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小人鱼和绷带怪》 第1章 亲爱的 深邃的海底，居住着一个美丽强大的族群——深海人鱼。 除了居住在深海森林里邪恶的海巫师，人鱼可谓是海洋之主。而小人鱼铃，是对立天敌海巫师和人鱼公主的女儿。 铃的诞生饱含仙灵的祝福。她是海底最美的人鱼，蕴藏七彩光华的银发，优美的歌喉，深蓝的尾巴和忧郁美丽的浅蓝色眼睛。 人鱼的寿岁漫长，很难获得后代。铃作为海底王国最小的人鱼，倍受长辈疼爱。 “铃，这是蚌女的黑珍珠。她皮肤很白，产出的黑珍珠却很纯粹呢。” 房间里橙色珊瑚闪着细碎光点，铃的姑姑外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献宝似的把珍奇送给她。 黑珍珠有成年人鱼拳头大小，它被放在花纹精致的盒子里，盒子内部垫着黑色丝绒软垫。 成年人鱼身形巨大，她有一头青色长发，尾部淡蓝的尾绡在水流中轻晃，在海水里泛出夺目浅光。 “铃，喜欢吗？” 铃当然喜欢，她喜欢一切亮闪闪的东西，孩子气贪婪的想把所有美好收拢在怀。 “我很喜欢，谢谢姑姑~” 她露出浅笑，带着小女孩看见喜欢东西的特有矜持。尾巴上的柔软尾绡羞涩的晃动，点缀眼角的水晶闪闪发亮。 “铃真乖。” “姑姑不去前殿吗？爷爷帮你挑了十个夫婿候选人哦。” “刚才还夸你乖呢，你个小坏蛋。” 珍珠足够魅惑人心，可装着珍珠的盒子似乎不够惊艳。铃拨弄着圆润的珍珠，脸颊上露出甜酒窝：“姑姑，我可以用上次的小匣子装它吗？” “都随你。”人鱼甩甩尾巴，轻戳下铃的额头，转身离开。 微凉的手指动作轻柔，铃一点都不疼，她摇头晃脑的捧起小盒子，银色的发丝在海水里呈半透明质感，被墙上贝壳灯照的闪闪发亮。 “比白色好看。”小人鱼翻找出装满白珍珠的匣子，毫不在意的倒在桌上，“不要了，不要了。” 润白的珍珠从桌上咕噜噜滚下，蓝的纯粹的鱼尾略过，上面透明的、泛出七彩色泽的尾绡轻扫。下一瞬，珍珠化为齑粉，再一阵水流拂过，便什么也没了。 铃轻柔的捧出黑珍珠，小心放进匣子里。她坐在椅子上，尖细的下巴抵在桌面，浅蓝的瞳孔和匣子里的黑珍珠平视，视线里满是湿漉漉的欢喜。 “我喜欢你，现在你是我最喜欢的！”过浅的瞳色沁出冷淡的凉意，可铃时常笑着，眼周线条柔软的包裹住琉璃般的眼珠。 许久，铃合上匣子，她心满意足的把匣子锁进百宝箱里。 海底生活平静乏味。 作为两百岁，还在青春期的幼年人鱼，铃不被允许和成年人鱼一样浮出水面，去见识人类的生活。 人鱼的寿命漫长，在海底，幼年人鱼可放缓脚步慢慢学习面对生活的礼仪。 铃比其他小人鱼自由些，她可以去危险的深海森林自由玩耍。因为她的人鱼母亲和海巫师父亲住在那里。 她像往常那样回到深海森林的城堡里。铃来到楼顶，掀开露台前的珍珠垂帘，然后探出头。 从顶楼的露台往下看，城堡周围的空地种着大片水泽银莲，那是人鱼公主最爱的花。 海巫师和人鱼公主正在这里赏花。 “爸爸。” 海巫师没理这个小电灯泡，他撩起耳边的银发，伸出触手缠在人鱼公主腰间，黏黏糊糊的蹭着。 “爸爸，你不是小孩子了。”铃撅起嘴，尾椎处细嫩的皮肤裂开，一条淡粉色的柔嫩触手伸出。她凶巴巴的拍开海巫师的触手，把自己卷在人鱼公主胳膊上，来回蹭着撒娇。 人鱼是冷血动物，血液随外界温度变化。深海的温度极低，人鱼的体温也高不到哪去。 而海巫师从头到脚都是冰的，有着海巫师血脉的小人鱼身体也是冷的，所以她向来喜欢粘着体温略高些的人鱼公主。 “现在是我和你妈妈的私人时间。”海巫师嫌弃的捏了下小人鱼的脸，银色长发和月光一样倾泻而下，“你又惦记上小丑鱼的海葵，还是海螺先生的海螺了？” 