,莫库!” “莫库莫库”是契丹一项传统礼仪,意为单挑。契丹尚武,更崇尚勇士单打独斗,在部落联盟时期,双方一旦出现分歧,有时就会以这种方式解决。 周围的契丹人听到这四个字,不管是铁镜部族还是金刚部族,仅借住手不斗,把白佳玉和萧欢欢围成了一圈。 契丹人对莫库莫库十分重视,部落间一旦出现莫库莫库,都会摆酒设宴,杀牛宰羊,以至于后来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去,以至于很多矛盾很深的部族,双方百姓在酒宴中就交流的差不多,甚至化敌为友了。 不过莫库莫库也是契丹勇士间的比武,能够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边欣赏这些勇士的战法,怎么说也算是一种享受呢! 但“莫库莫库”中,也有很多规则,比如说不准使用赛前未说明的暗器和毒药,不准旁人协助,一旦出现死伤,双方事后均不得报复。 萧欢欢大声道:“大家听好,如果我赢了,宁远砦可以给你们,但我,和我手下的士兵,以及萧嗣先,必须回到金刚部族!” 白佳玉也说道:“如果我赢了,那你和你的士兵,都要留下,而且你要见你的亲人,萧图古老萨满。说实话,他真的很想你。” 萧欢欢笑了笑,向他身后的狄奥多拉努了努嘴,笑道:“你们大于越在这里,你说的算么?” “废话,我说的能不算?”白佳玉捡起大斧,道:“你是女人,先进招吧!” “得罪了!”“了”字刚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地上的长剑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萧欢欢手中,剑尖直接点向白佳玉胸口。 “回去!”白佳玉也不抵挡,只是大斧直刺,斧长剑短,萧欢欢这一剑没刺到自己,反倒会被大斧上的矛尖刺穿身体。 萧欢欢竟也不退,身子滴溜溜一转,躲过了白佳玉的矛尖斧刃,剑身直接搭上了白佳玉的斧柄,沿着斧柄直接向白佳玉手指削去。 可她这样一转身子,身形也慢下了一点,就是这微微的减速,白佳玉就看清了她的意图,双手忽然从斧子上放开,但同时一个扫堂腿,绊向萧欢欢下身。 萧欢欢反应也是极快,见白佳玉身子下沉,双腿用力,一个纵跃,从白佳玉头顶折身而过,同时剑尖下沉,点向白佳玉肩膀。 萧欢欢跃起之时,白佳玉的大斧还没落地,他一个海底捞月抄起,也不回头,就朝身后风声有异处抡。 周围金刚部族士兵尽皆发出一声惊呼,白佳玉这一招实在太妙了,萧欢欢飞得高,总得落下吧,你虽然刺中了白佳玉的肩膀,但你落下来的时候,一定会被腰斩! 可萧欢欢长剑却突然改变了方向,她看的极准,在大斧将要抡到身前时,长剑在斧身上一点。 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附上了阴劲,虽似鸿毛之轻,却有泰山之重,白佳玉双臂一沉,大斧险些拿捏不住,他当时警觉,一声大喝,双臂向上急挑。 剑身弯曲,随后弹直,萧欢欢借着白佳玉上挑之力,在空中连续两个折身,宛如一个大鸟,落在了地上。 双方一冲,一刺,一推,一扫,一抡,一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皆为凶险之极,同归于尽的招数,而最后白佳玉这一挑,萧欢欢这一跃,明明是千钧一发,危难之时的破解办法,却把一场你死我活的打斗,变成了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舞蹈。 众人只看得瞠目结舌,过的好一阵,才爆发出一个“好”字。 第十六章、里应外合(8) 萧欢欢清啸一声,青影迷离,剑光闪烁,再向白佳玉冲去。 白佳玉向后撤了两步,拉开与萧欢欢的距离,以便发挥自己长大兵刃的优势。 白佳玉对于萧欢欢用的越女剑,并不是很陌生。越女剑本是南朝武林一个大宗,由于其防守时渊渟岳峙,进攻时雷轰电闪,颇受军队喜爱,常用于教授‘决死队’‘敢战士’之类。白佳玉天性好斗,常与敢战士比试,在搏斗中,他发现,决不能和他们比快,要慢打快,拙制巧,用刚猛对阴柔,以无赖对优雅。 换句话说,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只见校场之上,青衫飞舞,积雪四溅,白佳玉大斧气势森严,野蛮霸横,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长枪大戟,黄沙千里;萧欢欢的长剑春日双燕追逐柳间,高低左右,回转如意。两人都是以攻代守的招式,白佳玉胜在力大无穷,势不能挡,而萧欢欢则胜在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周围众人看到场上格斗局势,也是血脉贲张,俩人只要谁有一个失误,立马就是分胜负,决生死。 狄奥多拉手中满是冷汗,她担心的是,白佳玉这么抡斧子,每一招都是飞沙走石,持久下来,臂力能不能受得了? 而金刚部族那面则担心,萧欢欢一副风都能吹跑的样子,一味求巧,可一旦有一个拿捏不稳,别说被白佳玉大斧砸个正着,就算刮了个边,也是筋折骨断。 此刻白佳玉大斧中宫直刺,萧欢欢侧身相避,同时长剑搭上白佳玉斧柄,想要以之前的方法解开。 可白佳玉却虎吼一声,双臂向后一拉,直接将剑刃锁在了斧刃上。 斧重剑轻,一旦剑身被锁,基本就是断折之运,她反应也是极快,趁着两人相距很近,左手搭上白佳玉斧柄,右腕用力,直接将长剑掷向白佳玉胸口。 白佳玉没想到她来这招,自己如果向后躲剑,那么必须要扔到斧子,此时生死悬于一线,倒直接激发了他的本能,他大喝一声,身子向左转了一圈,双臂抡圆,把萧欢欢和自己的斧子,如同断线鹞子般扔了出去。 萧欢欢虽然身法灵活,在白佳玉的斧子至少六十斤,在空中勉力推开之后,再无法腾挪发力,而随后她就觉得足踝一紧,却被白佳玉冲上来抓了个正着,身子一沉,“扑通”一声,摔了个实诚。 如此良机,白佳玉自不能放过,一屁股坐在了萧欢欢的腿上,随后双手把她手腕一扭,按在了一起。他哈哈大笑,道:“诶呀妈呀,累死我了,小娘皮,你服不服!” 萧欢欢身材瘦削,本就不胜力气,双腿上坐了人,手腕又被白佳玉扭着,她连用了几次力,都没法挣脱。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哈!赢了,铁镜部族,雷神部族,遥辇部族赢了!契丹赢了!”白佳玉高举双臂,大声欢呼。 狄奥多拉身后的士兵大见到白佳玉得胜,尽皆大声欢呼,耶律兴哥走上前来,大声道:“白大哥,你这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啊,我拜你为师行不行!” “别闹!”白佳玉哈哈大笑,又对萧欢欢道:“怎么着,妹子,你是不是得履行约定了?” 萧欢欢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瞪着白佳玉,银牙紧咬,推着白佳玉身子,道:“你……你快给我下去!我……我腿都麻了!” 白佳玉得意忘形,这才想到自己还坐在萧欢欢腿上,毕竟对方是个女的,他大感歉疚,一个激灵跳起来,道:“姑娘,不好意思,我刚才是……” “少说废话!”萧欢欢完全不理白佳玉,几大步走到狄奥多拉身前,道:“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现在就死在这!” “哦?”狄奥多拉见这个姑娘一副认真的模样,笑道:“什么条件?” “呵!你这姑娘还挺倔!”白佳玉捡起萧欢欢的剑,也跟了上来,笑道:“没事别寻死觅活的,我知道你们侠客经常自命清……” “你!闭嘴!”萧欢欢狠狠地一顿足,指着白佳玉鼻子斥骂。她一见到白佳玉,就想起刚才他坐在自己腿上的事情, 不由的晕红双颊。 “白,你别逗她。”狄奥多拉笑了笑,道:“姑娘,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萧欢欢一昂头,大声道:“我要见萧嗣先!他在那里?是不是被你么杀了?” 狄奥多拉笑道:“姑娘,你误会了,萧先生只是在平远砦,离这比较远,你放心,好吃好喝,保管一根毛都不少。” “旁边这么多人,谅你也不敢信口雌黄!”萧欢欢转过头来,看向白佳玉,见他眼睛在自己身上转悠,更没好气,冷冷地道:“让开!” 白佳玉把手中长剑递过去,解释道:“不是,姑娘,我是给你剑来了。啊不对,你的剑,你的剑。诶,上面怎么还有字?容我瞅瞅……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转什么行地远……诶,狄奥多拉,你看看这字念啥……” “你……你住嘴,把剑给我!快点!”萧欢欢俏脸通红,气的连连顿足,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竟要哭了出来。 狄奥多拉知道这就是萧嗣先托耶律沙给萧欢欢打造的剑,看样子,应该是两人定情信物。这姑娘脾气火爆,可没想到内心却极为害羞,她不愿让萧欢欢难堪,夺过剑,递给萧欢欢,笑道:“白比较耿直,姑娘莫和他一般见识。既然姑娘都约定好了,就让贵部士兵,放下武器吧。” “武器不能放!”萧欢欢眼中掠过一丝寒芒,道:“武器是战士的荣耀,他们都是战士,不能随便放下!”她向身后士兵看了一眼,道:“自由佣兵,誓死不降!”说完,她把长剑横在脖颈上。 她身后士兵也尽皆横刀于颈,大声道:“自由佣兵,誓死不降!” 狄奥多拉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子,正彷徨时,忽听后面传来一个猥琐的声音:“诶呀,大于越,我是耶律乙室啊,您咋这就来了?” “耶律乙室!”萧欢欢又是一顿足,咬牙道:“你……你怎么敢骗我?” “我……我这也没办法,我回去也是死!”他向萧欢欢行了个礼,在狄奥多拉耳边低声道:“大人,这萧欢欢好面子,你千万别说投降俩字,说别的都成,您放心,她手下士兵,都是别的部族的自由佣兵,只要她降了,他手下的士兵都跟她走……” 狄奥多拉冰雪聪明,登时就明白了,笑道:“姑娘,不放武器可以,你本来就不是投降,而是回家。”她见萧欢欢还是不信,道:“你放心,在雷神部族,你和你的士兵,有充分的自由。” 萧欢欢听到这话,才收剑回鞘。 她一收剑,她身后的自由佣兵也尽皆收回了兵器。 狄奥多拉之前就听说自由佣兵对萧欢欢惟命是从,今日亲见,真是与主将同生共死,名不虚传。她对萧欢欢带兵能力也大为欣赏,她走到萧欢欢身前,握住她的手,道:“姑娘,我诚心邀请你加入斡耳朵议会,共商契丹未来。” “我先到萧嗣先,再说这些不迟。”她见狄奥多拉有些疑虑,道:“你放心,我手下这些兵,都不是金刚部族的,他们只听我的号令,我在哪里,他们就在那里。”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先协调大祭司那面,让萧先生尽快赶过来。” “多谢你了,”萧欢欢一直自己的大帐,道:“士兵名册都在那里,我就不帮你了,今晚大于越就住在那里吧。” “不。你们一切照旧,我随便找地方睡就行。” 第十八章、银矿(1) 第十八章、银矿 狄奥多拉手下的士兵这一阵南征北讨,风餐露宿,早就累得不行,此刻拿下定远,狄奥多拉便让他们下去歇息。而她自己,则带着大贺默咄,和萧欢欢一起来到了大帐。至于奚若,必须要让白佳玉看管。 萧欢欢见大贺默咄和狄奥多拉关系很微妙,完全不像俘虏的样子,大是疑惑,问道:“大贺公子,您和大于越……按理来说,大贺部族是金刚部族的左膀右臂,而你……” 大贺默咄看向狄奥多拉,见他点了点头,才说道:“我和大于越私交很好,这次骗过你的卫兵,进入宁远,也是我的主意。” “什么?”萧欢欢脸色大变,道:“你……你背叛了大贺部族?可你……你应该是大贺部族的继承人,怎么会这样做?”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大贺部族。”大贺默咄依旧微笑,正色道:“大贺部族的命运,绝不能由汉人主宰,契丹也是一样。” “哼哼,嗣先兄说的真心没错,金刚部族的肘腋之患,不在铁镜,而是在你们大贺!”萧欢欢杏眼圆睁,甚是愤怒。 “萧姑娘这么生气干嘛。”大贺默咄笑了笑,说道:其实你手下的自由兵,一样不听耶律逊宁的号令啊!甚至连萧姑娘你,都是一个不屈强权的人。” “不错,我对你们这些部族间的争斗毫无兴趣。”萧欢欢耸了耸肩,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她明天谁打谁。”说到这,她顿了一顿,道:“大于越,我有一个请求。”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这支军队里的军人,都是我的兄弟。他们是一群纯粹的武者,就是为了战争而生,他们只认准义气,而不屈服强权。所以我想……” 她没说完,狄奥多拉就知道了大概,笑道:“你放心,你的军队,还是你带!而且我们是雇佣关系,之前你们在金刚部族什么待遇,在我们这里就什么待遇。” “什么?你……你不把他们拆散?”萧欢欢有些不敢相信狄奥多拉的许诺,当年她在金刚部族,耶律逊宁就忌惮她尾大不掉,多次要将自由佣兵拆散,幸好萧嗣先屡屡劝说,耶律逊宁才改变了主意。 “当然不能拆散。为自由,为荣耀而战的人,永远值得尊敬。”狄奥多拉又问道:“我看安远平远,都贮藏了很多粮食,你这里不知有没有?” “粮食?”萧欢欢道:“这里也贮藏过一些,但只有三百万斤,平远我听说是最多的,应该是一千万斤吧。” “哦,是这样,大于越。”大贺默咄说道:“南朝在这里建立这个砦子,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银矿矿脉所过。这是南朝的一个秘密,估计萧姑娘也只是略知皮毛。”他说完,看向萧欢欢,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萧欢欢点了点头,道:“是,大概一年前吧,我见过一些汉人来到过这里,大概往北走十里吧,他们在那里挖了一些洞,大概就是在寻找你们说的银矿。之后他们就把洞填上,再也没来过,话说这件事怎么就停了?” 大贺默咄叹了口气,告诉狄奥多拉和萧欢欢,这里当年有位叫兴玄的道士,随军北征,路过这里,登高这么一望,傻了。说这里地形,天倾东南,水向西北,这叫“逆势”,下面非金即银,并且在地图上,凭着推断,勾勒出了银脉,而且说这里一箩筐矿,大概是二十五斤石头吧,可得三两白银。 按照寻常来说,二十五斤矿石,能出一两,就算是高产了,而这,属高产中的高产。这位兴玄真人,是大宋皇帝紫薇宫的人,大宋皇帝信道教,这位兴玄真人也是座上宾,而且据说的确道行高深。这兴玄真人一心报国,说有这么高产的矿,应该跟皇帝说一下,他就带了一些矿石,还有自己的分析文书,都给了皇帝。 之后朝廷就派专人开勘察,的确挖到了银脉,但并不像这位兴玄真人所说,大概也就能产个三四钱吧,属于劣矿。这错误直接刺激了朝廷的儒门,这帮言官如同苍蝇见了腥,哗哗的上书,说这道士妄言惑众,罗织了一个“浪费国帑、妖言欺君”的罪名,下了大狱,判了秋后问斩。别看皇帝信道教,你要骗他,甭管道行多深,大刀片子伺候。 这下了大狱,家人都不能看望,周围也只有叫钱五的狱卒陪伴。钱五人好,看这兴玄虽然被打得五荤六素,身上没一块好肉,但还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也不敢轻忽,治伤换药,每天灌汤包子粉蒸肉,杭州桂鱼老鸭汤,六十来天,汴梁各大酒楼吃个了遍,都不带重样的。夏天进的大狱,等到了秋天,没憔悴不说,还白白胖胖的,涨了十来斤。 但时间过得快啊,转眼就要秋后开刀了,最后一顿饭的时候,兴玄一揖到地,说,钱五兄弟,这么多天,承蒙照顾。但你是冥教的人,对吧。你们教主早就盯上了这件事,派你来伺候我,套我的话,对吧。 钱五被说破了身份,也不再隐瞒,说确实是教主使钱,把我塞到天牢,要从您嘴里套话,但我是真救不了您,龙颜大怒,朱笔御批,谁都改不了。 兴玄长叹一声,说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咱们喝酒吃肉两月,不是朋友,也是朋友,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钱五一想,这时估计跟银矿有关,一抱拳,您说。 兴玄真人说,我这一生,研究风水矿脉,有那么点心得,最后丢了命,也认。但是,我绝不认我看走了眼!但现在我要驾鹤西去了,再也证明不了我对,但我敢保证,我绝对没看错!怎奈何我被儒门一群刀笔之吏诬陷,重刑加身,百口莫辩! 你要有这个心,帮我证明,去西城鸣翠楼,找到一个叫玉凤的姑娘,她是我的相好,谁也不知道,秘密的很。你到她那里,把我这些稿子全都拿出来,交给你们教主,保你终生富贵。 钱五当时就站起来,说您放心,咱江湖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证明您的清白。 钱五当天下午,就去了鸣翠楼,找到了玉凤,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这兴玄明天问斩,但是,我受人之托,要为他死后正名,希望你把稿子给我。 玉凤虽一妓女,但也有几分钢条,一见到那狱卒的腰牌,刚开始很有戒心,但看钱五言语之中,满是真诚,心有所感,就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木匣,交给了钱五。他拿着文稿,交给了冥教汴梁的舵主,最后层层上呈,摆到了冥教教主温翘的案头。 冥教上下,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温翘特意召集三才英雄,大贺默咄和月娘就在其中。与会的还有两名教中有名的风水先生,还有两名六十岁的老矿工,一起分析兴玄真人这份文稿的真实性。最后这两名风水先生、两名矿工都说,兴玄真人所载,有理有据有节,绝非信口雌黄,前面一阵挖到劣矿,应该是没挖对地方。 温翘大喜,因为在南朝,所有金场银场铜矿,都是官营的,换句话说,你花的所有钱,挣得所有钱,都是官家的,真可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这个银矿不一样,相当于这些银子,本来就不是官家的,冥教账上,凭空多出几万两银子。 温翘当时就让大贺默咄去和金刚部族商量,办这件事,但大贺默咄却说,金刚部族不少贵族,都不太信任大贺部族,连皇帝耶律逊宁,对大贺部族也是利用居多。要是他知道你要采他境内的银矿,非得百般刁难不可。 月娘久在大贺部族,知道大贺默咄说的是实情,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温翘就把这事暂时搁下,但一直也都没忘。 狄奥多拉一面听着,脑子也飞速的运转。对于她来说,契丹已经被全面封锁,再难用马匹去换生活用品,以及铁器箭矢。而和冥教的贸易,几乎都用真金白银。上次买箭支,几乎耗光了契丹国库所有的积蓄,再动,只能动白佳玉救兄弟压箱底的钱了。 而现在说这里有座银矿,对于缺少兵器的自己来说,真是雪中送炭,以后买东西,就拿这些银子买么!可她也知道,开银矿,是一项技术活,不说这找矿脉,单说从那些银坯里弄出银子,那个蛤蟆炉,你都是找不到的。 而能集齐这些工匠的,只有冥教,而大贺默咄和自己说这些,就是一个目的:希望自己同意冥教在这里开矿。 她看着大贺默咄,笑道:“大贺兄,你这是到哪里,都不忘了冥教啊。” 大贺默咄站起身来,一抱拳,正色道:“不,我不止不忘冥教,也不忘契丹。吾之所求,唯‘互利共赢’四字而已。”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一个三才英雄,也是如此有见地,那么冥教教主,就更不简单了吧。”说到这,她嘻嘻一笑,道:“忽然有一种想见他的冲动。” 大贺默咄笑道:“大于越和教主,都是女中豪杰,我想,一旦见面,将是一个划时代的开始。” “哦,你们的温翘教主,也是女人?”狄奥多拉很是惊讶,道:“我在南朝屡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没想到是个女人!那一定要和她见一面了!” “大于越如有此心,在下一力促成。”大贺默咄说完,一揖到地。 狄奥多拉见大事交代完,笑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歇歇了。这三天了,都没睡一个好觉。对了,欢欢妹子,以后我们的契丹,就是你的家,咱们都是女人,也算是姐妹了,你放心,我已经派了快马,想必萧先生很快就到了。到时候夷里堇也会来,咱们饮酒欢宴,也该乐一乐了。” 萧欢欢点了点头,笑道:“只要姐姐为自由而战,欢欢会永远在你左右。” 等狄奥多拉出来,大贺默咄也跟了出来,狄奥多拉停住脚步,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第十七章、银矿(2) 大贺默咄笑道:“大于越,我还有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汉人有句话, 叫得陇望蜀,您这打下了宁远,还有最后一个靖远,您有什么打算?” 狄奥多拉大眼睛眨了眨,问道:“难道你又有什么好计策了?不妨说出来?” 大贺默咄道:“计策倒是没有,我说的是,靖远的守将,是儒门的方瑾函。话说这四砦守将,各有特点,孟邈刚,萧嗣先呆,萧欢欢狂,最后这个方瑾函,则是稳。此人虑事极为周全,而且应该也在南撤。大人的士兵,连番征战,疲累得很,见好就收吧。” 狄奥多拉耸了耸肩,哑然失笑,道:“我发现跟你说话,非常费脑子。” 大贺默咄躬身行礼,正色道:“那是大于越比我聪明。” “好吧。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你也歇着去吧。” 这次攻下宁远,铁镜部族士兵都很兴奋,由于千夫长只剩下了耶律兴哥和白佳玉,耶律兴哥打扫战场,白佳玉就得清点战利品账目。 白佳玉以前就是开货栈的,对于账目有天生的亲和力,但战场上的数字,要比货栈里复杂得多。白佳玉忙到头炸,关键还不会写字,找那个随军的二先生,结果他也真是二先生,字认得比白佳玉多不了多少。 人着急的时候,总能想到奇计,这奚若认字啊!而且还认不少,对,就让他来!最重要的是,他写字就会露出笔迹,如果他拒绝写,或者写的像王家西,他不就是王家西了么?正所谓一石两鸟,妙计,妙计! 士兵把奚若拉来,他也没拒绝,高手就是高手,果然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各种数字算的飞快,白佳玉看他字迹时,更有些失望,以前王家西写字瘦瘦长长,现在这奚若写字胖胖扁扁,而且很熟练,显然不是刻意装的。(其实白佳玉毛都不懂,瘦长的叫欧体,扁胖的叫魏碑。) 他妈的,难道你真不是王家西?不对啊,如果如他所言,真是王家西魂儿附他身上,字体应该也一样啊!这不是矛盾了么? 他感到头有些晕,自己还是不适合这种复杂的事情。不管这奚若是不是王家西,自己都的看好他。 奚若很快就对好了账目,把账本交给了白佳玉,白佳玉完成了任务,赶紧回屋,掉头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中隐约外面一阵喧闹声,再一睁眼,外面都黑天了。他听两面声音有点大,而且还夹杂着“日你姥姥”之类的话,心想这是打架了,忙披衣出门,顺着声音来源查看。 他向北过了三个营房,就看到左右两边,一面一百来人,都拔出了兵刃,看样子是要械斗。白佳玉久在军营,见得多了,军人么,脾气火爆,不蒸包子争口气,往往一件小事,就能大打出手。 他自然不怕阵势,走到圈中央,大声道:“我是千夫长白佳玉,都把刀给我放下!” “白将军?”“白将军来了,那好说了!”右面那一百人听到白佳玉的名号,纷纷围上前来。 白佳玉一看,领头的尖嘴猴腮,正是自己手下百夫长老臭。趁着火光,他看到老臭右脸被划了道两寸长口子,鲜血流了一脖子。 白佳玉当时就拉下脸来了,要知道,军营里有个规矩,吵架骂人,把对方祖宗从地底下骂出来,都不打紧,甚至拔了刀吓唬,说什么你再嘚瑟明天让你看不到太阳,这都没事,但是伤了人,尤其是用兵器伤了人,事儿就大了。 兵器是干嘛的?是杀人的!就算你伤了人,你也是起了杀心,这是不得了的。 “到底咋回事?”白佳玉拉过老臭,问道。 “白将军,我也不会到咋回事啊?”老臭收到回鞘,一脸无辜。 白佳玉牛眼一瞪,一戳他受伤的右脸,反问道:“不知道咋回事人家就砍你啊!”他又扯着嗓子向对面喊道:“你们有是哪方面的?怎么上来就砍人呢?” “什么兄弟?你不要乱认兄弟!”对面领头的也是个魁梧大汉,只是说话时候舌头打结,吐字有些不清。白佳玉知道,这是鞑靼口音,想必是萧欢欢的自由佣兵。 “白将军,您听我说。”二先生也挤了过来,道:“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宁远砦本来不大,屋子紧,我们几个百夫长就挤一个屋,我本来寻思吧,围炉夜个话啥的,交流一下感情,哪成想这些人,我们一进屋,就拿白眼翻我们,刚开始我们也忍了,还帮人家生火,烧炉子,哪成想,我在那鼓捣火呢,咣一脚,踹我命门上了。”他向对面右手第二个胖子一指,大声道:“就是他!我这后背脚印还在这呢!” 老臭也道:“我当时也蒙了,我寻思这兄弟被打,这能忍,但我还是忍了,咱都是契丹人,契丹人不打契丹人,是不是?我本来想去劝架,结果就那个傻大个,一刀砍过来了,操他妈的,幸好哥们练过,躲了一下,要不然脑瓜子都被砍两半了!白将军,你说说,这不是欺负人么?” 白佳玉一听,当时就明白了,这是收编敌军投诚军队常有的现象啊,说白了,输的那面的,不服输,总想借着事情较量较量。他对狄奥多拉的安排也挺不满,对方明明是战败,应该是下了武器,关起来,你非得整个投诚,还不下武器。为什么俘虏要下武器啊,那是给他个下马威,把你不服气那劲儿给去了。这股劲儿不去,还了得,双方谁都不服谁,俩公鸡放一起,不他妈钳架都见鬼了。 他把老臭他们拨开,脑袋在脖子上晃了一圈,抬抬左肩,抬抬右肩,活动活动肌肉,走到领头的大个前面,一拍他肩膀,道:“咋着?上午没打服你们,是不是?” 那大个知道白佳玉的悍勇,见他走上来,眼神有点露怯,但还是一梗脖子,大声道:“白将军,你是个勇士,但我们自由佣兵,也不怕你!” “诶呀我操!”白佳玉见他不服,也来了劲,大声道:“老子三天不睡觉,喝了三天西北风,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不服就继续打!”他向后一挥手,大声道:“老臭兄弟,请我的开山巨斧,啊不对,盘古开天斧来!” “必须的!”老臭答应的干脆,可刚走两步,便即停住,反问道:“白将军,那啥,您住哪屋?” “诶呀我去!”白佳玉皱紧眉头,大声道:“大帐西面,第三个屋!赶紧的!” “必须的!等我好消息!” 白佳玉见对面人都盯着自己看,也不在意,一边踱步,一边向对面士兵指指点点,嘴里还嘟囔着:“你们就在这站着,好好站着。你们知道你们这是啥不?寻衅……寻衅啥来着?对,寻衅滋事,还先动的手,罪加一顶哈。你等我把开天斧拿来,等着,让你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力量……” “白将军,您……”对面的大个上前一步,似乎有话要说。 “回去!”白佳玉伸出手臂,手掌作势往下压了压,道:“别动, 别动。现在解释,晚了。你要解释也行,把你们那个领头的丫头片子叫出来,我问问她!” “我在这呢,有什么话跟我说!”清亮的女子声音在白佳玉身后响起,萧欢欢快步走到了白佳玉面前。 她穿一身月白色衫裙,身材瘦削,西北风吹过,白衫贴身,秀发飞舞,柔弱而妩媚。白佳玉心中竟有些怜惜之意,吵架的气儿也消了大半,整出一句:“不是你属曹操的啊,说你你就到呢?” 萧欢欢直接给白佳玉答复一记白眼,转身问那大个:“呼格吉乐,到底怎么回事?” 呼格吉乐躬身行礼,看了白佳玉一眼,低声道:“这个,大人,他们进屋的时候,踩了门槛,还拿刀捅火炉,那个书生,还挡住了佛龛,无礼至极!” 萧欢欢转过头来,脸色铁青,走到白佳玉面前,一推白佳玉肩膀,冷冷地问道:“你的手下,知不知道他们是蒙古人?” 白佳玉一听蒙古人仨字,心里咯噔一下,伊丽琪就是蒙古人,她曾经跟自己说过一些忌讳,完了!完了! 果不其然,萧欢欢大声说道:“我告诉你,蒙古人有很多忌讳,门槛是荣耀的象征,你不能随便乱踩,就算你是胜利者,也不行!还有,蒙古崇拜火神,火是辟邪圣物,拿刀捅火炉,是对对方神灵的亵渎!还有,一些蒙古人信吐蕃喇嘛,坐在人家佛像面前,是要跟神佛平起平坐!还有,我看到你拿手指指点他们,我告诉你,这在他们看来,是数牲畜!” 白佳玉被她一通数落,哑口无言,可心中愈加不服,大声道:“我都不知道,他们能知道?这件事出了,赔个礼道个歉,可你们是先动手的!” 萧欢欢仰天打个哈哈,反问道:“你是汉人吧!汉人敬天法祖,我进你家,把你祖宗灵牌砸了,你什么反应?” 白佳玉见她气的杏眼圆睁,双颊晕红,明明非常瘦弱,非装的很强的样子,总是想笑。诙谐道:“操,我就没见过我祖宗牌位,你砸个屁?” “你……无耻之极!”萧欢欢一顿足,仰头瞪着白佳玉的眼睛,大声道:“你今天必须给他们道歉!” “嘿,你个小娘皮,还来劲了!”白佳玉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少叫我小……那什么,”萧欢欢甚是优雅,不想说出那些粗俗的词,瞪着白佳玉,道:“我……我叫萧欢欢!快点给他们道歉!” 白佳玉耸了耸肩,笑道:“好好好,萧欢欢小姐,我道,我道。”他顿了顿,大声道:“我……我道你妹!” “你……”萧欢欢没想到他竟然骂自己,蹭的跳了起来,指着白佳玉的鼻子,骂道:“无耻之极!”她被白佳玉的无赖弄得既无奈又委屈,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你……你……你……”白佳玉学着萧欢欢的腔调,一边顿着足,一边指着萧欢欢,笑道:“怎么,想哭啊,哭出来啊!” “你……你们大于越呢,我要见她!如果她给不出个答复,我们立刻走人!”萧欢欢说完,向狄奥多拉住处走去。 白佳玉一看这是要严重,虽说狄奥多拉不会把自己咋样,但参上一本的话,估计老臭二先生这几个货要倒霉。但他还不能服软,那显得多没范,他大声说道:“你找她也没有用!我是他老婆,啊不是,她是我老婆,还管得了我?” “我在这呢!”狄奥多拉快步从后面走来,白佳玉回头一看,老臭就在他旁边,垂头丧气,肩上还扛着自己的“盘古开天斧”,大贺默咄则在她左边,见到自己,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很是失望。 第十七章、银矿(3) “参见大于越!”二先生等人见到狄奥多拉,纷纷躬身行礼。 她又走到呼格吉乐面前,笑道:“这位兄弟,听老臭说,你是蒙古人?” 呼格吉乐点了点头,道:“是,我叫呼格吉乐,在草原上没粮食,就带着几个兄弟,加入萧小姐的佣兵,混口饭吃。” 狄奥多拉笑道:“其实这件事,你也有不对。老臭和二先生,犯了你们的忌讳,你要先说出来,不要动手打人么,更不能拿刀砍人啊!” 呼格吉乐嗫嚅了两下,欲语还休,叹了口气。 狄奥多拉马上就明白,低声道:“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他们了。你以为,他们是胜利者,然后故意侮辱你们,你们刚开始不敢反抗,但看他们屡犯忌讳,实在忍不了,才兔子急了蹬鹰,砍了人,对不对?” 呼格吉乐眼睛一亮,挠了挠头,不要意思的笑了。 狄奥多拉也是一阵大笑,道:“这样就没事了,他们真的不懂你们的规矩。你要是还放不下,我给你道个歉,你说咋样!”说完,她躬身给呼格吉乐行了个礼。 呼格吉乐脸色大变,扑通一下跪倒,道:“大于越,这……这就……太……” 狄奥多拉忙把他扶起,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疏忽,我看到了你们花名册,也知道你们来自很多不同的部族,但却忘了告诉他们,要尊重你们的习俗。” 呼格吉乐挠了挠头,道:“哎,我们是败军,你们还对我们这样好,我真是……” 狄奥多拉连连摆手,说道:“你们没有战败,你们是在萧小姐的带领下,去为光明和自由奋斗,以后咱们是同袍!” 她又转过身来,对白佳玉手下这些人大声说道:“我们之前,讲过军队的纪律,一共有三条:一切行动听从斡耳朵议会的指挥、一切战利品要归公、不准杀害虐待俘虏,现在我要再加一条,尊重对方族群的习俗,不管是俘虏,还是同袍!如果违背对方习俗,对方指出,必须道歉。” 她又拉过呼格吉乐,正色道:“砍人也是不对的,刀剑要指向敌人,绝不能指向自己人。汉人有句话,不打不相识,今天你们双方,就卖我个面子,互相道个歉,握个手,如何呀?” 呼格吉乐后面的蒙古人,听到了狄奥多拉的军令,对狄奥多拉公平处事也大为赞赏,躬身道:“谨遵大于越之命!” 老臭见狄奥多拉都卖了面子,那也不能不买不是,而且这真不是大事,完全是误会,就和呼格吉乐这些人握手言和了。 其实拉架么,就是拉架的人,能把双方都震住,而且还的公平。 狄奥多拉见双方和解,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白佳玉,嘻嘻一笑,道:“怎么,我是你老婆,我就管不了你了?”她咳嗽一声,道:“来人,把他关十天禁闭!”她见旁边士兵还不动,喝道:“我说什么,你们听不见么?” 白佳玉当时就急了,大叫道:“什么玩意?你关我?你搞什么?我怎么了?” 狄奥多拉眨了眨大眼睛,一手勾起白佳玉下颏,笑道:“你怎么了?那我告诉你。” 她神情忽转凛冽:“第一,士兵械斗,你不问明情况,就做出决断,这叫激化矛盾!第二,你对萧欢欢小姐出言不逊,是对同僚不敬!第三,你对对面的蒙古兄弟指指点点,是不尊重他族习俗!我告诉你,你这三条合在一起,怎么着也得来个二百军棍。” 说到这,她又是满脸堆笑,鼻子贴近了白佳玉的鼻子,低声道:“我也就是你老婆,给你个从轻处罚,关你十天禁闭!” “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 “我……我……”白佳玉气的抓耳挠腮,偏生又没法反驳。 “大于越英明!”萧欢欢连连鼓掌,还冲被拉走的,不停挣扎的白佳玉做着鬼脸。 宁远砦毕竟是军砦,麻雀不小,五脏也全,禁闭室就在东北角,二先生送白佳玉过去。禁闭室估计也很长时间没用,并没有什么异味,只不过只有一个木板床,上面还没有稻草。 二先生对白佳玉为自己兄弟出头,还是很感激,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官对士兵什么样,士兵就对将官什么样。二先生让白佳玉坐在床上,啥也不用管,自己外面拿过木柴和炭火,烧上了炉子。 他嘴上还不停地叨叨:哥啊,我说你也是,老婆还管不住。哥我跟你说,我一看你就好人,狠不下心,女人,不管就上天,你得狠下心来。就想着火,你不捅它,它能着么?诶呀我操,这是松木啊,老好了,金刚部族待遇就是好!哥啊,我说话你听到没?甭管她在外面,是大于越,但您在家里,得把她收拾住,今儿这事儿,这传出去,多让人笑话,契丹第一勇士,被老婆管的没招没招的! 白佳玉笑了笑,道:“兄弟,我感觉吧,你这脑袋,迟早因为你这嘴掉下来。” 二先生一摆手,继续鼓捣炉火,满不在意的说道:“这不没外人么, 咱俩爷们之间说点事,你又不往外说……” “谁说这屋就俩人?”语音低沉,正是狄奥多拉。她穿着一袭皮袍,抱着一卷被子,站在二先生后面。 二先生舌头当时打了结,扑通一下,坐倒在地,不住地筛糠。 狄奥多拉拍了两下二先生肩膀,冷冷地道:“站起来!别怂!” 二先生摇了摇头,道:“大于越,这不行,我……我现在腿都打晃,整……整个人都突突……您恕罪,我这……真站不起来了……有心无力啊……” “那你就坐着!”狄奥多拉坐到白佳玉身边,道:“我好像听到,刚才有人说要收拾我。” “有……有么?”二先生只感到下身发紧,要不是忍着,早就尿了。 “有啊。”狄奥多拉强忍着笑,看着不住发抖的二先生。 “啊!我想起来了!”二先生一拍大腿,道:“刚才有人说,有人说!那是我的弟弟,大于越,我的弟弟死得惨,阴魂不散,他就跟着我,刚才就上了我的身了,刚才就不是我说的,是我弟弟说的,我真的那啥来着,不由自主啊……” “是么?”狄奥多拉看向白佳玉,碧蓝的眼睛眨动,嘴角微微上扬。 “是,是啊!”白佳玉脖子一梗,指着二先生,笑道:“你看他那样,多像中邪了?”说着他把二先生拽起来,问道:“现在好没,能走了么?” “能……能……哥……你搀我出去……我还有点软……”二先生上下牙直打颤,右手捂着胸口,低声道:“我的心啊,都到嗓子眼了……” 白佳玉把他拉出门,低声道:“以后少吹牛逼,你看你,胆儿比兔子都小,在家也是一怕老婆主儿,我这又救你一命!” “是是是,谢谢哥,谢谢哥。”二先生千恩万谢,跌跌撞撞的向自己营房逃去。 白佳玉回屋后,见狄奥多拉正在给自己铺床,可是她从没干过这些活,笨手笨脚,一个床单怎么铺都是褶。白佳玉暗感好笑,走到床旁,朝狄奥多拉招了招手,让她下床,随后双手捏住被单两角,往前一抖,等床单落到床面,半身往上一压,两手往对面两角一划拉,再往对面被角下一掖,整个床单板板整整,半个褶都没有。 狄奥多拉竟有些不好意思,生怕把床单弄皱,站在床旁,盯着白佳玉。 白佳玉又拿过铁钩,把炉火靠近了些,指了指床,笑道:“坐吧,怎么了?” 狄奥多拉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挨着白佳玉坐下,双手十指扣在一起,低声道:“你……你不生气啦?” “你今儿怎么了?”白佳玉从没见过狄奥多拉这种忸怩的小女儿神态,其实他也想到了狄奥多拉晚上回来,但起码应该是板着脸,说些什么“你要认错”之类的话。 “我……我把你关起来啊,我听大家都笑话你,说你怕老婆,我怕你……怕不高兴……就过来看看你……”狄奥多拉叹了口气,道:“唉,这么说话,真是不习惯呢,总之我今天也是……算了,还是来直接的吧……”说着她握住白佳玉肩膀,就把他往床上按。 白佳玉顺势倒在床上,但实在忍不住笑,握住狄奥多拉手,道:“你关我,我也没什么气可生,你又没做错什么。” 狄奥多拉瞪大了眼睛,盯着白佳玉,道:“你……你明白?” “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当我傻啊?”白佳玉依旧笑个不停。 狄奥多拉碧蓝的眸子在白佳玉脸上扫了扫,问道:“真明白了?” “必须的啊!”白佳玉正色道:“你为啥这么干啊,因为咱们人少啊,而且这萧欢欢小娘皮手下的兵,还真不赖,可最大的问题,就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习俗不一样,你要不尊重人家,人家就走了,咱们不就少了朋友,多了冤家么!所以,你是我老婆,做事情我绝对支持。” 狄奥多拉嘻嘻一笑,拍了拍白佳玉的脸颊,道:“那你要支持,就给萧欢欢道个歉呗。” “啥?”白佳玉牛眼一瞪,浓眉拧成了一团,大声道:“我给她道歉?这不行!” 狄奥多拉也有些不高兴,白了白佳玉一眼,问道:“你都明白了,这怎么就不行?” “不是,你这是强人所难,我跟你讲,我也知道你咋想的!我和萧欢欢,是咱契丹武艺最高的俩人,但是呢,俩人有点矛盾,你就想了,这俩人要是和解,那岂不是两斤麦子磨出三斤面?对不?” 第十七章、银矿(4)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示意白佳玉继续说下去。 “可你咋就不想想,我这人,天生就看不惯她那样的!我跟你讲,那个萧欢欢,别看她姓萧,她骨子里不是契丹人,是汉人。汉人是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人家读过书,又是侠客,满嘴之乎者也矣焉哉,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这满嘴柴米油盐屎尿屁的!” “我跟你讲,她这种人,就料定了你会让我给她道歉,说不定她就在屋里等着我给她道歉呢,然后就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跟他妈县太爷似的: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告诉你,这不是道歉,用你的话说是啥,她就不想和你平等,这气老子受不了!” 狄奥多拉听他一顿牢骚,也不生气,只是眉头微蹙,问道:“我看你对萧嗣先和孟邈,都没啥好脸子,你是不是对读书人有啥意见?” “有意见,我敢么?”白佳玉一梗脖子,大声道:“我就敢!我老大意见了!最大的意见是啥?啥**不会,瞎几把指挥!我跟你讲,我在南朝当兵,南朝都是文官比将军大,将军做出战斗规划,得给上面那个文官看。那文官他懂个屁啊,刀都拿不起来,还他妈提意见,这里不对,哪里不对,大家说,那按你的打,然后打输了,输了你就输了,还他妈满嘴理,说我这是按照兵法,你他妈按照兵法,你咋还输了?” “更他妈气人的是啥?老子年轻时候,在家种地,有次给个秀才家割麦子,吃饭的时候,那秀才就和他儿子说,说你得好好读书,要不然就像这些人一样啦!我当时就想,我操你妈,你说的这是人话?老子这样人咋了?我割麦子整个村儿都不好使,我家麦子不用牛耕,我自己拽,都拽的年年丰收,你知道哪里下井哪里下种,怎么簸箕怎么扬场?春耕秋收,要不是老子给你收麦子,你麦子就烂在地里了!” “所以,老子这歉,不道!我就磕碜她,我磕碜他们我高兴,我解气,咋的?” 狄奥多拉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是肯定不行了,但她也想,这白佳玉怎么对这些读书人,这么大的气呢? 白佳玉见她失望的样子,安慰她道:“你放心,对这种人,我有招,总之,不能低头,绝对不能低。” 狄奥多拉见他说的自信,也不再强求,嫣然一笑,道:“那我就静候佳音?” “必须的!”白佳玉说到这,来了精神,一个翻身,就把狄奥多拉压到身下,一边解着狄奥多拉的衣服,一边说道:“今天你把我关起来,我也得好好惩罚一下你。” 狄奥多拉娇笑不止,揽过白佳玉颈项,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要激烈点哦?” 翌日辰时,大贺默咄来到狄奥多拉大帐,递给她一封书信: 冥教三才英雄岳讳宁兄钧鉴: 弟失于探查,所部遭铁镜部族偷袭,尽数损没,弟及兄属下奚若军师亦为其虏。现北地多晴,乌云不聚,望兄速往周原家,请王温先生出手相救!弟大贺默咄敬上。 狄奥多拉有些不明白,不是让温翘来么,这怎么出现了什么周原家,还有什么王温? 大贺默咄告诉她,既然大于越打算和明教交往,那么必有书信往来,一旦途中出错,就像当时的耶律乙室,被人截获,那麻烦就大了,所以人物、地点、事件都用密语化名。他见狄奥多拉还是有些晕,就拿过两张纸,道:“我们冥教最近用的一些密语,都在这上面,您看看。” 狄奥多拉接过纸,不禁对大贺默咄的想法大为佩服。天气,就代表着整体形势,比如说南方阴,就代表南朝准备北伐,南方雷雨,就代表南朝大军已经出动;而地名更有意思,南朝多以州为城市名,大贺默咄就把名字掉过来,比如秦州,就叫“周秦”,云州,就叫“周云”,太原,就叫“周原”;而契丹这面的人物,都姓李,比如自己,就叫李狄,萧昙观,就叫李观,白佳玉,就叫李玉;冥教这面,都姓王,温翘,就叫王温,岳宁,就叫王岳,大贺默咄,就叫王贺。 所以,狄奥多拉对照这个看,上面书信上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北方一切安好,请岳先生速到太原,请温翘来!” 狄奥多拉把纸收好,放在自己随身的口袋里,笑道:“你这个很好!不过,我不能叫李狄,我姓贝莉撒柳金娜,比较长,李贝也不好听,就叫李丽吧,美丽的丽。” “一切听大于越的,愿大于越永远美丽。”大贺默咄躬身行礼,道:“大于越,若是可以,我就发出去了。” “你等会……算了!”狄奥多拉站起身来,笑道:“也行,我还有些事问你,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出了大帐,狄奥多拉问道:“是这样,我听说你们冥教,都很会经商,最近契丹钱比较紧,你能不能帮我弄些钱出来。” “哦,大于越需要多少钱?”大贺默咄尴尬的一笑,补充道:“大于越,您知道,这冥教虽说是经商,但钱跟流水一样,手里握着的金银真不多,估计您要的不是个小数,得给我个准备时间。” 狄奥多拉摆了摆手,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向你借银子,我是说,我给你钱,你卖菜也好,卖肉也好,卖盐也好,把我这些钱变得更多点。” “是这样。”大贺默咄点了点头,问道:“大于越手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不怕你笑话,现在把契丹翻个底掉,折合成白银,也就有三万两。” 大贺默咄眉头又皱了起来,摸了摸鼻子,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道:“三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而且大于越知道,生意场如同激流泛舟,大海弄潮,输赢不定,大于越如此相托,不如等教主过来,我们一同商议。” “嗯,这样谨慎也好。还有一件事,契丹人才不多,你能不能秘密加入斡耳朵议会,与萧迪烈一起,主管银粮?” 大贺默咄停住了脚步,看着狄奥多拉,半晌,方才说道:“大贺默咄是不是铁镜一脉,也不是金刚部族一脉,而且我还是冥教的人,好听了,叫纵横捭阖,不好听,叫朝秦暮楚,恐怕不能见容于斡耳朵议会吧?”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管你是哪个部族的,我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有能力,你有大家都不具备的能力。” 大贺默咄望了望天,长叹一口气,说道:“大于越,你要知道,最难君臣两相知,剑是锋利,可如果用剑的人,畏首畏尾,怕割伤了自己,那就完了。” “说到剑,我这柄剑,你看看如何?”狄奥多拉说着,锵的一声,拔出了符文重剑。 重剑出鞘,大贺默咄感到彻骨的寒气直冲面门,再定睛看时,剑身上五个符文仿佛在动,诡异之极,而且他盯着剑看时,忽听耳边似有人低语,他想捕捉这个声音,但这个声音好像捉迷藏一样,只要他去找,马上消失,可一旦放松,就立马出现。饶是他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这种邪门透顶的剑,还是第一次见过。 “我家乡的一些贤者,曾经说,这柄剑住着个魔鬼。但他们却忘了,只有这柄剑,才能拯救我的家园。”她手腕一抖,又是“锵”的一声,还剑回鞘。 大贺默咄耳边的低语霎时消失,他怔在了原地,过得半晌,忽然一拍手,道:“真别说,吾管此剑,厚背薄刃,杀气凛然,若临战场,定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真乃绝世好剑,绝世好剑啊!”说完,他朝狄奥多拉神出手,仰天大笑。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握住大贺默咄的手,尽皆开怀大笑。 第十八章、棋逢对手(1) 第十八章、棋逢对手 翌日辰时刚过,就有卫兵来报,夷里堇萧昙观已经到了宁远外五里处。狄奥多拉忙和白佳玉一起,带上大贺默咄和萧欢欢迎接。 萧昙观见到狄奥多拉,脸上登时浮起笑容,下了马来,握住狄奥多拉的手,大声道:“大于越一出手,定远砦真是手到擒来。而且不光拿下了定远,还给我们送来了很多战士啊!” 狄奥多拉知道他说的是之前那批大贺默咄手下的事情,行过了礼,问道:“他们已经有住处了?” 萧昙观点了点头,道:“这些人要么有武艺,要么有力气,还有的很会种地,以后都是咱们契丹的重要人才啊!” “夷里堇明鉴。今天还要介绍两位新朋友。”狄奥多拉微微一笑,拉过大贺默咄,说道:“这位,就是大贺部族的继承人,大贺默咄。之前的茶和盐,就是他送的。” 萧昙观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总听大于越提到你,真想不到,竟会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大贺默咄躬身行礼,道:“夷里堇开玩笑了。夷里堇才是真正的少年英雄。” 狄奥多拉又向萧欢欢一指,道:“这位,您也应该认识,应该是大家老相识,萧欢欢小姐。” 萧昙观点了点头,笑道:“契丹第一剑客,久闻大名了。按照辈分,我应该叫您姐姐,您回来了,就是回家了,不要拘束。” 萧撒不宛也看到了萧欢欢,抢上前来,嘿嘿一笑,道:“欢欢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真别说,上次您教我的那两招,真心管用,我战场上用那两招,杀了不少人呢!这次你回来了,我得跟你学个透!” 萧欢欢被萧撒不宛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双颊微红,淡淡地一笑,低声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对了,你看到我爷爷了么?”说话时,她向后面张望,要找到萧图古。 “风萨满爷爷?他应该来了?诶,他人呢?”萧撒不宛往后看时,却没发现萧图古的影子,他挠了挠头,道:“不应该啊,就在我旁边……” 萧昙观却哈哈大笑,向后面人群大声道:“风萨满?您这一道上,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眉开眼笑,嘴里不停念叨,不就是想见见萧姐姐么?可临到跟前儿,咋送了呢?不是,您老人家有啥可怕的?” “谁说我怕了?”夷里堇大纛后面,传来个苍老的声音:“你让她先认我,我才能出去!我这出去,人家要不认我,这脸丢不起!” “诶呀我的妈呀!”队伍旁边的耶律余离演都忍不了了,大声道:“你都那么大岁数了,土都埋半截了,有啥看不开的?” “爷爷, 我是萧欢欢,您出来吧!”萧欢欢走上前两步,朝大纛方向跪倒,大声道:“当初是我不对,让爷爷为了难,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您要愿意见我,就出来吧!” 听得大纛后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萧图古慢悠悠的道:“我知道了,你起来吧,过来,让我看看你。”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从大纛后转了出来,尽量克制速度,装作踱着步子,迎着萧欢欢走去。 萧欢欢快步奔到萧图古身前,磕了三个头,萧图古这才把她扶起,上下打量了一阵,道:“又……又长高了……好……好……好……”他仿佛舌头打结一般,连说好几个好,竟不知往下在说啥。 萧欢欢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簪,递给萧图古,道:“娘跟我说,这玉簪是奶奶给爹的,说以后给儿媳妇戴,结果爹把它偷了出来,给了娘,现在……物归原主吧。” 萧图古看着玉簪,眼眶有些发红,白须抖动,手抬了几次,都放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道:“既然给了你,你就拿着吧。” 萧欢欢见萧图古的样子,大感诧异,萧图古把这个簪子给了自己,也就是说认了自己,可为什么还这么不冷不热的? 萧昙观忙上来打圆场,笑道:“既然祖孙相认,那是好事,咱们先进砦子,再说别的!大于越,你这里,有没有准备热乎的奶茶啊!” “这个自然!”狄奥多拉笑道:“夷里堇,宁远砦被萧姑娘打理得井井有条,咱们进去一看,就知道了!”说完,她上前拉住萧欢欢手臂,把她带到一边,低声道:“咱们先进去,你放心,我感觉,事情并不是太坏。” 萧欢欢点了点头,道:“我只是感觉,爷爷好奇怪。哦对了,大于越,嗣先兄他……” 狄奥多拉笑道:“没事,他晚一阵才能到,毕竟是从平远砦出发的。你放心,萧迪烈大祭司在他身边,绝不会出事。” 趁萧欢欢走在前面,耶律余离演探过身子,低声对萧图古道:“叔啊,您今儿咋了?这一道上,您跟念经似得念叨,怎么一见到人,就没词了?你看看,都把闺女吓着了!” “我也不知道咋地了。”萧图古叹了口气,道:“这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我就看那个簪子,就想到我家那小王八犊子,又想到他娘了,这心啊,都挠着啊!” 耶律余离演摇了摇头,低声道:“叔,不是我说您,当时就是您太要强,太要面子,现在越到老了,越要面子了!” “什么面子?咋地我也是长辈啊?”萧图古翻了耶律余离演一个白眼,低声道:“你说这从古到今,有爷爷给孙女道歉的么?就是爷爷不对,也不能说!” “诶呀我的妈呀,不是,合着您这么说,您那面子是金片子啊!”耶律余离演正色道:“叔,不怕您生气,我得跟你说实话,这闺女当时要在咱雷神部族,不说咱能不能打赢,单说大童二童,就绝对不带那啥的。就说您为大童二童,也得道个歉。” 一提到大童二童,萧图古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说那道理,我都懂!大童二童走的时候,我天天抽自己耳光,就后悔啊,这闺女留下来,至于这样么?”说到这,他又摆了摆手,道:“但你啊,没到我这岁数,到了,就明白了!” “叔,我今儿就不明白了,你也就得把话说明白,你为啥刚才那态度!我今儿也就看不过去,你看人闺女都认了,当年你多挤兑人家,人家也没说啥吧!叔,你想想,大哥一家,不在了,二哥也不在了,现在这个世上,跟您血脉相连的,就剩这个闺女了!你要再抹不下面子,可就是孤家寡人了!” “我就是因为这个!”萧图古看了看周围,没人偷听,低声道:“我跟你讲,我现在给他道歉,人家就这么寻思,你是不是发现没人给你养老了,为了求我给你送终,才腆着脸给我道歉?” 耶律余离演听到理由,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 半晌才道:“叔啊, 你是聪明,但是吧,您跟您的亲人,就别这么动心眼了。我跟你打赌,这闺女一看就是是好人,不带往哪想的。你把婶儿的簪子都给人家了,人家还不给你养老送终啊!” 他见萧图古还有些不信,说道:“要不然这样,咱俩打个赌,如果闺女没那么想,你请我吃顿烤羊。” 萧图古苦笑一声,道:“如果她真没那么想,别说烤羊,烤一只牛都成啊!” 第十八章、棋逢对手(2) 等众人进了大帐,萧昙观在当中位子坐了,萧图古、穆楚克、耶律余离演、萧撒不宛坐在左面,狄奥多拉、白佳玉、萧欢欢、大贺默咄坐在右面,伊丽琪站在萧昙观后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白佳玉,似乎要把他刺穿一样。 狄奥多拉拿出三页纸,交给萧昙观。 第一是军事,现在形势,如夷里堇所见,平远、安远、宁远已克,北方四砦,唯余靖远。而且靖远也收到了南朝收缩防区的军令,正准备南撤但据大贺默咄所言,靖远砦守备官方瑾函并不易与,而且我军目前已经疲累,对靖远砦打还是放,就看夷里堇决断。 经过这一阵作战,我军从最开始的两百人,扩至现在的一万三千人。其中马军五千人,具装锁甲缴获两千具,大宛良马一千三百匹,步军两千七百人,白蜡杆长矛两千支,单刀三千把,弓军两千六百人,缴获反曲复合弓一千支,弓箭五十万只,另有两千七百名各族佣兵,归萧欢欢直接指挥。 第二就是内政问题,萧欢欢手下自由佣兵来自大漠各部族,这或许也是以后契丹面临的问题。颁布一个各部族平等的法令,有助于内部安定。 第三则是财政问题,现在各族府库空虚,真金白银极少,这将影响到与周边的贸易,更有甚者,会难以负担军费,士气低落。而宁远外面,就是一处银矿所在,现在冥教有意于此,希望夷里堇同意,如果此银矿能够开采,一能缓解财政问题,二能给大量牧民一个营生干,毕竟现在北方大旱,基本没法放牧,游手好闲,坐吃山空不是那回事。 萧昙观虽然聪明,但也毕竟才十六岁,而且坐上夷里堇位置不到一月,之前都是颠沛流离。这是第一次接触这么综合的政务:军事,内政,银粮,他看着狄奥多拉拿上来的三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有点蒙,向下面看了一眼,问道:“大家怎么看?” 其实穆楚克、萧图古他们也很蒙,契丹多年逐水草而居,所关心之事,不过是牛羊多寡,草场进退,这种系统的内政管理,他们都没有经历过。但既然夷里堇问下, 而且看样子夷里堇也不是太明白,自己更不能不说,萧撒不宛第一个站起来,大声道:“贝莉姐姐,别的我也听不大懂,但最后那个,我好像明白了,您是不是要让汉人来开采咱们的银矿?”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道:“不是南朝,而是冥教,不过你要说是汉人,也可以。” “那绝对不行!”萧撒不宛一梗脖子,道:“这银矿是咱们契丹土地上的,而且我契丹尊大地为母亲,这些汉人怎能在大地母亲身上动土?” 狄奥多拉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看向大贺默咄,让他继续说。 大贺默咄看到了狄奥多拉的眼神,站起身来,抱拳道:“各位前辈,在下大贺默咄,这厢有礼了。” “你是大贺部族的?”穆楚克哼了一声,道:“那个在第二次草原内战时,第一个当墙头草的么?” 大贺默咄听了穆楚克的奚落,也不生气,笑道:“前辈言重了。地震来临之前,万物都会争相逃窜。大贺部族兵戈不利,所做的,为求生本能而已。” “穆楚克爷爷,这件事您就不要指责他了!”萧昙观笑道:“我相信,这大贺先生,心是向着我们的。两天前发给您的茶砖,就是大贺先生送的!他一共给咱两千斤盐,两千斤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再加上夷里堇发话,穆楚克就不说话了,挥了挥手,让大贺默咄继续说下去。 大贺默咄又朝大家做了个四方揖,道:“今天我有两个身份,第一呢,是大贺部族的继承人,第二呢,就是冥教的三才英雄。” “什么?冥教?”萧撒不宛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声道:“我操你妈,你就是冥教的?你他妈的当年卖我们粮食,都是陈粮,你到底是不是契丹人!” 耶律余离演“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朝萧昙观行了个礼,冷冷地说道:“夷里堇,此人是契丹人,还入了冥教,万不可相信。” 大贺默咄也不生气,向萧昙观一笑,道:“夷里堇,诸位前辈,晚辈是冥教的三才英雄,管着东北方向的商路,关于劣质粮食的事情,今日我就和大家说明白。” 南朝历代皇帝,都想肃清北方边患,换句话说,就是武力征服整个契丹。但大漠广大,长途行军,成本极高,而且进入大漠,水土不服,战斗力锐减,一旦失败,会动摇国家根基,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划算的事情。 然而三十年前,当时的右枢密使张瓴上过一个著名的折子,就是《北地政务弭平事略》。他直接指出,北地契丹,长于格斗,短于政务,而汉人,短于搏斗,长于政务,用兵北伐,是以短搏长,不如用政略博弈,这就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他做过调查,历数匈奴、柔然、突厥、回纥之南下,草长马肥时仅占两成,其余的,皆为连年寒冷,草消马瘦之时。换句话说,北虏南犯,最主要原因,是因为生存。换句话说,北方的部族,需要通过抢掠,维持生计,否则就会饿死。 而中原王朝为了对抗这种抢掠,选择修筑长城,通过长城,让北方部族抢掠成本大大增加,并在长城两侧屯垦,以降低自身的粮草运输成本。而中原王朝第一次被北方部族打败,就是两晋,因为匈奴人已经大量地渗入晋陕,成为了中原王朝的雇佣兵,长城防线名存实亡,才导致最终的五胡乱华。而拥有完整长城防线的两汉北魏和隋唐,都没有这样的悲剧。 所以,西起玉门,东到幽州,完美的长城防线,是击败北方部族的第一步。因为这样就算不赢,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但是,这只能保证不输,若要赢,需要第二步。他翻阅了历代大量关于北地贸易的记录,发现一个问题,中原发往北方的货物,如盐、茶、铁都是北方的必需品,而北方发往南方的货物,都是非必需品,这造成了南朝的贸易优势。 根据这个,张瓴定了个计策,就是如果北方草长马肥,衣食无忧,那就调高必需品价格,吸纳北方财富,而一旦荒年,北方需要通过畜牧,甚至金银换粮食,那么严格限制粮食出口,换句话说,叫做给一部分人粮食,给人一部分粮食。 给一部分人粮食,意思就是给确实不耐天灾,有归顺之意的部族足够的粮食,比如说金刚部族,而这些人拿了粮食,就成为了南朝的傀儡和打手,类似于汉朝的南匈奴。 而给人一部分粮食,是说对于那些不想归顺的,意图劫掠的死硬派,贸易依旧不停,但是,粮食越来越少,质量越来越差,价格越来越贵,这样,这样死硬派就会丧失战斗力。如果他们铤而走险,意图南下,那么将面对完美的长城防线。本来这些部族就人困马乏,怎么还能有力量翻越长城呢? 总结下来,不过长城、贸易、分化三点。长城断绝了北方部族南下的念头,贸易盗取了北方部族的财力,分化则造成了北方部族的不合,而没有了粮食,就没有力量去翻越长城,翻越不了长城,就会有更多的人归附南朝,而更多人归附南朝,更削弱了北方部族的力量,北方力量分散,就更没法翻越长城…… 而这个时候,南朝联合已经归顺的契丹部族一同出击,那就成了窦宪北伐,所向披靡,漠北无王廷了。 所以最后张瓴得出结论,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好饭不怕晚,不求一战之快,只求万世之功。非治大国若烹小鲜,打大仗,亦如烹小鲜! 这个战略,深深影响了南朝历代帝王,所以前一阵,草长马肥,南朝依旧维持贸易,笑脸相迎,可这几天天气转冷,南朝立马关闭大量榷场,减少粮食出口,并且大力扶植金刚部族,对最有战斗精神的铁镜部族围剿。 而我卖劣质粮食,也只是大战略中的一环而已。 第十八章、棋逢对手(3) 斡耳朵众人听完,尽皆大哗,汉人常说狼子野心,可这个计划,比狼还狼,简直就是要将契丹亡国灭种啊!但话是这么说,那又如何破解这个困局呢? 大贺默咄则说,以往遇到这种情形,北方部族大多选择翻越长城,可现在,我们根本没有翻越长城的能力,而且,就算翻越了长城,也将面临无数防守严密的城塞,以及汉地百姓无尽的反抗。 大家不妨再想想,在整个这个计划中,打仗只不过就是瞬间的事,想凭一场决战,摧毁一个地方八千里的大国,纯属异想天开。而这个计划中,最关键,也是持续最长的,就是贸易。 由于我们在贸易里的绝对劣势,宋廷可以轻松榨走我们积累的财富。而我们回过头来想想,我们所必需的物品——茶、盐、铁器,只有茶,北方产不了,但盐和铁,我们有啊,辽东大海,全是盐,我们不会造而已!我们只要会冶铁、制盐,我们对南朝所依赖的,只有茶了。但话说回来,南朝不也需要我们的黄芪、苁蓉、和沙苑子么? 冶铁制盐,冥教有的是能工巧匠,这些都可以教给你们。到时贸易平等了,他们无法通过贸易掠夺我们财富了,我们不就能积攒出来国力了?有了足够的银粮,翻越长城,把握不就更大么? 漠北地方千里,物产丰饶,大地母亲给我们这么多的财富,是希望我们好好的利用他们,以达到我们的独立和自由。我相信,如果大地母亲,看到这里是一个强大富饶的国家的话,她的子民不再成为外族的奴隶,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最重要的,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我们会被汉人征服,到时汉人还会掠夺大地母亲的财富。这是实话,因为这片银矿刚刚勘探出来时,汉使团就第一时间赶到,万幸的是,他们挖错了地方,败兴而归。 大家说,大地母亲愿意把她的财富,献给自己的子民的,还是献给外族的虎狼呢? 萧昙观鼓了鼓掌,笑道:“说得好!契丹物产丰饶,但都是给契丹的,绝不是给汉人的!不过大贺先生,你是代表那里说话呢?” 大贺默咄笑了笑,道:“我只代表冥教。冥教教众来自各族,契丹、党项、吐蕃、大理,在他们心中,冥教不属于汉,已不属于契丹,仅仅是冥教而已。不过作为契丹人,我会在商谈中,帮助咱们得到更优厚的条件,最重要的,是让咱们下矿的人,学到真本事,日后能独立的看矿,炼银,不再依赖外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萧昙观正色道:“先生此言当真?” 大贺默咄微微一笑,躬身道:“大贺部族都为商人,信义为本,若违承诺,天地不容!” 萧昙观忙伸手扶住大贺默咄,道:“先生高义!