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渴》 第1章 第1章 (1) 夜深,漫天云层,深浅相交,一圈一圈层叠着往上,仿佛深海律动的巨大漩涡,包裹着整个天空。 风云际会。 漩涡顶端,一辆帘幕飘飘的马车,慢悠悠驾着雪白的骏马,以巨大圆月为背景,马背鬃毛飞扬,车边两排铃铛作响。 那辆马车上,似乎还能听到少女来自天空海底的吟唱。 酥得人骨头软,却妖异。 陆地上,千年古树成林。 沾着湖水潮湿气息的劲风,如拔刀瞬间的杀气呼啸而过,无数叶片被抚动。 形成最安静的吵闹声。 月光下,一个人,赤脚无声地站在细细的树梢尖。 宽大的袍子衣珏飘飘,银白色的长发随着衣珏而飘向左后方,双臂抱胸,巍然不动。 风为他勾勒出出色的躯体轮廓。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天空中的风云诡谲,美得不似真人。 是个男人。 男性身上少见的极端温柔的脸,但浑身萦绕极端危险。 深蓝和墨绿,剑拔弩张。 风停了,静得可怕。 “兹——!” 令人齿软的重金属摩擦声。 随着天空中妖马凄厉嘶鸣,男人已在一瞬间逼至半空。 刀出鞘,直指那辆慢悠悠的马车。 倾国美人,挡不住开疆拓土的欲望。 杀戒大开,归于冥府。 谁的鲜血,飘落在冷月之前。 谁的弯刀,被染上热烈的红。 谁的交锋,穿越轮回而来…… ** 少女猛然睁开眼,姿势未变,定定地看着天花板,重重地喘着粗气。 柔软的发丝覆盖在她的额前,投下一小片温润的阴影。 双眸异色。 迷茫中清澈地闪着一湖蓝,一宝绿两种颜色。 眼眸中倒映着洛可可大吊灯上浮华的微芒。 那湖蓝眼眸中,似乎有沉静可怕的漩涡在酝酿。 而如山石的宝绿,镇压湖蓝。 两厢得宜,归于平静。 又是这个梦…… 全身血液流尽的冰冷和窒息…… 久久,少女僵硬地转头看了一下零距离接触,把她抱在怀里的年轻男人。 愣了一下,只短短几秒,就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眼前艳丽的男色,纠缠的姿势,充满视觉冲击力的画面,仿佛都不是问题。 “居然活下来了。” 房间里传来轻轻的呢喃。 少女几乎像个大型人偶玩具一样,被陌生的男人搂在怀里。 他的手臂,折卧于她的腰间,极度亲密。 男人双眸紧闭,依旧在沉睡中。 即使如此,也没有松开桎梏着白遇安身体的手臂。 他鼻息间的呼吸温热地洒在白遇安的颈间,像不安分的羽毛,不断骚动,撩拨着人的神经。 复古的唱片机,音质不清的旋律弥漫着整个房间。 慵懒,散漫,低沉,从黑夜到白天,唱了一夜。 仿佛红唇烈焰的性感女人,一手勾着你的领带,要你闻闻她脖子的香水味道合不合适。 距离不够近,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少女身在男人怀中,支起手臂,薄毯从腰肢上滑下。 她单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轻轻挑起,仔细端详。 如同观赏一朵盛开的脆弱花朵。 欣赏美,却不具备怜惜美的能力。 她甚至还低下头,闻了闻他颈间的味道。 男人鼻梁挺拔,睫毛很长,额前头发微卷,皮肤很好,温润如玉,望之如冰瓷细腻。 就是脸色太过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透过表层皮肤往下看,仿佛荒凉的冰天苍雪。 要不是稳定的鼻息,会让人直接把他当成个死人。 闭着眼睛,就像没有灵魂的傀儡。 少女的视线,坦荡地从他的脸,下移到锁骨,而后是肩骨,最后是流畅的腰线。 好美的男性腰肢。 这长相和健硕身材完全不符合。 少女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 力气倒是挺大。 她看了一下窗帘外灿烂的日光。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你好,我叫白遇安,现在,我要起床。” 很礼貌,很乖,很软,似乎在对搂着她的年轻男人说话。 上一秒被她感叹美的男人,下一秒被毫不留情地踹到了地上。 即使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也依旧是很响亮的沉重一声。 年轻男人大概率是晕过去了。 白遇安下地,身体直接软软跪在了地毯上。 她疑惑地看看年轻男人那边。 “这是……很强的意思吗?” 哪来那么生猛的精气折腾她? 地上一堆凌乱的衣服。 白遇安拎起一件白色的女士衬衣,看了看,嗅了嗅。 扔到了一边。 地上好多破布烂衫。 勉强穿戴整齐后,白遇安揉着酸软的腿,站了起来,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 阳光洒在她白嫩的脸上。 她的笑容温暖如阳光,沁人心脾又乖巧弱小。 从卫生间出来,路过衣柜,顺手“刷”地扯下一根草绿色红色花朵的丝绸领带,像鞭子一样在手里撑了撑。 她居高临下看着晕过去的男人。 两分钟后,白遇安站起。 年轻男人脖子上多了一个报复性的绿色丝绸领带系成的蝴蝶结。 嚣张难看而耀眼。 仿佛他是一个不被喜欢,连拆封的待遇都得不到的礼物。 “刷——!” 善良的小姑娘将床上的薄被一掀而下,如魔术师般帅气铺展,缓缓落下,给人盖上。 从头到脚,不留一丝缝隙。 像盖着已经故去的人。 “扯平,再会。” 白遇安刚刚摸上圆圆的门把手,脑袋中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 身体失去平衡,后脑勺磕在墙上。 声音更响了。 “欢迎来到三千小世界之《豪门之姐夫再爱我一次》的世界。” 白遇安措手不及,手擦到了手上的空间戒指。 两个肉团子,一左一右,软趴趴地摔在地上。 一个小人,一个小兽。 小人叫莲清,穿着朴素的青色小褂,颈间挂着一串佛珠,光头上整齐排列九个小圆坑,小鞋子还没成人的拳头大。 小兽毛茸茸,叫阿勿,毛色黑白间隔。 白的脸,黑的耳朵,眼睛周围一圈黑色,看看不着眼睛。 莲清和阿勿两个小团子,激动地往中间扑。 拥抱! 莲清环着阿勿的脖子,一边抹眼泪,“我们居然活下来了……” 与此同时,白遇安头晕目眩,缓缓坐到地上。两个小的爬到她身上撒欢。 “以下,为您讲述本世界基本剧情。” 《豪门之姐夫再爱我一次》,是一本大女主言情小说,故事发生在一个叫辽仓的九零年代城市。 主要讲述的是女主白清清和男主苏俊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以及她一路开挂的商业登顶之路。 这本小说被奉为女性励志典范。 女主聪敏果断,看准时机,挖掘了第一桶金。然后在好人缘的加持下,一路开挂。 结尾,女主推开了一众优质备胎,专一深情地和苏俊在一起。 小说里描写过这样一段话,“不是灰姑娘嫁豪门,而是豪门和豪门,优秀和优秀的结合,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至于为什么叫姐夫再爱我一次呢? 因为最初和苏俊订婚的人,是白清清的孪生姐姐,白遇安。 白遇安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男主苏俊,在认祖归宗前,叫赵俊。 没错,他是辽仓巨富苏家流落在外的一颗珍贵的沧海遗珠。 当苏家嫡长子早亡之后,痛失继承人的苏家找了他很多年,跪求优秀的苏俊继承家产。 白遇安和白清清,两人虽然是孪生姐妹,但脾性却完全不像。 明明一样的脸,所有人却都能立刻分辨谁是谁。 妹妹白清清从小到大都是尖子生,淡然清纯如白月光。 而白遇安这个倒霉蛋绿帽未婚妻姐姐,则是□□的对照组,用来衬托女主的夜店浓妆轰趴小太妹。 而且姐姐有致命缺陷,背后蝴蝶骨处,有一块不规则的黑色胎记。 很难看。 白遇安下意识摸了一下背后。 不过一块难看的胎记,算个鬼的致命缺陷。 这个倒霉蛋角色原本会活到很久以后,但现在不明原因死亡了,所以新任“白遇安”,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活着,大致维持一下人设。 至于其他的,一盖不用管。 声音开始报章节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前面都是甜甜的爱情。 作为一本甜文,早早处理掉碍眼的配角,是基本的素质。 …… 第十章:捉奸 内容概要:白遇安的丑事,扫地出门。 白遇安眼珠子转了一下,两个眼睛变成了常人的颜色,扫视了一下这一地糜烂的房间,把两个小的抱在怀里。 马上得走。 如果这个世界是按照所谓“剧情”去发展的,那《捉奸》这个章节,必定是对应现在了。 “好刺激啊,真想留下看看……” 表情满是遗憾,话虽这么说,动作去一点不慢。 门毫不留情地关上,房间里只留下了一人。 一楼,古安酒店的前台揉揉眼睛。 一个气喘吁吁,累的死狗一样满头大汗的少女,穿反的男式衬衣,穿反的裤子。 后面跟着一个眼泪汪汪亦步亦趋的小和尚,不断地委屈嘟囔,“为什么造那么高,为什么造那么高……” 小和尚后面跟着一只健步如飞,摇头晃脑的幼年大熊猫。 肉垫子迈得轻快而雀跃。 不良少女+小和尚+大熊猫……? 大熊猫! 前台鱼贯而出,挡在白遇安前面。 “小姐,大熊猫是国宝,私人是不可以养的………” 眼前的一群人,目瞪口呆。 白遇安眼角下沉,露出程式化的微笑。 一地鸡毛的死而复生生活,挑战无处不在。 阿勿和莲清抱着白遇安的腿,小脑袋探出来。 龇牙。 凶你! 几乎前后脚,那扇房门被推开。 瞿渠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人。 他呆楞地看着地上的“死尸”,后背凉意挡也挡不住地从脚底爬上后背。 死了?还是没死……?! 不管哪一种都要人命…… 瞿渠抖着手,跪在他边上,掀开了薄毯。 闭着眼睛! 头上有淤青! 体温冰冷! 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苏令缺死了!! 瞿渠颤抖着去探苏令缺脖子里的脉动。 崩溃地大叫,“老大……你别吓我……” 房门开着。 皮鞋优雅地踩在红色的地毯上。 门口被轻轻放下了一个巨大的颜料骨瓷盘。它静静地看着里面崩溃的瞿渠,露出怜悯众生的微笑。 颜料盘里全部都是早已干涸的宝蓝色。 一根火柴丢在颜料盘上,它转身而走。 谁在黑夜中哼着歌 拿着画笔 笔尖宝蓝色 在楼顶快乐地作画…… 屋顶,起火了。 血红在灼烧深蓝,露出曼妙的躯体。 第2章 第2章 (2) 乌鸦张大嘴巴,露出鲜红的喉咙,躲在阴影里,放声歌唱。 眼珠子里倒映出冲天的火光和灰败的天空。 天气预报男主持信誓旦旦说今天有雨。 但至今没下得下来。 消防车已经开到了古安酒店楼下,现场乱成一团。 如今最重要的是先灭火再说。 不明真相看热闹的妈妈抱着她的宝宝:“宝宝你看,这就是妈妈说的,不能玩火哦。 玩火的人,总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 熊熊大火,同时在顶层和楼顶爆发,还有继续往下蔓延的趋势。 但昨天晚上顶层没有客人,楼顶也没有人,一时间倒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整个古安酒店的人都在进行紧急撤离。 “小姐,这是大熊猫。” “这不是。” “小姐,你不能强词夺理……” 还在和白遇安扯皮的前台小姐们,已经被怒冲而来的领班指着鼻子呵斥了。 “火都烧成这样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还不赶紧上去疏散客人!” 前台小姐们委屈地立刻离开,临别前还在以眼神指责白遇安不遵纪守法。 领班停下来瞥了一眼。 还真是大熊猫…… 白遇安远远地看见一群急急往酒店里冲的人。 为首的年轻男子满脸严肃,脚步最为雷厉风行。 仔细看的话,脸似乎与床上那个闭着眼睛的男人有一两分相似。 他身后跟着的人,有男有女,有几个在不经意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白遇安用脚背一推,把阿勿踢进了桌子底下。 她放下头发,拽起莲清的领子把他搂在臂膀上,温柔地抚摸小和尚的脸,一边哄着,“宝宝别哭,娘给你买吃好的……” 小和尚身体僵硬,眼睛滚圆地看着白遇安,小牙齿磕吧,小奶音颤颤,“绒绒绒……你干嘛……你要卖了我吗……” 那群人从白遇安背后风尘仆仆的路过,有人说,“俊哥,你别急,也不一定是嫂子……” 白遇安轻轻拍打着莲清的身体,低声哄着他。 那群人中,有个女人回头看了一眼白遇安,“经济发展了之后,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叫娘?哪个旮旯穷地方里跑出来的不学好的,年纪轻轻就生孩子了……” 阿勿爪子握起,匍匐在地,低低叫唤了一声。 白遇安从发丝间看了那说话的女子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不能上去,楼上着火了!” 那群人被酒店方面拦住。 “这里是苏家的产业,苏家的公子怎么不能进?!” “哦吼?是吗? 苏家公子是我们总裁苏令缺,其余的不知道!” “还有,不管你是谁,你能不怕火烧?!我们想走走不了呢,没见过你们这样往里钻的!” 酒店现场很乱。 白遇安拽出阿勿,把莲清放到地上。 这群人要捉奸的对象,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火烧成这样还要往里面钻,真是用生命在捉奸啊。 佩服。 火势依旧在凶猛蔓延。 今天没下雨,风倒是挺大。 一楼大厅门口,无数人惊叫着仓皇地从里面逃出来。 穿着怪异,且牵着孩子和宠物闲庭散步的白遇安,简直是个怪胎。 莲清担忧地看看刚才他们下来的那个房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那个人不管了吗?” 白遇安瞥了一眼熊熊燃烧的楼顶,把阿勿好奇的脑袋塞回去,恐吓它,“让人类看到你的脸,要把你抓去吃掉。” 阿勿“啊呜”叫了一声。 “别看了,他有同伴找到他了。” 火已经烧到了顶二层。 瞿渠跳起来将被烧着的窗帘一把扯下,直接扔出了窗外,迅速关掉窗户。 瞿渠饱含热泪。 这回真的要死人…… “老大,对不起了,我马上背你出去。 哪怕是死,我也得让你死得体体面面的!” 瞿渠在年轻男人面前蹲下,扣住了他的两个手腕,使劲把人往背上拽。 一道很虚弱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饱含着沙哑的诱惑,却可分辨原音有多么清澈勾人。 “别碰我。” “你脏。” 瞿渠被这样熟悉的嫌弃打击得体无完肤而分外苏爽。 “老大,你还活着!不都没脉搏了吗?!” 瞿渠惊喜地转身,却看见了随着苏令缺身体被拉起来,而露出的颈间的绿色蝴蝶结。 惨白健美的身体,加上脖子里丑得发光的领带。 瞿渠几乎不敢去看苏令缺的脸色,小声问。 “老大……你怎么在咱们家酒店里……” 苏令缺撑着床从地上站起来,薄毯从他身上慢慢滑落,最后团在脚边。 瞿渠连忙捂上眼睛。 捂完了才后知后觉。 都是男的,而且他只对女孩子有兴趣,干嘛这么敏感……? 老大的身体有那么圣洁?看都不能看一眼吗…… “闭眼,不然把你眼睛挖出来。” 苏令缺把床上的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越过瞿渠,赤脚走向那一堆被撕烂的衣服。 “老大你……” 瞿渠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极度爱洁的老大,蹲下来,指尖捏起一件有污垢的女性内衣,放到了鼻尖下,闭上眼睛,闻。 瞿渠呆若木鸡。 最可怕的是,这么猥琐的动作,苏令缺这张脸做来,竟然让人不由自主想为他开脱。 也许他是想寻找什么线索才闻的。 “老大你……” 苏令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脖子,撩起头发里隐藏的伤口,良久未动。 不难想象,打这个领带的人,是多么嚣张和活得不耐烦。 苏令缺看着镜子,慢条斯理地,一层一层拨开这个复杂的蝴蝶结。 瞿渠全程低着头,站在墙角里。 完了……这回真的要死人了…… 苏令缺的嘴角噙着姿态轻佻散漫的微笑,形容散逸,身上萦绕着和平中却趋于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镜子里,那双清皎皎的眼睛,妖艳沉静的蓝,瞬间冰封千里。 冰冻湖面之上,升腾而起如火似焚的红,一瞬间燃破天际的火光,熊熊燃烧。 绿色丝绸领带被打开最后一个结,甩在地上。 楼梯口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火灾,整个大楼的电源都已经切断了。 “你是什么苏家公子?!不要命了是吧……?!烧成这样了还要往上面来!” 为首年轻男子的朋友们和酒店的经理们吵成一团,即使都已经累得靠墙。 男子的脚步丝毫不受影响。 仔细看的话,他也喘,但是眼中似乎蕴藏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期待。这种期待使他双眼放光。 这一层还没被波及太多,但楼道里好几处地方已经冒烟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烧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的确不要命。 楼顶,火势比之全盛时期稍小了一些。 古安酒店周围分布着三辆消防车,消防水炮从三个方向逼近。 指挥员放下望远镜,对着对讲机。 “一号一号,火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蓝色的东西?” “报告……是……彩绘?其中一个水箱上似乎有彩绘?” 灰白天空下,赤热的火光,用毁灭裹着沉静的蓝。 ** “老大,这件西装还是……?” 年轻男子悲愤地一脚踢开了房门。 声音之大,让后面的吵闹都安静了下来。 “白遇安!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瞿渠举着两件西装,正在给苏令缺挑。 门突然被踹了。 “二少爷?” 苏令缺转头,一见来人,露出微笑,亲切温柔。 “阿俊,你怎么来了?” “大……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苏俊的怒火,如同假面装饰一样,凝固在脸上,好像连一般的表情都不会做了。 一群人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 瞿渠不着痕迹地把桌子上的腮红藏到了手心里。 “昨天过来例行视察,身体不舒服,就住下了。” 苏令缺依旧微笑,顺便挑选西装,“就这件宝蓝色的吧。” 瞿渠的眼神很快收回落到苏令缺身上。 狗屁二公子。 是不是流着老爷子的血还不好说呢。 门外一群人气喘吁吁,靠墙的,弯腰的。十层楼的楼梯爬得他们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反观苏令缺,整个人干净整洁,温润地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噙着笑意,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继续从上到下扣着一件崭新衬衫的纽扣。 苏俊扫了一圈室内。 没有异味,床整理得十分干净,甚至看不出来里面有女子待过的痕迹。 刚刚还咋咋呼呼的一群人,到了苏令缺面前,都变得不敢开口。 鸦雀无声。 连苏俊自己都想不明白。 大哥脾气这么好,自己却丝毫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酒店的人一看是苏令缺,仿佛有了主心骨,颇有点委屈告状的意思,“总裁,这位先生自称是……” 苏令缺对下属很和气,“没关系,辛苦你了。 这是我弟弟,他只是担心我。 赵部长,你去疏散其他客人吧,请务必要保证我们的客人毫发无伤。 自己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听到这句话,苏俊的脸色立刻好了不少。 连带他的朋友,背脊都挺起来了。 赵部长看了一眼苏令缺,再看了一眼苏俊。 眼中的担心和对苏俊的戒备不言而喻。 苏家虽然是辽仓本地巨富,苏令缺本人却几乎没有在媒体上露过面。 导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苏家大公子长得这么勾人。 苏俊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很快羞红了脸低下头,拉拉苏俊的袖子,“这就是你哥哥苏令缺啊?” 苏令缺这样的型,简直是女孩子的终极理想对象。 有钱有颜有身材还脾气好还洁身自好。 苏令缺听见了女孩子迂回的搭讪,并没有傲慢地装作没有听见。 而是低头莞尔一笑,继而低眉敛目整理衬衫袖口。 直到整理得一丝不苟为止,瞿渠为他穿上西装。 “这里很危险,阿俊,快带着你的朋友下楼吧。 你要是出事了,爸爸会伤心的。” 苏俊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老头子对他的确非常看重。 “那大哥,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酒店的事情你别担心,以后我也会进公司帮你的。” 瞿渠几不可闻地冷笑。 您老发白日梦呢。 苏令缺捡起地上的绿色丝绸领带,低头专注地缠在苍白的手上,薄唇轻启。 “大哥还有事。” ** 顶层的火安全扑灭,楼顶也几乎完成灭火。 光秃秃只有一片水箱的楼顶,露出被灼烧后的荒凉。 气氛有些诡异。 “那……那是什么?” 两个指挥员和最靠近楼顶的消防员面面相觑。 火光中的宝蓝色被燃烧殆尽。 取而代之,水箱上出现了另一幅彩绘。 就仿佛有人在烈火中,依旧疯狂作画。 一个白裙长发女人,双手合十,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口吐鲜血,安祥地睡在血海之中。 消防员浑身汗毛倒起,手心冰凉。 “这……这是艺术吧……?” 楼顶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皮鞋的声音。 快中午了,暖暖的金粉色,从天边洋洋洒洒地铺散而来。 乌鸦依旧成片。 第3章 第3章 (3) 苏俊一行人走了。 瞿渠担忧地看着苏令缺发丝掩盖下,额角的淤青。 “老大,你头上这伤……是昨晚上那女孩子打的?” “不是。” “老大,你是不是折腾人家了?第一次嘛,我懂的……” “闭嘴。” 瞿渠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老大还帮人家掩盖,还挺怜香惜玉。 看来昨晚上相处得挺好…… 比较和谐不是 “对了老大,你房门前有一个旧颜料盘。” 瞿渠捡起,“奇怪,我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 ,是赵俊那群人掉下来的?” 苏令缺接过骨瓷颜料盘。 盘子里还有一根新的火柴。 端详了一会儿,缓步而出。 瞿渠立刻跟上,却见苏令缺往楼上去。 这苏家的公子哥们,一个赛一个地不要命! “老大!上面烧着呢!你不能……” 苏令缺的西装裤大长腿跨过一道接一道地缝上的残火。 烧得灰扑扑的楼道里,安静得只留下男人一步一步的皮鞋声,和呼吸声。 瞿渠咬着牙,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楼顶,诡异的安静依旧在蔓延。 火已经完全扑灭。 水箱的水管在火灾中大多烧得破裂,水流了一地。 消防员们将水炮轻轻地放在一边。 几个人站在那副彩绘面前。 不知言语。 这画似乎有一种魔力。 让人只知道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 即使这画如此诡异,出现的地点如此不同寻常,带给人的感觉如此不适。 门推开了。 消防员们回头。 背着光,走出来一名年轻那个男人。 着装得体严谨,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 苍白的手拿着颜料盘,手上似乎还拿着绿丝巾。 满是宝蓝色颜料的颜料盘。 消防员们皱眉,“先生,这里的画,是你画的?” 瞿渠冲上来,抢在苏令缺前面,“这是我们仕凯集团的总裁苏令缺苏先生,这家酒店是我们旗下的产业。” 消防员们:“那……的确是您画的?” 瞿渠这个笨蛋。 苏令缺微笑,“不是我,我不会画画。” 苏令缺的长相,面无表情也是天生三分笑意。 消防员们仔细打量着苏令缺。 不至而立之年的年轻,十分挺拔的身段,浑身透露着温和的气质。 他的温和似一层包裹着他的气场,越过他的相貌和身高,直直冲进对方的眼睛里,成为所有人遇见他的第一印象。 这将是完美的第一印象。 他在微笑,礼貌而不是真诚的笑容,嘴角弯到刚刚好的弧度,总是特别容易打动人。 神经有些紧张的消防员们放松下来。 觉得对方可信赖,开始攀谈起来。 “我们灭火,水箱上一片蓝色。 谁知道烧完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消防员们离水箱还是有些距离。 说不上来,但人的本能告诉他们,哪里怪怪的。 苏令缺顺着他们的手指看过去。 水箱上还残留着一些蓝色被灼烧后的痕迹。 可眼前的这幅彩绘,颜色却很正。 仿佛……仿佛是刻意让外面的那层颜色被烧掉,然后露出里面的这幅画。 水滴的声音。 很轻,很规律。 苏令缺走近水箱,把手里的颜料盘交给瞿渠。 瞿渠看这幅画,看得心里发毛。 “老大……” 苏令缺的指腹,抚摸上了画中女人的脸。 安详,平和,死得没有痛苦。 甚至她的死亡,成为了美的一部分。 苏令缺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小心地擦拭女人的脸。 “诶?”“诶?“诶?” 众人纷纷出声。 “好好的,擦它干嘛?” “就是,虽然奇怪,但还蛮好看的。” “好看吗?”苏令缺呢喃。 他的手帕挪开,女人的脸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眼睛睁开了,充满血丝。 闪烁着恶意,和嚣张,笑得畅快无比。 裂着血盆大口,牙齿尖厉。 仿佛苏醒过来的吸血鬼。 整幅彩绘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第……第二张脸?” 水滴,越来越响。 “苏先生,你,你怎么知道这画还能……” “我猜的。” 苏令缺依旧微笑。 他蹲下,从下面查看水箱漏水的情况。 只有这只水箱的水管,似乎没有完全破裂。 苏令缺绕到背对着太阳的那面。 所有人像小尾巴一样立刻跟过去。 “哚……” 水滴落在苏令缺摊开的手掌上。 水管里的水,在苍白的皮肤上,呈淡淡的粉红色。 “哚…哚…哚……” 他手掌心的水越来越多。 粉红色也越来越深。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水。 这根本是血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转回去继续看着那副彩绘。 “这里面……里面是不是……”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去看女人的脸。 这下终于知道是哪里诡异了。 瞿渠浑身发冷,踉跄着立刻下去找人,要砸了这只水箱。 ** 半个小时后 三辆警车驰过柏油马路的声音,低沉带着迫切,拥着风,由远及近,急刹车停在古安酒店楼下。 酒店附近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一个老人家摇着蒲扇,老神在在,“我跟你们说,肯定是烧死人了,估计还不少呢。” 看热闹的大妈磕着瓜子,“你咋知道捏?” “那还用说啊,不然警察来干嘛?” 水箱被砸开的瞬间,随着血水倾泻而出的,是一具白裙女人的身体。 长发。 身体已经被水泡烂了。 消防员们有些不适应。 他们是城市里救火的战士,老实说也有见过尸体。 但那些都是被大火吞噬了生命的。 是无奈的死亡。 不像眼前的。 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凶手可怕而奔腾的恶意,在此时喧嚣尘上。 救火救出了一桩恶意杀人案。 苏令缺安静地站在一边,轻抚着绿色领带。 喷涌而出的血水溅到了他一尘不染的黑皮鞋。 清皎皎的眼睛,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 楼道里响起层叠的脚步声。 