海巫师说的小丑鱼是居住在浅海的小丑鱼皇，那片海域的生物都叫他小丑皇。虽然，他迟早有天会变成雌性给自己繁育后代。 小丑皇有片美丽的海葵，铃经常偷溜过去玩耍。 至于田螺先生，他的妹妹田螺姑娘离家出走已经很让他伤心了，铃可没坏到再抢了人家的房子。 铃甩下尾巴，水流扑到海巫师脸上。她转头看向人鱼公主，愤愤不平：“妈妈你说，我是这样的坏姑娘吗？” “铃当然不是。”金发的人鱼公主眼神温柔，她摸摸铃的触手，又捏了下铃的脸颊。 “妈妈。” “怎么了？” “唔，我想去海面…” 海巫师没等小人鱼说完，沉着脸像个独断专行的老父亲：“我不允许！” 人鱼公主的初恋是一位人类王子，海巫师耿耿于怀很久。防止女儿对人类过度好奇，他还把铃的人类语言教学稍稍延后了。 “你说了不算。”铃对海巫师哼了一声，继续蹭着粉嫩的触手，“妈妈~我就去看一眼~” 人类书籍的译本里，总提到人类的身体是温暖的，太阳光落在皮肤上，是暖洋洋的。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小人鱼好奇极了。 人类在人鱼眼里极其弱小，除去满肚子的心眼，如果只是去看看，人鱼公主并不担心。 九死一生得来的女儿，人鱼公主宠的不得了。她眨着蔚蓝的温柔眼睛，看向脸黑的能滴下墨汁的海巫师。 “亲爱的？” “……” “爸爸？爸爸~”铃的蓝眼睛水汪汪，软乎乎的像甜蜜的棉花糖。 除了提出任性小要求时，铃从没对他这么撒过娇。看着粘糊到一起的妻女，海巫师酸了。 铃对人类的认知全都停留在海皇宫的教育童话里——善良美好又通情达理。海巫师对此嗤之以鼻，明明自私冷漠才是人类本性。 “爱去就去。现在，你只能去海面看看，听明白没有？” 铃像模像样的点头：“好~等玩够了，我要带一个最好看的回来养！” “……？” 得到允许，铃转身欢快的甩着尾巴离开，她迫不及待的想浮上海面。 海巫师看着女儿的背影，板起俊脸，触手悄悄缠回妻子腰间。 “你太宠她了。” 人鱼公主哭笑不得：“可不只是我呢，亲爱的。” 铃背上自己的小包包，兴冲冲的往海面游去。 她游了很久，久到她还在发育期的鱼尾开始发酸，美丽的尾绡被水流剐的生疼。 原来海面距她这么远吗？ 最爱的贝壳小包似乎有千斤重，铃打开包，里面装满闪亮的小物件。 都是喜欢的，不想扔。 她鼓脸吐出泡泡，泡泡哔啵炸开。 “太宰先生，水下似乎有人！” 人鱼的听觉灵敏，铃抖着尖尖的耳朵兴奋起来，她听不懂海面上传来的声音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那是人类。 人类，是人类！掉进水里吐完泡泡就会死的人类，弱小到摸摸头可能会头颅碎裂的人类！ 所有的疲倦被兴奋冲散，铃一甩尾巴冲出水面。 阳光下，蓝色鱼尾甩开水花，细碎的水珠晕染金光。人鱼懵懂的眼神如同破开云雾的清风，有人看入了神呆愣在原地。 铃浮在水面上，歪头看向站在船头一身黑的少年：“人类，我可以上来吗？” 人鱼语言的发音方式独特，悦耳的节律悠扬，如同栖在礁石上的海妖，目光天真的引诱人类赴死。 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水中的人鱼，半敛着的鸢色眼睛露出浮于表面的笑意。他走近一步，朝铃伸出手：“你在说什么呢，人鱼小姐？” 第2章 叽里咕噜 人类朝她伸爪子了。 铃的视线从少年的脸转移到他手上。 纤薄的手掌朝上平摊，从袖口延伸出的绷带一直缠到腕骨处，贴着指尖修剪过去的指甲干净圆润。忽略细碎的伤痕，从客观上说，这无疑是一双极漂亮的手。 太弱了，毫无攻击性。 她往海面上浮了浮，伸出勾着利爪的手，安抚似的拍拍少年的掌心。 