我在此,代表所有契丹百姓,给先生一拜。”说完,他后退两步,一揖到地。 斡耳朵众人见状,尽皆起立,向大贺默咄拜下。 大贺默咄连忙回礼,大声道:“诸位盛情,大贺默咄感激莫名,从今之后,断与此事相终始,绝无半途而废之理!” 在狄奥多拉心中,这件事是最重要,也是最难,所以才放在最后,但没想到被萧撒不宛直接提到了最前。这件事情敲定,她也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夷里堇,之后就是进攻靖远,不知夷里堇怎么看的。” 萧昙观笑道:“军事上你在行,我不太懂。不过大于越莫要勉力为之,见好就收也行。”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大贺默咄和萧欢欢姑娘,都说这方瑾函不简单。但要放他这么走,总不是个事情。不如就咬他一下,咬疼他,让他撤也撤的不消停。” “很好,就按照你说的这么办。”萧昙观笑道:“想必大于越已经拟定好了作战计划吧!” 狄奥多拉告诉大家,方瑾函的靖远砦,离我们三百里,离云州也是三百里。就目前来看,方瑾函并没有知道宁远和安远的事情,就算他稳重行事,在归途设伏,伏兵圈也应该会在靠近宁远方向,而不是靠近云州方向。而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去云州前一百里等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于越这一招,厉害得很啊!”萧昙观向众人一挥手,道:“那大于越就调兵遣将吧!” 狄奥多拉说,这场战斗,还是情报为上。根据大贺默咄所说,方瑾函的车队,需要十天才能全部撤完。我们就派斥候,盯着这条道,刚开始五天,不打,只看。 从第六天开始,萧图古,萧撒不宛,耶律余离演领三千骑手,就骚扰靖远砦,把他们注意力引到这里来。 而我和白,领一千五百骑兵,设伏于云州城外。在第九天或者第十天,也就是他们撤军的最后一天,直接杀出,撕也要撕下来一块肉! 萧昙观站起身来,道:“照大于越这么说,我们还有五天休息时间,这太难得了!这一阵大家南征北战,咱们契丹有物资匮乏,我这夷里堇,对大家有愧。不如这样, 今晚或者明天萧迪烈大祭司就要过来,那就定在明晚,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吃肉干了!”萧撒不宛听说有新鲜牛羊肉,直接跳了起来,大声道:“夷里堇,需要多少柴火,跟我说,我今儿就砍去!” “这孩子,一提到吃,就忘乎所以了!这是够没出息的!”穆楚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手抚长须,哈哈大笑。是啊,距离上次自己吃到新鲜肉食,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年轻人开可以,自己这老牙口,面对那些肉干,真是牙关三十六,个个不得安啊! 等大家散会,白佳玉出了门,却发现衣袖一紧,回头看时,正是伊丽琪。他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和伊丽琪说话了,也不是,大概也就五六天吧,上次自己在狄奥多拉屋里,险些被伊丽琪发现。 “嘿,你这一阵在夷里堇旁边,吃的好喝的好,脸色也好了!”他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开始没话找话。 “我看你这一阵倒过得挺滋润的。”伊丽琪白了他一眼,道:“说,你是不是跟姐姐睡觉了?” 白佳玉见见她眼眶通红,似欲留下泪来,生怕她在这里发作,忙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个屁!”伊丽琪一把甩开白佳玉的手,瞪着白佳玉的眼睛,道:“哪里小,这里么?”说完,她挺了挺胸,不过她毕竟年纪不大,而且身材确实有些瘦,尽管尽力挺着,也没有什么诱惑力。 “不是,你话说得这么直接,你让我怎么说?”白佳玉内心,对那里大还是小,不太重要。他之所以和狄奥多拉睡觉,是知道狄奥多拉对这个无所谓,睡了就睡了,又不是和自己一个睡过。但对于伊丽琪,总是安不下心,因为伊丽琪一心想做自己老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己生活都猫一天狗一天,怎能照顾伊丽琪? “你想什么呢?”伊丽琪手指戳着白佳玉胸口,仰头看着他。 “你不说我也知道!”伊丽琪也不等白佳玉说话,自己接口说道:“我跟你讲,夷里堇跟我说了,看样子契丹是要稳定了,你功劳很大,说要封你个什么将军,到时候你稳定了,你要在弄不清我和姐姐的事情,我直接把你阉了!” 白佳玉叹了口气,心想你个小姑娘,怎么把问题想的这么简单?你知道我这几天发生什么了?那个奚若,究竟是不是王家西?那个不拔毛将军,究竟在哪?他这次南下,就是为了救出当年的兄弟,如今难得出了端倪,又怎能放弃? 第十八章、棋逢对手(4) “不是,姓白的,你想什么呢?”伊丽琪在白佳玉肩膀上重重一拍,抓住他衣领,大声说道:“姓白的,你心里怎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三个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了,你有什么难处就不能和我直说?” “我没什么难处。”白佳玉说完,就往自己营帐走去。 “你给我回来!”伊丽琪一把拽住他,大声道:“一般你这样说的时候,一定遇到了大难题。到底怎么回事?” 白佳玉看这架势,自己不说出来,压根儿走不了,可一时之间,自己又难以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告诉了伊丽琪,就把奚若的事增添删削,就说奚若可能是不拔毛将军的眼线,自己跟上他,就有可能找到那个不拔毛将军,找到了不拔毛,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伊丽琪盯着白佳玉眼睛,看了一阵,嘴角一扬,道:“很好,我跟你去。” 白佳玉说得简单,就是让她放心,不让她跟来。可伊丽琪这么说,就等于刚才自己白说了。他一时间目瞪口呆,竟不知怎么办好。 伊丽琪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怎么,编不下去了?”说着她拉住白佳玉的手,低声道:“不论前路有多么艰险,我会和你一同面对。” 白佳玉叹了口气,身前这个女孩一双大眼中,写满了诚挚和天真,殊不知,自己虽然抓住了一丝线索,但她从内心都感到,顺着这个线索,能扯出一座大山,山要崩了,地要陷了,好好地姑娘,何苦来的冒这险? 白佳玉啊,你他妈真是个害人精! “伊丽琪将军?你怎么在这?夷里堇找您呢!”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白佳玉的思绪,再看时,正是萧哈儿。 白佳玉回过神来,柔声道:“回去吧。估摸这夷里堇又要去哪里玩,毕竟还是个孩子。” 伊丽琪却重重的一顿足,狠狠地剜了白佳玉一眼,快步的回了帐子。 等伊丽琪走远,白佳玉忽然想起,伊丽琪这个眼神,好奇怪。他妈的,这丫头片子脑袋里,都想什么呢? 伊丽琪走后,白佳玉就去砦子北面监牢里面,找奚若。大贺默咄虽然和奚若同属冥教,但大贺默咄身份特殊,虽然名为“俘虏”,依旧是座上宾,但奚若么,要啥没啥,只能当“俘虏”了。 白佳玉推开门,却见奚若盘腿坐在床上,双手自然下垂,放在膝上,双目闭阖,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诶呀我操,你这念经呢?”白佳玉可不懂“禅门安静”的规矩,而且他对神佛天生反感,碰到这故弄玄虚的,总想调侃两句。他见桌上饭碗早都空了,笑道:“咋着,这饭咋样,给你饿到没?我这有肉干,来点么?” 王家西静修被他打扰,却也不生气,抬眼看了他一下,伸出手来,说道:“给我来点儿。” “我操,你这是假念佛啊!”白佳玉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根牛肉干,递给他,笑道:“我跟你讲,我们这肉干都是定量的,就我这大官,一个月才一斤半,我给你这一根儿,三天的肉就没了。” “那就谢谢你了。”奚若一边吃着肉干,一边说道:“兄弟,麻烦帮我烧点水呗,这玩意吃进去太干,有点渴。” “我操,你可真不外道,你是当且来了,还是当囚犯来了?”白佳玉嘴上这么说,还是提着水壶,出去装上了冰。 等他把壶拎回来,放到炉子上,说道:“就你这态度,老子今儿也就是有事儿求你,要不然我早就削你了!那啥,我们契丹吧,认字儿少,我媳妇儿又整个事儿,说什么认字儿不到五百个,就把我们这些大官撸下来。我当不当官儿无所谓,云淡风轻的,就是被撸下来,太丢面子,我一看你,认字多啊,你就教我呗?” 白佳玉也不是心血来潮,找奚若认字。其实要是认字,狄奥多拉就能教他。而是他和狄奥多拉商量,经过这几天观察,奚若越来越不像王家西,但这却更增加了他的不安。因为从他这面看来,夷若已经发现自己在怀疑他,试探他,而如果说奚若就是王家西,那么以王家西的头脑,也绝对能把自己隐藏得更深。可自己如果不再试探,就放着奚若,那么就等于放掉了一个大线索,那就永远救不出自己兄弟了。 所以,自己只能继续去试探王家西,而这次,不再是单纯的试探,而是要和他做朋友。对,不管他是不是王家西,也要交这个朋友。 最重要的,王家西也确实没啥文化,四书五经啥的,几乎不懂。所以他这么一试探,只要奚若说自己不明白,或者直接推辞,那就算是符合王家西的一个特点。 可奚若却淡淡地一笑,说道:“这不是大事,可以,可以。不过,怎么教啊,你有什么书么?” 白佳玉一听他完全不拒绝,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是一怔,挠了挠头,道:“我就带笔墨纸砚,书还真没有……” 奚若摆了摆手,道:“这无妨。哦对了,你是不是会写一些?是能看懂的,还是连看都看不懂的?” “我能看懂一些,就是写着忘字儿,认字有时候读半边儿。”白佳玉说着,自嘲的笑了起来。 奚若又是一笑,道:“能写就好说。我有个妙计,南朝启蒙书籍,《千字文》,一千个字,不带重复的,你学了一半,就认识五百个字了吧。” “啥?一千个字儿,不带重复的?我操,还有这么牛逼的书?我赶紧拿去!”白佳玉听说有这好事,乐的屁颠屁颠,就要出门拿书。 “不用,我能背下来。”奚若将笔纸铺好,用温水磨好了墨,毛笔在砚台里一滚,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白佳玉在旁边都看傻了,以往的王家西,是“床前明月光的,地上鞋两双”的主,而这奚若一拿笔,那架势,那气派,足肩同宽,(手)背臂同平,整一个老教书先生,难道自己真走了眼了? 当然,不管咋地,写字还得学。实话实说,这奚若授课,也真有一套,知道白佳玉四六不懂,也不整什么‘六书’理论,就让他一遍遍抄,死记硬背,其实这最简单,也最高效,什么字,再傻的人,一个写十遍,也记住了。 练了大概一个时辰,白佳玉也记住了八十来个自己不会写的常用字,比如说什么尋、華、藍,总之就和练武一样,勤练。 “白将军真心聪明啊!”奚若笑道:“要是真读起书来,不弱于秀才啊!” 白佳玉也很是高兴,说道:“关键是师傅会教!话说我这一天八九十个,这五六天,不就五六百字了?” “哪有那么简单。”奚若笑道:“白将军贵人事忙,说不定征讨些叛逆,一分神,之后又不会写了。” “没事,我天天找你,这字儿一定要练好。那啥,以后你就不用住这了,住我旁边的屋。明儿晚上,有宴会,我就借花献佛,请你喝酒,吃烤羊,如何?” “那就多谢白将军了。”奚若躬身行礼,又恢复了恭谨的神色。 白佳玉一出门,好家伙,都日头偏西了。他这才感觉,肚子里面咕咕叫,一摸兜,仅剩的一根肉干还给奚若了,得,直接去伙房,毕竟大于越是自己老婆,支点肉干还是可以的。 由于明天有宴会,火头兵今天就得准备,搭木架子搭灶台,准备酒肉木炭,浸泡干菜,也忙成一团。当然,这些火头兵见到他,还是很尊敬,纷纷行礼,司务长问明来意后,也偷摸给了他两根肉干,又单独给他烙了三张饼。 他正把饼揣到怀里,答谢司务长的时候,一斜眼,看到一个青衫女子进了伙房,这女子身材高瘦,一阵风能吹倒,正是萧欢欢。 “这丫头也没吃饭?”他这么想着,却发现萧欢欢直奔酒柜,左右手一手提起一个酒坛,快步往外面走去。 白天喝酒,不是娼就是丧,何况大中午喝酒,准他妈有大事儿!哼哼,上次你让我在大家面前栽了面,还让给我媳妇儿给我关了禁闭,我也得找你的茬! 他把司务长敷衍了,揣着大饼,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跟在萧欢欢后面。 第十八章、棋逢对手(5) 贴墙跟,抹墙角,绕旗杆,等快跟到门口,肩膀却被拍了一下。他大事儿见得多了,压根就不回头,左手顺势抓着后面那人手腕,左腿为轴,一个拧身,全身力量和上,直接把他手腕子压的背屈到了极限,随后右肘压住他脖颈,顺势把他推到后面的墙上。 俩人脸对脸,白佳玉倒是一愣,这人身材高大,高鼻阔口,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闹事的鞑靼人呼格吉乐。他不由得笑了出来,道:“中国有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黄雀不加,可老子是鸟鹰子!说,跟我干啥?” 呼格吉乐眼睛一瞪,骂道:“我……还问你呢,你……你……他妈……跟……跟大小姐干……干嘛?”他汉话本就不流利,情急之下,竟磕巴起来。 嗬!你小子还挺有词儿!啊对,我为啥跟她,总不成说自己闲的无聊,欠登儿病发作吧!这要传出去,自己可真就没法做人了。情急之下,竟生出急智,正色道:“大于越有命令,军营之内,不得饮酒,这娘们大白天,拎两壶酒回去喝,这是公开违反军令!” 呼格吉乐脑子不灵光,再加上经过前几天的事儿,他也领略了,这大于越连老公都敢关起来,自己只是外人,违了军令,肯定也没啥优待了。 但俗话说得好,蠢人生急智,呼格吉乐发现自己被动,索性无赖起来:“你咋知道我家大小姐拿酒是回去喝的?” 白佳玉彻底被他回答逗乐,道:“咋地,你家大小姐还拿酒洗澡呗?真的,她要真拿酒洗澡,我啥话不说,立马走!” 呼格吉乐没了词儿,急了,骂道:“操的,我说你……你一个老爷们,总……总跟我家大小姐过不去,干……干哈啊?我家大小姐闹心,喝……喝点酒不成啊?” “闹心就喝酒?我还闹心呢?我也不能喝啊!”白佳玉说到这,坏笑一下,探问道:“到底啥事儿,你说说,我听听。你要不说,我就告状去。” “诶,不是,我说你这人咋这么是非呢?”呼格吉乐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白佳玉一副不得真相不罢休的样子,白了他一眼,道:“你把胳膊拿走,我告诉你!” 白佳玉胳膊肘还架在他喉咙上,有些不好意思,好汉不打投降的,把胳膊往袖子里交叉一笼,蹲在地上,一缩脖儿,道:“别墨迹,搁这说吧。” 呼格吉乐也蹲了下来,低声道:“今儿萧嗣先来了。” “啥玩意?萧嗣先来了?”白佳玉接口反问,萧嗣先来了,就是说老萨满萧迪烈来了,自己不在这一个时辰,外面真发生了不少事儿,看来这世界不能没有自己啊!他见呼格吉乐怔怔的看着自己,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萧嗣先来了,狄奥多拉就告诉了萧欢欢,萧欢欢当时没说什么,可内心关切的很,等狄奥多拉一走,就去后面的伙房,特意带了不少肉干,又让伙夫烙了几张饼,揣在怀里,去牢房找萧嗣先去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萧嗣先对自己的感情,但她对男女之事很是羞涩,本以为这次重逢,能一吐衷肠,可一推门,就见萧嗣先坐在角落里,沉着一张脸,盯着自己。 她以为萧嗣先被俘,心情不好,又怕他在平远砦受了虐待,就把肉干和饼拿了出来,让他赶紧吃。 可萧嗣先看到吃的,当时就炸了,连珠炮似得发问:你是不是投降了?你是不是来劝降我的?我告诉你,这没有可能!我说了,良将不怯死以苟免,我就是当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上, 也不可能投降!你投降了,背叛了皇帝,我也不认识你,你也不要来见我了,就让我死吧! 萧欢欢也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少年行侠江湖,青年一军之长,哪受过这等委屈,再说,萧嗣先平日斌斌君子,对自己更是礼敬有加,怎么今天对自己大呼小叫?头脑一热,就冲着萧嗣先吼道:你的皇帝,怎么就是我的皇帝?你又不是不知道,耶律逊宁有好几次都想拆散自由佣兵?雷神部族,有我的爷爷, 怎么我就得忠于你们? 萧嗣先被她回呛,也蒙了,火气直往脑袋上冲,咆哮道:你敢和我顶嘴,你怎么敢和我顶嘴? 萧欢欢也不想让,大声回击:我怎么不敢和你顶嘴?你是我的什么人?我告诉你,你要有能耐,就打赢了,打不赢,又不自裁谢罪,只会在这里和女人耍威风!说完,咣当,摔门走人。 白佳玉听到这,蹭的跳了起来,问道:“这欢欢姑娘真这么说的?” “对啊!”呼格吉乐点了点头,道:“我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的,大小姐出来时候,差点把门摔掉了。” “诶呀我操!这姑娘真他妈虎!啥嗑都往外捅,这书呆子激不得啊!”白佳玉一拍大腿,拉着呼格吉乐,大声道:“快点,带我去找萧嗣先。要他妈出事!” 呼格吉乐不知道咋回事,但见白佳玉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也不敢轻忽,带着他就往北面监牢飞奔。 萧嗣先是要犯,关在北面牢房西数第一间单间里,外面有两个士兵值守。白佳玉并不认识他们,想必是萧欢欢手下的自由兵。萧嗣先毕竟身份尊贵,刑不上大夫,手铐脚镣不能戴的,而且经历上次的事,他想跑也不敢跑了。 白佳玉敲了敲门,里面没什么动静,他心里咯噔一下,又问旁边的士兵,里面的萧嗣先,有没有叫你?士兵摇了摇头,说大小姐和他吵完架之后,里面就叹了几口气,没什么动静了。 白佳玉甩了甩头,向门锁一指,道:“开门。” 俩士兵对望一眼,左面那人告诉白佳玉,说白将军您不知道,刚才那个老头说了,除了大小姐,谁都不让进,您这在违反了规矩,被关了禁闭,我们可负不了责。 白佳玉真想把他脑袋按进墙里,心想你们俩嘴是不是瓢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他还是不放心,抬手扒着窗棂,把自己拽起来,想屋里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萧嗣先拿着自己的衣服挂在了房梁上,一张脸红得发紫,舌头吐出来半寸,他妈的竟然上吊了! 白佳玉一脚把左面那卫兵踹倒,吼道:“妈的,上吊了,给我开门!” “啊!”不光俩卫兵,呼格吉乐也吓了一跳,他爬窗棂子上一看,嗷的一声大叫,直接就去找萧欢欢。 “你给我回来!”白佳玉大吼一声,把他拽回,这时候俩卫兵也把门打开,白佳玉一个箭步冲到萧嗣先身下,忙托住他身子,往上一松一推,从绳环上退了下来,放到地上。 他告诉那两个士兵,一个去找萧迪烈,一个去找狄奥多拉,让她叫水萨满萧塔里安来,但千万别惊动萧欢欢,一定不能让她知道,此事事关契丹大局,谁要说漏了嘴,俩人一起砍了。 白佳玉之前在乡下,见过土郎中怎么救治上吊的,闲得无聊,还学了两手。那俩士兵一走,他探了探萧嗣先鼻息,还有那么点游丝气儿,又看他舌头,放下来后能缩了回去,再摸了摸他的后颈,发现没脱环,这才松了口气,知道就是被衣服编的绳子压了喉头,当即左手压着他的额头,右手食中两指在他下颏一提,让他头尽量往后仰,再看看他的舌头,确定没把咽喉堵住,这才对呼格吉乐道:“吸一口气,捏住他鼻子,往他嘴里吹!” 呼格吉乐“啊”了一声,指了指萧嗣先,又指了指自己胸口,意思就是,我俩都是男的,这样好么? “墨迹啥的?吸气,吹!”白佳玉大吼道。 呼格吉乐一拍脑袋,捏住萧嗣先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吹倒了萧嗣先嘴里。 他吹了两下,白佳玉就让他停住,双手交叠在萧嗣先胸口,砰砰砰砰开始按,一边按,一边说:“我按二十下,你吹两下!” 白佳玉忙活的一身大汗,呼格吉乐也吹的头晕眼花,大概按了两百来下吧,萧嗣先脸上紫气开始消退,白佳玉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变得均匀,又摸摸他脖子上的大血管,渐次回复了弹手的力道,这才放下心,一跤坐倒,骂道:“他奶奶的,这玩意,比他妈收拾个娘们都累!” 呼格吉乐连续大喘气,也弄得手脚发麻,眼前金星乱冒,他一手撑地,骂道:“你……好歹也是操个……操个娘们,我他妈一直亲这个爷们……” 白佳玉见呼格吉乐络腮胡子,一副彪形大汉的样,却亲了这书生好几十下,越想越乐,一拍呼格吉乐肩膀,哈哈大笑。 呼格吉乐回想起刚才的事儿,也感觉滑稽,跟着白佳玉笑了起来,之前的恩怨,也随着这笑声烟消云散了。 白佳玉看萧嗣先现还在地上躺着,笑道:“赶紧给他週床上去吧!刚回过气儿,别他妈给拔坏了。对了,你过一会烧点水,缓过劲儿得喝点热水啊!” 白佳玉把火炉子挪到离床头近些,见里面火势不旺,拿棍子捅了捅,又添了几根柴火,说道:“你家小姐,不懂事。老爷们就好个面子,咋能刚人家自杀呢?” 呼格吉乐叹了口气,问道:“白将军,你都知道我就爱小姐不对,咋咋不让我家大小姐来呢?我家小姐给逼的,来道个歉多好啊?” “道个屁啊!她绝对不能来,为啥?”白佳玉瞪了呼格吉乐一眼,道:“我跟你讲,男人,田中之力,顶天立地,受点委屈,输了仗,被女人呲儿了,自杀了,这是没能能耐,你家小姐看着这个,咋想?那不更瞧不起这书呆子了?瞧不起也 不算啥,你说因为这点几把事,鸳鸯各自飞了,这就完了。” 呼格吉乐听他这么说,大拇指一树,道:“哥,我还以为你就跟大小姐过不去呢,没想到你这事儿还挺帮她。” 白佳玉叹了口气,道:“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咱浑归浑,这关键事儿,不能缺德!” 第十八章、棋逢对手(6) “萧先生怎样了?”两人正聊着,外面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正是狄奥多拉。说话间,她快步进了屋,身后跟着一老一少,老的是萧迪烈,少的正是萧塔里安。 狄奥多拉探了探萧嗣先的鼻息,均匀沉稳,萧塔里安上前查看时,也没发现大碍,众人这才把心放下。狄奥多拉问道:“到底咋回事,一个大活人,咋能上吊?” 萧迪烈也很是不解,眉头紧皱,自语道:“是啊,这一路上跟我唠的可好了,阴阳五行,天文地理的,咋就不行了呢?” “被老娘们呛了!”白佳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事情说了,狄奥多拉和萧迪烈都笑了,心想这俩人真是一个痴一个傻,还性格都刚,岂不是针尖对了麦芒? “行了,我让萧欢欢来一趟吧。”狄奥多拉笑道。 白佳玉忙摆了摆手,说你现在让她来,治标不治本。萧嗣先要是知道自己这么丢人的事情被未来的媳妇知道了,更抬不起头来。那啥,你们仨别把这事儿说出去,剩下的交给我,就成了! 狄奥多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心想你杀个人行,这事儿能行?白佳玉就告诉她,你忘了前几天我说啥来着?这帮读书人,写字儿认字儿行,端簸箕扬场,他不行。这事儿啊,你就放心吧! 狄奥多拉听他这么说,有些明白了,向萧迪烈使了个眼色,就带着萧塔里安和呼格吉乐走了。 众人走后,白佳玉见炉子上的水也烧开了,倒了一碗,搁旁边凉着,坐到床边,大拇指在萧嗣先的人中上重按三下,拉长了声:“起……” 果不其然,萧嗣先缓缓的睁开眼睛,可他第一眼看到了,就是白佳玉这大炮子脸,他眼睛有眨了眨,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大声道:“怎么哪都有你?”可他这么一动,却发现脖子生疼,显然是刚才上吊的时候,没伤到骨头,却伤到了筋。 白佳玉冷笑一声,道:“咋了?脖子疼?我给你推推吧!”他久在军营,对于筋伤在熟稔不过,跟老军医也学了几手推拿,在之前同袍身上试过,挺好使,就算没病,也能舒筋活血么!说着,他露胳膊挽袖子,就要给萧嗣先推拿。 “野蛮人,你别碰我!”萧嗣先向后缩了缩,瞪着白佳玉,眼中满是愤怒。 “好吧,我成了野蛮人!”白佳玉又坐回到了床上,笑道:“那你知道你刚才干啥了不?” 萧嗣先翻了白佳玉一个白眼,仰头看天,但没想到脖子还伤着,这一动给他疼得直咧嘴,但还是强项,鼻孔哼了一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活着不好么?”白佳玉盯着萧嗣先的眼睛,问道。 “不愧是野蛮人!寡廉鲜耻!”萧嗣先挺直了身板,冷冷的说道:“你挺好,我若死了,可全贞节,对祖宗,报君恩,现在活着,不过是一具喘气的尸体罢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衣服上好多土,自是刚才白佳玉救自己的时候,在地上沾的。他皱了皱眉,十分厌恶,但依旧保持君子风度,没脱下衣服抖落,只是转过身去,用手指轻弹。 白佳玉心中暗笑,一个连衣服上灰尘都这么重视的人,是不会轻易就死的。 想到这,他更是胸有成竹,又问道:“你挂在绳子上的时候,真的很快乐?你真的解脱了么?还是说,你自杀,是在跟谁较劲?你是跟萧欢欢较劲,跟我们较劲,还是跟你自己较劲……” “够了!”萧嗣先脸色铁青,一拍床面,大声道:“这些道理,我都懂,你不用给我讲!野蛮人,你听好,我五岁学习汉学,十五岁解元,十八岁会元,二十一岁在南朝殿试,第三名,探花及第,比你高的不知哪里去了!” 白佳玉在南朝也听过科举,解元会元状元,叫连中三元,这萧嗣先虽然最后没中状元,但也是探花,十分了不得,难怪这般狂傲。但他也是不服,问道:“高得不知哪里去?我说一个,你就不懂!” 萧嗣先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道:“你自说,我听着!” 白佳玉嘿嘿一笑,说道:“我就问你,去大兴安岭抓猪,啥时候上山,咋个下套,咋个撵猪?” 萧嗣先愣了,这彻底把他问住了。他自幼长在汉地,学的是汉文,用的是汉字,听的是汉语,穿的是汉服,这狩猎,他还真不知道。 白佳玉叹了口气,道:“我来告诉你!山里野猪性子刚,如何抓住听端详,野猪雨天来洗澡,晴天出来挂泥浆,野猪鼻子灵的狠,下风进攻要记牢,辰时午时并未时,树边下套没得跑。路上行走不要急,身上刀剑莫出声,铜镜铜锣长矛刃,切记对着地面行。打猪莫要看,全靠耳朵听,猪动你也动,猪停你也停……” 白佳玉正说得来劲,萧嗣先冷笑一声,打断他道:“不过狩猎,一介村夫也能说明白。这等粗鄙之事,就不必再谈了。” “粗鄙?我告诉你,你是契丹人,骑射弓马,是你的根本!你的老祖宗,就是在山林子里狩猎的!你说他粗鄙?那里可有你祖先的记忆和荣耀!”白佳玉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我看哪,你是走遍了天下的路,却忘了回家的门!” 第十八章、棋逢对手(7) 萧嗣先被他奚落,登时语塞。 白佳玉又告诉他,你不止这个不懂,还有别的不懂。我问你,你为啥要死?你在跟人置气!你跟谁置气?跟你自己,跟萧欢欢!萧欢欢是你啥人?他是你媳妇,你走了,人家会伤心。而且换做你自己,你走了,你就真的高兴了么?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就为了那样一个走? 其实我是汉人,我也只是个农民,我也不懂啥高深的道理,但我知道,人不能置气,小两口打架,啥气话都往外怼,那是因为吵上头了。你不能因为一时气话,寻了短见。再说了,这欢欢不想着你?她不想着你,给你拿吃的来?跟你说实话,契丹粮食限量,她给了你,她就得少吃,就得饿肚子! 兄弟,咱俩年龄差不多,有可能你比我大上两三岁,我叫你大哥。你心里啊,总想着,我输了,大家看不起我,败军之将,不能言勇。可你看这一阵,大家没有为难你,也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才感觉大家都看不起你。 还有,大哥,俺们不劝你投降,俺们这也没有投降这一说。你是契丹人,契丹人是个家,你什么时候想回家,家都为你敞着门。你要是不信,你也可以在这里看看,我们究竟为什么而战,那耶律逊宁,又为什么而战?但是,你不能走,因为你太厉害了,我们就不安生啊! 萧嗣先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就留下来,看看你们这些不读书的人,能创造出一个什么奇迹。不过我也不能白吃白喝,我读过黄帝内经,里面的五运六气,可以预见天气,推测瘟疫的到来。如果弄通了,对契丹百姓也是福音。” 白佳玉听到预见天气,推测瘟疫八个字,有点心动,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弄通了这个,就能知道哪年天气变冷,哪年来瘟疫?” 萧嗣先点了点头,说道:“大概能推测三五年吧。” “好,我可以给你找这本书。”说完,白佳玉站起身来,道:“那你就先吃点饭,喝点水,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等出了牢房,白佳玉真松口气,其实狄奥多拉把萧嗣先留下,是为了给百夫长们授课,绝不是为了让他弄什么“五运六气”。但白佳玉发现,这个萧嗣先还没彻底心服口服,俗话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就跟他熬,跟他耗,让他彻底对耶律逊宁死心了,对自己内心那一套死心了, 再说别的不迟,起码,他软下来,是个好的信号啊。 他来到萧欢欢的屋前,刚要敲门,两名卫兵就伸臂把他拦住,告诉他,将军不见客。 白佳玉知道这丫头喝了酒,被人看到就麻烦了,就告诉那两名卫兵,说大于越派自己来的,有要紧的事情,要找萧欢欢。说着,他指了指手中的符文重剑,意思就是,尚方宝剑在此,你们赶紧让道。 俩卫兵知道剑不能作假,面面相觑,左面那卫兵苦笑一下,凑过身儿,低声告诉白佳玉,说大小姐的确走了,骑着马,去西面的呼章河边,练剑了。大小姐心情不太好,您赶紧去找她,大冷天的,别出事。 白佳玉脸色大变,萧欢欢那两坛子酒,起码将近十斤,这要都喝进去,酒劲上来一迷糊,在外面雪地上躺了,没半个时辰,保准成冰棍儿。他不敢轻忽,从马棚牵过一匹马,直奔西面而去。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白佳玉就到了河边,抬眼看时,前面不远处,青影上下翻飞,寒光闪烁周身;豪壮处如草圣狼毫,力重千钧,倾势而下,长虹游龙,首尾相继;精巧处似簪花小楷,清灵毓秀,婉转优雅,行云流水,均匀不断。 蓦地她清啸一声,长剑脱手飞出,直冲上数十丈,好似一道闪电,从上空投射下来,萧欢欢向前滴溜溜转了两圈,手臂平举剑鞘,“嚓”的一声,长剑准确落入鞘中,整个过程,她看也不看一眼。 夕阳余晖洒下,姑娘婀娜的身形,形成了一个颀长的影子,金光衬着一袭青衫,晚霞映着脸颊红晕,潇洒秀丽,神采飞扬。 好!白佳玉拍了拍手,道:“好一个公孙大娘剑器舞!”他在军营,也见过这套剑法,和杀气腾腾的越女剑不同,公孙大娘剑器舞,以美为主,常在宴会上助兴。萧欢欢今日剑舞,委实是他见过最壮丽的一次。 “你来干什么?”萧欢欢走到白佳玉身前,看到了白佳玉手中的符文重剑,明白了几分,问道:“大于越找我?” 萧欢欢一张嘴,白佳玉就问道一股刺鼻的酒气,可这姑娘喝了将近十斤酒,又舞了这阵剑,心不跳气不喘,就是脸颊微有红晕,倒也让她一惊,心说这丫头可以和迪奥多拉一拼。他也报之一笑,道:“是我来找你?” “你?”萧欢欢一听是白佳玉自己来,登时有了戒心,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退后两步,指着白佳玉鼻子,大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么?” “笑话?什么笑话?”白佳玉故作不知,说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件事,萧嗣先病了。” 萧欢欢一听“病了”俩字,脸色一变,大声道:“他怎么……”可她脸色随即恢复,如常,质问道:“你们不是说会照顾他很好么?这是怎么回事?” 白佳玉见她一副刀子嘴豆腐心的关切样子,心中好笑,道:“你得让我说完啊!” “你说吧。”萧欢欢白了他一眼,双手叉在胸前,仰头看天。 白佳玉见她侧头看天的姿势,都跟萧嗣先一模一样,心想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俩书呆子碰一起了。他微微一笑,道:“虽然有病,但也给治的好了?” 萧欢欢“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少吹牛。我刚见他,好好地,现在病倒了,也不过一个时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再加上你们的医术,不治坏了就不错了!” “你要不信,就去看看。”白佳玉嘿嘿一笑,说道:“当然了,俺们这医术,都土郎中,你懂得。”他一边说着,一边挨个掰着自己的手指。 萧欢欢知道这野蛮人啥都能干出来,看他一根根儿掰手指,心里更是没底,瞪了白佳玉一眼,狠狠一顿足,翻身上马,向宁远砦驰去。 “妹子,你等会!”白佳玉听她走远,大声喊道。 “有什么事?”萧欢欢勒住战马,回头问道。 白佳玉牵马步行,走到萧欢欢身旁,牵住她的马缰,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妹子,我虽说是个农民,比你多活两年,怎么着也多吃了几年米,有些话啊,得跟你说。” 萧欢欢聪明的很,她一看白佳玉不紧不慢的样子,就知道他胸有成竹,萧嗣先应该是被他劝好了。她也很是感激,道:“你说吧。” “姑娘啊,这男人啊,别看是田中之力,顶天立地,但他也有软的时候。啥个时候软啊,见到婆姨的时候,软了。男人啊,还好面子,啥时候最要面子?在婆姨的面前,最要面子。他不愿意让婆姨,看到自己不如意的样子。” “这又软,还要面子,就不好办,不好办,就发了脾气,他冲谁发啊,谁离他近,他冲谁发。小的时候啊,父母最近,冲父母来,长的大了,老婆最近,只能跟老婆啦。” “这男人啊,吹了一天西北风,心也冷,回家,都希望吃口热乎的。心也一样,冰冷冰冷的时候,也希望有个火炉,给他暖暖。你啊,就是他的火炉,他啊,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亲人啊。妹子,你说我说得对不?” 萧欢欢长于格斗,短于情感,其实她也知道萧嗣先心烦,但就是装不过弯来,书上不都说,相近如宾么,你咋能对我这样?今儿听白佳玉一说,也明白了,这萧嗣先真就跟孩子一样,没处撒气,撒不得气,只能跟自己出气,因为只有自己,才不会和他计较。 可她忽然感觉不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萧嗣先吵架了?” 白佳玉一愣,他本来跟踪萧欢欢,是为了抓她喝酒的现行,哪想到现行没抓到,倒劝和了一对鸳鸯。他越想越有意思,仰天大笑,道:“这或许就是,有心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九章、九路疑兵(1) 第二天黄昏,为了庆祝铁镜部族近一阵的胜利,宁远砦点燃了数十处篝火,砦内一片喜庆祥和。萧昙观,狄奥多拉,萧迪烈等斡耳朵议会成员挨个和大家见面,萧欢欢手下的自由佣兵,虽听说过萧昙观年纪不大,但今日一见,年纪又如此之小,也大是惊讶。 几人随后进入斡耳朵大帐,为了不惊动别人,大贺默咄作为秘密邀请的客人,从后门进入。帐内的烤羊,表皮金黄,血水油脂滴在柴火上,滋滋作响,看样子已经七八成熟,对于契丹人来说,这已经足够,再熟大了,又黑又硬,难吃得很。 分割羊肉的,是萧迪烈。看官就问了,这厨师一样的活,下人干就行了,萧迪烈身为大祭司,咋干这活呢?这话就错了,古代重神明,祭祀之后,祭台上的肉神仙不吃,就给分割给大家。分割就又肥又瘦,有大有小,谁来啊,厨师。按照次序,分得大家毫无怨言,这是门艺术。这厨师在古代叫啥,太宰,搁现在,叫宰相。 所以说,分羊这事,非萧迪烈莫属。 萧昙观是夷里堇,地位最高,得到的是一条羊前腿,以及四块羊小腿肉,羊小腿肉烤完味道最美,这就是最高权力的象征。 而狄奥多拉、白佳玉、大贺默咄、萧欢欢每人得到半条后腿,羊的后腿肌肉丰满,是羊奔跑的发力之处,意为肱股之臣。 萧图古、耶律余离演、萧撒不宛、萧塔里安,别人得到一般羊脊肉,没有雷神部族的相救,就不能由铁镜部族的复生,而在萧嗣先突袭平远的战斗中,雷神部族疲弱之兵,用钢铁般的意志,拖住了萧嗣先的精锐,不可不谓脊梁之臣。 而自己和穆楚克,则一人半条前腿,因为俩人岁数都年近古稀,穆楚克为武,自己为文,都是雷神部族梁柱,所以吃味美的前腿,并不为过。 而伊丽琪,则得到肋条之肉。肋肉紧贴心脏,意为心腹,经过熏烤后,外焦内软,正是符合伊丽琪女孩子外刚内柔的性格。大贺默咄,同样分到了肋条肉,肋条肉美味,并不逊于腿肉,即是把大贺默咄当做了最尊贵的客人。 当然,尽管肉已上桌,就算馋如萧撒不宛,也不能直接吃,毕竟这种大宴,夷里堇必须要讲话的。 萧昙观倒了三碗酒,前一阵的生活影像轮番在脑中出现。从自己跟着父亲被金刚部族追杀,遇见白佳玉伊丽琪一行,险些丧命,后来父亲战死,自己成为契丹之主,地位不稳,幸的狄奥多拉稳定住,而兄长,也在平远保卫战中离开自己。短短一月,起死回生,真是恍如做梦一般。 他心潮翻涌,端起一碗酒,站起身来,道:“第一碗酒,我敬给青牛白鹿,苍天厚土,契丹男儿正为他们的尊严和自由,进行着一场正义的战争,如果你们听得见,给他们祝福!”说完,他一仰头,一饮而尽。 “第二碗酒,我敬给我的父亲,我的兄长,以及到现在为止,所有为契丹独立与自由奋斗而牺牲的战士,他们或许来自不同部族,他们或许拥有不同信仰,但是,他们的英灵永远照耀着草原,在我心中,与吾父兄同在!” “第三碗酒,我要敬给金刚部族皇帝耶律逊宁,敬给儒门之主魏天庭,敬给南朝皇帝赵署,敬给制成灭往契丹计划的枢密使张瓴,正是这些杰出的人物,和我们作对,才让我们契丹在困难中上下求索,最终获得新生!从这点来说,他们不但不是我们的敌人,反而是我们的朋友!” “最后,今天大家随便吃,随便喝。咱们斡耳朵的名字,就叫安察斡耳朵,安察,就是兄弟,兄弟之间,无拘无束,不醉不归!为了契丹,干杯!” “为了契丹,为了契丹!”斡耳朵众人尽皆起立,朗声回应。 夷里堇讲完,就可以吃肉了。契丹人随身携带短刀,吃肉的时候,就拿短刀切成小块,千万别切片,因为切成小块之后,里面血水不散,放到嘴里一咬,汁液四溅,当然,如果向萧撒不宛这种,拿着一大块肉直接撕,血水顺着嘴角淌,其实比切块还好吃,上契丹人家做客,如果你这么吃肉,主人就乐的手舞足蹈,跟你喝上五十碗了。 狄奥多拉虽说之前在家乡艳明远播,是各种宴会的座上宾,但经历一些变故后,对宴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而且再像上次那样,呼啦超涌进一票下级军官跟自己喝酒,总归不是个事儿,吃饱了,就跟萧昙观请辞,顺手把白佳玉拽了下去。 伊丽琪看到狄奥多拉和白佳玉出去,妒火噌就窜起来了,但萧昙观不退席,自己是绝对不能退的,只能心中暗骂,准备明天给白佳玉好看。 “你不是挺爱热闹的么?”白佳玉一处帐子,就开口问道。 “现在老了,想安静了,不行么?”狄奥多拉扭头看向白佳玉,笑道。 白佳玉也看向狄奥多拉,眼前高挑的女子脸色依旧苍白,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隐约可以看到暗紫色的血管。这个姑娘现在都这么迷人,如果恢复本来面貌,将会什么样子? 一直以来,他和狄奥多拉都有一个默契,不谈狄奥多拉的过去。以前不谈,现在不谈,以后也不谈。他定了定神,笑道:“你说我厉害吧,这萧欢欢,萧嗣先,俩大读书人,还得我一个农民劝和。” “是啊,如果萧嗣先能因为萧欢欢留下,甚至为我们所用,那就是最好了。不过目前来看,他留下来,也不会帮我们。” 第十九章、九路疑兵(2) “诶,不对啊。”白佳玉挠了挠头,说道:“他说他在弄什么五运六气,我感觉,他就在观望,先不帮咱们出谋划策,等咱成气候了,他就帮咱了。”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我问过夷里堇了,他说的五运六气,很类似我们那里的占星术,嗯,这么说吧,中国的算命,你懂吧。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弄出什么结果来,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夷里堇说,这五运六气,就是萧嗣先给自己盖的小楼,他躲到里面,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白佳玉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大声道:“他这叫瞒天过海,啊不,掩耳盗铃,啊不,总之,他耍我啊!”他最气不过被人欺骗,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揍萧嗣先去。 狄奥多拉却一把将他拉住,道:“你要干嘛?这时候说不定人家还等着,晚上萧欢欢来说话呢,你这样打他,不搅了他们的好事?再说了,萧嗣先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呆,真要杀了他,对夷里堇不利。” 白佳玉冷笑一声,说道:“我看他一点也不呆,这小聪明耍得,把我都绕进去了。妈的,我就说,读书人奸猾得很,你还不信。” 狄奥多拉摇了摇头,道:“他并不奸猾,你想啊,就算他骗过了你,骗过了我,能骗过夷里堇,骗过懂汉学的人么?很快就会漏馅,或许说,他压根就没想骗你。他的意思就是,我在这里闲云野鹤,也不为你们效力,你们杀不杀我?” “他跟咱这么叫板,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南朝有一条命令,不杀读书人,所以读书人就爱往南朝跑。我们要杀了他,就是杀了读书人,那就比南朝矮一头,更可怕的是,我们会寒了读书人的心。所以他不管干什么,只要还在牢房,就不杀他。” 还在牢房,还在牢房……白佳玉听了这四个字,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可这年头宛若电光,瞬间逝去,他挠了挠头,一咧嘴,自语道:“什么来着?” “白,你在想什么?”狄奥多拉见他神思不属,拍了拍他的脑袋。 白佳玉眉头紧皱,道:“我刚才忽然想到个事,现在忘了,你刚才说,他在牢房,就不杀他,哎呀我这脑袋……” 狄奥多拉有些会意,提醒他道:“也就是说,我提到牢房的时候,你想到了一些事,对么?”说到这,狄奥多拉嘴角一撇,说道:“既然忘了,就别多想了,说不定下次就在脑袋里冒出来呢!” 白佳玉面色舒缓了些,跟着狄奥多拉回到了帐中。 狄奥多拉点燃蜡烛,见白佳玉情绪还有些低落,坐到他对面,握住他手,问道:“你怎么了?是今天宴会不合你意?” 白家玉一愣,问道:“是么?没有啊,我没什么不高兴的。” “那就好。”狄奥多拉微微一笑,道:“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钱?” “借你钱?”白佳玉有些不理解,道:“我哪有什么钱?再说,你还没钱,整个契丹都是你的,你管萧迪烈要点不就得了?” “哦,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以契丹的名义,向你借钱,借两万两白银。”狄奥多拉从旁边的书柜中翻出一本书,拿出一个信封,推到白佳玉身前。 白佳玉一听两万两白银,想必说的就是自己那十车珍宝,这两万两白银是自己全部家当,最重要的是,是给宋将“不拔毛”的贿金,关乎着自己兄弟的性命。 他拆开信,抽出信纸,上面写着:兹契丹于越狄奥多拉向白佳玉借款白银合计两万两,以契丹国运作保,分十年偿清,年息四厘,最终偿还白佳玉三万两。 白佳玉遇到过借钱的,但没遇到过国家向自己借钱的,他犹豫了一阵,问道:“这钱,你拿去干嘛?” “冥教教主温翘过一阵会来,我想跟她做些生意,让她帮咱们契丹挣钱。”她苦笑一下,道:“契丹国库,现在余财,折合白银,不到五千两,要不是契丹士兵质朴,当兵只要吃的,不要银子,我们已经维持不下去了。让冥教来开银矿,也是这个原因。” 两万两,十年后变成三万两,这件事听起来确实很诱人。而且按照狄奥多拉的计划,十年后,契丹就算击败不了南朝,恐怕也是个了不得的国家,三万两白银,应该还是能拿出来。只是自己兄弟这事…… 狄奥多拉看出了白佳玉的矛盾,他说其实打败了宋朝,你当年那些事,也一定会水落石出,你真的不用担心。 白佳玉也明白了,自己这命运,也算绑在契丹这辆车上了,只是如果这两万两白银一旦借出,那就彻底绑了上去。尽管协同狄奥多拉建立一个新国家很有诱惑,但如果真把自己命运都押上,真的合适么? 操,有啥不合适的,绑就绑,本来自己一无所有,现在有这两万两白银,也买不着东西,还是一无所有,倒不如一无所有到底了! 想到这,他拿过毛笔,在底下签了自己的名,交给狄奥多拉,笑道:“他妈的,就是干!” 狄奥多拉本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脆,也很高兴,把信装回信封,放到书里,封存起来。 白佳玉却把手按在书上,正色道:“别说我没告诉你,跟冥教打交道,不是那么好弄得,那群人,贼尖溜滑的紧。”他顿了一顿,道:“要不然,我主管这事吧。” “你?”狄奥多拉印象中,白佳玉的确能做生意,但要去管理国家间的贸易,还是有些勉为其难。 第十九章、九路疑兵(3) “毕竟么,那是我的钱,再说了,我这几天跟奚若处的还挺熟,他教了我不少字。”说到这,他一拍脑袋,道:“今天我也让他来了宴会,不过我被邀请了内帐,就让他在外面吃点,这时候他别跑了!” “什么?”狄奥多拉脸色大变,站起身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宁远安远的事情,密不透风,如果他回去,甚至去靖远报信,将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行了,我赶紧去找去,你去马棚那面,他走的话,一定要有马,否则会冻死!记住,别惊动太多人!”白佳玉说完,快步出了屋子。 他暗骂自己糊涂,奚若这两天教自己认字,谈笑风生,完全一副好友形象,以至于自己都忘了他是个囚犯!他忙搜索脑中影响,奚若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如果要走,起码要回屋拿一下吃的和衣服,他迅速赶到了牢房,可他推开门,却发现奚若眼观鼻,鼻观心,盘着双腿,坐在床上,嘴唇翕动,念着经文。 “我操,你……”他本想说:“你没走?”但这样一下就暴露了,改口道:“你……吃完了?” 奚若睁开眼睛,笑道:“吃完了,很美味。只是你们的酒酒糟劲去不掉,很泻口。怎么了, 看你很着急?” “是么?”白佳玉呵呵一笑,摸了摸鼻子,说道:“哦……我就是想找你喝点酒,结果你不见了,我就来这找你了。” “白将军能找我喝酒,那是天大的荣幸。”说完,奚若穿上鞋子,摆好了两张椅子,指着对面的椅子,躬身道:“白将军请。” “嗨,你看我这脑袋,一心找你喝酒,忘了拿酒来!你等着啊,那啥,马上回来!”白佳玉狠狠拍了下脑袋,跑出了门去。 他出门第一件事,不是去找酒肉,而是去找狄奥多拉,幸好狄奥多拉也从马棚往这里赶,白佳玉就告诉她,奚若还在屋里,你不必担心,我跟他说会儿话就回去。 狄奥多拉听说奚若没走,有点愣神,本想对白佳玉说什么,但还是忍住,只是告诉他,奚若这人不太简单,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别再泄露了什么秘密。 白佳玉这才放心,看周围一架篝火上烤着牛腿,二话不说就让士兵给他切二斤。那些士兵一看是白佳玉,大为兴奋,纷纷围过来敬酒,白佳玉喝了几碗,告诉他们,夷里堇那面还有事情,把肉切完,又在旁边的篝火上切了二斤牛腩、二斤脊肉,拿了六根大铁签子,最后又让一名士兵挑了四坛酒,来到了奚若的帐中。 奚若忙把肉和铁签接过来,道:“大将军如此款待,奚某如何消受啊!” 白佳玉示意那名士兵出去,并吓唬他,这是夷里堇的密令,你要敢说出去,就要你的命。等那士兵走,才哈哈一笑,把奚若按在椅子上,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感觉,在大台面上吃饭,讲究太多,一般是吃不饱的。” 奚若也是一阵大笑,道:“是啊,关键大台面的饭,食材还很贵,又吃不了几口,都浪费了!” 白佳玉把炉子拽过来,说道:“所以么,咱俩现在正好有炉子,几个大铁签子,这肉也五六分熟了,切大块,穿签子上,开烤。” 在草原上,上等军官吃羊肉,下等的士兵吃牛肉,毕竟牛大,还好养,一个能够很多人吃的。其实论烤起来,大块牛肉要比羊肉好吃的多,尤其牛腩。白佳玉拿来的肉,原本就有五成熟,拿刀切了大块,串到签子上,一签子上面至少三两肉,在火上转两圈,到了七成熟,沾着盐就开干。 “老哥,我看你在这住着还挺习惯?”白佳玉端起酒碗,和奚若酒碗一碰,问道:“不想老婆孩子?” 他之所以这么问,就发现了奚若不对。因为如果你孤身一人,自然可以既来之则安之,当俘虏也是当,当商人也是当,天塌下来能当被盖;可你有了老婆孩子,你就不能这样,因为你被抓了,你出事了,你老婆孩子谁养?天塌下来你能当被盖,但你老婆孩子架不住吧?所以为了老婆孩子,也得时刻准备着跑。 奚若这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甚至给你机会跑你都不跑,就太不对劲了。 所以他一直盯着奚若的脸,看他怎么回答。 可奚若却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本教有教规,教众走商路途中,因盗匪抢劫、天灾地震出事,妻子儿女将有教中照顾,并遵循其意愿,包括夫人改嫁,以及儿女前途。当然,如果夫人嫁与教外之人,将不再享受此待遇,但其儿女,还是会尽心照顾。儿子想考功名,亦铺平道路,女儿也会找一个好人家嫁出去。” “我的天?”白佳玉没想到他这么回答,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这冥教厉害啊,入教保终身,还带着妻子儿女的!比当官还牛逼!” “入教容易,出教难,或者说,你都不能活着出教。对待叛教之人,那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要他性命。”奚若无奈的笑了笑,端起酒碗,说道:“总之,有一份利益,就要有一分努力。而且,你努力了十分,才换回一分利益吧。”说完,他碰了白佳玉的酒碗,一饮而尽。 “你们这冥教有意思。那换句话说,你们的教规也很严了?话说,南朝法律,和你们的教规,谁大?” 奚若翻转着炉子上的签子,签子上的肉血水滴下,落在松木上,呲的一声,白烟窜起半尺高,大增屋内香气。他把一根七八成熟的递给白佳玉,才说道:“不瞒大将军,我们和南朝的关系,复杂得很,绝不是一个谁比谁大的事。” 白佳玉一口咬住签子头的一块大肉,头一摇,撕扯下来,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道:“我之前在南朝,也是劫匪,老子就看那些当官的,一百八十个不顺眼。一个个的,吃喝嫖赌,跟流氓似的,什么玩意?该说不说,你这烤的嘎嘎的,外焦里嫩,全是水,都赶上伙夫长了。” 奚若也拿过一串烤好的,却是用手把肉退下来,蘸盐放到嘴里。等吃完一串,他才说道:“江湖人啊,讲究个快意恩仇,管你是谁,拔出刀是敌人,放下刀是朋友,说好听点,这是君子之道。你说的比高低,比大小,是君子之间的,可是你跟一群流氓,君子之道不好使。” “那你们讲啥?”白佳玉又开始切肉,穿串。 “啥也不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讲什么原则,比什么大小?”奚若叹了口气,道:“实话跟你说,能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上面都有人。” “上面都有人?”白佳玉停住了刀,问道:“你是说他们和朝廷勾结?” “当然了!”奚若给炉子扇着火,笑道:“你知道儒门吧,他们有一个江湖科,专门跟这些江湖人打交道,如果江湖大侠品行兼优,有愿意服从朝廷,就给他们一些虚衔,行侠仗义, 若有官府过问,很是方便;当然,如果又自命清高的,那就严加管控,一旦触犯律法,那就直接抓起来,新账老账一起算,当然,要是占山为王的土匪,那就一定要派大军围剿了。” “这……这不至于吧,我听说汴梁‘霹雳金刀’刘文顺老爷子,任侠好义,秉性清高,难道他也……” 奚若“哼”了一声,道:“刘文顺?他?我跟你说吧,就不说他在汴梁周围那一千亩地是怎么来的,单说他这人,他的二女儿,是当朝宰相张布二侄子的媳妇,他的堂兄呢,刘文玉,是朝廷三品枢密副使,当年利州节度使。他堂兄,也就是刘文玉的女儿呢,是当今皇上弟弟的宁王的正妃,就这老爷子,行侠仗义,那个不长眼的官员敢管?” “那杭州的江南大侠张方吾呢?南张北刘,难道这张放吾,也和朝廷有关系?” “张放吾?当然有,只不过他的关系更深。当朝宰相,也就是同平章事,张布,他祖籍就是杭州人。他的叔祖父,叫张理,张理的二儿子的三儿子,就是这个张放吾。而这个张放吾,原名叫张靖,早年在栖霞山学艺,后来本想从军,但被儒门江湖科发现,当时的儒门掌门,就把这事告诉了张布,张布不让他参军,反而让他凭借武艺,维持江南武林秩序,至少让江南武林别乱。但是呢,你不能叫这个名,只能叫张放吾。” “但是毕竟张靖在栖霞山学过艺,张布就让通过儒门,让栖霞寺给张靖除了籍,令赐给栖霞寺一千亩良田,封住他们的口,告诉他们,不管谁问,栖霞寺没有张靖这个人。后来张放吾有了个女儿,这个女儿嫁给了谁呢,越州太守郑晓,郑晓又是谁呢,是张布最得意的门生。” “诶呀我的妈呀,你说的话,一下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啊!”白佳玉把肉串递给奚若,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人家真是德行兼备,清高冷傲之人呢!” “什么清高冷傲,有句话说的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想啊,这帮大侠有啥能耐啊?你牛逼你挡得住神臂弓么?”奚若冷笑一声,道:“所以,你就得维持秩序,维持谁的秩序,皇上的秩序,王法。你跟官府作对?作死,找麻烦。” “你在想,这些大侠,吃穿用度,往少了说,得一百个农民去养。所以说,人家都有千亩良田,有这样东西的人,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惹麻烦?”奚若又是一笑,道:“没有这些大侠,挺好,有他们,反而给老百姓加重了负担。所以说,这老百姓,就想这牛肉,被架在火上烤,文火武火都是烤,没什么区别。” “那你们冥教就敢?”白佳玉问道,“听说你们和儒门干了好几十年了?” “我们只是和儒门干架,不和朝廷干架。”奚若耸了耸肩,说道:“儒门又不是朝廷。哦,肉熟了,继续吃。” 第十九章、九路疑兵(4) 白佳玉虽然知道儒门冥教不和,但听奚若口中说出来,还是第一次。他继续问道:“你们怎么也看儒门不顺眼?是说他们经常为难你们商队么?” 奚若冷笑一声,说道:“为难商队,倒不是什么大事,谁都有缺钱的时候,多征税少征税,都不是事情,我们结怨,主要因为一件事,就是六十年前的‘涿-莫生命通道’。” 奚若告诉他,六十年前,契丹大皇帝南侵,攻占了山后的蓟、檀、顺、易四州以及檀关、滦州两处要地,幽州只有涿州、莫州狭长一线和南朝相连。由于幽州为山后七州核心,不能丢失,无论如何,也要把物资从这里运过去。由谁来运呢?就是冥教。而契丹也看出了这条要道,不停地派骑兵抢掠,儒门怕冥教知难而退,就说我会派弟子保护你,你们死伤,抚恤金你们先垫付,等胜利了,朝廷都会给你。 刚开始双方合作很愉快,毕竟刀口舔血,一致对外,可契丹一走,马上就出了问题,毕竟,用了冥教这么多的车,死了这么多的人,得付钱啊。冥教素来以诚信著称,死一个脚夫,都得把银子送到家里,这起码死了少五千人,真心没有这么多活钱。结果儒门回答说,都是给国家效力,谈什么钱?再问,人家就说,国家也没钱,我怎么赔你? 冥教这才发现自己被坑了,可毕竟自己定的规矩,总不能违背,就变卖资产,四处借贷,赔付这些死者家属银钱,四五年都没缓过劲来。而后来,儒门跟没事人一样,该指使冥教还指使冥教,该不付钱还不付钱。 冥教刚开始不敢反抗,毕竟儒门是皇帝手下的,你玩车马的,毕竟弄不过穿黄衫的,但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总白干,一次几千辆车,一万匹马,谁都吃不消。后来就是不干了,总不能忙活一年,最后亏本吧? 儒门急了,你敢不干,你抗旨啊? 冥教也急了,这么亏本,我抗旨也不干,要人没有,要命一条,爱咋咋地。你要砍我脑袋,我就上京城告御状去。 最后这官司就打到皇上那里去了,儒门说冥教抗旨不遵,罪该万死,冥教就说儒门拖欠款项,暗中私吞,最后就开始对账。一对账,才发现,这儒门的账,没个看。比如说你修通惠河,一百万两进去,怎么花的,花在哪了,一问三不知。儒门的人,还真挺清高,一两都没贪,就是不知道怎么花的。 换句话说,儒门一直认为自己是皇上的亲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什么都是皇上的,所以我随便用。当然,人家也没私吞,修水利,修长城,但他不考虑别人,什么时候想用了,你就得听命,你就得拿钱。比如说你五月修长城,四月才发诏,我上哪给你弄人去?你跟他们说呢,人家全是理:我是皇帝的人,办的是利国利民的事啊! 皇上一看这不行,国家这样就垮了,就让冥教当时的三才长老温剑鸣来管儒门财政。结果,三年下来,儒门开支减少九成,而事情做得越来越好,比如说通惠河修成了,防风林也建好了,长城烽火台也补上了。 这样一来呢,冥教的名声就出去了,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纷纷找冥教的人管账,效果斐然。凭借这个,冥教就和达官贵人们接触上了,在皇上边上呢,就能说上话了。从此之后,就有了一个规矩,大规模征用商队,不是皇帝拍板就能征,而是必须得经过枢密院讨论,拟定一个详细的计划后,才能拨款实施。 白佳玉笑了,说儒门的人真心挺呆的,这不是典型的好心办坏事么? 奚若叹了口气,谁让人家是儒门呢?士农工商,士农工商,你是最底层,人家看不起你,也不屑于学你这东西。比如说我们到达官贵人家管账,很难管,人家七大姑八大姨七舅姥爷不鸟你,你虽然是大管家,人家是亲戚啊!你就得低声下气跟人家解释,钱是有数的,不怕一泄如注,就怕细水长流,也就是说,你明明为人家好,还得跟孙子似的,什么玩意? 白佳玉哈哈大笑,可忽然发现一阵焦糊味,却是俩人聊得投入,肉串烤糊了。他忙把糊的给了自己,没糊的挑给奚若,说道:“我说你这见识,厉害,要留在契丹啊,我媳妇老高兴了!” 奚若却摇了摇头,说自己毕竟得回去,有老婆孩子。白将军谦虚,豪爽,多多读书,一定是栋梁之材。我被你们俘虏,却交到白将军这样的朋友,也是三生有幸了。 白佳玉和奚若边喝边聊,到了月挂中天,四坛酒,六斤肉一点不剩。他从来没和人聊天聊的这般尽兴,而经过这阵聊天,他也感觉,奚若未必是王家西,因为以王家西“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的水平,是绝对说不出这么深得话,这必须要浸淫商队至少十年,才能得出的结论。 而他也就没再去打扰狄奥多拉,回到自己屋里,掉头就睡。可睡着睡着,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和王家西王长健一同劫商队。 这场景总在他脑中回响,可今天的不一样,这商队没有旗子! 商队怎么能没有旗子?再看旁边的时候,奚若一张长脸也变了,变成了狄奥多拉的瓜子脸,她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说你看这商队,应该不少钱,咱们把他截下来? 白佳玉知道这是梦,可就是醒不来,等俩人到了商队面前,却发现,商队领头的是王长健! 这实在是太古怪了!王长健怎么会保护商队? 自己正犹豫的时候,后面又想起伊丽琪的声音:“救我,白,救我,他们要杀我……” 回头一看,伊丽琪正被几十个契丹兵围着,身上早就没有了衣服。 白佳玉只感到头疼欲裂,大吼一声,诸般幻象尽皆退散,周围黑洞洞一片,正是自己的屋子。 他酒劲未退,脑子昏昏沉沉,太阳穴崩崩直跳,从柜子上摸索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斜么眼儿一看,吓了一身冷汗,我操,墙上哪来的一个大熊瞎子,黑黢黢,胖乎乎,身上还带着毛茬子,来回晃荡。等再定睛那么一看,差点笑出声,这不就是自己么。 他也睡不着了,靠着强,脑子里诸般念头来回的转,妈的,你说这梦也奇怪,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经历过的事情,都会在梦里现出来。可这王长健,怎么说也不能跟朝廷一伙吧? 而且最重要的,这奚若怎么在梦里出现了?按照常理,自己接商队,旁边应该是王家西?自己已经排除了奚若是王家西,怎么他在梦里,还会出现在王家西的位置? 这就是了,在自己潜意识里,奚若就是王家西。因为只有王家西、王长健,这些青年时的兄弟,才会让自己聊的这般畅快,到了而立之年,就算是狄奥多拉和伊丽琪,也难以让他敞开心扉的聊。 因为自己长大了,会藏了。会隐藏未必不是坏事,没有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的裤衩穿在外面,只有小孩,才穿开裆裤。 这种不去隐藏的感觉,久违了。人的容貌可以变,但感觉,绝对变不了。 奚若,就是王家西,尽管他能摆出无数种不是王家西的证据,可事实上,他就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王家西在这里,究竟是干什么呢?或者说,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隐藏的这么深呢?如果王家西没死,那么死的那个,是谁呢?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打断了白佳玉的沉思,听这个频率,应该是斥候营集合的声音! “我操,这个娘们不会现在要打靖远吧!”想到这,他拎着斧子,直接去了狄奥多拉房间。 第十九章、九路疑兵(5) 白佳玉进了屋,狄奥多拉、萧图古、耶律余离演,萧哈儿都在屋中。狄奥多拉见白佳玉进来,有些诧异,但随后一笑,道:“虽说是斥候营集合,不过你来,也就听着吧。” 根据之前的布置,萧图古、耶律余离演、萧哈儿各领三百名游骑兵,依次监视靖远砦南五十里范围,现在估计靖远砦已经开始搬迁,只要车队停下,就予以骚扰,决不能让他们安生。 而狄奥多拉自己,则和白佳玉,往南,云州城外设伏,这里的防务,就交给萧撒不宛和萧欢欢了。 等众人离开,狄奥多拉看了白佳玉一眼,问道:“醒酒了?” “嘿嘿,还行吧。”白佳玉晃了晃脑袋,他又想起了刚才的梦,狄奥多拉现在对于自己的作用,真的如同当年的王家西么? “既然醒了,那就跟我走吧,记得穿厚一点,这次咱们估计要在冰天雪地里待四天。希望遥辇部族的士兵能忍得住。” “你放心吧,老臭四喜他们,一个个聪明着呢!要是现在走,我就让他们收拾!” 太阳刚露头,白佳玉手下的一千人,加上耶律兴哥手下一千人,开始向南启程。云州城方位很好找,看着阴山,一路往南就行。在宁远看阴山,必须得晴天,但这样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直到阴山清楚了,那就是到了云州城一百里外了。当然,如果翻过阴山,下面就是云州。 