公安局到了。没有电梯,同样是硬爬爬上来的。 现场被迅速地拉上警戒线。 拍照取证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令缺和消防员们,一起作为发现人,站在角落里。 等会儿要一起跟警察们回公安局。 瞿渠脸色苍白地看着忙碌的警察。 “老大,刚才对不起……我不知道画是凶手……” 刚才差点替苏令缺承认下来画是他画的。 瞿渠有些语无伦次。 消防员同情地拍拍瞿渠的肩膀。 “理解,理解。” 古安酒店上来了几个负责人。 一位女士当场吐了。 几位负责人脸色都不好看。 水箱里有尸体藏了好几天了。 那就意味着…… 酒店里这几天的用水…… 难怪最近接到了好几起关于用水有异味的投诉。 应该早点上来看的…… 几个警察一边汇报工作,一边频频看向苏令缺。 几位身穿工作制服的警察走过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身材十分魁梧,戴着黑色的细框眼镜,左眼是瞎的,眼睛上有十分狰狞的交叉刀疤。 气质十分凶恶。 这副尊容,要不是穿着警察制服,直接能吓哭小孩。 中年男人的手黝黑,布满老茧,向苏令缺伸出手,声音低沉浑厚。 “你好,我是辽仓公安局的樊刚。” 樊局,有着“辽仓保护神”之称的老公安。 连他伤了的眼睛都是功勋章。 几十年前为了救一个被绑架的名人之女,而被歹徒给刺伤的。 虽然最后营救失败,那个小女孩惨遭撕票。 但当时作为社会重大事件被媒体大肆报道。 这些年已经很少在电视上露面了。 “原来是樊局,久仰久仰。” 苏令缺微笑,苍白漂亮的手和樊局长的手握在一起。 樊局长扫视了这群人一眼,不出意外,都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对他眼睛的错愕,以及惊慌的低头。 只有苏令缺,目光始终温善纯良,目不斜视。 他反问道:“苏先生怎么没看我的眼睛?” 苏令缺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您希望我看您的眼睛?” 樊局淡淡一笑,依旧显得有些狰狞。 “是啊,犯罪现场遇到的人,还是少点城府的好。” 苏令缺莞尔一笑,未作回答。 “苏先生年纪轻轻,管理这么大的家业,能力和心性一定非常人能及。” “全靠着长辈们的教导,和外人看不见的勤奋,才能勉力支撑而已。” “待会儿麻烦跟我们回警察局,苏先生有时间吗?” “您放心,我一定会配合的。” 两人一来一回说了几句话,樊刚深深看了苏令缺一眼,离开了。 瞿渠后知后觉地转头,“老大,他什么意思……他怀疑你?!” 苏令缺把手里的颜料盘和火柴晃了晃,“这不是很正常。” 苏令缺已经走了。 瞿渠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 他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这些东西,苏俊他们来了之后更不可能混过来。 如果这些东西是凶手放下的,那也就是说…… 是在他叫醒老大的那会儿……凶手也许曾经在门口偷窥? 瞿渠打了个寒颤。 警察们到了楼下,围在樊局身边。 “樊局,您怀疑苏令缺?” 樊局走到空地上,仰望着整座古安酒店经历火灾之后残败的外观。 “除了酒店是他的,这点说不通之外。” “其余的,特征全部满足。” 高智商,高受教育程度,沉着,冷静,残忍,城府深,善于伪装。 甚至,也许缺乏同理心。 最重要的是,这类凶手身上独有的那种气息。 他在苏令缺身上,也闻到了。 古安楼顶,作为凶案现场,从此刻开始被严格监视起来。 水箱被砸开的位置,恰巧是彩绘中,女人的脸。 扭曲的眼睛,流血的脸庞,静静地望着天空。 乌鸦眼中一出默剧,正式拉开序幕。 第4章 第4章 (4) 长宁区,霞飞路。 这一带是老闹市区,两边最多的就是商家铺户,路越开越窄。 窄到只能一辆车堪堪过的时候,就找到辽仓公安局了。 院子角落里竖着铜黄色的“辽仓市公安局”这几个闪亮亮的大字。 再普通不过的三层楼房,房子周身贴满了小块的长条白色瓷砖,屋顶是绿色的。 飞速发展的辽仓市,似乎遗忘了一个小角落。 一楼,透明审讯室内,苏令缺和瞿渠坐在椅子上。 公安还没有过来。 玻璃背后,樊局站着,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资料,看了一眼耐心等待的苏令缺,低头翻阅起来。 第一行加粗的大字。 姓名:苏令缺 刑警余杭,因为别的案件,刚刚熬完了一个通宵,眼睛布满血丝。 但看起来心情不错,大约颇有进展。 他手里捧着一杯续命的咖啡小口喝着,“樊局,怎么把他弄来了?” 樊局没抬头,“认识?” 余杭背过身,靠在桌子边,向着樊局, “不认识,路上见过。 我一发小,在仕凯总部上班,路上指给我看,长得不错,这不就记住了吗。” 樊局翻过一页,“那讲讲?” 余杭一边吹热气一边喝,“这苏家呀,很久前就是殷实的书香门第。 到了苏令缺父亲手里,开始做生意,迅速崛起。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再后来成为整个华国数得上号的巨富,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 这位苏大公子,别看他出身优越,但没有半点豪门子弟的坏习性。 我哥们说,整个公司,谁也没见过他发脾气。业界都知道他为人低调谦虚。 这苏令缺作为独子呢,原本是铁板钉钉的唯一继承人。 但前不久啊,大概也就今年年初的事情,您猜怎么着?” 樊局翻到倒数第二页,“私生子?” “对咯!就是私生子。樊局您一猜一个准。” 余杭笑道,继续说,“他老爹给他找回一弟弟来,才小了五岁。他妈可还活着呢。 这换一般人都气死了。 这世界上有几个婚生子,能做到心平气和地对待那些,摆明了来和自己抢财产的私生子的? 人苏令缺就能做到。 不仅做到了,还推心置腹,跟对待亲弟弟一样,处处照顾。” 樊局翻到最后一页,“你怎么知道推心置腹?” 余杭喝完了咖啡,把纸杯捏扁了扔进垃圾桶,双手抱胸。 “您是不知道,苏令缺帮那便宜弟弟办转户籍,办转学,安置住处,安排和父亲见面,一溜烟的事儿,亲力亲为。 您说这不和对待亲弟弟一样吗? 他们公司里都传开了,好几次被下面人撞见公司的那些高层,就是看着苏令缺长大的那些长辈,耳提面命要他当心那私生子。 就怕他这性格要被野心勃勃的私生子啃得渣都不剩。 果不其然,这位苏大公子,一点心机都没有。 不要说认识的的人担心了,我看他这个温温善善的样子,我都替他担心。 豪门是非多啊,这苏令缺以后指不定被私生子欺负,落魄成什么样呢。 还是我老爹老娘好啊,没给我弄一来路不明的弟弟妹妹出来。” 余杭摸摸鼻子。 十分钟的时间,资料大致浏览完毕。 樊局将资料丢在桌子上,“温善?” 公安局能调查到的资料,无非是家庭背景,成长经历,当前状况这些。 都是明面上的东西。 余杭啧啧感叹,对樊局说,“这苏大公子脾气是真好。咱们晾着他这么久,换做别的豪门子弟,哪怕换一普通人,也早就不耐烦了。 再看他,一点不着急。 果然和我哥们说的一样,脾气忒好。” 樊局开门走出去,“所以太好了,不是吗?” 任何在外界眼中再完美的人,总会有瑕疵的地方。 生活作风或者性格经历。 因为这才是一个人的正常情况。 可苏令缺的资料,太过完美。 最可怕的是,外界对他的评价,似乎都是如此。 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人吗? 樊局保留答案。 苏令缺等得住,瞿渠只觉得公安局的凳子上有刺,坐都坐不住。 瞿渠疑惑地看着苏令缺,频频看门,“老大,消防员怎么没来公安局?我们不是一起发现的吗?” 苏令缺道,“警察会派人过去跟他们做调查。” “那我们为什么非得来,这不是区别待遇吗?” “因为我是樊局长的重点怀疑对象。” “老大……我以为你是跟我开玩笑的……” 苏令缺低头浅笑,没说话。 指尖轻轻抚摸着颜料盘里大量干涸掉的蓝色颜料。 瞿渠知道玻璃背后大概是站了人的,怒视。 “他们凭什么怀疑你!这群警察不知道你是谁是吧?!” 苏令缺将颜料盘和绿色丝绸领带并排放在桌子上,“你说的话,他们都能听到。” “我……”瞿渠的气焰立刻被掐死,但依旧小声地,“他们凭什么怀疑你,我不服气……” “就凭过往的刑事案件中,第一发现人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就是凶手本人。” 门被打开,樊局走了进来,“为了做到对不在场证明,和尸体腐坏程度对死亡时间推定影响的精准把控。 所以,我有资格,怀疑你们。” 瞿渠皱眉坐下,“这个逻辑顺着推,是合理的。但反着推,并不合理。 好比肺癌患者中百分之三十是老烟枪,但反过来,吸烟人群就一定容易患肺癌吗? 中间的思维漏洞是,也许有一个基因,比较容易对烟上瘾,也比较容易患肺癌。 到底是什么原因,还要等待科学研究才能确定。 而不是粗暴地用因果逻辑推来推去。 同理,以此为理由怀疑每一个第一发现人,您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苏令缺不赞同地看了一眼瞿渠,声音微微冷下来。 “瞿渠,跟樊局道歉。” 闻言,瞿渠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口的大狼狗,立刻道歉。 “抱歉樊局,我态度不好。” 樊局靠在椅子上,左嘴角轻微勾起,“没关系,跟我掉书袋也没用,我一粗人,听不懂这些。 我只知道人,和你们口中的基因,那是两码事儿。” “人,有这儿,和这儿。” 樊局戳戳自己的脑袋和胸膛。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樊局戳自己的胸膛,“可能没有这儿。” 瞿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认为樊局是在说他没心没肺。 樊局直直地看着苏令缺,“苏先生,你的助理不明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苏令缺如画的眉目沉静,暖融融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尽是坦然的赤诚。 他说,“我明白,也理解。” 樊局的心里莫名烦躁。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气息…… “苏先生,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对你有些疑问。” “但我会配合您的调查,打消对我的怀疑。” 瞿渠被支了出去。 樊局一开始问的是一些常规问题,昨天晚上人在哪里之类的,最近的行程动向。 自然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樊局丢下笔,不再记录,“听说你父亲最近带回来一个私生子,而且非常看重。 别紧张,只是随便聊聊。” 苏令缺叹了一口气,“请不要用私生子来形容我弟弟。 爸爸看重他是应该的,毕竟他流落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头。 不仅爸爸,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会加倍补偿他。” 玻璃上倒映出樊局脸上森冷的刀疤。 “苏令缺,他可不仅仅是你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还是你的竞争者。 原本你是唯一的继承人,现在,很难说了。 你难道不恨你的父亲?” 苏令缺视线下移,再次落在颜料盘上,薄唇轻启:“不恨。” “这不符合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你现在应该调查死者身份,然后调查她周边的人,看看她生前和谁结怨,而不是我。” “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苏令缺抬头,微笑,看着樊局,“您说对吗?” 瞿渠在外面焦急地等待。 那个樊局看着那么吓人,也不知道老大会不会吃亏。 樊局站了起来,走到苏令缺身边,两手撑在桌子上。 “公安局当然会去走流程。 但以我多年的办案经验来说,死者被认识的人仇杀的可能性很低。 她更像是在人群中,被随机挑中的。” 每一个案子,都有它独特的气息。 而这一次的案件,透露的气息,是最不祥的那一种。 无主,悬案,随机杀人。 苏令缺向后靠在椅子背上,松懈了原本端正的坐姿,清皎皎的眼睛弥漫雾气般的淡淡笑意。 樊局一走过来,一股不可忽视的烟草味就随之扑面而来。 老烟枪。 “所以怀疑我? 唔……那我的故事是这样的。 因为仇恨父亲,仇恨家庭,所以想让名下的奢侈酒店背上凶杀的污名,以此报复家庭?这就是我的动机? 更或者,只是发泄心中积累已久的不满?” 樊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只看着他。 要么他真的是圣人再世,思想品德高尚到普通人难以理解。 要么,就是一个极度善于伪装,隐藏在人群中的恶魔。 如果是第二种,那他的心理防线,将极难突破。 “很抱歉呐樊局。 弟弟,不是爸爸找回来的。 是我找回来的。 “而且,你太小看仕凯集团的财力了,一家酒店而已。 以上的理由,一条也不成立。” 绝杀! 樊局也是多年的老警察了,很快从苏令缺的思维陷阱里出来,继续推进,“不。” “苏令缺,这样的理由,对你来说,太低级了。 你不会以这种理由行凶,因为你不屑。” 苏令缺看起来很无奈,表情有些委屈,失笑,“樊局,你好像已经认定我就是凶手了。” 第5章 第5章 (5) 苏令缺抬头,静静地直视樊局如炬的目光。 樊局一手撑着苏令缺的椅子,一手撑着桌子,缓缓低下头,身上那股烟味越来越浓。 令苏令缺不适。 他的声音很小,仿佛从牙齿间溜出来的小偷。 “苏令缺,我知道。 你不简单。” 苏令缺两腿交叠,两手交叉置于身前。 下颚微抬,那双温柔的眼睛中倒映出樊局的影子。 清澈,干净,如山泉倒影。 “樊局,别紧张,放轻松。” 轻缓的安慰,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无声挑衅。 有持无恐。 樊局愣了一下。 人慢慢站直。 随即开始大笑,声音之大,刺耳地回荡在审讯室里。 樊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套近乎一般,“苏大公子,抱歉啊,职业病,习惯了。 看到可疑的就恨不得立刻把皮扒个干净。 年纪大了,改不过来了,刚才没吓到你吧?” 苏令缺低头包容一笑,抬眸,没有半分被逼问的不满。 “没关系,理解。” 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似乎在突然之间消失殆尽。 但又似乎转入了一种更隐秘更晦涩的对峙之中。 “有人看到你去案发现场的时候,手里拿着颜料盘。 就是你面前这个。 你怎么解释?” 苏令缺修长的手指屈起,虚虚撑着额头。 额前微卷的发丝软软地半搭在苍白的手背上。 他坐在那里,看着极为温柔耐心,有问必答,却总是在无意中流露出一种意兴阑珊的诱惑之感。 “应该是陷害?” 樊局皱眉。 苏令缺拿起颜料盘,连同里面的火柴,一起推到樊局面前。 樊局接过。 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早上瞿渠拿给苏令缺的时候,苏令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火柴,颜料盘,本身是没什么线索的。 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更像是一种语言和情绪。 意思是“嗨!快去欣赏我的作品!” 就像是彩绘上的第二张脸。 它忍不住在女人正常的脸下面,隐藏了一张它自己欢呼雀跃的脸。 孤独,渴望被认同,疯狂,思维缜密,友好,甚至有点得瑟,想炫耀。 最重要的是,有绘画功底。 苏令缺却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难道不是陷害吗? 凶手如果不在我房门前丢下这些东西,樊局又怎么会怀疑我?” 樊局追问,“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苏令缺无奈,“我想被害者也想问这个问题。”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擦画上的那张脸?” “阳光下看起来似乎有点东西。”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谁能证明你昨天晚上的行踪?” 苏令缺脸上浮现一抹青涩的尴尬,“一个女孩儿。” “人在哪?” “我醒来人已经走了,我也想找到她。” 樊局发现苏令缺似乎有些不自然。 “你们……那个那个……年轻人叫什么来着?” 苏令缺尴尬得更加明显,“反正,我们昨天整晚呆在一起……” “古安酒店要配合我们公安调查。” “可以。火灾之后,暂时也不能营业了。” “你们酒店有没有监控?” “有,但是数量很少。” 华国在前两年,刚刚引进了监控摄像头这种设备,如今国内只是小范围使用。 绝大多数公共场合是没有摄像头的。 酒店的一楼大厅里有四个监控,每一层的楼道尽头,也都安装了一个摄像头。 但也仅限于此。 时下对这种设备的评价褒贬不一。 凶手要躲过这些小小的方形画面,非常容易。 可想而知参考价值不会太大。 ** 瞿渠在门外,焦躁地来回踱步。 怎么这么久……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 苏俊来了,一脸着急。 “瞿哥,我哥怎么进局子了?” 瞿渠在苏俊面前,反而淡定下来。 “酒店发生了命案,是大少爷发现的,到公安局来做笔录,配合警方调查。” 苏俊漫不经心地点头,看了眼门口顶端的小牌子。 审讯室。 “噢……我还以为大哥出了什么事儿呢,扔下碗筷就来了。” 瞿渠腹诽,你是巴不得老大出事吧兔崽子。 就在这时,门开了。 瞿渠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苏令缺握着门把,另一只手将绿色领带放进西服口袋,微笑。 “阿俊,你怎么来了?午饭吃了吗?” 在警局,刚刚被审问完,还有闲心问人家有没有吃午饭。 也许就是这些生活中最细枝末节,最不容易察觉到的地方的怪异,让苏俊不敢在苏令缺面前放肆。 即使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弱者懂得遵从本能的服从。 苏俊站在瞿渠身后,“吃到一半就过来了。大哥你没事吧?” “那就一起去吃午饭吧。” 苏令缺转身,“樊局,回见。” 樊局起身,脸上有笑容。 第一次见到樊局的苏俊脸色都僵硬了。 “这就是你弟弟?” 樊局口气熟络得好像跟苏令缺是多年老友一样。 “嗯,苏俊,这是辽仓公安局的局长,樊刚樊局长。” 苏令缺两手插在口袋里,眸中带笑地看着挤开瞿渠的苏俊。 苏俊笑不出来,樊局也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 “小伙子,好好活着。 努力地,好好活着。” 苏俊根本听不出来樊局这话里有话的意思。 胡乱点头。 苏令缺:“去外面等我,我和樊局说两句话。” 瞿渠和苏俊走出去。 樊局笑容依旧不落,瘆人。 “真是个可怜人,落到了他绝对玩不过的人的手里。” 苏令缺望着苏俊走出去的背影,背对着樊局的眼睛中,一瞬间结成沉静深不见底的黑。 声音清澈温柔,语速缓慢。 他说,“我的亲弟弟,那我会对他很好的。” 苏令缺一走,樊局的笑容立刻落下,恢复成严肃的扑克脸。 笑得脸累。 他从口袋里掏出每天要吃的药。 高度集中的精神一旦松懈下来,只觉得极度疲惫。 樊局想到苏令缺刚才提到异性的样子,一时间有些疑惑了。 青涩,尴尬,甚至是害羞,这种情绪会出现在那种恶魔身上吗? 难道真的是他神经敏感过度了? 还是说,又是完美的伪装? 余杭走进审讯室,给樊局顺气,“局长,您这是怎么了?我在玻璃后面,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这不态度很好吗?理也都说得通。” 樊局咽下药片,“我下个月就退休了。你们以后……不管怎么样,当心这个人。 不要用先入为主的印象判断他。” “所以您在没有证据的情况请下,这么恐吓人家呀? 得亏这苏令缺脾气好,不然去投诉……” 樊局立刻转身盯着余杭。 余杭堆笑,闭嘴,摆出求饶的姿势。 樊局“咕噜咕噜”一瓶水灌下去。 “对待苏令缺,有敲打的机会,就绝对不要放过。” 余杭连连应是。 心里怎么想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 苏俊跟着苏令缺进了一家餐厅。 菜上齐。 饭桌上很安静,但苏俊心里很忐忑。 原本想去捉奸,把白遇安钉在耻辱柱上,好名正言顺地给清清腾位置的。 结果居然闯进了苏令缺的房间…… 苏俊频频偷看苏令缺。 苏令缺似一无所知,安静地吃饭。 “大哥……” “阿俊,食不言,寝不语。” 苏俊是吃完了再过来的。 但在瞿渠面前撒了谎,就得把谎圆起来。 硬生生吃下去两碗米饭。 瞿渠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 放下碗筷,擦完嘴,洗完手,可以说话了。 苏令缺递给苏俊纸巾,说话很温和,“今天不用上课吗?” 苏俊心里鼓声震天。 来了来了…… “今天上午没课。” “上午没课,也没有学习内容吗?” 苏令缺笑道,声音十分温柔,看起来也没生气。 “怎么跑到古安来了?” 苏俊手心冒汗,不知是撑的还是紧张的,“我……” “我记得你的未婚妻,是双胞胎吧?” 苏令缺果然听见他吼的那句话了!! 他听见了!! 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有事情…… 不是说和白遇安厮混的是仕凯的一个上班族吗?怎么会变成苏令缺?! 难道白遇安不嫁给他之后,还要给他当大嫂?永远在他和清清眼前晃? 昨天晚上到底有事没事啊?!! 没事的话苏令缺干嘛打听白遇安…… “大,大哥……我……” 瞿渠适时地递上一杯水,“二少爷,喝口水吧。” “噢……” 苏令缺静静地看着苏俊喝完水,听见他说,“对,我未婚妻,叫白遇安。她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叫白清清。” 苏令缺见苏俊如此紧张,莞尔。 “别紧张阿俊。 大哥是想说,你们感情稳定的话,毕了业就和人家结婚吧。 爸爸看见你成家也会高兴的。” 苏俊松了一口气。 “好,好啊大哥……结婚,结婚好啊……” 瞿渠送苏俊回学校。 苏令缺拿出绿色丝绸领带,摁下打火机。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领带躺在地上,无声地焚烧,变成漆黑的灰烬。 不算漂亮的装饰品,最终变成一堆垃圾。 只有被丢弃的命运。 苏令缺眼中灼灼的漫不经心,灰蒙蒙而热烈地流淌。 喃喃自语,“白清清还是……白遇安……” ** 在城市里流浪了一整天的白遇安两人一兽兽,又饿又累地坐在路边,无语地仰望夕阳。 小说里根本没有交代,这个“白遇安”…… 他们家在哪里啊! 日光退去,夜色降临,霓虹初上。 白遇安和小阿勿对视一眼。 阿勿贪婪饥饿地舔了一下牙齿,蠢蠢欲动。 白遇安的眼睛,在眨眼间从人类常态恢复成了一蓝一绿两种颜色。 眼前的街道,顿时分为阴阳两个世界。 人流穿梭,阴火诡谲。 鬼修,难道害怕鬼。 小阿勿晃了一下脑袋,粉嫩的肉垫娇软软地拍地,摆出猛虎扑食的气势。 走着!挣吃的! 第6章 第6章 (6) 老祖宗的智慧告诉我们,要想吃好的,必须要劳动。 辽仓公安局过去一条街的一条弄堂里,入夜后下了一点雨,石板路上湿漉漉地泛着初秋的潮气。 一大一小一毛头兽,死皮赖脸地像流浪狗一样,蹲在人家快餐店门口。 靠着猛吸空气中肉汤的香味和咽口水来充饥。 越闻越饿。 城市辉煌的夜灯照在他们稚嫩而迷茫的脸上,发出对人生哲学性的终极拷问。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我的下一顿饭落在哪里……” 莲清小和尚一边努力闻,一边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绒绒,我们好惨……”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原本以为可以靠抓鬼来混口吃的。 结果满街飘荡的,没看见几个冤魂。 绝大多数都是刚离体的生魂。 乖乖地坐在街边等着摆渡人来勾,十分遵纪守法。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黑色的恶鬼,饿得没力气追上去。 眼睁睁看它溜走了。 阿·猛虎扑食·勿,虚弱地趴在地上,圆滚的眸子里倒映出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莲清哀怨地看着白遇安,“绒绒,你不是说你是很厉害的大妖怪吗?吃的呢吃的呢吃的呢?” 白遇安虚弱地反驳,“废话……我要是很强的话,至于流落到这里吗? 我把你们俩藏在空间里活下来,我消耗大,饿得多。” 到现在腿都是抖的。 那该死的狗男人。 现在真后悔没有揍他一顿。 便宜他了…… 莲清捧着自己的小胖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实在不行,找个鬼问问,它家有没有煮饭,小僧去化个缘再说?” 阿勿的从地上支起两个前肢,看着白遇安。 白遇安咽口水,“你傻呀,刚去世的生魂,灵台一般是封着的,一问三不知。” 白遇安撑着脑袋,站在后厨的窗户边。 小作坊油腻的油烟味让饿得饥肠辘辘的猛兽们陶醉无比。 店里的电视正在播辽仓电视台当地的晚间新闻,音量开得很大。 ——“下面是本台记者就古安酒店杀人案,第一时间从现场发回的报道。” ——“我的天哪,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汗毛都起来了。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东西。 火烧干了上面的蓝色,下面还有一层画。 是个女人流干了血的样子。 还有第二张脸呢。 看了真是晚上做噩梦……” ——“据了解,辽仓市公安局已经对本案展开了调查。 凶手是如何在火焰下保存下彩绘的,将成为本案的重要线索。” 胖乎乎的老板娘,穿着白色的围裙,吃力地端进来一个大油锅。 起锅,开火,煮沸,试温。 一块沾满油的面团,中间被抠了几个洞,变魔术一样在她手中越转越大,越转越光亮,扔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炸油锅声。 让暗地里偷看的三只高兴坏了。 这就是烟火气。 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白遇安一把抓起阿勿捞起莲清,一阵狂奔,再次从后厨到了店门口,把他们俩堆在人家门口。 莲清和阿勿背对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白遇安。 白遇安随手捡来地上的白纸板和笔。 看着软软甜甜的小姑娘,下笔凶狠迅速。 歪七扭八的字,一看就是个从小逃学的胚子。 卖小孩…… 白遇安想了想,划掉。 卖狗,卖犬犬…… 诶?这个好这个好! 白遇安郑重地写下: 我的犬犬,白白胖胖,充满希望! 莲清看了一眼白遇安的白板。 他只有五岁,还小,不识字。 主要就是命苦,跟了个不靠谱的师傅。 文盲的悲苦现在就体现出来了。 “绒绒,你在写什么?” 白遇安不搭理他,拍拍阿勿的脑袋,“待会儿机灵点。” 阿勿瞥了一眼白纸板,抬爪挠了一下自己的竖耳,慢吞吞点点头。 委屈的小鸡贼。 今天生意不好,小店老板娘打算早点打烊。 送走了店里最后一位客人,收走他的碗筷。 老板娘擦干净桌子,扶着凳子缓缓坐下来叹气。 不管发生什么,明天生活还要继续。 就在这时,逆着光,小店简陋的店门被打开了。 胖乎乎的老板娘立刻撑起热情熟练的微笑,回头。 一个小姑娘,穿得很乱七八糟,手里团举着一个黑色白色相间的毛球,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从她身后钻出来一个吃力地举着牌子的小光头,眼神比她还可怜。 老板娘看了一眼白纸板上写的东西,嘴角抽搐了一下。 “小姑娘,吃点什么吗?” 小姑娘手里的毛球团动了一下。 老板娘吓了一跳。 那毛球团钻出一个小脑袋来。 