别怕人类，虽然我很厉害，虽然你比深海最边缘的大鳌虾还要弱，但你这么好看，我罩你呀。 而在少年眼里，这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微凉细嫩的手轻蹭过掌心，沾染的咸涩海水也变得甜软。 人鱼的略长的利爪是柔润的珍珠白色，在阳光下，和河蚌内里的颜色十分相近，隐约蕴着七彩。 哎呀，即使明白这只人鱼大概危险的很，但人类这种容易被外表蒙蔽的生物，会让大脑不停释放危险的错误信号——这只人鱼是无害的。 人鱼收回手，咸涩的海水从两人手间滑落。 少年比了个手势，他身后的男人们收到指令迅速离开。 专业看脸的铃当然没给那些穿着统一黑西装，脸上架着墨镜，不仔细看近乎分不清脸的男人们任何目光。 少年的语言是铃从未听过的，她专注的看着少年，不再用人鱼的语言，转而用海底通用语又重复一遍刚才的问话。 “人类，我可以上来吗？” 铃看着少年的鸢色眼睛，阳光下，瞳孔是近乎温柔的暖色调。 语言不通大概是不同物种间交流的首要障碍。 注意到人鱼的视线再次落在他的脸上，少年和人鱼对视片刻，而后指向他自己，微笑道：“太宰治。” 仰着头看人很累，铃眨眨眼，银色的巨大鱼尾在海面下掀起水花，用力一摆，落到船舷上。 水晶般精雕细琢的鳞片闪着细碎流光，鱼尾自然下垂，海水串成珠从尾巴尖落下，很快积下一摊水渍。 正常人看见有东西飞扑过来，即使确认没有危险，多少也会下意识躲开或后退，而披着黑色大衣的少年只是看着。 小人鱼坐在少年身前的船舷上，她现在要比少年高上半个头。铃略低下头，试图回忆少年刚才的发音，那该是他的名字。 “da…zai……o#$%***#$？” 开头发音清晰，后面叽叽咕咕黏成一团。铃磕磕巴巴的跟着记忆念完，细软清甜的嗓音尤带着懵然。 少年似乎觉得很好笑，然后他就笑了。长长的睫毛沾上细碎的阳光，瞳孔映着海水的颜色，波光潋滟，很好看。 “？”铃歪头。 “太—宰—治——”太宰指着自己，语调拉的长长的。 “dazai…叽叽咕咕？” “是太·宰·治啦，人鱼小姐。” “dazai…”铃犹豫一会，小脸憋的微红，“叽里咕噜！” 发音依旧不对，铃不高兴的皱眉。 “dazai！” 长出指尖三四公分的利爪抓住太宰的衣袖，其实说是利爪，表面看来更像是讨小姑娘喜欢的刚做完的漂亮美甲。 ——如果太宰的袖口没被指甲轻松划开的话。 铃把太宰往身前又扯近了点，拍拍太宰的肩。 然后又重复一遍：“dazai！” 如果这只长有利爪的手割裂皮肤，划过颈动脉，鲜血大概会喷溅人鱼小姐一脸，这样他大概也没得救了呢。或许下次可以尝试用锐器自杀。 话说，人鱼是肉食动物吗？ 太宰这样想着，漫不经心的点头表示人鱼小姐念对了。 人鱼逆着光，人类正对着太阳，人类长长睫毛的打落下阴影。铃并未发现太宰走神的敷衍。 铃满意的弯起眼，她指着自己：“rinn。” “rinn。” 一下子就念对了，铃沉思片刻，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掏出一小颗深海结晶。 她在浮出海面前，熟读记忆过海洋图书馆里关于人类的科普教育书籍，还借回一本名叫《养成人类的一百种方式》的书，现在正放在她的随身小包包里呢。 据说是千年前某代人鱼王子饲养人类后总结的珍贵经验，一定非常有用。 人类是柔软且敏感的，非常需要人鱼的鼓励和奖励。及时的奖励能增进人类与你的感情，不论是鲜花还是珍珠，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你对ta的珍爱。 这是《养成》最开篇的一段，后面还有小段注解——或许抚摸人类的脑袋是一种不错的方式，但请注意，人类的头盖骨非常脆弱，请小心动手。 