狄奥多拉之前从南朝来大漠,走幽州、蓟州一线,过古北口、居庸关,体会的是险峻雄奇,而云州这面,山势虽然陡峭,但下面就是万里草原,由于连年干旱,外加正值寒冬,草原宛若一面灰黑的毡布,上面稀疏点缀着黄白颜色,黄的是枯草,白的是雪花,唯独没有半个人影,身临其境,说不出的沉寂苍凉。 “他们放牧放的太狠了。”随性的耶律兴哥看着光秃秃的草原,叹了口气,摇头道:“要养绵羊,绝对不能养山羊!” 狄奥多拉听他语气十分惋惜,就询问原因。耶律兴哥告诉他,之前草原上,绵羊山羊都有,大部分卖给南朝,换粮食。这些年呢,南朝不知道刮了什么风,说绵羊肉不如山羊好吃,就不要绵羊,专要山羊。可哪知道,山羊吃草有个毛病,就是刨根:不光吃草,还吃草根。本来北方就冷,就旱,草长得就慢,你把根儿都吃了,草场不就退的更快了?而且山羊长得慢,绵羊一年就成,山羊,得三年才能卖,太耗草场了。啥地方养山羊?那是往西面,阿勒泰山下,吉利吉思那里,雨水丰沛,草场茂密,才养得起山羊。 狄奥多拉一听就知道,这是南朝搞的鬼,就是趁你干旱,还坏你草场。不过这耶律兴哥对畜牧很有研究,随口一说,就是这么多道道,她问道:“耶律兴哥,你不只会打仗吧。你家里,有专门摆弄羊的?” 耶律兴哥不好意思的一笑,说不瞒大于越,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羊倌儿,一见到羊,就见到亲人了,就是自己不认字,肚子里的货,倒不出来。 狄奥多拉看他尴尬的样子,笑道:“以后你就到军官学校学习,保你认字,你这一肚子养羊的学问,要写成书,在契丹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耶律兴哥听说能学习,高兴地手舞足蹈,又告诉狄奥多拉,要想把草场养回来,得养牛,牛不刨根,产奶还多,牛粪还能当肥,少养羊多养牛,草场就缓过劲了来了。 一行人走了一天一宿,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来到了阴山下五十里处安营扎寨。白佳玉告诉狄奥多拉,顺着这条道往南看,左面就是阴山,右面就是白登山。两山陡峭险峻,仿佛一道屏风,挡住北方的风雪和刀剑。而这条小道,就是通往南朝的必经之路,若到两山之间,山风所过,龙吟虎啸,在遇到北方南下的寒风,更是碎石乱走,昏天黑地,宛若大战,宋人称之为黑风口。 狄奥多拉听他如此说,豪情陡生,在草原上极目远眺,发现远处两山之上,隐约有不少烽火台,就拉着白佳玉,让他陪自己再往南走走,继续讲讲宋朝在这里的事情。 白佳玉告诉她,前面的阴山,上面有一道长城,宋人称为外长城,之前太宗年间,还曾修葺过,只是这些年财政紧张,再加上草原安靖,就不在驻军,周围一块块的田地,就是军屯,现在也不种了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她说自己在书上看过这里,东面的山,就是白登山吧,当年汉高祖刘邦,就在这里,被匈奴的冒顿单于围住,后来答应了嫁女儿,才得以生还。后来匈奴和汉维持了很长时间的这种关系,你们叫做和亲吧。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匈奴的男子,喜欢南朝的女子?白,你是南朝的男人,你喜欢南朝的女人么? 白佳玉没想到她把话题扯到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狄奥多拉见他尴尬,哑然失笑,道:“一个大男人,喜欢女人是很正常的,要不然这次,咱们在云州外面走一圈,给你带个南朝姑娘来?” 白佳玉连连摆手,道:“我不回答,原因很简单,没有南朝姑娘看上我,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得打光棍呢。”说到这,他挠了挠头,道:“找个色目女人也挺好的,蒙古女人也不错啊。” 狄奥多拉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次潮红,侧脸看着白佳玉,笑道:“那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照顾我么?” “我感觉应该是你照顾我。”白佳玉哈哈大笑,说道:“你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的,虽然我没见过多少女的。跟我说过话的女的,十个手指头能掰的过来。” “那你真可怜。”狄奥多拉顽皮的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匈奴这个种族真是有意思,到哪里都爱娶公主,当年匈奴也曾打过我的家乡,也让我们的皇帝将女儿嫁给他,还要了两个省,哦,应该是你们这里两个州那么大小土地的陪嫁。” “你好像跟我说过这件事,哦,应该是在孟邈那里,跟孟邈说过。话说匈奴人在你们那里过的怎么样?” “早就没影了。”狄奥多拉耸了耸肩,笑道:“不过他们和你们北方的游牧部族不一样,他们是真的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白佳玉叹了口气,他在军队的时候,长听那些儒门弟子,吟诵关于汉将击退匈奴,扬威塞外的诗,他问过这些人,匈奴是个啥玩意,我咋没听过?和契丹相比,谁牛逼?那些弟子告诉他,匈奴是个了不起的种族,曾经给汉人带来难以想象的恐惧,每个汉人,都以击败匈奴,甚至以拥有匈奴这样的对手为自豪。今日听狄奥多拉一说,这样一个曾经让两个大国恐惧的种族,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竟涌出一股怅然。 “报!”传令兵的叫喊,打断了白佳玉的思绪。“大于越,萧图古大人带来消息,他说靖远南面,并无兵马调动意向,但这三天,有四股车队进了靖远,但都没有出来。而据斥候十夫长四喜报告,看到靖远砦内堆满了车辆,想必很快就会启程。” 狄奥多拉眉头微皱,和白佳玉回到了主帐,与耶律兴哥一同查看地图。 狄奥多拉听说方瑾函把靖远砦里面堆满了车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所有货物,一起往南面运。这是最危险的做法,因为你车多,相对来说,护送的人就少,更容易被劫,方瑾函素以稳重著称,为何要做这么蠢的事?她问耶律兴哥,你是遥辇部族的,这面你熟,如果方瑾函南撤,能不能不走阴风口,走别的路? 耶律兴哥坚定地摇了摇头,告诉狄奥多拉,如果真绕道,那就意味着从阴山西面走河套,这需要绕将近一千两百里的路,人吃得消,马都吃不消。 狄奥多拉又问他,如果方瑾函求援,斥候会不会只走阴风口?而不走别的地方? 耶律兴哥有些迷茫,他说南朝传令,应该有“军驿暗道”,这种通道又快又隐秘,不易被发现,就算他们自己士兵,也不知道,只有专门的斥候才晓得。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她告诉耶律兴哥和白佳玉,对方这么有恃无恐的冒险南撤,只有一种可能,他断定,南朝云州那面,会派援军,而且是大量的精锐部队接应自己,否则绝不敢走这部险棋。别忘了,再往南五十里,就是南朝的外长城,虽然已经荒废,但毕竟工事还在,真不知道那里什么时候回过来兵。所以大家一定多派斥候,打探南面消息,一旦出现敌军,马上回报。自己这面只有两千人,绝不是南朝大队士兵的对手。而且现在自己的扎营地,看方位,离大贺部族也不过一百里,断不可久留。 第十九章、九路疑兵(6) 她又告诉萧图古的斥候,让萧图古他们按原计划行事,但以骚扰为主,千万别缠斗,一旦出现死伤,或发现敌我力量悬殊,立马就跑。等那士兵复述无误,才让他回去。 狄奥多拉盯着地图,云州到黑风口,直线看下来,应该是七十五里,但都是山路,如果自己进入外长城设伏,会怎样呢?当然,这样做也极其冒险,己方不熟悉地理在前,而宋军如果回过神来,关门打狗,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了。她告诉耶律兴哥,营地向西面移动二十里,让开黑风口前面的主干道,晚上尽量少点火,省的南朝军队发现。 第二天早上,狄奥多拉就带上白佳玉,跟着耶律兴哥手下的斥候营,进了阴山山脉。阴山山顶,在大漠这面,离地面至少五百米,当然,从南面看,至少得八百米。狄奥多拉毕竟是女子,身穿重甲,徒步攀爬这么高,难免有些疲累,扶着白佳玉,不停喘息。 三人所处,正是一处,此烽火台全用夯土建成,想必建于秦汉,历经千年风雨,边缘有些坍塌,但阶梯还能使用。她登上烽火台顶,摘下头盔,山风凛冽,将她满头白发吹的狂飙乱舞,再配上苍白的脸色,笔直的身板,好似一株戈壁上的白杨,刚强,而不失美感。 她整了整头发,扶着白佳玉肩膀,向下俯瞰,之前白佳玉所讲,尽数现于她脑中:山的北面,一条笔直的官道一路向南,深入大山腹地,管道两侧十里开外,左右两侧整齐分布者无数四亩见方的田地,这些田地虽然荒废日久,但还是清楚地看到田垄边界,一些废弃的草屋静静地伫立在田地周围,仿佛一名忠诚卫士,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在低头看山时,阴山北麓贴着大漠,寒风吹打,降水稀少,植被不多,岩石裸露,光秃秃甚是荒凉,但越过山脊,南面森林植被就茂密不少,只不过现在正值冬天,草木凋零,尽失苍翠,反倒现出一种灰色晦暗的肃杀之气。狄奥多拉叹了口气,心想这不就是北方贫穷,南方富庶的真实写照么? 事实上,汉唐以来,大漠游牧民族南下,多走黑风口和雁门关,古北口和居庸关,一直被冷落。因为契丹起源于辽河周围,古北口、居庸关、檀关才成为南朝关注重点。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狄奥多拉吟唱着王昌龄的诗句,这是她学汉文以来,记住为数不多的诗词。当时还不理解,而今,她登高远望,下面的黑风口宛若一道铁闸,将棉马故道拦腰切断,突然理解了诗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豪情。 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胡人战士,为了生存和荣耀,从这里进入汉地,纵马抢掠;也不知有多少汉人勇士,为了保护家园的财富,撇家舍业,奔赴边塞,不破楼兰终不还。 如果真有闲情,把阴山脚下每寸土地翻开,应该下面都有一具枯骨吧! 身处游牧农耕交接之地,真应了那句话:自古燕赵多祸殃,大鼓小曲话凄凉! “哎,我真是傻!”狄奥多拉看着周围景色,心中灵光一闪,重重地一顿足,大声道:“居军荒泽,草楚幽秽,风飚数至,可焚而灭!吴子里面讲的清清楚楚,我竟然忘了!” 白佳玉有些不解,转头看向狄奥多拉。 “你们中国人的兵书,你不看么?”狄奥多拉耸了耸肩,指向阴山南麓,说道:“你看,南面这么多枯树枯草,而且天气干旱,还刮着北风,如果方瑾函的车队来了,只要我们在这里放一把火,他永远都出不去!还打什么伏击,玩什么骚扰!” “我操,你这把火烧起来,估计整个阴山都没了,不过这真的是一个好办法。”白佳玉双手一摊,道:“可是我们目前,恐怕只有火把了,烧山估计需要火箭火油。” 狄奥多拉眉头紧锁,显然对自己漏算这招,很是后悔。 “大于越,你看那里!”耶律兴哥也来到了烽火台上,向东面指去,低声道:“那里有南朝的旗子!” 狄奥多拉顺着耶律兴哥手指望去,果然,东面十里外的烽火台上,真有几面红影随风飘舞,还有影影绰绰几个人影在走动,现在山上没有红叶,如果没错,看样子就是南朝的军旗和军队。 狄奥多拉脸色一变,问道:“白,你说这里荒废已久了,是么?” “是啊。”白佳玉也对这里出现军队很疑惑,自语道:“难道他们就是南朝派来的援军?要么就是南朝派来的巡逻队?” “是与不是,先离近了看看再说。”狄奥多拉说着,下了烽火台,向对面军旗处走去。 “大于越,你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耶律兴哥拦住狄奥多拉,说道:“您这身衣服太扎眼了,对方一定认为您是我们这里主将!” “没事,咱们往那面走可以,但打交道的事情,就让我来吧。”白佳玉说着,牵过马匹,往上面挂了点包袱,拿着些测量地图用的绳凿斧锯,皮帽子沿往下一拉,双手在袖子里一笼,活脱一行走两地的工匠。他敲了敲狄奥多拉的盔甲,笑道:“就这一身钢,放在南朝,至少三千贯。” 白佳玉在前面走,狄奥多拉和耶律兴哥带着人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幸好山脊上植被茂密,众人行走其间,很难被发现,而且秋叶落在地上,才起来咯吱吱直响,仿佛踩在毯子上,很是舒服。一直到日头偏西,众人绕到了烽火台西侧的山头上,再看时,却见对面烽火台,士兵密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看样子,更有不少士兵检查长城防务,看样子,至少七八百人。 白佳玉让狄奥多拉藏在半山腰,自己牵马下去,一边走,一边唱到: 南风清凉阵阵吹啊,百姓丰收不再苦啊, 南风适时缓缓吹啊,牛羊丰美荷包鼓啊! 他唱的这首,是晋地流传多年的《南风歌》,原本是出自《诗经》,后来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家,晋陕各地农民,歌唱以祈求丰收。白佳玉本是山西人,晋陕话差距不大,加重了鼻音,语调铿锵,别有一番韵味。 他一边唱歌,一边往烽火台那面走,不多时,就有几名宋军走上前来。白佳玉忙停下脚步,点头哈腰,问军爷您这是干嘛来了? 几个士兵相视一笑,紧接着就把长矛对准了白佳玉胸口,左面那军士喝问,说我们还问你呢,你来这干啥? 白佳玉不好意思的一笑,说自己就是个云州周围李村的工匠,去大贺部族干活,回来黑风口刮大风,三尺内见不到人影,走迷糊了,本想唱唱歌壮胆,没想到遇到军爷了。 左面那军士哈哈一笑,说我就是本地人,李村啊,你顺着这,往西走,翻过一道岭,就是了。 白佳玉故作懊恼的一拍头,说自己就是从那道岭上下来的,现在还得爬一遍!说话时,他又向山伤望了望,问那军士,您这这么多兵,是要封边啊?我这以后做活,还能不能做了?农闲时候,咱有点手艺,给家里挣点外快啊? 那军士就说,你走可以走,但这几天别走,我们例行防务,事情有点麻烦,你还是注意着点吧!下次再遇见你,就不是这待遇了。 白佳玉又给那几名军士鞠了一躬,从包袱里面拿出几根肉干,塞给他们,以表感谢,才往西走去。 白佳玉上了山,把事情跟狄奥多拉说了,听这士兵话里支支吾吾,有可能是这几天要打仗,而且还是过大军,实在不行,咱们就撤。 狄奥多拉也明白,作为士兵,一般不允许泄露机密,别人探问,就是打马虎眼,比如说例行防务,这说跟没说一样,而当采取这种说辞时,一般就是要打仗了。否则这里长时间没人驻守,哪来的“例行”的防务? 方瑾函难道真的要给自己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军对垒,拼的除了对情报信息的整合能力,还有就是心理素质。对于狄奥多拉来说,这次还要不要打下去?或者说,敢不敢打下去? 狄奥多拉还是选择观望,而且萧图古那面,应该会带来情报,方瑾函把所有物资一同运走,这就是给自己添了个大包袱,不管他有多少援军,这个包袱是肯定的。所以,就要从这个包袱入手。 第十九章、九路疑兵(7) 狄奥多拉回到营地,已是繁星满天。刚准备吃饭,驻防的士兵就告诉他,萧图古的斥候四喜刚到,要马上见您。 四喜是精锐斥候,一般来说,重要情报,才让他送。狄奥多拉有种不祥之感,让四喜来到了主帐,四喜刚一进门,狄奥多拉吓了一跳:这四喜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右臂衣衫黑紫,自是鲜血流出凝结而成。她忙让随行医官来医治。 医官拆开外面的布,却发现四喜上臂有一个小指粗细的贯穿伤口,刚才一番折腾,让他伤口破裂,殷红鲜血汩汩渗出。 狄奥多拉见过这种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只有南朝的杀器神臂弓,才能有如此力量,远距离贯穿皮甲,力道不衰减,随后贯穿人体。 “忍着点!”医官用温水清洗了四喜的伤口,拿过沾满升药的药捻子,探入四喜伤口中。 “啊……我操……你杀了我吧……”四喜大吼一声,直接跳起了来,却被狄奥多拉死死按在椅上。随着药捻进入,他额头不住滴下汗珠,伤口泛起一阵白烟,但鲜血也随之止住。 等医官把四喜胳膊缠好,退出大帐,狄奥多拉拿过肉干和热水,让他吃了,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四喜儿擦了擦汗,端起碗,将里面热水一饮而尽,又向狄奥多拉要了两碗。狄奥多拉知道他失血过多,必须饮水,也不以为忤,给他倒了两碗,有烧了一大壶。 四喜儿喝完,蜡黄的脸恢复了点精神,犹豫了一阵,忽然哭了出来,大声道:“大人,那方瑾函,他不按套路来啊!兄弟们都……” “到底怎么了?”狄奥多拉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冷静。 “您不知道,我们看到他九队车一起出来,就在旁边跟着,等出了靖远不到五十里,老萨满就派人骚扰,结果没想到,这方瑾函二话不说,带着一千骑兵直接朝我们这冲。你知道,咱们的马跑了三天了,没劲了,他的马,一直没动,劲儿足着呢,哐当就把阵型冲散了,幸好咱们马长力好,撂下了几十个兄弟,逃出来了。” 狄奥多拉皱了皱眉,说道:“如果方瑾函主力被吸引开,你们可以直接劫车队啊?” 四喜儿一拍大腿,大声道:“我们也这么想的啊!火萨满和萧哈儿带兵去劫,哪成想,到跟前儿,那群宋兵二话不说,就是一轮箭雨,而且还是神臂弓射的!他们的车,也奇怪,摇身一变,也不知道怎么拆巴的,弄成了拒马。我们是进不得退不得,损失太大了,咱们都是皮甲,根本挡不住他们神臂弓,之后方瑾函又杀回来,两面夹击,撂了将近二百人,老狼兄弟正好在方瑾函回援的的时候,被射下来了,救都来不及,就被乱马踏成肉泥了……” 狄奥多拉深吸了一口气,很明显,方瑾函出击的骑兵,是偏师,而大车旁边的,才是真正的精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神臂弓卫。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方瑾函,真有点本事。 她站起身来,在营帐里踱了两圈,拿着蜡烛,伏在地图前,问道:“神臂弓卫有多少,你看清楚了么?” “应该不多,也就一千来人。”四喜儿眼珠转了转,想了一阵,最后确定下来:“对,弓箭数量,应该就是一千三四的样子。”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她暗自谋算,突出来的骑兵有一千,神臂弓卫有一千四,就算一千四,靖远砦也就三千人,地上防御的步兵,应该是六七百。按照当年看道大贺默咄的商队算,整个车队绵延将近二里,只有排成圆形阵,才能守得住。显然方瑾函有这个想法,而且四喜儿说,他的车可以变成拒马,显然是经过了改装,想必这就是他在靖远耽搁将近十天的原因。 方瑾函已经有了十足的防备,自己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打下去,未必能占到便宜,退,又不甘心,方瑾函这是给自己一块大鸡肋啊! 还是得等,方瑾函决不能一直维持这个圆形阵前进,而且最重要的,他经历过一次偷袭,而且还防住了,一定会放松,对,一定会放松!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会出现第二次!兵不重伏,世人皆知,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四喜儿已经吃完了饭,见狄奥多拉始终不说话,也不敢说话,只是在后面公共静静地站着。 “你先回去,告诉萧图古,让他往我这面靠拢,途中不要再行骚扰,暗中盯紧方瑾函阵型!” “是,大于越!” “哦,你等一下!”狄奥多拉从墙上拿下一块皮垫,交给她,说道:“把这个绑在伤口上,天太冷,容易生冻疮。” “是,谢谢大于越!”四喜接过皮垫,认认真真的叠起来,放在怀里,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第二日辰时刚过,有一名斥候赶来,说萧图古、萧哈儿、耶律余离演已经会师,现在正急速向您这里赶来,午时就可以和您会合,而方瑾函的车队已经变阵一字长蛇阵,估计在申时能到黑风口。 狄奥多拉当即下令拔营,全体士兵向西北靠拢,准备和萧图古汇合。 差一刻午时的时候,萧图古的军队就出现在地平线上,狄奥多拉下马迎接,果如四喜所说,这三千人里,至少有五百伤兵。萧图古睫毛上都是寒霜,他拉住狄奥多拉手臂,摇头道:“这骨头太硬了,太硬了,啃不动!” “是我的失误。”狄奥多拉叹了口气,说道:“我低估了对方主帅。” “大于越莫要自责,咱们这里再打他一下,保管出其不意!”耶律余离演挥舞手中长刀,大声道:“他们现在还是一字长蛇阵,咱们就打他中段!” “是啊,决不能让他们这么回去,抢也要抢些东西回来,否则,这脸都没地方搁!”萧哈儿右颊上缠着白布,一说话,就不住地渗血,自是昨天被砍伤的缘故。 狄奥多拉却摇了摇头,走到众将士面前,大声道:“大家解气归解气,但在这之前,我要说一句,咱们就是打一场伏击,不是生死之战,见好就收,咱们契丹人少,命金贵,待会听我命令,让撤就撤,听到没有!” 日落西山,晚霞漫天之时,斥候传来消息,方瑾函的车队,正沿着棉马故道,一字长蛇阵,往南行进,距离黑风口,不过六十里! 狄奥多拉当即点齐兵马,向东面移动,她也不敢离得太近,好在草原辽阔,能见极远,不到一刻钟,就看到一条长龙蜿蜒而来。 方瑾函的车队!萧哈儿惊呼道。 干他孙子的!余离演拔出长刀,就要冲上去。 打队首?想被射成刺猬么?狄奥多拉拔出重剑,拦住了余离演,低声道:“原计划行事,打尾巴!白,前面靠你牵制住!” 五千契丹士兵分成两路,三千人跟着狄奥多拉,直接迂回,从背后向方瑾函的车队发起冲击! 等到宋军听到马蹄声,契丹的先锋已经到了五百步之内。这些契丹士兵宛若一个豹子,张开了大嘴,瞬间吞没了长龙的尾巴。 “大人!契丹兵又来了!”后面的宋军士兵只是些步兵,丢下车子,没命价的往前跑。 “慌什么!放箭,放箭!”宋军阵中,一名金盔将领挥动令旗,大声呼喝:“变阵,变阵!”而一些宋军士兵纷纷掏出号炮,向空中放去,想必是通知后面援兵。 宋军很快回过神来,神臂弓手陆续就位,三个一排,渐次楔形纵深,这是防御骑兵的完美阵势,一旦放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里了!宋军侧翼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两千骑兵直接突入神臂弓阵中,前面一人神穿皮甲,手持大斧,正是白佳玉! 我去你妈的!白佳玉一夹马腹,高高跃起,直接冲到金盔主将身前,大斧挥落,扑哧一声,那金盔将军脑袋被砍了半边,栽下马来。 方瑾函死了,方瑾函死了!白佳玉连连高呼,后面的契丹士兵也连连大叫,仿佛获胜了一般。 可宋军依旧有条不紊的往后退,周围的步兵骑兵直接将白佳玉的士兵包围起来,前面的长枪手长枪平举,正在发动突刺! 不对!操他奶奶,中计了!白佳玉怎么看宋军不像丢了主将的样,就知道那金盔主将是个幌子,目的就是引出自己! 兄弟们,跟我往外冲!白佳玉身陷包围,求生本能激发,大斧舞动,把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长枪手砍成两截,趁宋军目瞪口呆之时,带着契丹士兵冲了出来。 “大于越,你看那里!”萧哈儿指着南面,大声惊呼。 狄奥多拉顺着手指望去,远处的阴山之上,出现了点点火光,而棉马故道上,靠近阴风口那一面,更是烟尘滚滚,她想起了昨天在山上看到的南朝军队,又想起刚才宋军发的号炮,显然南朝云州援兵前来,自己再纠缠下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她不敢再恋战,挥舞重剑,大声道:“撤,快撤!” 随着鸣金的锣声响起,宋军也不在反击,箭雨渐渐停歇,车队渐渐没入了黑风口。 他妈的,这家伙真滑头!还整个假将军骗我!白佳玉纵马回到狄奥多拉旁边,下了马,喘息不止。 “他奶奶的,总算咬掉一块肉!看看里面都是什么!”萧哈儿哼了一声,撬开了车上的木箱。 “吃地这么深,应该是宝贝!”耶律余离演倚在一辆马车上,连连咧嘴。 “我操,怎么是石头!”萧哈儿呆在了原地,他前面车上的箱子里,一块一块,又方又圆,有三角有六面体,反正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石头! “妈的逼,打开看看!”“我操,怎么都是石头,还有泥土!”“诶呦我操你妈啊,你家祖坟都冒烟了!”“妈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今儿被摆了一道!” 契丹士兵没放过一个箱子,但每一个箱子都让他们失望透顶,都是石头! “大于越,这有一封信,是给您的!”四喜儿从一个装石头的箱里拿出封信,交给狄奥多拉,信封上写着:大辽主将狄氏亲启。 狄奥多拉打开信封,信封里面有两张纸,第一章,是一幅画,是一只壁虎,没有尾巴,后面是一条人面美女蛇,蛇张着嘴,獠牙老长,看样子欲从后面偷袭壁虎,嘴里却叼着壁虎的尾巴。 寥寥数笔,却栩栩如生,将自己和狄奥多拉的关系描述的淋漓尽致:自己故意丢了尾巴,还是一条没用的尾巴! 再看下一纸时,上面写着一首七言诗: 耳目遍地情报忙,色目婆娘莫猖狂。 真真假假疑兵计,谁敢小觑汉儿郎! 狄奥多拉气的柳眉倒竖,要是可以的话,头发都能把头盔顶起来。这方瑾函,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上天么? 她正要把信撕了,却停了手,回头一想,这信和画一定是早就写好了。换句话说,从一开始,方瑾函就把自己这面摸透了,他在靖远不出来,就是改装大车,抵挡自己骑兵的冲击,同时派斥候去南方报信,希望南朝来援兵;之后所有车一 起南下,吸引自己前来打劫,自己派骑兵迎击,这叫假蛇出洞;真蛇则是神臂弓,射你一脸;最后也料定自己一次劫不成,还会再来一次,也料定了自己会有猛将冲阵,所以设置个假将军;但这次他也不跟自己缠斗,给自己甜头,让自己有理由退兵。 她又发现了不对,如果刚才宋军大队真的来援,为何不反戈一击?何必要退却? 换句话说,连这个援兵,也是假的。只是利用了自己担心契丹士兵死亡的心理,最后让自己杯弓蛇影,当了真。 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只有自己失败了,这才是真的。 关键是,自己在这个局中,始终以为自己能赢!这方瑾函,了不得! 她一肚子不甘和气愤都化成了敬佩,把两张纸都放回信封,揣回怀里,咬牙道:“拉上车,返程!” 第二十章、鞑靼诸部(1) 靖远砦离伏击地点不过七十五里,当天夜晚,狄奥多拉就带着众人前去,暂作休整。 靖远砦内,旗杆、兵器架、木桩、箭靶各在原位,整齐有序,丝毫没有因搬家而造成混乱,只是人去砦空,这些空荡荡的架子,用他们的整齐,给这座边疆砦子平添了几分荒凉。 狄奥多拉常年带兵,知道军容往往代表着纪律性,而纪律性,和军队的战力直接挂钩,当年汉朝的周亚夫,魏国的于禁,都以军容肃整,得到了主公的重用。这方瑾函留书讽刺,表面骄狂,再看他的军容,内里定是个老成持重,循规蹈矩之人。 她进了方瑾函的主帐,里面只有一桌,两椅,一砚台,一笔架,四根毛笔,一副茶具。桌上放着一封信,还有一个瓷罐。狄奥多拉虽然知道方瑾函留书,定无好话,还是拿了过来,低头看时,信封上写着:契丹大于越狄氏亲启。 她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低头浏览: 契丹大于越狄氏如晤: 大于越以女流之身,驰骋大漠,挽铁镜部族于危亡之中,方某虽只耳闻,亦不胜敬佩,常存与大于越会猎之心。惜缘悭一面,派中俗务缠身,方某只得先返。劳烦大于越照看诸多物什,春天白蚁泛滥,大于越亦需多加留心,秋天方某自至,取物之余,与大于越共赏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岂不美哉? 狄奥多拉看完信,哑然失笑,方瑾函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秋天要打回靖远,收复大漠了呗? 那你就来,就像姐姐怕你一样! 她又视察了靖远的布置,和平远、宁远、安远一样,这里依旧有个地下粮仓,粮仓里面粮食都被转移走了,以方瑾函车辆数目计算,应该也没多少,不到八十万斤吧,想必跟周围契丹部族不多有关。 靖远空无一人,连烧火的木头都没有,第二天她就带兵返程,夜晚回到了宁远。 萧昙观见大家返回,可见大家满身伤痕,也知道了一二,当即摆下私宴,给大家接风洗尘。 萧图古、耶律余离演、萧哈儿等将领在外面风餐露宿了三天,此刻喝到热水,大为高兴,纷纷往火炉边上凑。萧昙观则又给他们每个人身前放了个炉子,烧上热水,怕他们不够喝。 宴会中,狄奥多拉站起身来,向萧昙观简单的说明了战斗经过,最后说道:“此战我军伤五百六十人,阵亡七十五人,未能给敌人造成有效杀伤,当属失败。属下勘察敌情不全,存在轻敌情绪,当负主要责任。” 萧昙观却摆了摆手,站起身来,端起酒碗,大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家不必丧气。再说了,前一阵铁镜部族败得比这个惨多了,大于越都给带活了,一场失败,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夷里堇不在意就好。”狄奥多拉又说道:“夷里堇,现在北方四砦已经归于我们,按照地图来看,金刚部族所辖,不过燕子城周围方圆百里之地,而且威望剧跌,已经不是我们主要对手。如今我们的任务,应该是联合蒙古、女真,以及剩下契丹四部,迅速形成有效战力,应对南朝北伐。” “大于越说的在理。”萧昙观点了点头,道:“那具体怎么办呢?” “伊丽琪是蒙古人,也是当年塔塔尔部酋长的女儿,她可以联络蒙古。对了,那个蒙古千夫长,呼格吉乐也可以帮助我们。至于女真那面,白常年和女真打交道,他去应该驾轻就熟。” 萧昙观点了点头,举起酒碗,道:“一场小战斗的胜负,大家不用挂怀,契丹一定会越变越好,干杯!” 伊丽琪得到命令,自要收拾行头,正整理衣物的时候,营帐门打开,来人正是白佳玉。 伊丽琪心里高兴,但嘴上还在硬气,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陪我姐睡觉,来我这干嘛?” 白佳玉知道伊丽琪脾气,这么说,就代表不在意这件事。他从怀里掏出五根寸许长的风笛,说道:“南朝的哨箭,我感觉比你的鸣镝还要响。”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伊丽琪箭袋中,绑在了五根羽箭上。 伊丽琪见他做活做的专心致志,心中也泛起一丝甜意。她心里一直知道,白佳玉这人看着不着调,实际上心细的很,要说天上一个雷劈向自己,自己周围人都跑了,剩下那个不跑,还要把自己推走的,就是白佳玉了。可她天生不会像南朝女人你侬我侬,只是坐在白佳玉旁边,低声问道:“你说我们其余那些族人,还会记得我么?他们会跟我南下么?” “他们应该会记得你,但会不会跟你南下,我就不知道了。”白佳玉叹了口气,道:“此次北上啊,你万事莫强求。其实老话说得好,北方游牧部族都是狼,今儿一想,太对了。你看狼只有抱团,才能打到猎物啊。” 说到这,白佳玉笑道:“你看,五根哨箭绑好了,你也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啊?您吞了那些女真酋长的钱,他们会不会要了你的命?”伊丽琪忽然想起白佳玉还收了女真酋长的定金,要是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的事你不用管,好好睡觉!”白佳玉说完,掀开帐门,快步走了出去。 “你……”伊丽琪一顿足,暗骂几遍大蠢驴,衣服也不脱,倒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东方刚泛出鱼肚白,呼格吉乐就在宁远砦门口等候伊丽琪。他自从经历过上次斗殴事件后,对狄奥多拉是心服口服,听说狄奥多拉要联合蒙古,正合己意,当即就答应下来。 他身边的汉子,是他的朋友阔日杜布。和呼格吉乐一样,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高鼻梁,背着一柄厚背大砍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呼格吉乐的兄弟呢。 伊丽琪也很快赶到,她知道北方冬天干旱,狼和野狐都不会闲着,人多一点,也多份力量。 她已经六年没有回到蒙古了,当然,她的父母和大部分族人,都在当年和铁镜部族的战斗中死难。其余的塔塔儿部族众,迁徙向环境更加严酷的极北。讽刺的是,她如今竟然要帮着铁镜部族,联络这些族人,而族人依附铁镜部族,也能活得更好的生存环境。世事变迁,白云苍狗,四年前是敌人,四年后就是朋友了。 三人共带了九匹马,一辆大车,车上有一顶大毡帐,一个火炉,五斤肉干,二十张大饼,三百支狼牙箭,还有足够的木柴和饮水。伊丽琪虽然是女子,但也不在乎,毕竟就睡一觉,再说,如果两顶毡帐,就要带两个炉子,车子负重增加不少,而若是分开住,若遇到了狼,也难以照应。点起了物资,就扬鞭启程。 宁远砦处于木伦河的尾巴,一直往北走,起码三天三夜,才能见到第一个鞑靼牧场。这个地带,在中国古书中,就是瀚海。之前伊丽琪和白佳玉住的老白货栈,虽在额尔古纳河,但由于群山阻挡,森林茂密,把来自极北的寒风挡下了七八成,而这里,鸟不拉屎,万物不长,极北寒风呼啸而下,纵然往南八九百里,还远比老白货栈寒冷得多。 而随着众人向北行进,周围的景色也逐渐变化:地面上枯草色黄,地面积雪色白,而石子冻土色黑,越往北面,黄白的面积越少,黑色面积越多。寒风也是越来越烈,刚开始戴着帽子就能挡住,后来拿着狐皮挡住脸,还感觉跟刀割的一样,嘴里呼出的热气儿,马上就在眉毛上面结了一层霜。至于相互间说话,根本不可能了。待得日暮西山,晚霞漫天,极目远眺,天地一线,好像张开了嘴巴猛兽,远处的群山更如同猛兽的牙齿,要将中间万物吞噬。 大漠的河流和南方的河流不一样,越靠近源头,河流越宽,水量越足,三人顺着河往北走,原本干涸河床上渐次出现了零星的冰块,再往北走十里,冰块几乎就把河床铺满了。三人决定,就在这里住宿。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搭帐篷,伊丽琪去凿冰。 搭帐篷平常来说,都是简单事,但在这大漠,风把拳头大的石头吹的满地乱滚,搭帐篷,那就成了放风筝了,没有一定体重和一把子力气,根本干不成。阔日杜布找了几块一百来斤大石头,把帐篷低端固定好,这才算是放了心。 待得月挂中天,三人聚在帐篷里,闲着无事,就聊起家乡轶事。呼格吉乐虽然说汉语结结巴巴,但说起蒙古语,流利的很,而且非常健谈。相对来说,阔日杜布就沉默许多,呼格吉乐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着,眼神甚是恭敬。 呼格吉乐说,他是主儿乞部的人,就是因为天气寒冷,才南下打劫混口饭吃,后来被萧欢欢单挑击败,自此归顺。既然大于越能带着游牧部族吃饱了饭,那得让自己部族的兄弟下来混口饭吃。 而他听说伊丽琪的祖籍是塔塔儿部时,脸上露出了悲悯的神色,他说塔塔儿部四年前,败给铁镜部族之后,人丁稀少,在争夺北方牧场的时候,完全没有优势,据说已经到了捕鱼儿海打鱼狩猎了。这些年也没有和南面各部族交往,说不定已经灭绝了。 正交谈着,忽听得帐外马匹不住嘶鸣,似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事物。 “操,估计有狼!”呼格吉乐脸色大变,第一个冲了出去,就见离营帐不远处,几盏碧绿的灯笼游来荡去,打量着营寨外的马匹。 这些碧绿的灯笼,不是别的,正是狼的眼睛。 第二十章、鞑靼诸部(2) “二、四、六、八。一共四头。”一直沉默的阔日杜布跟着出来,他手里拿了三根烧着的松木,扔在了马匹周围,碧绿灯笼见了火光,闪烁了几下,离马匹远了些。 “大概五十步。”伊丽琪也跟了出来,弓上打了两根羽箭,低声道:“风,指引箭矢的道路!” 话音落出,两根羽箭同时飞出,前面四盏灯笼发出一阵惨嚎,上下飞舞一阵后,彻底熄灭了。 “一弓双箭!准!”呼格吉乐哈哈大笑,借着微弱的月光,他隐约看见,这两头狼头部中箭,一击毙命。 剩下那四盏灯笼有些害怕,跑远了些,对着月亮,仰天长啸。 “不好!狼群会来!上马!撤!卫队长大人,你也走!”阔日杜布抛下寨子,拉过战马,就扶呼格吉乐上去。 可那些战马听到狼嚎,吓得口吐白沫,腿脚打软,无论阔日杜布怎么拍打,就是不走! 周围的碧绿灯笼越来越多,刚开始东面二十来个,马上西面又来了二十来个,北面又出现五十来个,南面又出现五十来个,估计草原干旱,这一秋没贴到膘,饿得眼睛都蓝了,听说这有仨人和九匹马,赶紧过来尝尝鲜。 “别慌!”伊丽琪拉过大车,当作屏障,打上三根弓箭,算准了风向,照着前面射去,当场熄灭了六盏灯笼。 狼非常聪明,看到对面有远程武器,而且还挺准,呜咽几声,慢慢退了回去。 可南面突然传来一声狼嚎,随即南面群狼如同疯了般,向三人扑来。 伊丽琪清啸一声,三根羽箭射出,马上又是三根羽箭,连射倒六匹狼,但狼群冲势依然不减,甚至连死去的同伴都不看一眼! 伊丽琪见状立马抽出哨箭,拉满弓弦,朝天上射出。 哨响凄厉,宛若子夜鬼哭,百鬼呼号,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只感到胸口烦恶欲呕,而旁边的战马吓得连连嘶鸣,连狼群都停住脚步,不住嚎叫。 伊丽琪耳音敏锐,自己这一响箭射出后,好像听到东面一声马嘶,这嘶鸣若有若无,也有可能是哨箭声音被风变调而吹回。 她不敢多想,趁狼群愣神的时候,再次射出六箭。 她虽然是蒙古猎手,但这一弓三箭,并不是蒙古绝技,而是学于女真猎手。只是连射四次,伊丽琪受伤是准,最后三箭,有一箭偏了一点,没贯穿脑袋,只把削掉了一头狼的半边耳朵,鲜血长流。那狼疼的满地打滚,惨嚎不止。 南面狼群的惨叫引起了所有狼群的共鸣,整个狼群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开始向中间猛冲! 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也抽出弓箭还击,可他们并不能向伊丽琪这样一弓三箭,只能一根根射,而且准头不高,效率慢了不少。 更何况狼群四面包抄,速度极快,不过一刹那,就冲到了大车前,伊丽琪立即射出一根响箭。 响箭凄厉,而响箭之后,刚才东面那若有若无的马嘶,好像近了一些。 伊丽琪这次听得清楚,是“嘘溜溜”一声,只不过比平常战马低沉了不少,但是马嘶,绝对没错,绝不可能是响箭的变调。 有了马,就有人,夜晚行与野外,绝不会是单个人,一定是周围迁徙的牧民! 伊丽琪心里登时燃起了希望,弓箭上弦更快,手上更准,这次连发三弦,立毙九狼! 周围群狼好像也听到了马嘶,它们阵脚有些松动,但随即南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呼号,伊丽琪迎着月光,隐约发现,南面出现了一匹狼,这匹狼比周围的狼大上两圈,纵然北方天气干旱,食物稀少,迎着月光看去,依旧皮毛锃亮。 操!头狼!看你这样,不像是饿啊! 伊丽琪见头狼在下风位,心中一动,跃上车子,搭上破甲箭,一箭朝着狼王射去。 你敢出来督战,我就一箭撂了你! 可箭飞到一半,狼王周围一匹狼竟扑到狼王身前,替狼王挡住了这致命一箭! 狼王衔走身前狼尸,一声长嚎,月亮都知趣躲到了云层里,整个草原天空,只剩星光闪烁。 周围群狼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再次发动攻势! 伊丽琪跳回车下,弓弦连动,弓箭在身前竟形成了一道弹幕,但即使如此,狼群完全不退,而呼格吉乐那面,狼群已经突破了他的防御,直接咬住了他的手臂,阔日杜布拿过大刀,直接削掉了狼头,可他一分神,却被狼搭上了后肩! 别回头!伊丽琪眼观六路,发现了阔日杜布的险情,抽出一根羽箭,直接插入了他后背灰狼的脖颈。 随后她清啸一声,一根响箭射出,周围群狼闻声尽皆僵直。 可箭音未消,刚才那道马嘶马上回应,而且愈加强烈,甚至刚开始是嘶鸣,而且后音低沉持久,如同天边的滚滚闷雷! 这次连呼格吉乐也听到了声音,他乐得蹦了起来,拍手笑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响箭,马嘶,雷鸣再次引起了狼群的动摇,而狼王又是一声长号,狼群再次燃起斗志! 伊丽琪看狼群要起事,马上射出响箭!这是倒数第二根响箭!她估计了眼前的形势,呼格吉乐受了伤,狼群离自己不过十步,根本挡不住,就是利用响箭,僵持住他们,赢得片刻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果然,响箭一出,又是一声马嘶,这声马嘶比上次又近了不少,而且闷雷声滚滚不绝! 闷雷声是马蹄形成的,而听这声音的规模,绝不是一般游牧民族迁徙,仿佛是一只大军杀来! 狼群再次动摇,狼王再次长号,狼群随即恢复斗志,伊丽琪又是一根响箭! 最后一根响箭! 响箭鬼哭神嚎,尚未断绝,马嘶再次传来,嘘溜溜,嘘溜溜……是数千匹,数万匹马嘶鸣! 伊丽琪身边被响箭和狼嚎吓的趴在地上的九匹马,听到这阵嘶鸣,也站起身来,朝着东面,仿佛群臣面圣,嘶鸣回应! 群马齐鸣,月破云出! 月光重新洒满大地,群狼纷纷夹起尾巴,呜咽阵阵,纵然他们结成阵势,依旧害怕至极。 三人再向东看时,一道黑云,自东向西,贴地席卷而来! 黑云前头,是一匹白马,这白马比伊丽琪骑乘的战马起码搭上三圈,四腿健硕,奔行起来,仿佛在飞! 看它的方向,竟然是南面的头狼! 伊丽琪看呆了,听过狼吃马的,但是马主动去挑衅狼,还是头狼,真一次见过! 呼格吉乐见此情景,立时拜倒,对着白马连连叩首,大声道:“这不是马,这是龙,草原上下凡的真龙啊!” 对于契丹以及北方游牧民族来说,如果狼是他们的图腾,那么马则是他们的灵魂。对马的崇拜和依赖,绝不亚于汉人对龙的态度。 头狼虽然体格远逊于白马,但亦不畏惧,闪开了白马正面的冲撞,随后低吼一声,后腿一蹬,直接扑向白马颈项。 白马一声长嘶,加速冲刺,随后后蹄飞起,踹向头狼小腹,只可惜踢了个空。 头狼知道厉害,呜咽两声,一直跟白马并排疾驰,它几次想扑过去,但白马警觉异常,只要头狼有异动,立马扬起蹄子。 头狼扑了两三次,都没成功,最后一次险被踢中了头,更不敢贸然尝试,只是与马并驾齐驱,伺机而动。 蓦地那头狼长号一声,狼群直接舍弃了周围的黑马,直奔白马而去! 白马也是连连嘶鸣,周围的黑马开始往他身边靠拢,马蹄践踏,将不少灰狼肚破肠流,直接踩成了肉泥。 但狼毕竟体型较小,在马群中间纵横穿插,转瞬之间,十多匹狼围住了白马,纵然白马灵敏,踢碎了几匹灰狼的脑袋, 但还是有一匹灰狼跃到了马背上,咬中了脊背。白马痛的连连嘶鸣,上蹿下跳,上面的狼直接被颠了下来,可下来之前,依旧在白马脊背上撕下了一大块肉就,鲜血迅速流满了白马半面身子。 “不行,我们要救白马!”呼格吉乐说完,就和阔日杜布一起拿过大刀,跃上战马,冲入狼群之中。 按照草原规矩,看到草原动物狩猎,人是不能去管,但这白马有可能是龙下凡,而且要不是这白马,自己就要葬身于大漠之中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是必须要救的。 两人座下战马好像也感到了白马的危险,进了马群,直接奔白马而去。但周围马驰狼奔,局面混乱之极,而且马恋群,奔驰的时候爱贴在一起吗,马贴在一起无所谓,可马上面还坐了人,人腿被夹可真受不了。这样一来,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虽然有心,但始终难以靠到白马身前。 头狼见白马受伤,速度大减,终于得了机会,贴地疾冲两步,一个鱼跃,咬住了白马的左肋。随后四爪并用,直接爬上了白马脊背。 白马悲嘶一声,忙找周围野马相撞,想要把上面的头狼撞掉,但头狼就是头狼,不管白马如何颠簸,都死死地贴在上面。 “白马!白马!”呼格吉乐看到险情,一万个想去救,怎奈何自己离白马还有二十多步,周围有都是野马,根本靠不过去,急的都哭了出来! 第二十章、鞑靼诸部(3) 呼格吉乐,低头! 呼格吉乐听到背后伊丽琪的鼾声,也不多想,立刻伏在马背上,就听头顶风声劲急,随后头狼长号不止,他在抬头看时,却见头狼脊背中段,插着一根小指粗细的羽箭。看位置,这羽箭未必射中心脏,但依旧是致命伤。 好箭法!好准头! 伊丽琪却颇为自责,因为作为射手,每箭都要经过详细的计算,更何况是珍贵的破甲箭。刚才头狼和白马并排奔驰,虽然看似容易射中,但狼位置太低,自己需要斜射,而且最重要的,旁边的野马太多,自己往下射箭,估计没碰到狼,反倒被野马给挡住了,而狼上了马背,虽然运动不规律了,但位置高了,中间也没有物事阻挡,算准了风向,八九不离十。 而她本来算的,应该是射到心脏,一击毙命,只可以事到临头,还是偏了几分。 狼群听到头狼惨呼,不顾马蹄践踏,疯狂的向白马靠拢,营救首领。 头狼被这箭射穿了胃肠,很快就没了力气,从白马上坠了下来,而旁边的灰狼没等头狼落地,就准确的用脊背接住,随后低吼连连,遁入了黑夜之中。 “我操,别让他跑了!这身皮,三十两金子!”呼格吉乐欲上前去追,但座下战马却不听命令,向白马靠拢而去。 伊丽琪见白马身上两处伤口,担心它伤势,顺着自己的马,过去给白马裹伤。 可伊丽琪走到白马身前,白马的眼睛就没有离开他。马视力不好,伊丽琪转到身侧,它也转过来,竖着耳朵,龇着牙,皱着鼻子,前腿刨地,长嘶了好几声。 伊丽琪、呼格吉乐、阔日杜布深通马性,这种表情动作,说明白马似乎很防备,甚至很讨厌伊丽琪。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自己救了它,江湖好汉,萍水相逢,就能喝两杯,要是一同患难,那就是同生共死,这马兄咋就不懂规矩呢? 伊丽琪知道,马性狂傲,马兄神骏异常,那更是傲的不得了,既然防备了自己,那是万万不能裹伤了,否则蹄子踢过来,轻则不孕不育,重则筋折骨断。她走到白马身前,朝白马行了个礼,以示答谢。 马兄有打了两声响鼻,接着长嘶两声,撒开蹄子,向东北方向驰去。 野马马群也紧跟着白马,带着一地烟尘和闷雷般的马蹄声,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白马驰走,呼格吉乐才说道:“我操,原来阿玛是骗我的!他说救了动物,动物就会报恩,尤其是救了宝马,宝马就会当你的坐骑,今天一看,这事儿不对啊!咱救了人家,人家还看咱们不爽!” 伊丽琪笑道:“马又不傻,再说了,这马下面有这么多野马,也算是一族之长,咋就因为你救了人家,人家就让你骑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纳闷,马在野生动物里,其实算是比较容易亲近的,就算孤傲如狼,你救了它,他一样会感恩,起码不会这样讨厌自己,这白马到底怎么回事呢?古怪,委实古怪! 呼格吉乐被伊丽琪话语逗乐,接口道:“不过那匹头狼,倒是可惜,那狼皮,真心好价钱。” “那狼皮要不得!”伊丽琪脸色一沉,厉声劝阻。 “为啥?”呼格吉乐见她神情郑重,心中不解,问道。 伊丽琪告诉呼格吉乐,当年她在大兴安岭,也下了个套子,猎了一匹头狼,那皮子,油光锃亮,捂在手腕子上,整条手臂都暖和!关键还是一箭中头,身上皮子一点没坏! 当晚白佳玉狄奥多拉都高兴,炖了一锅狼肉,喝酒聊天。可正喝着,就听外面狼嚎不停,一声比一声近,那个悲凉,听着都落泪。没多长时间,狼就开始翻墙扒窗户,就是要进屋。白佳玉拎着斧子出去,剁了几个,但其余的狼根本不在乎,还在往屋子这面赶。 白佳玉吓坏了,在一问伊丽琪,知道了事情真相,脸当时白跟纸一样,他说狼这玩意,别听别人说狼心狗肺,实际老够意思了,这是要给狼王报仇啊!说完,他就把狼皮扔出院墙,又把一锅狼肉也倒了出去。狼见了狼皮狼肉,立马就围了上来,对着月亮,长号不止,过了好一阵,一头母狼才叼着狼皮,退到了山里。 从那以后,伊丽琪碰到头狼,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那就杀了它,但也不取皮吃肉。 呼格吉乐大拇指一树,赞道:“不愧是狼,咱草原的英雄!有情有义,真汉子!” “是啊,你要拿了狼皮,咱这一道,也不用安生了。就当花钱,买个平安!” 两人说话这一阵,阔日杜布重新生起了炉火,也铺好了床铺。别看伊丽琪在白佳玉面前,跟小媳妇似得,但毕竟是夷里堇的卫队长,地位相当的高,这次出来,自己都不用铺床,阔日杜布就帮着铺好了。 此时月亮已经偏东,大家折腾一晚上,就各自安歇了。 伊丽琪一直睡到身上暖洋洋,才睁开眼睛,忽然发现,已经日挂中天了。对面的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鼾声跟打雷一样,她真不到自己这一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她把俩人叫醒,指了指天上,示意启程。 呼格吉乐一睁眼,只觉得白茫茫耀眼,一个激灵弹了起来,大声说道:“诶呀我操,睡得跟死狗一样!妈的,昨晚太累了!” “有劳伊丽琪大人了。”阔日杜布也从床上下来,捡了几块冰,烧水热干粮。 伊丽琪看着阔日杜布忙碌的身影,咳嗽一声,问道:“你俩是主儿乞部很重要的人吧。如果没说错,这位呼格吉乐,不是族长,就是族长的儿子,而你,是他的仆人吧。” 呼格吉乐听伊丽琪开门见山,直接点破,也不再隐瞒,说道:“我就是主儿乞部新任族长,呼格吉乐。和铁镜部族一样,我的父亲死于战争,只不过死于女真人。其余的族人四分五裂,我带着一小部分,往西迁徙,但越往西,天气越干燥,没有办法,就开始侵扰契丹的金刚部族,后来被萧欢欢招降。我北上,就是为了联络蒙古其余的部族,当年的敌人,还有朋友。” 蒙古高原,别看地理上连成一块,但素有内外之分,分界线就是中间的大漠。大漠南面叫漠南,大漠北面叫漠北。汉朝时期的南北匈奴,即是按此标准划分。其实现在也一样,南面的叫契丹,北面的叫鞑靼,当然,连他们自己都忘了,他们起源与同一个祖先,但从语言和神灵信仰,还是能找到相似之处。 几人过了木伦河的源头,就进入了北面最难走的,也就是真正的沙漠。幸好天气干旱,乌云不聚,给众人威胁最大的,只剩下永不停歇的狂风。沙漠中偶尔见到一条干涸的河床,仅有的零星几块碎冰,夹在砂石中间,阳光洒下,晶莹剔透,远处看时,还以为天上坠落的星星呢。在这些河床旁边,时常会有沙狐出没,这些狐狸比猎手还要狡诈,伊丽琪本想射几个,可是只要她拿过弓箭,甚至做出拿弓箭的姿势,这些狐狸就远远跑开,钻到旁边的沙子里,再也不露头了。 沙漠并不大,三天之后,众人又发现了大量的内流河河床,驯鹿也开始零星的出现,偶尔还会发现三五成群的野骆驼,在内流河床边,舔舐着薄薄的冰层。野骆驼,驯鹿,再加上灌到鼻子里,夹着砂石和灰尘的风,伊丽琪知道了,自己已经回到了故乡,亚洲第二冷源,蒙古高原的腹地。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如果干旱,也是飞鹰走狗,捕猎为生。而现在大漠的样子,满地灰黑,怎么着也不像有水有草,抬头一望,除了近在头顶,格外刺眼的太阳之外,一根鹰毛都没有。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伊丽琪伸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但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阔日杜布也下了马,仔细查看了周围地面,摇了摇头,道:“没有迁徙的车辙,想必今年一年,他们都没有在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卫队长大人,按照习俗,大家应该向北或者向东迁徙了。” 伊丽琪明白,漠北和南朝正好相反,南朝是越往南,越湿润,而漠北则是越往北,森林越茂密,而往东,则是大兴安岭,食物也应该很丰富。她看了呼格吉乐一眼,问道:“族长,我们是往东,还是往北?” 呼格吉乐一听往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东面是女真地盘,咱可别找麻烦,而且我们族人,也绝不会去那里。再碰到几个野人,别把咱们烤了吃了。咱们继续往北走,既然能看到驯鹿和骆驼,那应该离有人的地方不远了。” 呼格吉乐告诉伊丽琪,主儿乞部在多年和自然的斗争中,发现了个规律,那就是咱们看到的驯鹿,每年都会从西往东进行大迁徙,这些驯鹿多成什么样呢?有一次一个雷下来,劈死了一百多只!这个秘密,只有主儿乞部知道,所以跟着驯鹿走,应该就能找到要找的地方。而这些驯鹿都来自一个地方,那就是极北的冻土,是一个传说中古老的、已经消亡的种族——鲜卑的故乡。 第二十章、鞑靼诸部(4) 伊丽琪知道呼格吉乐是对的,在她的印象里,族里也有过一个传说,那就是如果真的过不下去,就往北,到捕鱼儿海,有海,就有鱼,有鱼,就有吃的。或许祖先说的真的是对的,自己在富饶的大兴安岭都看不到鹿了,而在这里,还能见到几头,说明这里,或者更往北,更适合生存。 但现在的天气,已经冷到不能出手了,耳朵脸面,都得完全包裹住,如果耳朵露在外面,就有被吹掉的危险。她三人分开,捡了点乌拉草,这种草火性大,又十分柔软,塞在鞋里,分外暖和。 鹿胆子极小,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马跑开,而且鹿腿比马腿长的多,几下就把伊丽琪她们甩没影了。伊丽琪气得连连骂娘,心说早知道这样,真应该射死你们,给我们添点肉食。好在驯鹿这东西,随走随拉,跟着粪便,也就算跟着鹿了。 好在天公作美,没给大家什么“龙吸水”“大烟炮”“暴风雪”等礼物,一行人走了将近十天,大漠的荒凉的确是越来越少,地面也由灰黑转为积雪的纯白,而且白色越来越多,最终都被白色覆盖。尤其在能看到一些松林之中,最厚的积雪,几乎可以把人没过。但三人一直没有发现人的踪迹。车上带来的肉干也几乎要吃完了一半,虽然路上打了一头驯鹿,饿是饿不死,但任务完不成,也没法回去交差,最重要的,自己的族人,真凭空消失了? 等穿过了第三片松林,伊丽琪护然忽然发现一条冻得实实成成的河流。 这条河流和别的内流河不一样,整个河面就是一块镜面冰,完全没露出半点石头河床,呼格吉乐看到这条河流,好像想起了什么,眼中直放光,直接扑到了河面上,将耳朵贴在冰面上,过的一阵,他跳了起来,大声道:“活水,活水!安吉拉河!” 阔日杜布听到了安吉拉河四个字,脸上也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等到他伏在冰面上,仔细听后,一跤坐到,连连摇头,道:“这没想到,我们竟然走到了这里!” 伊丽琪并没有听过这条什么“安吉拉河”,可看这条河的样子,水量应该极其充沛,她走上前去,问道:“这条河,也是你们主儿乞部的秘密?” “卫队长大人说笑了。”阔日杜布笑道:“现在没有什么秘密了。我们族里流传,安吉拉河起源于捕鱼儿海,最终流入极北之地,水量极大,周围森林茂密,物产富饶,每到五月,山一样大小的冰块顺流而下,雷轰电闪,如同长生天临凡!这里,这里一定有人!”阔日杜布十分激动,竟和呼格吉乐一同跪了下来,向安吉拉河不停叩首。 伊丽琪到没有他俩这么激动,她把两人扶了起来,缓缓地说道:“你刚才说,这条安吉拉河,起源于捕鱼儿海,一路往北,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在捕鱼儿海的北面!”说着她拿过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说道:“也就是说,我们这十天,看似再往北走,实际上是兜了一个圈,绕过了捕鱼儿海?” “额,卫队长大人,可以这么说。”阔日杜布没了之前的激动,挠了挠头,道:“怨我,怨我,我这个向导当得不好。” “没事,我们继续顺着河往南……我操,低头!”伊丽琪大吼一声,一把将阔日杜布按倒,只听得头顶劲急的破空之声掠过,一根羽箭,贴着两人帽子,直接插入前面的雪地里。 伊丽琪回头看时,只见二十余名骑手,有的骑着骆驼,有的骑着驯鹿,有的骑着马,脸上涂着花里胡哨的油彩,还有几名**着上身,上身长满了毛发,也不知道是人是猴子。他们手里挥舞着狼牙木棒、板斧、大刀等各式各样的兵器,向三人疾驰而来! “操!野人女真!上马,快撤!”伊丽琪说完,把呼格吉乐扶上战马,自己则跃在马车上,鞭子在空中回了个空响,战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向南就跑。 “卫队长大人,你认识他们,你跟他们有仇?”阔日杜布见伊丽琪面色惨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奇地问道。 “操,不是我和他们有仇,是他们和所有人都有仇!”伊丽琪一边说,一边摆开车上的箱子,给自己做一个防御的平台。 “他妈的,他们叫什么野人女真?女真就不得了,还是野人?”呼格吉乐一面躲着后面的箭,一面说道:“我的妈妈,我就感觉这里应该有人,但怎么会是这群人!”呼格吉乐连白佳玉都不怕,什么都不怕,就怕女真,听到这俩字,腿就发抖。 阔日杜布则是不然,他从弓箭的风声,他察觉到这群野人弓箭锻造技术极差,估计连反曲弓都没有,而且弓弦硝制的完全没有力气,心想好汉没有逃跑的,抽出弓箭,转身就射。 “操,别放箭!”伊丽琪大喝一声,吼道:“放下弓箭!别和他们结仇!” 说完,她从车上拿出两条鹿腿,扔了过去。 身后的几名野人女真骑兵停了下来,看了看鹿腿,像前面那个头领模样的说了几句,那头领点了点头,这次只派了五六个来追。 “我的天,给他们吃的了,他们怎么还来!”呼格吉乐气的哇哇大叫,心想这群什么“野人女真”也太得寸进尺了。 “估计吃得不够,她们二十来人呢,俩鹿腿不够吃一天的!”伊丽琪又从车上扔下一个鹿头,半扇鹿的躯干。 果然,那五六名野人女真,看到这两样东西,尽皆停下了脚步,欢呼连连,也不再追了。 三人一直往南奔驰了将近十里,到了一处松林前,彻底甩开了这群“野人女真”,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才松了口气,呼格吉乐问道:“刚才那群野人女真,到底从哪来的?为什么你认识他们,而且不让反击?” 伊丽琪叹了口气,告诉他们,女真你们也熟悉,根据地域,分为生女真和熟女真,熟女真呢,就是靠近高丽,契丹这面的,比如说檀关、鸭绿江边上的,会做生意,认点字儿;而生女真,就是在大兴安岭两侧,额尔古纳河和松花江周围的,完全是狩猎打鱼为生,骁勇彪悍,一言不合就开片。 但是,再往北,外兴安岭以北,还有一群女真,就是这野人女真。这群人,兽皮敝体,以树为房,极其骁勇,完全以打架为乐趣,而且他们还不认为自己给你打架,反倒是认为自己跟你在玩! 他们刚才出来,应该就是看到了咱车上有鹿的尸体,他们的规矩,兄弟见面分一半,说白了,管你要吃的。 但你要不给,就一直追你,人家骑骆驼,骑鹿,咱起马,能跑得过么?而且他们认为,这是在跟你交流,跟你玩,你要拿箭射人家,你家就恨你了,记住你了,再说了,人家那骆驼,真要跑起来,三步就追上咱,你确定咱们这三个人,能打过这二十来个身上长着毛的人? “我的天!这帮人看着傻,聪明着呢!自己不打猎,然后管别人要?” 伊丽琪告诉他,自己当年在大兴安岭狩猎,就碰到过几个野人女真,就直接管自己要一半,自己也不是太在乎,就给了他们半头鹿。不过那几个女真好像和南面有些交流,拿了半头鹿后,还给了自己一些贝壳和泥塑,不像今天这种这么二。 阔日杜布想了一阵,忽然问道:“不对啊, 你说他们在外兴安岭以北,可现在怎么出现在了这?” “应该也是气候变冷,他们在寻找食物,这里有大河,就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我操!低头!”说完,她立刻伏在了地上。 那俩人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伊丽琪“操”字刚出口,俩人就趴在了地上! 一根羽箭插在了伊丽琪左手旁,伊丽琪转头看时,箭杆笔直,箭头锋利,这种精细的做工,野人女真是万万没有的,应该就是蒙古部落! 但她也不敢站起,毕竟弓箭手在暗处,并不知道自己身份,如果贸然站起,再来一箭,那就嗝屁了。她向呼格吉乐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他也别起来,大声道:“我是鞑靼塔塔儿部的伊丽琪,从南面而来,迷路了,你们听得见么!” 她身后的树林里窸窣连声,似乎有人走动,她心中一宽,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呼格吉乐也依样画葫芦地说道:“我是主儿乞部的呼格吉乐,刚才被生女真追的快拉稀了,啊不对,野人女真!你们要是鞑靼人,赶紧救我,我都找你们十多天了,路都走迷糊了……” “你说什么?你是呼格吉乐?你真是呼格吉乐?”树林里传来一个少年声音,声调尖细,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 “操,如假包换啊!你是巴音吧!我走的时候,你才有马一半儿高,现在都敢射我了!” “那你别动!”后面声音的主人离开了林子,来到呼格吉乐身旁,厉声道:“转过身来!” 伊丽琪三人听他这么说,慢慢地转过身来,等看到这少年,她“噗嗤”笑了出来。这少年一脸稚气,撑死十四岁,瘦瘦高高,感觉自己手指头推他一下,就能倒,手里拿着个跟他身高仿佛的长弓,真怀疑他拉弓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射出去。 没让你转过来,快转回去!少年见伊丽琪发笑,有些羞赧,搭箭上弦,指向伊丽琪。 好好好,我转回去。伊丽琪笑着,俯伏在了地面。 “诶呀我的妈啊!”呼格吉乐在地上来个王八翻身,伸手拨开面前的弓箭,笑道:“我说你把那弓赶紧收起来吧,人家是贵客!”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嘿嘿一笑,道:“真别说,拿着弓箭,人模狗样的。” “她真是贵客?”少年看着站起身来,还在拍打身上积雪的伊丽琪,眼神中充满疑惑,毕竟,这姑娘貌不惊人,刚才还那么狼狈,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勇士。 伊丽琪也不解释,走到那少年跟前,拿过他手里的长弓,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朝天上一抛,随后搭上羽箭,看都不看,就松开弓弦,听得当啷一声,羽箭斜斜的插在七十五步远的地上。少年跑过去看时,羽箭不偏不倚,正从铜钱方孔处穿过。 少年只看得目瞪口呆,俗话说的好,百步穿杨,已经是困难之际,这种随便一抛铜钱,就能中孔,简直是手眼心三者合一,不是是难上加难,简直是难如登天了。 伊丽琪见少年的样子,笑了笑,把长弓还给了少年,意思就是:这种本事,算不算贵客? “别愣着了,走吧!”呼格吉乐一扒拉巴音脑袋,向前一指,道:“待我见你阿玛!” 第二十章、鞑靼诸部(5) 几人进了林子,走了约有五里,就见到一处绵延数里的的帐篷群,周围用木栅为主,想必就是这主儿乞部的聚落了。 莫日根将众人引到了最大的帐子前,向呼格吉乐行了个礼,示意众人进去。众人进屋后,就见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坐在主位上,这人就是少年的父亲,叫巴图布和,汉语翻译过来,就叫坚强结实。不过这巴图布和一脸菜色,眉毛拧着,一脸愁容,咋看都不像坚强结实的样子。 他见到呼格吉乐,刚开始极为诧异,随后站起身来,让开座位,躬身行礼,大声道:“参见族长!”说完,他忙吩咐莫日根烧水倒奶茶。 “都是兄弟,那么拘礼干嘛!”呼格吉乐笑了笑,问道:“巴音这孩子呢?咋没见到他?” 巴图布和犹豫了一下,答道:“哦,他出去打猎了,估计过好一阵才能回来。” 呼格吉乐笑道:“好吧,等回来的时候,一定让他来见我!”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扔给巴图布和,说道:“给兄弟们带的礼物,拆开看看!” 巴图布和伸手接过,却发现异常沉重,再解开封口的线绳,往里看时,脸色一变,道:“这……这……” “这啥啊!”呼格吉乐拿过布袋,袋口朝下,抖了抖,叮叮当当,里面掉出了十根蒜条金。 阔日杜布笑了笑,说道:“萨满,这可是族长三年,跟兄弟们一起南征北战,用命换回来的!为了攒这个,平常肉都舍不得吃!” “说啥呢?谁舍不得吃肉了!”