讨好地看着她。 “阿姨,你要买我的狗吗?” 白遇安捧着阿勿走近一点。 莲清可怜巴巴地帮腔,“买吧买吧,阿勿可乖了,可会打架可会咬人了。” 老板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小姑娘……阿姨告诉你,这是大熊猫。 国家保护动物,不能随便买卖的。国家为了保护这些动物费了大劲的。 你从哪捡来的,阿姨陪你送到动物园去?” “这不是什么熊猫,就是一只狗,实在不行,送给你也可以。” 白遇安坚持。 阿勿小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它才不是狗不是猫。 阿勿就是阿勿,世界上不一样的烟火,奔腾在月夜下一颗闪烁的流星! 老板娘也为难,很轻地摸了一下阿勿毛茸茸的小脑袋,根本不敢用力。 “可这明明就是大熊猫,很小的大熊猫……” “阿姨,我把狗送给,你给我们一点……”吃的…… 最后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白遇安看见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 人倒是人,不过已经死了。 透明的游魂,颜色最淡的那种。 鬼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淡定自若地走来走去。 还看了白遇安一眼。 白遇安的眸子闪过蓝绿两色。 终于有吃的送上门了。 阿勿前爪兴奋地刨。 白遇安低声警告它,“这个不能吃,吃了你要拉肚子的。” 白遇安把阿勿放到地上,一改刚才可怜巴巴的样子,挺直腰板,坐在阿姨对面。 阿勿和莲清两个小家伙立刻跟到她身后。 白遇安嘴角露出灿烂的小虎牙,整个人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干净气息。 即使她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姨,说实话,我不普通,很不普通。” 老板娘失笑,“今天大概也没客人了,还剩些料,给你做点吃的。看你们姐弟俩也怪可怜的。” “诶,不用!” 白遇安抬手拒绝,十分硬气,“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我是很有骨气的。”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死气白赖的…… 老板娘看着这小姑娘,可怜她,“等着,阿姨给你做,不要钱。 你们要饭的也不容易。” 白遇安和莲清对视一眼:…… 老板娘往厨房里走,穿过那个透明的魂体。 “恕我冒昧,您的家里,最近是不是有人去世了?” 一句话,拖住了老板娘的脚步,她疑惑地看着白遇安,“你认识我?住在这附近?” 白遇安不说话,坐下来,在白纸板的背面,看一眼画几笔。 很快完成一个人像。 字丑,画还不错。 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瘦小男人。 她把画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抹布,接过画,喃喃,“这是我男人……他去世那天就穿着这身衣服。” 老板娘有些警惕地看着白遇安。 “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车祸,就家里人看到了,开丧换过衣服了。 外人不可能知道。” “我看得到。” 白遇安两手团在一起撑着下巴,看着厨房门口。 “叔叔在你身边呢,阿姨。 他没有鞋子,红色的袜子,袜子左脚上破了个洞,看样子补过一次了,又破了。对吧?” “让我来猜猜他是做什么的。” 老板娘紧张地看着白遇安,“小姑娘你说说,我男人是做什么的。” 白遇安卡壳了,陷入沉思。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很尴尬,一度非常尴尬。 她对这个世界的事,一无所知…… “我猜他是……跑……步……路……” “对!最近兴起了一个职业,叫快递员,我男人就是个快递员!您算得太准了!” 老板娘缓缓瞪大了眼睛,接着不断点头,捂着嘴巴,立刻回头看着厨房门口。 “你是说他的魂…… 我就一直觉得他在我身边来着!” 老板娘很快低下头,捂着脸崩溃地哭起来,“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我,他舍不得我的……” 看着老板娘痛哭,鬼看起来十分痛苦。 但他已经没有眼泪了。 鬼往厨房里面飘,白遇安追上去。 老板娘也跟进去。 鬼蹲在橱柜旁边,眼巴巴看着白遇安。 这是执念类的鬼。 虽然能冲破灵台上那层薄薄的封印,但执念不深,在人间呆不了多久,就会被摆渡人带走。 依然在冥界轮回投胎体系制度里的鬼。 “叔叔说橱柜后面有东西,可能是钱。 阿勿,来挖。” 白遇安一声令下,小阿勿扑到墙上,开始挖砖块。 老板娘:“仙人,这真的不是熊猫……?” 阿勿挖墙,白遇安观察鬼。 很快,出现了一个铁盒子。 莲清小手一拍,“财宝,绝对是财宝!” ** 晚九点,苏令缺下班,驱车去了苏父家。 苏令缺十六岁就从家里搬了出来,独居在市中心的一桩别墅里。 路过院子的时候,他听见苏俊躲在草丛里打电话。 这种电话,时下称为“大哥大”。 时兴货,几万一台。 声音压得又低又急切,显得有些尖厉。 “什么?白遇安还没回家? 清清,你别急。 待会儿我过来,陪你一起去找你那该死的姐姐。 乖,别哭,你哭了我会心疼。” 黑暗里,苏令缺漫不经心地扯出一个笑容,无声地斜靠在门边,扯开领带,解开第一颗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 脖子上,一条细细的项链,窝在锁骨处。 在黑暗中闪烁着莫测的微弱刀芒。 曾经被白遇安赞美过的漂亮锁骨。 真是可爱的弟弟。 黑沉沉的天空,开始落雨了。 一把蓝色的伞“啪”地在雨中撑开。 苏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见鬼的表情。 精贵的“大哥大”完全掉在泥里。 第7章 第7章 (7) 雨在短短几分钟内越下越大,重重地拍打在蓝色雨伞下。 天空闪过几道闪电,一瞬间亮如白昼。 苏俊见鬼一样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高大男人。 “大……大哥……” 紧接着是一片巨雷的声音。 雨中,蓝色西装的男人,蓝色的伞,看不见脸,只有优越的身材轮廓,静静地站着。 伞往后仰,露出苏俊熟悉的脸。 是苏令缺。 “阿俊,怎么坐在地上。” 轻柔关怀的声音。 苏俊松了一口气,连忙去捡可贵可贵的电话“大哥大”。 为什么刚才有一瞬间,有一种被扼住喉咙死到临头的荒诞感…… 一定是错觉吧? 苏令缺走过去,把伞挪到苏俊头上,自己一半的身体暴露在暴雨中,西服很快湿透。 苏俊看着伸过来的大手。 “来,阿俊,大哥拉你起来。” 苏俊忍不住把手放上去。 却像握到了冰一样,立刻从手心的温度传遍全身,打了个寒颤。 “大哥你的手……” 苏俊整个人已经被从地上带起来了。 苏令缺适时松开他的手。 苏令缺带着苏俊往屋里走,自嘲地微笑,“大哥的手很凉是吗?” “没,其实也没有很凉……” 门被从里面打开,房子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名中年美妇人手里抱着一块大大的白色干毛巾,担忧的美目只看着苏令缺,“令缺,过来擦头发。” 苏令缺接过毛巾递给苏俊,“阿俊,把头发擦一擦,待会儿要感冒了。” 美妇人的语气加重,“我让你擦,苏令缺。” 两人进来屋子里,浑身立刻暖和了。 苏俊十分尴尬,一面是亲哥的维护,一面是后妈的视若无睹。 苏令缺微笑地看向苏俊,“阿俊,去冲个澡。” 苏俊像得到了皇帝特赦令一样,匆匆说了一句“阿姨,我去洗个澡……”就跑进去了。 留下门口,美妇人怒视着苏令缺,拽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美妇人压低声音,语速很快,“苏令缺,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对那个私生子那么好!” 苏令缺无奈,一边擦头发,走到沙发边脱下西服外套,“瑜姐,阿俊是我弟弟。” 季瑜追过去,急言令色,“弟什么弟,苏令缺你缺心眼是不是?! 这是你爸爸的私生子,摆明了是来分你家产的。 你不防着点,等他成长起来反咬你一口你后悔都来不及!” 苏令缺显然不这么认为。 季瑜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上楼看看你爸爸。” 苏俊冲完澡出来,看见苏令缺坐在沙发上看书。 “大哥,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令缺放下书,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过来,“雨太大了,你开车不安全。今天住下吧,顺便陪陪爸爸。” 苏俊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讨好,“大哥,我还有课业没完成呢。 你不是让我努力学习吗,我听你的。” “课业没有安全重要。 这种天气是最容易出交通事故的。” 苏令缺说完,已经回到了座位上,继续看书。 苏俊已经穿好了鞋子。 可苏令缺不同意,他就不敢走了。 即使苏令缺说话那么温柔,处处替他着想。 清清刚才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苏俊捏着手机心里冒火地着急。 这种鬼天气…… 万一清清见他没过去,自己出去找,出事了怎么办…… 白遇安这个害人精,失踪了都不让人安生! 苏令缺疑惑地看着苏俊,“怎么了阿俊?” 苏俊想到自己被认回来之后,这个大哥的种种表现,和外界对他极高的风评。 只能豁出去了。 于是把白遇安没回家的消息对着苏令缺和盘托出。 苏令缺沉吟半晌,“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找。” 苏俊心里感动的呀。 暖融融的感觉蹭蹭地往外面冒。 他大哥对他真好! 苏俊坐着苏令缺的车,前往白家。 高兴得像个两百斤的傻子。 ** 初秋深夏的雨,说不下就不下了。 白家位于辽仓的北城区,松江区,几十年前在行政划分上不属于辽仓,十年前才刚刚被划过来的。 白家所在的老小区,也许也称不上小区。 因为这里没有门卫,没有物业,甚至没有与外界区隔开来的围墙。 一个和白遇安长相酷似的女孩,满脸焦急地站在楼下。 看到车子的大灯灯光,立刻迎上去。 “阿俊,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陪我了……” 车窗撤下,是一张陌生但是令白清清熟悉的脸。 驾驶座上是苏俊的哥哥,苏家正儿八经的公子苏令缺。 苏俊脸色有些尴尬地看着苏令缺。 苏令缺仿佛没有注意到白清清言语间的过分亲昵。 温和有礼。 “你好,我是苏俊的哥哥,苏令缺。” “你,你好……” 白清清的脸迅速通红。 白清清低着头,偶尔抬头看一眼,却发现苏令缺正注视着她。 眸中有浅笑。 苏令缺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视线的温柔和暧意,轻而易举会让人产生自己是他的全世界的感觉。 白清清清晰地听到自己耳朵里,扑通扑通的声音。 苏俊早就站在她面前,“清清,清清,你想什么呢?” 苏令缺没有下车,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自以为没有破绽的两人。 以及白清清越过苏俊,频频投向苏令缺的目光。 对她的眼神,苏令缺都报以温柔的回视。 “大哥,你说怎么办?” 苏俊不由自主想听苏令缺的。 苏令缺从车上走下来,“阿俊,你陪着白小姐,晚上不安全,不要让她落单。 我开车去别的地方找。 白小姐,冒昧,你姐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吗?” 毕竟也有长得完全不像的双胞胎。 白清清点点头,不敢看苏令缺,“嗯,脸是一模一样的。” 苏令缺叹气,“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回家的确不安全。” 苏俊忍不住接话,“白遇安就是这样的人,三天两头混夜店……害清清为她……” 白清清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 她觉得苏令缺是在说她漂亮呢…… 苏令缺看着白清清,“恕我冒昧,你姐姐昨天晚上也没有回家吗?” 白清清摇摇头,“没有,昨天晚上她在家里的。” 苏俊奇怪地看着白清清,但很快松了一口气。 看来白遇安和苏令缺之间果然什么也没发生。这样他就放心了。 苏令缺的眼眸在对面驶来车辆的照亮下,愈发温柔幽深。 看着白清清的目光似乎和刚才有了一丝不一样。 声音很轻,“哦……是吗?” 白清清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急匆匆地避开苏令缺的视线,欲盖弥彰地拉着苏俊离开。 老公寓旁边,苏令缺背后是整片的紫色葡萄廊架。 廊架下,苏令缺额前微卷发丝下,那双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颈间的项链微芒流动。 眼眸中如火似焚的红一瞬间燃破天际,继而转为沉沉的黑。 当你觊觎着深渊的时候,深渊里那双眼睛也在微笑地看着你。 找到了。 ** 厨房里找到了一个铁盒子。 老板娘蹲下来一看,眼泪更是止不住。 整整一铁盒子的散钱。 一块,两块,十块,最大的一张票子是二十块。 所有的纸币,都是褶皱层叠,没有一张是崭新地放在里面。 白遇安看了一眼低下头的鬼,想了一下。 “叔叔说,这是他攒的私房钱。 原本是想去给你买礼物的,但没想到……” 老板娘泣不成声。 “这些钱他攒了很久,想告诉你,可是开不了口,所以才一直不走。” 城市大而灿烂的霓虹灯下,找不到的角落里。 普通人也有自己刻骨铭心的悲欢离合。 这就是生活。 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生活。 白遇安身边,鬼走到老板娘身边,抱住她。 “阿姨,叔叔在抱你。” 老板娘一动不敢动。 即使身为普通人,她什么也不可能感觉得到。 阴和阳,互不打扰的两个平行世界。 “我感觉得到,他抱着我,像年轻的时候一样,一样……” 老板娘闭上眼睛,唇角微扬,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鬼在拥抱中,慢慢消散。 去到他该去的地方了。 “叔叔走了。 他说,以后睡觉没人给您掖被角了,让您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 老板娘充满哭腔的声音,像小猫一样,从喉咙深处发出来。 “叔叔说,让您好好活着。 他最喜欢看您笑。” “……好。” “叔叔说,他这辈子,过得很知足。” “……好。” 莲清泪眼朦胧地抱住了白遇安的腿。 感动得不行。 阿勿依旧懒洋洋地趴在白遇安脚边。 老板娘抱着铁盒,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白遇安自己溜达到厨房。 案板上摊着一个光滑的面团。 就是白遇安刚才在窗外看见的那种。 丢到还有点温度的热油锅里。 噼里啪啦的响声极为好听。 屋外开始下雨了,越来越大。 雨水在屋檐上挂上了雨帘,滴落进每一个石头缝,每一棵青菜里。 浇灭疲惫生活中的伤痕和英雄梦想。 雨水飘进来,落进油锅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白遇安把窗关上,看着玻璃上的雨痕。 屋外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白遇安和莲清阿勿分了那个好吃的面团,各自蘸了糖。 下雨的时候,有片屋檐挡雨,就是比糖还甜的滋味。 稍稍缓解了灼烧胃的饥饿,阿勿爬到白遇安怀里,伸出两只前爪爪,撒娇要她抱。 莲清靠在白遇安的身上,也开始变打盹。 白遇安静静地看着情绪慢慢平复的老板娘。 对老板娘投过来的感谢的目光,僵硬地报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8章 第8章 (8) 小店内,老板娘开始对白遇安倾诉起自己的遭遇。 “我男人走得突然,要生活,要供孩子读书,要早睡早起,我不能哭。 只能憋着……” “他走一个月,除了葬礼上,我都没哭过。” “开门做生意的,哪个客人愿意看到一张哭丧脸。谁也不容易不是……” 白遇安搂着两只小的,静静地听老板娘慢慢倾诉生活的无理取闹。 听着听着,她也有点想她师傅了。 白遇安三人,原本的世界是以修道成仙为最基本逻辑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一个非常残酷的原则。 那就是“淘汰”。 所谓“淘汰”,是那个世界天道之下的自然法则。每十年一次。 实力达不到标准的,会在一瞬间被剪除,连肉身都找不到,就消失在天地间。 所以大门派下依附了无数达不到标准的人。 他们被大门派奴役,也被大门派保护。 成为大门派的私有财产。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极度残酷。 白遇安的师傅活着的时候,拼尽全力才能堪堪护住她。 师傅圆寂之后,白遇安只能带着阿勿,还有捡到的莲清,抱着反正都是一死的心态用密法拼死一搏。 虽然这个世界灵气稀薄,几乎没法修炼,但白遇安还是喜欢这个地方。 最起码在这里,自然剪除物种的速度没有那么快。 师傅活着的时候,不管做什么有师傅罩着。 师傅没了,她就学着师傅的样子,笨拙也不太称职地照顾两只小的。 大孩子照顾小孩子。 这大约也是一种意义上的传承。 白遇安的肚子“咕噜”叫了一下。 老板娘此时的情绪平静下来,羞赧一笑。 “对不起,光听着我说话了,你们还饿着呢,我这就去做。” “昂!” 老板娘手艺很好,白遇安三只饱餐一顿。 白遇安心痛地拒绝了老板娘塞过来的好几张红票票。 犹豫了半天别扭地拿了一张。 临走的时候她告诫老板娘不要相信别的算命的,封建迷信要不得! 还大言不惭地说“修道之人,从不看重身外之物!” 雨停了,白遇安带着两个小家伙告别老板娘。 老板娘一直在门口柔柔地注视,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弄堂口。 莲清吃饱了好困,揉着眼睛,拽着白遇安的衣角,一边走,一边口齿含糊不清地控诉。 “绒绒,你骗她,那鬼才不会说话,那些话都是你说的。 我看它就是故意藏私房钱,才不是要给买礼物。 哼。” 白遇安摸摸小光头的脑袋,“知道我骗她的,那你刚才还那么感动?叫师傅。” “师傅。” “那师傅现在就给你讲一课。” “好!” 月光下,石板路,少女稚嫩的脸庞满是罕见的温柔。 “人死了,就阴阳两隔了。她丈夫为什么藏私房钱,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留下来的人,活着的人。 我要做的,就是让她相信她被爱着,她值得被爱,这才是最重要的,才能帮她早日走出痛苦。 老板娘了解她的丈夫,也许知道我在骗她。 但她也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再说了,那鬼原先不肯走,钱给了老板娘立刻就走了。未尝不是爱呀。 修道修道,渡人渡己。都是学问。 好好学着吧你,不识字的小和尚。” 小光头小手摸摸脑袋。 “唔……我不识字,但是我爱绒绒和阿勿。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叫师傅。” “不过为什么阿勿也识字?这不公平……” “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就会,可能是娘胎里学的吧……” 阿勿趴在白遇安的肩头,闻言,用小鼻子眷恋地拱了拱白遇安的耳朵。 闭上眼继续安心地在白遇安怀里睡去。 小莲清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白遇安想了一下。 “眼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地方……” 莲清抢着回答,“睡觉!” “错!看书!” 作为一个神棍,没有文化怎么可以。 否则算命的时候张都张不开嘴。 白遇安也很好奇,这个世界没有修仙,是以什么为基本框架建立起来的。 阿勿看着从老板娘店铺的方向,飞过来一个小小的功德,飞进了白遇安的身体内。 ** 苏令缺驱车,路过一家报亭,停下来。 报亭里的大娘,低头专心致志给孙子打毛衣,一道阴影在她头上投下。 大娘抬头,一个很俊美的年轻人站在她面前,声线柔和,“你好,一份今天的辽仓日报。” 大娘看得有点愣,“哦……今天来报纸的人可太多了,爆炸了。” 大娘一边拿报纸,一边叮嘱苏令缺,“小伙子,早点回去,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安全。 古安酒店今天都杀人了……” 苏令缺莞尔。 拿着报纸回到了车子里。 辽仓日报,辽仓市广播电视集团旗下的新闻品牌。 二十年前,全国的媒体事业都处在刚起步的阶段。 辽仓电视台靠着全程跟进那起绑架案,迅速崛起,率先成为量级影响力的大媒体。 就是樊局丢进去一只眼的那起绑架案。 市中心最高的大楼就是辽仓广播集团的传媒大楼。 几十年下来,辽仓电视台已经稳坐一线媒体大佬的宝座。 苏令缺打开车灯,翻报纸。 仕凯集团旗下古安酒店,恶意杀人事件的报道,占据了头版头条,最大的版面。 媒体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杀人彩绘”。 报纸上说,死者的身体已经被泡烂了。 以现有的技术,无法做到辨认死者身份。 目前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区域内对失踪人口的报警,再进行比对。 苏令缺看完报纸,将报纸整整齐齐地叠好,直接驱车回家。 苏令缺家在一处高档小区里,旁边过两条街就是辽仓大学附属人民医院和协和肿瘤医院。 和媒体行业一样独步天下的,是辽仓的医疗事业。 传媒和医疗,是辽仓版图上的两朵熠熠生辉的花。 二十二点十七分,苏令缺回了家。 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不速之客。 仕凯集团的高级管理层,魏国强。 最近不断向苏令缺提出辞职的要求,态度很强硬。 看见苏令缺的车子,魏国强立刻强势地挡住了他进车库的去路。 魏国强的语气很急躁,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总裁,我等你很久了,今天我们必须谈谈。” 二十二点二十七分,苏令缺进家门,没开灯。 黑暗中,熟悉地绕过大厅,推开书房里的暗门。 拿下脖子上的项链,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咔吱……” 现代前卫的门后面,是一扇陈旧沉重的木门。 两个小时后,外面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丁铃铃铃……” 整幢房子静得像是没有生人一样。 苏令缺放下手里的手术刀,脱下橡皮手套,慢悠悠地关上地下室的门。 电话响得持之以恒。 “喂,阿俊吗?” “大哥,太好了你回家了。白遇安已经找到了,你不用再去找了。” 苏俊的声音。 苏令缺苍白左手上,修长手指和手掌间,高架酒杯里摇晃着如血的红葡萄酒。 喉结滚动,慢慢饮下。 苏俊看着眼前怪异的场景,听着电话里他大哥温柔好听的声音。 “人找到了就好。白遇安现在怎么样?” 苏俊不知道怎么描述。 “她……反正活着呢,活蹦乱跳的。” “把你们的地址给我,我过来接你们。” 苏俊一听,心中的温暖又是蹭蹭地往外冒。 大哥对他怎么那么好! “算了大哥,太晚了,我送她们回去就可以了。 你找人也辛苦了。” 小夜灯下,玻璃上倒映出来苏令缺满是遗憾的眼睛,金沙流转的熠熠生辉。 “好,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苏俊跑回去,脸色变得不耐烦起来。 白清清站在他身后,神色莫名地看着白遇安。 白遇安原本在给阿勿放风。 阿勿抓住了一只黑色的恶灵,身体变大了一点,趴在地上凶残地大快朵颐。 按照规则,为祸人间拒绝投胎的恶灵,三界生灵,人人可得而诛之。 消亡的恐惧和疼痛让恶灵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很多居民楼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不远处有条黑色的土狗,对着白遇安的方向狂吠。 就在这时,白清清和苏俊突然出现了。 白遇安急忙把莲清和阿勿塞进了空间戒指,一脚踩在恶灵身上。 只余半幅躯体的恶灵,魂飞魄散。 黑色散去。 “白遇安,你神经病啊?” 苏俊口出恶言,“大半夜鬼叫什么,还害我们出来找你!” 白遇安静静地看着苏俊,和他身后不敢靠过去的白清清。 慢慢走过去。 原来这就是小说里的男主和女主。 终于见面了。 只是怎么看起来那么平凡呢。 苏俊心里突然毛毛的,“你……干嘛?” 白遇安发现天道真是不公平。 这么个蠢货,怎么就能在嫡长子早亡之后,获得那么多的资源倾斜。 空有野心没有能匹配的能力。 苏家那个嫡长子怎么能这么弱这么不争气…… 白清清看着白遇安的穿着,知道自己猜对了。 昨天晚上果然有事情发生。 白遇安突然展颜一笑。 “赵俊,你终于来了,我好高兴! 你还为我照顾清清,你对我真好!” 苏俊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叫我苏俊!我现在姓苏了!” 白遇安疯了,绝对疯了! 苏俊突然重心不稳,连跌了四五步,四脚朝天扑腾了旁边的臭水沟里。 “妈的,谁推我——!” 白遇安藏起自己的小手手。 下过雨,无风的夜晚,一切又重归安静。 民居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灭去。 无风无雨的夜晚,又是一夜好眠。 第9章 第9章 (9) 好不容易把苏俊拉上来,他整个人都泛着一种馊掉了的酸臭味。 哆哆嗦嗦地打喷嚏。 白遇安离他最远,但依旧十分敏锐地死死盯着白遇安,“是不是你搞的鬼!肯定是你吧白遇安?!” 时间已经很晚,三人就此分开。 白遇安跟着白清清回家。 出租车到家,白遇安跟着下车,好奇的眼睛一直目送着车子离开。 到家里,白清清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抱胸。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对白遇安的那种关切和温柔,就像机器被关掉了开关,全都消失不见了。 “你给我站住!不许坐!” 白遇安一愣。 女主这性格不对啊……小说里不是这样写的。 男主给她的感觉倒是跟小说比较类似。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望。 白清清咄咄逼人,“白遇安,你长本事了!是,我冒充你混夜店害你名声扫地是我不对,但即使这样,你也已经得到苏俊了呀! 明明是我先看上苏俊的,姑妈非要偏心让你和他订婚! 现在我看上的你都要抢是不是?” 按照白遇安猫狗嫌的狗脾气,对方这么凶她的时候,她会说“是”。 但现在,“我听不明白。” 白清清冷笑一声,眼睛里开始水汪汪。 “你昨天晚上都没有回家,你说你是不是……” “啪嗒”,一颗眼泪戏剧性地掉下来。 “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俩是不是已经……” 白清清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刚才苏令缺的样子。 那双有力的手臂搂的应该是她的腰,那双漂亮的眼睛应该看着她,昨天晚上和苏令缺在一起的人应该是她! 白遇安获得的信息太有限,一时跟不上。 “谁俩?” 小说里那个最终和“白遇安”一起被捉奸,名声从此扫地的仕凯的上班族? 少女情怀总是诗。 白清清很伤心,“明明是我给他下的药,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才对……” 白遇安很努力地消化这个披头盖脸砸过来的信息量。 