铃对这本书异常信服，她牢记书上的注解，先是对太宰点头表达肯定和赞同，而后把指甲盖大小的深蓝色结晶塞到太宰手里，最后生怕摸裂太宰头盖骨，只伸手小心的蹭了两下他头上的黑色细软发丝。 太宰的眼睫颤了一下，他还未有任何反应，铃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掌心的结晶剔透，光线穿透结晶落下一小片打散的光影。他能清晰感受到结晶的能量波动，里面充斥着奇异的生机。 铃看起来有十三四岁，明明从外表看比太宰小不了多少，但他却有种在骗小孩子棒棒糖的奇怪罪恶感。 太宰如同叹息般，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铃可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 只听懂了自己的名字，铃对太宰露出茫然的笑，软绵绵的，像蓝天倒映在碧海里雪白的云。 书上说拿到深海结晶的人类会很开心，太宰不喜欢吗？ 这和书上预测的结果不一样。铃有些慌乱，人类这种生物极其脆弱，不高兴了可能就会死掉，她不想让太宰死去。 她打开小包，翻出一小朵水泽银莲，这是她从花田游过顺手折下的。半开的花苞大约有她半个巴掌大，浅淡干净的清香飘出。 “给你，别不开心。” 人鱼特有的语言在喉间滑过，细软的声音带着急切，铃想把花别在太宰的领口，却发现她今天头上没有别自己最爱的月长石发卡。 花朵无处安放。 太宰大概明白这只小人鱼想让他开心，可小人鱼试图把花茎插在他脖子上绷带里的样子真是傻得可爱。 他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淡蓝的半开花朵，轻轻别在小人鱼耳边。 蓝色的花和银色的发，很好看。 第3章 在撒娇 虽然花没送出去，还反被太宰戴在自己脑袋上，但小人鱼依然很开心。 胳膊微微抬起，肤色是不见光的白，像落在檐上被风拂起的雪。细白的手指在脸侧花骨朵上轻轻一点，层叠的花瓣缓缓绽开，露出嫩黄的甜蜜花蕊。 这是人鱼对花的天赋。 铃露出笑，她的的睫毛卷翘蹁跹，嘴唇像春樱一般柔软清甜。 银莲的花瓣晃动，清香萦绕。 太宰看着逆着光、正对自己的小人鱼，鸢色眸子微阖，像在看着她，又像是视线无处摆放，只无意义的聚焦在身前罢了。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拉扯出长长的灰色阴影，远远的延伸开。天边的太阳从半空往下坠，现在已经接近海平面。空气里似有橙红色的金粉飞扬，整个世界都变成温暖的色调。 游轮推开水面，白色浪花翻涌，一时间，立于咸涩海风中的两人都没说话。 这时的铃终于注意到海面上的天空，与在海底往上看是十分不同的。这坠在空中即将落下的、比小丑鱼颜色还要鲜艳的圆状物，就是太阳了。 铃扫过地上的影子，她侧过头，半边脸依旧逆着光，另半边戴着莲的脸蛋露在黄昏的阳光下。空气粘着阳光的金粉亲昵的触碰肌肤，盛开银莲却在阳光下迅速凋落。 盛开于深海的花，被灼热的温度烫伤了。 铃眨着眼。 “嗯？” 花瓣从沾着海水的发间落下，从胳膊往下滑落到手背，最后被另一只手接住。 “真可惜，铃酱的花不适合这里。” 花瓣从太宰的指缝流连，而后轻轻落在浅棕色的甲板上。 听不懂太宰语言的铃，跟着他一起微笑。傻乎乎的纯稚，干净到安稳。 忽的一阵风，剩下几片黏连在银发上的花瓣糊在铃的脸上，她下意识往后仰，却忘了自己尚且坐在悬空的边缘。 “啊。”细弱柔嫩的惊呼让太宰想到陡峭悬崖上受到惊吓，本能的展开只长着绒毛的小翅膀，想要飞翔的幼鸟。 