呼格吉乐不耐烦的一摆手,走到巴图布和身旁,一揽他肩膀,嘿嘿一笑,道:“哥,我跟你说,我现在跟契丹的关系,嘎嘎的。咱这不冷么,咱就跟他们南下,一起抢汉人,汉人有钱,有粮,弄不好在封你个官啥的。你说咋样?” 巴图布和听完,转身看向伊丽琪,伸出手来,躬身行礼:“见过契丹使者,不知如何称呼?” 伊丽琪还没说话,呼格吉乐就抢着介绍道:“那啥,她叫伊丽琪,也是咱鞑靼人,塔塔儿部的。现在是契丹夷里堇的卫队长,说话嘎嘎好使。你听哥们的,南下,绝对有戏。” 巴图布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那你带剩下的兄弟下去吧,我就不走了。” “咋地了,你这啥意思啊?你咋不走了呢?”呼格吉乐十分不解,按照巴图布和的性子,有金子,那一定是猫见了腥,扑上就咬啊! “是啊,萨满,你这咋回事啊?”阔日杜布也十分不理解,这里环境虽说比漠北好点,但比之漠南,依旧严酷的多,而且周围还有野人女真骚扰,何苦在这里呆着? “没啥,就是岁数大了,不爱动了。”巴图布和苦笑一声,道:“你们来了,就在这先住两天,我跟大家说了,收拾好,就跟你走。”他说完,不停地摇头叹气,独自出了帐子。 “诶呀妈呀!这是我兄弟么?”呼格吉乐向四周看看,挠了挠头,道:“我……我没走错地吧!”他把莫日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道:“那什么,你阿玛这是咋的了?” “我不说。阿玛不说,是怕麻烦你们,阿玛怕麻烦你,我也不会麻烦你。”莫日根小脸扬起,甚是倔强。 “不是,你这孩子咋比你爹还倔呢?”呼格吉乐急得跳了起来,但随后又坐了回去,拍了拍莫日根肩膀,道:“这样啊,你阿玛,虽然不是我亲哥,但比亲哥还亲,你呢,是就是我侄儿,比亲侄儿还亲。所以说,你阿玛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儿,这意思你懂了么?” “我懂了!”莫日根使劲点了点头,朗声道:“族长的意思是,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您一定能办到。” “对啊!这不挺聪明么!”呼格吉乐大拇指一树,赞道。 “那族长大人,您能不能帮我个忙?”莫日根说到这,嘿嘿一笑。 “必须的啊!”呼格吉乐一拍胸脯,说道:“我侄儿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啊!” “那族长大人,咱们再往南走十五里,出了这片林子,可就是捕鱼儿海了。捕鱼儿海周围有做天雷山,山上面常年栖息着大雁,它们的羽毛是制作箭羽的好材料,只不过那里是野人女真的领地,我怕……您能不能帮我……” “什么?”呼格吉乐大叫一声,大声道:“你要我帮你做箭羽?还是女真人的领地?你知不知道……” “族长。”阔日杜布把呼格吉乐拉到一边,低声道:“这孩子刚才沉着冷静,绝对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您还是帮帮他吧。” “我操,我怎么帮?那里可是女真人的……”呼格吉乐甩了甩头,低声道:“你忘了刚才的野人女真?” “就是刀山火海,也得下!”阔日杜布一咬牙,握住了呼格吉乐的手,给他打气。 “好……好吧!”呼格吉乐转过身来,拍了拍莫日根的肩膀,说道:“你放心,你叔这次,为了给你拔毛,豁出去了!走,去天雷山!” “我也去。”伊丽琪拉住呼格吉乐,晃了晃手中弓箭,说道。 呼格吉乐听她去,刚开始很高兴,但马上就摇了摇头,心想您是契丹特使,夷里堇卫队长,我们死了不打紧,您要死了,我们在活着,怎么想大于越交代? 伊丽琪也知道他的想法,笑道:“没有我,你们过不去野人女真这道坎。多个人,总多一分力量。” 阔日杜布见呼格吉乐还要说话,忙敲砖钉脚:“卫队长大人要去,那是最好的了。不如这样,今天天色已晚,咱们就先歇一宿,明早天亮启程,如何?” “不见不散。” 伊丽琪回到了这里,虽然没看到自己的族人,但周围人也都说鞑靼语,让她大声亲近之感。当晚莫日根告诉他,父亲身体不好,就有他帮几位布置晚宴。由于地理位置的不同,鞑靼人也有游牧渐渐适应了渔猎,食物也由之前牛羊制品,变成了驯鹿和鱼。因为常年寒冷的缘故,这里的鱼脂肪非常厚,裹上泥巴甘草,扔进火坑烤熟,汁液完全保存,美味异常。 三人也很懂事,不再询问莫日根任何有关巴图布和情绪的问题,而伊丽琪心地良善,食量也小,把大部分食物都给了处于长身体时期的莫日根。莫日根刚开始出于礼仪,不敢接收,但看这个大姐姐神情和善,也一起吃了。 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伊丽琪却不然,巴图布和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究竟帮什么忙,这件事情不弄清楚,心里不太踏实,第二天天没亮,就起床,蹲在寨子门口,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抓到了一个要去打猎的长者。 这老头一头白发,至少六十来岁,伊丽琪从暗中出来,他还以为遇到了狼,吓了一大跳,猎刀横在当胸,自卫。 伊丽琪却笑了笑,双手一摊,示意自己毫无恶意,并告诉他自己大辽使者的身份,并询问巴图布和情绪消沉的原因。 老头刚开始不说,但伊丽琪给了他两颗黄豆大小珍珠,他也就摇了摇头,把事情说明了。 这老头叫昌吉,应该算是呼格吉乐的表舅。他说前两天,巴图布和的长子朝鲁,带着一群部众,去捕鱼儿海凿冰打渔。可网刚拉上来,天雷山那面,就来了一群野人女真,这群人彪悍之极,连杀带砍,自己这面根本招架不住,不少青年都被杀死,没有被杀死了,都被俘虏了,之后抢了鱼,就跑回了山上。幸亏自己马快,而且站得远,才逃出了魔掌。之后那群野人女真送来了信,说要一百头驯鹿,一万斤鱼,作为交换,才能把朝鲁换回来。 伊丽琪听他说的,不像是假话,就又给了他三颗珍珠,让他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自己打听消息的事。 等伊丽琪回到了帐子,却发现之前迎接自己的少年莫日根也在帐中,帮着呼格吉乐装干粮和松木。呼格吉乐嘿嘿一笑,说道:“伊丽琪,他说他爹让他给你做向导,而且要跟你学射箭!” 伊丽琪一怔,自己射箭,都是在大自然里学到的,怎么会教人?就算想教,自己所表达的,对方也为听得懂。 莫日根很会察言观色,见她神情闪烁,马上就说道:“大姐姐,昨天看了你那一箭,我就打定了注意,要跟你学!你放心,我不给你添麻烦!你看,你的弓箭,我也给你给你准备好了!哦,你们还需要什么,我都给你们!”说着,他环抱着四个箭壶,这些箭壶比平常的粗上一圈,塞得满满的,估计装了四十支箭。 伊丽琪被他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她定了定神,说道:“今天咱们上山,你们有没有绳索和阔箭?” “绳索有,但是阔箭……”莫日根挠了挠头,问道:“什么是阔箭?” “没事,没有就算了,我还有几根。”伊丽琪知道莫日根此行,就是为了救哥哥,不过野人女真这么危险,作为父亲的巴图布和,一定不会让他给自己当向导,那就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又看他满脸稚气,心想此行定是凶险之极,不由得暗生怜惜,但如果自己开口揭穿他,让他回去,他一定不回去,心中一动,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需要做鸣镝,让他拿些截断的鹿腿骨来。 等莫日根离开帐子,伊丽琪对呼格吉乐道:“这孩子偷跑出来的,你能不能跟他说说,别让他去?” 第二十一章、大天雷山(1) 大天雷山就在捕鱼儿海西北四十里,按照现在几人的方位,顺着湖边走,早晨启程,中午就能到。 现在已经十二月,深冬的捕鱼儿海,整个湖面,都完全被冰雪覆盖,阳光洒下,反射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来。远方的天雷山,积雪皑皑,整条山脉好似一条巨龙,俯卧在高原上。 一行人就从通过冰层,横穿捕鱼儿海,向前行进时,间或看到一个巨大的冰窟窿,要么就是一个冰丘。呼格吉乐告诉大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那就是鞑靼人在冰面上凿的捕鱼井,但是天气寒冷,过上七天,这冰窟窿就又重新冻上,但在原地会形成一个不高的小丘。这冰窟窿每个直径约有三尺,捕鱼的时候,把网下进去,网有多大呢,三四十米,固定在一个绞盘上,绞盘另一端,和三匹马相连。网下进去一宿,第二天就要拉上来,弄好了,一网三千斤鱼。一冬天,十网鱼,就足够过冬了。 伊丽琪听她这么说,也安心不少,自己这一路来,至少见到了二十个冰窟窿,应该不止主儿乞部一个部族。想到这她问莫日根:“小弟弟,这里除了你们主儿乞部,还有那些部落?” “还有?”莫日根仰头想了想,答道:“好像西面,是蔑儿乞部,不过他们被野人女真打得好惨了,还有没有人我也不知道。至于东面,应该是库车部,不过好像也不总出现。” 伊丽琪心想果不其然,周围真心有不少蒙古部族,又问道:“那周围怎么看不到他们,是说那些野人女真的原因?”她眉头微皱,又问道:“不对啊,野人女真都在外兴安岭以北,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在她印象里,野人女真人数并不少,如果集体西迁,这种大规模的迁徙,自己在额尔古纳河旁,不应该不知道。 莫日根说,这些野人女真并不是一时见过来了,而是分批分次过来的,现在这些野人女真,几乎包围了整个捕鱼儿海,只要有人在捕鱼儿海上捕鱼,或者在森林里打猎,他们就会出来抢劫,他们骁勇善战,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伊丽琪又问,天雷山上,是不是野人女真的巢穴? 莫日根看了伊丽琪一眼,低下头来,不再多说。 ”这孩子还挺倔,怎么逗,他都不说真话。”伊丽琪这般想着,也不再追问,拿过箭壶,放在莫日根身前,柔声道:“你们平常,用多少种弓箭?” 莫日根扒拉着箭壶里的箭,答道:“两种吧。一个是鸣镝,一个就是普通的弓箭。”他抬起头来,问道:“哦,对了,你刚才说的,什么阔箭,那究竟是什么?” 伊丽琪从自己背的箭袋里面,拿出三根箭,告诉莫日根,这种箭头如三棱状,细长如针,至少四寸,叫做破甲箭,这种箭就算对方穿着锁甲,也能一箭透入,而且由于箭头细长,破甲而入后,足以刺伤要害脏器,比如说射到心脏,箭头就直接扎到了心脏里。 而这种箭杆粗如三根手指,前面带一个铲子样箭头的箭,这就是阔箭,这种箭由于沉重,远距离没什么杀伤力,但在近距离射击,或者徒手,就可以插到墙壁很深的地方,而且箭杆坚韧,完全可以当做攀爬的支点。而且这种箭绑上绳索,也可以让一个很轻的人爬上高处。这次咱们上山,就要用到它。 伊丽琪有拿出鸣镝,她说你们的鹿骨鸣镝,开的都是三孔,这种鸣镝,发出的声音,都是“和谐音”。而这种“和谐音”,报信作用大,但并不足以威慑敌人。如果在旁边再开两个孔,就是“不谐音”,这种声音如鬼哭神嚎,既能报信,又能威慑敌人。 莫日根有些不懂了,问道:“什么是和谐音,什么不谐音?” 伊丽琪告诉他,世间万物,都有一定的规律,声音也是一样。你看到的好看的东西,听得好听的声音,都是和谐的。比如说吧,你看到一个老翁,在寒风里,坐在河边钓鱼,你就会想,这老头好惨啊,心情就会很悲凉,可是如果对面再坐一个老头,那你就会感觉,我的天,这俩老头有意思,一定是好朋友,也就是说,你会想到美好的东西。河的一边有人,另一边没人,就是不谐的,而两面都有一个人,就是和谐的。 同样,声音也一样,好听的声音,都是能回环的,有规律的,而你锯木头,乱敲锣,声音形不成回环,没有规律,听到就会捂上耳朵,就是不谐的。而我们吹的管乐,都是靠着风流动,发出声音,如果风通过管乐,是一个和谐状态,那么声音一定好听,风通过,是个不谐状态,那就非常难听。比如说你照着笛子口,卯足了劲,吹一口气,保准周围人都骂你。 声音事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人能活着,也是一个谐,比如说你不能吸三口气,呼两口气,你要这样,你不过一个时辰,吸一口,呼一口,这样不就是一个和谐?而和谐的东西,特别容易受不谐的影响,你如果坐在锯木头的人旁边,一个时辰,不停价的听声音,你非疯了不可。 而这骨笛呢,由于三孔都在同一面,风通过的时候是和谐的,声音只是刺耳,但并不难听。如果在侧面在开一个空,风通过时候,定会受到大影响,就行成了不谐,这样的箭,声音难听,很有威慑力。南朝练武术的人,常用“内力”,听到这个声音,“内力”都暂时会停止运行。 说话间,她就在骨笛的一旁钻了一个孔。她让阔日杜布停车,搭箭上弦,拉的满了,朝天上笔直射去。 鸣镝上天,声音凄厉,百鬼夜行,拉车的马匹连打响鼻,前蹄不停刨土。而莫日根、呼格吉乐、阔日杜布三人,也是皱着眉头,捂紧耳朵,神情痛楚。 箭笔直上天,落下来的时候,只被风吹偏了三尺,伊丽琪箭步上前,伸手抄住,放回箭袋中 “我的天,卫队长,您下次要射箭的时候,能不能先说一声?”阔日杜布见伊丽琪收回了箭,才把手从耳朵上放开。 莫日根更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鸣镝只是在侧面开一个孔,就有如斯威力,当然,这也有可能和伊丽琪手中是复合弓,力道强劲有关。他定了定神,说道:“那依您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想有杀伤力,就要追求‘不谐’?” 伊丽琪点了点头,说道:“至少,第一步,就是追求不谐。当然,我说的只是音律,至于射箭,你的精准,已经很好了。而你再回想一下练习的过程,是不是第一步,就是所谓之‘不谐’?” 莫日根挠了挠头,道:“我有点蒙。不过你说的,我记住了,可是你射中铜钱那一下……” “那的确需要练习技巧,不过以后才能和你讲。”伊丽琪笑了笑,话锋一转,盯着莫日根的双眼,问道:“天雷山上,真的有大雁么?” “当然!”莫日根回答斩钉截铁,他大声道:“天雷山上的大雁,绝不南迁,常年同风雨雷电搏斗。他们身上的羽毛,坚硬如铁,只有最优秀的猎手,才能射落它们!” “那好吧。我们跟你过去。”伊丽琪意味深长的一笑,靠在了箱子上。 “卫队长大人,你看那里,有一辆车!”正说话时,阔日杜布马鞭指向西北方,低声说道。 呼格吉乐接上了话茬:“是啊,我操,马车还在动!马车看起来不小啊,这方向,也是往天雷山的!” 伊丽琪站在车上,手搭凉棚,仔细打量前面的马车。这马车宽约三尺,长约八尺,是冥教标准的商队马车!她让呼格吉乐小点声,转过头来,低声问莫日根:“孩子,你们这里,有汉人来么?” “汉人?”莫日根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在南面的时候有卖粮食的,现在没有了。不过当时他们买的粮食,好多都是坏的!” “天雷山就在眼前了。”伊丽琪掏出弓箭,让阔日杜布加速,直追那辆冥教马车。 冥教的马车听到后面异响,车上的人回头一看,后面就一辆车,而且只有四个人,应该不是坏人,也没什么戒心,继续原速向前行进。 等两车并排,相距不过四尺,阔日杜布立马减速,伊丽琪宛若一个大鸟,直接落到了对面车上,随后打着三根箭,箭尖分指三人,喝道:“停车!叫你们领头的出来说话!” 这帮冥教的人都傻了,心想这么极北之地,竟然还有劫道的,话说大姐你也不怕冻得痛经?但见到明晃晃还泛蓝的箭头,立马老实了,车夫拉停了马车,车上五六个人,都抛下兵器,下了车来,排成一排,抱头蹲了下来。这些人都是老油条,按照江湖规矩来说,劫道的分好几种,也不同对待。像伊丽琪这种,本领大过天,基本就是独行侠,讲道理,劫财不要命,态度好点,就能躲过去。 “挺自觉啊!”伊丽琪笑着站到他们对面,大声道:“谁是头,站起来,报上姓名!” 右手第一位瘦瘦高高的男子,就是这次商队的头,他站起身来,低声道:“禀女侠,小的蔡松,是冥教七品主管。”说完,她从腰间摸出一块金牌,递了过去,说道:“女侠请看。” 伊丽琪认字不多,熟悉的就是中间一个“七”字,再看背面,一条蛇,守着一枚元宝,应该就是冥教标记。但她也不轻忽,把腰牌给了呼格吉乐,让他暂时保管。 第二十一章、大天雷山(2) “你们这是去哪?”伊丽琪又问道。 蔡松心里也奇怪,伊丽琪汉语说得流利,显然不是这北方土人,可为何会出现在北面?可现在自己名在对方手里,也不敢多问,只是回答道:“我们就是去天雷山收人参的。” “我操,你骗谁啊!”伊丽琪当时就毛了,反驳道:“我跟你讲,人参这玩意,只能在松花江,额尔古纳河,长白山那里长,你这里,离长白山八百里远,长个屁人参?” 蔡松连连点头,但还是说道:“女侠明鉴。人参分好多种,您说的,也是人参,我们来买的,是另一种人参。众所周知,关外高丽之参,其性虽平,但仍有温燥之弊,伤阴之人使用,倍加小心。而这天雷山上之人参,却是品行寒凉,尤其能补阴液亏损。与麦冬五味子在一起,更佳。”他怕伊丽琪不信,特意从怀里拿出一个圆球样的物事,交给了伊丽琪。 伊丽琪伸手接过,这圆球就是一个树根,有芦有须,极其类似于人参,只不过比人参圆了不少,硬了不少,如果人参是瘦小子,那么这个“人参”,就是胖娃娃。 (实际上,这种人参,后世称为“西洋参”,虽然都是五加科之物,但人参温而洋参凉,在中医的补益剂中,各为君药,各擅胜场。) 但伊丽琪可不知道这些,但听他说的有理有据,虽然也不大明白,也不再纠结于此,反问道:“天雷山上,有人卖人参?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蔡松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趟线,我也是第二次跑。据上面说,应该是女真人,契丹人都叫他们野人女真。他们真的很野蛮,不穿衣服的……” “行了。”伊丽琪不耐烦的一挥手,打断了蔡松的罗里吧嗦,问道:“那我再问你,你们顶头上司,就是直接统领你们的三才英雄,是谁?” 蔡松犹豫了一下,方才答道:“原来女侠和我们冥教还很熟,那就好,那就好。管小的的三才英雄,叫李虹,木子李,彩虹的虹,不知您知不知道?” 伊丽琪眉头微皱,她本以为这蔡松会说出大贺默咄或者月娘,自己在乘势套套近乎。可哪想到他说出个什么李虹,难道这北方商路,除了大贺默咄,还有第三个人跑? 她也不说她不知道,扫了他们五个一眼,说道:“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把嘴管严实了。”之后她拉过蔡松,低声道:“带我们,见他们的酋长。” 蔡松一看这架势,伊丽琪想混进去啊!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这伊丽琪难道是女真人对头不成? 伊丽琪见他踌躇,拿出一根穿甲箭,顶在他喉咙上,低声道:“两种选择。” 蔡松叹了口气,道:“我选择不死的。” “走。”伊丽琪说完,拍了拍蔡松的肩膀,把他拉到了自己车上,大声道:“走人!” 蔡松走过一次,道路也熟悉很多。伊丽琪也向他询问这野人女真真实的情况。蔡松告诉他,这野人女真,自己知道的不多,上次走这条路,还是半年前。那时候野人女真在天雷山上的,不过一两百人,他们自称是山神,守护者天雷山,谁要敢挖人参,就要他的命。自己说自己奉南朝之命,前来购买,真金白银的货款。当时野人女真的酋长,好像叫阿林,他就同意了。 旁边的莫日根听到“阿林”两字,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正常。 蔡松和伊丽琪都没注意到,蔡松继续说,当时他看到这阿林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这阿林身高约有一丈,虽然是夏天,这里还很冷,阿林上身**,不穿衣服,身上就为了一块虎皮。整个身上,肌肉虬结,一点赘肉没有。当时宴会上,阿林警告他们,女真人最重然诺,如果你们多挖了参,或者少付了钱,就一定会受到惩罚。说完,他牵上来一头野牛,一掌拍在那野头顶,野牛晃荡两下,口吐鲜血,当场气绝。 “啊?”呼格吉乐倒吸一口凉气,他也喜欢武术格斗,平日也和萧欢欢谈论过。他记得萧欢欢说过,中原武功,有铁砂掌罗汉拳这种刚猛功夫,但要说一掌毙牛毙虎,这几乎不可能,因为牛和虎的肌肉,要比人厚得多的多,骨头也比人硬的多,早就把你的力气卸的无影无踪,就算老师傅,也只是能说正好打到心脏,才能一掌毙牛。但是这阿林,一掌拍牛脑袋上,直接把牛拍死,真可谓就是力大无穷了。想到这,他心里一阵打鼓,真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了。 伊丽琪却拍了拍莫日根的肩膀,笑道:“孩子,你怕不怕?” “我……我不怕!”莫日根刚开始有些犹豫,但随后大声道:“我是草原上的雄鹰,绝不会害怕一头狼!” 伊丽琪点了点头,道:“嗯,草原雄鹰莫日根,最勇敢了!”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天雷山下。天雷山多悬崖峭壁,但上面住了女真人,也不能说人迹罕至,但基本还是处于没路状态。冥教的脚夫挑着四口箱子,一点点往上挪。 天雷山毗邻捕鱼儿海,而且旁边就是安吉拉河,山上森林茂密,气候湿润,故而积雪极厚。蔡松一看就不常来北面,好几次都踩进了雪窟窿里,要不是伊丽琪反应快,一把把他拽回来,当时就没顶了。旁边的脚夫也是越来越害怕,索性就把箱子放地上,不走了。 莫日根是当地土人,知道一些被积雪掩盖的路,他拿过赶车的马鞭,当做木杆,在前面一点点探,大家跟在他后面,才挪动了脚步。这一路上,不少的树,都被剥下了一块树皮,蔡松说,这就是野人女真留下的记号,终点就是野人女真的营寨。 可日头偏西,天空却突然变色,乌云瞬间遮住了太阳,紧接着周围狂风大作,鹅毛大雪瞬间洒下,而树上、地上、高坡上大量积雪,都被狂风卷起,仿佛一道白雪织成的帘幕,从高处直向低处罩来! 操,雪崩了!伊丽琪虽然大吼,但话语刚出口,马上就被狂风吹得不知所踪。 下面的四名脚夫哪见过这等天灾,扔下箱子,掉头就跑,可那知不远处就是一个雪窟窿,掉下去,当时就没顶了。 风雪交加,谁都看不清谁,伊丽琪本领再高,也救不了,更何况是四个人! 不是雪崩,是穿山龙!大家千万别往回跑,跟我走!莫日根一边说话,一边挥舞马鞭,在空中连连挥舞。 空鞭声响凄厉,划破了狂风,把大家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可山上的风实在太大,自己这条路,正好处在下风位,越往前走,步履越加艰难。 在坚持一下,前面有几颗大树,大家快抱住它! 伊丽琪抬头一看,果然,前面有十多株两人合抱大树,她登时明白了莫日根的意思,这风这么硬,可以拔走小树,但绝拔不走大树,她发现四人里面,蔡松体力最差,走到现在,已经是呼哧带喘,摇摇欲坠,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继续往上走,等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都抱住了树,才放下心来,又见蔡松连抱树的力气的都没有了,赶紧抽出绳索,把他捆在树上,这下怎么着都不能被吹下去了。 伊丽琪靠在树上,自己到开始欣赏起这天地异象,狂风龙吟虎啸,带着雪花打着旋,在山中狼奔豕突,不就是画卷里的蛟龙么! 谁说风没有形态?雪赋给了它形态!他就是一条龙! 狂风不终朝,没过多长时间,天空乌云散去,阳光重新照耀山间。伊丽琪在向下看时,之前自己走过的道路,完全不见了踪影。 “钱……钱……”蔡松等伊里奇给他解开了绳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蹭的一下站起,就像山下跑。 “你给我回来!”伊丽琪一把拉住他,大声道:“疯了?下面的雪能没你的顶!” 蔡松关注的却是那两口箱子,那里面是自己买人参的钱,没了钱,自己没法找阿林是小事,怎么回去和自己上司交差?想到这,他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钱个屁!命活着就行!”伊丽琪厉声斥责,吼道:“你要在哭唧尿嚎,我就把你踹下去!” “那你就让我死吧!”蔡松往地下一趟,索性来个放挺。 “诶,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是要钱不要命啊!再说,那箱子现在真心找不到,下面现在没有路,莫日根也不敢下去!再说了,你同性的兄弟都死了,怎么你不为他们落几滴眼泪呢?”伊丽琪说到这,大是愤慨,团起一把雪,砸在了蔡松脸上。 “我不是没来得及么?我跟你说,我这钱没了,我老婆孩子的命,也没了!我跟你讲,冥教规矩可严了,你出来卖货,是用老婆孩子抵押的,要是丢了货,人家唉……就把你老婆卖到妓院去……” “什么?”伊丽琪大为惊诧,道:“你们冥教,不是挺体恤教众么?怎么会这样?” “体恤个屁啊,都是给外面看的!我这里可有字据啊!”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就在这,您看看吧!” 伊丽琪知他所言不需,可是当时白佳玉还由大贺默咄,怎么跟自己说的不一样?难道这是做给外人看的?她有些不耐烦,一把打开蔡松的手,说道:“我不认字,你收起来吧!” 蔡松把信收起来,又号道:“女侠,您真是我的克星啊,我上次来就没事,这次来,就遇上了这个什么穿山龙……”说到这,他连连叩首,泣道:“女侠,您本领高强,同行的也有行家,这山您就走吧,我想静静……” “静你妈个头!伊丽琪一把将蔡松拽起,骂道:“你他妈现在想静静,过一阵熊来了,你就不想静静了!”她见蔡松还是面带忧色,问道:“你这次箱子里,究竟多少钱?” 蔡松叹了口气,大声道:“七百吊啊,再加上车马费,人工费,总共一千吊,我咋赔得起啊!” “嗯,折称银子,就是一千两白银呗?”伊丽琪微微一笑,道:“这事儿包我身上了,但是你得给我们带路。” “好,好!”蔡松也看出这伊丽琪有点来头,也不多问,破涕为笑,道:“没事,只要能还上钱,让我做啥都行!” 第二十一章、大天雷山(3) 由于穿山龙对于风雪的搬运,山间原本而有的小道,尽皆被掩盖,而山脊上,原本一些被积雪覆盖的岩石,却露出了本来容貌。莫日根提议,大家就此,一路往上爬,在山脊上行进。 行走在山脊上,是极度冒险的行为。但前面的道路,已经完全不知道深浅,一旦没顶,谁也不敢去救。伊丽琪同意了他的说法,让大家掏出绳索,慢慢向上攀爬。 蔡松不会武艺,仰头一看,虽说不是立陡立陡,但也基本跟树在自己面前没啥区别了。看着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他连连摆手,道:“上不去,上不去……我说,还是往前面走吧……” “凡是都得试一下!”说完,伊丽琪拿过阔箭,又在阔箭后面捆上绳索,打上弓弦,射向山坡上不远处的一株云杉,瞄准了枝桠的一个分叉,一箭射出。阔箭飞过树干,就准确的卡在了枝桠上,伊丽琪向后拉了拉绳子,感觉可以承受住自己的重量,就拽着绳子,蹭蹭蹭几大步,就超过了呼格吉乐。 他很快就到了树旁,把绳索向下一抛,道:“抓住绳子,我拉你!” “姑娘,你靠谱么?”蔡松虽然相信伊丽琪能力,但看山壁上树根虬结,又踩了两脚,发现冻土湿滑,而呼格吉乐刚才一个抓不稳,险些滑了下来,更增了他的忧虑。 “你要不上来,我就不管你,自己走了!”伊丽琪扔下一句话,有向上爬去。 “别别别,我上,我上不行么?”蔡松把绳子在腰间缠了好几圈,又系了一个两道扣,才仰头道:“姑娘,拽我吧!” 有了绳子的保护,蔡松心里宽了很多,伊丽琪力气不小,再加上自己蹬地,很快就把自己拽到了身旁。 他松了口气,可在往上看,立马绝望了,自己这一棵树的距离,离到达山顶,也就是十停中的一停! 伊丽琪让他倚着树干,自己又找了一颗松树,用阔箭射中,依样拉着上去。随后抛下绳索,拉扯蔡松。 蔡松走了两次,信心增加了许多,他让伊丽琪一个小姑娘这么拉自己,也不好意思,就说自己应该可以像他们一样,徒手往上爬。 伊丽琪捏了捏他的上臂,觉得肌肉松松垮垮,心中还是不放心,就全程拉他上去了。蔡松甚是感动,没想到这姑娘看着粗鲁,实际细心的很。 众人来到山脊上,风比山腰明显强了不少。而站在山顶,向下眺望,左面就是来的路,苍松翠柏,生机盎然,右面则是断崖,安吉拉河宛若一条玉带,横穿了下面的高原,而捕鱼儿海,则是这条玉带上的明珠。这五人都不是啥骚客,要是把李杜之类扔到这里,见此美景,也一定会灵感爆发,写出什么“安吉拉河天上来”或者“天雷夫如何”吧。 蔡松怕高,刚看的一眼,就双腿发抖,如果让他就此下去,估计杀了头都不敢了。 “看那里,营房!”莫日根向前面一指,语气大为高兴。 登的高望的远,伊丽琪顺着莫日根手指看去,果然,在森林中间,影影绰绰有几个树屋,住在树上,想必只有野人女真了。 伊丽琪回头示意众人往前走,但见蔡松的脓包样子,鼓励里带着告诫:“走山脊很危险,千万别往下看,还有,石头别乱踩,否则……” 话没说完,听得哗啦啦一阵响动,蔡松右脚踩得石头崩裂,趔趄一下,直接滑下了断崖! 伊丽琪“操”字都没说出口,伸出手臂,直接抓住了蔡松手腕,可蔡松下坠之力太大,而这片石头本来就酥脆,被这股巨力一带,呼啦全垮了下来。伊丽琪惊叫一声,见石头垮塌正下方三尺处形成一个平台,右手一攀,直接按在了平台上。但这股下坠之力实在太大,她只能靠手指,抓住下方石台。 长生天在上!莫日根吓了一跳,本想顺着断崖下来,伊丽琪大声道:“别这样!这里石头太松,你下来,也会摔得!” 蔡松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整个身子悬在半空,再看下面,晶莹剔透,竟然就是封冻严实的安吉拉河!他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睛,号道:“姑娘,你挺住,挺住啊!” 伊丽琪不理他的惨嚎,大声道:“你们三个,一定要找结实的石头,把绳子捆在上面!绳子要长!” “卫队长大人,你能挺得住么?”阔日杜布查看了下面的情形,知道伊丽琪现在千钧一发,不,应该是俩人一手,很难支撑下去。 “没事,没事!你们别管我,找石头!”两人重量,再加上下坠时的冲力,全加在伊丽琪三根手指上,她感觉三根手指要被生生拽离自己,关节上好像有无数针扎着一般,只凭着求生本能,牢牢地抓住石台,同时眼睛向四周扫视,发现下面石头有一块凸起,双足暂立在上面,缓解手上的压力。 “卫队长大人,接绳子!”阔日杜布说完,一道绳索从上面扔了下来。这绳索三丈来长,直接过了伊丽琪,末端甚至都过了蔡松脚下。 “你先上去!别管我!”伊丽琪大声道。毕竟,蔡松一走,自己少了一百来斤的重量,而以自己的臂力,再加上较轻的体重,说不定不用绳子,就直接攀爬了回去。 可蔡松刚离开自己,伊丽琪就觉得脚下一阵响动,她暗叫不妙,左手立马攀在了平台上,随即哗啦一声,脚下石块断裂,她整个人直接挂在了石台上! 阔日杜布听到下面异响,就知不妙,再往下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道:“卫队长,你先顶住!蔡松已经上来了!” “没事,我两只手……哦……哦……我操!”伊丽琪说话时候,她手指下面的石台由于长时间受力,也出现了裂痕,哗啦一声,从山上崩断,伊丽琪仰着身子,直向山下坠去。 伊丽琪,借住!呼格吉乐听到操字,立马扔下了绳子,伊丽琪反应也是极快,顺手抄住,在空中一个折身,下冲力直接变成了巨大的前冲力,她一手拉着绳子,宛若一直大鸟,荡到了前面的石壁上,随后双足在石壁上连蹬,以山脊上石头为轴,以绳为径,在断崖上走了个大弧,将到山脊平面时,右手抓住山脊,随后攀上,用力一撑,稳稳地跃回了山脊上。 “卫队长,好身手!”阔日杜布见伊丽琪平安无事,心中大喜,对伊丽琪身手也更增了几分敬佩。 伊丽琪是猎手出身,常攀爬纵跃,手全都是老茧,可刚才这次变故,手掌被石子打磨,虽然没流血,但还火辣辣的疼。她朝掌心呵了几口气,暂时缓解了疼痛,大声道:“那个蔡松,他怎么样了?” “他在尿尿呢!”莫日根哈哈大笑,说道:“刚才给他尿都吓出来了!” “也是倒了霉了!”伊丽琪往旁边石头看了看,黑中泛黄,大部分都是石灰岩,这种石头最禁不住风吹雨打,再加上天气寒冷,水气侵入,只能更加酥脆。刚才还算好的,要是真是一块承重大石头碎了,救都救不上来。 五人经了这一番变故,也长了心眼,莫日根打头,伊丽琪殿后,因为这俩人体重在五人中最轻,一旦石头禁不住,救也好救。伊丽琪身手最敏捷,而且臂力不差,如果中间有人掉下去,能第一时间抛下绳子,所以就走在最后。 安吉拉山是断层山,尤其在靠近安吉拉河和捕鱼儿海方向,大部分都是立陡立陡的断崖,而且石头比没冻实诚的冰还脆,三人战战兢兢,真是应了那句话,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用了一个时辰,才往前走了不到五里。 而此时已经日暮西山,晚霞遍天,在山顶望去,天雷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把捕鱼儿海全部笼罩在内。抛却险境,欣赏这美景,也算是一桩幸事。若不是怕惊动周围野人女真,呼格吉乐早就高歌一曲了! 伊丽琪见自己离野人女真的树屋已经不过五里,下了前面这道坡,而这到坡下,就有两名女真人,手持大斧,来回守卫。呼格吉乐想就此偷袭,伊丽琪却将他拦住,告诉他,野人女真常年居住于山林,别看他们傻了吧唧,但特别会布陷阱。你这般下去,保不齐会踩到什么陷阱,碰到树上的什么机关。咱们就五个人,里面还有蔡松这个拖油瓶,正面冲突,必有死伤。 这时蔡松开口道:“没事,他们认识我,虽说现在我没有了钱,但我还有腰牌!他们认得冥教的人,就会让我们进去。” “你?能行?”伊丽琪有些犹豫,生怕这个怂蛋到时候露馅。 蔡松笑了笑,说道:“姑娘放心,我来这,就是为了做生意的,我又不像你们。而且您刚才救了我,我也应该帮您一下!” “也好。”伊丽琪看他说的诚挚,也不便推辞,而且蔡松肯出手帮自己混进去,事情就简单不少了。 第二十一章、大天雷山(4) 五人跟着蔡松走了下去,果不其然,下面两名野人女真大汉,手持木棒,把自己拦了下来。这两名大汉身高约有九尺,身上裹着狼皮,毛茸茸的手臂裸露在外,完全不惧寒冷。 蔡松却满脸堆笑,嘴里呜里哇啦说了一堆,手上也帮着舞扎,随后又从怀中拿出了人参的样品,有拿出一小锭金子,摆在人参上面,连做磕头的姿势。 两名大汉对视了一眼,左面的大汉似乎明白了什么,对右面的大汉呜里哇啦说了一堆,随后就飞速的奔回了林子,而右面的大汉拿过蔡松的金子,牙咬了咬,咧嘴一笑,揣到怀里,随后木棒一横,依旧不让人通过。 我操!伊丽琪险些骂处声来,野人女真别看没进化,脑子真不傻!一样受贿!关键是,你他妈受贿了,你倒是放我们过去啊!不过也是,自己并主动给他金子,而是他主动抢的,不算受贿,不算受贿。 不多时,一名穿着熊皮的老者手持木棒,走了出来,这老者满脸皱纹,眉毛花白,身材瘦削,头上插了五颜六色的羽毛,也不知道哪里的鸟这么倒霉。老者扫视了五人一眼,用契丹语说道:“萨满,劾里不。” 蔡松见到这老头,又是满脸堆笑,拉住老头的手,用契丹话答道:“我啊,我是蔡松,买人参的,人参,人参?”他上次来,见过这劾里不,虽说他是这里唯一有点文化的,但会的契丹语也不多,仅能做勉强交流。 他看了蔡松一眼,又见后面没人背箱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说道:“人参?钱!” “萨满,您误会了,我们是商量,商量价格!”蔡松解释道:“是这样,我们的老大呢,说有点贵,咱们商量,商量!” “没带钱?走!”劾里不木棒重重一顿,指向山下。 “不……不是没带钱,钱带来了!”蔡松估计刚才自己说的一堆,老萨满根本没听懂,继续说道:“那什么,萨满大人,我们这次来,是商量,跟阿林商量,人参价格?价格,就是多少钱一斤……” “阿林不在,你们走吧!”劾里不依旧软硬不吃,指向山下。 “不是,大人,您是萨满,我们和您商量也行啊!到时您再跟酋长说一声,您看这……这怎么样?”他见劾里不还是板着脸,索性换了种方式,拉这劾里不手臂,央求道:“萨满大人,我们来一趟,不容易,路上粮食……粮食要吃没了,再来,又得半年后,您行行好……” “你,粮食,不够了?”劾里不从他的契丹语中,挺懂了不多的词语,皱起眉头,问道。 “是,是,再耽搁,饿死了!”蔡松一边说,一边揉着肚子,表情痛苦。 “没饭吃!来!女真,欢迎!”劾里不态度忽然大转弯,重重一拍蔡松肩膀,哈哈大笑,向伊丽琪一招手,大声道:“来,吃饭,吃饭!” 伊丽琪在后面都蒙了,心想这萨满有意思,生意不做,招待客人,倒一个顶十个,照他这么开下去,这女真部落,迟早吃穷了啊!” 野人女真以树为巢穴,听到来了外人,大呼小叫,纷纷拉着绳索,从树上坠下。这些女真人显然没有开化,别说男子,就算是妇女,也大部分袒露上身,下身仅仅围了一块兽皮,丰满健美的身材显露无遗。尽管她们或许很年轻,但脸上却都是风刀雪剑的划痕。这些人对外面这些穿衣服的人,感到很好奇,尽管半年前,他们也曾见过这些穿衣服的人,用金银珠宝,换走了山神的珍藏。 劾里不遣散了围观的人群,邀请蔡松到了自己的树屋,而对于剩下的伊丽琪几人,则吩咐卫兵引着他们,道南面靠着太阳的屋子休息。伊丽琪向莫日根使了个眼色,莫日根立马会意,说自己是蔡松的徒弟,要留下来,和蔡松学习生意。蔡松点了点头,翻译给劾里不,劾里不也就不说什么,让莫日根留下了。 那卫兵把伊丽琪引到屋里,又让人送了些鹿肉和鱼肉,行了个礼,就下去了。伊丽琪在屋内走了一圈,发现这树屋构造甚是巧妙,真或许是人类筑巢的天性,屋子各种着力点,都在树的枝杈上,而每个着力点,都有三四股不同方向的力共同支撑,这些施力的木条,又架住了别的受力点,整个屋子,可谓稳如泰山。 会做出这种建筑的部族,或许野蛮,但绝对不傻。 伊丽琪想到这,虽然白天走的疲累无比,但依旧打起精神,她吃了几块肉,喝了两口水,补充了体力,就告诉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自己要去查看一下这部落情况,之后回来,商量下步行动方案。 她本来就是猎手,此时虽然太阳下山,仅剩月亮微弱的光芒,但她眼睛还是比平常人强,看出了自己的房间的出口,和对面的树上,有一个粗绳相连。她躲到屋后,团了个雪团,砸向绳子。 雪团碰到绳子,登时发出“叮铃铃,叮铃铃”的响声,随后树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探头一看,只见两名野人女真战士,手持大棒,四处张望。 刚才自己出去的时候,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哪怕是人的呼吸声!这俩人他妈哪里冒出来的! 她庆幸自己心细,要是刚才贸然下去,被别人盯上,那就麻烦了! 这劾里不,难怪敢随意让外人进来,原来外人一进来,就被监视上了! 她听着下面俩人的脚步声,身子轻轻地跟着两人移动,确保一直再来那个人的观察死角。过不多时,这两人各自分开,分别在左右走到了左右两颗树下,一拉树皮,钻进了树里。 “诶呦我操!”伊丽琪心中暗骂,心想你这暗哨牛逼,竟然就在树里,难怪自己没发现! 她看这情势,知道此时不能强行侦查,正要回去,就见劾里不营帐处,蔡松和劾里不一同走出,而旁边两名女真卫士,还押着一个人,向北面走去。这人瘦瘦小小,正是莫日根! “我操,出事了!”伊丽琪当时就明白,蔡松反水,心里咯噔一下,而看劾里不和蔡松,正向东面的树屋屋子走去。她当即回到屋内,低声道:“赶紧拿武器,蔡松叛变了,莫日根暴露了!” “什么玩意?你救了他,他竟然……”呼格吉乐一下从床上弹起,但话说到一半,嘴就被伊丽琪捂上了。 阔日杜布也很是着急,但压低了声音,问道:“莫日根怎么办?”说着,他就要从书上下去。 “别动!下面全是眼睛!”伊丽琪把他俩拉住,低声道:“看样子,他们是找人去了,这样,你俩往东走,我去追莫日根!”说完,她给呼格吉乐三根鸣镝,道:“引开他们,小心。” 伊丽琪说完,又走出屋子,轻轻拨动了铃铛,果不其然,刚进入树中的两名女真人,又走了出来,伊丽琪看的较准,等两人一起走到自己树屋下面,相距不过两尺时,突然跃下,左右手各持一支羽箭,分插入了两人后颈,这俩人哼都没哼一声,当场毙命。 伊丽琪杀完人,朝上面一招手,让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下来。等俩人下来后,她见周围并每人发觉,就让两人把两具女真人尸体拖到一个树洞中,自己则搭箭上弦,追着押解莫日根的两名女真人而去。 她步履轻盈,虽然行走在雪地上,但依旧声音不大,而且身材不高,在夜色中,猫下腰来,躲到灌木丛里,树上的人很难发觉。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树中的暗哨,不过她本来就是猎手,眼力奇佳,如果遇到较为粗壮的树,停下脚步,就能辨认出,树上究竟有没有暗门。 那两名女真人,押着莫日根,一直向北走,道路也是越来越窄,不过毕竟是有路,想必也是有人常走。周围的灌木丛,也显出被砍斫的痕迹,八成这次去的地方,就是这些野人女真的囚笼。 而此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箭响,回头一看,后面女真营地火光四起,想必呼格吉乐已经和女真人交上了手,把敌人注意力引开。 前面押着莫日根的俩人,听到这声箭响,又看到了火光,明显加快了脚步,看样子,是要赶回去支援。 走了将近一里半,两边山体越来越陡,灌木丛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能容三人并排通过的小路,路左面是一个急坡,右面山壁,就是笔直的悬崖。 三人转过了这个弯,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平台。伊丽琪就见到前面大概五丈远,有一个山洞,山洞前松明火把和篝火烧得正旺,四名护卫手持石斧,两名卫士在门前站立,还有两名四处巡逻。押解莫日根那两人,跟这些卫士说了话,就进了山洞中。 其中一名卫士好像知道什么,拎着石斧,快步朝自己这面走来。 伊丽琪见势不妙,立马躲到了山壁后面,脚步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清晰,伊丽琪也屏住了住了呼吸,对方人高马大,几乎可以把自己装进去,一旦正面搏斗,惊动了其余三人,几乎没有胜算! 十步、五步、三步……等那女真人石斧刚露出个头,她深吸一口气,用上全身的力量,拽住石斧木柄,紧接着右手搭上那女真大汉手腕,死命向自己这面拉。 那女真大汉虽然高大,但这一下突然袭击,打了他措手不及,直接被扥了过来,伊丽琪也不容情,掣出袖中匕首,先割喉咙,再刺在心脏上连刺三刀,血箭直接窜出,喷了一地。那大汉还没明白过来,立时毙命。随后伊丽琪在他屁股上一踢,踹下了山坡。 第二十一章、大天雷山(5) 伊丽琪喘了两口气,在侧头看时,山洞门口的三个人交头接耳,显然诧异于那大汉为何迟迟不归。这次对面三个人,而且站的分散,现在山风大的都能把自己吹下去,自己就算有一弓三箭的能力,以这个距离,应该也不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同时杀死三人。 正踌躇见,她见到旁边悬崖,计上心来,看住了山崖上凸起石台,试了试重量,感觉应该能经得住自己,手足并用,爬到一丈来高,后背贴着墙壁,学了两声狼嚎。 狼嚎低沉,其实让白佳玉这种大汉学,就会很像,可伊丽琪虽说她声音在女生中也是低沉的,但一号出来,也有点走调,像谁家养的大狗。 但那三人的确被这声音引动,拎着石斧,往转弯处走来。 等转过了弯,这仨人还是不见伙伴,面面相觑,难道兄弟就这么不禁打,被母狼给叼走了? 一名大汉向右走开两步,发现了地上的血迹,咦了一声,招呼其余两名同伴。 伊丽琪等的就是这时候,三人之中,一人分开,一手那一根羽箭,直接跃向了左面那两人头顶。 那俩人正侧头看伙伴,哪成想天降刺客,后脑直接被羽箭贯穿,仆倒在地。 伊丽琪连杀俩人,脚下不停,手中匕首直刺向剩下那大汉胸口。 那大汉反应也是极快,见同伴身死,匕首刺来,自然而然生出反应,腰身一侧,躲过了伊丽琪这一刺,就是伸手在伊丽琪腰身上一推,伊丽琪直接飞到了半空。 幸好那大汉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没再追,她才在空中一个折身,稳住了身形,安全的落在地上。 而对面的大汉,也是半蹲在地,石斧横在当胸,摆好了格斗架势。 伊丽琪见这大汉九尺来高,胳膊比自己大腿还粗两圈,拿着的石斧,说是石斧,估计就是一个五六十斤重的石锤,自己跟这种人正面放对,几乎没有胜算。 那大汉见伊丽琪犹豫,就知她已经胆怯,大吼一声,踏上两步,石锤直向伊丽琪头顶砸下。 这大汉身高腿长,一步就顶伊丽琪两步,这一锤抡圆了劲,速度奇快,伊丽琪忙向后跃开,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地面竟被砸了个半寸来深的坑。 伊丽琪趁他这招是老,贴地一滚,直接越过他的石锤,到了他身前,匕首自下而上,直刺那大汉小腹。 没想到这大汉也是个摔跤高手,见伊丽琪匕首刺来,手腕一沉,直接捏住了伊丽琪右腕。 伊丽琪反应也是极快,知道强挣一定挣不出去,电光石火之间,左手搭上那大汉右手食中两指,死命向外一掰,立马将那大汉手指折脱了臼。 那大汉惨号一声,一脚踹向伊丽琪胸口。 伊丽琪早料到这招,那大汉腿刚飞起,她左手在那大汉肩膀一撑,在空中一个折身,到了那大汉身后,趁那大汉没转过身来,右手匕首直接插进了那大汉后腰,随后又在他后背左侧心脏处,连捅四五下,那大汉就慢慢委顿,倒了下来。 伊丽琪把这三人尸体也提到山下,躲在山壁后面看时,洞口处并没有多出来的卫兵,相比这四人应该就是仅有的守卫。她猫下腰,贴在灌木丛旁,走到了洞门口,再向内部看时,里面地方狭小,别说牢狱,屁都没有。 刚才押着莫日根那两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看样子这里面一定有暗门。她屏息凝神,仔细察看屋内,发现没有铃铛或者弩箭类的线引机关,才放心的进去。 山洞的墙壁,乌沉乌沉,她拿阔箭插了插,石屑没掉下来,倒震得自己手臂生疼,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花岗岩。这种岩石坚硬致密,野人女真武器粗陋,根本不可能砸开,换句话说,墙上不可能有暗门暗道。 而山壁两侧墙角,各有两个石台,上面铺了稻草,她心中一动,但怕床上还有销器,先拿过阔箭,把每张床上的稻草扫走,再看时,果不其然,右手第二张床的中间,盖着一块木板。 伊丽琪拿着阔箭,插到木板侧缘,用力一压,为了防止下面可能布置的弩箭,立即向后跃开。 木板飞起,但下面并没有什么弩箭射出,只是一股霉味飘了上来,应该是地底不通风的缘故。 伊丽琪不敢耽搁,毕竟莫日根就是从这里进去的,但也怕下面有什么毒气,用狐狸皮捂住口鼻,就冲了进去。 石台下应该是个天然形成的甬道,两侧松明火把燃烧,也不知道这里面什么气体,这火把的火苗,竟然是淡绿色的。借着火光,她发现者甬道周围都是刀砍斧斫的痕迹,而且奇怪的是,这甬道上的岩石,质地疏松,呈蜂窝状,用阔箭前面的铲子一砸,就能砍下一大块来,正是石灰岩。 也就是说,这些野人女真,用非常粗陋的工具,开凿出了条道,他们是要干什么呢? 这种人工开凿的甬道距离并不长,也就五六十步,走过这一段,前面就是一个急坡,靠近坡顶,还有些火把燃烧,往坡底,就是一片漆黑了。 这群女真人,究竟在搞什么?伊丽琪捡起了一个石块,扔了下去,过了好久,都没听到回音。她拿过一根火把,看了看地面,的确地面上隐约有杂乱的脚印,应该莫日根就是被带到了这个坡下。 伊丽琪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按着匕首,踩着碎步,一路向下。随着行进,耳边似乎隐隐听到痛苦的**声,她定了定神,在这种狭窄的地道里,由于风声碰撞,很容易形成各种幻听,尽量还是凝神为要。 不过越往下走,鼻中渐感到一股臭味,这臭味越来越浓,根据她的经验,极有可能是尸体腐烂形成的。 她又惊又急,看样子,莫日根被带下去,真是凶多吉少。 坡道紧贴着山壁,螺旋向下,估摸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底部。而那股臭味,浓的都让人睁不开眼睛。手上的火把,火苗也有淡绿色,变成了橙红色。 伊丽琪打量了周围一圈,前面是两扇高约三,宽约一丈的石门。石门上面雕刻着一个巨大神明头像,横眉怒目,张牙咧嘴,脸上画了红黄蓝三道油彩,甚是可怖。而旁边,则是一个水潭,火把照下,潭水墨绿,估计臭味的源头,就是这里。 石门两侧,各有两个松明火把,而地上的脚印,到了门前也戛然而止,说白了,莫日根就在这门内。 伊丽琪将两侧松明火把点燃,说来也怪,左面的松明火把火焰呈蓝色,右面的松明火把火焰呈红色,借着火光,她发现石门两侧的石壁上,也隐约雕刻着不少壁画,但她急着救人,根本没时间看。 她用阔箭敲了敲石门,响声叮咚,想必花岗岩造就,仅凭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推开。她也感觉奇怪,女真人武器,可以切割被腐蚀的石灰石,可要切削花岗岩,完全不可能。至于铸造这个石门,更是难如登天。 她开始查探门上各个地方,果不其然,在右侧火把下面,有一个小孔,里面有一个圆环。他俯下身来查看,用阔箭捅了捅这个小孔周围的石头,应该是没有机关,这个圆环,应该直接拉就能拉开。 想到这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圆环,死命向外一拉。 可石门没有半点动静。 她叹了口气,颇为失望,走到石门面前,狠狠地踹了一脚。 这一脚刚踹过,就听得身后水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她回头看时,整个水潭的水打着旋的下降,而身前的石门,也晃动不绝,连带着周围岩石上的壁画一块块往下掉。 我的天!伊丽琪知道自己刚才这一拉圆环,触动了总机关,这祸闯得不小,吓得脸色煞白,二话不说,手足并用,沿着坡道就往上跑。 可石门的晃动越来越厉害,带的周围山壁也是晃动不绝,石头如雨点般落下,伊丽琪虽然身形敏捷,但还是被砸中了好几下,虽说没流血,但还是有些疼痛。 而此时石门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吼,随后石门向两侧分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中冲出,而在那个黑影身前,则是一个瘦小的黑影,正是莫日根! “莫日根,快,我在这儿!”伊丽琪抽出一根鸣镝响箭,向下面射去。 山腹封闭,更增了鸣镝响箭的声响,那黑影吓得嗷嗷乱叫,莫日根则趁机上坡,一路往上跑。 可那黑影马上回过神来,狂吼连连,但他的目标,不是坡上的莫日根,反倒是下面那个已经空了的水潭!那怪物扑通跳了进去,再也没了踪影。 莫日根跑到伊丽琪身前,拉着伊丽琪的手,喘了两口气,道:“快,姐姐,快走!” 山上的落石越来越剧烈,山壁连带着坡道,晃动不止,伊丽琪也不敢多耽搁,拉着莫日根,一路飞奔,从甬道回到了地面。 “操……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在里面到底怎么了?你……你哥哥呢?”伊丽琪惊魂甫定,连连喘息。 “熊……熊!不,是熊神!”说到这,莫日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第二十二章、熊神乌楚克(1) 熊?你说那个大怪物,是个熊?还是个熊神?”伊丽琪知道鞑靼神灵众多,有的种族把鸟当神,比如说自己,把熊当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看莫日根哭得悲惨,也大概知晓了原因,拉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哥哥他……遭到了不幸,对么?” 莫日根点了点头,哭得更加厉害了。 伊丽琪赶紧把他扶起来,跟他说,呼格吉乐引开了那个女真萨满,或许会很危险,咱们应该现在回到女真营地,搞一次偷袭,缓解他们的困境。你刚才的事情,路上跟我说就行。 莫日根知道伊丽琪说得对,擦了擦眼泪,跟伊丽琪快步向女真营地走去。 他被押下去后,一直蒙着眼睛,两个士兵就带他进了石门。但他留了个心眼,因为甬道和下坡都很狭窄,两名女真士兵再不能拉着他的手臂,只能一前一后跟着,他就暗动手指,再加上女真人的绳索本来就粗糙,基本就把死扣解开了大半。但自己毕竟身材矮小,打不过两个卫士,就暂时忍着。而且看样子,这俩人就是把自己押到囚牢里,也正好顺便当个向导。 等进了石门,莫日根眼罩除去,抬头一看,傻了。前面这头熊,身高约有两丈,周身黑毛,四肢都被铁链捆着。他见过熊,可这么大的,真没见过。他忽然想起来,在族群的传说中,曾经有一位熊神,名叫乌楚克,不过神话就是神话,这位熊是不是熊神,就难说了。 再说了,如果他是神,怎么可能别抓在这?而且,这群女真人,把熊抓到这里干嘛? 熊见到两名女真士兵,狂吼不止,看样子就要把这两人给吃了。而那熊周围的平台上,横七竖八的碎尸,估计就是喂给熊的祭品。 莫日根连连祈祷,希望熊不要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他祈祷起了作用,还是别的,忽然听到轰隆隆一阵大响,大熊所在做的平台忽然塌陷,大熊四肢的铁链,也从墙壁上拉下来。莫日根一看事情不对,解开绳扣,撒丫子就蹽,后面两名女真人想要抓他,直接被熊抓住,撕成了两半。 幸好石门后面有段甬道,甬道对人来说,很宽,但对熊来说,就很窄了。熊挤着跑,他撒腿跑,自然就追不上,但也就是在身后三四步距离。幸好伊丽琪出现,用响箭吓了熊一下,趁这个机会,他才跑上了斜坡。 伊丽琪听他说完,暗道庆幸,自己刚才误打误撞,竟然把熊给放了出来。她叹了口气,低声道:“看来你的兄长,是被……他们……” “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莫日根擦了擦眼泪,说道:“他们把熊放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是啊,而且,这里面建筑很雄伟,尤其那道石门,女真人根本不可能建出来。” 两人说着,就已经接近了女真人的树屋。女真营地火把通明,伊丽琪顺着灌木丛望去,只见萨满的树屋前,头上脚下,赤条条的吊着两人,看衣服样貌,正是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 “呼格叔!”莫日根大为着急,摩拳擦掌,就要上前救援。 “别乱动!”伊丽琪再次探头,见那个萨满劾里不,站在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身前,蔡松就站在劾里不旁边,双手叉在胸前,神情甚是得意。 “妈的, 别让我逮到你!”伊丽琪静下心,打量下周围,发现没有女真人布置的预警铃,就在灌木丛中,慢慢向前推进,寻找一个射杀萨满劾里不的最佳角度。 这是一名女真女子拿过一个木桶,又拿过一张毛皮,再往呼格吉乐身上刷着什么。 “我日你姥姥啊,你们往我身上刷松油,是要把我烤了么?”那女子一过来,呼格吉乐就哇哇大叫,显然恐惧之极。 萨满劾里不哈哈大笑,说道:“是啊,贵客远道而来,天气太冷,没有办法,只能给您烤烤火!”他说的是鞑靼语,而且还十分流利! “姐姐,那蔡松好像跟他说了我们的来意!这老头子,早就看出我们虚实了!” “那个小姑娘在哪里?告诉我!”萨满劾里不走上前,亲自给呼格吉乐刷油。 “大哥,我他妈真不知道,这小姑娘神出鬼没的,我哪知道她在那?说不定他就在你背后,一箭射死你!”呼格吉乐虽然胆颤,但嘴上依旧不虚。 劾里不吓了一跳,他刚才回来,就看到两个哨兵不声不响的死了,对伊丽琪的本事,也十分害怕,但他依旧强装镇定,大声道:“小姑娘,你要在周围,就可以一箭射死我,但你也跑不了!”说完,他向身后的卫兵一招手,让他们搜索周围的灌木丛。 “诶呦我操,你这是要我命啊!”伊丽琪暗骂这呼格吉乐乱讲话,自己只能慢慢向后退,躲开女真卫兵的搜捕。 正无奈间,忽听得山下传来一声怒吼,这吼声震得树枝连连颤动,积雪纷纷飘落。劾里不脸色大变,大声道:“熊神乌楚克!他怎么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女真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落入人群中,直奔萨满劾里不而去。伊丽琪看得清楚,确如莫日根所说,这黑影就是一只巨熊,身高两丈,体重至少两千斤,它四肢还带着镣铐,这些沉重的钢铁非但没有限制他,反在奔跑时前后舞动,增加了不少威势。几名女真大汉拿过长矛,上前阻挡,瞬间就被熊神拍成了肉饼。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伊丽琪趁搜索自己这片灌木丛的女真人回头,快步上前,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随后抽出弓箭,看的较准,一箭射出,连断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两根绳索,莫日根也十分默契,立马猫腰冲到阔日杜布和呼格吉乐身前,捡了一把散落在地的长矛,解开了俩人手上的绳索。 呼格吉乐一看到莫日根,大喜过望,也不顾光着腚,笑道:“卧槽,你小子活着?” “少废话,赶紧走开!”莫日根把俩人拉到灌木丛里的伊丽琪面前。 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一看伊丽琪,又发现自己光着腚,立马捂住要害,蹲了下来。呼格吉乐低声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伊丽琪指了指地上死去的女真人,说道:“把他衣服换上!” 阔日杜布见只有一件衣服,向呼格吉乐一指,道:“族长,你穿!我能忍!” 呼格吉勒知道不是推让的时候,当即把兽皮披上,对伊丽琪道:“还需要一件衣服!” 可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熊神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咆哮连连,只要落单,立马被打死,但在劾里不指挥下,五十来名女真大汉还是结成了一道人墙,他们长矛平举,知道熊神要冲上来,立马向前刺杀。 熊神冲了几次,但女真人实在太多,虽然每次冲锋,都会有三四杆长矛折断,但自己也会受伤,很快身上就血迹斑斑,奔跑之时,血滴在积雪上,宛若盛开的玫瑰。 而劾里不木杖平举,口中念念有词,听得一声炸响,地面突然升起四根如手臂粗的荆棘,将熊神四肢尽皆缠住。 “哦!就是这招!”呼格吉乐大叫道:“刚才我俩,就是被这老头,用这招给固定住的!不过这次荆棘粗的很多啊!” 熊神四肢受制,狂吼连连,拼命要挣脱,但劾里不口中咒语也是越来越快,眉头紧皱,汗水涔涔而下。 旁边的女真人见此良机,一拥而上,当先的二十多杆长矛,尽数刺入了熊神的体内。随后他们发了一声大喊,长矛拔出,长矛上的倒钩带出了一片碎肉,鲜血如喷泉一样,从熊神身体射出,一地积雪尽数染红。 女真人一朝得势,又发出了一声大喊,手持长矛,再次冲向熊神! 可劾里不突然惨叫一声,仰面倒地,小腹赫然插着一支弓箭! 他咒语中断,荆棘立马没了力气,熊神一声大吼,四指荆棘尽数断裂,随即冲入女真中,狂打猛追,这些女真大汉瞬间冲散! 莫日根头顶的树上,一个瘦弱的身影纵跃而下,直扑向劾里不,正是伊丽琪! 在劾里不身边的蔡松看到了弓箭,就知道伊丽琪到来,见场面混乱,实乃千载难逢的良机,掉头就跑! 伊丽琪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蔡松,见他要跑,搭上穿甲箭,松开手指,正中后心。 蔡松没跑两步,就觉得右胸剧痛,再看时,前面竟然透出半截箭尖!他立马觉得气喘憋闷,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伊丽琪哼了一声,冲到劾里不身前,知道这老头本领高强,这一箭虽然让他重伤,但还要小心他反扑,匕首连划,直接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随后匕首尖顶住劾里不的喉咙,大声道:“老头,姑奶奶在这呢!” 劾里不身受重创,却完全不顾,大骂道:“女人,你在做什么?你疯了,熊在杀我的族人!你应该制止这头猛兽!” “你应该问问自己,你做了什么!”伊丽琪厉声道:“我听闻,女真人信奉万物有灵,而这只大熊,实际上是你们和蒙古共同供奉的熊神,乌楚克,是也不是?” “你……你进入了……古神……秘境……”劾里不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仰天大笑,道:“天意,天意!报应,报应!” “老头,你为什么杀这些人为什么让熊神去吃他的子民?”伊丽琪想到那些平台上的尸骨,不由得眼眶发红。 “这些事情,我以后跟你说。我现在求求你,救救我的族人!”劾里不老泪纵横,大声道:“他们……他们也是人……熊神已经疯了,如果你不杀它,它一定会杀你!” “放屁!”伊丽琪吼道:“它如果想杀我,在秘境里面,我就已经死了!它现在再找你报仇,找你们这些囚禁他的人报仇!” 不!不好了,大姐姐,熊……熊朝我们来了!莫日根大声喊叫,伊丽琪回头看时,女真营地满地尸首,几百名女真人,几乎都被狂怒的乌楚克杀光。 第二十二章、熊神乌楚克(2) 乌楚克掉过头来,由于剧烈的奔跑,身上的创伤流血愈加剧烈,它血红的眼睛望着伊丽琪几人,狂吼不止。 你别过来!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捡起散落在地的长矛,指向乌楚克。 放下你们的刀剑!伊丽琪厉声喝止,把长弓、箭袋尽数抛下。她见呼格吉乐、莫日根、阔日杜布几人还有些犹豫,走到他们身前,低声道:“它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体力了!” 呼格吉乐三人看乌楚克颓然坐倒,也知道伊丽琪说的为真,纷纷放下了兵器。 伊丽琪拿过劾里不的木杖,在地上画了一道线,向乌楚克躬身行礼,说道:“你看到这条线了?我们不过去,你也不要过来,好么?” 乌楚克低吼一声,仿佛听懂了伊丽琪的话,真的坐了下来,不再动弹。 伊丽琪向身后的劾里不一指,说道:“真对不起,他好像囚禁了你,而且让你做了一些你不应该做的事情,你要愿意,就杀了他吧。”说完,她拖着劾里不,扔到了乌楚克身前。 劾里不也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闭上双眼,等待死亡。 乌楚克低下头来,嗅了嗅劾里不,仰天长啸不绝,伊丽琪四人只觉得隆隆回响,身上血脉贲张,忙捂住耳朵,张大嘴巴,对抗乌楚克的吼叫。 过了好久,乌楚克才停止嚎叫,忽然,它一个转身,拖着一地的鲜血,朝着断崖,直冲而去! 伊丽琪大叫一声,可熊的速度,岂是人能比的? 她沿着血迹走到断崖旁,往下抛了一个石子,根本听不到回响。 在这些游牧部族的神话中,神是不死的,而凡人能目睹一次神灵,也是三生有幸。只是自己,虽然看到了神,却看到了神的末路,以及人和神的战争。 伊丽琪又走回蔡松身边,蹲下身来,道:“我信任你,把你当作朋友,还几次救你性命,你却背叛了我,这是为什么?” 蔡松肺叶被射穿,咳嗽不止,他见到伊丽琪,挣扎了向后退去,可这一动,又牵扯伤口,疼的**两声,吐了口血沫,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伊丽琪姑娘……” “你认为我给你带来了霉运,然后你就告密,害死我们?我跟你说过了,穿山龙那个时候来,你只要进山,就会……” “不!不!”伊丽琪没说完,蔡松就大声将其打断。他一大声说话,气体进入肺子,又咳嗽不止。他脸憋的青紫,断断续续的道:“不,不是因为这个……姑娘,我……我要说的……都……都在这里……咳咳……”说着,他颤抖着手,从衣服里面拿出封信,交给伊丽琪。 “我他妈认得字,不到一筐,你给我这个,有用么?”伊丽琪一把打开他手,信封掉落在地上。 “求求你,求求你……看……咳咳……”蔡松有从怀中拿出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药丸,放在嘴里,说道:“姑娘,我……我回不去了,如果我现在死了,能消你心中怨恨,那……那最好了……再说,姑娘救我两次命……到头来,还要麻烦姑娘……我……我……惭愧……”说到这,他头一歪,吐出两口黑血,断了气了。 