也就是说,小说中“白遇安”被男主捉奸,是因为女主下的药? 而女主不是为了害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上! 那个上班族长得的确挺好看的,但魅力大到要让女主背叛男主的地步吗? 白清清哭得伤心,“你…你还问我?!你要不要脸?!” 白遇安显然不是脾气多么好的人,直接走过去扣住白清清的手肘,往反方向掰。 手臂发出“咔哒”的声音。 “啊——!” 白清清惊恐尖叫,“白遇安你疯啦!” 白遇安也没怎么用力,直接甩开白清清的手。 “你下药害到我,你还有理了。” 白清清刚想反驳,白遇安凉凉飘出一句,“我可没有怜惜老弱妇孺的习惯。谁把我惹急了都揍!” 白清清的气焰弱了一大半,声音也小了很多。 “白遇安……你变了!才一个晚上…… 你以前,不管我怎么样,你都会包容我的。” “你说过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了!” 低级空间戒指里的空气并不多,白遇安想把阿勿和莲清放出来。 “那就当我说的屁话吧。” 两个房间,哪个是“白遇安”的…… 白清清忽然有些慌了,“姐,对不起嘛,我就是有点着急了,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你看你不回家,我不是也着急,大晚上出去找你吗? 这样吧,你把脏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好不好? 白遇安看看白清清,想了想,“行啊,那你洗吧。” 白清清接过白遇安身上的衣服,在她身后眼中闪过暗芒。 白遇安狗脾气,别人跟她服个软,她也就不计较了,还好心地安慰白清清。 “虽然你……阴差阳错没成功,但是,这又不是什么好事,累都累死了。 虽然她昨天晚上迷迷糊糊就到了,但是滋味也不好呀。 像被人暴揍一整夜一样。 白清清的脸一僵,“呵,呵……是吗……” 白遇安是在跟她炫耀吗?! 白遇安换了干净的衣服,今天身上的衣服都到了白清清手里。 “哦对了,家里有口罩吗?” 白清清很认真地叠这些衣服,“你要口罩干嘛?” 白遇安不知道什么叫口罩。 但是小说里提到了。 女主囤积了大量的口罩。 低价进,高价出,发了人生第一笔横财,从此开始了开挂的商业人生。 但是具体细节小说里一笔带过了。 白遇安:“口罩是用来干嘛的?” 白清清不解地看看白遇安,“你说呢,当然是医院里用的。” “什么时候口罩会卖得特别好?” 白清清心不在焉地摸着脏衣服,“不知道……瘟疫的时候?” 白清清先回房间,白遇安钻进了另外一个,把莲清和阿勿放了出来。 两个小萝卜头一落地,好奇地看着这个房间。 白遇安小声说话,“阿勿,我有一个想法。” 阿勿滚滚圆的眼珠子看着白遇安,前肢撒娇地搭在白遇安的膝盖上,“啊呜啊呜”地软软叫。 白遇安摸摸小阿勿的脑袋,神秘一笑。 “我打算把你……” “刷成白的。” 阿勿:…… 这是什么狗屎打算? 莲清焦急地靠过来,“不要不要,阿勿黑黑白白的多好看,全白阿勿就丑了。” 白遇安也没办法,“谁让阿勿长得像什么熊猫,你看遇到的人都这么说。 我说阿勿是狗他们都不信。” 阿勿撇了撇小嘴。 它才不是狗……阿勿就是阿勿! “要么刷白,要么天天关在空间里。 阿勿你选吧。” 一番小声的争论后,阿勿皮毛染白的决定落地。 洗漱完毕后,在异世界流浪了一天的三只,很快睡去。 莲清和阿勿,一人抱白遇安一只手臂。 小脸贴着她的手臂,时不时蹭蹭。 一夜无梦。 从这一天开始,白遇安开始踏上摆脱无知的励志路程。 看书!看书!全部都是看书!! 从此,辽仓市立图书馆,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一个女孩子,一个和尚小娃娃,还有一只熊般肥嘟嘟的小白狗,天天出现在图书馆。 每人眼前一本书。 路过的人都会心一笑。 给狗看什么书。 谁能想到,三只里真正的文盲,是那个人类小和尚,而不是狗? 阿勿翻书的时候,旁边的女孩子都会低声尖叫,“你看它还会翻书诶!怎么有那么聪明的狗!” 白遇安摸摸阿勿的脑袋,示意它少安毋躁,不要对人家小姑娘露出它寒光森森的小獠牙。 继续看书。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爱看国外充满人文情怀的罗曼蒂克小说。 白遇安看的是《论集权主义国家的诞生》,《现代社会媒体与未来趋势》,《丁酉变法史事考》…… 阿勿看《丘子》,《大航海时代》,《慈善是把双刃剑》…… 莲清……看儿童连环画。 修仙之人灵台清净,过目不忘。 一个月的时间,飞速过去。 虽然绝大多数的书太深,能背下来但不明白。 但疯狂读书最大的好处出现了。 白遇安的脑子里,终于出现了对这个世界运作基本逻辑的大体结构印象。 原来不靠修仙问道的世界,可以这么精彩! 人可以活得那么多姿多彩! ** 这天,白清清鼓足勇气,抱着那堆洗干净的衣服,去了仕凯集团辽仓总部。 白清清的长相十分干净漂亮。 前台小姐温柔地打电话给总裁办,请她在大厅稍作等待,总裁正在开会。 十分钟后,电梯里下来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解开领带甩在地上。 后面好几个职员跟在后面追,“魏副总,魏副总,您等等,总裁不是那个意思,再商量商量……” 前台的电话响了,“总裁说,请您上去,白小姐。” 白清清走后,前台们议论开了,“这女孩儿谁啊,抱着一堆衣服来找总裁? 总裁还见她了?” 接电话的前台小姐一脸神秘,“不知道了吧,这是总裁那个私生子弟弟未婚妻的妹妹。” “啧啧,这拐弯亲戚……” “什么亲戚,我看分明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白清清抱着衣服,在瞿渠的引导下,忐忑地推开了苏令缺办公室的门。 她们的脸,一模一样的不是吗…… ** 三十六小时后,晚九点整,晚间新闻。 苏令缺家,偌大而冷清的客厅里,依旧没有开灯,只回荡着电视机的声音。 “据本台记者从现场发回的报道,受害人仕凯集团高管魏国强,经抢救无效,已于今天早上七点十分去世。” 画面再切,出现在电视画面里的是敬称为“辽仓守护神”,前几天刚刚退休的梵局。 时隔二十年,他再度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在电视上露面。 电视机发出的光照在苏令缺苍白的脸上,冰冷清澈的眼睛在亮光下颜色不明,抬手就将电视关了。 魏国强,死了…… 入夜,灰色天空的边界,在城市灯光的映照下,渐渐过度到分紫色。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10章 第10章 (10) 入夜,辽仓市公安局。 二楼的停尸操作台上,明亮的白日光灯如浅薄的罩子,淡淡地罩于苍白的尸体之上。 忽然,日光灯闪了一下。 尸体还是完整的尸体,刚刚被从医院太平间带回公安局。 看护它的法医助理出去了。 苍白清冷的灯光又闪了一下。 门口那个角落里安装着监控摄像头,像素很低,人脸模糊,难以辨认。 摄像头的另一端坐着一名频频打哈欠的民警。 想来是昨晚上没睡好。 带回来的尸体,就放在解剖室正中央的体重仪上。 体重仪的数字,停留在169.541。 屋外,圆月挂于天,仿佛黑夜里冲印的照片瞬间被爆破了,独留圆圆的一角。 以这玉盘为中心,光晕在缓缓散开,又渐渐暗去。 日光吊灯最后又闪了一下。 门被推开了,年轻的助理感受到了一股直钻衣领的冷风。 她用纤细的手推了推眼镜架子,搓了一下手,朝中间哈了一口白气。 果然是窗子没关上,一缕一缕的冷风,箭一样往里面钻。 今年初秋的夜晚,真凉。 听说全球越是变暖,冬天就越冷。 助理小姑娘带上手套,拿起本子和比,记□□重仪上的数字,一些基础的工作,她需要在法医过来之前先完成掉。 169.499。 小助理第一次独自面对一具新鲜的尸体,除去紧张,最多的还是兴奋。 她再三确认了之后,谨慎地下笔。 窗户外的半空中,一双晦暗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传说,人的灵魂,重达二十一克。 ** 公安局大门前,挤满了各路媒体。 闪光灯耀得门卫大爷们睁不开眼。 满耳朵的“咔嚓咔嚓”拍照声。 死者生前身份特殊,社会名流。 仕凯集团的高层,魏国强魏副总。 这两年,仕凯集团的劲头很猛。 跟“仕凯”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头版头条。 一如一个月前的“杀人彩绘案”。 辽仓电视台的,隔壁室电视台的,还有省台的记者、外景主持人。 都在第一时间聚集辽仓公安局,相互推搡,不断高声提问。 谁都想获得最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 “樊局长,请您解释一下。两个案子都和仕凯集团有直接关系,这之间有什么隐情吗?” “樊局长,人民等着辽仓公安局给一个解释!” “樊局长,不要躲在里面不出来好吗?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些记者的声音,一个大过一个,一个问题比一个尖锐。 公安局一楼大办公室内,警察们都面沉如水地坐着。 辽仓的媒体,让人敬而远之。 红的能写成黑的。 樊局长,或者说前任局长樊刚,坐在自己原来的办公桌边,默默地掏出镜子,摸了摸自己瞎了的那只眼睛。 刑警余杭突然窜起来,指着外面,情绪十分激动。 “解释个屁!案子还没开始调查了,他杀自杀都没定呢,当我们警察是狄仁杰啊? 看一眼什么都能掐指一算!” 一个警察的情绪爆发,立刻点燃了一个办公室所有人的情绪。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都坐下。” 樊纲的声音很低沉,也不响亮,所有警察都一脸怒容,但克制下来。 刚刚退休的前任局长,威信依然在。 “都冷静点儿。” 刑警齐杰,一个性格还算稳重的人,二十岁不到,在警校的时候就认识樊局了。 算是樊局的徒弟。 辽仓公安局的警察,对媒体长久以来就憋着一口气。 二十年前,如果不是这群媒体,樊局也不至于瞎掉一只眼睛,成个残疾人! 齐杰重重地挠了一把头发,深吸一口气。 “头儿,这样,我出去说。 咱们不出面,那媒体能把公安局写成什么样? 您听听,这都是什么问题,一个比一个能把人往阴沟里带,一转身不知道给你写成啥样。 再说下去,就该成官商勾结,咱们故意包庇仕凯了!” 警察们期待地看着樊局,想看他点头。 樊局摇摇头,“人家是媒体,握着话语权,说出去的话有人信。 你呢?你是个警察,代表辽仓公安局,代表公权力。 你为公权力辩驳,没人信你。 在这个时代,舆论,我们永远处于弱势。” “可那也不能任由他们……” “我去吧。” 樊局的声音一落,整个办公室安静了。 大家都围到樊局办公桌前,“不行,樊局您不能去。” “您别去……”“您别去…” 谁不知道樊局有多么厌恶媒体。 可现在…… 樊局拍拍齐杰的肩膀,狰狞铁汉几乎是软声软语地说劝着下属们,战友们。 “没关系。你们情绪太激动了,对咱们公安局的形象不好。 咱们不能让老百姓误会辽仓公安局。 我去,几句话的功夫,没事儿。” “樊局……”“樊局……”“樊局……” 众人看着樊局被迫出去接受采访的背影,突然发现樊局的确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 带领了他们几十年的老局长,心中最坚实可靠的大山,也到了迟暮的年纪了。 “妈的……” 齐杰的情绪最激动,余杭使劲搂着他的脖子。 “甭管真的假的,什么吸引眼球什么有卖点就写什么。 我们再跟歹徒搏斗都斗不过文人的笔杆子!拼死拼活有什么用,连樊局都保护不好……” 警察们低下头,慢慢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在他们看来,樊局几乎是卑微地保护着辽仓公安局的名声。 人在社会上,谁能做到完全不受委屈。 即使是仕凯集团现任总裁苏令缺也不行。 辽仓电视台的大楼,今夜通宵。 笔杆子瞄准的方向,仕凯集团的大楼。 两个案子里有什么联系,辽仓公安局还不知道,但笔者们知道。 加上一个“也许”,“可能”,“据知情人爆料”,一份人人争相阅读的报纸就成啦。 ** “来了。” 午夜十二点,今日与明日的交界时。 老公寓里打坐的少女忽然睁开眼睛,两只眼睛变成了宝蓝,湖绿两色。 清澈,却深不见底。 莲清睡成一个球滚到了床边,快要摔下去了。 阿勿用脑袋把莲清的小身体顶回床中央,轻巧一跃,稳稳地落在白遇安的身边,望着窗外。 白遇安打开窗户。 窗外空无一物,澄黄的皓月当空,星空无痕。 细看绿色的眼睛里,倒印着一个漂浮在半空中,身体如水波透明的人。 生魂,离体,成鬼。 白遇安手里多了一本书和毛笔。 书本很厚,纸张泛黄粗糙。 “姓名。” “魏国强……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死了多久,满一昼一夜了吗?” “没有吧……记不清楚了。我刚刚从公安局出来。” 鬼死后记忆模糊,没有脾气,那就说明怨气不强,心有不甘而已。 可渡。 了却生前事,让它没有遗憾地离开,重新归入冥府轮回重生系统。 这是白遇安的工作。 “你的愿望。” “我想要……弄明白我是怎么死的。” “可以。接下来我们谈谈收费。” “我有钱,好像……很有钱的……” “下面说一下我的收费标准。 我是鬼修,收取你身上的功德值,要心甘情愿的。 俗世的钱,我按照律师的收费标准,按你所有存款的比例抽成,不多,百分之二。” 看看,读书的好处来了。 白遇安刚来的时候还傻愣愣地说“修道之人,不在乎身外之物!”。 短短一个月,现在都知道学人家律师收费了。 不管什么样的人,死了之后,身上多多少少有一些功德。 这只鬼的功德值就十分普通。 这代表它生前既无大功也无大过。 魏阿飘点点头,“我好像……有一笔私房钱,都可以给你。” 白遇安“刷——”地撕下黄纸。 “你在这里签字画押,达成契约。” 白遇安遇到过死不要脸的鬼。 帮它办完事儿后,赖账。 俗世财产还好说,功德这东西只能是心甘情愿的,谁也不能强抢。 所以后来她就学乖了。 签契。 魏阿飘呆呆傻傻,“可是……我摸不到啊。” 白遇安把笔递过去,“这是鬼契,你摸得到。” 魏阿飘果真摸到了笔和纸。 签下自己的名字。 刚签完字,那张契约在白遇安的手里忽然变成了一团耀眼的蓝色火苗,飘飘荡荡在半空中烧得一干二净。 白遇安把书和纸放起来。 “这就成了。契约达成,就是死,我也会帮你完成愿望。” “但你要是违约,我就有权利,拿你的生魂抵债。” 小阿勿“啊呜”叫了一声。 好吃的好吃的。 魏阿飘看了一眼阿勿,缩了一下脖子,懦懦地摇摇头。 鬼的本能告诉它,那个小小一团,很可怕。 “我是好人,不会违约的。请仙人放心。” 它想了想,有点害怕,但还是小声嘀咕着问,“可是仙人,你为什么不签,我怎么约束你呢?” 白遇安愉悦一笑,“不好意思,我这是供方生意,有的是鬼上门找我。” 魏阿飘好委屈,恨不得缩成一团,“那好吧……仙人不要欺负我就好。” 白遇安又骗鬼。 哪有那么生意……她只是单纯地耍牛氓不签而已。 “从今天开始,直到你被摆渡人带走,都要呆在我身边,帮助我达成你的愿望。 为了温养你的灵魂,我会把你放在空间里。” 魏阿飘进了白遇安的空间戒指。 白遇安关上窗,继续打坐。 阿勿歪在她腿上,黑珍珠一样圆溜溜的眼睛里倒印出那颗澄黄的圆月来。 良久,房间里飘出两句话。 “哪怕做鬼的生意,也要积极向二十世纪高级服务型人才转型,加速产业升级。” “希望今年年底的财务报表好看一点。” 乱七八糟,这孩子读书读傻了。 ** 接了生意,就得工作。 白遇安要冒充一个警校在校生。 梁甜。 即将被抽调前往协作公安局的工作。 大风暴来临。 命运的□□,在“嘎嘎嘎嘎”不可后退地向前滚动。 一条线,和另一条线,看似毫无交集,却终将汇聚,交缠。 运,是强者伪装的谦词。 命,才是弱者认输的借口。 第11章 第11章 (11) 在辽仓的清晨,你往往能看到这样奇特的一幕,在别的城市绝对没有。 一家面馆子旁边,必定有一家报亭。 就像呼市的咸菜店旁,必定是一家焙子店。 互相成就地活着。 辽仓市的清晨,伴随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的“吸溜”声的,是几乎人手一份的报纸。 辽仓人爱看报纸。 一手夹面条,另一只手翻报纸。 胃被食物填满的同时,精神也得满足,这才是一个令辽仓人舒坦的早晨。 今天报亭的生意格外火爆。 连带着面馆子的生意都好了几倍。 位置供不应求。 报亭大娘还在不断吆喝,“辽仓日报今日头条,彩绘杀人案又有新进展了! 仕凯集团再度牵连进凶杀案!” “一份报纸。”“给我也来一份。”“拿一份拿一份。” 银币不断丢进收钱盒里,乐得报亭大娘合不拢嘴。 食客们一边吃,一边还交流看法。 ——“你说说,两件凶杀案都和仕凯集团有关,仕凯怎么可能是无辜的?” ——“就是,搞不好就是他们□□。” ——“我看也是,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这才隔了一个月,两件杀人案哪。” ——“有钱人呐,为了钱什么干不出来……” “呆——!骂一声小奴才真个劣性!” 旁边广场上,白发苍苍的京剧票友,吹胡子瞪眼,咿咿吖吖地舞剑,精神矍铄。 对这老爷子而言,今天又是明媚的一天。 ** 处于风暴中心的仕凯集团和辽仓公安局,没一个能安安心心享受早餐的。 媒体以阴谋论笔调有意诱导,外加三两拨千金地挑动了民众心中潜藏的仇富情绪。 几个似是而非的大帽子扣下来,仕凯集团已经陷入了严重的公关危机中。 舆论开始往越来越不利于仕凯的方向走。 大厦整晚亮着灯。 至于辽仓公安局,两个受尽瞩目的大案在手,不止是昨天晚上通宵,往后通宵的日子还长着呢。 樊局的出面没有任何效果。 媒体依旧写成了“仅仅一月后的第二件凶杀案”。 虽然有的媒体用词谨慎一些,“仕凯高管魏国强蹊跷死于家中,死因诡异。” 雪花一般密密麻麻的报道飞向整个辽仓的角角落落。 压向每一棵花花草草。 ** 长宁区,霞飞路,辽仓公安局 层层叠叠的脚步声和电话声。 最近这两个案子已经惊动了上级,来过电话,表达关心。 二楼的会议室开会中。 新任局长是原来的副局长,长期是樊局的二把手。 别人新官一上任先烧三把火,立立官威。 倒他这里,劈头盖脸砸过来两个烫手山芋,一个赛一个得棘手和受关注。 这位苦命的新任局长,只能求爷爷告奶奶求着已经退休的樊局,每天来局里看看,好歹是给提点意见,镇镇场子。 一个月前的“彩绘杀人案”,由于尸体高度腐败,巨人观严重,难以辨别生前相貌。 在等待失踪人口家属报案的这段时间里,公安局能做的就是解剖尸体和不断回访古安酒店。 法医解剖过程中,有一个意外发现。 被害者左侧少了一个□□。 但身体表面并没有近期动过手术,缝合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个肾在很久之前已经被取走了。 不算有力的证据。 令人沮丧的是,古安酒店那里也没有有用的线索。 除了一个令樊局怀疑的苏令缺苏先生。 但樊局的怀疑也是建立在直觉之上的,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苏令缺就是凶手。 这一个月来,公安局一边解决别的案子,一边匹配失踪人口的报案。 “经过这一个月的勘察比对,我们已经核实了本案遇害女性的真实身份。 盛园园,女,二十一岁,辽仓美术专科学校的大三学生。死因是手腕被割,失血过多。 独生女,父母都是务农。 据了解,生前性格孤僻,不喜欢交际。” “这是她的照片。” 齐杰在移动白黑板上贴上了一张照片,“死者生前相貌姣好。” 照片中的女孩子,大眼睛,鹅蛋脸,中分长发披于肩后,看起来十分文静。 “一个多月前,她跟学校请假半个月,说要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 学校发现她迟迟没有回校,根据地址找到她父母家里。 这才发现盛园园失踪了。于是报案。” “她父母根据她脚踝处跟别人长得不一样,最终判断下来,水箱里的人就是盛园园。” 齐杰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了一对绝望的父母认领自己女儿尸首的场景。 基本的情况交代完毕,大家自由发表意见,说说接下来的工作思路。 ——“失踪的这段时间,死者有没有可能和凶手呆在一起? 合理猜测,凶手是个具备男性吸引力的人?” ——“死者的另外一个肾到哪里去了,谁替她切的,这里面有探查的空间。” ——“死者就读的是美术学院,也许我们可以把范围放大到全市的美术学院,甚至全省。 调查对象也不限于学生,男老师可以列入考虑范围。” ——“等等,以上思路都有死者和凶手感情暧昧的倾向。死者的尸体并没有任何被侵犯的痕迹。被直接杀害的可能性也很大。” 樊局一直默默听着不说话,此时张口了。 “在她周边的人际关系里,有什么事线索的吗?” 齐杰摇头,“盛园园虽然比较孤僻,但绘画上天分颇高,同学请她帮忙,她都不会拒绝。 要说跟人结怨,没有。 还是学生,社会关系也相对简单。” 樊局沉吟。 孙局头凑过去,殷切地看着樊局,“头儿,您在考虑什么?” 樊局双手抱胸,眼里泛着寒光,“我担心……” 孙局接话,“担心抓不到凶手?” 樊局盯着死者的照片,眼睛上的刀疤泛着寒光。 “我担心这是个连环杀人犯,在人群中无差别挑选被害人,盛园园的案例只是首案。” 这个案子的一切,从藏尸到彩绘,都在表达着凶手的杀人动机有别于普通的刑事案件。 仇杀,情杀,激情杀人,谋财害命等等。 连环杀人,无差别挑选被害人。 这是警方最怕出现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意味着被害人和凶手之间不存在人际关系。 甚至连排查都排查不到它头上。 无从着手。 国际著名的几个连环杀人案,时隔多年破获的只是少数。 大多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在案发城市的上空留下挥不去的阴霾。 “现在的当务之急,绝不能给媒体提供资料。” 连环杀人案,最麻烦的地方不仅会大量引起社会恐慌,还有可能催生出狂热的“粉丝”,也就是模仿犯。 有些细节,警方是绝对不能公布的。 “可如果再作案的话,就算公安局不说,民众也会意识到。” 樊局也头疼。 “另外一个案子可是普通案件,调查范围没有那么广,如果能迅速破案,那现在的局面能缓解很多。” ** 一名圆脸的短发小姑娘,骑着自行车,笔直地错过了公安局,又退了回来。 她抬了抬假眼镜,一眼看到了院子角落里竖着铜黄色的“辽仓市公安局”这几个闪亮亮的大字。 小姑娘停好那辆轮胎很大的黑色单杠自行车,跨大步径直往里面走,虎虎生风。 被门口的大爷叫住了。 大爷端了个白色搪瓷茶杯,一口大碴子普通话。 “站住站住站住,说你呢小姑娘。” 这小姑娘背上还背了一个黑沉沉的大口袋。 “小同学,这里是公安局,走错地方了吧?” 大爷指指北边,好心提醒,“辽仓一中在那个方向。” “没走错,”少女笑得乖巧,声音细弱,看样子真的要被风吹倒了一样。 “我是警校过来的实习生,我叫梁甜。” 说着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的确是警校的学生,上面写着,梁甜。 辽仓市最近大案频出,公安局现有的人手实在不够用,好多警员都好久没回过家了。 局里商量着去警校借调毕业班的学生过来。 梁田是第一批。 合适的话,还会从警校提前借调更多的学生过来。 公安局的确缺人手,确认无误之后,她被蜂拥而出的警察们直接带上了去魏国强家的警车。 这个“梁甜”,当然就是积极工作养活一家老小的白遇安了。 她把手里最后一颗化形丹吃了下去。 化形丹的好处是,在别人眼中,她会变成那个要冒充的人,没有丝毫破绽。 小小的副作用是,白遇安看别人,也全部变成了乱七八糟的脸。 但是没关系,无伤大雅。 一个小时后,她在案发现场见到了仕凯集团的现任总裁,魏国强的上司,苏令缺。 白遇安愣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人家看。 两个世界所有的知识加在一起,都不足以解释这个现象。 小说中八岁就死了的苏家嫡长子,怎么还在人间活着? 怎么没有去投胎轮回呢? 这他喵真是……活见鬼了? 果然还是书读少了吧! 第12章 第12章 (12) “魏国强案”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最引发社会各界关注的重大案件。 影响力尤在“彩绘杀人案”之上。 “死者魏国强,男,四十六岁,生前是仕凯集团高层,已婚,无亲生子女,幼年是孤儿,生前没有明显自杀倾向。” 去魏国强家的警车上,余杭眼下有着深深的眼袋,看着“梁甜”,眼中有着淡淡的嫌弃。 “昨天早上他的妻子出差回来,发现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随后报警。 警察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送医,没抢救过来,死在了手术台上。 医院检查出来是甲二醇中毒。 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 余杭这些解释,自然不是说给熟悉案情的其他同事们听的。 为了照顾到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他忍着情绪给说了一遍。 这个实习生,看起来也太弱了吧,瞧着林妹妹都比她壮硕一点。 感觉大声说话她都会晕过去。 去了现场还不是直接吓哭吗? “梁甜”仿佛没有看见警员们的探究,捏着手乖乖点头。 她脚边的黑色布袋,随着车子的颠簸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窜出来了。 “梁甜”忽然一脚踩在袋子上,还用力碾了碾,脸上依旧堆着甜甜的,文弱的笑容。 众人朝她看过来,她解释,“一只大蟑螂。” 袋子安静了。 余杭恨不得把她扔下车,脑阔疼。 “行吧,你在现场就……就保护好自己吧。” 别把自己弄哭弄晕,这个要求总不会太过分吧? 余杭憋屈地挠自己的板刷头。 警校真会添乱,都忙成这样了,还送个瓷娃娃过来。 碰碎了算谁的…… 魏国强身为大集团高管,家里住宅自然豪华。 警车一路到了一片独栋别墅区。 魏国强家门外,来迎接警方的只有两个人。 一名面带哀色的美丽年轻女士,一名帮佣模样的中年女性,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门口。 资料上显示,魏国强的遗孀乔素雪女士,三十七岁,是一名雕塑家。 与前夫离婚之后,带着一个女儿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乔素雪穿着一身素白的裙装,浓密卷曲的长发束于身后,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伤。 她的气质,甚至越过她的容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臻娴,优雅,美丽,像个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简单的问询之后,警员们开始进入各个房间侦查细节。 昨天早上警察撞开死者房间的时候,魏国强上半身赤果,下半身穿着睡裤躺在床上,脸朝下趴着。 床周围都是呕吐物。 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至今还竖着一把散弹枪。 自从他的妻子打了那个电话,警方凭借着多年的办案经验,立刻就嗅出了这件事情的非同寻常,随即将这幢别墅的情况严密地监控起来。 也就是说,现在看到的这个场景,就是死者最后离开这个房间时候的样子。 左床头柜上,有两个杯子,其中个杯子里有疑似防冻液的绿色液体,已有警员取样。 地上还有一个散落的滴管,其中也有绿色液体。 房间里有很多警员,白遇安在暗处看着接受警察询问的美丽妇人。 缓缓皱起眉头。 眼中冷冷的幽光闪烁,与方才警员们嫌弃的弱小女孩儿判若两人。 这不是白遇安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 昨天中午,她见过这个女人。 在一家临街的咖啡馆里。 乔素雪当时在喝咖啡,嘴角有着得体而美丽的微笑。 这是一个极为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美丽的女人。 那个时间,应该是她的丈夫确认死亡几个小时之内。 按照常理推断,伴侣死后,是没有心情喝咖啡的。 这个女人当时约的是一名精英模样的男人,十分钟后不到就起身离开了。 