修长的手指扣住人鱼的手腕，顺利的让小人鱼保持住平衡。 刹那的悬空感让小人鱼背脊发凉，她深呼口气，眼睛弯起，对太宰露出整齐的小米牙。牙齿两侧各有一颗不甚明显的虎牙，抵着丰润下嘴唇露出可爱的小尖尖。 “谢谢你！” 太宰的眼睫缓缓眨了眨，许久后收回放在小人鱼手腕上的手。 “不客气。” 双方语言不通，各说各话，但沟通出乎意料的顺利。 人鱼没有双腿，即使可以短暂的离开水面却也无法下地走路。况且，这里对小人鱼来说太过粗糙。 在海底，小人鱼的吃喝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吃的是最鲜嫩、存活率百不足一的翡翠海藻，穿的是牵丝缀珠的美丽衣服，就连座椅也是海桑吐丝精心打造的公主椅。 侧坐的时间略长，小人鱼明显感觉鱼尾不舒服了。 唔，硌得慌。 铃皱起秀气的眉头，轻轻揪住太宰袖口。这次她很小心，看起来美丽脆弱，却比任何刀刃都锋利的指甲没有把袖口的布料划成条。 “怎么了，铃酱？” 太宰看着小人鱼，顺着她的力道伸出手。 “太宰~！”铃软乎乎的喊着太宰的名字，借太宰的手鱼尾用力，把自己完全翻了个面。 换个姿势似乎是会舒服点，铃没松开太宰的手，而是和对着那些宠爱她的海底生物一样，轻软的嘀咕着太宰的名字，好让他扶着她。 太宰叹了口气，苦恼似的：“铃在撒娇吗？” 铃听不懂，她一边变换各种语调絮絮叨叨的念着太宰的名字，一边指着正面对着的夕阳。 蓝色的眼睛晶亮，满满的快乐几乎溢出来。 可是，很快瞳孔里所有的快乐消失了。 铃觉得很难受，裸露在阳光下的皮肤火辣辣的，像海辣椒涂抹在细嫩的肌肤上，再用荆棘从上滑过。 “太宰！”小人鱼下意识向刚认识的人类求助，瞳孔依旧是晶亮的，只是上面铺了层娇气的水雾。 太宰看着小人鱼红润的脸颊和只剩下花蕊的莲花，顿时明白了。 “热了吗？” “热”是什么小人鱼不明白，但她本能的感受到来自太阳的威胁，鱼尾紧张的微微翘起。 橘红色落在淡色瞳孔里，刺的眼睛发疼。雪白水润的皮肤从未见光，脆弱的角质层晒的通红。 小人鱼再次借力，又把自己翻了回来。身后潮湿的银发似乎已经挡不住太阳的威力，她感觉只穿着薄纱的背部似乎也疼痛起来。 小人鱼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想跳回海里。 太宰扶住小人鱼的肩，他脱下大衣把小人鱼整个罩住。手掌托起小人鱼的下巴，指尖在泛红的皮肤上轻扫打量。 “铃和花一样呢。” 大衣隔绝大部分阳光，但安全感全无的小人鱼依旧浑身不舒服。她挣开太宰的手，拱着脑袋顶着大衣的弯下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小脸左蹭右蹭，整条鱼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小人鱼不明白，为什么书里描述的温暖的太阳会让她感这么难受呢？ 太宰领口的衣服被铃揪住，他隐约听见布料碎裂的声音。这件衣服大概是要扔掉了，毕竟他没有织田作缝补的好手艺。 这么想着，他伸手拍了拍怀里小人鱼的头顶，动作和逗路边流浪猫没两样。 “铃习惯就会好了。我猜铃生活在深海里，怎么跑到浅海来的呢？” 铃从大衣的缝隙抬头，看了太宰一眼，又迅速的把脸埋了回去。 “铃。” 这次太宰只叫了小人鱼的名字，懒散语调里的笑意敛去，鸢色瞳孔沉淀着近乎变为黑色，显得冷冰冰的。 语言不通，小人鱼对语调和吐词的情绪尤为敏感，她挑开大衣，只露出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 “太宰。” 夕阳已经开始没入海平面，粼粼的波光和着舒缓的水流声，天边隐约有海鸟飞过，只是太远了，看不真切。 