伊丽琪吓了一跳,又见这蔡松满脸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自是他刚才吃的,不是什么疗伤药,而是毒药! 蔡松为什么要自杀?虽然说射穿肺叶,是重伤,但只要花上点钱,精心调养,并不是什么难治的病。而且,在悬崖上的时候,他求生欲望如此浓烈,而为何现在,死志又这般坚决? 她知道,所有秘密,应该都在信里,等自己有空,一定把信打开,好好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姑娘……姑娘,你过来……”伊丽琪正出神间,后面女真萨满劾里不开口说话了。 “想让我们给你个痛快的?”伊丽琪走到劾里不身旁,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囚禁了乌楚克,理应受到惩罚,现在求饶。已经来不及了。不如你就在这,归于风雪之中吧!” “姑娘,人临死的时候,是没有恶意的。你要愿意,相信我这个老家伙,就坐下来,听我讲个故事吧。” 话说二十多年前,外兴安岭以北的广大土地,都是野人女真的。他们有一个年轻的萨满,叫劾里不,这个少年是一个天才,他可以和大地建立交流,并让大地的藤蔓,缠住他的对手。而与此同时,野人女真中,还有一个格斗天才,他叫阿林,他强壮的身躯就好像山里的大熊。 十年前的一天,他说他得到了神力,可以毁灭世间一切生灵。他向我们证明了自己的力量,一掌打中了一棵百年古树,七天之后,那棵树就枯萎死掉了。等我们砍开树看时,树里面已经烂成了一团。 而此时,寒冷和干旱开始降临整个北方,野人女真也不例外。我们开始向西迁徙,因为驯鹿都是从那面来的,只要迎着鹿走,就一定能遇到更多的路。 七年前,我们来到这里,当一次捕猎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乌楚克。我是萨满,我知道这只熊就是熊神,熊神不会抢夺我们的猎物,只要自己吃得饱,得到了我们的供奉,他还会把猎物往我们这里赶。 而且,在天雷山的游历中,我发现了柔然人留下的古墓。我们打开了石门,他们曾经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石门后面,有一个巨大平台,平台上面,散落着四根铁链,或许他们在这里囚禁了什么怪物。 而阿林却动起了歪心思,他说野人女真应该南下,所有野人女真部落应该联合,而能够统一野人女真,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力量。这个种族,永远是以力量为尊的。而这些黄金,就招募勇士的本钱。 为了得到力量,就需要和神过招,他说着四根锁链,正好能锁住乌楚克的四肢,只要把他四肢困住,自己就可以用它练武功,之后就可以击败其余野人女真部落的酋长了。 我是萨满,知道万物有灵的道理,而熊,更是我们的守护神。在传说中,熊可以给我们带来猎物,免除疾病,甚至我们的图腾,就是熊。囚禁熊神,大逆不道。 可阿林说,我们并不是虐待他,同样给他吃的,只是养着他而已。而且最重要的,统一了野人女真,就能够南下统一生女真,之后以女真人的彪悍,南下劫掠,连契丹人鞑靼人,都要畏惧三分。到时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难道你真的愿意在这鸟不拉屎的寒冷地方,过一辈子? 我同意了,我把用鹿肉,把乌楚克引诱进了墓穴,对,就是你看到的,那一潭臭水,那里才是墓室的入口。 乌楚克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当发现我们要抓他的时候,才发了怒。 我们死了四五个人,但熊神毕竟是动物,在长矛和弓箭面前,他还是屈服了,被我们彻底锁住。 刚开始,我们只喂他鹿肉、鱼肉,但阿林说,只有喂人肉,熊才能有力气,我们就打劫周围部族,并把抓到的人,扔给乌楚克。 乌楚克绝不吃活人,或许他真的是神,他绝不能吃自己的子民。 后来我们的就饿他,几天不喂饭,之后把人杀死,剁碎,给他吃。 乌楚克闻出了不对,怒吼连连,可他要不吃,我们就拿长矛刺他,弓箭射他,在饥饿和恐惧的驱使下,乌楚克开始吃人。 正如阿林所说,乌楚克吃了人,力量大增,的确是一个好材料。 可是阿林这样做,引起了不少女真人的反感,阿林就把他们,扔给了乌楚克。 阿林还让我,封住了墓穴入口,并且在墓穴入口那里,做了一个水潭,里面人扔进去人的尸骨,又施加了诅咒,只要活物进入,立马尸骨无存。 只是没想到,有人触动了墓穴里总机关,打开了墓穴入口,并且毁了整个古墓。 伊丽琪听完,良久不语,过的一阵,她才问道:“你说这里,其实有人反对阿林?” 劾里不点了点头,苦笑一声,说道:“现在整个部族都没有人幸存,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阿林现在在哪里?”伊丽琪又问道。 劾里不淡淡地一笑,说道:“他去大兴安岭了,野人女真,在那里集会,他要当野人女真的大酋长。” “你现在做的,你后悔么?”伊丽琪拔出了匕首,顶在了劾里不的喉咙上。 劾里不却摇了摇头,淡然的说道:“你这个问题,我这些年在睡梦中,无数次拷问过自己:我身为女真的萨满,与万物的沟通者,为何会这样对待神明?后来我想通了,阿林或许是对的,我们从大山里走出来,就是向神灵的宣战和告别。我听说,汉人是种田的,我们要种田,就要砍树,树神会惩罚我们。可如果不砍树,我们只能住在树上,而住在树上,我们将永远面临着饥饿和寒冷的威胁。人前进一步,神就要后退一步。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过上好的生活,我想,虽然族内有人反对阿林,但我们部落并没有分裂,也是这个原因。” “当然,如果有下次,我定会选个好的方式,和神做一个了解。但我想我们大部分人,决不想再回到万物有灵的年代了。” 伊丽琪听后,不胜唏嘘,劾里不说的很深,有些她能理解,有些她不能理解,只是那个“人进一步,神就要退一步”,让她感觉,如此残忍,却又如此现实。 论学识,论国家,宋强与契丹,契丹强过女真,然而宋没有神,契丹虽说有神,也被遗忘的差不多了,那些萨满,早就不会这些巫术了,而劾里不,竟能和大地沟通,召唤荆棘,这种力量,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然而,只有抛弃这些,人才能继续往前走。即使神再强悍,不一样屈服于了弓箭和长矛? 劾里不见伊丽琪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道:“姑娘,你们走吧,归于大山,是萨满应有的归宿。”说完,他闭上了双眼。 伊丽琪在他鼻子下探了探,鼻息全无,身体也很快的变凉,变硬,颓然坐倒,看着一地尸体,真不知说什么是好。 月亮渐从东山而落,随即便被一片金光掩盖。那片金黄越来越大,随即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喷薄而出,耀眼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天雷山。随后就听得一阵雁鸣,一行大雁从西面峰顶,直飞向自己这面天空。 “天雷山上的神雁!”莫日根拍手大叫,弯弓搭箭。 伊丽琪却把他的弓箭按了下来,低声道:“萨满说的对,我们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方式,和他们进行告别。他们只是来找食物的,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二章、熊神乌楚克(3) 伊丽琪却把他的弓箭按了下来,低声道:“萨满说的对,我们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方式,和他们进行告别。他们只是来找食物的,我们回去吧。” 几人下山后,马匹还在原地等着,只不过马周位的枯草和树皮,都快被啃光了。伊丽琪想到了蔡松的信,心想呼格吉乐是族长,又跟萧欢欢这么久,应该认字,就把信拿出来,让呼格吉乐解释一下。 呼格吉乐的确认识不少字,把信拆开,却发现里面有两封,一封是用羊皮写成,上面是绿色的墨水,笔画很细,字迹潦草,应该就是刚才在女真部落,匆忙写成。 他大声读道: 伊丽琪姑娘钧鉴: 蔡某枉读经史,竟以怨天尤人之理,让姑娘背银钱丢失之罪。然吾借债经营,冥教追债,天涯海角,不死不休,吾若不以汝等向女真萨满邀功,换取人参,定难全身而回矣!吾死事小,妻子之生计为大,望姑娘在天有灵,原谅蔡某! 他笑了笑,说道:“这蔡松有意思,做错了事情,也要记住。估计这封信,是以后要烧给你的。”他见伊丽琪还是不懂的样子,就告诉他,他真是借了冥教的钱做生意,然后如果赔了,自己就被冥教追杀到天涯海角,死定了。 伊丽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又让他读下一封信。 下一封心却是宣纸写成,是个借条: 今蔡松,向冥教三才英雄李讳虹借银七百三十二两整,无息无利,于北方贩卖人参,以妻儿做抵,一年为期,若有差池,妻儿还债,特此为证。落款是蔡松,旁边还有一个手印。 伊丽琪见呼格吉乐还要解释,一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了,原来这蔡松,真的有难处,可自己已经跟他说了,自己能帮他在冥教那里说项,为啥还要死? 要说他对自己有愧,举报的时候咋不说有愧? 怪就怪自己没和他说清楚,让他坚定信念,站在自己这边。 可是如果他真的站在自己这边,等自己和女真一通乱斗,他真的能逃得出去?如果逃不出去,岂不就被喂了乌索克了? 算了,不想了,如果自己是他,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一路无话,等回到了鞑靼人的营地,莫日根和巴图布和说了事情的经过。巴图布和听闻长子逝世,一跤坐倒在地,神色憔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伊丽琪怕自己再多说,刺激到巴图布和,就单独退了出去,留下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安慰他。 “哥,对不起。”呼格吉乐做到巴图布和对面,低声道:“我们不应该走,我们要不走,我们就多一分力量……” 巴图布和抹了抹眼角,惨然一笑,说道:“人各有志,鹰永远是要飞于天空的。”说到这,他叹了口气,道:“之前是我的不对,既然有些事情不能挽回,就不要纠结其中。人要往前看,不是么?” “大哥,您……”呼格吉乐有些不好意思,探问道:“大哥,您要跟我们南下,是么?” “南下不是问题,但之前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报仇!”巴图布和拔出单刀,叉在座子上,大声道:“我对儿子的思念,已经化成了怒火!咱们现在突袭大兴安岭上女真集结的会场,定有大收获!” “可是我们的人手……”呼格吉乐一摊手,道:“我们的人不过千名,如何能保证必胜?” “谁说的?”巴图布和拔出单刀,说道:“天雷山上的野人女真,压制了我们太长时间了!现在天雷山已平,就说明,野人女真并非不可击败!我想,鞑靼各部,一定会找回勇气!莫日根,放神鹰!” 巴图布和告诉伊丽琪,现在在捕鱼儿海以东的,是塔塔儿部,也就是伊丽琪的部族。在捕鱼儿海以北一百里的,是蔑儿乞部,再加上自己的主儿乞部,这三部生活最为艰难。还有西迁的主火部,他们在阿勒泰山下,据说生活很好。估计就算你想找他们,现在也找不到了。我们这三部加起来,能打仗的,大概有那么一万人,你们契丹可别嫌少。 伊丽琪听说有一万能战之兵,喜出望外,连连拜谢,现在契丹能打仗的,也不过两万,这一下几乎增加了一半的战力。 过了三天,莫日根返回,塔塔儿部族长宝音和蔑儿乞部族长苏德尽数赶到,苏德见到伊丽琪,刚开始都不敢认,拉着她手看了半天,才嗫嚅道:“你……你应该是小姑娘,对吧,那天之后,你竟然还活着?” 苏德是当年塔塔儿部的萨满,塔塔儿部被铁镜部族击溃后,他就带着残余的部众北迁,从此再无消息。他年纪不过四十,但却满脸皱纹,鬓边也爬上了白发,显然是奔波操劳所致。伊丽琪大感亲切置于,心中甚是不忍,点了点头,道:“我没死,还活着。可是苏德叔叔却老了。” 苏德哈哈大笑,道:“本来也不年轻么!”他向莫日根一指,大声道:“听莫日根说,你杀了野人女真萨满劾里不?他可是个了不得的萨满啊,比我们高的不知哪里去了!” 伊丽琪挠了挠头,说道:“额,叔叔说笑了,只不过是一时巧合而已。” 苏德一拍伊丽琪肩膀,笑道:“小姑娘也知道谦虚了,怎么,你现在是契丹的特使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当年铁镜部族可是……你愿意帮他们?” 伊丽琪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不是帮铁镜部族,而是帮我的一个朋友。再说,现在的铁镜部族,已经不是以前的铁镜部族了。” “好吧!”苏德叹了口气,道:“我们就算不信契丹,也要信你啊!” “多谢苏德叔叔,还有宝音叔叔了!”伊丽琪把他们引向主帐,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进屋商议正事吧。” 众人回到帐中,巴图布和坐在主位,呼格吉乐,伊丽琪坐在右面,宝音和苏德坐在左面。趁大家倒奶茶的功夫,伊丽琪说了联手奇袭大兴安岭女真巢穴的计划,可苏德和宝音听后,却连连摆手,面现惧色。巴图布和十分愤怒,站起身来,大声道:“天雷山的女真已经被击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们鞑靼人能打的,有一万人,而他们野人女真,也就不到两千人!五个打一个,怎么打不过?” 蔑儿乞部族长宝音摇了摇头,说道:“主儿乞部族长,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但你需要冷静。野人女真人数虽少,但他们有强大的与自然沟通的能力,大兴安岭森林茂密,地形复杂,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就算去了一万人,进了林子,也不过是一粒盐,撒到了一锅水里。” 苏德也说道:“是啊,小姑娘,不是我们不愿意帮,而是大兴安岭实在太大了,贸然前往,咱们输不起啊!” 巴图布和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叉在胸前,大声道:“你们就是懦夫!难道你们就没有亲人,被野人女真害死么?你们忘了,在捕鱼儿海上,他们是怎么抢劫我们的渔民的?” 伊丽琪平日只是萧昙观的卫队长,万事没有亲自做过主,今天见大家争执,也有些头疼,可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真不是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了得。她暗想,如果萧昙观和狄奥多拉,遇到这种事情时,该怎么办? 她心中一动,摆了摆手,制止了大家的争论,问道:“几位不是部族长,就是有见识的长者,不如大家冷静一下,仔细说说,我们这次进剿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巴图布和、宝音、苏德相互看了看对方,最后异口同声的说道:“地形!对,就是地形!” 伊丽琪又问道:“别的没了?” “没了,只要能找到路,就没问题!”苏德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好!”伊丽琪站起身来,大声道:“主儿乞部、蔑儿乞部、还有塔塔儿部,各带出一千优秀猎户,随我向东进军,搜索大兴安岭!” “什么?”苏德站起身来,问道:“小姑娘,咱们出这么多人,会不会……” “苏德叔叔,你放心,我们只是搜查,而不是打仗。我前几年,常从东面上大兴安岭,您不必担心。” 苏德叹了口气,无奈的一摊手,道:“好吧,我支持你,不过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回去说一说。” 三日后,伊丽琪带着三部共三千人启程。主儿乞部的统领不用说,自然是呼格吉乐,塔塔儿部的统领叫做苏合,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壮实青年,据族长苏德说,这苏合寡言少语,但本领厉害得很,在雪里面带上两天,都不带有事情的。蔑儿乞部的统领叫拉克申,是宝音的侄子,除了会狩猎,还是个摔跤的好手,当年野人女真来犯,他一个打两个,都不落下风。 伊丽琪这次东进,就是回家,她让大家带好儿了捕鱼的工具,两天后,来到呼伦贝尔湖畔,下网捞鱼,捞到了将近十万斤鱼,继续往东,直接贴近大兴安岭山脚,靠到一个小河边时,停下。伊丽琪告诉他们,砍树,专门砍大的!砍完之后,做栅栏! 拉克申和苏合都不大明白,不是说来打女真人么? 伊丽琪就告诉他们,这就是她路上想的计策:她随着狄奥多拉打下宋朝的北方四砦,发现营砦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你看契丹人能打吧,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木头,就能把契丹的骑兵挡住。野人女真不也就是靠着来去如风的坐骑和势不可挡的冲锋么?这下有了拒马,有了鹿角,有了箭楼,你还怎么打? 而且女真人不就在大兴安岭么?我就在你眼皮底下做个砦子,你要不打,我就在这里常住,顺便探探路,总有一天能找到你,你要打了,有了防御工事,你又打不进来,恶心死你。 鞑靼人平常逐水草而居,平常哪造过这玩意?不过幸好有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他俩跟萧欢欢时间长,就给大家一些分工,有些是专门搓绳子的,有些是专门锯木头的,有些是专们捆木头的,众人早晨到的山脚下,太阳还没偏西,就用木头围起了一个方圆将近两里的砦子。 不到五天,整个砦子里面基本就算完工,西面是士兵休息之地,东面是食物贮藏地,南面是校场, 北面也就是靠近大兴安岭的一面,则是六个箭楼。这样一来,女真真的是想打,也打不进来了。 最重要的,这么浩大的工程,耗费了很多木材,这也让大家更加深入了大兴安岭,再加上这一阵需要打猎维持生计,更是压缩了野人女真的生存空间,总之,你要么就来打,不来打,有可能饿死,你要打,一样会被砦子阻住。 伊丽琪给这个砦子起名“特木尔”,意为钢铁,也希望这个营砦,成为镇压女真最有力的武器。 这是汉人用在契丹人身上的智慧,现在却被伊丽琪学了来,对付比契丹更落后野蛮的女真。 第二十二章、熊神乌楚克(4) 之后,她又将三千人分为十队,每队三百人,每天由一队外出打猎,一队捕鱼,随身携带响箭。打猎与捕鱼之时,各部再分十队,每对相距不超过三里,女真人出现,立马放箭示警,这样,很快消息就会传到总砦,自己在出兵支援。 果不其然,伊丽琪这招真的奏效,到了第十天,伊丽琪就听到了东面狩猎分队此起彼伏的哨箭,她当即点出两队人马,分别有呼格吉乐和宝音带领,自己带队,直接去追。 三人带队向东一路疾驰,没过半个时辰,就听到一阵阵喊杀声。等走近了一看,却是两面各有两百来人,反复冲杀格斗,女真那面兵器五花八门,棒子石锤大斧无所不有,坐下驯鹿野骆驼也是雄健无比,蒙古这边则凭借着弓箭射程,连战连退。 伊丽琪对呼格吉乐道:“你去先去前面,截住他们退路,我马上冲过去!” “明白!”呼格吉乐点了点头,带着队伍,从旁边绕了个圈,直接向女真后面奔去。 女真人天生好战,见对方来了人,本来很兴奋,可看呼格吉乐的样子,显然是要抄自己后路,也不敢恋战,呼喝连连,调转驯鹿和骆驼,向后撤去。 “别让他们跑了!放箭!”伊丽琪一夹马腹,搭上鸣镝响箭,鸣镝一出,万马奔腾,箭如雨下! 但驯鹿和骆驼的速度,远远胜过马匹,而且两军相距本就将近一百步,蒙古人箭雨虽然猛烈,但很快女真人就要逃出射程! 伊丽琪大急,搭上一根穿甲箭,直接射向最后那人的驯鹿,这一箭正中驯鹿后腿,驯鹿胆子极小,一旦受伤,登时狂奔乱跳,立上面的骑手猝不及防,直接被甩了下来。 他一下马,立马被鞑靼人围住。其余的女真人发现,掉头想救,鞑靼人又是一轮箭雨,直接把他们挡在了外面。 “把他抓回去!检查死伤人数!”伊丽琪说完,上了马,快步带兵回了营砦。 特木尔砦内,伊丽琪主帐点燃了炭火,格外温暖。那个女真俘虏也被呼格吉乐和苏德押了上来,他约莫三十四五光景,身高约有八尺半,膀大腰圆,头发前半面剃光,后面留了个到腰部的辫子,身上穿了件狼皮,两条古铜色的胳膊裸露在外,肌肉虬结,油光锃亮,离远了看,好像十八铜人阵里的罗汉。别看他穿的少,也挺喜欢暖和,进屋后,也不客气,就坐在火炉字旁。 “诶呀我操,你倒挺会找地方!”呼格吉乐被这俘虏逗乐,一把拉住他的肩膀,就往上提,厉声道:“知道这是哪里么?” 可他憋得脸通红,那大汉就是坐在炉子旁边,一动不动。 “你叫什么名?”伊丽琪朝呼格吉乐摆了摆手,用契丹话问道。 那大汉抬头看了伊丽琪一眼,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又回过头看,看着炭火。 呼格吉乐和苏德一脸蒙圈,但伊丽琪却听懂了,这俘虏说的是生女真话,大意是:“我饿了,给我点肉和水。” 伊丽琪就在三江流域,知道生女真和野人女真虽然都是女真,但话语却不大相同,生女真话表意还算清楚,如果是野人女真,这句话应该是“饿,肉,水”三个简单的字而已。 最重要的,生女真和野人女真,因为猎场,中间还有那么点恩怨,这人主动说生女真话,明显就是向自己示好。 “给他一斤鹿腿肉,一条鱼。”伊丽琪想呼格吉乐使了个眼色,让他吩咐士兵拿东西过来。 呼格吉乐不大明白伊丽琪的意思,但还是吩咐士兵,把肉和鱼都拿来了。 那俘虏见到肉,眼睛当时放了光,蹭的站起身来,拿过墙上箭壶里的弓箭,把肉穿上,放在炭火上热了两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完了肉,又开始吃鱼,他吃鱼也很厉害,除了大刺,几乎不吐刺,片刻之间,一斤肉,一条鱼一扫而光。他拍了拍肚子,拿过一碗热水,吸溜吸溜喝完,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大声说道:“山上吃的不多,谢谢你们了。” 他这次说的是鞑靼语,大家都能听懂了。苏德问道:“你来这,就是为了吃饭的?” 那俘虏却一拍胸脯,说道:“我是野人女真的海西部的酋长伊克,你们这次,是来找阿林的吧,我可以帮你。对了,现在劾里不在大天雷山,没有这个萨满,阿林手下的萨满,都无法发动大地法术,你们赶紧打吧!” 伊丽琪当然不告诉他劾里不已经死了,又问道:“你是酋长,你被俘,他们为什么不救你?” “我是故意被你们抓的。”伊克咧嘴一笑,伸出毛茸茸的大手,竖了个大拇指,笑道:“姑娘你箭法很准!” “你是野人女真的酋长,为何要帮我们?”伊丽琪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摆弄着匕首,“再说,你们谋克大会开了十多天了,阿林为何不走?” 伊克鼻孔哼了一声,大声道:“你要不信就不信,我跟你说,阿林之所以不走,就是等各地野人女真,人齐后,准备南下,统一松花江沿岸,你要不打,来不及了!” 伊丽琪见他说的有模有样,而且前一阵劾里不就说过,野人女真有人反对阿林,这人反水,也未必不可能。但她还是不敢确定,又问道:“阿林南下,不是和你们一起抢劫么,怎么你们还不高兴呢?” “什么抢劫,我们是要南下!你说的没有半点荣耀可言!不过,阿林也没有荣耀,他违背了布库的规则!我是不会和这种人一同战斗的!” 布库是女真话,极其类似于契丹的莫库比武,就是单挑定胜负。女真比契丹要野蛮得多,故而这种仪式更加神圣,就算布库的败者,也一样受到尊敬。 “他怎么违背布库规则了?”伊丽琪好奇,问道。 “我们在山上,举行谋克大会,就是通过比武,决出女真新的首领。这条消息其实我们也发给了松花江边的生女真,可是生女真酋长完颜盈歌迟迟不到。大概十天前,一个叫谷梵的生女真人来到了大兴安岭,他说他是完颜盈歌的女婿,要代表岳父,参加大兴安岭上的谋克大会。” “大家都没把生女真放在眼里,结果这个叫谷梵的年轻人,上来就把我们哥四个撂倒,这时候阿林发现不对劲,下来和这谷梵比武,哪成想,这谷梵真厉害,阿林壮的跟熊似得,但这年轻人,也不落下风,后来这阿林,竟然让别人一起围攻他!” 伊丽琪感觉挺有意思,心想这阿林可是跟半神乌楚克过招的,那个谷梵能把他打到叫人,也算是一位大高手了。可是这生女真酋长完颜盈歌,当年总在白佳玉的货栈买粮食,虽说有个女儿,但什么时候有的女婿? 想到这,她问道:“你说那个谷梵,长得什么样?” “长啥样?个挺高的,跟我差不多,没我壮,但力气挺大。”伊克挠了挠头,说道:“对了,他拿了一把剑,当时阿林犯规的时候,要杀他,他就拿那把剑砍人,那把剑邪乎着呢,看上人,伤口不合,好几个兄弟,都直接流血流死了!” “什么?伤口不合?”伊丽琪心中一动,又问道:“那剑什么样子,你记得么?” “当时没注意,记不大清,应该是挺宽的,挺重的。”伊克一拍脑袋,说道:“阿林说,那把剑,是魔鬼的剑,生女真已经被魔鬼附身了,这个谷梵,就是魔鬼下凡!” 伊丽琪脸色大变,按照伊克的描述,这柄剑,不就是狄奥多拉那柄重剑么?能拿这柄剑的,除了白佳玉,还能有谁?也就是说,白佳玉已经来到了这? 狄奥多拉把那柄重剑看得宝贝着呢,比性命还重要,竟然就这么给了白佳玉。而且,而且他怎么做了完颜盈歌的女婿?两股妒火马上化成了一股,要是白佳玉在身前,直接啪啪啪十个大嘴巴抽过去了。 但刚才伊克说,白佳玉被阿林围攻,一肚子妒火又变成了担心,问道:“你说那个谷梵,嗯,他不是被围攻了么,死了么?” “我也不知道,谷梵后来跳崖了,你说这大兴安岭这么高,估摸着就完蛋了。可惜,太可惜了。” “什么?跳崖了?”伊丽琪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抓着伊克衣领,大声道:“跳崖了?怎……怎么可能?” 伊丽琪突然爆发,别说伊克,连呼格吉乐和宝音,也大为震惊,他们见伊丽琪脸色惨白,手臂颤抖,眼眶泛红,均想:你难道和这谷梵认识? 过的一阵,伊丽琪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放开伊克的皮衣,低声道:“你知道他们的巢穴?” 伊克惊魂甫定,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就是从那里下来的。” “今晚大家准备干粮和火箭,明天随我出战!”伊丽琪慢慢的回到座位上,拿过一支弓箭,插在了桌上,大声道:“阿林,必须死!” 众人走后,伊丽琪独自蹲在火炉前。对于她来说,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白佳玉还重要。这蠢牛难道疯了,非得做完颜盈歌的女婿?再说了,你十天前来的,我已经在这里有了营砦,话说你就不会在周边查看一下?老娘可以相信你不死,可是你让姑奶奶揪心,你说有你这么操蛋的人? 大蠢牛,大蠢牛,哼!等老娘再见到你,我要有一百根箭,绝对把你变成刺猬! 还有,完颜盈歌的姑娘有什么了不起,还能比姑奶奶好?没认识几天,就能当女婿!什么玩意! 死了才好,哼! 第二十二章、熊神乌索克(5) 第二天早上,伊丽琪点齐兵马,在伊克的带领下,向大兴安岭内部进军。大兴安岭是一道山脉,要比天雷山大得多得多,而且由于地处东面,积雪也厚得多。要不是伊克熟悉道路,就算找上一年,也未必能找得到。 可越走,伊丽琪越感觉不对劲,伊克说他是主动投诚的,可这一路上,怎么没有一个伊克手下接应?伊克也感觉奇怪,他告诉伊丽琪,自己就是下来投诚的,按照约定,路上应该有些人,一个人都没有,难道阿林发现了?不过没事,你看边上的树,都掉了一块皮,这就是记号,咱们往里走,就能见到他们。 伊丽琪见这个伊克不像是骗自己的,而且就算他骗自己,这三步之内,他一样逃不出去,就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黄昏,伊克像前面一指,低声道:“看,树屋!” 伊丽琪拔开前面的积雪,再看时,只见前面树屋绵延数里,显然是女真的一个大聚落,她令旗一挥,低声道:“放轻脚步,慢慢摸进,准备火箭!” 待得摸到一百步时,鞑靼军突然现身,无数火箭宛若流星,坠向了女真树屋,整个森林,霎时间成为一片火海! “鞑靼勇士们,冲锋!” 三千蒙古士兵发了一声喊,从雪中跃起,直扑女真聚落! 可众人到了树屋中间,却发现周围空荡荡的,不,应该说一个人都没有! “操!中埋伏了!”伊丽琪大叫一声,一把拉住伊克,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伊克也是脸色惨白,大声道:“阿林,阿林怎么会知道?这……这不可能!大人,先撤!” 可此时听得周围一阵喊杀声,无数女真人树上缒绳而下,瞬间将鞑靼人围住! “完了!”苏德吓得脸色惨白,大声道:“女真……女真……他们的人好多!” 伊丽琪也有些慌,看数量,这些女真,没有四千,也有三千五,野人女真本来分散,一下怎么聚了这么多?她还是沉住了气,大声道:“别慌,集中力量,从原路冲回去!莫日根,弓箭掩护!” 可鞑靼人刚要往外冲,就听得山上一阵响起一阵祭歌: “伟大的白山大神,听从我的召唤,用你的手臂,让他们寸步难行!” 话音落处,周围一阵炸响,无数树根藤蔓从地中涌出,将鞑靼弓箭手和前面的步兵腿脚尽数缠住! “天啊,劾里不来了!”伊克挥着手中大刀,疯狂的砍着地下的藤蔓,因为女真萨满中,只有劾里不,才能和大山之神建立沟通!而如果他到了,自己这些人,几乎没有生还希望! 伊丽琪也听得清楚,这劾里不不是已经被自己砍断了手筋脚筋,怎么现在手脚如常?而且那么冷的风雪,竟然没有冻死他?难道他真的通了神力,能够让断筋复生? 随后无数黑影向向众人头顶砸来,众人双脚被缠住,正砍着藤蔓,被砸了个正着,再看时,这些黑影,竟然是人头!有些人头颈部断茬还鲜红,显然是刚斩下来没多久。 “我的族人,我的族人!”伊克从地上捡起人头,失声痛哭。 而劾里不苍老沙哑的声音又一次从密林中传来: “你太愚蠢了,伊克,你竟然不知道我已经来了!你认为那些小把戏,可以瞒得过神的使者么?勇士们,杀了这个背叛者!” 女真人发了一声大喊,向圈内的鞑靼人发起了第一轮冲锋! “我不是背叛者,你才背叛了神灵!”伊克第一个直接冲入到了女真人阵中,抡起大刀,一刀砍断了一名女真人的脖子,大声道:“劾里不,你杀了我的族人,这仇,我记下了!” “你记不记下没关系,重要的是,女真终将崛起,凡是阻挡着,都要死!” 伊丽琪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斩断了脚上的藤蔓,直接跃到了树上,发现右面将近半里出,十多名女真萨满高声吟唱,而中间的人,身材高瘦,手持木杖,正是女真萨满劾里不! 这些萨满在劾里不的带领下,能与大地母亲沟通,如果放任他们施法,之后说不定给自己手下带来什么麻烦鞑靼士兵,无论如何,要干扰他们! “莫日根,带弓箭手,掩护我!”她说完,一个纵跃,跳到了对面的树上。 “没问题!”莫日根斩断了藤蔓,带着两百名弓箭手,在地面上向萨满那里发动突击! 女真营地周围的大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就是天然的桥梁,伊丽琪在树枝上一路纵跃,等到了劾里不五十步处,大喝一声,搭上鸣镝响箭,直射向劾里不小腹! 鸣镝一出,莫日根手下二百名弓箭手一同放箭,一道弹幕直接砸向了女真萨满! 可鸣镝刚响,劾里不周围忽然生起一股旋风,这旋风以劾里不为中心,将十多名萨满尽数包围在其中,两百多支弓箭过去,直接被旋风吹偏,散落在地。 “小姑娘,你认为你这样的偷袭,还能成功第二次么?”劾里不也不抬头,手中木杖指向伊丽琪的树,吟唱道:“古树之灵,听我的呼唤,困住这个入侵者!” 话音一落,伊丽琪就听得下面叽叽咯咯一阵响动,随即土渣四溅,两条粗如手臂的藤蔓破土而出,直向伊丽琪脚踝卷去! 伊丽琪吓了一大跳,手脚并用,向树顶爬去,可她往上爬,藤蔓也往跟着自己往上走,树越往上面枝叶越细,已经经不住伊丽琪攀爬,可下面的藤蔓却速度不减,向自己脚踝抓去! 她见旁边的树也很粗壮,而且还有个树屋,心中一动,就拿出绳索,一咬牙,直接跃了过去,身在半空时候,绳索顺势向上一抛,拽住了树上树屋的承重柱,顺势一荡,落在了那棵树上。 “一个亵渎神明的人,还能有脸面召唤大地母亲?”说着,她三箭齐出,直接射伤地上三名萨满,之后又往高了爬,再用绳索荡到了另一棵树上。 小姑娘,你认为这样,就能跑了?风,来! 来字刚落,一股飓风打着旋,冲向了伊丽琪落脚的树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高的树,受到的影响越大。伊丽琪只感到脚下仿佛踩了个不倒翁,左右摇摆,树上积雪更是纷纷下落,愈增树干湿滑。现在自己站都站不稳,往高了爬更不可能,而此时女真士兵也发现了自己,纷纷围了上来。一些手脚灵活的,也开始爬树,似乎是要活捉自己。 “风?”万急之时,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对了!所有萨满,施法的时候,必须要神识空明澄静,换句话说,就是要达到人和自然的一个和谐。 你需要谐,我就要给你不谐!她倚着树干,抽出鸣镝响箭,迎着旋风,射了过去。 劾里不召唤的风本来就很是强劲,伊丽琪的鬼哭镝也拉满了弦,强风灌入,不谐之音响彻群山,这声音何止百鬼夜行,简直是群魔乱舞! 周围女真人听到了这声音,纷纷捂上耳朵,爬树的几人直接摔了下去,狂呕不止,连一直吟唱咒语劾里不,都捂着胸口,坐在地上,连连喘息。 伊丽琪趁着飓风消失的荡口,再次爬上高处,有射死三名萨满,荡到了后面的树上。 可她立足未稳,脚下又是一阵晃动,她脚一个打滑,直接折了下去,幸好她身手敏捷,下坠之时,甩出绳索,拉住了一个粗壮的枝干,随后右手用力,把自己拽回了树枝上。 她稳住了身形,再向下看时,却见树下一名铁塔样的赤膊汉子,一掌一掌,击打着树干。 这树干得有一人合抱,可那大汉打上一掌,这树就左右晃动一下,而且越打晃动越快,三掌过后,就听得树根树干嘎嘎连响,整个树向后倾斜,竟然要倒! 这他妈是什么掌力!伊丽琪倒吸一口凉气,见这树已经向后倾倒,放开绳索,右足在树上一蹬,直接跃至半空,同时抽出三根羽箭,搭在弦上,向那大汉射去。 她这一射,并非为了给他多重的伤,而是要延迟下他,拉开两人距离。 果不其然,那大汉见伊丽琪下落,直接和身扑了上来,可见她射箭,马上停住脚步,贴地一滚,躲开了这三支箭,但伊丽琪也在空中一个折身,轻巧落在了地上,转眼就要爬上另一棵树! 那大汉大吼一声,手脚并用,宛若拉满弦的砲子儿,直接向伊丽琪撞来! 伊丽琪听得身后风声不对,快跑几步,随后贴地向左滚开,那大汉冲势不止,“喀嚓”一声,前面那棵碗口粗的大树,竟被直接拦腰转成两截! 可那大汉好似没事人一般,站起身来,大声道:“你还往哪里跑?” 他说出汉语,脸色一变,这野人女真人如其名,别说复杂的汉语,就连鞑靼语,都没几个会说的。可这大汉汉语说的流利,竟不亚于白佳玉这种土生土长的汉人! 可现在诚如这大汉所说,自己不管往哪里动,都在那大汉的掌控范围内。她喘了几口气,反问道:“为什么要跑?” “你身法很不错,鞑靼话说的也不错。在下阿林,不知阁下师从何门派?”那大汉一抱拳,大声道:“你为什么帮鞑靼人?” 伊丽琪虽然猜到了他是阿林,但听他亲口说出,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阿林身高约有一丈,上身赤膊,下身仅为了一张兽皮,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油彩,周身体毛旺盛,离远了一看,还真以为是只大熊呢! 见到了对方主将,伊丽琪自然不能示弱,大声道:“我不是汉人,我是鞑靼人!来自塔塔儿部,草原上神鹰部落!” “鞑靼人?那别怪我不客气了!”阿林嗤了一声,面露轻视之意,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去抓伊丽琪肩膀。 伊丽琪见他移动,就知道不能硬抗,转身就跑。可阿林手长脚长,两步顶自己四步,她听得头上风声异常,立马贴地一滚,躲开阿林这一掌,随后掣出匕首,刺向阿林手掌。 阿林虽然抗打,但对于这种锋利的兵器,还是不敢硬接,右掌收回,左掌再次击向伊丽琪胸口。 这一掌打出,伊丽琪只感觉气息一滞,胸口窒闷,忙闪身躲开,“砰”的一声,身后大树正着,再看时,树皮上竟清晰地印着一个手掌印! 随后那棵大树吱呀连声,竟从中掌处断折,缓缓倒下。 “我的老天!”伊丽琪哪见过这么强悍的掌力,就算是白佳玉,也没有这般本事,转身撒腿就跑。 “你走不了了!”听得劾里不一声断喝,地下又探出两条手臂粗的藤蔓,直接把伊丽琪的腰勒的结结实实! 第二十三章、师徒之间(1) 第二十三章、师徒之间 “老头!你!你怎么没死!”伊丽琪十分不解,问道。 “我是女真百年不出的萨满,对大地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只要我不受致命伤,让我和大地母亲接触,大地母亲就会很快修复我的伤痕。”劾里不看着还在奋战的伊克,狞笑道:“我早就来了,只不过,我察觉到了背叛者,所以没有暴露。” “你……你亵渎了熊神乌楚克,竟然还用大地母亲的力量!” “没有办法,女真必须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为了这个,我们可以付出一切!”劾里不冷笑一声,道:“小姑娘,你当时放我一马,我本不应该杀你,但你在山下设了城砦,这一招实在是太损了,会让我们女真失去生存空间。恰巧,那个背叛者要做些事,嘿嘿,我就让他把你引上来,你在砦子里面,我们打不过,可进了山林,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伊丽琪听他说完,又气又悔,狄奥多拉当年打宋军,就是引出来打,自己一路跟随,看得满眼,到最后还是犯了宋人的错误!但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低估了劾里不的能力所致,如果当时自己给他喉咙上补一刀,恐怕就不会有今天的失败了! “小姑娘,你是个很好的对手,但没有办法,你要不死,女真不会走出大山!对不起了!” 劾里不说完,藤蔓越缠越紧,伊丽琪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搅成了肉馅,脸憋得越来越紫。 “秋风萧瑟,万物凋零!” 正绝望时,山林中传来一声娇叱,随后一股冷风围绕自己周身,缠绕自己的藤蔓,竟然有了些许松动! 她回头看时,见一名女真少女手持长弓,指着伊丽琪,口中念念有词。这少女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上身着狐裘大氅,下身穿羊皮裤,身背一壶弓箭,头发披散,圆脸大眼,可爱中也带着三分英气。 “哦,我的好徒儿,完颜塔娜!真没想到,你都可以对抗我的荆棘了!”劾里不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厉声道:“但你的修为,还差得远!” 又是一声炸响,地上窜出两根藤蔓,将完颜塔娜拦腰缠住! “懦夫,收起你的妖术!女真儿郎们,他们就在这!跟着我,冲!” 话音刚落,一名男子手持重剑,带着一千多人,从林中冲出,他几步冲到完颜塔娜身旁,重剑挥过,藤蔓应声而断,断头喷出一股黑水,在地上扭动两下,消失不见。 伊丽琪一听这个声音,又惊又喜,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白佳玉!再回头看时,那男子身高八尺有余,邋邋遢遢,浓眉大眼,不是白佳玉还是谁! 白佳玉显然也发现了伊丽琪,快步走到伊丽琪身旁,同样斩断了藤蔓,拉住她手臂,把她挡在身后。 “谷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救我!”完颜塔娜快步跑了过来,搂住了那男子的脖子,在白佳玉脸上深深一吻。 白佳玉看到了伊丽琪,知道事情不对,可完颜塔娜这一下来得太猛,躲都没躲过去。 伊丽琪在一旁看了个满眼,整个人立马都蒙了,可随即就反应过来,把白佳玉拉的转过身来,噼噼啪啪,左右开弓,扇了四个大耳光。 “喂,你是谁啊,你干什么?”完颜塔娜见白佳玉挨打,怒火蹭的窜起,心想你这丫头谁啊,人家救了你,你为啥打人家? 伊丽琪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问我是谁,姑奶奶还想问你是谁呢!我没骂你,你倒先指责我来了! 她一挽袖子,骂道:“诶呀我操,你问我是谁,我他妈是他……” “你俩先安静!”白佳玉大喝一声,符文剑指向前面的阿林,冷冷地道:“等我先和他了结一些事情!”说到这,他大声道:“懦夫阿林,你敢跟我开一场公平的决斗么?” 阿林见到白佳玉手中的符文剑,脸色大变,转身就跑进了人群。 “哪里跑!”白佳玉大喝一声,拖着符文剑,紧紧跟在后面。一些不长眼的女真士兵上前拦截,直接被白佳玉看成两段。这些尸体迅速变黑,随后身上泛出白色霉斑,旁边的女真士兵看到惨状,四散奔逃,一边逃,一边喊道:“魔剑,魔剑来了!” 而这支生女真人的队伍,久在山林中生活,熟悉地形,还是一支生力军,很快就在野人女真阵中冲出个大豁口,白佳玉就利用这阵混乱,继续追赶。 阿林身材高大,目标明显,白佳玉跟到一棵将近三人合围的大树前,阿林突然停住了脚步,一拳打进树中,整个大树枝干摇晃不绝,阿林随后大喝一声,手从树中取出,木屑飞溅,再看时,他手里赫然多了一根长约一丈的巨斧! 这大斧通体黑漆漆,乌沉沉,斧柄粗如儿臂,斧头宽约半尺,少说也有一百斤,刃口泛着红光,不知是何物所铸,更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沧桑。 “谷梵,你可识得此物?”阿林大斧重重一顿,沉声问道。 “蛮尼战斧!”一些年长的女真人脸色大变,纷纷拜倒,连连叩首。 阿林毛茸茸的右手抚摸着斧刃,说道:“多少年来,无数人曾经试图挑战蛮尼战斧的权威,但无一成功,你难道也想试试么?” “就算你手里拿的是盘古的开天斧,也无法击败我!受死吧!”白佳玉说完,疾冲向前,符文重剑拦腰更扫向阿林腰腹。 “蚍蜉之力!”阿林大喝一声,大斧直迎而上,兵刃相交,一阵火花闪过,白佳玉竟如断线的鹞子般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好似晕厥了一般。 “白佳玉!”“谷梵!”伊丽琪和完颜塔娜两人喊着白佳玉的名字,就要冲过去, 可两人刚迈步,一股飓风带着雪花就吹了过来,两人忙拍开雪花,耳边听得劾里不的声音:“布库之时,任何人不能打扰!” 阿林随即合身扑上,大斧照着白佳玉头顶砍下。 “喂,你躲一下啊!”伊丽琪不敢进入圈中,但千钧一发,心中关切之极,手指已经粘上一根穿甲箭,只要阿林劈下,自己绝对可以先射中得的手腕! 就当此时,符文重剑五个符文尽数闪亮,白佳玉一个骨碌站起,迎着阿林的蛮尼战斧撩了上去。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阿林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大斧被白佳玉这一撩,向自己脑袋砸来,幸的他臂力雄浑,硬生生稳住了大斧,但白佳玉却欺近了身,符文剑直刺自己小腹! 阿林一边大步向后退,同时深吸一口气,左掌直拍向白佳玉右肩。 他手掌一动,白佳玉就觉得气息滞涩,胸口窒闷无比。 铁砂掌! 他之前就见识过阿林掌法的威力,自己虽然可以让符文闪亮,但并不能像狄奥多拉一样,借用符文的力量,不能像刚才那样硬接,当即贴地一滚,躲开了阿林这一掌。 阿林得到了喘息之机,大斧一顿,仰天大吼,周身肌肉又粗了一圈,几乎要挣破皮肤,炸裂开来! 乌楚克的力量!这……这怎么可能?旁边的完颜塔娜连声惊呼,阿林竟拥有熊神的祝福? 劾里不哈哈大笑,拍手道:“大酋长,就让这个生女真,见识一下熊神的力量!” 可白佳玉也是不慌,半蹲马步,前探着头,双手握着重剑,指向阿林,姿势十分猥琐,仿佛十分害怕。 围观的野人女真见到白佳玉这个怂样,尽皆捧腹大笑。伊丽琪也虽然没笑,但也感觉很奇怪,这么龟缩,真和平常白佳玉不服就干的性格大相径庭。 只有完颜塔娜,依旧一脸自信,仰头看着伊丽琪,仿佛一只老虎在向另一只老虎示威。 伊丽琪看到完颜塔娜的样子,狠狠的剜了一眼,又伸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低声道:“哪家的狐狸,一身骚气!” 但场上的情形显然更令她担心,阿林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熊,狂吼连连,巨斧横砍直削,地上的积雪被劲风卷起、树上的枯枝败叶也被劲风扫落,他的双臂有着用不完的力量,仅凭一个人,几乎在整个女真聚落内掀起了场暴风雪! 可白佳玉却一直跳跃躲避,一朝都还不了手,如果说阿林掀起了暴风雪的话,那白佳玉就风暴中纵跃的一只狐狸! 但狐狸再狡猾,又怎么能在正面打得过熊? 可劾里不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他看到场上的情景,不停的摇头,低声道:“阿迦玛,不,不,阿迦玛是女真的野猪神,这个生女真,早就断绝了与神灵的来往,怎么可能用出野猪神的形态?” 旁边一些年长的野生女真人也有些动摇,这个谷梵,纵跃之时,灵动迅捷,真的像极了山林中的野猪! 野猪虽然是猪,但狡猾凶猛,成年的公猪,论力量,不弱于熊,论敏捷,不亚于虎,绝对是一等一的凶兽。 “大酋长,小……”劾里不实在难掩担心,开口提醒。 “闭嘴!”完颜塔娜一听他说话,就知原因,哪容他说出玄机,一箭射向劾里不胸口。 “找死!”劾里不操纵一股飓风,将完颜塔娜的箭矢带偏,随后伸手在半空抄住,食指在箭头上一点,箭头便升起一股淡蓝色的火焰,劾里步手一扬,火箭直射向完颜塔娜胸口。 完颜塔娜知道这火箭上附有火焰巫术,一旦接触上人体,不烧成灰决不罢休,忙闪身躲避。 可她刚动,双足就被死死拉住,再看时,底下竟生出两根藤蔓,缠住了她的小腿。 这老头,竟然能同时用两种法术! 万急时刻,听得后面弓弦响动,劲急破空之声传来,一根羽箭从耳畔飞过,和火箭一撞,双双坠落在地。 她再回头看时,却见伊丽琪沉着脸,盯着自己,冷冷地说道:“没能耐,就别嘚瑟。” “你……”完颜塔娜被她鄙视,气的七窍生烟,但想到毕竟是她救了自己,拿过单刀,一腔怒火,全都撒在了脚下的藤蔓上。 没有了劾里不的指点,场上的阿林进攻更加凶猛,整个场上风雪、落叶、枯枝,在狂风的作用下,几乎形成了一条穿山龙,龙尾巴就握在阿林手中,随着他的手臂四处挥甩。 在狂风的作用下,雪花落叶成了刀片,枯枝成了箭矢,进一步的压缩着白佳玉的活动空间。 五尺,四尺,三尺,白佳玉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终必将会被这些风雪枯枝切成碎片! 但是,白佳玉手中重剑的五个符文,已经闪亮了四个! 第五个符文,也就是最后一个眼睛样的符文,也在此时闪耀出绿色的光芒! 就在这时了! 听得一声炸响,白佳玉周围气场霎时改变,风雪、枯枝、落叶尽皆落地,白佳玉仿佛一根吃饱了力的箭矢,从雪龙中央直穿而过,势道不衰,重剑直接穿过了阿林的胸口! 阿林仿佛不敢相信,拥有乌索克之力的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只知道躲避的人击杀? 他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但还是缓缓的向后倒去。 而在女真的神话里,横行森林,拥有无尽力量的熊神乌楚克,正是被野猪神阿迦玛用这招,将獠牙插进了肚子。 第二十三章、师徒之间(2) 阿林一死,周围野人女真尽皆大哗,他们也不敢相信,不可战胜的阿林,被神眷顾的阿林,甚至能打败神的阿林,怎么会败? 白佳玉走到阿林身前,欲将重剑拔出,却发现重剑仿佛嵌在了阿林身体里一般,随后阿林身体肌肉不住开裂,大量黑血从裂口中涌出,渗入到了雪地中。 重剑上靠近剑柄的圆规和直尺符文,不断闪烁着红光,下面的月亮和太阳符文,不住闪烁着蓝光,而没入阿林胸口的,眼睛的符文,透过肌肉,也可以察觉到,隐隐的闪烁着绿光。 随着黑血的渗入,周围的松树不住摇晃,吱呀**,似乎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周围的野生女真尽皆跪倒,连连叩首,道:“大地母亲息怒,大地母亲息怒!” 白佳玉也傻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整片山要塌? “让开!魔鬼!”劾里不冲上前去,一把将白佳玉推开,握住了符文剑的剑柄。 他手一打上去,仿佛握上了烧红的烙铁一般,发出了惨烈的号叫,他大声道:“所有萨满,快帮我,绝不能让魔鬼玷污这片土地!” 完颜塔娜见状大惊,叫道:“师父,你……”她跑到劾里不的对面,却发现这萨满眼中的光华,竟在飞速的逝去! 劾里不很快就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惨号道:“这个人,耗尽了魔剑的力量,它正在疯狂的吸收着周围生命,赶快阻止他!否则整个山林,将会寸草不生!” 她也不管之前劾里不的杀意,握住劾里不的手腕,吟唱道:“流水之神,保佑萨满,神力不竭!” 周围剩下的十名野人女真萨满也纷纷你干了过来,搭上了劾里不的双手,高声吟唱咒语。 别的萨满一来,劾里不立马将完颜塔娜推开,随即一股风墙将十人围住,完颜塔娜要闯进去,还没到近前,就被飓风吹倒在地,她挣扎地爬起来,又被风墙甩出,她转头看向白佳玉,语气几近嘶吼:谷梵,他们要用自己生命,净化这片森林!你救救他们! 白佳玉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可就算是他,也无法冲破围在十名萨满周围的狂风! 师父!师父!不!完颜塔娜跪倒在地,不住叩首。 但回答他的,之后周围的狂风,以及从狂风中,传出的苍凉而悲壮的祭歌: 风之优雅,水之温存,火之炽烈,山之坚韧, 恒久不变,日月星辰,聚精会气,乃化为人。 水自思源,树自有根,此番远行,有负神恩, 以我之肉,化为土尘,以我之骨,化为山林, 枝繁叶茂,庇护后人,枝繁叶茂,庇护后人! 随着祭歌的吟唱,重剑的符文,闪烁的频率越来越低,阿林伤口中流出的血,也渐渐有黑色,变成红色,大地和树木,也重新归于安静。 十名年轻的萨满,一头黑发尽数苍白,垂首跪倒在地,再也没了呼吸。 围绕在他们周围的狂风,也随之止歇。 周围的野人女真见此情形,号哭不止,就连白佳玉带来的生女真人,伊丽琪带来的蒙古人,也被劾里不舍身救林的行为感动,纷纷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完颜塔娜快步奔上前去,握住劾里不的手。他手已经成了皮包骨头,青筋显露,被吸干了所有精力。 完颜塔娜感觉手中还有一丝热度,心中一宽,把他扶这坐起,吟唱咒语,水之道使出,希望将他救回来。 “没用了,徒儿。”劾里不缓缓睁开双眼,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不,不会的……”完颜塔娜抹了抹眼泪,大声祈祷:“水之女神,救救萨满,救救您最虔诚的子民……” 劾里不摆了摆柴火棒一样的手臂,制止了完颜塔娜,又向白佳玉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 白佳玉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符文重剑对周围造成这么严重的影响?他内心十分抱歉愧疚,对劾里不也增了许多敬重,他快步走过去,单膝跪在劾里不身前,低声道:“萨满,我听着呢。” 劾里不颤抖着抬起手臂,握住白佳玉的手腕,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怎么役使……剑里魔鬼的,但……但……我相信,你能带领他们,走向……走向一个更好的生活……这是我一生……也是最后的心愿……我……在这里……求你了……” “我会的,萨满。”白佳玉点头答应。 “不,不,我要看……看着你拿起蛮尼战斧,他们拜你为大酋长……” 白佳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拿过地上的蛮尼战斧,大声道:“所有女真人,听我号令!” “是!大酋长!”野人女真、生女真齐声呼应。 “好,好,好……”劾里不说了三个好字,已经面色青紫,入的气多,出了气少了。 “师父,师父,您……您别走……水之女神啊,求求你,回应我的呼唤……”完颜塔娜泪流满面,叩首不止。 “死亡是门,灵魂是窗……我……终于拯救了……自……己,拯救了自己……”劾里不说到这,眼睛一闭,溘然长逝。 这一次,他真是耗干了神力,死的透透的了。 “不!您救了我们所有人!啊啊啊啊!”完颜塔娜抱着师父的遗体,仰天长啸。 周围所有女真人,不管野人女真,还是生女真,尽皆失声痛哭。 神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完颜塔娜擦干了眼泪,说道:“大酋长,按照女真的规矩,大萨满以及诸位萨满,应该葬在山林之中,让他们魂归尘土。而阿林和大萨满的遗体,应该葬在最粗壮的那棵树下。” 白佳玉看着一抔抔土洒在阿林的身上,渐渐把他身体掩盖,心中也是诸般念头混杂。要说阿林和劾里不,其所作所为,无所谓对与错。 如果阿林做错了,他为什么会得到熊神的力量? 劾里不至死,都认为自己在拯救族人,最后也真的为了拯救山林而献出生命,这种人,不能不谓之执着。 野人女真骚扰鞑靼,甚至是同宗同祖的生女真,契丹之前则去欺负弱小的鞑靼,而现在,在狄奥多拉的带领下,去挑战强大的宋,而宋则通过建立城砦,挤压契丹的生存空间,所有之原因,都是一个,让自己的种族过上一个美好的生活。这个美好包安定、富足、健康,但为了达到目的,都不惜给其他种族带来恐惧、贫穷和疾病。 当然,发动战争着同样面临着恐惧、贫穷、和疾病,可为了明天,依旧会这样做,因为不做,也会坐地困死。而接受战争者,被侵略者,也是不得不应战,如果不应战,就会失去自己已经拥有的。 “不得不”,这才是战争最大的悲剧。 然而,有一些事情,又让你必须“不得不”,比如说现在的,天气转冷,食物紧缺。 这就是上天授意的“不得不”,在人能改变天之前,只能打下去了。 等阿林和诸位萨满入土为安后,白佳玉举起蛮尼战斧,大声道:“大萨满为了保护森林,献出了生命!我谷梵今日,在萨满及山神面前发誓,从今日起,我将带着所有女真人,包括野人女真,生女真,熟女真,奔向一个美好的未来!” 伊克站了出来,大声问道:“你说的美好未来,是带领我们投奔契丹么?” “不,是加盟契丹!”白佳玉顿了一顿,大声道:“对,就是加盟,我们将拥有足够的自由!我们亦将为我们足够的自由而奋斗!” “契丹?”伊克仰天大笑,问道:“我且问一句,契丹并未统一,而我们为之奋斗的契丹,又是一个什么国家?” 白佳玉微微一怔,是啊,大家为之奋斗的契丹,是个什么样的国家?或者说,在狄奥多拉心中,未来的契丹,是个什么样子? 或许两人真的有些感应,想到这,他忽然明白了,大声答道:“我们为之奋斗的契丹,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到桅杆尖头的一艘航船,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红日,是躁动于母腹中,快要成熟了的胎儿。” 伊克点了点头,说道:“但愿,但愿你没有骗我。” “你放心,只要我在,女真就在。”白佳玉捡起魔剑,放回背上,又挥动大斧,大声道:“大家跟我一起,下山!” 走出深山,是阿林对野人女真许下的承诺,而白佳玉现在得到了象征大酋长权力的蛮尼战斧,又得到了萨满劾里不的首肯,众野人女真信奉神明,也大声欢呼,跟他一同下山。 下山的路上,伊丽琪火气混着醋劲,一气儿涌了上来,薅住白佳玉的耳朵,就往队伍旁边拉。 旁边的完颜塔娜大怒,一把推开伊丽琪,喝问道:“你干嘛?” “我干嘛?我打我老公,还需要你管?”伊丽琪也不示弱,伸手在完颜塔娜肩膀一推,她臂力强劲,又加上一肚子气,这一推直接把完颜塔娜推了个趔趄,倒在地上。 完颜塔娜在女真人面前丢了面子,十分委屈,又想这白佳玉有了媳妇,为啥还答应娶自己?小嘴一扁,立马哭了起来。 白佳玉忙把完颜塔娜扶起,此举更激惹了伊丽琪的火气,她一把将白佳玉的手拍开,吼道:“放手!” 二女这一闹,周围女真人都停住脚步,围了上来。女真人很是淳朴,像这二女争夫,在动物界里也是司空见惯,一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有一些年轻人在旁起哄:大酋长,咱女真人不嫌弃媳妇多,娶一个是娶,睡俩也是睡!还有的年轻人拍起了马屁:咱大酋长是蛮尼大神选的英雄,媳妇多了,也能生小英雄! 白佳玉上不去炕下不来台,很是尴尬,他一瞪眼睛,大斧指向前方大树,大声道:“杵这儿干啥啊?那啥,天都要黑了,还不走?” “走走走!”伊克嘿嘿一笑,大声道:“大酋长要用家法了,你们还看啥看啊?走走走,先下山!” 等大家再启程后,白佳玉低声对完颜塔娜道:“那啥,你先跟他们走,这野丫头我处理。” 完颜塔娜瞪了伊丽琪一眼,小声道:“你之前说的话,算数,是么?” 白佳玉点了点头,正色道:“你放心,我记着呢。我白佳玉,今生今世,都会保护你。” 完颜塔娜听到这话,破涕为笑,朝伊丽琪一仰头,连蹦带跳的,走到了队伍前面。 完颜塔娜走后,伊丽琪扭过头来,在白佳玉胳膊上狠狠一掐,恨恨地说道:“你是不是见到个女的,就要保护人家周全?对姐姐是这样,对我是这样,对这个狐狸精也这样?”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白佳玉说着,挽起袖子,把右臂伸到伊丽琪身前,道:“你看看,我命都没了,你也不问问?” 伊丽琪低头看时,白佳玉手臂上,血痂密密麻麻,连成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血痂脱落,露出白色的疤痕,和旁边古铜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看样子,应该是在地面上拖行或者高处滑下,摩擦而成。一想到从高处坠下,她就想起了伊克跟自己说的,白佳玉从山崖上掉下去的事,满腔妒火都化作了担心,但嘴上还是不饶:“你到底怎么回事?讲清楚!” 第二十三章、师徒之间(3) 再说白佳玉这面,他和伊丽琪是同天出发,只不过伊丽琪是天没亮就走,他则是巳时启程。因为他算好了路线,这样正好能在晚上赶到平远,在那里休整一下。 临走的时候,狄奥多拉把他叫住,把自己的剑交给他。白佳玉一下蒙了,心想你出来混,不就靠这柄剑,要没了剑,岂不是鸟儿没了翅膀? 狄奥多拉被他逗笑了,说道:“不就是一柄剑么,身外之物。再说,你这次会北面,别忘了,你还欠着女真酋长完颜盈歌的定金呢!你这次就是要去他那里,如果人家一生气,把你扣里了,那就完了。拿着剑,可以防身。”说完,她硬把剑塞到了白佳玉的怀里。 白佳玉听她说的也对,事办成办不成是一码,人回不回得来是另一码。他接过符文剑,背起包袱,跟狄奥多拉告了别,牵过一头劣马,直奔东北方而去。 可他素来知道狄奥多拉的行事风格,这个女人,平常把这柄剑看的跟宝贝似得,自己摸一下还可以,用多了,立马就埋怨,现在就放心的把它交给自己,里面必有蹊跷。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从没仔细研究过这柄剑。趁此良机,赶紧端详端详。可刚看到剑鞘,就吓了一跳,如果离远了看,还以为剑鞘上就是一些花纹,只是为了美观,可是离近了一看,剑鞘上却是幅图画: 剑鞘正面,底部就是一个平地,而靠近剑尖的部分,是无数倒在地上的尸体,这些尸体占了整个剑鞘的十之七八,而尸体的尽头,是一扇门,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从门中走出,而这个人手里拿的剑,模样线条,和这把剑如出一辙! 再看反面,靠近剑柄这一头,也是名身穿长袍的男子,只不过这男子手里拿着一本厚书,全身沐浴在阳光中,下面同样是无数人匍匐跪拜。 剑鞘仅有一尺半宽,但上面人物,却大有风云,尤其那两个男子,虽然不着容貌,但圣者之气与地狱之风,在简单的线条勾勒下,显示得淋漓尽致。 而他在在转过剑鞘看地狱那面时,却发现这两幅图画,虽分于两面,但这么一转,似乎连成了一幅! 也就会说,这面是尸山血海,那面则是阳光普照!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仔细看时,两面的长袍男子,身材体型,也十分相似,也就是说,这两人,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人,既是魔鬼,也是圣人! 如果这两幅图画连成了一幅,难道是说,这人由魔鬼变成了圣人,还是有圣人变成了魔鬼? 当然,如果先看反面,再看正面,那就是有魔鬼变成了圣人,如果先看正面,再看反面,那就是由圣人变成了魔鬼。 可是,他又怎么保证,别人先看正面,还是先看反面呢? 这柄剑玄机很深,狄奥多拉给了自己,难道真的是因为单纯保护自己,担心自己么? 这些事情,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就从怀中拿出《千字文》,低头诵读。这本书是临行前一天,奚若送给自己的,奚若说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你虽然事情多,但挤出点时间读书写字,日积月累,也能有很大长进。这话他听了很受用,趁此机会,一边骑马,一边伸手在空中虚写书上的字。 而对于他来说,读书也不只是为了多认几个字,或者能担当多大的事情,最重要的,他要读懂狄奥多拉这个人。 因为狄奥多拉这个人,他感觉,把自己看得很透,可自己看她,别管俩人睡了多少觉,始终像隔了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就拿送剑这件事来说,一定有很多原因,自己根本想不透;往远了说,帮助契丹,她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一个外族人,要这么帮助别的种族? 奚若说,读的书多了,见识就多了。自己有着农民的智慧,再加上书本的知识,恐怕再有人骗自己,就很难了。 白佳玉认为他说得对,你看那个梅三和大贺默咄,都是肚子有墨水的,狄奥多拉弄他们,就费劲的很。 第二天,他从平远砦出发,依旧边走边读书,按照记忆,完颜部女真就在松花江以北,应该是松花江流向额尔古纳河的东岸。冬天松花江冰封,他如履平地的渡过,等过了前面的七道岭子,下了山,应该就是完颜部的营地了。 他当时南下的匆忙,吞了酋长完颜盈歌的定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毕竟这些女真人弄点钱也不容易。可进了岭子,他就感觉不对劲,因为没走多远,他就发现了旁边树上,跟人肩膀这么高,都会掉一块树皮。 这是山间猎户的记号,说明这片山,已经有人占了。而在他印象中,七道岭子不高,森林不密,算是个野山,人迹罕至。 再顺着记号往前走了约么一个时辰,每个树上的记号下面,就有一个红绳,他暗叫不妙,这特么是进了人参圈了! 东北的山林中,特产人参,这种神药在宋朝境内的价格不菲,女真人除了打猎,就会去山中挖参赚钱。而挖参有很多规矩,比如说这缠红绳,就是因为人参有灵性,闻到了人味,就知道人要抓他,立马就跑,这道红绳,就是为了镇压人所过出的“人味”。 挖参利润惊人,参客最忌外人进来,一旦发现,江湖规矩,乱刀砍死。白佳玉明白这个道理,而且这些真人在山林中来去如风,说不定哪里就出来一根暗箭,把自己撂了,不敢轻忽,抽出魔剑,横在胸前,全神贯注的向前走。 再往前走不过一里,他忽然发现,红绳断了! 对,一直压制人气的红绳,断了!白佳玉在四周找了半天,别说红绳,连记号,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他妈的是在逗我? 他又看着周围一圈,除了自己的脚印,这里积雪一片崭新,一个脚印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里一个人都没来过?