白遇安能认出来,是因为乔素雪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着装和发型,和手上那串红宝石手链。 化形丹的小小副作用下,她已经看不清他人真实面貌了。 这不得不使白遇安怀疑,乔素雪现在脸上真切的哀伤,是不是装出来的? “你也是警察吗?” 忽然,白遇安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孩怯怯的声音。 比起白遇安这颗食人花伪装的小白花,面前这个恐慌不安的小女孩才是真正的弱小。 白遇安身上没有穿警服,手里却拿着和警员们一样的东西,所以这个女孩才这么问。 女孩依偎在墙边,一只脚后退,是一个有任何不对就立刻逃跑回自己房间的姿势。 “还不算,我是警校的学生,我叫梁甜。” 白遇安刚走近女孩,女孩就不住地后退。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梁甜”的外表比白遇安自己还具欺骗性,看起来脆弱且易碎。 也许是梁甜本人是真的十分文静。 白遇安跟着女孩到了她的房间。 这是一间朝南的房间,能一眼看到院子里的果树。 风吹过,果树上飘过来阵阵香味。 女孩身上交织着浓浓的不安和无所依持的无措感。 白遇安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白遇安身上沉静的气息让女孩平静下来,“我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女孩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桔子树出神,手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他是继父。” “魏先生对你好吗?” “谈不上多好,但也不坏的。”女孩平静地回答,“但我和他关系不算好。” “放松,放松。”白遇安突然轻轻握住女孩的手,女孩吓了一跳。 “能告诉我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吗?” 女孩抿了抿唇,“我在从培训班回家的路上。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就发现家里被警察局包围了。” 女孩的头越发低,似乎想将自己成一个小鹌鹑,“我很害怕。” 白遇安注意到垃圾桶里有一件没拆开包装的新衣服。 顺着白遇安的目光,女孩解释道,“那是他送给我的衣服。我不喜欢。” 所以扔了。 看来这对继父女之间的关系,可能比言语里提到的程度要更差一点。 “他有没有……”白遇安在女孩耳边说了一句话,女孩耳朵立刻变得通红,急切地否定。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我虽然不喜欢他,可他还是长辈,没有对我做过不好的事情。” 白遇安点头,继续在本子上记录。 普通但不亲密的继父女关系。 房门被打开了,乔素雪走进来。 致歉地看着白遇安后,她也看到了那件垃圾桶里的新衣服,眼眶立刻红了。 “你从前就不喜欢你魏伯伯,如今他都去世了,你还不能终止对他的怨恨吗?” 白遇安眉头一紧。 “我没有怨恨魏伯伯!”女孩叫着站起来。 白遇安还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忽然热闹起来。 好像是死者生前的顶头上司,仕凯集团的实际掌权者来了。 “抱歉,我需要出去招待客人。” 乔素雪身上涌现出了淡淡的急切。 白遇安安抚了一下女孩,跟在乔素雪的身后走了出去。 大厅里进来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 女子手挽着男人的臂弯。 白遇安站的位置听不见三人在说什么,只看见乔素雪将鬓角的头发撩到了耳后,露出了优美白皙的天鹅颈。 那名年轻女子的脸色,瞬间没有那么好看了。 余杭恰巧站在白遇安身后。 跟别的民警说话,“你说这苏令缺最近是不是犯太岁?两件案子都跟他有关系,媒体都给他写成什么样了。” 白遇安皱眉。 苏令缺……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姓苏? “仕凯集团的日子比我们公安局还难过。 难怪苏令缺会亲自过来,比我们还急呢。” 白遇安忽然重重拍手,一脸恍然大悟。 声音之大,把余杭他们吓了一跳。 “小梁你干嘛?要把自己的手凿穿?” 苏令缺……苏令缺嘛!! 那不是苏家死掉的那个孩子吗?!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死得早,赵俊也不会被找回去,求着他当继承人了。 这孩子不是八岁就死了吗? 真他喵活见鬼了吧…… 人类死亡之后,生魂就是要脱离肉身,进入冥府投胎的。 哪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肯走的,或者做了孤魂野鬼的。 没有谁能在自己的身体里,像个活人一样继续逗留人间。 白遇安一看着门口的高大男人。 在她眼中,长相普通的苏令缺,是比鬼还可怕的存在了。 即使在修仙世界,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也丝毫不比现代社会少。 不管是哪里,都遵循着一定的准则和法规。 苏令缺,是个例外了。 神志还完全清晰?脸为什么不苍白? 白遇安傻愣愣地盯着人家看。 目光撞上了苏令缺望过来的温柔和善的视线。 白遇安只觉得心头发冷,往余杭身后钻。 苏令缺露出了一个不符合平时形象的,压抑沉闷的笑容。 非常短暂,谁都没有看见。 平静的瞳孔中流转着深不见底的黑。 白遇安。 ** 与此同时,公安局门口,出现了一大批□□示威者。 他们静坐在公安局门口,双目紧闭。 第13章 第13章 (13) “令缺,你在看什么?” 女子音色很甜美。听得出来,声音陪着小心。 苏令缺不着痕迹地推开女子的手,穿过整个大厅,径直走到余杭面前。 “余警官。” 余杭对苏令缺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尤其是上次苏令缺被樊局审讯,全程耐心有礼。 “苏先生认识我?” 苏令缺浅笑,“上次在公安局见过。” 余杭也笑起来,“那您今天来是?” 俊美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收起笑容,漂亮的眼睛里浮现无奈。 “今天来是想告诉警方,只要能快速破案,仕凯可以提供一切帮助。” 余杭虚虚地捏着拳头,尴尬地咳嗽一声。 “这媒体……确实是……” “这位是?” 苏令缺的目光绕过余杭,落在了他身后低着头的白遇安身上。 “这是我们局新来的小梁,梁甜,未来的优秀警察。” 余杭让开位置,把白遇安推出来,“来,跟苏总裁打个招呼。” 辽仓公安局的风气在樊局的带领下就是这样。 老警官绝对不会打压后辈,反而会竭尽全力提携他们。 虽然余杭嫌弃白遇安,但在外人面前绝对会把面子给白遇安撑足。 白遇安缓缓抬头,对上了苏令缺的视线。 苏令缺伸过手,停在白遇安面前,“你好梁警官,我是仕凯集团的苏令缺。 这个案子还要仰仗你们。” 白遇安不想跟他握手。 但众目睽睽之下,白遇安只能伸手。 小手放进了苏令缺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中。 苏令缺立刻回握住。 我去透心凉。 身体果然冷得吓人! 这种体温怎么可能是活人…… “很高兴认识你。 梁警官。” 不知道是不是白遇安的错觉,那个“梁”字似乎加了重音。 “我也是。” 白遇安的回答有点干巴巴。 余杭的视线在白遇安和苏令缺之间来回逡巡。 似乎有些疑惑。 但他一想到苏令缺格外平易近人的性格,也就释怀了。 苏令缺离开魏宅的时候,别墅旁边飞速闪出来几个拿着相机的人。 拍了一张照片又闪回去。 苏令缺站住脚步,微转首,余光向着那个方向。 唇角轻轻勾起。 乔素雪向苏令缺鞠了个半躬,声音哀伤而真诚,“谢谢您苏总裁,我很感激您过来。” 和苏令缺一起来的女子示威一样看着乔素雪。 “魏太太,你太客气了,这是我和令缺应该做的。” 苏令缺没有说话,向乔素雪颔首示意,转身进了车里。 司机关上门。 乔素雪看着远去的车辆,优雅地撩起耳边的坠发。 ** 回去的警车上,白遇安抱着她的黑色袋子沉思。 黑色袋子里装着一个她刚抓获的恶灵。 原本可以塞进空间戒指里的,但弱小的魏阿飘在里面。 恶灵放进去的话,魏阿飘肯定被生吞活剥了。 至于阿勿和莲清,他们躲在白遇安的房间里。 这两个家伙都不喜欢呆在空间里。 白遇安一时间有些弄不清她该先干什么。 是先收了那早该死了的苏令缺,还是先帮魏阿飘完成它的愿望? 作为正统的修士,白遇安也有卫道,保证秩序的责任。 警车很快开到了公安局门口。 开不过去了。 余杭下车一看,公安局窄小的门口坐了几百个人。 旁边还有人在拿相机“咔嚓咔嚓”。 显然这是有组织的□□示威。 新上任的孙局长,苦哈哈这一张脸,陪着笑,对这些人苦口婆心地劝。 劝他们回去。 他们始终闭着眼睛,不予理睬。 说非要等到樊局,对“魏国强案”怎么处理给个说法。 “可樊局已经退休了,孙局长才是现在的领导!” 樊局表现出的那种不想再操心的意愿,使得公安局的人也不敢过度打扰他老人家。 余杭他们急急下车,“怎么回事儿啊?” 又过来一拨警察,领头的人吹了一声哨子,所有人都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孙局长偷偷松了口气。 示威人群的领头,戴一副眼镜,头发收拾很利落,穿着卡其色的薄款大衣。 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人。 也许肚子里有些墨水。 “首先,我们没有恶意。”中年人抬了抬眼镜,脸上颇为严肃,“我们不是来闹事的。” “其次,我们这些人,来自辽仓的各个社区,各行各业,代表的是几百万辽仓人民。 我们恳请咱们辽仓市公安局,一定要秉公执法,为死者讨回公道。” 孙局长立刻,“我是辽仓公安局的局长,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公安局一定会竭尽全力,绝对不会放跑任何一个犯罪分子。” “哪怕犯罪分子身份很高?” “没错!哪怕是权贵,只好犯了法律,辽仓公安局也会将他捉拿归案!” 余杭这些警员也立刻上前,再三保证。 说这不就是刚勘察现场回来的吗……绝对不会草草下结论。 这群人的确不是闹事的。 话说清楚,表达完诉求,在半个小时内散了。 压力,从设想中的极度受关注,变成现在实实在在看得见的。 ** 白遇安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这里有电热水袋,抱枕,甚至小被子。桌子上有可以暖手的玻璃台板。 因为警员们最近常常在局里面通宵。 黄昏的时候,白遇安看见警局对面的小铺户们一家一家打开了自家闪亮亮的灯牌。 浓浓的烟火气,是她最留恋的人间的味道。 由于“梁甜”过于脆弱的外表,同队的警员们对她的预设就是别哭,别晕倒,别丢警队的脸就可以了。 但她又不是真的弱不经风,自然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过低的预设和普通的表现结合在一起就是…… ——“梁甜,你很棒,还记录了,很不错很不错!” ——“梁甜,小同志,我很看好你哦!” 白遇安第五次从资料里面抬头,接受前辈们热情无比的赞美,笑得贼拉乖巧。 “魏国强案”终于还是变成了刑事案件。 死者房间里的绿色液体,已经证实是冷冻液。 冷冻液的主要成分是甲二醇,和死者体内的甲二醇结晶完全吻合。 死者的房间里有一把散弹枪。 如果真的是自杀,没有道理放着能够快速致死的枪支不用,却选择会慢慢折磨致死的中毒。 尤其是站在自杀者的角度。 大多数人会选择自杀,是因为承受不了痛苦。 可是选择□□的死法,却是违背这种心理的。 由此,“魏国强案”朝着大家所不希望的方向而去了。 那些成为悬案的案子,都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刚开始的时候,乍一看似乎凶手是一目了然的,但真正着手的时候,却会发现一切都如坠云里。 而这个案子,也同样具有这种的气息。 之前被高度怀疑的魏国强的二婚妻子乔素雪,此时已经完全洗清嫌疑。 案发的时候,她有近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因为她出差了。 慢性投毒是需要时间去实施的,乔素雪不可能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完成对魏国强的谋杀。 她被首先排除了。 白遇安捏着乔素雪的资料,想起了昨天临走的时候,乔素雪跟她的女儿说的话。 “你太令妈妈失望了,你魏伯伯对你这么好……” 言语里似乎尽是对魏国强的维护,感情很好的样子。 难道真的不是她……? “死者妻子被排除,接下来重点怀疑死者周边关系。” 黑暗的房间里,余杭的小木棒重点指了指白色黑板的那几个人。 “接下来这一阶段的工作就是要排查这些人潜在的作案动机和不在场证明。” 余杭忽然“啪啪啪”地鼓掌,“大家都打起精神来,等这个案子过了我请大家去多面海鲜城搓一顿!” 昨天晚上又是一个通宵。 “耶……”弱弱的耶。 “耶!”这一声高昂的呐喊来自瘦弱的“小梁”。 余杭越看白遇安越满意。 在一大群困得真不开眼的警员面前,拿笔认真记录,一点不困的白遇安显得弥足珍贵。 移动黑板的最上面,由魏国强这里,写着“上司”的箭头出去的,是昨天下午见过的人。 苏令缺。 ** 第二天,通宵一晚上的白遇安要跟着齐杰去仕凯集团的大厦。 找苏令缺。 白遇安在垃圾桶旁边捡到一个有点坏掉的轮椅。 她蹲了好久,没人要。 白遇安试着坐在上面。 轮子还能滑。 有意思。 去上班的瞿渠在车里观察那个身残志坚的女孩子很久了。 一见她艰难地往前推轮椅,瞿渠心中顿生一股豪气。 他从车子里冲出去,向着那小姑娘奔去。 “小妹妹,我来推你,你别动!” 白遇安愣愣地看着毛遂自荐的瞿渠。 瞿渠把声音压下来,很温柔,“你别怕,我来推你,你去哪里?” 白遇安明白了。 随即露出一个乖乖巧巧的笑容。 “谢谢哥哥,我去仕凯集团。” 瞿渠一拍胸脯,“好!我推你去!” 只要是为了做好事,哪怕迟到了,被老大骂,那都是值得的! 一路推过去,瞿渠一身的汗。 西装搭在胳膊上,大喘气。 “小姑娘,一个大斜坡,你小心啊。” “你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我这么好心的哥哥哦。” 瞿渠一路都被自己感动着,看着小姑娘笑眯眯的脸庞,心中无限满足。 做好事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施比受有福啊。 直到他看见那个小姑娘站了起来。 瞿渠:…… 第14章 第14章 (14) 瞿渠的笑容僵硬在嘴边,身体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 傻子一样看着那小姑娘一步一步走上仕凯集团一楼的大斜坡。 她该摔了吧…… 下一秒就该摔了吧…… 怎么还没摔……说好的弱势群体呢! 白遇安稳稳地走到仕凯的前台。 拿出实习警官证。 “辽仓公安局实习警官梁甜,来找苏令缺苏先生调查魏国强案的情况。” “好的,请您稍等,总裁有一个晨会。” 前台小姐们有些忐忑地看着白遇安。 约的是早上九点。 但白遇安提前一个小时就来了。 她有责任近距离看看这个苏令缺到底是人是鬼。 白遇安的包里放着罗盘。 如果真的是鬼逗留人间,罗盘会响。 白遇安被带进了电梯里,一路上了最高层。 总裁办。 这里没有丝毫的鬼气。 很正常的地方。 白遇安坐在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一个男秘书推门进来,“梁警官,请喝茶。” 白遇安转头,男秘书僵住。 白遇安笑眯眯走过去,拿起茶杯,“谢谢你,哥哥。” 瞿渠:…… 他可以把她打一顿吗可以打一顿吗?!! 这家伙居然还是个人民警察? 还有没有天理了…… 瞿渠的笑脸顿时一收,冷冷地,“哦,不客气。” 瞿渠看着白遇安笑眯眯的样子,心头蹭蹭冒火,心生一计。 “梁警官,你要找总裁是吧?我现在就带你去。” 白遇安乖乖跟着走。 路过总裁办的时候,秘书们吃惊地看着瞿渠。 把他拉过去,小声说,“你干什么呀,方小姐在里面呢。” 瞿渠摊手,“那我不带进去的话你带,警官说很急,必须马上见到总裁。” “我?”大红唇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进去?我还没吃够人家大小姐的白眼啊?” 瞿渠想笑,但是故作为难,“大家都不去也不行啊,让人家查案的警察等着像话吗。” 瞿渠将办公室的门稍微打开了一条缝,看不见画面,但能稍微听见点声音。 “令缺……”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方大小姐站在年轻英俊的男人身边。 妆容精致的脸温婉地笑着,手轻轻拉着总裁的臂膀撒娇。 但手只敢捏着苏令缺一点点的袖子。 “走嘛,那家店刚刚开张,我好多小姐妹都去过了,听说东西很不错的。” 方婷,方氏实业的大小姐。 外界周知的苏家大公子的未婚妻,可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浪漫。 苏令缺始终抱着温和的表情,不生气,却也不作回应。 全然不顾美人失落的神情,手里的笔依旧不停。 苏令缺脾气好,众所周知。 这个样子,即使看起来依旧十分温和,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苏令缺不耐烦的表现。 白遇安被瞿渠直接推了进来,瞿渠悄悄关上门。 他在门外贼兮兮地笑。 恶人自有恶人磨。 白遇安大步走在地毯上,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 撑着下巴看。 “方小姐,仕凯和方氏合作的时候说得很清楚。 你我是假订婚,双方都清楚这只是战略性的双赢,没有假戏真做的必要。” 苏令缺温柔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开导一个不懂事的妹妹。 可话语内容却令方婷泫然欲泣。 他就是不要她! 于是倔强道,“如果我就是想假戏真做呢?” 苏令缺扣好钢笔,眼神掠过白遇安,微笑地看着方婷。 “方小姐,我们都是生意人。 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契约精神,对吗? 我相信身为方氏的继承人,您具备这种可贵的精神。” 苏令缺声音温柔,没有棱角,仿佛是一种无奈的恳请。 “另外,有外人在的时候,我给方小姐留面子,给令尊留面子。 也请方小姐同样尊重一下我。” 方婷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是指昨天她不该硬是围追堵截追到魏副国强家里去,还挽着他的手臂,充作亲密。 “对不起令缺,我不该……” 苏令缺太温柔,总给人一种他没有脾气,永远愿意包容任何人的感觉。 “接下来仕凯会展开和远康的合作,差不多也到了当初我们说好的向外界宣布解除婚约的时候了。 方小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仕凯会尽快发出公告的。” 苏令缺的确温柔,却是一副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 却偏偏是这副样子,让靠近他的女人都欲罢不能。 但一个都得不到他。 苏家传承了几十代的钟灵毓秀,仿佛都汇聚到了苏令缺一个人身上。 至于新回家的那个私生子…… 和苏令缺一比简直是个笑话。 “令缺,这些日子以来,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方婷的眼泪噼里啪啦。 苏令缺礼貌微笑,拿起电话,“送方小姐回家。” 红唇秘书进来了。 方婷赶紧转过身去擦干自己的眼泪,勉强撑起笑容。 “令缺,那我就先走了。” 方婷一转身,陡然看见沙发上熊敦敦地坐着一个女孩子,两只眼睛都亮亮地看着她。 方婷吓了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怎么偷听人家讲话?!” 白遇安抱着黑袋子,乖乖站起来,摇摇头。 “没有偷听啊,那个男秘书把我推进来的。” 门外的瞿渠不知道白遇安丝毫不手软地就把他给卖了。 方婷尴尬不已,狠狠瞪了白遇安一眼,匆匆走了。 白遇安依旧笑眯眯的。 门关上了,此时这个空间里只有两个人,静得出奇。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遑论罗盘。 苏令缺站起来,拿起靠背上的西装穿上,走到沙发区。 “很抱歉梁警官,让你看笑话了。” 两人分坐于两张沙发上。 对视。 这算是白遇安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苏令缺。 虽然她知道自己眼前的平凡相貌,不属于这个人。 和昨天在魏国强家不一样。 苏令缺身上呈现出一种温柔,完美的温柔,如太阳下天空边际温柔驻守的雪山。 冷,温柔的冷。 温柔是你能感觉到的,但冷却是远在天边的。 这么近的距离,白遇安闻不到苏令缺身上任何的鬼气或者戾气。 如果他真的不是人,那化形丹应该对他没有任何作用才对。 白遇安拿出自己的警官证,主动递给苏令缺。 “这是我的警官证。请看一下。” 苏令缺修长漂亮的手双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只看了一眼就还给白遇安。 “嗯,没错。” 白遇安收起警官证,“你没觉得我的照片,和真人不太像吗?” 苏令缺失笑,“抱歉,我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可能女孩子对自己的要求严格一些。” 苏令缺似乎以为白遇安说的是胖瘦的问题。 两人各藏心思,一时间竟没有人先开口。 “关于魏国强一案,这里还有一些问询需要您配合。” “可以的,我都会配合。” 苏令缺柔声道,“梁警官喝茶吗?” 白遇安看了一下,怕暴露自己没文化的本质,于是严肃地,“不喝谢谢。” “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家里吧,那个时间还没上班。” “也就是说,没有不在场证明。” “没有。” “你和死者的关系怎么样?” “上下级关系,相处融洽。” “最后一次接触死者是什么时候?” “他去世前一天,白天,在公司里。” 白遇安意味深长地挑眉。 “你和死者的太太认识吗?” 苏令缺皱眉,似乎很疑惑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 但依旧回答了,“见过几次,在年会上。” “只是见过几次吗?” 好脾气如苏令缺,也不再那么温柔。 声音有些冷。 “梁警官,你这是引导性问话。我和魏太太私下没有交情。 如果你是怀疑我情杀魏副总的话,你可以放弃这条思路。” 白遇安一直在刷刷刷记录。 “放不放弃这条思路,得看我们警方接下来掌握到的证据。 目前看来,一切皆有可能。” 昨天在魏国强家,白遇安看到了。 乔素雪对苏令缺的确有意。 即使乔素雪不是凶手,她对魏阿飘也并不忠诚。 白遇安走后,苏令缺将内衬口袋里的录音笔拿出来,目光幽深,修长的手指握着放入了口袋,低眉敛目整理袖口。 ** 整个过程中,罗盘始终安安静静的。 白遇安被带离仕凯总部的大楼,全程有人陪伴。 也算是一种监视。 中途去上了洗手间。 听到两句话。 “你们经理有没有跟你们说,公司上下都要统一口径,说总裁和魏副总没有矛盾。” “说了说了,我们部门说……” 两句话很快被陪同着白遇安的人打断。 到了一楼大厅,白遇安见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白清清。 白清清拿着饭盒,也看了白遇安一眼,但很快挪开视线,继续和前台小姐们说话。 “大前天也来,今天也来,白小姐来得够勤快呀。” 白遇安出了仕凯的大楼,一边掰算前天是哪一天,一边蹲在墙角纪录。 第一,苏令缺没有不在场证明。 第二,可能与死者妻子有感情纠葛。圈重点,只是可能。 第三,和死者工作关系很差。魏国强想带着项目自立门户,仕凯这边坚决不同意。 高层横死家中,仕凯职员对这件事情有些讳莫如深,都不太愿意提起。 可苏令缺却说他们相处融洽。 撒谎。 就目前而言,苏令缺是白遇安最怀疑的人。 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都有了,但没有直接证据。 白遇安把魏阿飘放出来。 “你现在,能记起去世前的一些信息了吗?” 魏阿飘迷茫地摇摇头。 “还是很模糊啊……” 回到警局,白遇安哭笑不得。 和她一样胸有成竹的警员不在少数。 第15章 第15章 (15) 回到警局,白遇安哭笑不得。 和她一样胸有成竹的警员不在少数。 去调查乔素雪的女儿乔小珊的警员说,乔小珊是一个高中的化学尖子生,还自学了一些大学才会有的课程。 使用甲二醇谋害性命,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剂量达不到的话,是不足以致命的。 这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 另外,培训班老师说她那天是提前离开培训班的。 如果计算培训班到家里的距离,只要打车是完全有时间作案的。 再加上乔小珊对自己的继父多有怨恨。 因此,乔小珊有很大嫌疑。 另一个派去调查魏国强生意场上敌手的同事带回来的消息也和白遇安差不多。 两个公司在抢同一个项目。仕凯这边就是由魏国强负责的。 有作案动机和时间,没有直接证据。 案子查到这里,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每一个人似乎都很有嫌疑,又似乎都是清白的。 如坠云中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一般情况下,丈夫遇害,妻子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可在这个案件中,妻子是第一个被完全排除在外的。 乔素雪是无辜的,这点现在很确定。 会议室里的专案小组,气氛很低迷,有的警员甚至开始转笔。 在这个情况下,公安局根据白遇安提供的线索,找到了白清清。 白清清忐忑地坐在家中,看着面前穿着制服,神态严肃的警官们。 她抱着杯子喝了一杯水,深吸一口气。 ** 时间拉回大前天,也就是前天那个依旧平静的的下午三点,风和日丽。 怀春少女推开富家俊公子的门。 “魏国强真该死,忘恩负义,什么人呐! 要不是集团培养他,他能到今天的?! 现在居然想带着项目自立门户,做他的白日梦!” 白清清抱着衣服,站在门口,听着坐在沙发上的中年高层破口大骂。 正主苏令缺,虽然没有生气的样子,但往日温柔和善的笑容也是消失不见。 “阚叔,您别生气。” 苏令缺站起来给阚姓中年高层倒水。 “这就是你爸爸病着,你爸爸要是还在公司,我看这魏国强敢?” 白清清不敢深想那天的情景,“苏令缺……他的确和魏国强不和。” ** 与此同时,白遇安感受到了空间戒指里的波动。 立刻找了个无人的小角落,把魏阿飘放了出来。 白遇安关切地看看魏阿飘,“你怎么了?灵体难受?” 魏阿飘摸摸脑袋,有点犹豫,“我好像想起点什么了。” 魏国强还是死掉的时候的打扮,上半身□□,下半身睡裤,全身肥嘟嘟的。 秋天看起来觉得……这个鬼好凉快。 白遇安的脸亮起来,“那可太好了,案子正进死胡同呢!你说。” “和刘钧喝了酒,刘钧是我的邻居。”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睡着了,然后就死了。” 魏阿飘的语气有点委屈,还有点遗憾。 他至今都在努力地消化自己已经死掉了的事实。 但就是消化不了。 白遇安点点头,“你一点都不记得谁害了你的命?” “我不记得了。”委委屈屈缩在角落里的魏阿飘,透明且摇摆,“但我肯定不是自杀,我可爱生活了。” 白遇安微笑,“忙着撬人家仕凯的墙角,的确很热爱生活啊。” 魏阿飘一脸迷茫,“啥?” 白遇安收起玩笑。 “好,我知道了。” 回到办公室,白遇安把自己的建议跟队里说了一遍,警队再次派人回访魏国强家周围的住户。 “咚咚咚…” “谁呀,来了来了别敲了!敲鬼们呐!” 屋内光线十分昏暗,门一打开,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出来。 白遇安跟着余杭到了刘钧家,拿出证件。 “警察。” “哦警察啊,进来吧。” 刘钧明显刚起床的样子,他懒懒地往沙发上一歪,眼睛又闭上了,“你们有事情吗?” 大白天的窗帘都拉着,屋子里残留着很浓烈的酒味。 沙发被各种季节不一的皱衣服堆满了。 地上滚落着各种空的啤酒罐。 “之前例行调查的时候,你告诉我们,魏国强出事的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在家喝酒。” 余杭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如鹰隼的眼睛看着刘钧。 “是是的。” 刘钧不耐阳光地挡住眼睛,摸了摸鼻子,伸手抽了一张桌子上的纸巾。 “可我们收集到的证据表明,魏国强死前是在和你一起喝酒。” “那个……我……” 余杭的声音压过刘钧顾左右而言他的声音。 “是或者不是?请回答我!” “……是。”刘钧显得极为慌张,“警察同志,你别误会,我只是怕如果说了你们会觉得我是凶手……” 余杭心里:yes! 案情总算有新的进展了。 “那就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进一步了解情况了。” 刘钧很老实地点头,“好的好的……” 扭头就一脸狰狞地朝着后院的方向冲出去。 白遇安冷哼一声的同时,身体已经跃到了半空中,踩着沙发的脚借力一蹬,从上扑倒了犯罪嫌疑人,将他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小姑娘十分凶悍,一边镇压刘均的反抗,一边呵斥,“老实点儿!” 余杭眼睛放光地看着白遇安,“不错啊小梁,反应很敏捷啊!” 刘钧被拘走了。 白遇安揉着手腕往外面看,院子里的地似乎最近翻动过。 最后一个接触过死者,且撒谎的刘均,现在变成了最大的嫌疑犯,被带回了公安局。 “那对酒杯,已经被他扔掉了。” 余杭蹲下来检查刘钧家酒柜,发现有两个明显出现摩擦痕迹的凹槽上,没有放置对应的酒杯。 “这下麻烦了。”余杭沉声道,“这种……诶?小梁你去哪里?” 白遇安疾步走出去,听见后面余杭的喊声,扬声道,“我还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从案子的一开始,就将自己摘得很干净。 乔素雪。 所以完全忽略了乔素雪的前夫作案的可能性。 “队长?乔素雪是报案人。” “你的意思是,第一报案人有很大几率是罪犯本人?” “不是。”白遇安有点心虚,她说不出来这一套套的词,“我的意思是因为她没有嫌疑,所以我们忽略了她周围的人,比如她的前夫也有可能作案的对吧?” “不可能的。” 余杭一口否定了。 “我们调查过了,她的前夫很早就死了。” “怎么死的?” “我记得好像是心脏病发作吧?不是刑事案件。” 所以余杭浏览资料的时候就一眼带过去了。 白遇安沉吟了一会儿。 “你是说,一个女人,在几年之内,接连死了两任丈夫?” 白遇安抬头看着余杭,“而且都在他们盛年的时候?” “小梁你什么意思?” 余杭也开始觉得这里面似乎并不对劲。 “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吗?” 白遇安眉头微皱,不知是在问余杭,还是在问自己。 “小吴,来来,这里交给你了,一半的人跟我回警局。” 余杭挥手召开一个警员,仔细交代,“嫌疑人刘钧的院子里可能藏东西了,挖的时候仔细一点。 要是什么都没有的话,打电话给垃圾回收中心,从今天开始收到的垃圾不要和前几天的混合到一起。” “其他人跟我回去!” 余杭面色凝重,脚下却生风。案件的真面目,似乎要露出一点端倪了。 真是令人振奋啊! 辽仓公安局二楼 刑警这边有一台彩色电视。考虑到这里的同志们老是要加班,所以警局十分人性化地配了一台21寸的大彩电。 很大,很闪,很先进! 白遇安躲得远远的。 虽然读书之后知道这些是科技发展带来的结果,但是白遇安心里总有些抵触。 警局的其他同事们憋着笑。 这孩子不错。 塌实,认真,是个可塑之才。 愉快的休息总是短暂的。 由于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资料翻找的工作任务庞大。 一整个夜晚,刑警办公室这边充斥着纸张翻阅和鼠标点击的噼里啪啦声。能摊纸张的地方都摊满了,地上也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由于整个刑警组里只有一台电脑,所以还有很多资料都是纸质的。 余杭分了两个人前往乔素雪前夫邹宏宇逝世的医院实地调查。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 魏家别墅二楼露台,乔素雪穿着白色蕾丝睡衣,纤细的手晃着杯底浓稠的红酒,接起电话,温柔的声音响起。 “好,谢谢你,我知道了,我前夫的事情让你费心了。大晚上的,真是不好意思。” 另一方面,搜寻嫌疑人刘钧家的警员们,也是一无所获。 恐怕真要开始着手暂时接手垃圾中转站了。 凌晨三点的时候,“找到了,邹宏宇的详细资料!” 眼看着一夜又要过去了。 凌晨六点,所有有关邹宏宇的信息,已经全部放在桌子上了。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余杭在白色黑板上贴上了一张新照片。“恐怕生出案中案了。” 白色黑板上,重大嫌疑人的第一排,多了一张美丽年轻女性的照片。 乔素雪,这个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第一报案人,重新回到了刑警们的视野内。 第16章 第16章 (16) 睡着的人们不会知道,昨夜弥漫了一整晚的大雾。 只有那些穿梭在黑暗里的人,才会看到。 也才会期待眼光驱散黑暗,留下清晰的世界。 凌晨六点的辽仓公安局刑警组,全员都在,包括那个看着很文弱但身手格外敏捷的实习生。 “资料已经出来了。乔素雪的前夫,邹宏宇,五年前离奇身亡,乔素雪以邹宏宇心脏为由,拒绝尸检。” 会议室里,放音机的灯光打在余杭的身上。 “法律上来说,非正常死亡的,死因不明的,但不涉及刑事案件的时候,死者的直系亲属是有权利拒绝尸检的。” 邹宏宇是孤儿,也就是说除了乔素雪和乔小珊,当时来说叫邹小珊之外,没有别的亲属了。 “乔素雪对外宣称自己的前夫是死于心脏病,可是从医院的记录来看,这个人从来没有过心脏问题。” 余杭将放音机关掉,打开了会议室的电灯。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邹宏宇死亡之前两周,乔素雪为他购买了高额的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是她自己。” “我有问题!” 白遇安举手。 “说!” “什么叫保险?” 以白遇安疯读一个月书的进度来说,暂时没有看到过任何关于“保险”的书。 她挑的都是讲述世界观的书。 “就是一种保障。事情发生前先给保险公司一些钱,买一个项目。 如果意外真的发生了,保险公司就会赔付大量钱款,反之则保险公司赚进。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这个年代,华国民众的保险意识还相当薄弱,国外传过来的东西,大多数人没有真的接触过保险。 即使是常年面对犯罪分子的警察,对此也知之甚少。 所以白遇安这么问,大家也没有觉得奇怪。 等若干年后,保险意识在华国普及之后,警方办案会首先验证,死者配偶是否给其买过高额人身保险。 但这个案子,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明明只是凉爽的初秋,警员们却觉得那么冷。 一双冰冷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蛇,沿着他们的脚后跟,渐渐往上攀爬,越过小腿,到达腰后,最后深深地攀附在他们的背上。 通心的寒冷挥之不去。 这两个案子两叠在一起,一个恐怖的故事浮现在了警员们眼前。 这个女人,是黑寡妇吗? 当你怀中温柔体贴的枕边人,处心积虑想要把你推入地狱的时候,该有多么冷? 白遇安今天早上把魏阿飘放了出来。 想让他能不能再想起点什么。 魏阿飘无措地看着白遇安,本该阴森的黑黢黢的眼睛里,闪动着受伤的情绪。 那他呢?是不是也被买了高额保险? 余杭拉开凳子坐下,“而在这个案子里,因为魏国强的死亡,乔素雪也即将得到高额的保险赔偿。” “也就是说,五年前的邹宏宇,包括现在的魏国强,很有可能凶手都是乔素雪。” 警员齐杰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已经过去五年,邹宏宇的尸体还是火化的,难以取证。” 警员赵小靓补充道,“魏国强案中,合谋的可能性比较大。” “同意。”“同意。”“同意。” 白遇安也同意。 因为乔素雪的不在场证明太完美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刘钧的时候,他说魏国强乔素雪夫妻两关系很好,对吗?” 白遇安回忆道,作为实习小警员,很识懂事地站着。 “对。而且当时,他回答得特别流利。”余杭道,“就像是背过的一样。现在看来,刘钧和乔素雪是情人关系的可能性比较大。” “刘钧家里没有找到那个酒杯,我们需要将魏家的院子里,角角落落里都要翻找。” “另外大部分人……”余杭大叹一口气,“看来要翻垃圾场了。要想刘钧主动认罪,只怕是很难,最终还是要讲证据的。” 警局这边开完会了,全员出动,除了四个人被派去魏家找线索,其余的人直接要飞奔辽仓垃圾中转站。 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 如果魏国强家没有任何线索的话,其余四人也要前往垃圾站翻垃圾了。 白遇安作为生嫩嫩的小姑娘,被派往活稍微轻一点的地方。 “各位,现在出发吧!”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警员们互相看了一眼,一股不祥的感觉迷上心头。 而事实也证明,他们是对的。 “刑案组余杭。” “你好,这里是指挥中心接线员。刚才有一名名叫乔素雪的女士报案,说她的女儿吞安眠药自杀了,已经紧急送往市人民医院了……” 靠! 这是现场所有警员的心声。 “依旧是刚才的分组,立刻出发!快快快快快!” 警车一路呼啸到魏家,白遇安下车的时候腿肚子直哆嗦。 警察急起来……八匹马都跑不过呀……一路飘着飘着就过来了…… 魏家现在只留下了一名帮佣。 在乔小珊的房间里,警员们发现了一封电脑打成的遗书,一瓶空的安眠药。 那信打开来一看,密密麻麻有很多字。 魏家这边由赵小靓负责调度,她越看这遗书就越发气得发抖,“不行,这个女人太丧心病狂了。小梁!” “到!”万能小助手“小梁”同学。 “你去医院,一步不离地守着乔小珊!” “是!” 白遇安到达医院的时候,乔小珊还在手术室里,手术灯依旧亮着。 能不能救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过道里,乔素雪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凳子上,通红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双手合十,嘴里轻轻地念着什么。 白遇安拿出怀里的八卦镜照照自己,看起来依旧很文弱,完美! “阿姨。” “是你啊小梁。” 乔素雪虽然极为伤心,但依旧优雅得体地和白遇安打招呼。 “乔小珊怎么样了?医生有出来过吗?” “医生没有出来过。” 乔素雪说着说着留下了泪水,“都怪我不好,我要是早一点发现,珊珊她也不会……” “阿姨,你别难过,乔小珊会没事的。” 白遇安的脸色有些苍白,用力咳嗽了好几声,坐在椅子上似乎随时都会跌倒一样。 “小梁,身体不好的话就先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乔素雪一脸关切,“你别在这里熬着了。” 白遇安弱弱地摇头,“谢谢你阿姨,我们局里有规章的。” “小梁,你靠着我,就会舒服点了。”乔素雪让梁甜依着她坐,“这样会不会好点?” 真的是很温柔的女人呐。 “阿姨,你真好。虽然你的女儿生死未卜,但你还能关心我这个外人,谢谢你。我想,做你的女儿一定很幸福。” 乔素雪边上,少女软软的,满是孺慕的声音诉说着羡慕。 她身形微僵,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是啊,阿姨很爱自己的女儿的。” 她看不见,身后的白遇安眼中闪过森冷的冷意。 这么一个阴物都不如的东西,真想一剪刀把她咔嚓了送下冥界轮畜牲道啊。 一个小时之后,乔小珊经过抢救,出了手术室,进了重症监护室。 但医生说还没脱离危险,有任何不对的情况家属一定要立刻通知医生。 白遇安咳嗽着跟在乔素雪身后。 重症监护室里,乔素雪和白遇安一人坐了一边。 乔小珊双眼紧闭睡在床上,插着呼吸机。 “小梁,你要是太困了就去休息一会儿吧。珊珊这里有阿姨呢。” 乔素雪轻轻走到梁甜身边,压低了嗓音体贴地劝说,“这里没有你们公安局的人,去休息一会儿,没人会知道的。” 乔素雪温柔的嗓音就像是柔软的羽毛一样轻轻搔在白遇安的金刚钻石心上。 小姑娘已然是困得睁不开眼睛,哈欠打得连天,但依旧倔强地摇手,委屈地开口。 “不行的阿姨,我得守着乔小珊,这是我们队长给我的任务。我都很笨了,要是这点再做不好,局里该不要我了。” “那好,你想休息了,一定要告诉阿姨。”乔素雪再三嘱咐。 “好。”白遇安轻轻笑起来。 年纪小,没有经历过什么事儿的女孩子,意志力终究是薄弱一些的。 没过多久,实习警员“小梁”歪倒在凳子边。 乔素雪拢住裙子,轻轻走过去,“小梁”的呼吸均匀而绵长。 显然是睡着了。 她不放心地轻轻喊了一声,“小梁。” 没有反应,依旧是均匀绵长的呼吸。 睡熟了。 沉睡的乔小珊的面前,恶魔渐渐露出了微笑。 一只手握住了乔小珊的呼吸机,呼吸机在一寸一寸地离开这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脆弱生灵,乔小珊的面容渐渐狰狞起来。 快了,就快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啪!” 乔素雪的手上陡然出现了一个下手极重的巴掌印,在保养得宜的手上,显得极为通红刺眼。 她的耳朵里充斥着心脏狂跳的声音。 僵硬地回过头来,只见刚才已经熟睡的,身体很差的,几乎要跌倒的实习小警员,嘴角噙着恶劣至极的笑容,精神奕奕地看着她,嗓音冰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沉沉恶意。 “乔女士,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太疼你的女儿了,所以你想拔掉她的呼吸机,给她呼吸呼吸死亡的味道吧? 第17章 第17章 (17) 黑暗中,你会看到谁的模样? 你会渴望谁的抚摸? 黑暗和恐惧在渐渐驱散,模糊却温暖的光影在透进来。 画面越来越清晰,光线越来越温暖。 乔小珊勉力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她艰难地转头,病床边窄小的凳子上,逼仄地蜷缩着一个文弱的少女。 明明身处医院,她闭着眼睛休息的样子,却意外让人联想到了深山里打坐的小弥僧。 风吹不动,雨落不起。 经历岁月的洗礼。 明明也很瘦弱,明明也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而已,可却看起来那么叫人安心。 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看过小梁警官。 模样普通,却让人觉得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和她不一样的,心没有被腐蚀过,温柔干净的女孩子。 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乔小珊抬手想摸摸自己的头发。 “别动。” 白遇安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轻轻拦住乔小珊的手臂,“你才刚醒。” “嗯。”插着呼吸机的虚弱小姑娘笑得叫人心疼。 白遇安轻抚她的脑袋,“再睡一会儿吧。” “你们不要找我问话吗?” 乔小珊眼睛纯澈,大又黑圆,白遇安在里面看到了听到这话后,愕然的自己。 “嗯,要找你问话的。” 白遇安双脚落地,“但本着爱护公民的人道主义精神,可以等你休息好了。 所以不要担心,睡吧。” 乔小珊看了白遇安一会儿,眼睛里渐渐涌出了泪珠,离开眼眶的瞬间,她把头转到了另外一边,不想让白遇安看到。 眼泪垂落到了发丝里面去。 重症病房里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沉默无话,只有乔小珊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白遇安没有安慰她。 语言在乔小珊的处境面前,太苍白无力和置身事外。 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和差点被亲妈弄死两次的女孩子说“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谁也没有。 她的世界里弥漫着外人看不见的沉沉的黑暗。 能发泄出来,大约也能好受一些。 白遇安和飘在空气中的魏阿飘大眼瞪小眼。 魏阿飘拱拱手,哀求地看着白遇安。 白遇安叹了口气。 讲老实话,她真的是优秀的服务型人才。 满足客户的每一个需求! 白遇安站起来,小碎步兜到了床的另一边,在乔小珊通红眼睛疑惑的注视下,俯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亲完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乔小珊。 像羽毛拂过初生的雏鸟,如海水拥抱夜幕下的沙滩。 乔小珊错愕看着白遇安,忘记了哭泣。 好久好久,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 白遇安随即也咧嘴笑。 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安慰床上的女孩。 两个小姑娘,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在初晨金粉色的阳光中,相视而笑。 余杭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可爱的画面。 乔小珊醒过来后,医生过来进行了检查,宣布她脱离了危险期了。 见她精神还可以,余杭打算进行问讯。 “叔叔你问吧。”乔小珊道,“我晓得你不知道怎么开口。” 乔小珊伸出扎着输液管子的手,白遇安接住了她的手。 阳光透过窗户扫进来,湛蓝的天空像沉静的海底被活化了,变成了画家笔下深邃的宝石。 即使很残酷,问询还是得进行。 白遇安帮乔小珊把病床稍稍抬高一个角度。 乔小珊握着白遇安的手,力气越来越小,到后来,已经完全变成了白遇安托着她的手。 问询进行中。 “另外,”余杭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他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 “你虽然还小,但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 昨晚,乔素雪试图拔掉你的呼吸机,被我们小梁警官及时发现并阻止了。 如果昨晚是她一个人看护你,你恐怕……” 恐怕已经死透了。 乔小珊眼里的光,越来越暗。 整个问询过程中,小姑娘的眼泪没有断过。 白遇安看着角落里,眼睛黑黢黢的魏阿飘,他心疼地看着乔小珊。 好几次试图去触碰她,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白遇安以眼神驱赶不长眼的魏阿飘。 乔小珊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他还带着阴气飘过来飘过去的,简直是让白遇安想揍人。 白遇安有工作,不能一直守着乔小珊。 余杭让她去拜托仕凯集团给公安局提供一些技术支援。 局里出钱,为乔小珊请了一个看护。 梁甜离开的时候,乔小珊的目光一直紧紧贴在她身上,直到那扇门…… “啪嗒”……关上。 病房里乔小珊低喃,“真是可爱的女孩子……” ** 公安局二楼,刑案组 “这是昨天在乔小珊的房间里找到的遗书。” 余杭示意,旁边立刻有警员将放大版的遗书贴在板子上。 遗书上的内容,太令人震惊。 “遗书上说,五年前杀害邹宏宇的,和现在杀害魏国强的,都是她乔小珊自己。 她怕警察误会她母亲,所以才把这一切的真相都说出来。 自觉没有脸面再活在世界上拖累她妈妈,所以选择了自杀。 希望警察能够放过善良的妈妈。” 且不论邹宏宇是乔小珊的生父,乔小珊五年前只有十一岁。 余杭摇摇头,脸上嘲讽意味浓郁,接着说下去。 “所谓的遗书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乔小珊在医院抢救过来了,今天早上我去过了,她否认自杀,更否认写了遗书。 这就与乔素雪所说的完全背道而驰。 另外,乔素雪在看护过程中,试图拔掉乔小珊的呼吸机,以达到致其死亡的目的。 被小梁及时发现并制止了。 那封信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乔素雪模仿她女儿的口吻写的。” 不少警员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齐杰拿着红色马克笔在白色黑板上,将乔素雪的照片上打了个大叉。 “刘钧,乔素雪,两名凶手已经锁定,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取证。” 刘钧和乔素雪均已拘捕到案了,但如果没有一击致命的证据,关押只是暂时的,迟早还是要放他们出去的。 包括余杭在内,大多数警员的脸上露出了难色。 这个案子的取证困难程度不低。 这样的案件,从前警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明知对方是凶手,却苦于没有证据,最终只能放虎归山。 ** 白遇安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了仕凯集团的大厦。 乔素雪对乔小珊两次谋杀未遂,但还是需要物证。 白遇安本人虽然亲身经历了第二次谋杀,可她现在的身份是警察,在法庭上,她的人证可信度很小。 而且在没有监控的情况请下,被告的律师完全可以反过来说她是警方为了破案做的假证。 所以电脑里的物证很重要。 前台小姐们记得白遇安的脸,立刻给她打电话。 来带白遇安的依旧是瞿渠。 “走吧您哪。” 阴阳怪气的。 如今案件已经十分明朗。 苏令缺身上那微不足道的动机,几乎完全洗清。 白遇安对人家也不再抱着怀疑的态度。 只不过苏令缺的身份始终令她疑惑。 小说里说这个人八岁就死了,可罗盘没有动静,就证明这是个活人。 那反推过来,就是小说出错了? 号称支撑世界气运的小说,居然连人死人活都写不准? 什么破玩意儿……回去就给阿勿咬着玩! “稍等,总裁在休息。”瞿渠丢下一句话就打算走。 白遇安叫住他。 瞿渠心里憋着气呢,脸很臭。 那天把白遇安直接推进去,最后他还是被老大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干嘛?” 白遇安有事相求,态度十分软乎,堆着笑脸套近乎,再三言明那天是她不好,不该逗瞿渠。 瞿渠这人单纯,既然人家都道歉了,那就原谅她好了。 “说吧,什么事儿?” 白遇安笑得可老实了,“你看你们总裁这么忙,我也不找他了,直接找你。 是这样,魏国强案有新进展了。我们需要电脑取证。 公安局没有这方面人才啊,大家都不会电脑。你们集团里是不是……?” 白遇安挤眉弄眼。 瞿渠明白了,“噢……原来是借人来了。难怪今天态度都不一样了。 你不是怀疑我们总裁吗?继续怀疑呀。 求人态度就是好呀。” 白遇安堆笑,“不怀疑了不怀疑了。 你们苏总裁冰清玉洁,最最干净的就是他了……” 瞿渠翻白眼,“您这成语水平实在是高,冰清玉洁那是形容我们总裁的吗?” 他还想再挤兑挤兑白遇安,总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逆着光的高挑男人静静地靠在门边,一手插在口袋里,露出好看的手腕,却莫名地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流。 仿佛他的温良恭俭让里,蕴藏着勾人的妩媚。 瞿渠立刻不敢玩笑了。 “总裁,公安局想向我们借几个电脑人才。” 苏令缺的皮鞋踩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到白遇安面前。 停在五个拳头的距离。 苏令缺比白遇安高了很多。 这么一来,白遇安像是被他笼罩在身体阴影下的弱小菟丝子。 完全被纳入男人的势力范围之内。 距离过近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遇安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步,微笑,“苏总裁,咱们又见面了。” 苏令缺嫣红的嘴角缓缓勾起,整张脸的清冷气息立刻如春水般消散干净,看起来十分温柔。 “是啊,又见面了。” 第18章 第18章 (18) 苏令缺带着白遇安进了办公室。 留下瞿渠一地鸡毛心惊肉跳。 老大刚才,是对梁警官笑了?! 这他么是什么情况…… 办公室内 苏令缺给了白遇安一杯水,斜靠在桌子边,声音温润好听,“公安局的要求,仕凯会积极配合。 三个人够吗?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 “够了够了。”白遇安连连道谢。 苏令缺失笑,半垂的眉眼抬起,看着白遇安。 “小梁警官那天要吃了我的气势哪去了?” 苏令缺似乎格外念重了那个“吃”字。 俗话说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遇安上次气势汹汹来的时候时候,何曾想到过一身正气的自己会在短短几天之后就向仕凯总裁低头呢…… 都是现世报呀。 “这个……我这也是本着对公民负责,对受害人负责的态度。 还请苏总裁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道歉。” 白遇安淡然地能屈能伸。 苏令缺微笑着点点头,“如果我真的让你道歉的话,反而是我的不对了。 我开玩笑的,只是觉得和小梁警官投缘。” 瞿渠要是听到这句话,估计下巴都要掉地上。 老大想干什么…… 苏令缺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眼中却始终有着淡淡的笑意,视线也一直温柔地缠绕在白遇安身上。 白遇安达到了目的,要马上赶回公安局。 案子依旧很棘手。 苏令缺果然如外界传闻的那样,温柔善良。 误会解除了,见白遇安要走,苏令缺随手拿起西装,“小梁警官,我送你吧,快一点能到。” 白遇安受宠若惊,但依旧拒绝。 走出大厦的时候,白遇安回头看了一眼。 苏令缺还站在窗口,随即微笑着挥手示意。 白遇安越来越好奇,化形丹退去效果后,苏令缺到底是怎么样一张脸。 肯定不是她眼前这么平淡的样子了。 白清清和她擦肩而过。 两人同时回头。 白遇安记得自己现在是“梁甜”,很快就转身离去。 白清清看着白遇安的背影。 窗口的苏令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白清清不由自主地咬着唇。 她都已经那么明确地冒充那天晚上的白遇安了,苏令缺对她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暧昧。 就好像……他丝毫不记得这件事情一样。 ** 三天后 安静的办公室里,苏令缺在签署文件。 居然问,“今天是几号?” “二十七号,总裁。”瞿渠答道。 “魏国强的案子现在进展怎么样?” “公安局肯透露的不多,但应该是有方向了,现在在取证阶段。” 苏令缺扣起笔,站起来,“瞿渠,你去安排车,公安局。” “是。” 瞿渠觉得自己这个秘书十分不称职,最近越来越弄不懂老大的心思了。 