游轮翻出细碎的白沫，太宰轻轻转过铃的脸，让她看向那片海。他略后退一步，移开所有给予铃的支撑点。此时的小人鱼晃晃悠悠，稍不小心就会落回海里。 只是他的手，一直遮去夕阳，细密的挡在她眼前。 “太宰？”铃疑惑的眨眨眼，睫毛几乎蹭在太宰的掌心。 太宰的指尖微不可见的轻颤一下，语气依旧是方才的冷淡：“回家去，铃。” 失去支撑的铃双手撑在身侧，海面金橙色的光再次映入瞳孔。她看愣了神，好一会才开心的抬起脸，用额头蹭蹭眼前的手，然后安安心心的欣赏风景。 纤薄的手掌隔绝了夕阳的灼热，太阳似乎不再那么难以接近。 虽然不明白太宰的声音为什么突然淡了下去，但这不妨碍小人鱼感慨——这个人类真好，主动替她挡阳光呢。 小人鱼翘了翘尾巴尖，快乐的哼起了歌。 太宰看着小人鱼的动作，低低的笑了起来。直到小人鱼奇怪的回头来看，他才停止笑声。 他把人鱼揽进怀里，托起凉丝丝的鱼尾：“走吧铃酱，到室内去，我们快上岸了。” 第4章 眼睫毛 确认小人鱼可以长时间离开海水后，太宰抱着她走下游轮。 铃身上裹着大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头和一截尾巴尖。她坐在太宰怀里，四周戴着墨镜的黑衣人完全无视她，都恭顺的低着头。 黑色商务车停在码头，有人上前一步拉开车门。 “太宰先生。” “嗯。”太宰把小人鱼四处乱看的脸按回怀里，鸢色眼珠扫了那名下属一眼。 “名字是武内，是吧。” “是的，太宰先生。”黑衣部下微抬起头，即使隔着漆黑的墨镜，他也只敢在太宰喊到名字的时候稍稍与其对视。 “今天的事处理干净，我不想从无关人员嘴里听见任何关于铃的消息。” 太宰的音调浅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却压迫着武内让他感到窒息。武内屏住呼吸，挺直发僵的后脊：“是！” “太宰？”铃顶顶太宰压在她头顶的手，她听见太宰喊她的名字了。 “没事哦，铃酱。” 太宰跨进车子后座，铃被他放在旁边座椅上，海蓝色隐隐泛着宝石色泽的鱼尾从车座拖到汽车脚垫上。 高级皮草制成的垫子被鱼尾对比的黯然失色，甚至显得脏兮兮。 换成白色吧。太宰想。 他低下头，白皙的手指从小人鱼腰腹略过，扯过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暗扣。 小人鱼惊奇的揪住安全带，发现无法从连接处把它扯开。她小声嘟囔着：“打不开了。” 这次手指压上小人鱼的指尖，在锁扣上的红色按键轻轻一按，轻松将其打开。 “啊。”铃小小的惊呼一声，拽着安全带玩了起来。 太宰松开手，胳膊肘抵在车窗处，撑着下巴看向小人鱼，嘴角习惯性的微勾着，不知在想什么。 车门合上，汽车缓缓启动，司机的车技很好，车子行驶的既快又稳，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动。 把安全带扣上打开，再扣上再打开，小人鱼来回玩了几次后很快失去兴趣。总归是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就连海水都远去了，小人鱼开始感到不安，她伸手紧紧扯住唯一熟悉人类的袖口，水汪汪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于是太宰也和她对视着。 鸢色眼睛和浅蓝色眼睛，两种颜色互相倒映在对方的虹膜里，混合成浓艳的色泽。 两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他不眨，她也不眨。 