那他妈那红绳是谁放的? 想到这,他有吓了一身冷汗,心想难道是鬼参索命? 他长听女真人说,别看人参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但还有一种参,叫鬼参,这种参应该是人参的兄弟,长得跟人参差不多,但是有剧毒,吃了之后,立马疯癫,呼喝嚷叫,登高弃衣,最终口吐白沫,手足抽搐而死。 其实这些人,也是老天爷注定是要死的,因为人参这玩意,能救命,总能给人续命,可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再说了,死是大事,不能拖,你说该死的时候,拖一年半载再死,那走到半路的黑白无常咋整啊?所以说啊,就得找个替死的。可这替死的,也不能随便拉啊,毕竟地府也有规矩,怎么办呢?黑白无常碰到鬼参害死的人,就给存起来,一旦走到半路,要拉的人被续了命,就拿鬼参害死的人顶上去。 而又根据传说,这些鬼参害死了人,却把这些人的精气,还到了人参里,人参得了人的精气,才能续命。这也算是一个天道循环了。 而鬼神的头,就叫鬼王参。鬼王参是成精了,有神识的,他知道总有人采参,也知道采人参的方式,就故意在路上布上红绳,引着采参人来到身边,直接迷倒,吸**气。 当然,这些红绳,都是幻像,利用采参人的贪婪心理,要破解也简单,只要左右开弓,猛抽自己十个大嘴巴,对着大山喊上三句“我错了”,立马就解。 白佳玉心想这事不宜迟,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能造假应付,豁出了劲,抡圆了膀子,照着自己大脸,噼噼啪啪,来了十个大嘴巴 之后,又对着空旷的山林大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刚才打得有点狠,脸都紫了,这么一喊,再被风一吹,真感觉被烙铁烙一样,火辣辣的疼。 可他喊完,再一看,嗬,这红绳还在,一动没动! 这下他蒙了,心想这鬼王参不愧是鬼王参,道行挺高啊,把自己迷得一愣一愣的,甭说,肯定刚才自己抽的不够狠,认错态度不够虔诚。这次直接跪倒,先磕仨头,然后举手就打。 可刚举手,就听后面传来一声低吼。这吼声虽然低沉,但怒意极盛,而且刚毅威严。 白佳玉“操”字都没说出来,一股腥风从压到了后身! 他当即贴地向右侧滚开,可立足未稳,身旁积雪溅起,又一阵劲风砸向自己后背,他赶紧向前扑倒,同时手中魔剑向后急斩。 后面又传来了一声怒吼,白佳玉趁机回头一看,冷汗透了一身,背后那家伙,赫然一只吊颈白额斑斓大猛虎! 这大虫以白佳玉为中心,兜着圈子,眼睛就不离开白佳玉,再仔细看,白眼仁血丝隐现,鼻中咕噜连声,最重要的是,这老虎肚子下面,奶包子干瘪,这真是饿急眼了,而且是一个饿急眼的母老虎! 白佳玉暗骂自己倒霉,肯定是自己一番鬼哭狼嚎,把这玩意招来了。 江湖总说,高手打虎,赤手空拳,纯属吹牛。这老虎是啥,大猫啊!猫是啥,静如止水,动如脱兔!再加上老虎的力量,那就是势如破竹!人又能有多大力量和敏捷呢? 白佳玉虽然胆大,也吓肝颤腿抖,可危急之时,他好像发现,这大虫虽然饿急眼了,但并不吃自己,不符合常理,再一想,好像是因为自己手中的剑! 人毕竟是聪明的,他发现了老虎这个弱点,就拿着剑,刺向老虎头部。 老虎看到剑尖,吓得呜呜直叫,忙不迭的往后退,白佳玉这下乐了,又上前几步,结果那老虎竟然掉头,直接钻进了林子里!他莫名有一种成就感,大呼小叫,追着老虎屁股就跑。 操!听说过虎吃单人的,这单人追虎,闻所未闻。老虎在前面跑,白佳玉在后面追。老虎跑着,嘴里呜咽,屎尿齐流,真应了那句话“吓得直窜稀”。白佳玉见老虎如此狼狈,更增玩心,也不感觉累,嘴里呼喝连连,心想今天这事儿,你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正追到兴头上,忽听得林中一声娇叱,随后弓弦响动,一道绳索贴地而来。说巧不巧,自己刚好跑到一颗大树下,这绳索尾巴上面带着俩铁球,绳索击中自己小腿后,铁球势道不衰,在树上转了两圈,成了道绊马索,直接把自己绊了个狗啃屎,魔剑也被甩了出去。随后一声炸响,地上升起了张大网,把自己兜住,拽到了树上。 “什么人啊,打我们家大猫的主意?”话音落出,白佳玉身前的灌木林中,二十多名女真人跃出,手持长矛,指向树上的白佳玉。为首的是一名少女,这少女圆脸大眼,身材不高,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长发绾成了马尾辫子,上身穿着狐裘,下身穿着羊皮裤,足踏一双麂皮长靴,身后背着一支长弓,鹿皮箭囊里塞满了箭。刚才那只老虎,在她身边挨挨擦擦,甚为亲昵。 白佳玉一看这少女,暗自感叹,不是朋友不相守,不是冤家不聚头。因为她不是别人,正是完颜女真酋长完颜盈歌的女儿,完颜塔娜! 第二十三、师徒之间(4) 完颜塔娜也看到了树上掉着的白佳玉,杏眼瞪得溜圆,双手叉在胸前,仰头大声喊道:“姓白的,你还敢来!” “额……我为什么不敢来?”白佳玉嘿嘿一笑,道:“完颜姑娘,话说你家这老虎,能不能看好了点,别让他没事乱逛,刚才就差点把我给吃了。” 完颜塔娜哼了一声,指着白佳玉,拍了拍旁边的老虎,说道:“大花,吃了它!” 大花刚才被白佳玉一通追,吓屁了,恨得牙痒痒,但看到白佳玉落在地上的剑,还是不敢上前,只是呜呜低吼。 “怎么了?你不饿?”完颜塔娜也发现了大花的异常,看了魔剑一眼,走上前去,就要把剑拿开。 “等会!” 完颜塔娜刚要碰到剑柄,就被头顶白佳玉的喊声吓了一跳。她抬头望了一眼,问道:“怎么了?怕了?” 白佳玉咋个不怕,你把剑拿走,这大虫一个冲刺,窜上来把我咬死咋整?但嘴上自然不能服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情急之下,慌不择言,大声道:“这……这剑有毒!” 完颜塔娜哈哈大笑,在地上团起个雪团,直接砸上了白佳玉脑袋,骂道:“你是不是傻?剑有毒,你怎么能拿着满山跑?” “因为……因为……我手上有解药!要不然,你把我放下来,我把解药涂你手上……”性命攸关,白佳玉只求能僵住她,也不管别的了。 完颜塔娜哪管这个,哼了一声,就要去握魔剑。 “喂!喂!你等会!大姐,有话好商量!”白佳玉大声道:“你听我说啊,我这次就是来还钱的!你让你们家大花把我咬死了,我上哪给你弄钱去!” 完颜塔娜听到还钱俩字,这才停手,仰头问道:“钱呢?” “我肯定不能带在身边啊!”白佳玉随手向南一指,道:“我在南面,有个小村子,我钱都在那里。要不,要不你把我放下来,我给你取!上次是八百两,我给你一千两,咋样?” 完颜塔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也让白佳玉心中一宽,心想这女人就是好骗,罪过罪过。 可随即完颜塔娜就跳了起来,之这白佳玉鼻子尖骂道:“我告诉你,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你这张嘴!”说着,伸手就去拔剑。 卧槽!休怪爷爷不客气! 白佳玉大吼一声,双臂用力,女真猎网做工粗劣,登时就被扯碎,随后他跃了下来,正好砸在完颜塔娜身上。他身子沉重,再加上下冲之势,直接把完颜塔娜砸的头晕眼花,仆倒在地。随后他骑在完颜塔娜身上,左手抄起魔剑,指着欲上来相救的女真人,吼道:“别动,都他妈别动!” 完颜塔娜缓过劲来,见白佳玉把自己骑在下面,羞得满脸通红,瞪起一双大眼,尖叫道:“你,快给我滚下去!” “别,别伤害格格!”为首的一名女真汉子脑筋转得快太多,完颜塔娜是根本救不出来了,还不如赶紧商量条件。 “苏合泰,回去!”完颜塔娜向那女真汉子方向别过了头,说道:“他不敢伤我,只要他敢动一下,就是整个女真的敌人!” 白佳玉哼了一声,道:“你不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杀你!”他见着完颜塔娜很是高傲,伸出手去,扶住她下颏,把她的头扭到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你……你……放肆!”完颜塔娜被他碰到肌肤,羞愤欲死,可她怎么挣扎,头都好像被固定住一样,一点都动不了,无奈之下,大声道:“大花,快,快帮我!” 可大花见到白佳玉手中的剑,早吓得魂飞魄散,躲到一棵大树后,偷眼瞧着主人。 白佳玉手扶着她头,让她保证正对着自己,这才大声说道:“小丫头,你们家和我们没少做生意,咱们就算买卖不成,仁义还在,你他妈干啥放老虎咬我?再说了,不就是银子么,我给你不行么?” 完颜塔娜白眼一翻,咬牙道:“不就是银子么?呵呵,你有银子么?每次跟我家做生意,你到我们这,空手套白狼,我们到你们那里,却得先付定金!喝着说了,我为啥放老虎咬你,你知不知道,我爹已经被你吞定金的事,气病了!” “啥?完颜老哥病了?”白佳玉毕竟和完颜盈歌总做生意,一来二去,对对方十分信任,不是朋友,也是朋友了。此番听到他因为自己得病,也有些内疚,问道:“老哥现在身体咋样?” “咋样?”完颜塔娜眼眶一红,说道:“我爹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要不然,要不然我能带他们出来找参么?” “哦,原来是这样,那路上那些红绳,都是你们的?” “废话,不是我们的,还是你们的?”完颜塔娜看白佳玉还坐在自己身上,嗔道:“你能不能下去啊!我腿都麻了!” “等会儿!”白佳玉嘿嘿一笑,说道:“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啊?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完颜塔娜气的七窍生烟,但又完全没办法反击,双拳连捶地面,吼道:“赶紧说!” “你说你爹躺在床上,是一面身子不能动了,还是两面都不能动了?” “废话!当然是两面都不能动!” “是这样。”白佳玉暗觉不对,眉头拧成一团,又问道:“也就是说,你爹突然间,就两手两脚都没劲儿了?”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这问题我不答!” “你不答我就不下去。而且,还得详细点,别跟大便干燥似得,一次挤一点。”白佳玉说完,竟仰头吹起了口哨。 完颜塔娜见他一副无赖模样,气的俏脸铁青,双唇直抖,但也知道不能用强,长出了两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怒火,和声说道:“两个月前,你骗走了我爹的钱,我爹长吁短叹,很是不高兴,之后我爹看我练射箭的时候,突然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族里的萨满说,这就是被人气了,郁闷不消,最后中了风。你还想说啥?” 白佳玉摇了摇头,从完颜塔娜身上跳开,沉声道:“带我去见你爹。” 白佳玉挪开后,完颜塔娜一跃而起,指着白佳玉的鼻子吼道:“什么?我跟你说,我爹就是被你气病的,你还想去见他,是要他老人家……要他老人家那什么不成?” 白佳玉一把抓住完颜塔娜衣领,一板脸,低声道:“你个丫头片子,少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我跟你说,你爹绝对不是中风,是什么,我得看看再说。”他见完颜塔娜还对自己大有敌意,又问道:“你阿玛,是不是脸色蜡黄,但黄的下面,还泛着光?” “你……你怎么知道?”完颜塔娜脸色大变,心想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父亲的病情? “他是被人打伤的。”白佳玉说完,手向前面一指,说道:“带路。” 众人沿着记号,往前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翻过了一道梁子,就在山谷中看到了一个女真聚落。生女真人已经不像野人女真那样野蛮,已经走出山林,盖上了草房,围起了栅栏,只不过这些栅栏和房子,远不如宋朝那些营砦中木质房屋的坚固精致。 完颜塔娜带这白佳玉来到最大的帐子前,停住了脚步。她回头看向白佳玉,低声道:“你要敢有别的想法,我立马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她指向帐子前的火盆,大声道:“起!” 砰!火盆里的火苗登时窜起了三尺来高。 白佳玉着实吓了一跳,心想这姑娘竟然是一个萨满,不过他嘴上依旧不饶人,回应道:“你放心,我会让你没念完咒语,喉咙就被割开。”他敢这么说,也发现了,这完颜塔娜虽然和伊丽琪一样,会用弓箭,但并不像伊丽琪那样擅长近身攻击,才敢放此大话。 完颜塔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掀开帐帘,道:“你跟我进来!” 屋里正对的门口,是一张大炕,一名年轻男子,正往炕洞里添着柴火。两人进来后,完颜塔娜就让他出去了。 炕上躺着名白须白发男子,身上盖着厚被,但还是不停地发抖。白佳玉知道这人就是完颜部女真的酋长完颜盈歌,快步走到炕头,再看时,床上这男子面如金纸,眼窝深陷,鼻孔翕动,张口抬肩,显然已是病入膏肓。 他心想完颜盈歌当年真是单拳毙牛,可是生女真响当当的汉子,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他伏在炕头,握住完颜盈歌的手,在他耳边说道:“老哥,老哥,我是白佳玉啊,你还记得么?” “白,白佳玉?”完颜盈歌嘴唇动了两下,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清白佳玉的轮廓,点了点头,道:“记得,钱,钱……” 要不是完颜塔娜在旁边,白佳玉险些笑出声来,心想以前咱做生意这么长时间,真没看出您这么财迷,见面第一件事就要钱。毕竟对着将死之人,他也不能打消人家盼头,大声道:“我就是来还钱的,八百两,对吧!” 完颜盈歌点了点头,伸出食指,轻轻摇动,低声道:“对,一千两……一千两……”他又向完颜塔娜摆了摆手,道:“格格,数数,数数。” 白佳玉一想, 你病是重,但心真不糊涂啊,明明八百两,您说一千两,是把利息都算完了!他甚是无奈,叹了口气,道:“一千两,一千两!不过还钱之前,我还想问个问题!” 完颜盈歌点了点头,嘴唇上下开合一番,白佳玉把耳朵凑近了,才听得清:“先还钱……” 白佳玉对这老头彻底无语了,“不是我说您……我就问您,您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你欠钱……气的……”完颜盈歌说着,食指一指白佳玉:“王八蛋,骗子!” “不是,您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您这样,是被人打了啊!”白佳玉狠狠的挠了挠头,一指完颜盈歌胸口,问道:“你是不是心口疼?” “不……不疼,气……气的……” 白佳玉一看跟着老头说不通,转头看向完颜塔娜,大声道:“把你阿玛身子翻过来,看看他后背,正对的心口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个紫手印?”他见完颜塔娜一副冷脸,叹了口气,有一指抗洞,说道:“如果没有,我把这些草木灰吃了。” 他见完颜塔娜还是不动,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去给完颜盈歌翻身。 “你……你干什么?”完颜塔娜再也忍不住,拔出刀,冲向白佳玉。 白佳玉一把抓住她手腕,向外一扭,正色道:“有这劲儿,咱俩把你阿玛翻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想看个明白么?” 完颜塔娜听到杀父之仇这四个字,脸色缓和了些,也不再犟,走到床边,和白佳玉一起给完颜盈歌翻身。 完颜盈歌卧床日久,这床上都有牛奶味了,翻身的过程中,完颜盈歌还不老实,身子乱动,好想刻意隐瞒着什么。完颜塔娜更增疑心,等把衣服撩开之后,果不其然,正如白佳玉所说,后背正对着心口处,赫然一个掌印! 掌印紫黑,显然是受伤日久,瘀血阻滞。 是铁砂掌。白佳玉把完颜盈歌的衣服放下,告诉目瞪口呆的完颜塔娜。 完颜塔娜眼泪扑簌簌的滑落,她捂着嘴,抽泣道:“阿玛每次……每次都不让我帮他擦身子,我还以为他认为我长大了,我不能照顾他,哪……哪知道……我……我要问费扬古,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佳玉则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蠢格格,你应该问问,为什么你父亲瞒着你!” 第二十三章、师徒之间(5) 俩人说着话,床上的完颜盈歌蠕动了几下,朝白佳玉挥了挥手,断断续续的说道:“白,白佳玉,塔娜,你……你们过来……” “阿玛……阿玛……到底是谁,是谁打伤您的?”完颜塔娜跪在床前,哭泣不已。她又看向白佳玉,大声质问:“铁砂掌,铁砂掌,这是汉人的武功,我们周围汉人会武功,还能把我父亲打伤的,除了你,没有别人!” “不是,你这格格脑子够蠢的,要是我打的,你爹还能不说啊!”他又拉住完颜盈歌的手,问道:“您要有什么事,就别瞒着我们了!” 完颜盈歌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是瞒着你们,你们啊,快点走吧。往南走,越远越好。” 白佳玉想起了完颜部族反常的迁徙,又结合刚才观察的事务,问道:“你们遇到了强敌,是不是?蒙古?不对,应该是野人女真,对吧。” “野人女真?完颜塔娜眉头微蹙,说道:“这……这怎么可能?野人女真,怎么会汉人的功夫?” 完颜盈歌却点头,慢慢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原来三个月前,野人女真萨满劾里不来到完颜部的聚落,带来了一封信,说由于天气寒冷,食物紧缺,希望联合女真诸部,南下劫掠,一能获得财物,而能减少人丁,缓解饥荒。可完颜部占据着松花江畔,虽然打猎不行,但毕竟还有鱼,就不同意阿林南下的想法,并且劝告他说,南下首先就要过契丹这一关,契丹现在得到宋朝帮助,兵精粮足,真心打不过。劾里不当时没说什么,表示会考虑此事,就走了。 可一个月后,完颜盈歌接到了一封信,阿林说由于食物紧缺,希望完颜部让出松花江渔场,如果不让,就要跟他南下。完颜盈歌自然不让,但阿林直接下了战书,邀请完颜盈歌决斗。 完颜盈歌这下蒙了,阿林这人,一不做二不休,下了战书,就是要跟自己拼命。但自己生女真人数不多,阿林又集结了所有的野人女真,群殴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只能通过布库单挑,化解争端,自己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完颜盈歌武艺在女真人那里也是顶尖的,而阿林显露的功夫,只是力气大而已。两人打了一炷香功夫,都没分出胜负。阿林心中不耐,哐当往地下扔了个铁弹子儿,弹子儿里面有药,扔下去全是白色烟雾,他吸一口。就呛得咳嗽不止。阿林趁机窜到他背后,一掌正中后心,直接把完颜盈歌打倒在地。 阿林正为偷袭成功,正高兴的时候,完颜盈歌却突然从地上窜起,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刀,一刀捅进了阿林左胸!随后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笑吟吟的看着阿林,仿佛没事人一般。 左胸是心脏所在,阿林往后退了好几步,但只是晃了两下,却没露死相! 完颜盈歌当时明白了,这阿林,天生心脏在右面! 不过这一刀也是刺穿了肺脏,阿林再勇猛,肺子有一个张不开,也难以为继,而完颜盈歌吃了自己这掌,好像没事人一般,也有些害怕,捂着心口,强撑着跑远了。 其实完颜盈歌也是强撑着,他刚才虽然有所防备,身体前扑,但还是吃上了五六成劲,当时就感觉四肢冰凉,周身经脉都往心里牵扯,仿佛自己缩成个圆球,才舒服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只要一动,胸口就像压着块大石头,窒闷无比,而要不动,又好似有把刀在里面绞着,拧着劲的疼。他扶着树,一步步挨到家里,告诉自己亲信费扬古,让他绝不能说出自身伤势,之后又找到萨满景勒,又告诉景勒,如果女儿问起,就说自己是被白佳玉吞定金气中风了。 他料定阿林回去,伤势一定会被强大的劾里不很快治好,而自己伤势极重,估计以后都有可能个站不起来,阿林再打来,自己就没办法了,就让景勒以猎物稀少,采集人参赚钱为由,带领大家搬离松花江,进入人迹罕至的七道岭子,半隐居起来。 可躲是躲开了,但萨满景勒并不会治疗铁砂掌,只能用人参吊气,完颜盈歌刚开始还能缓解,可人参这东西只能补气,不能活血,瘀血内结越来越重,伤势渐渐加重,诸般事物,就由完颜塔娜负责了。只不过不管是费扬古,还是景勒,都不告诉完颜塔娜真正的原因,因为如果完颜塔娜知道了,立马就会找阿林报仇,而依她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打败阿林? 完颜塔娜听到这,方知道父亲是保护自己,心中感动,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才知道,前一阵我说,我去找我师父劾里不给阿玛治伤,阿玛死活不准,原来……原来……正是他们,打伤了阿玛……” 白佳玉听完,也很是不爽,心想这女真人不是挺淳朴的么,怎么阿林在布库上打不过,还玩起了偷袭?这样的人,怎么能得到女真的公认? 完颜盈歌又向白佳玉招了招手,低声道:“孩子,我快要不行了,你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您说?”白佳玉坐到完颜盈歌床边,问道。 “你……快点把钱还了,我们有了钱,才能往南方迁徙,哎……说实话……咳咳……这一族人的性命,都搭在你身上……” 白佳玉都快哭了,心想您老先生真是够财迷,他握住完颜盈歌的手,安慰道:“你放心,钱连本带利都还上!”说到这,他心中一动,问道:“你说那野人女真,在什么山上举行什么大会?” 完颜盈歌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大兴安岭,大砬子峰,推举大酋长……哎,这些女真人,只重视力量,完全不……不敬重山神……有他们的地方,猎物都没有了……” 白佳玉嘿嘿一笑,问道:“我能参加不?” 此话一出,完颜盈歌污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华,他挣扎着要起身,却按着床,怎么着也起不来。完颜塔娜见状,忙走上前去,劝道:“阿玛,你身子不好,别起来了!” “不……不行,必……必须起……”完颜盈歌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 “行了,您就甭起了!”白佳玉把完颜盈歌按回床上,笑道:“估计您和我英雄所见略同了!” 完颜塔娜有些不理解,又听白佳玉自夸,没好气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参加,送死么?” “我说你脑子能不能转转个?”白佳玉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女真推举酋长,是不是靠布库决胜负?” “是啊!”完颜塔娜点了点头。 “布库大会上,周围的观众是不是很多啊?” “是啊!” “我的武艺,就算你不服,你爹也知道,大概就是大哥见二哥,谁也不比谁多,对吧。” “嗯……对。”完颜塔娜勉勉强强答应了,但还是白了他一眼。 “阿**艺,也就跟你爹一样?或许说,他不使坏,还赶不上你爹呢?” “啊!我明白了!”完颜塔娜拍手笑道:“你是说,你在大家面前,打败了阿林,阿林就没法当酋长,而他要想赢,就得使坏,可使了坏,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没法当上酋长,对么?” “还行,脑子还没锈死。”白佳玉挤了挤眼,一竖大拇指。 “我看你脑子才锈死了!”完颜塔娜骂道:“我跟你说,比武大会,只有女真人才能参加,你是汉人,怎么参加?” “我是彻底服了,你说我和你们女真人,长得有什么差距么?”白佳玉一拍胸脯,笑道:“换个名就行了!” 完颜盈歌躺在床上,也挣扎着,冲白佳玉树了个大拇指,以示赞许。但他随后却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其实这还有一个大问题……白兄弟,你先出去等等,我跟塔娜说点话。” 白佳玉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发问,就躬身行礼,退到了帐外。他心想这女真选酋长肯定是大事,规矩不少,不过有什么难处,还得背着自己说?不对啊,要有难处,也是自己的难处,应该当面说才是,背着自己是要闹哪一出?他本想靠近偷听一下,不过趴墙根,绝不是光明磊落的性格,反倒还站的离墙远了一些,双手缩在袖里,蹲在地上。 可没多长时间,就听得后面帐帘响动,不用说,自然是完颜塔娜。他本想站起来打招呼,可站到一般,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这一脚好不凌厉,再加上他完全没有防备,直接仆倒在地。他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完颜盈歌有可能要杀自己,或者以自己为人质勒索钱财,一个骨碌翻过身来,也不着急起身,握住剑柄,喝问道:“你干什么?” “跟你打招呼,你那么紧张干啥?我爹让你进去!”完颜塔娜说完,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白佳玉大感奇怪,你爹让我进去,你往死里踹我干嘛?他还是难以消除戒心,走到完颜塔娜身前,要看看她脸色,可他走到左面,完颜塔娜就扭头到右面,他走到右面,完颜塔娜就扭头到左边。他大事不耐,伸手捏住完颜塔娜的下颏,让她面对自己。 “你!”完颜塔娜被他触碰肌肤,盛怒不止,抬手作势就打,可手举到半空,就放了下来,幽幽的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请……放……放手。”说到最后,她低下头来,上齿咬着下唇,双颊晕红。 白佳玉抬起她的额头,见她泪光盈盈,心又悬了起来,这格格仿佛拔了牙的母老虎,难道是他爹时日不长?我操!白佳玉大叫一声,推开完颜塔娜,直接奔到帐中。 进了屋,他才松了口气,因为完颜盈歌听到帐门有动静,就伸出手来,招了招手。 第二十四章、突出重围(1) 第二十四章、杀出重围 “我说,老哥,您没事别吓唬我成不成?”白佳玉坐到完颜盈歌床边,握住完颜盈歌的手,低声道:“您有啥吩咐?” 完颜盈歌咧嘴一笑,告诉白佳玉,刚才自己把他支出去,就是要解决一个大事。话说这女真选酋长,有个规矩,平民不能当酋长,只能是有名望的家,才能有资格参加布库。毕竟么,女真好几万人,每个人都参加,那不得举办到明年?所以啊,你现在虽然能化装成女真人,但是呢,没有名分。 咋个才能有名分呢?我呀,给你想了个招,我以前跟你交往,就看出来了,老弟热心肠,是个好人,所以啊,你要不嫌弃,就给我当个女婿,你们汉人那里,叫上门女婿,这样,就有了名分,你就能代表咱们生女真参加布库了。 白佳玉一听傻眼了,心想我是说帮你,我可没想当你的上门女婿啊?话说伊丽琪就够我闹心得了,你们家那个格格,我看不比伊丽琪省心,这你是让我一辈子不安生啊! 完颜盈歌岁数大,一看白佳玉不答应,肯定有隐情,继续跟他说,虽然欠着我们钱,我也知道你能还上,但是,我这个人仗义疏财,咱们成了一家人,这钱我就不要了。你看这样中不? 先给女儿,又免债务,而且女儿还挺漂亮,这简直是天上掉个大馅饼,不,是流水席啊!要放在别人身上,早乐出鼻涕泡来了! 可白佳玉都快哭了,心想我给你两千两,你别这么整我行么?你知道伊丽琪有多可怕么?狄奥多拉是她救命恩人,她才能放宽了心,要是突然冒出来个媳妇,这丫头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完颜盈歌又说,老弟啊,我知道这件事太突然,我也没问你有没有家室,不过你好像没有。可这件事,关系着生女真的存亡,你不能眼看着生女真这一族人完蛋吧!你放心,这件事成了,生女真都归你统领,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你看这咋样? 白佳玉一万个不想答应,但毕竟自己东北此行,就是要联合完颜部女真,如果自己推辞了,在狄奥多拉那里就没法交代,最关键的是,契丹会失去女真这一支生力军。 他决定折衷一下,探问道:“老哥,咱们假结婚行不?” 完颜盈歌一听假结婚仨字儿,蜡黄的脸唰变得铁青,柴火棒样的手直接就挠白佳玉,估计要是神气完足,非跳下床来,拎着大棍子,满院撵着白佳玉跑不可。一边折腾,一边说,你把我女儿当成啥了,还假结婚,我家格格差啥啊?除了烤肉会糊、烧水总干、缝衣服会破、有时候脑子抽筋之外,没什么缺点啊!你这简直就是折辱我家格格,你折辱格格,不就是折辱老头子我么?不行,我还不如下床撞死,吞炭自杀,一死百了干净呢。 白佳玉见他舞舞扎扎,真要下来,不管是夸张的开玩笑,还是真想死,总之这次不止是关于自己,而是关于生女真的生死存亡了。 这一阵他跟狄奥多拉相处,也慢慢悟出个道理,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不是一个“你不愿意”就不做。自己来这干嘛的?联合人家的!那现在除了这个,有没有第二条路,没有!就算有,自己也没有时间想!野人女真如果统一,一定南下,南下就是打契丹,自己腹背受敌,怎么玩? 没办法!那就凉拌!他一咬牙,跪在完颜盈歌床前,大声道:“见过岳父大人!” “很好,很好。”完颜盈歌笑了笑,说道:“兄弟,啊不,女婿啊,你把塔娜叫进来。” 白佳玉点了点头,走出了帐子。外面完颜塔娜背对着自己,听到帐门响动,转过身来,看了自己一眼,马上低下了头去。 白佳玉万没想到,自己第一个真正“妻子”名分的人,不是狄奥多拉,不是伊丽琪,而是这个女真格格。他暗暗自嘲,名分这个东西,真心不一样,平常看这个格格,咋咋呼呼,凶神恶煞的,一旦有了“妻子”的名分,心中不自然地生出几分关心来。 完颜塔娜和白佳玉回到屋中,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并排站在了完颜盈歌床头。完颜塔娜有些羞怯,但这份羞怯在她那里却化作了愤怒,狠狠一推白佳玉肩膀,厉声道:“你……你去后面!” 格格!完颜盈歌厉声呵斥,这声呵斥仿佛耗尽了他全身力气,他捂着胸口,连声咳嗽。 阿玛!完颜塔娜快步走到父亲床旁,指着白佳玉鼻子,吼道:“你……趁人之危!” 白佳玉心想你这丫头当真不讲理,也不知道谁趁人之危,我是没办法,必须答应好么? 格格!完颜盈歌皱紧了眉头,又是一阵咳嗽,低声道:“你让阿玛省点心,好么?”他又向白佳玉招了招手,道:“白佳玉,你也过来。” 完颜盈歌拿过白佳玉的手,握住了女儿的手,叹了口气,说道:“咱女真的格格,虽然没有汉人姑娘那么多学问,但也应该知晓些道理。你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尤其是女方,得多多容让。” “嗨,老哥……啊不对,老泰山,你也别责怪格格,格格性子直爽,您别见怪。” “我不见怪,没有啥,你不见怪……就好……这样,你啊,今儿就在这歇一天,明儿就去大石砬子。等你回来了,咱们在大摆宴席,风风光光的把事情办了。那现在,塔娜你就带你丈夫回房间。” 白佳玉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宽,毕竟自己回不回得来是一说,就算自己回来,这事情就咱们爷儿仨知道,到时候我直接跟你说,我只为了救你们,并不为了你家格格的身子,那多有侠义之风?咱感情真挚,身正不怕影子斜!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盈歌的帐子,完颜塔娜向左面第二间屋子一指,说道:“你……你就去哪住,不许进我的房间。我……我阿玛老糊涂了,你……你别当真……” 白佳玉心想我正不想当真呢,你简直就顺水推舟,哈哈一笑,说道:“可以,可以!有吃的就行!” 完颜塔娜也没想到白佳玉不生气,心里倒有些失落,带他到门前,给他开了门,低声道:”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就是,你想吃什么,我……我让他们给你送来。” 白佳玉见她一副羞涩的样子,不知怎地,竟生出一股调笑之意,眨了眨眼睛,笑道:“吃你成不?” “你……饿死你吧!”完颜塔娜被占了便宜,气的一顿足,摔上了门,快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完颜塔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不多时,就有人把鹿腿和奶酪送了过来。白佳玉暗觉好笑,心想这丫头,跟伊丽琪一样,刀子嘴豆腐心,表面喊打喊杀,实际上也不缺礼数。哎,自己这一辈子也真是造了孽了,不想跟女人有瓜葛吧,狄奥多拉,伊丽琪,现在又有个完颜塔娜送上门来。有道是人一辈子闹心,就娶俩媳妇,可现在自己有了三个,估计两辈子都闹心了。 他吃完饭,又拿出千字文,练了十多个字,躺炕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没亮,白佳玉就起了床,背上了重剑,出了屋。完颜塔娜却就已经在外面等候了。她解下包裹,递给白佳玉,又牵过一匹黑马,把缰绳交到白佳玉手中,低声道:“包裹里,有我昨天画的地图,阿林……阿林很坏,你要小心。” 白佳玉见她本就很关心,但偏偏不愿表现出来的样子,暗自好笑,笑道:“你就放心吧,多大的人了,死不了。” 完颜塔娜妙目一转,又说道:“对了,我和父亲给你起了个女真名字,就按照你汉语名字来的,叫谷梵。你到了野人女真,也要说自己叫谷梵,千万别说本名,如果是外人参加布库,他们会杀了你的!” “谷梵?佳玉?”白佳玉说着把包裹放在马鞍上,咧嘴一笑,说道:“汉人常把君子,比作美玉,你看我像君子么?” “我看你像流氓!”完颜塔娜重重的打了白佳玉肩膀一下,又低下头,幽幽地说道:“不管咋着,你得回来,否则我可就守寡了。” 白佳玉听到“守寡”俩字,咯噔一下,心想这姑娘不会真把她当自己媳妇了吧!完了完了,自己这是要废啊!但他有不能让完颜塔娜看出来,只能强颜一笑,说道:“放心,我会回来的。” 说完,他一夹马腹,带着一路雪花,沿着谷地,向西面驰去。完颜塔娜看到他的背影,不知怎地,一股悲伤莫名涌上心头,擦了擦眼角泪水,等白佳玉身形消失不见,才回到了家中。 白佳玉拆开包裹,里面有一大把鹿肉干,还有四张大饼,之后还有一个小布包。小布包里是一个牛皮纸信封,他打开信封,里面就是大兴安岭周围地图。不用说,地图右面的大河,就是松花江,左面一连串三角的山峰就是大兴安岭了。自己的七道岭子,就在大兴安岭西南方,脚下的这条路,就是七道岭子出来的一条细线,这条细线有穿过了两个三角,也就是两个山,往右一个回环,就到了大石砬子下面。 不得不说,完颜塔娜看着粗豪,实际上是个很内秀的姑娘,地图上的山川河流,绘制的都很精致,汉字写的也很漂亮,至少是奚若的水平,比自己和狄奥多拉都强多了。 大石砬子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头平台,完颜塔娜在那一片三角上,都凃了黑色。从山下看,陡到连积雪都覆盖不上去,裸露的岩壁上面长了不少苔藓,黑一片黄一片,好似哪位顽童往上面泼的墨水。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只要人走过的地方,就会留下印记,白佳玉往山上走,没多久,就看到树皮剥脱的记号,没走到半山腰,头顶窸窣连声,积雪滑落,树上滑下了两人。这两人头发披散,身材高大,上身**,下身也仅围了一张狼皮,自然就是野人女真了。 第二十四章、突出重围(2) 他之前见过野人女真,知道这些人野蛮之极,话都不大会说。他张开手臂,大叫一声,然后抱了两人一下,以示礼仪,随后拍了拍自己胸脯,大声道:“谷梵,生女真酋长,完颜盈歌女婿,比武,布库,当酋长!” 两名野人女真人对视了一眼,左面那人哈哈到大笑,大拇指一树,道:“你?盈歌女婿?布库?酋长?好!好!走!” 白佳玉没想到这么快就混了进来,心中暗喜,跟着这两人上山,再往上走了半个时辰,就见到一座巨大的石头平台,平台周围森林里面,女真树屋高低上下,星罗棋布,想必这里就是野人女真的聚集地,大石砬子了。 女真人虽然没啥文化,但这种会盟的大事,也讲究排场,又石头平台上,用木头垒起了一个擂台,擂台旁边有一面径约一尺的大铜锣,想必是开擂时用的。 可两名女真人却把白佳玉引到森林中,走到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前,指了指旁边的铜锣,做了一个敲的手势。 白佳玉再看这面铜锣时,直径不过四寸,想必在挑战酋长之前,还需要经过一些考核。他大声道:“生女真,盈歌女婿,挑战大酋长!”说完,拿过鼓锤,在铜锣上重重一敲。 “咣……” 铜锣虽小,声响倒震耳,锣声落处,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棵树上放下四根绳子,四人缒绳而下。 东北角的汉子走了过来,向白佳玉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怎么,生女真终于派人过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捕鱼了呢!”说到这,他收敛了开玩笑意思,伸出骨节楞楞的大手,正色道:“我叫佳辉,女真之鹰。”他说的是生女真话,而且很是流利。 白佳玉也伸出手去,说道:“生女真,谷梵。”趁握手之时,他低头查看,这佳辉指节鼓胀,手指好像钟锤一般,手心粗糙,满是老茧,就知道这人应该长在指力。这些女真人虽然不通汉人武艺,但长时间与自然搏斗,自有一套本领,决不能小觑。 见过了佳辉,东南角的胖子也走了过来,躬身道:“你叫谷梵!我叫纳穆!”这纳穆头圆颈短,上身**,肚大如斗,全是肥肉,好似一个弥勒佛。 西南角的人也躬身行礼,道:“草原麒麟,萨宾图,领教!”这萨宾图又高又壮,膀大腰圆,周身肌肉虬结,仿佛要炸裂开来,说话时候,两眼一瞪,仿佛庙里的金刚。 西北角的男子又瘦又小,满脸堆笑,他朝白佳玉点了点头,朗声道:“海东青,硕翁科!” 等四人报上姓名,葵花籽脸的佳辉才说道:“谷梵,你应该知道规矩,大酋长的权威,不是一般人能挑战的。挑战者必须过了我们四人,才能见到大酋长。” “布库大会不是还在进行么,怎么就选出了大酋长?”白佳玉冷笑一声,又问道:“还是说,你们的大酋长,早就内定好了,根本不让别人去比试?” “大酋长天生神力,大家心服口服!若是你能打败我们四人,再去跟大酋长比试也不迟!”佳辉说完,朝其余三人使个眼色,其余三人各退一步,站住了四角,将白佳玉围在中心。 白佳玉看这架势,知道不打是不行了,再往周围一看,这四人高矮胖瘦占全了,要真一起上,估计阿林亲自来,都未必能赢。但走到了这一步,也不能退缩,他脱下帽子,跟众人做了个四方揖,又看纳穆身材肥胖,行动必然不便,就选择他作为突破口。当即踏上一步,一拳打向纳穆胸口。 他这一拳也是投石问路,试试对方虚实,根本没用全力,哪成想这纳穆也不格挡,直接拿胸口接下了一拳。 白佳玉拳头接触到他胸口累累肥肉,只感到拳下一空,力气仿佛打到了水里! 他忽然想起,纳穆在女真话中,就是海洋的意思,一拳打到海里,再大的力气,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重要的,大海潮汐涌动,还会把自己卷进去! 果然,纳穆大吼一声,一双胖手向胸口的白佳玉手腕抓来。 白佳玉哪能让他抓住,手臂一伸一缩,好似一条泥鳅,从纳穆手中脱出。 “你完了!”白佳玉刚抽出手,就听得一声大吼,最壮的萨宾图,弯着腰,低着头,向自己侧翼冲来。 白佳玉这一惊非同小可,这萨宾图估计连的是铁头功之类的,绝不能被他撞伤,当即一个纵跃,向一旁闪开。 萨宾图一招没中,马上停下脚步,一拳照着白佳玉头顶抡来。他打拳没啥章法,几乎就是直来直去,但每一拳都威势赫赫,好像一柄抡圆的铁锤。 江湖有句话,一力降十会,白佳玉虽然悍勇,但也不敢跟着人拼硬的,见他拳头打来,转身就走,无论如何,不能站在这人正面。 可刚要走,肩膀被人一拍,竟然是佳辉也冲了上来,他手指甚是有力,搭上自己肩膀,拽着衣服就往后面扯。而这时候旁边萨宾图转过头来,又是一拳打向自己头部。 他衣服被扯,完全跑不开,但情势危急,他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佳辉手腕,直接往外一掰,然后双足用力,向后一跃,顺势把佳辉拉到了刚才自己位置,萨宾图见一拳要打到自己伙伴,忙收回拳头,可佳辉趁这个机会,左手打上了白佳玉右臂,又把白佳玉缠住。 白佳玉也发现了,这人手法,极其类似于擒拿手,只要碰到了自己,好像松胶一样,黏住了自己,绝对不会放脱。最关键的是,他这套功法几乎就是自己悟出来的,完全没有大擒拿手的套路,破解都很难。 他知道形势凶险,也不再容情,只要佳辉缠上来,自己就用全力擒拿他手,把他拖到萨宾图的拳路上来,萨宾图必然收手。 本以为这样破解了佳辉和萨宾图的攻势,但没想到,旁边的纳穆走上前来,背对着自己,不停的用屁股往后拱。 白佳玉一个手被佳辉缠住,另一个手也无法发全力,而用脚踢,自己就没力气躲开萨宾图的拳头,最重要的,他身上全是肥肉,你打他也没用,力气卸得一干二净。以至于纳穆好像缓缓向自己推来的一堵墙,压缩着自己活动的空间。 按照常理,他身法快过纳穆,应该能闪出空间,可是自己被佳辉缠上,身法大减,只能被一点点向后拱去。 他在往后一看,后面就是一个棵大树,这下子就算萨宾图不出手,自己也会被这纳穆拱到树上挤死。 可他见佳辉还缠着自己,心中一动,大吼一声,抓住他手腕,腿往前蹬,手往后扯,他力气远大于佳辉,这下手脚一起用力,直接把两人换了个位置! 也就是说,现在佳辉在纳穆和树的中间! 纳穆却背后不长眼,完全不知道,依旧往后拱,这一下直接把佳辉挤到了树上,佳辉一声惨嚎,嘶声道:“是我,别挤了!” 纳穆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发现佳辉捂着脸,倒在地上,满地打滚,惨叫不止。 原来佳辉被拽过去的时候,脸对着大树,后背对着纳穆,要不然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处境。这一下挤上,脸直接被按在了树皮上,可纳穆不知道是谁啊,屁股还转了两下,直接让佳辉的脸在树皮上擦了两圈。大冬天树皮硬着呢,把脸按在树皮上,擦两圈,想想都疼。 白佳玉正为制住佳辉高兴呢,就感觉头顶风声有异,肩膀剧痛,一人从树上落下,手臂死死勒住白佳玉的颈项! 我操!硕翁科!竟然忘了他! 硕翁科在女真语中,是海东青的意思,这是女真最有名的猎鸟,最善抓住敌人放松的刹那,一击致命! 硕翁科用处的,是断径锁,摔跤中最凌厉招式! 人颈部灵活,但骨骼连接,也最为不稳定,而且就算你力气拔山,颈部也不会有太大力气。而且颈部还有气管和血门(注),尤其血门,一旦受压,人会直接晕厥。 所以,断喉锁,就是绝杀! 白佳玉霎时脸憋得发紫,手足无力,天旋地转,此时萨宾图也拍了拍脑袋,猫腰向白佳玉小腹冲来! 白佳玉就算扛住了硕翁科得断喉锁,也躲不开萨宾图这孤注一掷的撞击。 可危急之时,他后背忽然传来股热流,神识立马清明,双手来了力气,大吼一声,抓住硕翁科的手腕,喀嚓一声掰折,同时闪过身去,顺势在冲过来的萨宾图肩膀一推,萨宾图一个转向,脑袋直接撞在了纳穆肚子上。 萨宾图刚猛无比,纳穆却专擅卸力,俩人一刚一柔,撞在一起,双双滚倒在地。虽然没啥大碍,但萨宾图力气用空,脖颈生疼,纳穆也被这一撞,五脏六腑好像都掉了个,捂着肚子,唉唉惨叫。 硕翁科手臂被生掰折,断骨露出了半截,在白佳玉背后滑落在地,忍着剧痛,咬牙问道:“这……这怎么可能?你……你哪里来的力气……” 白佳玉也奇怪,难道是老天助我,给我神力?不像啊?刚才后背一热,诶,一摸后背,忽然发现,自己还背着狄奥多拉的魔剑! 这柄剑素来有古怪,难道是这柄剑帮我? 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注:血门:颈动脉窦,这个地方,只要轻压,人就会头昏眼花 第二十四章、突出重围(3) 佳辉虽然脸在树上蹭了几圈,但在四人中,受伤算是最轻的,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躬身道:“你赢了,希望你能有好运气,再与大酋长的挑战中活下来。” 白佳玉见佳辉神情郑重,举止有礼,显然是女真崇敬勇士的习惯,心中也生出一股敬意,见到他满脸木屑的滑稽样,也笑不出来了。 两人走到木台旁的大铜锣前,佳辉拿过鼓锤,重重的在落面上一敲,大声道:生女真,谷梵,挑战大酋长! 崇山峻岭中,锣声回响不绝,不少女真人从树屋上下来,跑向木台,毕竟,敢于挑战阿林大酋长,不止要有胆量,还要有足够的本领,至少能通过佳辉四人的考验。再加上女真人好勇斗狠,这种高水平打斗,那必然要围观一下。没多长时间,木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男女老幼好几百人。 一部分人看着台上的白佳玉,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生女真,也会比武?” “他们只会抓鱼!如果打仗,也是躲在后面射箭!” “不好说,这人,打败了咱们女真四雄,不简单,不简单!” “阿林,神的儿子,他怎么可能赢!” 佳辉听到了下面的议论,脸色有些阴沉,又拿过鼓锤,在铜锣上狠狠一敲,大声道:布库之礼,即是只要站在了台上,不论最后胜败与生死,都是女真勇士!说到这,他双臂平举,之后再头上拍掌,吼道:“布库,布库!” 下面的女真人也一样动作,齐声呐喊:布库,布库! “让我看看是谁来了!”众人背后,想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众女真人听到这个声音,纷纷让开一条道,跪倒在地,道:“大酋长,大酋长!” 白佳玉向下望去,只见一名铁塔样的大汉从女真人中间走了出来,这人身高约有一丈,上身**,身上满是黑毛,周身肌肉几欲爆裂,尤其两个胳膊,黝黑锃亮,仿佛两根金刚降魔杵。不用说,这人就是女真大酋长阿林了。 白佳玉心中一凛,刚才的萨宾图,打将起来,自己就不敢硬拼,这阿林的样子,何止是一力降十会,已经是降一百会了! 阿林走到台上,俯视着白佳玉,冷冷地道:“你叫谷梵?生女真,盈歌的女婿?”他说的也是生女真话,而且很是流利。 白佳玉自不能输了其实,反倒向前进了一步,仰头道:“不错,生女真,谷梵!” “我记得盈歌是有个女儿,但尚未婚配,怎么有女婿?”阿林也不等白佳玉回答,说道:“谁来都一样,挑战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胡说八道!”白佳玉大声道:“我岳父大人完全可以打过你,只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方能取胜!” “哦,这就是他不敢来的借口?”阿林哈哈大笑,说道:“完颜盈歌这老狐狸,不敢正面跟我打,只会绕林子跑!败给我,是输的心服口服,你若不信,尽管来打就是!” 其实白佳玉之前,也以为阿林真用了诡计毒药,可是现在见到阿林,也估摸的就算真打,完颜盈歌也未必能占得着便宜。再说,完颜盈歌这人鸡贼的很,口述自己,也绝不能说自己耍无赖绕林子。但不管怎么着,面前这大汉,自己也得想办法周旋下来。 阿林见白佳玉犹豫,咧嘴一笑,朝谷梵一伸大拇指,道:“谷梵,你能打赢佳辉四人,在咱们女真,也算是头一号。你要真没有胜算,你就下台,咱女真规矩,敢敲锣,就是勇士,没有胜败!现在你认了输,我当大酋长,你就当二酋长,咱们南下,打下花花江山,喝酒吃肉,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如何!” 白佳玉听阿林这么说,心想你这女真人看起来憨憨的,没想到还挺有心机谋略,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笼络住人才,还能保住自己位置。要是平时,自己说不定就答应了,可现在自己身背着狄奥多拉的任务,还有完颜塔娜一家的期望,这两个女人,在自己生命中都很重要,就万万不能答应了。 他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赢了,这些话,我也让你当我的二酋长,如何?” 阿林仰天大笑,有一竖大拇指,道:“好!好!冲你这句话,就算你死在台上,我也给你建议做大坟,年年祭祀!”说完,他向佳辉一挥手,大声道:“布库,布库!” 佳辉点了点头,从木台旁边的架子上拿过两个丈许长的木杆,双手托着,走到台上,向两人一躬身,解释道:“布库台上,只准使用规定的兵器,两位勇士,请放下自己的兵器。”说完,他看向白佳玉,意思很明显。 白佳玉这才想起来,自己背着剑,就把剑接下来,连带着剑鞘,立到了木台旁边,又走回佳辉身前,拿过他手中的杆棒。 这木杆长约一丈,白桦木所制,通体光滑,弹力极好,宛若一杆长矛。野人女真这个种族,由于野蛮落后,不能像生女真和蒙古,会制造和使用优质弓箭,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长矛和石斧近身格斗。数万年来,从上古的剑齿虎猛犸象,到现在的棕熊猛虎野猪,野人女真都直接和他们近身肉搏,纵使筋断骨折,也无所畏惧。而在这长时间的搏斗,也练就他们的铜皮铁骨,长矛也成为他们的灵魂,所以在他们最神圣的布库仪式上,长矛也成为必须要用的兵器。 等阿林拿过杆帮,完颜佳珲走下台去,一敲铜锣,比武开始! 女真人的布库比武,尤其这种选酋长的比武,就是不死不休,除了掏鸟蛋这种阴损招数不准使用之外,其余都是无限制的。 白佳玉知道这个规矩,更是谨慎,这木杆的重量长度,跟长枪差不多,他就在军营,对长枪是无比的熟悉,所以也不太慌,跟阿林一直保持的两丈的距离,虚步沉腰,并不着急进攻。 阿林很是自负,以为白佳玉的防守,就是示弱,大喝一声,踏上一步,木杆直捅向白佳玉胸口。 白佳玉见这招来得猛,向左闪开,同时右手为支点,左手在棒尾一压,棒头蹭的扬起,正中阿林棒身。 这招甚是巧妙,阿林这一杆子的力气,全在前冲,下面力道最空,这一挑,直接把阿林木杆挑得飞了起来。 幸好阿林手劲大,再加上木杆飘轻,才没至于彻底脱手。 他这招被制,咦了一声,浓眉拧成一团,问道:“避实击虚?汉人的武功?” 白佳玉知道他会铁砂掌,自是跟汉人学过武功,此刻听他说汉语,看破自己玄机,也不足为怪,更不分心回答,反倒把木杆横在当胸,全神贯注得等阿林第二次进攻。 果然,阿林一招失败,并不甘心,木杆一沉,拨草寻蛇,秋风扫叶,直向白佳玉下三路扫来。 我操,棍法!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面积这么大,可真不好躲! 若是寻常的棍,白佳玉只要长枪下沉,就能挡住,但阿林臂力惊人,这一扫,周围两丈内都是棍风,如果自己这一棍子插下去,非给打折了不可。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对抗阿林,必须要用智慧! 他总在沙场搏斗,生死经历多了去了,此刻也不慌,一边往后退,一边看着阿林的棍子,忽然想到,这棍子必然是左右左右扫的,也就是说,左扫完,一定是往右来,他这么大力气往右,我在往右一加劲,他这棍子不就飞了? 对,上次是避实击虚,这次咱就来个顺势而为! 想到此处,他见阿林棍子往左扫,一停顿,就知道要往右,立马一棍子打在阿林棍子头,阿林当时吃了算,棍子直向右面撇去。趁阿林收杆棒的一刹那,白佳玉踏上一步,杆子在阿林身后一怼,阿林直接向台边冲去。 “好!”台下女真人齐声交好。十多年来,由于力量敏捷相差太过悬殊,没人单打独斗能击败阿林,而台上这谷梵,招数巧妙,身法敏捷,竟在力气完全劣势情况下,取得场面上的优势,已经十分不易。大多女真人都生了尚武之心,方才叫好。 阿林身材沉重,但肌肉丰厚,力量很足,快到台边时,还是稳住了身形。他连输两招,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踏上两步,手腕抖动,木杆杆头化作点点寒星,捉摸不定,刺向白佳玉胸口。 又枪法!这阿林在哪里学的这么多汉人武功! 他妈的,管你什么玩意,我就一路去,少整花的,爱咋咋地! 以简御繁,以拙制巧,白佳玉一棒子刺入杆子圈,喀啦啦一阵连响,巨力碰撞,两人手中的木棒尽皆碎成了木屑,散落在地。 台下众女真人又是一阵惊呼,佳辉本想在递两根杆子上去,却被旁边一人拉住,再看时,正是野人女真海西部族长伊克。 “总比兵器,多无聊,可以看看拳掌!”伊克看着台上两人,语气比冬天的寒风还冷。 佳辉斜眼看着伊克,见他面无表情,也犹豫了一下,收回了要敲铜锣的手。 台上的阿林知道自己遇到了对手,右掌平举,左掌护在胸口,左腿弓步,右腿虚步,摆了个铁砂掌的起手式。 铁砂掌是南朝一门流传甚广的功夫,但是流传甚广,练得人就多,精的人相对就少,可一旦练精,那真是天地动鬼神惊。而阿林身材高大强壮,简直就是天生练这门功夫的料。 阿林双掌相互一擦,掌心隐隐泛出红光,双掌上下交错,先是左掌高右掌低,然后是右掌高左掌低,拍向白佳玉胸口。 白佳玉看到他掌心红光,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铁砂掌是怎么练的?拿个铁瓮,下面点着炭火,里面炒着铁砂,手不停地往里插。这不光是把你手练的刀枪不入,关键是,铁的热气,就是阳气,就是火气,阳气就顺着手,流遍周身,进入丹田,最后整个身体阳气充沛,一掌打出来,跟烙铁一样,碰一下,对方就烫的嗷嗷乱叫。 白佳玉哪敢硬接,仗着身法灵活,在他双掌之间穿插,时不时回击一招,逼得阿林回防一下,减缓自己压力。他心想,狂风不终朝,暴雨不过夕,你力气再大,这么一掌掌打出,总有累的时候吧! 可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阿林每出一掌,都带着一股炽热的风,这股风好像是一堵墙,行进缓慢,但气势摄人,而自己在他双掌中穿行,碰到这些风墙一次,身体就会感受到一股热流,刚开始很是温暖,但穿了十几面墙之后,他就感觉周身燥热,虽然正值冬天,也弄得汗流浃背。 台下的人看不出玄机,但看白佳玉脸色越来越红,汗水不住滴落,都暗自担心:“这人是不是快累坏了?” 白佳玉在军营,听一些儒门弟子说过,阿林这功法,叫做“玄釜劲”。就是说,整个擂台,好像一个大锅,他掌力打出的每一面风墙,就是在锅下面添柴火,一次热量不多,但这个就是慢火煮青蛙。铁砂掌劲急刚猛,但这门功法,却轻柔和缓,着实是练到极限,刚极而柔也。 而这玄釜劲,练成者,别说万里挑一,百万里都挑不了一。因为铁砂掌,和别的武功内功决定外功不同,他练的时候,就是由外而内,外功决定内功!阿林天赋异禀,所以才能练成这“玄釜劲”。 白佳玉再不敢小瞧这阿林,心中更骂完颜盈歌:你这老贼,他妈的竟敢说自己能打过这个畜生,就这个功夫,你要能顶过一招,老子当你岳父! 但自己毕竟不能当温水青蛙,现在热的都快喘不过气来,该怎么办? 第二十四章、突出重围(4) 但自己毕竟不能当温水青蛙,现在热的都快喘不过气来,该怎么办? 他忽然发现,自己上身很热,但脚却很凉! 换句话说,这炽热的气墙,下面没落地! 对,有实就有虚,上面实到了极点,下面一定虚到了极点! 想到这,他为了麻痹阿林,装作体力不支,慢慢软倒。可上身快要接触到台板的一刹那,单手撑地,直接来了个扫堂腿! 阿林以为他支持不住,哪想到他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破绽,猝不及防,气门被破,一个狗啃屎,扑倒在了台上。 台下众人见白佳玉倒得时候,“噫”“啊”连连,大感惋惜和失望,可见白佳玉反击,阿林倒地,先是“哇”的一阵欢呼,随后又是哀叹连连,捶胸顿足,毕竟阿林倒下了! 白佳玉那能给阿林起身的机会,冲上前一步,和身压了上去,手肘直捣向阿林脊柱命门处,随后拽着阿林脑袋,向木台上猛撞。 这一下压了个实诚,饶是阿林皮糙肉厚,钢筋铁骨,估计没有十天半月,也是站不起了。 阿林双手乱舞,忽然从掏出一个弹子,扔在地上。 “砰”地一声,绿色烟幕霎时笼罩了两人,白佳玉吸上一口,就觉得辛辣无比,连打喷嚏。 阿林一个骨碌爬起,将背上的白佳玉扔到了身下,随后冲上前去,一掌拍向白佳玉头顶。 台下的伊克大叫:“阿林,你使诈!”他朝身后中女真人一挥手,大声道:“阿林使诈,不算数!” 他身后的女真人却不敢作声,毕竟阿林已经站了起来,如果有人敢反对,那真会身首异处。 白佳玉吸了毒气,哪还有力气躲闪,只能闭目待死。 可阿林忽然定住了,白佳玉再看时,只见阿林心口处,插着一根箭矢! 伊丽琪?她怎么来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女孩,毕竟连人影都看不到,还能把箭射中,只有伊丽琪能做到了。一想到伊丽琪犯险,别说吸了毒,就算泡在毒药池里,也马上生出了力气,一个骨碌爬起,冲倒台边,握住了剑鞘中的魔剑。 说也奇怪,他握住剑柄后,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心胸憋闷的中毒症状,立马都好了! 他奶奶的,伊丽琪,就让你大哥再保护你一回! 可耳边听得一声虎啸,一人一虎轻轻巧巧落在自己身旁,虎锦文斑斓,皮毛锃亮,正是大花,人身背长弓,矫捷潇洒,正是完颜塔娜。 白佳玉一见她,原本一腔兴奋登时化作了恚怒,心想你他妈来个屁?添乱么?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完颜塔娜大声道:“冰霜箭矢,来!” 话音落处,地上积雪砰的飞到半空,化作无数冰锥,向阿林头顶砸去。 阿林肌肉坚实,这一剑虽然射的是心口位置,却完全没有穿透肌肉,并不是致命伤,刚才冰锥的一通狠砸,放在别人,有可能就晕倒在地,但对他,也不过是挠痒痒而已。阿林晃了晃脑袋,一指完颜塔娜,大声道:“生女真的萨满,暗箭伤人,杀了她!” “快,跳到大花背上,走!”完颜塔娜拽着白佳玉手腕,就往老虎身上拉。 “现在还走个屁!”白佳玉一把将她手腕甩开,低声道:“让你不来,你还来!” “我……不是担心你么!”完颜塔娜俏脸一沉,怒道:“要不是我,你早被阿林打死了!”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俩人在这说这话,前面的两名野人女真长矛已经刺到了两人身前三尺之处! “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让你那个笨猫,跟紧我!”白佳玉大喝一声,上前两步,重剑自下而上反撩,直接砍断了前面两人的长矛,随后顺势向下一劈,重剑锋利无劈,把这俩人从肩到腰,斜劈成了两段,五脏六腑洒了一地,一地血红,仿佛打碎了个染缸。 但底下的四块尸体,却迅速抽搐变黑,血没流干,就成了一具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干尸! 与此同时,靠近剑尖的的眼睛符文,闪烁出血红的光芒! 我操,我也能用它?他本以为这柄剑只有狄奥多拉才能和它建立起共鸣,没想到自己也能! 旁边的野人女真看到同伴惨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本来就很迷信,以为这剑上有着魔鬼的诅咒,纷纷让开条路。 “想什么呢!他们只有两个人,累都累死!长矛手,上!”佳辉在人群中一挥手,白佳玉前后左右八杆长矛一齐刺了过来! “谷梵,往前冲!”完颜塔娜说完,再次吟唱咒语,最后大声道:“寒冰风暴,落!”后面地上积雪再次在半空中形成冰凌,把后面四名长矛手砸的头晕眼花。 而白佳玉没了后顾之忧,重剑挥舞,又将前面四名女真人拦腰斩断! 他妈的,谁敢上!白佳玉平举重剑,向前慢慢移动,旁边的女真人虽然还是包围着他,但无人再敢进攻,只能一点点跟着他移动。 佳辉感到白佳玉重剑的恐怖,向后面一招手,大声道:“纳穆,快,拦住他!” 大地母亲,将拦住你前进的道路!听得一声巨响,白佳玉前面的大地,一条直线上,土屑飞溅,旁边一块一百斤的大石头,直接被震上了天。要是白佳玉踩上去,估计命运也是那个石头一样了。 他吓了一身冷汗,再看时,却见纳穆扛着一根石柱,挡在自己身前。纳穆肩上的石柱应该是大理石所铸,长约九尺,粗有一尺半,通体洁白,上面雕刻着五花八门的图腾,就算不是兵器,也算是一件至宝。 白佳玉知道他憨厚,并不想和他打斗,重剑指着他的胸口,说道:“纳穆兄弟,请你让开。” “纳穆就算化为尘土,也不会退缩!”说完,他哇哇大叫,石柱在地上狠狠的一砸。 “砰!”白佳玉只感到脚下剧震,好像大山都被这一砸矮了数尺,随后纳穆竟举着石柱图腾,朝白佳玉头顶砸来! 快躲开!完颜塔娜大叫一声,白佳玉也感到纳穆这一砸,真真是泰山压顶,双足用力,向后急跃。 又是一声闷响,石柱落地,白佳玉只觉得身子忽忽悠悠,好像整个大兴安岭,都因为这一砸,摇晃了两下,旁边一些体重较轻的野人女真,直接被大地剧震掀翻倒地。完颜塔娜坐下的大花更是用前爪掩住了眼睛,呜咽连连。 白佳玉知道,阿林现在失踪,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前面这个纳穆,又成了拦路虎,不管了,先冲过去再说!随即他踏上一步,重剑直刺纳穆手腕。 他刚才和纳穆比武,并没有发现纳穆天生神力,而现在,每用一招,几乎都是地动山摇,显然跟他手里拿的大理石图腾柱有关。只要断了纳穆和石柱的联系,应该就能取胜! 但纳穆很聪明,他知道自己身体肥胖不灵活,也不和白佳玉拆招,只是把手按在柱子上面,白佳玉隔着石柱,互相捉迷藏。白佳玉往左,他就往右,白佳玉往右,他就往左,石柱又粗又硬,白佳玉重剑在锋利,也不是开山大斧,不能一剑砍断,而且他也有所顾忌,毕竟石柱图腾是纳穆族中的宝贝,如果砍坏了,纳穆一族人都会跟自己拼命。 一时间,俩人变成了绕着柱子跑,关键是,纳穆手按在柱子上,身法也灵活了不少,白佳玉一时半会,还真追不上他! 风之女神,帮我!完颜塔娜又是一声娇叱,白佳玉觉得脚下轻了许多,一个箭步,抓住了纳穆的后面的肥肉,重剑直看向贴着柱子的手臂! “收回你的剑!”他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回头看时,却见刚才的硕翁科,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完颜塔娜的身后,没折的那条手里握着匕首,匕首尖正好盯着完颜塔娜的喉咙! 第二十四章、突出重围(5) “威胁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把她放开!”白佳玉重剑指向硕翁科,眼中满是血丝。 “生女真人,你们真是傻,恐怕永远不知道我们要什么!”硕翁科桀桀怪笑,手腕更加用力,匕首尖已经划破了完颜塔娜颈部的皮肤! “谷梵,别管我,杀了他!阿林会让我们女真万劫不复!”完颜塔娜双眼通红,大声嘶吼,十分决绝。 “万劫不复?你在骗谁?”硕翁科瞪了白佳玉一眼,冷笑一声,道:“傻子,难道你们不知道,南方的契丹人,已经因为饥饿团结起来,攻击宋国,为什么我们不能团结起来,南下劫掠?” 白佳玉没想到居于大山里的女真人,也知道这么多的时事,可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契丹正是因为饥饿,才和大宋为敌。但是契丹和他们不一样,契丹并没有用卑鄙的手段,只是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打赢了而已! 想到这,他心智愈加坚定,大声道:“我可以放下剑,但我知道,你们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就算胜利也是失败!”说完,他缓步走到大花身前,符文重剑插进了大花眼前的地面! 他走近大花的时候,大花就呜咽连声,躁扰不宁,等他重剑落地,大花嗷的一声大叫,疯了般的上蹿下跳,把背上的硕翁科甩起了一尺高,滚落在地。白佳玉随即拔出重剑,趁硕翁科蒙圈的时候,手起剑落,砍掉了他的脑袋。 但大花疯势不见,驮着完颜塔娜,直接冲击了野人女真人群中! “谷梵,快救救我!”