老大对那个小梁警官,是不是有点…… 苏令缺一行到达警察局,却被告知,刑案全组都在辽仓市垃圾中转站找证物。 “全组?” “可不是,连实习小姑娘都去翻垃圾了。” 局里面审讯下来,刘钧果然咬死自己绝对没有杀害魏国强。 被他扔掉的那对搪瓷杯子,是最关键的证物,如果可以从里面提取出证物,那就将是直接证据。 今天是二十七号,市垃圾站的垃圾十天焚烧一次,如果不能在这次焚烧之前找到那对杯子,那就将永远找不到了。 谁都在赌,堵胜利的天平最终倾向于哪一方。 白遇安挥舞着锄头在堆起来比她人还高的垃圾堆里翻东西。 垃圾中转站建在人口很少的靠海的郊区。垃圾发酵的味道,混合着阵阵湿咸的海风,股股地往人鼻子里送。 销魂得很。 干警察干到要翻垃圾,还有比这更感人的吗? 女警察里面,只有白遇安是从头干到尾。 大多数女警察刨两下干呕三下,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但还得一边吐一边干。 也是非常不容易。 这家伙用了个闭气术,闻不见。 白遇安停下来敲了几下胳膊,回头望。 还有两天的时间,速度已经很快了,但翻过的垃圾只有三分之一。 如果来不及找…… 如果找过的地方有疏漏…… 那杀人恶魔就能从铁栏里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继续掩藏在人群中,等待下一个遇害者。 白遇安的眼睛里闪着森森的幽光,如果全部的努力都不可以,那她就…… 每名警员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和靴子,脸上带着口罩和护目镜。 白遇安弯着腰细细地过滤着脚下的垃圾。 垃圾场忽然走进来很多人,比警察的数量还多了两倍。这些人声称是仕凯集团雇来的,一进来就加入了他们的工作,埋头寻找,每个人胸前口袋里都有一张搪瓷杯子的照片。 警员们面面相觑。 隔着很远的距离,白遇安却一眼就看到站在远处干干净净的年轻男人。 他今日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也愈发勾勒出他俊朗如画的面部线条。 如画本里勾引良家九尾狐的白面书生。 看见白遇安望向他的目光,苏令缺勾唇一笑。 公安局刑案组 即使增加了那么多人,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那批垃圾也于三日后焚毁了。 没有证据的话,秉着疑罪从无的原则,刘钧将在几天后无罪释放。 而今天,就是刘钧释放的日子。 齐杰摔了笔,在那儿破口大骂,“这孙子家里没藏,没扔,难道是吞了还是送人了?” “你干什么去!”余杭大喊。 “我?我去让他屈打成招!”齐杰气疯了往外走,眼中含着泪,“翻了这么久垃圾堆,什么也没找到,没别的办法了。” “这他么算个狗屁办法!”余杭骂道,“别忘了你是警察!” “能把他判了我就算脱了这身警服也值得!” 办公室里面一片混乱,男警察纷纷扑上去拦着齐杰。 而怀着这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人。 第19章 第19章 (19) 公安局拘留所,是关押刑事案件里罪犯或者是重大嫌疑人的地方。 白遇安拖着个黑袋子在拘留所里瞎晃。 “嘎吱——” 其中一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拘留所里,显得尤为刺耳。 “干什么?”刘钧躺在床上陡然跳起来,“是来放我走的吗?” 白遇安关上门,落锁。 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过分文弱的脸。 刘钧见过白遇安,他知道在这弱不经风的身躯下,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那天被她压在身下,他觉得胸腔里的骨头都要碎了。 白遇安从黑色背包里拿出来一个木头的折叠凳子,坐下。 “魏国强说,你家的沙发里面,落了一盒磁带。” “什么……” 少女转过头看着空气,“我没说错吧?是磁带吧?……对,就是磁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天晚上他在你家喝酒,魏国强说让你猜猜看他坐的那张沙发下面有什么?你没看是不是,有一盒磁带。” “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刘钧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他就在我边上,喏,他现在站在你面前。” 白遇安笑吟吟的,在她深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刘钧戒备恐惧的面容。 “这是你们俩之间的对话,回去之后他立刻就死了。我一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当然是他告诉我的。” “他还说了,你以为将他弄晕之后他就听不见了,你说你喜欢他老婆乔素雪很久了,说他老婆是女神……” “别说了——!!” 白遇安绵软却莫名带着阴森的声音被刘钧的尖叫声打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哪有鬼…这里是社会主义唯物的……” “哧。”白遇安不屑地冷哼,一点不给面子。 “他在看着你笑诶,他死了以后,我第一次看见他笑诶,他说你们俩可以一直做酒肉朋友……” “老子弄死你!” 刘钧满目狰狞地向简易凳上坐着的白遇安扑过来。 谁弄死谁?! 少女脸上甜甜的笑意收尽,看着刘钧的眼神冰冷得如同看着死物。 就是现在! 白遇安清亮大眼中的瞳孔正在一圈圈消失,最后眼中只留下了眼白,像一片深深的没有尽头的浓重大雾,吸走所有生者彷徨的灵魂。 少女的脸庞看起来像一个日本娃娃,洁白,精致,却空洞,无物。 原本很短的头发,瞬间如枯木逢春,也不知是汲了生者还是死者的力量,已及至腰间。 此术名曰,摄魂。 乃禁术。 最适合在一个人精神脆弱的时候用。 比如现在成为蜘蛛网上猎物的刘钧。 刘钧感受着自己的全身一寸一寸不受控制地僵硬,双膝跪地。 下巴被冰冷的手指抬了起来。 完了……完了……他要死了…… 他的耳朵里充斥着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 “刘钧!”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犹如天籁之音的男声喊叫。 对于刘钧来说,简直像是一道救赎的圣光忽然罩到了头上。 刘钧一个晃神,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面前的少女依旧短发,眼睛也是正常的,只是面色冰冷。 刘钧的记忆忽然模糊起来,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赶紧快步走到铁栏边。 “哟!小梁也在啊。好消息!那对搪瓷杯找到了,现在送证物中心去化验了!” 白遇安脸上终于缓缓有了笑意。 刘钧的案子,峰回路转。 他竟然将那对重要证物的搪瓷杯子交给了一个朋友。 那朋友起先不晓得这是谋杀死者的重要证物,以为是普通的东西。 后来魏国强案闹得全城沸沸扬扬,电视台也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他就害怕了,一直没有拿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反复煎熬,怕警察查出来,自己最后反而落得一个窝藏包庇罪犯的下场,他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公安局。 经过检查化验,杯子即使经过反复水洗,也还是残留了极少量的迷药和甲二醇。 这和死者体内检查出来的致死因完全吻合。 冷冻液尝起来是甜的,曾经就有过误食之后身亡的案例,所以刘钧应该是将冷冻液和迷药一起掺在酒里给魏国强喝下去,将其毒害的。 到这里,这个案子基本已经落定了,刘均乔素雪这两名犯罪分子应该能判下来。 局里低迷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高涨起来。 白遇安被派去看着乔小珊。 乔小珊可是很重要的证人。 乔素雪犯的罪,一条都不能少。 但她一路上脸色铁青,不管魏阿飘怎么扮丑逗她都不笑。 她果然不适合当个警察。 脑子一热居然差点用了禁术。 这种禁术不仅对身体伤害很大,而且容易被冥府察觉。 后者才是最麻烦的。 冥府规矩森严,对于和他们打交道的鬼修,条条框框约束良多。 昏招,真是昏招…… 看来还是要多读点书,等这个案子完了,继续钻图书馆。 ** 清晨,天空如海底静谧,一个透着光亮的白色漩涡垂悬在不对称的东南方位。 那亮光里,似映出无限海底对岸的旖旎风景来。 风吹过,绵绵的海浪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捋起层层的波浪。 干净明朗的一天。 ……而且不用挖垃圾。 医院病房里,乔小珊神情漠然地看着在她面前哭喊嚎叫的老妇人。 “珊珊啊,你不能告你妈妈的,这都是误会呀……呜呜……传出去多难听……呜呜……你妈妈是我们家的支柱,没了她我哪有钱生活……” 乔小珊听到自己脑中的那根弦忽然断了,看着医院雪白墙壁的脸,她渐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老妇人哭得尖厉,丝毫没有发现乔小珊拔了管子下地,手臂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一步一步向着墙壁走过去。 那里,是头破血流,是死亡。 但也是解脱。 血迹,在墙上蔓延。 如彼岸的曼陀罗花。 第20章 第20章 (20) 乔小珊这个女孩子实在叫人心疼了些,局里的意思也是能照顾一点就照顾一点。 母亲在五年之内杀了自己的生父和对她不错的继父,还反复企图置她于死地,来达到嫁祸女儿脱罪自己的目的。 换谁能受得了。 白遇安十分不喜欢来医院。 这里的鬼魂太多。 不能跟他们对上眼睛,否则他们就会跟上来。 白遇安一路装瞎子过来,开门时,乔小珊神色莫名地看着墙壁,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去,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她越走越快,小小的身子如一支弓箭上即将离弦的箭矢,而靶子将会是……墙! 白遇安的心鼓被狠狠一敲,本能地骂了一声,撒了手里的东西,跳起来去拉那迷了心窍一门心思寻死的女孩子。 然而还是太晚了…… 等白遇安反应过来再去行动的时候已经迟了。 没有那么快。 乔小珊的头还是撞到了墙上。 “咚!”在墙上留下了一摊血迹…… 病房里的老妇人捂着胸口尖叫起来。 但好在白遇安还是拉到了她的手臂,虽然没能阻止乔小珊撞墙,但依旧减小了不少的力道。 白遇安拉得狠,两人一起重重地翻滚着摔在地上。 牛鼻子老道垫在乔小珊身下。 “医生——!医生快来啊——!” 老妇人尖叫着摔门跑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医生给乔小珊包扎完。 原本的惨白的小脸上,头上又加上了层层叠叠的纱布。 看着都凄惨。 两个医生脸色都不好看,但对待乔小珊依旧很温柔。 “头上这个位置,稍稍磕破一点,血就会流得很多,看着很凶险,但刚才检查过了,不严重。 你不要怕。” 乔小珊愣愣地看着白遇安,牵着她的手。 白遇安替她回答,“好,我们知道了。” 老妇人松了一口气。 “但病人现在不是健康身体,保险起见,要做个核磁共振看一下。” 医生的话一说完,老妇人的表情恨不得倒吸一口凉气,比刚才看见乔小珊撞墙还要难看。 “怎么又要花钱哪?你不是说没事儿吗?你们医院是不是故意叫我们多花钱哪? 我告诉你,我们家败了,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漂亮的女护士眼睛很大,翻了个白眼。 “老太太,是那几个医疗费重要,还是您孙女的命重要啊? 撞成这样片子不拍一张,您倒是心大得很……” 女护士的话被医生给打断了。 医生相比女护士的直脾气,说话要婉转得多。 但显然对乔小珊撞墙这件事情意见很大。 好在是被阻止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墙上那摊血迹看着就触目惊心。 医生弯下腰,“小妹妹,不管怎么样,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命是你自己的,别的你不要管,把病养好最重要了。 你看,你姐姐刚才多着急啊。你为了你姐姐,你也要好好活着对不对?” 乔小珊就一直看着白遇安。 除了她,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医生说到白遇安,乔小珊终于点点头。 医生护士们终于露出笑容,“那你好好休息,等核磁共振排上了过来叫你。 很快的,放心。” 乔小珊是撞墙,排队顺序会一下子往前跳很多,因为等不得。 看向老妇人,医生们又严肃起来。 “老太太,麻烦您跟我出来一下。我们需要聊聊您孙女的看护问题。” 老妇人不情不愿地跟着出去。 乔小珊躺在病床上,小声,“帮我听听他们说的什么,好吗?” 白遇安起身,靠在门板后面听。 ——“老太太,你跟孩子说了什么,逼得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撞墙?她可才脱离危险的。您上点心。” ——“我能说什么,我一个老太婆,哪有她们有主意。一个个翅膀都硬了,谁把我放在眼里。” 医生语塞,跟这老太太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根本沟通不起来。 ——“不管家庭怎么样,这孩子是无辜的。她是您亲孙女吧?您得好好照顾她。” ——“什么亲孙女,她妈一年才给我几个钱……她自己要撞墙,能怪我吗?我刚才心脏都快吓停了。” 白遇安听了几句,不想听了。 乔小珊眼巴巴地看着白遇安,“他们说什么?” 白遇安摸摸鼻子,“他们在商量怎么照顾你。” 乔小珊露出淡淡的狡捷的微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医生怪她,她不肯承认,也不肯给我掏医药费。对不对?” 白遇安憋了一会儿:“不对……” 乔小珊的笑容落下,“小梁姐姐,你一点都不会骗人。” “你又救了我一次。算上妈妈要拔我呼吸机那一次,两次了。” 乔小珊的手紧紧揪着被单,依赖又崇拜地看着坐在她床边的白遇安。 白遇安看着这可怜的女孩儿,心情算不上多美妙。 乔小珊的身体前不久才脱离生命危险,依旧很脆弱,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看着乔小珊讨好又紧张的眼睛,白遇安终究不忍心再说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 “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乔小珊。” 病床上的乔小珊虚弱地扬起微笑,“我不会了。” 老妇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就是!好在人家警察同志救了你,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不就是说你几句嘛,就要撞墙,你这个脾气就像你死掉的亲爹……” 那老妇人见气氛缓和了,也来插一脚,说着说着竟然要动手戳乔小珊。 “请您尊重病人。” 老妇人再次伸向乔小珊的手被白遇安白净有力的手截住。 白遇安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意让老妇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那种真正见过血的森冷,绝不是这种和平年代的乡下蛮横老太太能承受的。 她被吓得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外走,边走边瞥,“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事情都不懂,对待老人家不知道尊重……” 白遇安将门关上。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 乔小珊的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的无形的玻璃罩。 如果去打碎,一定会满手鲜血,无论是罩子里的人还是罩子外的人。 “对了,”白遇安瞄了一眼乔小珊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乔素雪谋杀你未遂的证据已经落定了。” 从仕凯集团接过来的电脑技术员,十分有两把刷子。 在电脑编写文档的时候,会产生一些临时文件。这些临时文件在后台,一般情况下很难找出来。 但是专业的技术人员可以。 经调查,乔小珊的账号没有编写过文档,但乔素雪的却编写过。 乔素雪伪造遗书,谋杀乔小珊未遂的事情,铁证如山。 “你……还好吗?” 似乎眼泪流干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眼泪了。 乔小珊听完,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和前几天问讯的时候眼泪没断过的女孩,判若两人。 “要我出庭吗?” “嗯。”白遇安补充了一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 “她是乔素雪的妈妈?” “是,她要我别跟妈妈计较,都是一家人……” “这是刑案。”白遇安道,“计不计较都要判的。” “她不知道嘛,她觉得只要我放弃追究,妈妈就没事了。” 乔小珊仿佛自虐地复述着老妇人的话,“她说我们都是靠妈妈养的,妈妈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糊涂。 我要是不放弃,就是不孝顺,是白眼狼,没有人会看得起我……” “当然不是。” 白遇安看起来严肃而诚恳,眼中闪着人性的光辉。 “她说的不对,没有人可以逼迫你,被差点夺去生命的人不是她,她没有资格来慷他人之慨。” “好冷。”乔小珊忽然一个哆嗦。 白遇安起身把她轻轻抱在怀里,龇牙咧嘴地瞪着病房里某只很是拎不清的鬼。 魏阿飘一见乔小珊落寞的神情,下意识地就脚底抹油飘过去摸摸乔小珊的脑袋。 已经阴阳两隔的人自然碰不到。 只是阴鬼快速飘过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阴风的。 阴风自然是很冷的。 作为一个阴气散发体,魏阿飘还很没自觉地去摸乔小珊的脑袋。 白遇安将乔小珊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跟固执的魏阿飘吵架。 轰它出去。 什么缺心眼的家伙,是希望这女孩儿原地死亡吗…… 那个场面就像是……看电视剧没有音量…… 被白遇安抱着的乔小珊笑眯眯的。 她找到了。 白遇安离开病房的时候,见着老妇人在窗边吸烟。 鬼跟人一样,也是有性格的。 有的鬼淘气,就喜欢恶作剧。 白遇安:诶嘿嘿嘿…… 病房厕所里,乔老太太系裤腰带,系上又掉了,掉了再系,来回十几次了。 这老太太正纳闷,忽然见到镜子里有一只骨节很小的苍白的手从自己背后伸出来。 老太太来不及穿裤子,从厕所里冲出来。 厕所里,没有人看得见水箱上蹲着一个眼睛黑黢黢的小鬼,正高兴地森然笑。 “鬼啊——!” 凄厉的尖叫回荡在走廊里。 第21章 第21章 (21) 秋的味道,夹杂着夏的尾巴的余热,掺进了秋的冷静温和,构成了季节交替时独一无二的风味。 辽仓城的大街小巷,最近的报纸,杂志,那是卖疯了。 整个社会都密切关注着“魏国强案”。 案子调查的初期,公安局对媒体严防死堵,案情基本没有泄露出去。 如今证据确凿,只等一锤定音。 再加上整个社会的高度期待和关注,公安局的新闻发言人召开发布会,向整个社会公布了案情。 公安局这么做,并不仅仅是迫于压力。 更多的是,是出于希望在开庭前,对法官和陪审团成员,造成舆论压力和引导的考虑。 今天是“魏国强案”一审的日子。 中级人民法院外面,围满了媒体。 聚光灯不断地闪耀,让人睁不开眼睛。 在万众瞩目下,由三十名辽仓公民组成的陪审团,走进了法院。 从今天开始,到整个案子彻底落下大幕,这三十名陪审团成员,将完全和外界隔离,以此保证他们接收到的信息只来自于法官和法庭。 一整个上午加下午,从初晨到入夜。 一审结束。 ** 辽仓公安局 白遇安在收拾东西。 案子基本已经结束了,就等着法院落下那两张正式的判决书了。 白遇安盘算着可以把真正的梁甜带回来了。 然后把身份换回来。 进这个案子这么久,好久没看见阿勿和小莲清了。 白遇安的脚步都轻快了。 魏阿飘飘在白遇安身边,嘴里嘟嘟囔囔,“下辈子要找个不那么好看的女人结婚……安全……” 白遇安心情不错,逗它,“安不安全可和长相没有关系的。” 魏阿飘很委屈,“那我怎么办?” 白遇安靠在窗边,贼兮兮地笑,“我教你,你不投胎呆在冥府,最安全。” 魏阿飘恍然大悟,“你是说,我努力去考下面的公务员?好主意诶!” 白遇安:…… 刑案组办公室里气氛不错。 这个案子波折虽多,但最后还是看见了顺利的曙光。 有的同事开始整理起“彩绘杀人案”的资料,准备在“魏国强案”之后,和“彩绘杀人案”做长期的战斗。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余杭面色极为难看地从法院回来。 一进门就被同事们团团围住了。 “怎么样?一审都判了吗?” “肯定判了吧,都是死刑?” “蓄意谋杀,恶性案件,最少无期徒刑吧?” 面对同事们期盼的眼神,余杭一声不发地走到水池边,将水龙头拧到最大。 一股脑把自己整颗头冲凉。 警员们的心沉了下去,肯定是出问题了。 白遇安站在警员们最外围,同样等着结果。 她比任何人都关心凶手能不能被绳之以法。 这些日子,为了将凶手缉拿归案,还死者一个公道,警员们的眼睛都熬红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紧盯着余杭,看着他冲凉。 似乎那不是对罪犯的审判,而是对他们自己的交代。 余杭拧紧了水龙头,两手撑着水池,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同事们,沉声道。 “刘钧故意杀人,情节严重,判了死刑。可他坚决不承认魏国强的死亡和乔素雪有关系。 他声称是因为自己爱慕乔素雪,所以才对魏国强动了杀心,乔素雪对此毫不知情。 乔素雪对乔小珊谋杀未遂,一审判了有期徒刑二十年。她的律师在积极准备上诉。” “放特奶奶的狗屁!” 脾气暴点的警员听完直接插着腰开骂。 “乔素雪两任丈夫离奇死亡,她都获得高额保险金或者即将获得高额保险金。 对亲女三番四次想置于死地来嫁祸,这样的罪犯判二十年?!” “二十年?牢里表现再好点儿,减个刑,没几年就能出来了。出来之后呢?继续害人? 她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没人有反驳这些话。 乔素雪是这两企谋杀案的策划人和实施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刘钧更该死。 刑案组办公室里的气氛急转直下,阴云密布。 这件事情之前就有预兆。 由于缺乏乔素雪直接参与谋杀魏国强的证据,警方期望能从刘钧这里入手。 但他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什么都不说,答话也是闪烁其词。 这就是乔素雪狡猾的地方。 邹宏宇的尸体火化之后找不到证据,魏国强的案子又是别人来实行,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滑不溜秋让人抓不到把柄。 案件又一次走入了僵局。 “可恶……” 白遇安一巴掌拍在玻璃台板上,眼睛死死地瞪着魏阿飘。 阿飘吓得倒飘了好几米。 看他干嘛吗,鬼知道扳倒乔素雪的证据在哪里?! 白遇安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小梁,门口有个女孩子找你。” 女孩?难道是白清清? 白遇安走出去一看,是乔小珊。 脸色很苍白。 自前额头上裹着的大纱布,已经拿掉了,换成了纱布贴。 小姑娘看着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 白遇安赶紧朝她跑过去,生怕跑慢了这瓷娃娃就要摔地上了。 乔小珊看着白遇安为她紧张的样子。 忍不住露出笑容。 “小梁姐姐。” 白遇安扶住乔小珊,“你怎么过来了,我送你回医院吧。” 乔小珊笑着摇摇头,“我偷偷溜出来的。本来庭审结束要回医院的,我不想回去了。” 白遇安身边的魏阿飘拼命像白遇安摇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白遇安摇头,“不可以这样,你要回医院。” 乔小珊低头一笑。 “小梁姐姐,你对我真好。小珊很喜欢你。” 白遇安心情不是很好,但不能表露出来吓着乔小珊,随口开玩笑。 “我的魅力的确太大了。” 乔小珊附和,很认真地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小梁姐姐就像太阳。我的太阳。” 白遇安:…… 这彩虹屁吹的…… 她这么厚脸皮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乔小珊抱着白遇安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试探,“小梁姐姐,妈妈因为我判刑了,我没有家了。 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呀?” 白遇安几乎脱口而出,“不行。” 不说她这个“梁甜”根本是个假身份,白遇安可是个鬼修,身边还跟着个小妖怪阿勿,不知品种种族的莲清小和尚。 都是雷,怎么能自曝给一个人类呢。 乔小珊哀求地看着白遇安。 “小梁姐姐你放心,我有钱,足够我替咱们俩在市里买套房子了。 而且……我会照顾自己,你工作忙的话,我也能照顾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真的……” 白遇安脑阔疼。 怪不得对她吹彩虹屁…… “我……我真的带不了你。 我自己也没几岁啊…… 而且你也看见了,我的工作很忙,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是常有的事情。 我负不了这个责。” 白遇安快给乔小珊跪下了。 找了个借口溜了。 乔小珊一个人站在公安局门口。 弱小的表情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遇安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转身离开。 “可你是我的太阳,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 一审后第十天才是二审。 也就是说有九天的时间收集乔刘二人合谋杀害魏国强的证据。 不能乱飘的鬼是地缚灵,魏阿飘倒是能乱飘,就是不能离开白遇安,最远离开五米。 可能白遇安是他的拴狗绳…… 此时拴狗绳处于冒火的巅峰时期,很是狂躁地在地上溜达来溜达去。 飘飘表示他也很委屈不是,谁说做鬼的就都能提供线索了,就不允许有人死得糊里糊涂的吗? 再说了,他要是那么清楚乔素雪的真面目,那么了解她的话,他早就跟她离婚了…… 魏阿飘飘渺的黑影在月色下显得极为沧桑,若是能点一支烟的话,也是极好的呀。 组里推算的作案过程,大致是这样的: 乔素雪与刘钧产生婚外情,唆使其用冷冻液杀死自己的丈夫,以获得高额保险金。 乔素雪先是出差,制造完美不在场证明。刘钧再约魏国强喝酒,将致命毒物下到魏国强的酒杯里。 在其半昏死之后,将人丢到他的房间,布置房间看起来像是自杀的,再剪断电话线阻止其求生的可能。 刘钧怕酒里的冷冻剂计量不够,所以又用滴管往魏国强的嘴里送了半杯纯的冷冻剂,之后同样扔在现场伪装当所自杀的工具。 完成一切后,刘钧用事先配好的钥匙,将房门锁死。彻底断绝魏国强的生路。 第二天早上,由出差归来的乔素雪发现丈夫异样,报警。 由此,重大嫌疑的妻子彻底摘出去,而普通邻居甚至不在警方最初的怀疑范围里面。 如果说刘钧是独立作案,那就涉及到几个疑点。 第一,调查下来,刘钧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在街面上混了,他是否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来知晓冷冻液的秘密。他有独立完成案子的可能性吗? 他马上就要将父母留给他的这套别墅也出售出去,以偿还他在外面欠下的赌债。 第二,如果乔素雪没有涉案,她为什么急着要嫁祸给乔小珊? 如果她是清白的,她没有必要这么做。还不是因为知道警察已经怀疑到了她的身上。 以上两点,都是刘钧独立作案逻辑上的致命弊病。 可是推理和逻辑不能作为定罪的理由。 定罪要靠人证和逻辑物证。 第22章 第22章 (22) 公安局拘留所 刘钧今天已经接受了来自刑案组的几波轰炸了,但只有这最后一波,让他最为恐惧。 刘钧只记得上次这个文弱的少女来找自己谈过话。 却不记得为什么一见到她自己的心尖都害怕得颤抖。 牢房里,胡子拉碴的男人,像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直接退到了角落里。 刘钧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不去感受这里坐着那个少女。 “乔素雪给魏国强买的保险,你知道这事儿吗?” 白遇安表情很淡,烟波轻轻挑起。 这个案子实在搞得她有点精疲力尽,耐心也在告罄的边缘疯狂抖动。 “知,知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白遇安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飘飘的,泛着冷意。 “从前,有一只蜘蛛。 她跟第一任丈夫结婚后,身躯大了一圈。丈夫死了。 没过多久,又有一只笨蜘蛛跟她结婚,她的身躯又大了一圈。丈夫死了。 第三只蜘蛛嘛,是帮她吃掉第二任丈夫的蠢货。你猜,他能活多久?” 刘钧抖了一下。 “嗯?”白遇安淡淡的声音中暗含着意味浓郁的警告。 刘钧努力的把头藏在墙角边。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你不是已经判了死刑了。” 白遇安走到刘钧面前,重重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你被枪毙的那一天呐,被迫跪着,身体抖成筛子,蒙着眼睛,枪从后脑勺打过来,穿过你的血肉,子弹从你的眼睛里飞出来,有那么一个碗大的血窟窿,脑浆洒了一地……” 刘钧下身一阵温热,随机传来一阵尿臊味,嗓子却如被锁给铐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她,却用你的血肉过着逍遥富贵的日子。 也许在你死后没多久,就会有下一个笨蛋跟她成为夫妻。 这一切,你甘心吗?” “不……” 白遇安左眉一挑。 有门儿! “不…素雪不是…这样的,她是我生命中的希望,是我对不起她……” 魏阿飘深深颤抖地看着凶残的拴狗绳,努力地回想自己能提供什么资料。 白遇安在直接弄死他和侵入他灵台控制他之间深深纠结了一段时间,黑着脸出了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千万不能冲动。 冲动是魔鬼啊…… 刘钧抱着自己的腿哆嗦,这公安局都招了些什么煞神…… 白遇安转又来到了乔素雪的监房。 乔素雪静静坐在牢床上,即使穿着粗糙的囚服,手上和脚上都烤着链子,但她看起来依旧清雅如一朵圣洁的莲花,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她眼神中闪烁着的自信温柔的光芒,能轻易俘获别人的信任。 好像观音菩萨的灵池里圣洁的一抔清泉。 “小梁警官…”乔素雪缓缓起来,仪态依旧保持优雅,眼中很快闪出泪花。 “多谢你救了珊珊的命……我当时担心坏了,整个人神情恍惚,只是想看看珊珊好不好,要不是你,我恐怕……” 若不是全程跟进这个案子的话,白遇安可能真的要被骗过去了。 认为眼前这名痛心哀泣的女人,只是一个被冤枉关而关在这里的贤妻良母。 可白遇安是亲眼见过她企图摘掉女儿赖以续命的呼吸机时,眼中闪烁着的疯狂的快意的。 凶恶,沉黑,看不到人性。 白遇安打起精神,微笑,斜靠在墙边,双手抱胸。 “不客气,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 乔女士这么疼爱孩子的,现在还想着乔小珊,真是不容易。” “是的,”乔素雪擦干眼泪,喃喃道,“母亲总是疼爱孩子的。” 乔素雪白皙的天鹅颈微低垂着,露出脆弱的弧度。 呵。 “如果可以的话,能带珊珊来见见我吗?”乔素雪美丽的眸子里写着盼望。 “你觉得,她会想见你吗?” “会。”乔素雪的声音很坚定,“她一定盼着见我呢,我是她的妈妈,我知道。” “你杀害了她的生父和继父,也谋害了她,你还觉得她想见你?” “我没有谋害她。”乔素雪淡淡道,“我明明才是全世界最疼爱她的人。” 白遇安还想继续问下去,角落里的魏阿飘有了异动,她只能迅速离开了看守所。 “你怎么了?” 出来,太阳一照,白遇安有些愣神,蹲在台阶上,无奈地问。 她现在觉得老累了,刚才吓唬人太凶了,耗精神的。 “我想起来一些事情。”魏阿飘躺在阴影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呗。” 都这个时候了,死马当活马医。 “素雪的母亲是养母,她大概是十五岁左右才来到这个家庭的。 在那之前,她辗转过十几个寄养家庭。我记得她提过,老家是宜台县的。” 白遇安点点大脑袋。 到现在,已经没有别的线索了。 如果家乡有什么人或事让她主动认罪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没有的话……那也比呆着等结果一无所获强。 车子驰过柏油马路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车停在公安局门口。 瞿渠从车上下来,立刻绕到另外一边打开车门。 女孩儿低垂着头,蹲在阶梯上。 两只手捏下一起,手臂上的肌肤在太阳下显得尤为晃眼。 虽然她低着头,可瞿渠一眼就知道,这肯定是那个小梁警官。 瞿渠见过她雷厉风行的狠决,骗他时坏兮兮的狡捷。 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竟也透着一股傻兮兮的可爱。 车门一拉开,跨下来一条直破天际的西裤大长腿。 仕凯的总裁苏令缺。 白遇安眼前多出来了一块阴影。 她站起来,两手交叠。 “苏先生。” 苏令缺今天穿了一身黑白条纹的西服。 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俊朗。 他温良地微笑,“地上凉,小梁警官起来吧。” 说着,向白遇安伸出手。 白遇安的手放上去,从手心传来一阵透心凉,瞬间传遍全身。 喵的…… 地上再凉也没有这位苏先生的体温凉。 就在这时,公安局紧急出动。 说是一起入室抢劫案。 现在演变成了劫匪拖着女主人爬上了顶楼。 余杭急匆匆跑过,“小梁你就别去了,这几天也怪累的。” 好几个经过的警察,都拍拍白遇安的肩膀。 警车呼啸而出。 白遇安看着他们的背影。 心开始渐渐往下沉。 一个公安局,资源是有限的。 在不断有新的案件发生的同时,不可能始终把全部精力都投在一个没有希望的案子里。 生活还要继续,工作也要继续做。 魏国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 别人的命也需要正义的保护。 苏令缺表情温和,站在白遇安身边,目送着警车的离开。 天空中回荡着警车“无力无力无力”的警笛声。 苏令缺浅笑,“小梁警官,有任何需求,欢迎你随时向我求助。 仕凯集团会一直关注魏国强案,不会放弃。” 白遇安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如果有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当天晚上,白遇安向局里提出要去乔素雪的老家看看。 余杭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一件案子没彻底结束,另外的案子又产生了。 忙得焦头烂额。 余杭放下手里的笔。 “小梁,你的工作热情,局里是高度肯定的,这没有疑问。 你是在乔素雪家里找出来了什么线索吗?” 白遇安低下头,“没有,我只是想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呢。” 余杭翻资料,“我没看到乔素雪是宜台人呐。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资料上显示乔素雪就是辽仓人。” 白遇安:“乔小珊说的。那是乔素雪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 余杭无奈地看着白遇安。 “这么久远,你觉得会有线索吗?” 白遇安默不作声。 余杭叹了一口气,“局里现在是真的派不出人手了。 车辆和司机都是紧缺资源,实在没有办法让一辆警车陪你去隔壁省,太远了。 而且很有可能一无所获。” 白遇安无声地点点头。 余杭也不忍心说,尤其是对于干劲这么十足的孩子。 挫败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所以……” “所以,我可以求助仕凯集团。” 白遇安抬头。 第23章 第23章 (23) 夜风凉凉。 苏令缺站在客厅里,挂了白遇安打来的电话,声音极为温柔。 “好,明天早上,公安局门口,八点出发。” 两边的门窗都打开着。 风穿堂而过。 苏令缺看着已无声响的电话。 勾唇。 空旷的别墅里,没有一丝灯火,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哼曲声。 苏令缺打开地下室厚重的门,精挑细选了很久。 一把漂亮锋利,闪着寒光的匕首,被苏令缺放进了明天要穿的西装内衬里。 明天,真是个万事如意的好日子。 ** 第二天一早,白遇安拽着袋子,站在公安局门口。 等着苏令缺派来的司机接她去宜台县。 一辆车拉开。 车门打开,白遇安钻进去。 车厢里,年轻男人闭目养神,一手撑着额头。 额前的发丝微微散下。 车内窄小的空间愈发衬托那双大长腿。 白遇安忍不住看了两眼。 苏令缺说派人来接她。 派的是他自己? 闭目养神的苏令缺睁开眼睛,清皎皎的眼睛清澈明亮,藏着醉人的酒香一般,饱含歉意。 “抱歉小梁警官,我昨天想了很久,还是不放心你一人去,所以就跟过来了。 还请你不要嫌我多事。” 白遇安长这么大,真是没有遇到过这么温柔体贴,替人着想的男人。 “不不不,谢谢你苏先生。” 苏令缺这样的人,大概没有人能不喜欢他吧? 辽仓到宜兰的高速公路上,车辆飞奔。 密闭的车厢里,苏令缺和白遇安面对面而坐。 苏令缺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外套叠起来放在一边,指节分明的手捏着报表。 车子开得很平稳,苏令缺在工作。 时不时查看一下白遇安有没有不舒服。 这是白遇安第一次坐车,完全是新奇的感觉。一直盯着车窗外。 白遇安看着车内吧台上一杯粉色的液体,眼露好奇。 “那是酒。”苏令缺的长相天生三分笑意。 将报表又翻过了一页,“小梁警官要喝吗?我替你倒。” “要,谢谢。” 白遇安捧着手里的酒杯,很是新奇。 刚刚抿了一小口,车子急刹。 电光火石间,白遇安意识到酒杯碎了肯定会伤人。 扔了酒杯,她已经来不及做更多,整个人飞了出去,正巧落入苏令缺的怀里。 酒泼撒到了苏令缺的身上。 车急刹之后,还左右翻了两下。 苏令缺下意识伸手护住了怀里的少女,冰冷的手臂环住少女不盈一握的后腰。 “对不起总裁,我本来保持着车距的,没想到前面的车子急刹车……” 在高速公路上急刹车是很危险的,甚至有因为刹不住导致连环车祸的。 司机极为担心总裁认为他不专业,就此解雇他,急忙打开隔板,向后看去。 看了一眼,他着急忙慌地就把隔板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完了完了,这下才是真的要丢工作…… 车厢里,文弱的少女跌坐在俊美男人身边。 白遇安两手臂虚虚环抱着苏令缺的脖子。 向来厚脸皮的牛鼻子老道脸“刷”一下地红了。 故意板起脸。 车子一抖,陡然发动。 白遇安重心不稳,又重新跌坐回苏令缺身边。 两人身体具是一僵。 苏令缺发出一声闷哼,声音低沉嘶哑,无奈地偏过头跟司机说,“等一下。” 这里还没处理好。 白遇安之前的酒撒到了苏令缺的身上,他身前的衬衫几乎都湿掉了。 白遇安方才贴着苏令缺,她单薄的上衣上也沾染了一些酒渍。 车子里的空间都弥漫着甜腻的酒香。 苏令缺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起都是汗。 一反常态,修长的手指粗暴地扯开了领带,又一连解开两颗扣子,甩了眼镜。 眼睛变得和平时不一样,声音嘶哑低沉。 “得罪了。” 看样子被折磨得不轻。 苏令缺托住白遇安的身体,将她抱到了边上的座位上,放在了自己的外套上。 终于,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白遇安的膝盖处和手肘处都擦破了皮,尤其是膝盖上。 苏令缺的汗水顺着喉结的滚动流进衬衫里,他也看见了白遇安的擦伤。 “小梁警官,我帮你……” “不用了!”白遇安急急地一口回绝,“我自己可以的,不麻烦你了苏先生。” 过了好一会儿,苏令缺的声音终于慢慢恢复到了温凉,“开车。” 白遇安看看手上的痕迹。 “你身上硬硬的东西是什么?膈得我手疼。” 好像是金属之类的东西……? 苏令缺擦干净额头上的汗,莞尔一笑。 “没什么……” 说完,他看着窗外,漂亮的眉眼间是灰蒙蒙的隐瞒和阴鹜。 那个硬硬的东西,自然是一把漂亮的匕首哪…… 到达目的地,白遇安下车的时候,扶着车门,腿一软,险些摔倒,腰间立刻被圈上了一只手臂,轻轻往后一带。 白遇安整个人立刻落入了一个溢散着酒气的怀抱之中。 “小心。”苏令缺的声音听来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温柔宽容。 “客气,客气。” 白遇安很不习惯这种感觉,连忙自己站起来。 苏令缺的助理之前过来订了酒店。 简单收拾好之后,白遇安背着大黑袋子出门,苏令缺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她的门边。 “苏先生,你也要去吗?” “嗯。” “我怕那里有危险,你只是公民。” “因为有危险,所以才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你是警察,可也是个女孩子。” 苏令缺微笑,“小梁警官,今天我是来陪着你的。” 白遇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要跟着那就跟着好了。 不过苏令缺这个人真的是很不错。 跟他一比,苏俊那个男主,被彻底拍死在沙滩上。 “那走吧。” ** 对于这个案子,局里绝大多数人已经不抱希望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要让刘钧改变主意攀咬住他最心爱的人乔素雪,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与其说是找证据,不如说是在九天的时间内让一个男人从爱一个女人到对她恨之入骨。 这有可能吗? 而所谓的原生家庭的线索,又能带来多少助力呢? 局里对这个案子不抱希望了。 可对于白遇安来说,只有抓到真凶,才是她唯一的使命。 车子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丝的酒味。 白遇安坐进去之后,丝毫不看车内。 目光庄严而又肃穆。 目不斜视的。 反而透着一股青涩和傻气。 但她怕再出现急刹坐到人家怀里的事情,于是和苏令缺坐了一边。 苏令缺倒是一脸坦然,仿佛刚才那么尴尬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苏先生好涵养。 乔素雪的家在镇上的一个村子里。 村头,残败的枯枝上挂着一个飘零零的粉红色垃圾袋,如骤然剥离出母体的婴儿,蜷缩在微颤的树枝上。 白遇安跟人打听了,说这个地方的年轻人都已经出去了,村里就剩下了些走不动了的老人。 越往里头走,房屋就越破旧,几乎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路也越来越泥泞,犹如行走在浅的沼泽地里。 这个村子不大,一共是二十来户人家。按照魏阿飘的说法,乔素雪家可定是没人的了。 所以有晒衣服的人家,这家伙就直接略了过去。 苏令缺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只在有时候白遇安可能摔倒的时候虚虚搀扶一下她,但并不直接接触。 眼见一户人家,那屋上的瓦都缺了好多,泥筑的墙角少了砖块,一看就是常年没人住的样子。 白遇安走近,“有人吗?” 没人回答,她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 忽然,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从窗户里冒出来。 白遇安被吓得心口一紧,一张惨白的脸和血淋模糊的大嘴出现在玻璃里,和白遇安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绿玻璃的距离。 白遇安本能地倒退,撞进了苏令缺怀里。 黑沉沉的屋子里,玻璃背后,那“鬼”在里面张着一张血盆大口笑得欢实。 白遇安回过神来,火气直往上冒,大有“你别拦着我,我要跟他决一死战”的气势。 “哈哈哈,吓到了哈,那是这家的疯子。” 旁边的房子里跑出来一个看热闹的中年男子,挺着大肚子,嘴里的牙齿糙黄,嘲笑白遇安。 “别生气嘛,他不懂。看你们像是从外面来的?来干嘛?找人?” “请问乔素雪家是这里吗?”苏令缺问。 那男人的眼睛扫到苏令缺的时候,顿时就拘谨了。 指指后面,“乔家?最后面,山脚下那一家。” 白遇安还在跟房子里的疯子较劲,却忽然看到他听到乔素雪的时候,瞳孔忽然狠狠一缩。 可等到她再想看清的时候,疯子又只是傻笑。 好像只是一个错觉。 第24章 第24章 (24) 辽仓公安局门口 乔小珊手里提着一袋子吃的。 门卫大爷拿着搪瓷杯,在窗户里探出头,“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乔小珊低下头,有点紧张。 “我是来给我姐姐送东西吃的。她叫梁甜,是个警察。” 门卫大爷放下茶杯,想了一下。 “哦,你说小梁警官啊。小梁警官出去了。” 乔小珊没想到“梁甜”不在。 “她去哪里了?” 门卫大爷又想了一下。 “宜台?好像是这地儿……反正是出差去了。” 宜台? 乔素雪的家乡? 乔小珊离开了。 法院那边,陪审团和法院闹了起来。 争执十分激烈。 ——“你们凭什么不让他们回家!他们是陪审团,又不是嫌疑犯!” ——“就是,跟外界完全隔断交流,这不跟坐牢一样吗?!” ——“你们法院就是这么对待公民的?!这是侵犯人权!” ——“我老公本来只请了半天的假,现在被你们关在里面了,谁来工作?谁来养家?!” “静一静静一静,公民们。” 法院的工作人员苦口婆心。 “由于这个案子牵扯太大,影响力太大。 所以,所有的陪审团成员,都不能接收外界的消息,所有的信息,都必须是法院节制地给出。 以免造成他们的决议被外界声音左右。” 放他们回家,晚上吃完晚饭,弄堂里散散步,和邻居聊聊天。 那不就都听邻居的了。 还要法院干嘛…… 群众不听你说这个。 吵闹的声音盖过了法院工作人员的声音。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要成本的正义和公平! 来之前,陪审团成员都是同意了这件事情的,他们甘愿为我国的法律制度作出牺牲! 他们是伟大的公民!” 华国的审判制度,是全世界独此一家的。 最终裁断嫌疑人有没有罪的,是这些陪审团成员。 而法官的作用,就是节制地提供资料给陪审团,让他们做出判断。 ——“他没有跟我商量过!不行!叫他出来!” ——“小兔崽子,班不去上,躲在法院里。” 法院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多地走出来。 “请不要侮辱陪审团成员。作为公民,他们有权利选择。 如果你们再胡闹,法院要叫警察了。” 法院焦头烂额。 这一次的案子跟以往不同,为了保证公平,只能不让陪审团接触外界。 这也是无奈的选择。 警方已经赶在陪审团进入法院之前,有意识地向媒体泄露了一些信息。 舆论已经不利于被告人乔素雪女士了。 ** 乔家的房子,在山脚下。说是山,其实就是个百来米的小土坡。 白遇安推开门,门年久失修,嘎吱嘎吱起来没完,如凄风苦雨里街头艺人吱吱呀呀拉的胡琴,很是难听又扫兴。 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很破败的家,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一眼望得到头,一张塌掉了的床,一口老式五斗橱,一张八仙桌。 还有一个水缸。 “这里有暗格。” 苏令缺的声音在白遇安身后响起。 “不,这里好像密室。” 白遇安泼在地上的水,正侵蚀掉灰尘,往砖块与砖块的下面漏去。 而当两人进到地下室的时候,彻底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 ** 外面陡然下起雨来。来势汹汹,没过一会儿,这屋子就开始有漏水的迹象了。 “哗!”白遇安变戏法一样从大海布袋子里冲出来一把纯黑色的油纸伞,一下子撑开,放在了漏雨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 乔家老屋窗外,雨滴形成了一个圈。干的地方,渐渐成了一个完整的形状。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屋内。 “谁!” 白遇安低呵一声,扯了伞打开门追出去,只有茫茫的大雨。 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地方有鬼。”白遇安关上门回来,表情沉肃。 “五斗橱里有个暗格,小梁警官小心。” 苏令缺将自己的身躯艰难地弯成一个弧度塞进窄小的五斗柜里,侧着身子够到了一本本子,递给白遇安。 “乔大莲?” 本子上娟秀好看的四季,端端正正地写着“乔大莲”三个字。 对比里面歪七扭八的字,显然是后来写上去的。 “是……乔素雪吗?”谁不确定,谁都没见过乔素雪的手迹。 究竟是乔素雪曾经叫乔大莲,还是他们找错了地方。 可直觉告诉白遇安,就是这里。 这是一个小孩子的日记本。日记里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得详细,但毫无价值。 白遇安直接将日记翻过大半,事情开始有趣起来。 日记里写道,大莲的妈妈病重之后,爸爸在她弥留之际就和镇上的一个舞女好上了,就等着妈妈咽气过门。 后妈进门之后,爸爸和后妈对大莲和弟弟很不好,经常不给饭吃,还要干很多活。 “弟弟?她还有个弟弟?” 白遇安清亮的眸子一抬,视线正好落在了前面那户人家的绿玻璃上。 她大概知道弟弟是谁了。 爸爸和后妈成天打骂大莲和弟弟,尤其是智商不正常的弟弟。 日记里写道,大莲有一次亲眼看到,后妈企图将弟弟摁在水池里淹死,但看到她回来了,就只能悻悻作罢。 可怜的弟弟还以为是跟他玩耍,笑个不停。 矛盾在大莲十岁的时候达到顶峰。 父亲和继母提出来,两个孩子里他们只能继续养一个,让大莲自己做选择。 大莲当时九岁,弟弟六岁,还是个傻子。 大莲选择自己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只为了护住智弱的手足。 父亲将大莲带到了千里之外的辽仓,然后丢下她走了。 难怪公安局的档案上查不到这些。 按理来说,日记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因为从此往后她就不在这里了。 可后面还有。 也就是说,这个大莲,后来回到了乔家老屋。 那么乔父和后母人呢? 白遇安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这熟悉的感觉,就跟之前得知乔素雪接连谋杀了两任丈夫的时候一模一样。 屋顶漏的水,渐渐渗透灰尘,不见。 白遇安蹲下来,屈指敲敲地面。 空的。 “下面有密室。” 日记后面写了大莲两年时间内在各个寄宿家庭之间被像丢皮球一样丢来丢去,看见了很多人世间的龌龊,经历了很多磨难,直到被现在的母亲收养。 这个母亲也并不是喜欢她,而是认为大莲长得漂亮,奇货可居,将来一定能嫁给有钱人,想跟着她去过好日子。 养母虽然没有给大莲多少爱,可也没有欺辱,像正常母亲养小孩一样把她养大了,还送她去学了雕刻。 没错了,乔素雪就是个雕刻艺术家。 白遇安从背包里抽出来一个十分结实的木棍子,瞧着有些年头了,上头都包浆了。 她递给苏令缺,“你拿着防身,我得下去。” “好,小梁警官小心。” 苏令缺接过木棍,温柔微笑,“下面可能很危险。” “我当然知道下面危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揭开她的真面目,恐怕就得看下面的东西了。” 少女软软的嗓音透着坚定。 这样的白遇安,看起来尤为光芒万丈。 苏令缺冷静地看着这样的白遇安。 白遇安将裤腿衣袖都挽起来,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屋外是沉沉的黑雨,仿佛要压倒整个屋子。 苏令缺拿着棍子,眉眼未抬,声音温良散漫。 “让我下去吧小梁警官。你在上面留着。” “你不懂,我是专业的,身手也矫健,反应也灵敏。你到了下面,光是视物就很困难了。” 只是下个密室,白遇安荒诞地走出了一种要去盗大墓的荒诞庄严感。 她将地上的空水缸缓缓挪开,露出一块可以移动的石板,石板子在移动,向下的石头阶梯出现。 白遇安抓着电筒,小心地往下爬。 他们俩人不能一起下去,否则外面如果有人想动坏心思,就能把他们俩关在里面。 地面上,苏令缺看着慢慢进入地下室的白遇安的背影,露出了沉闷压抑的微笑,他身上那种趋于和平的危险气息到达顶峰。 漂亮的眼眸中如火似焚的红一瞬间燃破天际。 一如当初他见到颈间那个绿色丝绸蝴蝶结。 优雅的男人褪去眼镜。 从怀里拿出那把艺术品一样漂亮,却锋利无比的匕首。 苏令缺在窗户外接了一点水,认真爱护地清洗了匕首。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苏令缺将匕首藏在袖子里,一步一步向着毫不知情的白遇安走去。 如果她死了,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死。 ** 地下,白遇安站定。 将电筒整个地照了一照。 这里倒是没有不对劲,也没有不安全。 因为都是死的。 死人的坟墓。 白遇安的电筒扫到一处,瞠目结舌。 赶紧往外爬,“苏先生,你还是自己下去看看吧。” 地下密室的高度足够一个成年人站直。 苏令缺看着突然钻出来的白遇安,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不耐烦和暴躁。 就像一个厨子,已经把一只鸡给蒸煮完,撒完佐料了。 可鸡居然还活着?! 苏令缺不着痕迹地藏起刀。 顺从地往下走。 环顾一周,这里与其叫做地下密室,不如叫做地下坟场。 一连排的坟墓,每个坟墓上都插着白色的墓碑。 从左数,前六个的墓碑已经经过雕刻制作,精美大气但难掩森森的鬼气。 可真是出自雕刻名家的手笔呀。 尤其是前两个坟里的尸体就那么□□裸的暴露在空气中,都已经化成了张牙舞爪的白骨。 墓碑上刻着一样的字。 “罪人。”“罪人。” 从第三个墓碑起,都雕刻了爱神丘比特,栩栩如生,上书:邹宏宇,我的爱。 第四个墓碑上刻:魏国强,我的爱。 第五个墓碑上刻:刘钧,我的爱。 看到第六个,苏令缺反胃得非常厉害,干呕了很久,靠在墙上。 那上面刻着:苏令缺,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