完颜塔娜根本控制不了坐骑,勉力的伏在上面,任由它在人群中狂奔。也幸好她骑的是老虎,野人女真畏惧几分,如果是匹马,估计野人女真就直接长矛招呼,连人带马,当场捅成筛子。 白佳玉也吓了一跳,刚才因为知道大花最怕这剑,所以才装作投降,把剑插到大花面前,果不其然,大花发癫,但没想到这发癫一时还止不住,只能尽自己所能,跟在后面。 俩人一持魔剑,一骑猛虎,女真人一时间倒也不敢阻拦,任由他俩跑。 站住吧! 听得前面一声大喝,一柄巨斧从天而降,掼到两人面前,再抬头看时,阿林好像一堵墙,拦在了两人身前。 大花见到前面的斧子,好像又被吓到了,呜咽几声,再也不跑了。 “蛮尼战斧!”完颜塔娜瞪大了眼睛,捂着嘴,惊道:“这……这竟是真的,上古女真萨满的圣物!” 白佳玉听她一说,心中也咯噔一下,再看时,前面的这斧子长约一丈,黑漆漆,乌沉沉,斧刃上泛着红光,也不知何年何月之物。 “生女真的魔鬼,你们可曾抢过,有一天,你们会面对蛮尼!”阿林说完,拿起战斧,在空中抡了两圈,数百斤的战斧,在他手里,仿佛一件孩童的玩具。 “管你什么蛮尼战斧!,吃我一剑再说!”白佳玉心想你这战斧是神器,我这宝剑也是神器,踏上一步,双手握着剑柄,横砍向阿林腰部。 “别,他现在已经和蛮尼融为一……” 完颜塔娜还没说完,阿林就是一声大喝:“去你的!”大斧同样横扫过来,剑斧相交,白佳玉只感到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好像抛石机射出的石子,飞出了七八丈远,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不,谷梵!”完颜塔娜奔到白佳玉身旁,摇了摇白佳玉肩膀,大声道:“谷梵,你怎么样!” 白佳玉也没想到阿林有如此巨力,这一摔摔得他五荤六素,头晕眼花,周身骨节好似散了架一般,真心站不起来。 “你们看到了么,任何妖邪之力,再蛮尼大神面前,都不值一提!”阿林又是一声大吼,朝白佳玉直冲而来。 “大地荆棘,起!” 完颜塔娜娇叱落处,四根手臂粗的藤蔓冲破大地,直接缠住阿林双脚,将阿林生生的拉了回来! “别忘了,我可是你们大萨满劾里不的徒弟!”完颜塔娜说着,就去扶白佳玉,要把他拉到虎背上,一同逃跑。 “二打一,不丢人么?”阿林一面挣着荆棘,大声道:“纳穆,震死他!” “悉听遵命!恶魔,你杀了硕翁科,纳穆就要你感受群山之怒!”话音未落,就见纳穆在人群中高高跃起,双手高举大理石图腾柱,照着白佳玉头顶砸下! 白佳玉心想这下完蛋了,纳穆本身的重量,加上大理石图腾柱的重量,加一起少说两千斤,别说自己摔成这奶奶样,就算神气完足,也顶不住啊! “砍死他!” 绝望之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随即他神识立马清明,手足也恢复力量,双手握住剑柄,迎着纳穆的图腾柱看了上去! “轰隆……哐当……砰……”一阵天崩地裂的大响,大理石图腾柱在半空中碎成数十块,石屑飞溅,四散崩落,好像下了一阵石雨,纳穆也重重的摔了下来,俯伏在地,一动不动。 白佳玉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扇了自己个耳光,感觉不是做梦,这才把纳穆翻过来,却发现纳穆从胸口道小腹,裂开一个大口子,五脏六腑金属流出,惨烈之极。 而自己手上的重剑,除了最远的眼睛符文依旧泛着红光之外,上面的直尺和圆规,也泛起了绿色的光芒。 旁边的女真人吓得魂不附体,纳穆的石柱,叫做镇海神石,是上古时代从海洋上过来的大神,留下的印记,历经万年丰腴而不坏。白佳玉一剑就给砍碎,难道真是恶魔下凡不成? 白佳玉却颇为歉然,纳穆很是憨厚,却最后如此横死,委实不该。可刚才怎么自己恢复了力气?而且,那声砍死他,谁说的? 他又想到了魔剑,可是魔剑除了亮了两个符文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你居然杀了纳穆!熊神乌索克,赐我力量!”阿林大吼一声,纠缠他的藤蔓尽数崩碎,带着众野人女真,朝白佳玉冲来。 “坏了,乌索克的祝福!”完颜塔娜拉着白佳玉,就往后面跑 白佳玉见他周身肌肉暴张,尤其两条手臂,又粗了一圈,知道再不能硬打,重剑挥动,再次冲向女真人群中。可再看时,前面阻挡的人,竟然是伊克! 白佳玉知道这伊克刚才为自己鸣不平,重剑剑刃碰到他的颈项,立马停了下来,冷冷地道:“你是好汉,我不杀你!” 伊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向后面的族人一挥手,让他们让出一条道。 白佳玉却不走,拉过完颜塔娜,向这条路一指,低声道:“回去跟你的族人说,赶紧走,阿林会杀光……” 啪!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再抬头看时,之见完颜塔娜咬着牙,瞪着一双大眼,好像要把自己吃了。 但她一双大眼,除了血丝,满是泪水。 他妈的,小妞脾气,和伊丽琪倒像!他心中一暖,一拍大花屁股,大花轻吼一声,一个纵跃,载着完颜塔娜,顺着这条路进了森林,再也没了踪影。 白佳玉,你,王八蛋!完颜塔娜虽然远去,但声音却在山林中回响不绝。 白佳玉给伊克鞠了个躬,喊道:“狗日的阿林,你爷爷你奶奶在这呢,赶紧来追!”说完,直接往西面的大石砬子跑去! 操你奶奶的熊,傻逼阿林,来追爷爷! 女真儿郎们,这个懦夫阿林,只能用毒气来对付老子,这种无赖,根本做不了女真的酋长! 阿林,你他妈倒是来啊! 他一边跑,一边骂,果真把阿林引了过来,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因为大石砬子,本意就是石头悬崖。白佳玉往下面一望,石头上空无一物,下面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道多深。他微微一笑,拄着重剑,迎着山风,大声道:“阿林,你爷爷在这呢!” 此时阿林也追到了身前,蛮尼战斧在地上重重一顿,冷笑一声,问道:“咋不跑了?” “因为老子想杀你!”白佳玉大吼一声,快步冲上前去,握着重剑,横扫向阿林腰间! “不自量力!”阿林后退一步,巨斧横扫,想用刚才的办法,把白佳玉扫下山崖。 白佳玉吃过一次亏,再不能吃第二次,等巨斧扫来时,贴地一滚,直接进了阿林内门,重剑直刺向阿林小腹! 阿林脸色微变,大斧往地下一砸,格住了白佳玉的来路,可白佳玉也不慌,重剑在蛮尼战斧斧柄上一按,身体借势划了个大弧,绕过阿林,直接来到了他身后。一剑刺向阿林后心! 这三招,是他逃跑的时候想到的,毕竟通过刚才两场比斗,他发现,阿林长于力气,短于敏捷,自己只要把它注意力吸引到身前,在突然绕到身后,他一定防不住! 但没想到阿林背后好似长了眼睛,也不回头,手臂向后一甩,大斧直接往白佳玉脑袋砸下! 我操,这是什么身法! 他并不知道,乌索克是女真的熊神,熊不只有力量,同样十分敏捷。阿林得到了他的祝福,能力可想而知。 要在平时,白佳玉就拼了脑袋被砸开花,也要拔剑刺到阿林体内,跟他来个同归于尽,可此时他身负收罗女真部族的重任,不能轻易就死,只能向旁闪避,错过了这最好的取胜机会。 他刹那的犹豫,阿林就发现了他的破绽,大斧一转,就将白佳玉的重剑锁住,随后手臂一抡,要把白佳玉重剑生生的卸下来。 这柄剑是狄奥多拉宝贝,白佳玉宁可舍命,也不会舍剑,反正都是一死,索性死死抓住剑柄,这下连人带剑,好像一枚链球,直接被抡飞到了半空。 可下面是悬崖!刚才可以把自己摔个五荤六素,现在会把自己摔死! 他妈的,输架不输嘴!想到这,他在半空中骂道:“阿林,你个懦夫,我下了地狱,也要操你十八代祖宗以上带拐弯的奶奶!” 可又听得声虎啸,西面石头上,一只斑斓猛虎从众人头顶跃至悬崖,上面的少女甩出绳索,直接缠到了白佳玉的腰上! 完颜塔娜! 卧槽,你怎么回来了!白佳玉这么想着,身子直向下坠去。 他身子本就沉重,下坠之力极大,完颜塔娜哪能拽得住,反倒被绳索生生连人带鞍,拉下虎背,地上有满是积雪,湿滑无比,完全没有着力处,哧溜溜的就被拽下了山崖。 她突然出现,倒把阿林吓了一跳,再回过神看时,连完颜塔娜的坐骑大花,也神奇地消失了。好在地上还有大花的足印,以及完颜塔娜被拖行的痕迹,证明刚才看到不是幻觉,他也没空去理大花,冲到崖边,往下面一看,连具尸体都没有,心中恼极,狠狠地一顿大斧,指着伊克,吼道:“把这个叛徒拿下!” “你有什么资格称我为叛徒?”伊克说完,朝上来的两名女真人一呲牙,那两人立马退了下去。 “伊克!你怎么跟大酋长说话呢?”佳辉瞪了他一眼,又在阿林耳边低声道:“伊克是海西女真族长,他们已经死了一个纳穆,要把他杀了,恐怕女真大乱,与咱们大业有损。” 阿林“哼”了一声,收回大斧,大声道:“那就准你戴罪立功,看你以后表现!” “还不快谢大酋长!”佳辉朝伊克努了努嘴,希望他识时务。 “是属下无礼,谢大酋长不杀之罪!”伊克单膝跪地,低头行礼,以示认错。 “生女真,不过如此么!”阿林把蛮尼战斧扛在肩上,看都不看地上的伊克一眼,长笑连连,返回了森林中。 第二十五章、阴阳之外(1) 回过头来,再说白佳玉,白佳玉被阿林抡飞,又被完颜塔娜用绳子在腰上一缠,顺着力,直接撞到了山壁上,天可怜见,这绳子比较长,自己落下来的地方,正好在大石砬子下方。 大石砬子是个外凸的平台,只要藏在下面,上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求生本能当时被激发,手中重剑使劲往石壁一插,死马当作活马,没想到这里的石壁正好是石灰岩,酥脆松软,重剑锋利无比,再加上绳子牵拉的势道,嚓一声,直没入了半尺深。 完颜塔娜也被拉了下来,但她身子轻巧,拉下来时,双掌在崖壁上连拍,也减缓了不少势道,白佳玉趁机把绳子缠到了剑柄上,这样一来,又减了不少势道。 她脑子转的很快,看到上面的石台挡住了两人,又见白佳玉做着噤声的手势,手足并用,如壁虎般紧紧贴在崖壁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好久,上面一直没动静,白佳玉松了口气,往下一看,好家伙,起码还有三十丈,完颜塔娜那个位置,也有二十五丈。不过下面有不少凸起的小石台,如果可以的话,下去没啥问题。他想完颜塔娜身子轻,容易控制,向完颜塔娜招了招手,低声道:“你把绳子缠腰上,慢慢往下挪!” “我……我不敢!我一在高处往下看,就想吐!”完颜塔娜抓着岩壁,紧闭双眼,脸色惨白。 操!你这怎么不敢了?他有点怀念伊丽琪,如果现在下面是伊丽琪,早就自己套上绳子,蹭蹭蹭爬下去了。 但下还是要下,挂着被山风吹成冰块还是不好。他把绳索从剑上接下来,见三尺下有一个小石台,估摸准了,蹬着崖壁,慢慢拔出重剑。 可崖壁是石灰岩所制,重剑刚拔出一半,崖壁就承受不住重量,哗哗往下面滑去。 “你……你怎么样啊?”完颜塔娜听到异响,心中关切,但还不敢睁眼,只能大声叫喊。 白佳玉反应极快,左手马上抓住下面两尺的一个石台,可这石台依旧风化严重,他这么一拉,砰地一声,再次崩塌,但就趁着这一缓,他手中重剑再次插进了石壁,把自己挂在了上面。 他吓得一身冷汗,有感觉手臂火辣辣的疼痛,想必是在山崖上摩擦所致。他咬牙忍住痛,发现自己离完颜塔娜已经不远,大声道:“你睁开眼睛,下面有很多落脚的地方!” 完颜塔娜还是连连摇头,道:“我……我不下,摔死我,摔死我算了!” 白佳玉被手臂疼痛弄得心里火起,又见完颜塔娜这样胆小,大声道:“你害怕,你还下来干啥?” “我……我也不知道我会下来啊!再说了,我看你摔下来了,我……我活着也没啥意思,就陪你下来了,你还说我,呜呜呜……” 白佳玉听她说“我活着也没啥意思”,内心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心想你这格格还真的看上我了?想到这,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小心翼翼的攀着岩壁,靠到了完颜塔娜身旁,和声道:“那啥,有我在,你别害怕了,跟我走。”说完,他跳到了完颜塔娜身下三尺处,一个两寸宽的小台子上,说道:“睁开眼睛,别怕,用腿往下顺,一点点来。” 完颜塔娜往下看了一眼,只感到头晕目眩,马上又闭上了眼睛,双腿试图往下顺,但试了几次,还是不敢,低声道:“不不不……不行,我……还是害怕,你……你托着我……” 白佳玉叹了口气,托着她的臀部,慢慢往下降,可这么一触,浑圆丰满,弹性十足,甚至比狄奥多拉还要成熟上几分,心中一荡,有些愣神。 “你……你想什么呢?赶紧下去啊!”完颜塔娜见他神色有异,又想到刚才他的动作,满脸通红。 “那……那你自己小心!”白佳玉说完,又往下面跳了三尺, 俩人这么连拖再拽,等太阳快下了山,才到了山崖下。两人刚才何止是摸了阎王鼻子,简直就是跟阎王判官打了麻将,而且还不是一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挨个来,等脚踏到实地,俩人真感觉是恍若重生一般,连蹦带跳,悬在半空这么长时间,踩到实地的感觉,实在是简直就是饿了的人一碗红烧肉,渴了的人一杯梅子酒,困了的人一个绣花枕,冷了的人一件狐皮裘! 但疯了一阵,两人才发现手脚酸软,周身汗湿,躺在雪地里,总是山间寒风呼啸不绝,也是再也不想动了。 白佳玉首先反应过来,自己如果再在雪地里躺下去,估计会被冻死!他挣扎着起身,发现手臂剧痛,仿佛被烙铁烙过,又撒了把盐一般,整条手臂已经和棉袄粘在了一起。他强忍着痛,摇了摇完颜塔娜,说道:“快,快起来,我们得找个挡风的地方!” “啊!”完颜塔娜惊叫一声,从地上弹起,一拍脑门,大声道:“是啊,完了完了!” “你是女真人,应该熟悉这里地形,现在我们该怎么走?” “没事,你别着急,让我问一下大地母亲……”说着,完颜塔娜单膝跪在雪地上,吟唱道:“背灯火、压住声、鸡脖入窝,犬卧不吠,牛羊入圈,鸟儿入巢。万星显现,千星闪亮,三星高照,乞请星神……” 她一边唱,身子一边抖动,白佳玉知道,这是“神上身”,当年梅三就曾用过,唬骗地出溜子,可这个格格,应该是个真萨满。 不多时,听得完颜塔娜一声大叫,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响头,站起身来,说道:“往西,西面有一条不冻之水!” 这他妈准么?白佳玉刚想开口,就憋了回去,毕竟这是完颜塔娜信仰,真心不能开玩笑,又见完颜塔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增了几分信心,点着了两根松木,跟她趟着积雪齐膝深的积雪,一直往西面走去。 果不其然,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就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白佳玉也是一惊,心想现在寒冬腊月,松花江都盖了盖儿,这山间怎么还能有水声,难不成是山精树怪制造的幻觉? 完颜塔娜却大不以为然,毕竟这一路走来,她发现周围不再那样寒冷,想必这里定有热源,再顺着水声走,不多时,就看到一条小溪,冒着热气,从山间的积雪上传过,一直往山下流去。 “温泉,温泉!大地母亲没有骗我!”完颜塔娜高兴得跳了起来,弯腰掬了一捧水,喝了下去,笑道:“好甜的!” 白佳玉见到活水,哈哈大笑,道:“真别说,你还有点本事!” 完颜塔娜哼了一声,双手叉在胸前,大眼骨碌碌转动,说道:“刚才你救我一命,现在我救了你一命。咱俩应该扯平了,对不对?” 白佳玉不知她此话何意,心想咱俩经历了生死,这事你也计较?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答道:“是啊,你要怎……” “啪!”话没说完,他脸上又挨了一耳光,完颜塔娜指着他的鼻子,杏眼圆睁,厉声道:“让你手不老实!” 手不老实?白佳玉想起刚才自己帮着完颜塔娜下山崖,没少托她的屁股,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山崖立陡立陡,搂腰的话,弄不好就出溜下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反驳,叹了口气,反倒给自己一个耳光,快步向前走去。 完颜塔娜本以为他会发怒,哪成想给了自己个耳光,有些不知所措,生怕他真生气,不要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白佳玉身旁,揽住他的左臂,低声道:“你……你生气啦……我……我……对不起……” 完颜塔娜这一搂,正好压住了白佳玉左臂上的伤口,他强忍住没叫,但还是疼的颤抖了一下,咬牙道:“没事,是我不好,我当时……的确想歪了……不过……不过确实挺软的……” “你……你是不是傻?”完颜塔娜听他直承实情,纵使寒风刺骨,也觉得脸上烧的发烫,但心中却还有些骄傲,幸好天色已黑,白佳玉没注意到她神情变化,否则她可这辈子真不用做人了。 白佳玉叹了口气,说道:“格格,有件事情,我必须跟你说。” “你有媳妇,是么?”完颜塔娜嘻嘻一笑,但语气却颇为苦涩,强忍着眼泪,说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说你都三十了,还没成家立业,那得多失败啊!” 完颜塔娜此话一出,白佳玉只觉的心头被扎了一刀,心想诶呀我操,姑娘,你能再狠点么?我现在别说成家立业,连媳妇都没有!但他还是答道:“我有媳妇。” “给你剑的那个?”完颜塔娜低下头来,摆弄着衣角,低声问道。 狄奥多拉?她真是自己媳妇?那如果她是,岂不是说一起经过商,一起打过仗,一起上过床的都是? 可她不是,伊丽琪是么?如果伊丽琪是,换句话说,只要你救了一个姑娘,那这个姑娘就成媳妇了?要照这么说,男的不能救女的,女的也不能救男的了,因为救了就成了一家人了? 完颜塔娜见他不回答,以为他不好意思,又问道:“她一定很漂亮吧,看你舍命不舍剑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白佳玉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如果狄奥多拉不是自己媳妇,为什么和自己上床呢?伊丽琪不是自己媳妇,为什么嚷嚷着要做自己媳妇呢? 那这完颜塔娜,是不是自己媳妇呢? 看来这件事情真的麻烦的很!真应了那句话,剪不断,理还乱! 他叹了口气,抬头一望,却发现前面黑黢黢的,应该是个山洞。他往前面一指,笑道:“今晚就在这里安歇了!” 第二十五章、阴阳之外(2) 两人进了山洞,却发现山洞甚是干燥,并没有霉气,借着火光一看,整个洞口虽小,但里面却有一丈方圆,洞口右侧有个天然的石台,平整光滑,整好容一人躺在上面,上面散乱的铺着乌拉草,应该就是猎人山中在狩猎,小憩之处。白佳玉整理了床上的乌拉草,对完颜塔娜道:“你睡在上面,我去捡些松枝柴火,马上就回来。” 魔剑锋利无比,很快抱了一大堆柴火回来,用火把点着了,忽然感到左臂剧痛无比,犹如弯针攒刺,而脸上也开始一阵阵发热,他知道很有可能伤口走黄,此时得赶紧治伤,就开始脱衣服。 完颜塔娜坐在床上,脸色一变,向后缩了缩,惊道:“你……你干什么?” 白佳玉听他语气,又见自己的动作,挠了挠头,讪笑道:“哦,对不起,忘了你了。”说完,他赶紧穿好衣服,又跑出山洞,砍了一颗七八高的小树,削去枝叶,刮去枝叶,做成一根木棍,搭在石台上面的墙壁上,又把脱下来的衣服挂上去,形成个帘幕。 可这般一折腾,又让他手臂伤口流了不少血,他强忍着,笑了笑,说道:“把你的衣服也搭上去,正好遮全了。” 完颜塔娜有些失望,但对白佳玉的守礼也很是高兴,低声道:“喂,你在下面,冷不冷?” “这山洞挺挡风的,再说了,我这还有一堆火,不冷!”白佳玉坐在墙角的石凳上,靠着墙壁,借着火光一看,自己中衣左臂内侧,已经殷红一片,鲜血凝结,脱都不好脱。他嘴里咬着一块石子,硬生生往下一拽,再看时,手臂上左中右,三道较深的口子,旁边的皮肤血肉模糊,不知有多少小创口,而且里面说不定还有砂石。 他用魔剑从外面铲了些雪,慢慢清洗着手臂,之后拿过匕首,在火上烤的热了,一点点挑着手臂创口上的砂石。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他每清洗完一处创口,就好似被人剮了块肉一样,连撞墙的心都有。 “你……你怎么不说话了?”完颜塔娜毕竟还是个姑娘,天性害羞,真到了男女独处,想起了族中女子说的男女洞房,一颗心跟小鹿一样乱撞,缩在帘子后面,眼睛垂下,不敢往外面看,自然就不知道白佳玉在干什么了。 “啊……啊,我以为你太累,歇息了。”白佳玉正在挑沙子,被她一招呼,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匕首险些剜下一块好肉。他收起匕首,拿过包裹里的肉干,问道:“怎么,你饿了?” “没……没饿,既然时候不早了,那……你也睡吧。还……还有,外面冷,到时候冻坏了,可别怪我没跟你说!” 白佳玉听完颜塔娜没了动静,才继续拿起匕首,清理伤口。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填了两次柴火,才勉强把手臂上的沙子挑完。他这才松了口气,把重剑放在身前,又把火烧旺了许多,躲到了背风位,才倚着后面墙壁,坐在地上。他一天都在打斗,这一放松,一股倦意涌到了上下眼皮,闭上眼睛,呼呼睡去了。 迷迷糊糊中,他忽感耳畔围绕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欢呼声、口哨声,挣扎着站起来一瞧,周围再没有群山环绕,积雪皑皑,而是一张行军营帐。 帐中十多名契丹人大呼小叫,不多时,两名契丹兵将裹成一团的毛毯抬了进来,扔到了靠墙角的床上。一名契丹人大声道:“塔塔儿部酋长的女儿,勇士们,随便玩!” 毛毯中传来女子微弱的**,周围契丹兵听到这个,立马如打了鸡血一样,扑上前去,粗暴的解开绳子,毛毯分开,里面露出一个浑身**的少女。 这少女瘦瘦小小,不过十六七岁,苍白的脸上显出不和谐的红晕,肋骨清晰可见,一双眸子木然的望着帐篷顶,早已没了神采,瘦削的四肢平摊在床上,头歪在一旁,秽物混着血丝,从红肿的下体汩汩流出。 伊丽琪!这是五年前的情形!这是他这一辈字最值得夸耀的事,永远记得清清楚楚!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哪?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耳光响亮,脸颊疼痛,难道不是在梦里? 不管了!管你五年前,五年后,管你梦里,现实中,老子一样弄死你! 他踏上前一步,一拳打中了那契丹兵的脸颊,我操,手还挺疼,难道真的不是梦?可是我怎么回到了五年前?不管了,他推开人群,一把把伊丽琪扛在肩上, 帐内的契丹兵乱成了一团,纷纷抄起兵器,向白佳玉冲来,白佳玉抡起大斧,砍死了两名契丹士兵,快步向西面冲去。 在记忆里,西面第二件帐篷,是狄奥多拉的营帐,当时狄奥多拉就是听到外面动静,从里面出来看个究竟,之后才与自己一同,将伊丽琪救出。这次自己重回故时,就有意朝那面走,以尽快脱离险境。 可他一路杀到第二件帐篷,狄奥多拉并没有出来,他心中好奇,掀开帐篷,却感觉眼前光影变幻,自己竟然坐到了床上! 而身上的伊丽琪,也已经醒来,整个好像换了个人,唯一不变的,只有**的身体。 她娇躯扭动,将近成熟的身子不停地摩擦着白佳玉身体,两条结实瘦削的长腿交叠在一起,环住白佳玉的腰,盈盈一握的纤腰宛若一个研杵,带动着下体,不停的在白佳玉胯下摩擦。 白佳玉只觉得周身燥热,每块肌肉都好似在燃烧,扭过伊丽琪的头,就朝她嘴唇吻去,但嘴唇刚要接触,伊丽琪容貌一变,束在一起的黑发尽数散开,霎时变成雪白,一张瓜子脸也变成了鹅蛋脸,正是狄奥多拉! 他一身**化作了冷汗,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疼痛依旧,心想这真的是个梦?你妈的,不是个梦,要是现实,人怎么能变脸? 狄奥多拉却拉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丰满的胸脯上,碧蓝的眼睛一转,低声道:“想我了?” 白佳玉一见到狄奥多拉,登时来了精神,心想这几天没有你这个骚货,老子活的还真没劲,也不客气,直接把她左腿扛在肩上,挺枪就上。 可狄奥多拉容貌又是一变,白发有变成了乌黑,鹅蛋脸也变成了精致的小圆脸,正是完颜塔娜! 我操!这位大姐,你来自四川么? 完颜塔娜却捉住的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浑圆挺翘臀部上,媚眼如丝,幽幽的道:“喜欢么?” 手上触感宛然,温热娇躯在怀,再加上他脑子不知抽了哪根筋,直接把完颜塔娜翻过来,让她跪趴在地,圆润的臀部对着自己。 不!不对!他只感到左臂一阵剧痛,紧接着心口一致,仿佛被重锤砸中一般,随后耳边闻得钟鼓齐鸣,好似从天际传来,声音辽远,如黄钟大吕,古刹梵歌,正气凛然,回响不绝;紧接着脑仁剧痛,太阳穴崩崩直跳,周身更是冷热交替,仿佛两股两股力量,在争夺自己的身体! 去你妈的!都给老子滚! 白佳玉在自己舌尖狠狠一咬,舌为心之苗,舌尖更是心境所过,心主神明,更为诸梦之源,一口下去,周围幻像尽皆消失。 他吓得一身冷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慌乱的心跳,低头一看,怀中却多了个人! 不是伊丽琪,不是狄奥多拉,而是完颜塔娜! 好在完颜塔娜还穿着衣服,他心中略为一宽,心想自己幸好没干什么坏事。只是完颜塔娜浑身颤抖,嘴里自语着“不要念,不要念”,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手臂,眼中满是恐惧。 我操!大姐,你轻点!他手臂刚处理完伤口,完颜塔娜正好又捏在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过他也暗自庆幸,刚才梦中手臂剧痛,应该就是完颜塔娜这么一掐,把自己掐了回来。 “念?念什么?”白佳玉随口问道。可他一说话,却是满嘴血腥味,显然是刚才咬破舌尖,血没有止住。 “剑!你的剑,在跟我说话!”完颜塔娜说着,一个劲的往自己怀里钻。 “剑?你说那柄魔剑?它在跟你说话?”白佳玉侧耳倾听,却发现周围除了外面的风声之外,没有任何人说话,放屁都没有。 “它……它跟你说什么了?” “它……它说,拿起它,就能给父亲报仇……我……我不敢……这剑里……剑里有鬼,有鬼……我……我再也不想报仇了……呜呜呜……你让他别说话了!”完颜塔娜说完,把头埋在白佳玉胸前,大声哭喊。 白佳玉当时就听余离演说,第一次遇到狄奥多拉时,狄奥多拉就和剑说了一晚上的话,但这些年,这现象自己一直没遇到过。今日完颜塔娜也这么说,看来余离演所言未必是假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听不到? 他又拿过魔剑,放到耳边摇晃了几下,还是没什么声音。他转过头来,问完颜塔娜:“你确定听到了声音?” “你……你拿远点!”完颜塔娜见他拿起魔剑,迅速缩回了墙角,不停地打着摆子,眼里满是惊恐。 白佳玉看她不像是装的,就拿着剑,走到了洞口,点燃了一根没有烧完的松木,借着火光,仔细观察。 剑上符文依旧,从剑柄到剑尖,太阳、月亮、圆规、直尺、眼睛,一如既往,更没有向狄奥多拉使用的时候闪烁的痕迹。它怎么会说话呢? 不对,不对,刚才自己做了个怪梦,如果自己把持不住,就真有可能对完颜塔娜犯错了。这在平常很少出现,如果说自己这几天没和狄奥多拉睡觉,憋坏了,做了春梦,可怎么就这么巧,今天梦到了? 妈的,这剑,古怪! 第二十五章、阴阳之外(3) 他把剑插在洞口,又走回完颜塔娜身边,柔声道:“剑现在在门口,你还能听见它说话么?” 完颜塔娜脸上一红,低下来,低声道:“你……你过来,这剑就不说话了……” “我过来,它就不说话了?”白佳玉眉头微皱,心想剑说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完颜塔娜见他不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刚才听到剑说话,非常害怕,就……就……就往你身边靠了靠,可是这样虽然离剑近了,但他说话的声反而小了。但他还在我耳边说话,我就……就抱着你……他……他的声音,我就听不见了……”她见白佳玉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羞怒交迸,打了他一下,嗔道:“你……你别想多,我就是没办法了,才抱你的!” 白佳玉其实听她说的玄乎,有点蒙,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弯,才傻愣着看着她。他见这姑娘一副正经、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又想起梦里的事情,心里都快笑翻了,但还是忍住,正色道:“那这剑,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么害怕?” “它……它……一直在我耳边说悄悄话,说我只要拿起它,就能给父亲报仇,只要拿其它,就能给……”完颜塔娜说到这,忽然尖叫一声,捂住耳朵,自语道:“它……它又出现了……呜呜……救救我……” 白佳玉忙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 完颜塔娜感到环绕自己身体的臂膀有力而坚实,胸膛更像大山一样,挡住了风刀雪剑。她内心中,忽然生出个想法:这个人,一定值得依靠。 白佳玉发现完颜塔娜安静了下来,也放了心,松开手臂,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怕你……” 完颜塔娜只感到脸阵阵发烫,幽幽的道:“没……没事,我……我……谢谢你……”她又想洞口的剑一指,问道:“你的剑很宝贝吧,在门口,丢了咋办?” “丢不了,这柄剑野兽看了都跑,不会丢的,再说了,还能防狼呢!”白佳玉笑了笑,经过刚才的事情,再没有了睡意,又抱了一堆柴火,点着了篝火。 “诶?你看,这里好像有画!”完颜塔娜也精神了,指着洞顶,眉头微皱,眼中光华闪现。 白佳玉听她一说,往上一看,果然,洞顶正对着自己的,是一排圆圈,有些圆圈中间涂了黑色,有些圆圈则只是一个圈,中间没涂颜色。这些圆圈总共有六个,整齐地排成一排。这些圈要么涂了黑心,要么就是简单的刻在山壁上,晚上火光昏暗,再加上自己专注于疗伤,不刻意去找,真心发现不了。 他见这样子倒像是结绳记事,女真人,尤其是野人女真,没有文字,就把绳子打成结,各自代表着不同意思。自己刚进这个洞的时候,就发现有人住过,难道就是那位狩猎的人,无聊在洞顶刻上的文字? 可他探了探,自己身高八尺有余,一伸手,离洞顶还差着四五尺,这位女真猎户难不成闲出毛病,休息的时候没事干,脚下架着石头,往洞顶刻字?那真心是闲出屁来了。 而且他看上面的黑漆,大多数没有脱落,想必这个图案,绘制事件,不超过五年。 “你看这里,这里也有!”完颜塔娜指着西面的墙壁,挠了挠头,道:“诶,这六个圈圈,好像和上面的不一样!” 白佳玉跑过去看时,只见这次墙壁上也是六个圈,一二三实心,第四个空心,第五六个都是实心,再往头顶上一看,头顶上的则是前四个实心,后两个空心。 “应该还有这样的图案。”完颜塔娜一边说,一边寻找,果不其然,在东边的石台前面一步墙壁上,又发现了这样图案,只不过这次是一二三四都是空心,第五个实心,第六个又是空心。 “凡事成双,这人不可能只刻三个图案!”完颜塔娜越说越兴奋,自语道:“上面,左面,右面,下一个就是下面!咱们看看地面,还有没有!” 俩人趴地上找了半天,却没什么头绪,白佳玉忽然感觉想起刚才做的石凳,再看时,这石凳和石壁好像不是连成一体,心中一动,拿火把靠近一看,果不其然,石凳上面刻着最后一幅图案,这次是第二、四、五是实的,一三六是空的。 完颜塔娜这四幅图案按照上、下、西、东排列,画在了地上: 上:实、实、实、实、空、空 下:空、实、空、实、实、空 左:实、实、实、空、实、实 右:空、空、空、空、实、空 白佳玉在一旁看着,大感诧异,这些空心实心圆圈,究竟代表着什么?刻下这个图案的人,究竟有什么意图?如果只是结绳记事,为何又东划一刀,西刻一笔? 完颜塔娜盯着图案,眉头紧皱,良久不语,过的一阵,她眼中一亮,说道:“画这个图案的人,绝对不是女真人!” “哦?”白佳玉皱眉问道:“这里除了女真人,还有其他人会来?” 完颜塔娜指着地上的图案,说道:“你看,为什么每个图案里的实心圈空心圈,加在一起,都是六个?而且为什么图案只有圆圈,没有三角和方形?” 白佳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为什么地上的图案,没有别的图形? “如果我没说错,这应该是伏羲八卦的变形而已。”完颜塔娜说着,在地上划了一道长横,两道短横,说道:“你是汉人,应该知道长的,也就是连着的是阳,短的,也就是断的,是阴吧。” “我去,你还懂这个?”白佳玉心想这伏羲六十四卦,自己都不懂,挠了挠头,问道:“你这是从哪学的?” “一个高丽的先生教给我的,不过我也是粗通啦!”说着她指着地面的图案,笑道:“只能说,布置这这道题目的人,对易经阴阳,那是非常的了解,第一步就是一道坎。或者说,不潜心研究阴阳的,就像盗墓贼,第一关就过不去。” “啊,不会吧!”白佳玉听她说的玄乎,不大相信,笑道:“不就是算命么,有啥难的?” 完颜塔娜也是一笑,问道:“好啊,那我问你,这实圈,是阴还是阳?换句话说,是连还是两断?” “废话,实圈这么实诚,当然是阳,连着的!”白佳玉眉飞色舞,大事不屑 “错了,实圈是两短横!”完颜塔娜说道:“黄帝内经说过,阳气轻清上浮,阴气重浊下沉,阳气是满而不能实,阴气是实而不能满,所以,实心的,就代表重,就代表实,就代表阴,一定是断!” 白佳玉听她拽一堆文,自然也不懂,但也不奇怪,因为当时她给自己的地图,上面的字就很漂亮,相比是一个博学的姑娘,会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完颜塔娜把下面的符号翻译过来: 上:阴、阴、阴、阴、阳、阳,上坤下巽,为临卦, 下:阳、阴、阳、阴、阴、阳,上离下艮,为噬磕卦, 左:阴、阴、阴、阳、阴、阴,上坤下雷,为谦卦 右:阳、阳、阳、阳、阴、阳,上乾下离,为同人卦。 她翻译完,说道:“这只是第一道程序。这些卦象的排列,杂乱无章,似乎没有任何规律。这就需要第二道程序,也就是考较对方对易经的熟悉程度。” “按照易经卦象顺序,这四道卦象从前到后,应该这样排列:同人、谦、临、噬嗑。如果再补上相反卦象,同人对大有,谦对豫,临对观,噬磕对贲。” “但是,这还没完,同人大有,谦豫,临观,噬磕贲,但在易经里,同人、大有和谦、豫,是连着的四章,临、观和噬磕贲也是连着的四章,而谦、豫和临、观之间,也只少了两个卦象,而这两个卦象,也是相对的卦象,分别叫随和蛊。” “所以说,真正这个屋子的卦象,应该是五对: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噬嗑贲。而同人大有取同人,谦豫取谦,临观取临,噬磕贲取噬磕,那么,剩下的随蛊,就应该取随卦。” “那么,这个屋子的古怪,就应该在随卦方位上!” 完颜塔娜说着,出洞看了看月亮,说道:“咱们洞口,朝南面,前北后南左西右东。”说完,她一指东面墙壁,“正东方,就在这面墙,靠近洞口处!” 白佳玉将信将疑,拿着火把,在墙壁上一照,的确发现这山壁的颜色,和旁边的略有差异,他拿过魔剑,在墙壁上铲了两下,果然,大片的墙皮从墙壁上脱落。建造的人也很有心计,这些泥估计也是从山石中磨出来的,若不细看,真看不出是补上的。 大片墙皮剥脱后,里面露出不少青砖石,这些青砖用中间抹上了泥,瓷实的很。可白佳玉手中的剑,连纳穆的镇海神石都能砍碎,何况这青砖墙?当当当几下,砖屑四溅,轰隆一声,尽数坍塌,露出一个能够一人宽窄的洞穴。 大片墙皮剥脱后,里面露出不少青砖石,这些青砖用中间抹上了泥,瓷实的很。可白佳玉手中的剑,连纳穆的镇海神石都能砍碎,何况这青砖墙?当当当几下,砖屑四溅,轰隆一声,尽数坍塌,露出一个能够一人宽窄的洞穴。 白佳玉发现洞中并没有异味,扔进去一根火把,趁着火把还亮,发现里面是一个直行的甬道,也就两人宽窄,甬道上面挂着明子,白佳玉挨个点燃,等走到头,旁边的山石上,就插着一根火把。 第二十五章、阴阳之外(2) 很抱歉,本章节因为堵车、修改等原因,暂时锁定本章节,敬请各位亲亲谅解!飞过去看其他章节吧! 第二十五章、阴阳之外(4) 白佳玉把火把点燃,吓了一跳,这里面的山洞,看样子比外面的大了十倍不止,洞口那根火把,尽能把周围四五丈照亮,再往前面看,就模模糊糊,隐约中好像有个人影,他吓了一跳,喝道:“谁!” 完颜塔娜也躲到白佳玉后面,这山洞有人,难不成是野人? 前面黑影不动,并不应声,他壮着胆子,拿着火把上前一看,险些笑出声来,竟然是个石制的熊雕塑。只是那熊人立起来,张牙舞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人呢。 诶诶诶,这里有字!完颜塔娜指着墙壁,大叫道。 “什么字啊?”白佳玉走过去一看,果然,崖壁上刻着几行汉字。他自不应该放弃这么好的识字机会,火把凑上前去,念道:“顶天立地独一家,刚柔之内容叱咤,阴阳交感剥极复,唯我玄釜与铁砂。”落款是高丽崔哲梦。 什么,崔哲梦?完颜塔娜失声惊叫,随后拍手跳起,大叫道:“竟然是他!对,外面的机关,也只有他能想出来!” 白佳玉当然不知道崔哲梦是谁,但看到“玄釜”和“铁砂”,想起阿林的铁砂掌,还有流利的汉语,心中一动,再见这山壁都是坚固的花岗岩,而这诗句笔画入石三分,字体中正刚毅,真可谓是铁画银钩,刻字的人,自不是简单人物了。 完颜塔娜告诉白佳玉,教自己易经的,叫崔显老,他的族叔,就是崔哲梦。 这崔哲梦是高丽的大儒,不光是熟读经史,而且易理深湛,能掐会算。年少的时候,当时高丽太祖王建还是个小官,就向他求卦,问自己日后前程。崔哲梦卜筮完毕,见四周无人,就悄声告诉他,您日后必王三韩。王建听后非常高兴,就把这崔哲梦带在军中,崔哲梦也不负所望,献计献策,出将入相,成为高丽重臣。但时过境迁,高丽传到了光宗王昭这里,新君得位,清理旧臣,崔哲梦失了势,就淡出政坛,专注治学。只是没想到,这个名震高丽的大儒,竟然是位铁砂掌的高手。 白佳玉有拿过火把,往字右面的山壁上看去,都是铁砂掌招式图画。他刚跟阿林交过手,记忆清楚,说道:“阿林的本领,就是和他学的。” 完颜塔娜“啊”了一声,问道:“什么?崔哲梦是阿林的师父?崔哲梦为什么要叫阿林一个野人?” 白佳玉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很简单,阿林是个练铁砂掌的好苗子,任何学武之人,都想让自己的武术流传下去,所以就教给了他呗!当然,动机也有可能没这么简单,但目前,我们只能这么想。” 完颜塔娜也知道白佳玉说的是实情,继续拿着火把在洞里转,待得走到熊背后的时候,叫道:“诶,这里还有个野猪的雕像!你看,好像真的啊!” 白佳玉刚才也看到了那个野猪雕像,心想这或许就是崔哲梦闲得无聊,在这里打发时光而做,可完颜塔娜这么一叫,他回头一看,却发现这只野猪低头亮牙,前腿弓后腿蹬,整个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弓,时刻准备着发射。 “你再看这里!”完颜塔娜又是一声惊叫,指着熊的后背,白佳玉凑上去一看,这次上面简单,只是一道长横。只是这道长横这道长横好像是黄铜所铸,嵌在了石雕上,山洞里面干爽,铜上并没有生铜绿,火把一照,甚是晃眼。 “这个应该是‘阳’吧。”白佳玉有了经验,现学现卖,“可这又是个什么机关?” 完颜塔娜笑了笑,反问道:“你没发现,崔哲梦先生并没防着我们,相反,他好像是在等人进来。只不过进来的人,必须要懂易经,而且还不是那种街头算命的,更不是盗墓贼。换句话说,他想向我们传递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只能是懂易经的人才能拿到,也就是说,这些东西,跟易经有很大关系。” 白佳玉一想,完颜塔娜说的并不是没道理,如果崔哲梦想害别人,只要在甬道里面弄上机关就可以了么!他笑了笑,说道:“那你懂易经,就直接破解了吧!” 完颜塔娜点了点头,又在野猪雕塑上照了一番,果然,在野猪肋条上,也有黄铜的印记,只不过是两个短横,应该是“阴”。 白佳玉也不闲着,走到山洞尽头,周围忽然亮了许多。他略微一惊,再往上看时,一下了然,上面是一面两尺的铜镜,火光那么一反,正好照到铜镜上。 再低头看时,又发现了个灶台,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大锅,这大锅径约三尺,拿火把往前一探,好家伙,里面全是铁砂。他心想这是崔哲梦练功的地方,再往大锅下面一看,木炭还在,他想起墙上的玄釜劲,心中一动,难道这个大锅和机关有关? 他猫腰一瞧,锅下面还有一堆木炭,话说这大锅都好长时间不用了,下面还有木炭,不应该,有奇怪的地方,咱们就应该试试,他把火把伸进去,或许这木炭有火油,一点就着。 木炭这么一着,头顶忽然洒下一缕白光! 他吓了一跳,再看时,却是那大锅里的铁砂发出了一道两尺的白光,被镜子反射,洒到了地面。 听过木材发光的,铁受热发光,确实不多见,要发光也是红光,不可能是白光。想必这大锅和铜镜,必有古怪。 ps:今天本来构思好了剧情,结果发现逻辑不通,亦或跟以前有重复,全毁……再加上手速班考试,时间紧凑,先这样 第二十五章、阴阳之外(5) “玄釜!”完颜塔娜又是一声惊叫,说道:“玄釜,这不就是玄釜么!” “是啊,里面还有铁砂!”完颜塔娜走到了玄釜旁边,再看时,上面的铜镜,却是通过四根木杆,架在旁边的一个木台上,而那个木台,中间不少齿轮,最后有一个舵**纵。如果转动舵轮,镜子就会转动,将光反射到山洞的任意一个角落。而在舵轮旁边,还有一个较小舵轮,白佳玉转了两下,没有动静,也不知连着什么。 完颜塔娜心中一动,说道:“洞里的火把很难让山洞全亮,你转转它,让他把光投到墙壁上。啊不,等等!”说着,她把山洞里的火把尽数熄灭,山洞里尽剩玄釜反射到铜镜上的一束白光。由于山洞里火把尽数熄灭,这铜镜里面的光束尤为明亮。 白佳玉在转动铜镜,光束在墙上游走,待得转到左面墙壁中央时,果不其然,墙壁正中,出现四行闪亮的双短横,也就是四个“阴”。 完颜塔娜拍手大笑,说道:“看来这里是一出古怪,我们再看看别处。” 白佳玉又旋转铜镜,待得转到有面墙壁时,合作面墙壁一样的位置,同样出现了闪亮的四道双短横。 完颜塔娜皱起了眉头,因为六十四卦分主卦客卦,主卦客卦都是三爻,这里出现四爻,又是什么意思? 她又看向熊和猪,这两个野兽身上,各有一爻,四加二,不就是六爻么? 而猪为阴,熊为阳,再加上墙上的四道阴,如果横在顶,不就是剥卦,横在底,不就是复卦? 阴阳交感剥极复,不就是这意思? 她拿过火把,走到熊和猪的雕像周围查看,果不其然,熊的左足,猪的尾巴,各有一个扳手,她把扳手往下一搬,发现这个猪雕像不止可以前后移动,还能原地转动,熊雕像亦然。 我明白了!剥极而复,左阳右阴,那就是,左面是剥,右面是复!她向白佳玉一招手,大声道:“把灯光照在雕像上!” 她推着雕像,推着熊雕像往前,向左转了转,让反射的白光,正好打在了左面墙壁的四道阴上面,同样,又让白佳玉转动铜镜,向后推了推猪,同时向左旋转猪身,让猪上面的两道阴,反射在左面墙壁上四道阴的下面。 这个剥卦一成,就听得喀喇一声响动,似是扣住了什么机括。 完颜塔娜知道大功即将告成,又推动熊和猪的雕像,让右面的墙壁,形成了一个复卦。 两卦一成,咯噔一声大响,连白佳玉前面的木台都晃了晃。白佳玉心中一动,直接去转刚才那个怎么转都没用的舵轮。 可这下一转,却感觉一股大力阻隔,他大喝一声,再次推动舵轮,叽叽咯咯一阵响动之后,平台中央的地面,一块石板缓缓向后退开,随着石板的后退,一张长三尺,宽两尺,高三尺的木桌从地下缓缓升起,又听的“咔哒”一声轻响,木桌稳定在了地面上。 两人走到木桌旁,见木桌下面有三排抽屉,白佳玉将抽屉拉开,却见里面只有一本厚约三寸的书。 完颜塔娜把书拿出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见书扉页上用正楷体写着《游历北地风物民俗日志》七个字。她将书打开,首页就是首诗: 混沌天地分, 诸法阴阳根。 闲谈书一本, 赠予有缘人。 之后则是一段叙述:吾自负聪敏,少读经史,常有经略天下之才,怎奈一朝天子一朝臣,伴君如伴虎,以往不可谏,来者不可追,效法渊明,纵情山水,乘天地清风,养自身正气,将自身奇遇书之,不亦快哉? 余自幼学武,铁掌有成,再无敌手。游历山水之间,偶遇女真野人,名阿林,雄而敏,韧而刚,与之交手数十招,难分轩轾。 白佳玉听到这,点了点头,道:“果然,这人就是阿林的师父。” 完颜塔娜顺着往下看,这本书大部分都是崔哲梦的日志,每天记载和阿林交手心得,看来这阿林来的也勤。她往后翻着,忽然叫道:“此人武艺全无章法,然纵跃扑击,擒拿点拍,却恰到好处,极难抵挡,吾当仔细观察,并教其语言,以深入探查其武艺精髓。” 白佳玉大拇指一树,赞道:“这位崔哲梦眼光毒辣,阿林进攻退避,基本完全不按套路来。这些野人女真人,常年和自然搏斗,自然有一套本领。” 完颜塔娜又翻了翻,等到翻到第二十天,继续念道:“阿林甚聪敏,凡汉字,简单者一遍入心,困难者两遍写成,不过二十日,千字文已成。 “我操!这阿林厉害啊!”白佳玉眼睛瞪得溜圆,赞道。他学习千字文已经将近半个月了,但六百字还没认全,这阿林用了相同时间,竟然学完了!他真是野人女真? “别惊讶了,看这里!”完颜塔娜又翻了一页,说道:“阿林曰:自身武艺,皆摹于熊虎搏斗之姿。吾夜思之,中原武术,亦有猴、鹤、虎、螳螂诸拳,皆重神而轻形。然神在形上,形之不存,神将焉附?阿林肌肉丰厚,腠理紧实,实乃外功之天才。” 白佳玉听道这,附和道:“看来这崔哲梦,真心打算收阿林为徒弟了。” “诶?日志断了。”完颜塔娜指着后一页的几个字,说道:“胡华之论?” “想必他在外面游山玩水,天高皇帝远,想什么就写什么了。” “我的天!谷梵,你看!”完颜塔娜指着书页,说道:“这里!”她念道:“北方寒冷,诸族受饥饿困扰,阿林心有大志,欲一统女真,南下抄掠,以缓口腹之急。女真南下,不过两去向,一为东南,即是高丽,二为西南,即为蒙古契丹。阿林部女真悍勇,高丽内斗频繁,万万难敌,不若祸水西迁,驱虎吞狼,令女真契丹内斗。如此,进,高丽可乘机西进,越过长白山,得扶余渤海,退,女真契丹两败俱伤,再无力威胁高丽也。” “我操,这好毒的的计策!”白佳玉出了一声冷汗,阿林和女真的悍勇,如果南下,对契丹真是个威胁。 “故吾当教阿林学汉文,习汉礼,慕汉俗,阿林慕汉,我高丽素为小中华,同文之下,当免于征伐,归于邦交耳。” 白佳玉心想原来是这样,崔哲梦叫阿林汉语,本身也没存着好心。 “再看这里,这段有更有意思!”完颜塔娜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华夷有别,然何谓华,何谓夷?古人云,华,衣饰华美也。穿衣为华,不穿衣为夷。后又有人云:束发右衽为华,披发左衽为夷。一时间,诸华蔑夷,秦因与诸胡杂居,亦为六国不齿。然现有武灵王胡服骑射,诸华学夷,后有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华得夷而强,夷入华而居,不争也。” “后唐末大乱,好事者云,安禄山,史思明尽夷人,不得重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吾认为此言大谬,何为华,何为夷?束发右衽为华,披发左衽为夷。若披发左衽之夷,束发而右衽,此夷而华也。如魏孝文之元宏,移风易俗,魏即为中原朝代,后隋唐,皆魏之祚也。” “胡以刀剑得汉土,汉以文明征胡心。故曰,写汉文,从汉礼,用汉法,无论何族,皆为华也。” 白佳玉听完,连连点头,说道:“我虽然对治国不大懂,但这崔哲梦一番话,真心高人!” “《华夷论》完了,又是练功日志。”完颜塔娜再往后翻,发现崔哲梦后面练功,说的都是阿**功勇猛精进,不到半年时间,铁砂掌已有大成,开始习练玄釜劲,自己已经难以为敌。但竞争之心不死,他慢慢看出,阿林的武艺模仿猛兽,应该叫做“拟形态”,而阿林模仿最多的,是熊。 阿林说他得到了当地熊神乌索克的祝福,不论力量还是身法,远远高于常人。然而如何打败熊呢?解铃还须系铃人,对方是拟形态,自己也要变成“拟形态”。 他想了许多猛兽,如蛇,虎,象,都否决了。因为“拟形态”,不是中原武术蛇拳螳螂拳这种,而是真正把自己模拟成动物。但拟蛇,没有蛇之柔韧,拟虎,没有虎之爆发和敏捷,拟象,没有象的重量。 那拟谁呢?崔哲梦想了许久,忽然有一天,他看到一场神奇的动物搏斗。 第二十五章、阴阳之外(6) 那拟谁呢?崔哲梦想了许久,忽然有一天,他看到一场野兽之间,神奇之极的生死搏斗。 一日大雪,兴安岭中,一头在森林中觅食的公野猪,遇到了一只不冬眠的公熊。 黑熊不冬眠,就是饿急眼了,就算碰到同类,也会发疯吃掉,何况比自己体型小好多的公野猪? 黑熊大部分处于攻势,而一头饿急眼的熊,每一扑都是用尽全力,弄得地上积雪飞扬。 但野猪只盯着熊的眼睛,只要熊作势扑来,立马躲开,熊除了带起满地积雪,并无其他斩获。 熊这种动物,几次扑击失败,狂态大作,人立起来,前爪挥舞,气势摄人。熊这种动物,爪子跟钩子一样,只要被抓上一下,就算是老虎,也会刮下一块肉来。而且熊双爪挥舞极其迅速,站起来时,控制范围较大,更增其威力。 他一发疯,利爪挥舞的动作惊动了野猪,野猪也不甘示弱,迎着就往上冲。可熊何等力道,野猪冲了几次,都被熊掌拨开,猪一挨打,疼的发狂,再次发动反击,反倒前肩又挨了几掌,血肉模糊。 野猪吃了打,马上就聪明了,不再跟熊硬拼,继续以闪避为主。熊感觉自己要赢,更是高歌猛进,往死追击。然而熊这么一站立,中门大开,野猪就找准了时机,向石炮一样射了出去,大黑熊一个措手不及,咔嚓一下,就把獠牙插到了黑熊的肚子里。 黑熊身受重伤,狂吼连连,一巴掌挥下,野猪也用尽了力气,加上受伤,被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面门上。黑熊顺势一扯,把野猪整张面皮都扯了下来。野猪痛极,长嘶一声,脑袋左右一晃,獠牙在熊肚子上开了一个大窗口,呼啦一声,黑熊肚肠内脏,流了一地,眼见得不活了。 可野猪也受了致命伤,晃晃悠悠没走多远,咣当仆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崔哲梦认为,如果野猪刚开始不和熊正面对决,没挨那么多打,或者说并没受重伤的话,在熊疯狂的时候,暂避锋芒,等待时机,致命一击后,定能躲开熊最致命的一拍,全身而退了。 野猪虽然死了,但却给了他一个启示:阿林所拟之物,就是熊,而自己只要拟猪,或许就能战胜阿林。 这一条,崔哲梦并没有实践过,或者说,他琢磨了这个办法,并没有和阿林对打。白佳玉知道,江湖上这叫留一手,毕竟女真崛起,感到威胁的不止是契丹,而且还有高丽。如果阿林真的发疯,反戈攻打高丽的话,自己也能打他个出其不意。 但是,崔哲梦在书中,给出了两个条件: 第一、要有野猪的爆发力,保证最后这一击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第二、要有野猪的敏捷,保证自己在躲避的时候不直接被熊掌拍死。 第一条是硬功夫,必须要长时间的练习,第二条则是一套步法,这套步法,就是“雄猪步”,崔哲梦长时间观察野猪与兄虎等捕猎者对峙,野猪都是以防御居多,而防御的步法尤其重要。 而防守永远要比进攻慢半拍,野猪之所以能躲避开猛虎或者熊的攻击,应该是根据熊虎的一点动作,做出了相应判断,并不是等熊虎做出动作,再行闪避。 这一套雄猪步,并没有明显的步法套路,只是教给别人如何判断攻击的办法,正所谓最好的防守,不是因为你不来进攻,而是我已经做好的等待。 白佳玉看完,暗自好笑,心想这崔哲梦甚是可爱,显然是想留一手,但又不想让自己参悟出的武功失传,就布置了这一套机关,留下了这本书。 这本书对于白佳玉来说,真是如获至宝,阿林就是得到了乌索克的祝福,力量敏捷大幅增加,而猪和熊打斗的过程,也基本和自己与阿林战斗的过程差不多,所以就这本书,真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可说归说,做归做,崔哲梦这野猪步,很多时候都是从不可能处找可能,所做的设想,很多都是被逼到绝境如何脱身,这都需要极其强悍的腰腹腿的力量。纵然白佳玉肌肉丰厚,力量很足,但做这些动作,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力,力从哪里来?对啊,魔剑,自己拎着魔剑,在女真人中大杀四方,都不觉得疲累,更何况这些小动作?而且他一直想参透魔剑的真相,现在四周无人,不正是好时候? 白佳玉效仿那些练武功的侠客,静坐在地上,握住剑柄,闭上双眼,试图入定。可他坐了半天,脑子里诸般念头混杂,不是狄奥多拉担心自己,就是伊丽琪行踪问题,之后就是完颜塔娜的婚事,还有奚若的身份,我操,人活在世上,要他妈入定,还真难! 他有些不耐烦,蹭的站起,叹了口气,说道:“不行了,不干了,这他妈简直就是在逗!” 完颜塔娜看的想笑,劝道:“不如这样,咱们出去,我看咱们在这洞里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天也快亮了。你要想搞清这把剑,不如就跟我一起,坐在石台子上,我教你一些萨满的冥想办法?” “听起来蛮有意思的。”白佳玉笑了笑,说道:“那就听你的,咱们出去想。” 正如完颜塔娜所说,外面已经朝阳升起,一片亮堂了。完颜塔娜让白佳玉在石台上盘膝坐好,说道:“你先闭上眼睛。调匀呼吸。” 白佳玉闭上眼睛,左手握住魔剑,直到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方才听完颜塔娜说道: “安定你的心灵,感受大地的声音,听,风在低语,鸟在歌唱,大地生灵,轻歌曼舞。听到前面的歌声么?那是清泉滴石,那是鸟鸣幽涧,那是雨打青萍,那是风过岱峦……” 完颜塔娜的语言,仿佛有一种魔力,白佳玉模模糊糊中,感觉自己肉身渐渐从石台上飞起,悬到了半空。 他忽然感到,握着重剑的左手,传来一股寒流。这寒流瞬间流遍自己四肢百骸,自身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从骨头里面往外冒寒气。而耳边更是异响不绝,仿佛魔剑在地狱大门上看了一个裂口,鬼哭狼嚎,群魔乱舞,可随后又听得梵歌阵阵,洪钟隆隆,一股热气自丹田之中喷薄而出,直冲上脑,与那寒气在体内交争不绝。 第二十五章、阴阳之外(7) 他忽然感到,握着重剑的左手,传来一股寒流。这寒流瞬间流遍自己四肢百骸,自己仿佛坠入冰窖之中,从毛孔眼直凉到骨头缝。 他耳边五音驳杂,阴风呼啸,眼前更是薄雾冥冥,日星隐耀,积雪没胫,坚冰在须,他极目远眺,发现远方雾霭中,隐约立着一扇大门,门只开了一个微小的缝隙,好像猛兽的嘴巴。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自己的双脚,把自己向这个裂口里拽。他转身欲跑,双手在暗夜中挥舞,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但依旧徒劳无功。 蓦地前面雾霭破裂,一缕细弱丝线的阳光照到地上,他登时看到了希望,心中生出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道光! 念头刚起,热气从丹田喷涌而出,他双腿同时有了力量,竟然挣脱了后面黑暗的束缚,朝着光束,狂奔而去! 可他动,光束想前移动,忽快忽慢,忽左忽右,仿佛顽皮的孩子,不愿让大人抓到。 但身后的阴气好似老辣的猎手,断不愿放弃这么好的猎物,寒流如蛇,缠住了他的手臂,雾霭如虎,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狂吼连连,用刚毅征服寒流,用胆魄驱逐雾霭,光明,不灭! 跑!跑!跑!呼啸过飓风闪电,心中信念不变!心中的火,眼前的光! 光越来越近了!十步,五步!我抓,你还敢往左躲!三步!一步!抓到了! 他手一碰到光束,远处天空轰隆一声巨响,梵歌阵阵,洪钟隆隆,热浪劲风,扑面而来。 寒热双方一交战,金戈铁马,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 白佳玉也感觉忽冷忽热,想必是这一正一邪,两股势力,不停的争夺自己的身体,他头疼的几乎要裂开,但就是站在光束中间,不论外面风雨变幻,我自岿然不动。 阳光越来越大,阴风越来越小,终于,耀眼阳光洒满大地,后面的寒流和雾霭发出凄厉的哀嚎,仿佛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愤恨,迅速向门中退去,而远处的大门,缓缓闭阖,最终消失不见。 白佳玉再看时,周围尽是鎏金铜瓦,走鸾飞凤,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可那道大门虽然闭合,但那股寒流,依旧通过别络孙络,与自己手臂进行着交流。 这一番折腾,白佳玉虽然击退了幻像,但周身衣服都被溻透,仿佛水洗一般。而他抽了抽鼻子,忽然问道一股奇香,睁开眼睛一看,完颜塔娜已经生起了火,用木材简单地搭了个架子,在上面翻烤着一个狗样的动物。 “我操,你也吃狗肉?”白佳玉一愣,心想你不是女真族么,狩猎山林,以狗为友,怎能杀狗吃狗肉? “你傻啊,这是狐狸!”完颜塔娜说着,把地上的皮毛提了过来,笑道:“罕见的白狐狸。我问了大地母亲,周围没什么吃的,就把它抓来了。嘿嘿,看着挺可爱的,但没有办法,只能吃它了。” 白佳玉把狐狸皮拿过来,皮毛雪白,这狐狸的确罕见,不过或许由于饥饿,皮毛并不光亮,好多地方都秃了。他笑了笑,说道:“把这皮子给你,回去硝一下,就能做个围脖了。” 完颜塔娜侧过头来,意味深长的一笑,又转回头去,撕下一条狐狸腿,扔给了白佳玉,道:“赶紧趁热吃了。” 白佳玉的确饿急眼了,正所谓天大地大,肚子最大,空城计不能总唱,接过狐狸腿,张口就咬。其实他要不是饿急眼,基本不吃狐狸肉,因为狐狸这玩意,腥臊的厉害,烹制不好,骚气能蔓延到整个村子。可完颜塔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自己一口吃下,半点腥臊味没有不说,肉质细嫩,满嘴留香。他大拇指一树,大赞完颜塔娜是个妙手厨娘。 完颜塔娜被他称赞,心中虽然欢喜,但脸上却只是淡淡地一笑,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不是,我说,刚才我入定的时候,你咋不在旁边看着我?”白佳玉忽然想起,完颜塔娜的狐狸,就是在自己练功的时候打的,这姑娘也够胆大的,这要是走火入魔,咋整? 完颜塔娜见他有责怪自己的意思,白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所见所听,皆为幻影,身即无物,何患于名?” “我了个去!你这说话,我现在要听不懂啊!”白佳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一笑,问道:“我刚才,没出啥丑吧?” “大便失禁两次,小便失禁一次。”完颜塔娜大眼睛眨了眨,笑道:“逗你的!不过你的剑,五个符文连续闪烁,很好玩。” 白佳玉听她提到剑,心中一动,就问她,你既然知道那么多神秘的东西,还会和大地母亲交流,你看着柄剑,究竟是什么来历? 完颜塔娜告诉他,这柄剑的来源,她也不清楚,但上面的符号,应该有些含义。比如说上面的太阳和月亮,应该是“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就是规律恒久不变的意思;圆规和直尺,代表规矩,引申出来,有可能就是律法。万事万物,都得按照规矩来办,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合起来,就是万事万物,合乎规矩,千载万年,恒久不变。 白佳玉点了点头,他一想狄奥多拉的行事的风格,的确是一板一眼,应该受这柄剑影响非常大。可那个眼睛呢?又是什么意思? 完颜塔娜提到眼睛,脸色微变,眼中露出一丝惊恐。她告诉白佳玉,这个眼睛,很有可能是一个图腾。既然前面日月直尺,意思是万事万物,千载万年的话,这个眼睛,很有可能就是一只天眼,他纵可洞悉未来,横可看清人世。而且你仔细看这个眼睛,就会发现它幽深辽远,似乎连着另一个地方。 白佳玉听他说的玄乎,低头仔细一看,发现那就是一个眼睛,什么幽深辽远,压根没有啊!而且这世界哪有以眼睛为图腾的种族,我操,这玩意花在旗子上,多他妈的丑! 完颜塔娜告诉他,眼睛这个图腾,只能存在于古老的部族。因为在上古时代时候,眼睛是仅次于生死,最神秘的东西。有些种族为了看到更远,看得更多,贪心驱使之下,练出了眼睛的异能。可由于这些人实在太可怕,引起了其余种族的恐慌。而这些眼睛图腾的种族,大量的精力都用在了眼睛上,荒废了四肢,所以就打不过别的种族,被集体消灭了。女真传说中,就有一个眼睛为图腾的宗族,最后他们的族人逃往大海,不知所踪,我想汉人也会有这样一个消失的种族。 白佳玉不通历史,对这些传说三分信七分疑,笑道:“那我为啥什么在这个眼睛里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完颜塔娜听他这么问,长叹了一口气,侧过头来,板起脸,问道:“谷梵,你有没有觉得,你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白佳玉挠了挠头,问道:“哪里,哪里不一样?” 完颜塔娜循循善诱,又问道:“我再问你,有没有第二个人跟你说过,这柄剑有古怪?” “这个倒是有,当时契丹萨满余离演,就说这剑有古怪,可是当着所有契丹人的面,这柄剑并没有体现出古怪之处啊!” “那你有没有换个角度想,是因为你在剑的旁边,所以剑就不会有古怪呢?” 完颜塔娜这么一说,白佳玉当时愣了,这姑娘说的或许有道理,就像刚才,自己一拿着剑,完颜塔娜耳边就再也没有了声音。难道说,自己就是这柄剑的克星? 想到这,他脊背泛起一阵凉意。难怪狄奥多拉跟自己这么亲近,几乎形影不离,还和自己睡觉,原来是这个原因!也因为这个原因,狄奥多拉把剑给自己,因为剑一旦留在她的身边,她估计真的会疯掉! 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在利用自己,而且一直没有和自己说! 女人心海底针,真应了这句话! “你……你在想什么?”完颜塔娜见他喘息急促,双眼通红,生怕他会炸毛,忙出言询问。 “没什么。我出去透透气。”白佳玉说完,拿过魔剑,推开完颜塔娜,走出山洞,倚在了墙壁上。 第二十六章、荣归(1) 白佳玉这一生,极其重视友谊,但同样,他讨厌以友谊为名义利用自己,不管这利用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而狄奥多拉和自己上过床,相对来说,要比朋友自然深一些。甭管她之前和多少人上过床,但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有意无意的,都会多想她一些。 可是,就连这样豪爽大气的女人,还会利用自己,简直岂有此理! “想你媳妇呢?”真出身兼,完颜塔娜走了出来,在白佳玉的肩膀上轻轻一拍。 白佳玉瞥了她一眼,有望山洞走去。 “你去哪?”完颜塔娜一把拉住他手臂,冷冷地说道:“站住!” “你在怀疑给你剑的姑娘?”完颜塔娜按住他肩膀,让他坐下来,正色道:“你谁都能怀疑,但就是不能怀疑她。” 白佳玉本以为完颜塔娜因为狄奥多拉的事情,吃了醋,会趁热打铁,讲狄奥多拉的坏话,可没想到竟然出言回护。他心中诧异,坐了下来,问道:“我为什么不怀疑?她……”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想问,如果你知道这柄剑对那姑娘不理里,而你自己还是这柄剑的克星,你该怎么办?” 白佳玉转念一想,如完颜塔娜所说,自己肯定二话不说,拿起剑就走,决不能让他危害狄奥多拉。但他还是嘴硬,说道:“就算如此,她……她也该跟我说!” 完颜塔娜大眼一瞪,连珠炮似得发问:“那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不跟你说?一个把这种宝贝都给你的人,她还会对你怎么不利?如果你想过,又怎么不去问问?” 这一通连珠炮砸的白佳玉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是啊,为什么狄奥多拉没说过她的过去? 更或者说,自己都跟她睡觉了,为什么没问过?不,他曾经问过,但狄奥多拉阻止了他,可是他为什么不刨根问底? “咋了,知道自己不对了?”完颜塔娜见他木木的样子,一戳他额头,嗔道:“有没有人说你是蠢驴?又蠢又犟,自以为是,完全不考虑别人?” 白佳玉默然,当然这个蠢驴是伊丽琪对自己的称呼,可今天听完颜塔娜已解释,他后脊梁上冒了层毛汗:自己做事,一向是替别人考虑,就像伊丽琪,自己不跟她睡觉,就是因为自己大事没定,可在她看来,是不是自己又蠢又犟,只会考虑自己呢? 完颜塔娜可不知道他心里还有一个妹子,见他神思不属,又问道:“你媳妇有这把剑,一定不是寻常人,她……她到底是谁?” “她是契丹的大于越,呃,以后你会见到她。” “什么?”完颜塔娜瞪大了眼睛,又一戳白佳玉的额头,咬着牙,说道:“你小子挺厉害啊,连契丹的大于越都能整到手?不对,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当上契丹的于越?再说了,契丹萨满看出来剑上的玄 机,为什么还让她当这个于越?”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她现在就是契丹的大于越。”白佳玉嘿嘿一笑,解释道:“我这次来,也是想让女真加入我们,毕竟北方天寒地冻,食物紧缺,咱们一起南下,岂不是好事?” “你可算跟我说实话了!”完颜塔娜在白佳玉胳膊上一拧,嗔道:“你让我们南下,我们就南下啊?我们是你什么人啊?”说到这,她双手叉在胸前,眼睛斜视天空,吹着口哨,甚为得意。 白佳玉心里当然明白,只要完颜塔娜名正言顺的成了自己老婆,她手下的整个生女真,别说南下,就算刀山也上得,火海也下得。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正色道:“我帮你杀了阿林,免除了最大的威胁,你在南下,怎么样?” 完颜塔娜脸色“唰” 的沉下来,低头盯了白佳玉一阵,双手插尽雪里,把地上积雪团了个团,往白佳玉脑袋上砸去。 白佳玉也不躲避,被砸中后,扫了扫头顶的积雪,抬头问道:“你要我咋回答?” 完颜塔娜怒极反笑,坐到白佳玉对面,岔开话题:“跟我讲讲,你和你媳妇是咋认识的?” 白佳玉听这个,坐到了地上,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五年前,白佳玉刚逃到北面,得找个立足点,就在北面开了一间饭馆。没过一个月,就来了一个身材高挑、高鼻深目、头发雪白、身背重剑的姑娘,也就是狄奥多拉。 狄奥多拉容貌怪异,食客们纷纷侧目。白佳玉生意人,不管你长啥样,就是妖精来吃饭,生意也得照做。 狄奥多拉要了一碗牛肉汤,两个馍,馍蘸着汤,吃完了,就跟白佳玉说:找钱吧! 白佳玉一听,就问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你还没付钱,我怎么找钱? 狄奥多拉笑了,说我知道我没付钱啊,但你也得找钱啊! 白佳玉被绕得有点蒙,心想你没付钱,我怎么找你钱啊?想到这,他冷笑一声:姑娘, 你是不是没钱? 狄奥多拉点了点头,说你是不是傻,这话简直是废话!我要是有钱,我为何不付钱? 白佳玉恍然大悟,大拇指一树,说姑娘,我见到吃霸王餐的见得多了,有横的有愣的有高冷的,但像您这般,把霸王餐吃的如此幽默的,我第一次见!那什么,咱废话也不多说了,我看您这剑不错,先留在这,等您有钱,再来赎。说着,伸出手,就要抓着把重剑。 他手刚伸到半路,就听狄奥多拉一声大喝,他也不知按了什么机关,重剑“嗖”的从剑鞘里射出,飞了三尺来高。她身子滴溜溜一转,抓这重剑剑柄,追着白佳玉就砍。 白佳玉一看狄奥多拉身法,就知道他这姑娘不简单,一撑柜台,翻了进去,顺手抄起大斧,转身就抡。斧剑相交,咣当一声,火星四溅,卞家峪再看自己的斧子,斧刃竟被看了半个缺口! 白佳玉惊了一身冷汗,心想这姑娘的剑真心厉害,自己这是开山斧,就算是三寸厚的石板,一样给你削成两半。可狄奥多拉剑后不过半寸,这一碰,剑竟然没事! 他更知道这剑绝非凡品,贪念大生,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把狄奥多拉这把剑卸下来。可俩人武艺,几乎一样的路数,大力对大力,铜缸拼铁瓮,叮叮当当,响声震天。十多招过后,白佳玉力气没衰减,但斧子却多出了好几条裂纹,眼看就要崩碎。 白佳玉再不敢恋战,趁着剑斧相交,他假意和狄奥多拉拼力气,却突然放脱了斧子,双手抓住了狄奥多拉的手腕,向前一推,向后一拽,腿在狄奥多拉脚下一绊,直接把狄奥多拉按在了地上。 两人倒地,魔剑就发挥不了威力,可狄奥多拉力气也不小,俩人在地上纠缠扭打,最后俩人打得筋疲力竭,双双躺倒在地。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一身汗一身泥,滑稽无比,哈哈大笑,恩仇尽泯。 白佳玉说狄奥多拉是他见过,最能打的女的,今天打得过瘾,钱就算了。狄奥多拉也说自己没了钱,看你这么能打,不如咱俩一起给契丹当佣兵,赚钱把店给弄起来。 白佳玉一想,狄奥多拉说的有理,之后俩人在大漠中征战,相互配合也是越来越默契,狄奥多拉也就留在了店里。 他说完,忽然想起一件事,因为再后来的作战中,他发现狄奥多拉与魔剑有很多神奇的配合,可是为什么在自己面前,这些神奇的招式一招都使不出来?难道那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可以克制魔剑了? 完颜塔娜见他不说话,又怼了白佳玉胸口一下,问道:“你说完了?” 白佳玉吓了一跳,回过身来,点了点头:“完了。这就是相遇,你还要哪样?” 完颜塔娜鼻孔里“嗤”了一声,嘴角一撇,说道:“好俗,又是不打不相识的故事。” “这不是故事,是真事。”白佳玉往后面墙壁一靠,叹了口气,道:“你们女人啊,咋都关心这种问题?” “咋了?问不行啊?”完颜塔娜柳眉一挑,直接倚在了白佳玉身上,问道:“怎么,这就嫌我烦了?” 完颜塔娜这样主动,倒让白佳玉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完颜塔娜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他闻了之后,脸红心跳。他一双手只能垫在脑后的石头上,装作好自整暇,倚着石头的样子,毕竟完颜塔娜不同狄奥多拉,自己真心下不去手。 “你不会抱着我啊,真奇怪,你是怎么把你媳妇骗到手的?”完颜塔娜说着,拉着白佳玉右手,环在了自己肩膀上。 完颜塔娜头倚着白佳玉的胸口,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叫谷梵么?因为我的名字叫塔娜,塔娜的意思,就是美玉,谷梵的意思,也是美玉。玉最好是一对一对儿,就像松花江上的鸿雁,寒来暑往,永远在一起。” 白佳玉抱着怀中的女孩,听着她的软语,心中却无尽怅惘。狄奥多拉,伊丽琪,完颜塔娜,三个女人,自己选择哪个?其实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都放手,可是自己放了手,她们会放么? 所以,一句话,救什么不能救女人! 他闻着完颜塔娜身上的香气,有些意乱情迷,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塔娜,我刚才感觉,剑上的寒气,虽然大体都被光明驱逐,但后来好像化作一缕缕细线,进入了我的体内,继续影响着我,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六章、荣归(3) 白佳玉拥有了蛮尼战斧,自然就是女真的大酋长。而野人女真和生女真联合后,权力分配又是一个问题。白佳玉并不擅长这方面,他记得和自己比武的,有一个叫佳辉,还有一个救自己的,叫伊克,就让他暂时代理野人女真诸般事务。 当天生女真大排筵席,邀请野人女真和蒙古人唱歌跳舞,这两个民族的百姓之间,真心没有太多的仇恨,大部分语言有相通,喝酒吃肉,聊天吹牛,过往种种,也就烟消云散了。只有伊丽琪和完颜塔娜俩人,谁也不看谁,就算无意间对视,也是横眉怒目,恨不得掐死对方。 白佳玉见二女如此,心中愁苦,又没法相劝。正烦恼间,就见佳辉拿着碗酒,走了过来,大声道:“参见大酋长!愿大酋长带领我们,远离寒冷和饥饿!” 白佳玉哈哈大笑,端起酒碗,说道:“以后事情,还需要诸位多多费心。咱们跟契丹是结盟,朋友有事,咱们也得帮!” “必须的!”伊克也有了过来,端起酒碗,大声道:“大酋长,我们先干为敬!” 这两族都有一个特点,爱喝酒,呼格吉乐、阔日杜布拿着大碗就来,白佳玉也来者不拒,一碗接着一碗干。 一连喝了五十来碗,吃到口滑,又吃了一整条鹿腿,酒肉一冲,感觉头脑有些晕眩,脚底跟踩了棉花一样,心想再喝要出事,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往自己房间走去。 走到半路,就被一名女真汉子拦住,再看时,正是照顾完颜盈歌起居的费扬古。费扬古朝他行了一礼,想东面的房间一指,说道:“大酋长,格格跟您安排了一件事情,还望您过去一趟。” 白佳玉喝的迷迷瞪瞪,心想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又在搞什么鬼?不过也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出招,我接着就是,谁怕谁?这么想着,就跟费扬古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东面第二间房前,费扬古停住了脚步,让白佳玉单独进去。白佳玉见这房间墙壁缝往外冒着热气,心想这里面有什么妖法不成?但他一进去,就哑然失笑,里面雾气弥漫,前面一个大木桶,心细的完颜塔娜,竟然安排他洗澡。 正犹豫时,旁边就有人帮他脱衣服。他一看是男的,才放了心,脱下衣服,进入木桶,好好的泡了一下。他这阵在外面折腾,身上老泥没半担,也有三斤,能洗个澡,简直是天赐的好事。 酒后泡个澡,快乐似神仙。等他洗完,就有人拿来新衣服,给他换上,之后带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推门进屋,吓了一跳,见完颜塔娜长发高绾,樱唇点绛,穿一袭青色衫裙,从上到下的汉家打扮,坐在床边,虽不施粉黛,却有股说不出的俏丽。他暗觉不妙,但腿好像从身子上分了出去,心里一万个想走,却腿也抬不起来,脚也迈不动步。 他眼见着完颜塔娜缓步走到了自己身前。女孩轻轻地翘起了脚,拉低了自己的颈项,温热的嘴唇轻轻地接触着自己的脸颊、额头,嘴唇。 他有种感觉,完颜塔娜的身上,既有汉人女子的温婉清雅,又有少数民族女子的野性豪爽,刚柔阴阳,完美结合,这种完美的结合让她魅力倍增,更让白佳玉完全没法把持,只感觉一股热气直冲入脑,伸手把完颜塔娜横抱了起来,滚倒在了床上。 可一接触到床板,他神识忽然清明,这一觉睡过去简单,以后完颜塔娜,可就名副其实是自己老婆了! 他一肚子酒登时化作了冷汗,坐了起来,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说道:“不行,真的不行!” 完颜塔娜兴致被打扰,但也不生气,坐了起来,柔声问道:“你在想伊丽琪?她……她真的也是你媳妇?” 白佳玉犹豫了一阵,低声道:“她……她虽然不是我的媳妇,但……比我的媳妇还重要。”说到这,他说道:“你们三个,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只是我有一件大事没有完成,在我完成之前,决不能有负你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可如果你一辈子不完成,我就要守一辈子活寡?”完颜塔娜说着,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你放心,我说过,我这一辈子,一定能完成。”白佳玉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完颜塔娜的手,给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今天必须去别的地方睡,你要保重。” 白佳玉出了门,呼啸的冷风针一样,钻到了骨头里。他仰望天空,月明星稀。刚才的事情,是他第一次骗人。在没南下之前,他单纯的认为,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救出王长健,但现在,通过奚若看,或者说他已经确定了奚若就是王家西,整件事情,很有可能和冥教有关。而且王家西活着,王长健十有八九已经死了。他有一种感觉,当年的事情,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线头,自己顺着这个线索往后找,很有可能牵扯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就算自己把命搭上,也未必能解的开。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找到王长健,毕竟自己兄弟不能白死,至少不能不明不白的死。 任你山高路险,我自勇往直前! 第二天早上,白佳玉、伊丽琪、呼格吉乐、阔日杜布因为要回去复命,辞别了完颜塔娜和女真诸部。巴图布和带着蒙古诸部,向西面与各自部族会合,之后南下,而完颜塔娜则需要在松花江畔给野人女真安排领地,同时勒兵秣马,训练骑兵,准备随时响应白佳玉的召唤。 白佳玉要带着完颜盈歌南下治病,也真应了那句话,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完颜塔娜对父亲也费足了心思,先是让人打造了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大车,之后又把大车上模板的裂缝全用毛皮封上,又拿了个炉子,再搬上一张床,至于人参鹿茸,应有尽有,生怕完颜盈歌半路上嗝屁了。而且她又上了一道保险,只要白佳玉在路上不好好照顾父亲,自己绝不南下,而且就算南下,第一目标就是契丹。别看你手里有蛮尼战斧,我完颜塔娜不认! 白佳玉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就安慰她,完颜盈歌是自己亲人,怎么着也得照顾好,而且你放心,到了宁远,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神医白蕴冰,给老爷子看病。 第二十六章、荣归(4) 一行人沿着棉马故道,一路南下,白佳玉怕完颜盈歌久病不耐舟车,中午就让大家歇息一下。伊丽琪也拿出肉干和干粮,分给大家充饥。 白佳玉拿着干粮,先得让完颜盈歌吃,哪成想自己进去后,完颜盈歌却一摆手,脸转向了对面,低声道:“不吃!” 白佳玉一愣,心想您这身子骨,不吃饭哪能行?他看完颜盈歌的样子好像有些生气,就走到床边,问道:“为啥不吃,谁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完颜盈歌也不回头,咳嗽两声,调匀了气,指着外面,说道:“就你那个相好的!她碰过的东西,我就不吃!” 白佳玉心想您这老头,就是找事啊,强忍着怒火,解释道:“干粮就是伊丽琪管着,要说碰,他都碰过了,咋着,敢情你一个也不吃?” “诶呀我去?你小子还敢跟我顶嘴?我告诉你,我……我……咳咳……咳咳”完颜盈歌终于回过头,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也不知道是那口气喘岔了,还是肋条叉子脱臼了,哐哐的咳嗽,张口抬肩,真不知道是不是会把五脏连城一溜拽出来。 白佳玉见他这样子,说不定那口气倒不上来,就挂在这了,忙把他扶住,在他后背轻轻拍打,劝道:“是我不对,您……您老人家消消气!” 也不知道白佳玉这几下拍打起了神效,还是这软话说的中听,完颜盈歌当时就停了咳嗽,把五脏放回了腔子,点了点头,说道:“诶,这就对了么!”他指了指白佳玉手中的干粮和肉干,继续挑刺:“话说你这大饼肉干,年轻人吃还行,我们这牙都快掉光了,咋个吃啊?”说完,他又指了指外面,语带双关:“这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要会疼人,心得细,给了我这玩意,分明就是让我一口嚼不动,卡在嗓子里憋死啊!” 白佳玉见他胡搅蛮缠,心里虽怒,但心想这事关契丹和女真合作的大局,自己骂完颜盈歌一顿容易,可这老鸡贼回去,添油加醋那么一说,完颜塔娜指定翻脸,到时候女真大军不南下,契丹就缺少了一支重要的是同盟军。想到这,他就算打了牙齿,也得往肚子里咽,更何况,这完颜盈歌,还真打定主意当自己岳父,真心算是亲人,自己不管不顾,与心里也不过去。想到这,他平复了心情,问道:“那您想吃啥?” “吃啥?软乎的?”完颜盈歌白眼一翻,说道:“面条,来点面条吧!” “啥玩意?面条?你是不是……” “啊咳咳咳咳……”白佳玉声调刚一抬高,仿佛碰到了完颜盈歌的“咳嗽”穴(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穴),完颜盈歌就开始玩命咳嗽上了。 “得得得!您先写着,别把脑袋震坏了!”白佳玉扶着完颜盈歌躺下,心想完颜盈歌说的也没错,手里的大饼,硬的跟盾牌似得,手里的肉干,硬的跟长矛似得,砸到脑袋上,都能肿个包,何况这老鸡贼肾虚牙松,咋能咬得动?他脑子飞快地转,这车上连面都没有,我上哪里给你整面条去?就算我拿麦子现在种上,那也得等秋个才能磨面啊! 面?我操,我咋这么傻!白佳玉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大饼,不就是面么!面抻长了,是面条,弄圆了,就是饼啊!你把饼煮了,不就软乎了? 想到这,他把车里的火炉子拿出来,又拿过包袱里的瓷盆,盛了一盆雪,放在炉子上。松花江两岸群山人迹罕至,积雪干净着呢,烧开了就能当水喝。等水烧开,他把面饼掰成半寸大小的块,放到瓷盆里,又见这里面有点素,就把肉干也撕成了一条一条,扔到水里煮。 伊丽琪看白佳玉在这里忙活,心中好奇,叼着肉干走了过来,歪着头,问道:“咋着,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白佳玉感觉嗅到了话语里的杀气,只能将伊丽琪话语里的机锋带偏,说道:“没有啊,你也没做饭啊,就是干粮么。再说了,你做饭要不好吃,我还能活到现在?” “那女真狐狸精做饭好吃不?”伊丽琪显然没有被白佳玉的烟雾弹迷到,保持进攻,继续追问。 “你不要女真狐狸精狐狸精的叫,大家都为契丹效力,都是好姐妹,好同袍。”白佳玉说到这,嘿嘿一笑,说道:“公私分明,公私分明。” “公私分明你妈个头!”伊丽琪照着白佳玉屁股就是一脚,怒道:“老娘就从来而没见过你给我做过饭!你这是真把他当老丈人了?”说到这,她更来了劲,戳着白佳玉的额头,咬着牙骂道:“白佳玉啊白佳玉,我以前还认为你是个厕所拉屎脸朝外的汉子,你看看你现在,一个狐狸精的就能给你整成这样,你以后也少在老娘面前装大,知道不?” “诶呀,不行了,咳咳咳咳……”伊丽琪正骂的起劲,就听车里传来一阵呛咳。 白佳玉如遇大赦,也不管这咳嗽是真是假,拔步就往车里跑。 伊丽琪一把拉住他手臂,杏眼瞪得溜圆,怒道:“又不是你死,你去干嘛?” 白佳玉脸色一沉,放低了声音,正色道:“你个小丫头,傻不傻!这老鸡贼事关你姐姐的大事,绝对不能死,我这是逢场作戏,我把他伺候舒服了,事情就解决了!”他拍了拍伊丽琪的脸,低声道:“公私分明,公私分明。”说完,他端着炉子上的瓷盆,就往屋里赶。 “您老人家看好儿,这玩意绝对软乎!”白佳玉把瓷盆放在小桌上,又把完颜盈歌扶起,拿过盐,放进了汤里,这才拿过汤匙,尝了一口,不咸不淡,才端过去喂完颜盈歌。 饼一煮就软乎,再加上肉丝,还有点油星和肉味,配上盐,饼面肉水,和在一起,热热乎乎,不是一般的好吃。完颜盈歌虽然有病,但吃上之后,连数大拇指,最后是狼吞虎咽,一大盆汤,没半柱香,见了底了。 白佳玉一看,就这食量和速度,哪像有病的人? 完颜盈歌吃完,打了个嗝,又来了精神头,开始一番评论:“话说咱们以后在一起的时间挺长,你啊,没事就给我整点这个,软乎的,热乎的,带点肉的。美中不足,这就不是面条,但比面条好吃。说不定这一千年后,成了一道名菜!你说,叫啥名好?” 白佳玉心想,您就别抬举我了,您还跟我生活挺长时间,一天我就想死!但嘴上还不能漏风,只能附和道:“我这才疏学浅,不懂,我看您姑娘懂不少汉学,您也懂吧!” 完颜盈歌点了点头,道:“汉学是个好东西!你这得努力啊!等我想想,你先烧开了水,再把馍往里放,就是泡馍,还有牛肉,就叫牛肉泡馍!你说这名,文不文雅!” 白佳玉琢磨半天,没想到这牛肉泡馍的名字文雅在哪,心想我要说不文雅,你再咳嗽死,可不行,就笑了笑,大拇指一树,大声道:“太文雅了,不是骗您,就您这学问,比俺们村刘秀才都高。” 吃完牛肉泡馍,继续往南赶路。真有可能这牛肉泡馍有奇效,完颜盈歌下午欢实了不少。大家整赶路的时候,推开窗子,探出头来,问道:“白佳玉啊,你手里拿的斧子,是不是蛮尼战斧啊?” 白佳玉点了点头,答道:“是啊!” “那你拿到蛮尼战斧,就是女真的酋长了?” “是啊!”白佳玉心想你这老鸡贼话里藏着刀,又搞什么花样? “诶呀,这年轻人啊,爱轻狂,你当了大酋长,这辈分不能乱啊!” “那当然!”白佳玉笑道:“对长者尊重,我们都不会忘,不光你们女真人有,俺们汉人也有!” 完颜盈歌叹了口气,“那是,话刚开始都这么说,但后来都变了样了,一个个鼻子顶到了天上去!见到我们连招呼都不打,这可不行!我这年纪大了,得给你上上课,让你们现在好好学习一下。” 白佳玉见他渐渐说到了正题,心想你是怕我们之后不尊重你,大感好笑,探问道:“那您说吧,该怎么学习?” 完颜盈歌“哼”了一声,问道:“我就问你,你以后见到我,叫啥啊?” 叫啥?白佳玉有些犹豫,心想我和完颜塔娜还没成婚,叫您岳父大人,是不是有点不对?再说,现在伊丽琪在旁边,自己这声岳父大人叫出去,这丫头是不是会掀了车? 就这么一犹豫,车里的完颜盈歌又咳嗽上了! “别别别!”白佳玉忙道:“我得叫您岳父大人啊!” “岳父大人”四字一出,完颜盈歌仿佛吃了仙药,马上不咳嗽了,但还是沉着脸,说道:“你刚才犹豫啥?这用犹豫么?现在犹豫,估计以后,我得管你叫岳父了!赶紧练习!” 白佳玉心想你这老鸡贼真够狠的,以前你也不这样啊,再看伊丽琪,一张俏脸跟七月的乌云似得,黑的不见底啊!再看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这俩人绷着脸,嘬着嘴,强忍着笑呢。 正郁闷着呢,就听完颜盈歌拉着长声问道:“诶呀!白佳玉,我是你的啥啊!” “你是俺的岳父啊!”这话一打完,白佳玉心里跟吃了屎一样,心想你这老头也得分个场合不是?咱关上门,叫一百声都行啊! “慢了!打的不情不愿的,我跟你有仇啊!”完颜盈歌哼了一声,又问道:“白佳玉啊,俺是你的啥啊!” “啊”字刚落,白佳玉立马接上:“你是俺滴亲岳父啊!”白佳玉自己都乐,岳父还有亲的,这不是**了么? 完颜盈歌却挺满意,又拉起了长调,问道:“那你是我滴啥啊?” “俺是你的女婿啊!”白佳玉接的更快,心想自己这女婿当得,比上门女婿还憋屈啊!再说了,又帮人家杀了仇人的上门女婿么!这时他再看呼格吉乐和阔日杜布,俩人都扶着额头,低声吃吃的笑。而伊丽琪,手里拿着穿甲箭,朝自己比比划划。 “表现不错!”完颜盈歌大拇指一树,大声道:“再来一遍!” 啥玩意?你他妈在逗我?白佳玉把这两句话强忍住,却听得身后呼格吉乐大声道:“不行了,大酋长,我俩先往前探探路!”说完,拉着阔日杜布,笑着向南跑去。 整个雪原,日影之下,传着爷俩这样的对答:、 “俺是你的啥啊?” “你是俺的亲岳父啊!” “你是我的啥啊!” “我是你的女婿啊!” 第二十六章、荣归(2) “你……你能不能别破坏气氛!”完颜塔娜在白佳玉腿上狠狠一掐,眼睛一瞪,骂道:“蠢驴!” “喂,很痛的!”白佳玉吃痛,捂着大腿,嘶哈连声:“我不是想让你快点打败阿林么!” 完颜塔娜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双颊微红,语气再转柔和:“那你把你刚才看到的,跟我说说吧。” 白佳玉把刚才所见的事情说完,完颜塔娜低头不语,过了许久,才告诉他,刚才见到的,或许就是死者和生者交界的地方。你们汉人叫那里酆都,而在女真这里,叫做魂之彼岸。那里的景象,只有将死的人,才能看到,大部分人的结局,都是被拖到那扇门里面,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看到那束光,至于能抓住那束光的,真是少之又少。 魂之彼岸,白佳玉不大明白,但酆都,白佳玉可知道,酆都就是阎罗殿,再往前走,就是十八层地狱了。只有死了的人,才能到达酆都,难道刚才自己接触魔剑的时候,已经死了?不对,如果自己已经死了,为何现在还活着? 完颜塔娜告诉他,他没懂,刚才那些景象,只有濒死的人才能看见,或者说,只有临死的人,才能到达魂之彼岸,死的人直接就到地狱了啊! 白佳玉有些明白了,接触这柄剑的人,能看到死亡的图像,或者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也就是说,这柄剑,代表的就是死亡!更或者说,这柄剑,就在散播死亡! 散播死亡,才是这柄剑的关键所在! 这着实给他吓得不轻,一把剑,能散播死亡,狄奥多拉这柄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完颜塔娜却很镇静,他说死亡并不可怕,世间的生和死是平衡的,我们喜欢生,害怕死,所以才避讳谈死。实际上,无生即无死,无死即无声,生的过程,就是死,生和死,就是在不停的交流的! 生和死是不停的交流的?白佳玉只感觉开了一扇天窗,生和死可以交流,自己这面,代表生,魔剑代表死,他和剑之间,就是可以交流的! 更或者说,自己可以从剑里获得能量,不管是有意的抽取,还是无意的交流!而这柄剑也可以通过吸收生者的生命,转化生自身的力量,最后在传给自己! 这点已经得到了证实,当时自己在野人女真那里,败硕翁科,解毒药,说明剑可以供给自己能量,杀纳穆,久战力量不衰,就说明这柄剑可以转化生命。而力量的大小,就是符文的数量,符文亮的越多,蓄积的力量就越大! 只不过如何应用这些符文,或者说弄清每个符文闪亮代表着什么力量,自己就没有这个本事,回头得问问狄奥多拉了。 想通了这件事,白佳玉就让完颜塔娜教自己冥想之法,从魔剑中抽取力量,习练“雄猪步”。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白佳玉和完颜塔娜已经在山谷中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间,白佳玉和魔剑的交流越来越自然,,由刚开始入定才能抽取魔剑力量,到最后随心所欲,想抽就抽,想用就用。 借着魔剑的力量,“雄猪步”许多高难动作都已练成,但他也发现,他越抽魔剑的力量,战斗欲望越强,他心中也有些害怕,生怕自己沦为魔剑的杀戮工具。不过狄奥多拉怎么驾驭的魔剑?这真是个疑问。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白佳玉学成回家,凭借着女真人对山林的熟悉,她带着女真人开始对野人女真发动奇袭,之后没想到碰到了伊丽琪这些蒙古人,也幸好他来得及时,否则伊丽琪非死于非命不可。 当然,这些事情对伊丽琪说的时候,也是春秋笔法,完颜塔娜跟自己缠绵的事情,自然是一笔删去。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这俩女人放一起,就足以把天给掀开了。 伊丽琪听完,瞪了白佳玉一眼,低声道:“怎么没把你这没良心的摔死?”说到这,她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嗔道:“你就是喜欢姐姐,为了给姐姐拉兵源,把命搭上都愿意。” “瞧你这话说的!”白佳玉无奈的叹了口气,反问道:“你不也往北方跑了?你不也差点把命搭上?那你为了啥?” “姐姐救过我的命,我自然把她当姐姐!你跟姐姐好,我也很高兴!”伊丽琪向完颜塔娜一指,厉声道:“可这个狐狸精不成!她算哪根葱?” 白佳玉看到旁边一棵树,真想撞上去一了百了。他一挥手,不耐烦的道:“你们不能打架!你俩要打起来,别说我烦心,你姐姐都烦心!咱们那啥来着?公私分明,对不对?” “分明你个大头鬼!”伊丽琪一踹白佳玉小腿,冷冷地说道。 众人从山上下来,白佳玉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天明,回到了完颜塔娜的生女真部落。东北地广人稀,当地原生种族天生好客,生女真人尤其如此,听说大家凯旋归来,妇女儿童纷纷出来迎接,完颜塔娜的坐骑大花更是兴奋,在完颜塔娜身上挨挨擦擦,亲昵之极。 完颜塔娜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白佳玉,来到大帐中,见父亲完颜盈歌。白佳玉给完颜盈歌行过礼,说道:“岳父大人,有些事情,我们还需要和你商量。” 完颜盈歌被完颜塔娜扶着,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白佳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您这伤,是被铁砂掌打的,这里的大夫都治不了。不如咱们南下,我给您找中原的大夫,估计没十服药,您就差不多了。” 完颜盈歌倚着墙,哆嗦着手,指了指完颜塔娜,又指了指白佳玉,皱起了眉头。 白佳玉知道他还在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笑道:“我和您女儿的事,您就放一百个心,她也跟您南下,整个女真,也跟着您南下!” 完颜盈歌倚着墙壁,呵呵直乐,低声跟完颜塔娜说了一句,完颜塔娜满脸通红,瞪了白佳玉一眼,晕红双颊,低下头去。 完颜盈歌点了点头,朝白佳玉和完颜塔娜一挥手,示意他俩出去。 俩人出去后,完颜塔娜带这白佳玉,来到了北面一间大屋中。白佳玉抬头一看,屋里正对着门的墙,摆放着一整面灵牌。前面香火缭绕,祭祀不绝,竟是一间灵堂。 完颜塔娜告诉白佳玉,这里供奉的,都是女真几百年来的勇士,阿林和劾里不的灵牌,也会放上去。不管怎么说,阿林都是为了女真的未来,有可能他是你们契丹的敌人,但永远是女真的英雄。 至于劾里不,他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了整片森林,更是一位了不起的勇士,若说是女真最伟大的萨满,也不为过。 白佳玉对最后劾里不死亡很是不解,就问完颜塔娜,为什么这么说? 完颜塔娜说,你知道你那柄魔剑么?天道有常,有借有还,魔剑的力量不是无穷无尽的,你抽了它太多,它自然就要补充。阿林拥有半神的祝福,是个很好的材料,但这些力量远远不够,所以魔剑还需要抽取周围森林的力量。如果魔剑真的抽取成功,整片山林都会光秃,一百年都缓不过来。 劾里不为了避免山林光秃,就号令所有萨满一起,贡献出自己神力,挡住魔剑的腐蚀,因为自己神力得于自然,最后还给自然,也算是得其所哉。 白佳玉这才明白,当初自己克制杀戮欲望,没有给魔剑补充能量,是多么的错误,但是,就算当时自己补充,又如何补充?他杀谁?又有谁可杀? 完颜塔娜见他苦恼,安慰他道:“你不用自责,师父的死,说不定也是自愿。总之,神的时代,结束了。” 第二十六章、荣归(5) 就这么边说边走,一行人一路往南,将近十天,等到了离宁远十多里的时候,白佳玉就见到路边一个大坑,几百名契丹士兵挖坑立架,扛土绞盘,忙的不亦乐乎。他想起前一阵狄奥多拉说的开矿事宜,心想着你娘们真够速度的,说干就干,难道和冥教已经谈妥了? 提起冥教,他心里咯噔一下,冥教来了,那说明奚若就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回去,他一走,自己就断了线索,没法继续查下去了。 一想到这,他归心似箭,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宁远大门。守门的士兵见他回来,忙回去通报。白佳玉还没走到夷里堇大帐,狄奥多拉就快步跑过来,扑到白佳玉怀里,给白佳玉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又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再握住白佳玉肩膀,打量他一阵,美目骨碌碌一转,笑道:“你这一阵,可瘦了不少啊!” 白佳玉被狄奥多拉这一扑,心中大感温暖,说实话这姑娘还是真心喜欢自己的,毕竟上了床, 就是不一样。 白佳玉解下重剑,还给她,又向车上一指,说道:“今天送给你个礼物,你看看。” 狄奥多拉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打了白佳玉一下,嗔道:“你还愿意整这套?”说着,她掀开车帘,往里一看,愣住了。 “生女真酋长完颜盈歌,你不认识啦!”白佳玉在她耳边低声道。 狄奥多**时明白过来,向完颜盈歌伸出了手,笑道:“盈歌酋长,我们又见面了。” 当年完颜盈歌总和白佳玉贸易,对狄奥多拉也很熟悉,当然,对于白佳玉身边除了女儿外的一切女人,他都抱有敌意。此刻见到狄奥多拉,打眼一看,这姑娘艳中带媚,整一千年狐狸成精,绝对不是好玩意,照旧转过头去,不做回答。 白佳玉咳嗽一声,走上车去,解释道:“她是契丹的大于越,您还是给个面子?” 完颜盈歌瞪了白佳玉一眼,但还是知道大体,挣扎着做起来,一抱拳,说道:“参见大于越。” 狄奥多拉微微一笑,“看您伤的挺重,南下就是看病吧!就别在外面冻着了,伊丽琪,赶紧的,带着盈歌酋长去歇息!” “不……不去!”完颜盈歌眼睛一瞪,就要咳嗽。白佳玉忙把他按住,低声道:“我的天老爷,您在这可不能再闹了,咱契丹大事,都得听这姑娘的。她人很好的,也只有她能帮你找医生!” 完颜盈歌也不知道良心发现了,还是真怕没有医生给自己看病,眼睛一转,安静的躺下了。 “伊丽琪,听话,送盈歌酋长回去。”狄奥多拉也看出了伊丽琪对完颜盈歌的敌意,但还是希望她能以大局为重。伊丽琪也很懂事,留下呼格吉勒和阔日杜布复命,自己带着马车,向西面客房走去。 众人回到夷里堇大帐,萧昙观见到几人,也大为欣喜,可左右一看,又没见到伊丽琪,脸色微变,问道:“伊丽琪卫队长呢?” 狄奥多拉笑道:“她先安排女真酋长完颜盈歌休息去了,估计她马上就回来。” “女真酋长完颜盈歌?他怎么不进来?”萧昙观问道。 “他受了伤,此时说来话长。”白佳玉笑道:“这一趟大家都遇到了很多神奇的事情,过一会儿我都跟夷里堇讲讲,顺便等等伊丽琪。” “也好,那我也召集别的斡耳朵成员来这,咱们边等边讲。” 白佳玉这面讲到一半,萧迪烈、萧图古、萧欢欢、萧撒不宛、耶律余离演、穆楚克、大贺默咄也都陆续赶来,但伊丽琪却迟迟不到。白佳玉生怕伊丽琪和完颜盈歌闹了矛盾,正担心的时候,帐帘就被掀开,伊丽琪沉着脸,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等到了白佳玉身边,狠狠地一打白佳玉额头,哼了一声,站到了萧昙观的身后。 萧昙观也知道伊丽琪的脾气,暗觉好笑,等大家都站回或坐回原位,向大家挥了挥手,问道:“大家先坐吧,白将军和伊丽琪队长分别给我们带来一个新的盟友,我们也该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他说到这,转过头来,对伊丽琪道:“伊丽琪,你坐在白将军旁边。” 伊丽琪一愣,但毕竟是夷里堇命令,不能违背,就搬了椅子,坐在了白佳玉对面。 萧昙观笑道:“我们多了两个盟友,力量增大了。就算南朝北伐,我们也能有能力应对。诸位长辈,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白将军,刚才听你说,女真和蒙古的总人数,大概在五万左右?”萧图古站起身来,说道:“恕老朽直言,但我们这面草场,连我们都养活不了,如果再来五万人,吃饭怎么解决?” 穆楚克也说道:“不是说我们抠门,不给你们牧场,而是说,东西不够吃,我们可以饿着,但孩子们怎么办?” “这件事情并不难解决。”狄奥多拉走到地图前,指着北面的大漠,告诉大家,蒙古的游牧活动范围,应该限定在大漠之北,兴安岭之西。然后以捕鱼儿海为中心,画三道线,分东,中,西三部分,东面归蔑而乞部,中间归塔塔尔部,西面归主儿乞部。 之后三部并为岭北道,伊丽琪暂时担任岭北道详稳,总领三部,主要任务就是向西进军,打过阿勒泰山,彻底收罗蒙古诸部。 而女真活动区域,就定在大兴安岭往东,直到东海,都是女真的猎场。南部以辽河为界,定为辽阳道。白佳玉身负蛮尼战斧,即为女真大酋长,就任辽阳道详稳,主持辽阳军务。北部直到极北,打到哪里,辽阳道的北界就到哪里。 萧图古、穆楚克、萧撒不宛、余离演几人听完,面面相觑,详稳制度,是当年大皇帝在位时期,对周围蒙古女真诸部族实行的统治政策:平日仅派一些心腹驻扎,若有战事,四处征募士兵,战胜之后,在分给战利品。这政策有些类似于中原王朝的羁縻,但又比羁縻那种关系更亲近。狄奥多拉再次启用这种政策,想必又要重走大皇帝的路数了。 众人把目光投向萧昙观,看他如何决断。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萧昙观点了点头,说道:“此策甚妙,照办!” “夷里堇!”萧图古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说道:“容老朽问一句,夷里堇可否铁了心和南朝开战?” 穆楚克起身进谏:“是啊,老朽也有此疑问。夷里堇,咱们契丹百废待兴,现在万不能开展,以免重蹈大皇帝的覆辙啊!” 萧迪烈长出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几位老弟,你们也上了岁数了,应该知道,不能雨点落下来时候,才想起搭帐篷。再说,大皇帝的一些决策,本来就没有错,南朝北伐,迟早的事,早做些准备也好。” 萧图古和穆楚克等人见萧迪烈都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悻悻的坐了下来。 狄奥多拉又对萧昙观道:“夷里堇,我们现在有了足够的士兵,我们应该商量,如何使用他们,让他们发挥出最大效力。”说着,她拿出一个薄本,念道:“此次伊丽琪和白佳玉所带回来的士兵,大概是这样一个数字:其中蒙古轻骑兵一万五千人,女真轻骑兵一万人、弓骑兵一万人。我们这面骑兵一万五千人,步军一万人,加一起六万人。” “哈,我们说的时候,你都记下来了!”萧昙观没见到狄奥多拉拿桌上的毛笔,怎么就写下字了? 狄奥多拉摇了摇手中的鹅毛笔,笑道:“我有这个,速记很快的。”说完,她指着名册上的人,说道:“首先,我们应该对这些军队进行整编。” 狄奥多拉将契丹两万五千人,分为马步弓四部,其中马军两部,步军弓军各一部。马军两部,为“皮室”“属珊”两军,“皮室”军八千人,由狄奥多拉亲自统领,属珊军七千人,交由余离演统领。步军一万人,分为“神武”“定策”两军,各五千人,神武军重甲大盾,由萧撒不宛统领,定策军弓军五千人,由萧图古统领。 “其次,蒙古轻骑兵,为游击军,由伊丽琪总领,呼格吉乐、巴音、苏德各领五千人。闲时为斥候,搜集草原及南朝诸路军队情报,一旦作战,亦可承担游击要务,骚扰敌方运输队。” “第三,女真士兵骁勇善战,尤其三千野人女真骑兵,骁勇善战,当为陷阵营,由白佳玉亲自带领,萨宾图为副统领,其余一万七千人,一万生女真弓骑兵,由完颜塔娜带领,配合伊丽琪轻骑兵,增加骚扰效果,其余七千女真轻骑兵,分为七队,每队一千人,由伊克总领,佳辉为副统领,同样为斥候营,四散侦查,配合蒙古轻骑兵行动。” 萧昙观大拇指一树,赞道:“没想到,大于越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完成分配!” “夷里堇,这都不是大事,之后和冥教教主温翘的会面,才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场。” 萧昙观点了点头,说道:“大于越此言甚是。”他向大贺默咄看了一眼,说道:“大贺默咄说还有三天,温翘就会到这。我想咱们还是得有待客之礼。”说完,他站起身来,大声道:“今日白将军,伊丽琪队长凯旋归来,咱们大排饮宴,不醉不归!” 第二十七章、温翘(1) 很抱歉,本章节因为堵车、修改等原因,暂时锁定本章节,敬请各位亲亲谅解!飞过去看其他章节吧! 第二十六章、荣归(5) 就这么边说边走,一行人一路往南,将近十天,等到了离宁远十多里的时候,白佳玉就见到路边一个大坑,几百名契丹士兵挖坑立架,扛土绞盘,忙的不亦乐乎。他想起前一阵狄奥多拉说的开矿事宜,心想着你娘们真够速度的,说干就干,难道和冥教已经谈妥了? 提起冥教,他心里咯噔一下,冥教来了,那说明奚若就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回去,他一走,自己就断了线索,没法继续查下去了。 一想到这,他归心似箭,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宁远大门。守门的士兵见他回来,忙回去通报。白佳玉还没走到夷里堇大帐,狄奥多拉就快步跑过来,扑到白佳玉怀里,给白佳玉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又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再握住白佳玉肩膀,打量他一阵,美目骨碌碌一转,笑道:“你这一阵,可瘦了不少啊!” 白佳玉被狄奥多拉这一扑,心中大感温暖,说实话这姑娘还是真心喜欢自己的,毕竟上了床, 就是不一样。 白佳玉解下重剑,还给她,又向车上一指,说道:“今天送给你个礼物,你看看。” 狄奥多拉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打了白佳玉一下,嗔道:“你还愿意整这套?”说着,她掀开车帘,往里一看,愣住了。 “生女真酋长完颜盈歌,你不认识啦!”白佳玉在她耳边低声道。 狄奥多拉登时明白过来,向完颜盈歌伸出了手,笑道:“盈歌酋长,我们又见面了。” 当年完颜盈歌总和白佳玉贸易,对狄奥多拉也很熟悉,当然,对于白佳玉身边除了女儿外的一切女人,他都抱有敌意。此刻见到狄奥多拉,打眼一看,这姑娘艳中带媚,整一千年狐狸成精,绝对不是好玩意,照旧转过头去,不做回答。 白佳玉咳嗽一声,走上车去,解释道:“她是契丹的大于越,您还是给个面子?” 完颜盈歌瞪了白佳玉一眼,但还是知道大体,挣扎着做起来,一抱拳,说道:“参见大于越。” 狄奥多拉微微一笑,“看您伤的挺重,南下就是看病吧!就别在外面冻着了,伊丽琪,赶紧的,带着盈歌酋长去歇息!” “不……不去!”完颜盈歌眼睛一瞪,就要咳嗽。白佳玉忙把他按住,低声道:“我的天老爷,您在这可不能再闹了,咱契丹大事,都得听这姑娘的。她人很好的,也只有她能帮你找医生!” 完颜盈歌也不知道良心发现了,还是真怕没有医生给自己看病,眼睛一转,安静的躺下了。 “伊丽琪,听话,送盈歌酋长回去。”狄奥多拉也看出了伊丽琪对完颜盈歌的敌意,但还是希望她能以大局为重。伊丽琪也很懂事,留下呼格吉勒和阔日杜布复命,自己带着马车,向西面客房走去。 众人回到夷里堇大帐,萧昙观见到几人,也大为欣喜,可左右一看,又没见到伊丽琪,脸色微变,问道:“伊丽琪卫队长呢?” 狄奥多拉笑道:“她先安排女真酋长完颜盈歌休息去了,估计她马上就回来。” “女真酋长完颜盈歌?他怎么不进来?”萧昙观问道。 “他受了伤,此时说来话长。”白佳玉笑道:“这一趟大家都遇到了很多神奇的事情,过一会儿我都跟夷里堇讲讲,顺便等等伊丽琪。” “也好,那我也召集别的斡耳朵成员来这,咱们边等边讲。” 白佳玉这面讲到一半,萧迪烈、萧图古、萧欢欢、萧撒不宛、耶律余离演、穆楚克、大贺默咄也都陆续赶来,但伊丽琪却迟迟不到。白佳玉生怕伊丽琪和完颜盈歌闹了矛盾,正担心的时候,帐帘就被掀开,伊丽琪沉着脸,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等到了白佳玉身边,狠狠地一打白佳玉额头,哼了一声,站到了萧昙观的身后。 萧昙观也知道伊丽琪的脾气,暗觉好笑,等大家都站回或坐回原位,向大家挥了挥手,问道:“大家先坐吧,白将军和伊丽琪队长分别给我们带来一个新的盟友,我们也该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他说到这,转过头来,对伊丽琪道:“伊丽琪,你坐在白将军旁边。” 伊丽琪一愣,但毕竟是夷里堇命令,不能违背,就搬了椅子,坐在了白佳玉对面。 萧昙观笑道:“我们多了两个盟友,力量增大了。就算南朝北伐,我们也能有能力应对。诸位长辈,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白将军,刚才听你说,女真和蒙古的总人数,大概在五万左右?”萧图古站起身来,说道:“恕老朽直言,但我们这面草场,连我们都养活不了,如果再来五万人,吃饭怎么解决?” 穆楚克也说道:“不是说我们抠门,不给你们牧场,而是说,东西不够吃,我们可以饿着,但孩子们怎么办?” “这件事情并不难解决。”狄奥多拉走到地图前,指着北面的大漠,告诉大家,蒙古的游牧活动范围,应该限定在大漠之北,兴安岭之西。然后以捕鱼儿海为中心,画三道线,分东,中,西三部分,东面归蔑而乞部,中间归塔塔尔部,西面归主儿乞部。 之后三部并为岭北道,伊丽琪暂时担任岭北道详稳,总领三部,主要任务就是向西进军,打过阿勒泰山,彻底收罗蒙古诸部。 而女真活动区域,就定在大兴安岭往东,直到东海,都是女真的猎场。南部以辽河为界,定为辽阳道。白佳玉身负蛮尼战斧,即为女真大酋长,就任辽阳道详稳,主持辽阳军务。北部直到极北,打到哪里,辽阳道的北界就到哪里。 萧图古、穆楚克、萧撒不宛、余离演几人听完,面面相觑,详稳制度,是当年大皇帝在位时期,对周围蒙古女真诸部族实行的统治政策:平日仅派一些心腹驻扎,若有战事,四处征募士兵,战胜之后,在分给战利品。这政策有些类似于中原王朝的羁縻,但又比羁縻那种关系更亲近。狄奥多拉再次启用这种政策,想必又要重走大皇帝的路数了。 众人把目光投向萧昙观,看他如何决断。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萧昙观点了点头,说道:“此策甚妙,照办!” “夷里堇!”萧图古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说道:“容老朽问一句,夷里堇可否铁了心和南朝开战?” 穆楚克起身进谏:“是啊,老朽也有此疑问。夷里堇,咱们契丹百废待兴,现在万不能开展,以免重蹈大皇帝的覆辙啊!” 萧迪烈长出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几位老弟,你们也上了岁数了,应该知道,不能雨点落下来时候,才想起搭帐篷。再说,大皇帝的一些决策,本来就没有错,南朝北伐,迟早的事,早做些准备也好。” 萧图古和穆楚克等人见萧迪烈都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悻悻的坐了下来。 狄奥多拉又对萧昙观道:“夷里堇,我们现在有了足够的士兵,我们应该商量,如何使用他们,让他们发挥出最大效力。”说着,她拿出一个薄本,念道:“此次伊丽琪和白佳玉所带回来的士兵,大概是这样一个数字:其中蒙古轻骑兵一万五千人,女真轻骑兵一万人、弓骑兵一万人。我们这面骑兵一万五千人,步军一万人,加一起六万人。” “哈,我们说的时候,你都记下来了!”萧昙观没见到狄奥多拉拿桌上的毛笔,怎么就写下字了? 狄奥多拉摇了摇手中的鹅毛笔,笑道:“我有这个,速记很快的。”说完,她指着名册上的人,说道:“首先,我们应该对这些军队进行整编。” 狄奥多拉将契丹两万五千人,分为马步弓四部,其中马军两部,步军弓军各一部。马军两部,为“皮室”“属珊”两军,“皮室”军八千人,由狄奥多拉亲自统领,属珊军七千人,交由余离演统领。步军一万人,分为“神武”“定策”两军,各五千人,神武军重甲大盾,由萧撒不宛统领,定策军弓军五千人,由萧图古统领。 “其次,蒙古轻骑兵,为游击军,由伊丽琪总领,呼格吉乐、巴音、苏德各领五千人。闲时为斥候,搜集草原及南朝诸路军队情报,一旦作战,亦可承担游击要务,骚扰敌方运输队。” “第三,女真士兵骁勇善战,尤其三千野人女真骑兵,骁勇善战,当为陷阵营,由白佳玉亲自带领,萨宾图为副统领,其余一万七千人,一万生女真弓骑兵,由完颜塔娜带领,配合伊丽琪轻骑兵,增加骚扰效果,其余七千女真轻骑兵,分为七队,每队一千人,由伊克总领,佳辉为副统领,同样为斥候营,四散侦查,配合蒙古轻骑兵行动。” 萧昙观大拇指一树,赞道:“没想到,大于越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完成分配!” “夷里堇,这都不是大事,之后和冥教教主温翘的会面,才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场。” 萧昙观点了点头,说道:“大于越此言甚是。”他向大贺默咄看了一眼,说道:“大贺默咄说还有三天,温翘就会到这。我想咱们还是得有待客之礼。”说完,他站起身来,大声道:“今日白将军,伊丽琪队长凯旋归来,咱们大排饮宴,不醉不归!” 第二十七章、温翘(1) “哦,对了,白将军、大于越、伊丽琪留一下,我还得跟你去见见完颜盈歌。”萧昙观笑道。 “夷里堇,盈歌他……身体不大好,话都说不明白,您是不是……”等众人走完,白佳玉低声发问。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盈歌老鸡贼,万一在夷里堇面前整的自己下不来台,那就完蛋草了。 “正是,毕竟人家原来是客,而且伤势还挺重,我们不看,有失礼数。”萧昙观说完,就对伊丽琪道:“伊丽琪,带路。” “是,夷里堇。”伊丽琪说完,走到白佳玉身边,又偷偷的掐了白佳玉一把,当先走了出去。 完颜盈歌被安排在西面第二间的客房,此时正被人扶着,靠着墙壁休息。萧昙观几人走进去,倒给他弄得一愣。他见萧昙观年纪轻轻,但却被白佳玉和狄奥多拉簇拥,他脑子转的很快,马上就明白,这人地位尊贵,比大于越还尊贵的,只有夷里堇了。他挣扎着抱拳,说道:“大于越好,这位……这位想必就是……大辽皇帝了吧……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要不然咋说这完颜盈歌是老鸡贼,这话很巧,称萧昙观为契丹夷里堇,那和自己这个女真酋长不是一样了?但大辽皇帝,这名字一听,九五之尊,四海之主,气魄就大上一截,而且自己是随口说出,更增恭敬之意。 萧昙观摆了摆手,笑道:“大辽皇帝,万万不敢当。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其实他也没听过完颜盈歌的名字,同样是互相捧么。 “大名没有多少,现在倒是残废了!”完颜盈歌叹了口气,说道:“夷里堇,以后女真南下,诸般事物,都要仰仗您了。” “这点您放心,我契丹与各族尽皆平等,有我们一口,就有你们一口。”萧昙观向北面一直,说道:“从今以后,北到极北,南到辽河,都是你们的猎场。” “有夷里堇这句话,我就算死,也安心了。请夷里堇放心,白将军救了女真,从此女真勇士,息供夷里堇驱策!” 萧昙观点头还礼,说道:“前辈言重了,那前辈专心养伤,晚上族内筵席,还望前辈赏光。” “筵席就算了,我这个伤员,大家还得照顾我。不过要是有面条,能给我端来一碗,我就很高兴了!”完颜盈歌说完,哈哈大笑。 “这个没问题!”萧昙观也报之大笑,道:“那前辈先休息,我们先退下了。” 几人出去后,狄奥多拉微微一笑,问道:“夷里堇,恕臣下问一句,您想不想当大辽的皇帝?” 萧昙观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道:“贝莉姐姐,这是一道考题么?” “当然不是。”狄奥多拉笑道:“不管是中国,还是我的家乡,所有建功立业的人,最终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当皇帝。所以就想问问夷里堇了。” 萧昙观沉默,仰头看向星空,过了许久,方才问道:“姐姐,你说,除了当皇帝,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或许真的没有了吧。”狄奥多拉转过头来,笑道:“可如果夷里堇想尝试的话,也未必没有。所有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是么?” “也好。”萧昙观笑了笑,又对伊丽琪道:“伊丽琪,你跟我来一下。大于越,你和白将军,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伊丽琪又瞪了白佳玉一眼,走过他身边时,低声道:“别累死你!”随即踹了白佳玉一脚,跟着萧昙观走远了。 萧昙观和伊丽琪走后,狄奥多拉和白佳玉对视良久,均觉有一肚子话要对对方说。狄奥多拉忽然笑了出来,一扣白佳玉手腕,飞速的向自己帐子跑去。 俩人进了屋,狄奥多拉顺手反锁了门,随后踮起脚尖,拉过白佳玉的颈项,嘴唇直接印上了白佳玉的嘴唇,仿佛沙漠中饥渴的蛇,伸出舌头,不停地在白佳玉嘴里搜寻。 白佳玉这一阵也憋得够呛,尤其是完颜塔娜,这丫头没事就诱惑自己,自己为了良心,又不能把她正法,只能生生的忍着。现在碰到了狄奥多拉,非得好好发泄一番不可。 他左手死死地抱着狄奥多拉的腰,右手肆意揉捏狄奥多拉丰满的tun.部,嘴上以同样疯狂的吸吮回应着爱人,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怀中的女人,对自己是真的需求,不管在剑的方面,还是在上床的方面。 两人舌吻良久,狄奥多拉方才放开白佳玉,红着脸,喘息着,问道:“这一个月,想我没想?” “操.你说呢!我他妈都快想疯了!”白佳玉说完,一把扯开狄奥多拉的腰带,把狄奥多拉上衣左右一分。 “唔……因为我……我也想你……呜呜……”狄奥多拉拉过白佳玉的手,放在自己嘴里,伸出舌头,舔舐着他的手指。 白佳玉见她如此骚浪,也不多说,把她横抱起来,直接扔到了床上,向后一扯狄奥多拉的裤子,直接把狄奥多拉脱了个精光。他迅即扑到狄奥多拉身上。 半个时辰后,云消雨歇,狄奥多拉四肢分开,如同大字瘫在床上,两只眼睛望着帐顶,脸上仍有余韵。 白佳玉却一反常态,轻轻的将狄奥多拉办过来,把她完美的身躯揽到怀中,柔声道:“你能对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了么?” 狄奥多拉脸色一变,碧蓝的眸子瞪得溜圆,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白佳玉理了理狄奥多拉的白发,柔声道:“完颜塔娜可以通灵,她已经把那柄剑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你到底是怎么弄到那柄剑的,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狄奥多拉眼眶一红,倚着白佳玉的头,问道:“你真的要听?” 白佳玉使劲的点了点头,在狄奥多拉额头上轻轻一吻。 第二十七章、温翘(3) 狄奥多拉依偎在白佳玉的怀里,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出。 狄奥多拉的老家,在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在中国,这个国家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大秦。她原名叫做狄奥多拉?贝莉撒柳金娜,名字里镶嵌了帝国最伟大的女王和将军:狄奥多拉女王和贝利撒留将军。 然而即使强如大秦,也有衰落的时候,很不幸,她就生在了这个时候。她身为拜占庭国王的长女,从小聪明好学,美艳异常,更兼骁勇善战,成为国中人人瞩目的圣骑士,大多数元老贵族都把她当做拯救这个国家的救星。 当时阿拉伯人成为了帝国最可怕和难缠的对手,狄奥多拉带着帝国精锐的重骑兵和阿拉伯的骆驼骑兵常年作战,将阿拉伯人尽数挡在了叙利亚。 屋漏偏逢连夜雨,帝国外部敌人猖狂,内部王位继承也出现了问题。长子由于不满意国王传位于幼子,杀死了国王,成为了皇帝。幼子侥幸逃脱,半年后回来,可与他同时回来的,还有西方的十字军。 十字军虽然也信基督,但和罗马的东正教恩怨由来已久,而且他们早就垂涎于君士坦丁堡的富有和繁华。他们一路烧杀抢掠,最后攻入君士坦丁堡,杀了长子,还将君士坦丁堡抢掠一空,最后让幼子成为了傀儡皇帝。 狄奥多拉听到消息,拼命往回赶,可阿拉伯人也趁你病要你命,一路尾随狄奥多拉而来,接连攻克南方诸省,意图一举消灭罗马。而幼子听说大姐回来,知道要找自己算账,同样派出十字军,阻止姐姐西进。 狄奥多拉腹背受敌,连战连败,只能往北面撤退。然而北面山路崎岖,士气低落,一路退到高加索山下,兵疲粮绝,一筹莫展之际,随军牧师告诉他,相传魔鬼撒旦曾在高加索山上留下一柄魔剑,凡是拿过这柄剑的人,都会拥有无穷的力量,但必须要将灵魂献给魔鬼。 狄奥多拉已经逼到了绝境,但她周围还有一万人。这一万人是跟她在南面三年的同袍,到现在还不离不弃跟着自己,重情重义,如果现在坐地解散,各回各家,不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而且伤了兄弟们的心。 不论如何,也要拿出这柄剑! 她在牧师的指引下,进入高加索山,过了高山险谷,穿过风刀雪剑,终于在厄尔布鲁士山山顶,发现了一个山洞。 山洞幽深辽阔,刚进山洞,狄奥多拉的耳边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耳语,沿着甬道一路往里走,耳语逐渐清晰: 狄奥多拉抬头看时,就见前面石台上摆放着一柄长约四尺,宽约两尺的重剑。重剑上面,从剑尖到剑柄,依次是眼睛、直尺、圆规、月亮、太阳。 随行的牧师见到这图案,大叫一声,他说这图案几百年前就曾经在罗马出现过,在上帝看来,这代表着来自地狱的邪恶。直尺和圆规,丈量着天地,试图揭开上帝的密码,太阳和月亮,象征着永恒的时间和空间,拥有这个力量的人,就可以通过剑尖的眼睛,洞察世间万物。 狄奥多拉从小就在宫廷中学习数学和物理,对于直尺圆规,有着天然的亲和力,而阿基米德、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这些在学习中,名头响彻天地的人,也令她大为神往。 如果说自己可以洞察世界,那么,击败阿拉伯和十字军的联军,也大有可能! 如果自己连家乡都保不住,还谈什么上帝? 狄奥多拉决绝的按住了剑柄,大吼一声,将魔剑拔了出来。 魔剑刚出,就听得周围龙吟虎啸,风雷翻涌,旁边的牧师当时被激荡的剑气击晕,狄奥多拉也感觉周身寒冷无比,阴风呼啸,仿佛坠入了九幽绝狱。 随后他头顶就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上帝虔诚的信徒,也愿意把你的灵魂,献给撒旦么? 狄奥多拉抬头一看,头顶空无一物,她再看四周,景物大变: 自己身处一片深山之中,周围松柏森森,怪柳扭曲,狼嚎阵阵,鬼哭隐隐,残躯断臂,碎尸乱肉堆成了小山,鲜血汇成条河流,从自己脚下缓缓流过。 正愣神的时候,就发现前面雾霭中,一名白发女子快步走出,挥舞着手中重剑,二话不说,朝自己头顶砍来。 狄奥多拉挥动自己手中的双手剑,迎了上去,可两剑一碰,自己的双手剑登时折断,那白发女子随后踏上一步,一脚把自己踹倒,踩在自己胸口,狞笑道:“看看吧,你可悲的圣光,没有任何用处!” 狄奥多拉再抬头看时,这白发女子身材高挑,圆脸大眼,和自己一模一样! 她大叫一声,挣扎着起身,但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连动一下手指都难,眼睁睁的看着白发女子将魔剑*自己身体。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倒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而前面那个白发女子,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 可之前那个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见到撒旦,还不下跪! 撒旦!狄奥多拉吓傻了,撒旦是上帝的死对头,自己是圣骑士,怎么可能跪撒旦! 可她心中这么想,但身上却好像背了一座大山,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倒。 如果你是撒旦,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无知的凡人,我只是撒旦在凡间一个投影,真正的撒旦,无处不在!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让我背叛圣光,绝不可能! 圣光?这种好笑的东西,你也会信? 一派胡言……啊啊…… 我看到了时间的开始和终结,也看到了世界的开端和灭亡,上帝的时代,只不过是这漫漫时间长河中的沧海一粟,世界上所有的秩序都是一时之事,只有混沌,方才是永恒。 不……不,闭上你的嘴,圣光才是真正的秩序,你……啊啊…… 话没说完,她就感到脑中剧痛,仿佛被雷击了一样,咔嚓嚓、咔嚓嚓响个不停,惨叫不绝。 愚蠢!狂妄!混沌就是秩序,秩序也是混沌!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和历程,而你们,妄图以自己渺小的心灵,妄自去揣测天地的奥秘! 狄奥多拉感到喉咙被别人扼住,气都要喘不上来,她向空中连连挥舞,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拼命抓住稻草。 很好,圣骑士,现在你我已经融为一体了!感受这份力量,使用这份力量,你才能战胜你的敌人! “不不……啊……”周遭景象再次变化,高山深谷,尸体鲜血,尽皆消失,只剩下空旷的山洞,和晕倒在地的牧师。 她拍了拍牧师的脸,牧师一动不动,再一探呼吸,早就消失不见。 “这个渺小的人类,竟然怀疑世间伟大的真理,必须得死!” 狄奥多拉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在看时,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这柄剑! 这柄剑在说话! 她惊叫一声,向后跳开,刚才看到的幻象,说的没错,这柄剑真的就是撒旦在这凡间的投影! 太可怕了!她扔下剑,不顾一切的向外逃去! 凡人,哪里走!你不顾大家反对,越过艰难险阻,不就是来找我么?怎么,您见到了我,反而要走呢? 凡人,你听好了,如果你走出这个山洞,你不但前功尽弃,你的同伴也会失望,他们是你随行多年的战友,你真的忍心辜负他们? 带走我,我的力量,绝不会让你失望! 啊啊啊……狄奥多拉大叫一声,转身奔回剑旁,手指一接触剑柄,周围声音立马消失,她也感到,自己原本因长途跋涉而疲惫的身体,完全恢复了! 她拿着魔剑下山,重整兵马,誓师讨逆,十战十捷,不止打败了十字军,收复了国都,更驱逐了境内的阿拉伯侵略者。而在作战当中,他和魔剑之间的练习,进一步加深,他发现魔剑可以随着她的意愿,散播寒冷和瘟疫,而魔剑一旦的得到了鲜血,就会给她力量。 当狄奥多拉凯旋回到君士坦丁堡,百姓都以为她成为另一位奥古斯都的时候,元老院担心自己失去权力,对她发起了弹劾。 她当时就被元老院逮捕,并在法庭上对指控逐条辩驳,但其中一条,却铁证如山:身为公主,唯一的合理的王位继承者,竟然对撒旦屈服,说白了,她就是撒旦在世间的代言人! 这条罪状最终激起了宗教狂热者的愤慨,她在狱中受尽酷刑,丧心病狂的元老院甚至把她绑在架子上,任由百姓日夜不停的辱骂和*。 当她以为自己要这样死去的时候,她手下一名士兵拼了性命,盗出了魔剑,当她一接触到魔剑,力量立马恢复,但此举同样惊醒了周围的守卫,他们杀死了盗剑的士兵,却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大部队的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