铃在海底和小丑鱼玩过瞪眼睛游戏，她总是输，输一次拔一根眼睫毛，差点没把她的睫毛拔秃。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现在铃已经明白，小丑鱼既没眼皮也没眼睫毛，更不需要眨眼。 但人类是要眨眼的，她一定会赢。 眼珠有点发干，泪腺分泌出一层薄薄的生理性泪，卷翘的睫毛簌簌颤抖，蹁跹如花间蝴蝶。 要哭了？ 太宰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抬起，直觉小人鱼哭起来会是麻烦事，肢体先大脑一步，想做点什么哄小人鱼开心。 “吧嗒。”睫毛眨了眨，一滴眼泪顺着下眼睫眨了出去，凝成圆润的珍珠坠落在皮椅上，发出细微声响。 而后小人鱼伸手揪下一根睫毛，眼圈红红的递给太宰。 “？” 太宰完全没有对接上铃的脑回路，他拿起皮椅上的珍珠，接过小人鱼的银色睫毛一起放在掌心。 据说鲛人落下的泪水会变成珍珠，太宰不知真假。但他今天看见了人鱼的眼泪。 “掉一颗眼泪就要拔一根睫毛吗？怪不得铃酱的睫毛这么密。”他和小人鱼对视着，眼睛眨了眨。 然后，太宰看见行为不可预测的小人鱼，含着泪开心的扑过来，长长的睫毛颤呀颤，又抖落出一滴泪珠子。泪珠离开眼睑，立刻凝成珍珠。 铃的腰被安全带勾着，只能伸长手臂去够太宰的睫毛。 太宰握住小人鱼的手腕，细细的腕骨似乎稍用力就会被捏碎。他用的力道不大，连手印也没留下。 “脑袋不能拿来哄你开心，铃。”太宰语气略苦恼的顿了下，“起码现在不行。” 在等绿灯，不小心从后视镜看了全程的司机表情一言难尽。 司机清清嗓子，这位常陪着家里小孩玩“大眼瞪小眼谁输了拔谁眼睫毛”游戏的大叔忍不住开口：“咳，太宰先生，这位小姑娘大概是在和你玩瞪眼睛游戏。刚才你眨眼，输了的人应该要拔一根眼睫毛的。” 太宰一愣，发现面前的小人鱼瘪着嘴，眼圈红红，鼻尖也红红，一副委屈被骗的样子。 小人鱼甩开太宰的手，她决定不喜欢这个人类了。她和小丑鱼玩游戏从没赢过，好不容易赢了一次还被耍赖。 “铃。”太宰把脸凑到小人鱼面前，指了下自己的眼睫毛，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作为道歉，铃酱可以拔两根。” 铃看着太宰诚恳的表情，视线在两根手指上滑了一圈，一边时刻关注他的表情，一边伸手小心翼翼的拽下根睫毛。 看太宰除了睫毛抖两下，没别的反应，小人鱼又扯下一根。 好吧，原谅你。 看着摊在掌心的两根睫毛，小人鱼眼圈不红，眼泪水也收回去了，又是那副快乐的样子。 太宰暗自松了口气。 后半的车程铃很安分，她一手揪着太宰饱经摧残的袖子，一手压在下巴处，隔着车窗打量新奇的人类世界。 车速不算很快，但铃也只能看个窗外残影。她的鼻息落在车窗上，大概因为人鱼的身体是冷的，喷出的鼻息也是冷的，所以和清风拂过般没在玻璃上留下任何水汽。 车子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旁的专属地下停车位停下，太宰抱起依旧裹着大衣的小人鱼，走进直通电梯前往首领办公室。 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大楼极高，是横滨当地标志性建筑物，在横滨的任何位置都能看见这幢黑漆漆的大楼。 人鱼是在任务归来途中发现的，不能算私有物品，想要留下必须先汇报首领。在坐上回程车的那一刻，小人鱼的资料应该已经呈到首领的办公桌上了。 太宰无声叹气——真麻烦呢。 首领办公室在顶层，外部电梯是透明的，上升时可以纵览整个横滨。小人鱼似乎有些怕高，一个劲往太宰怀里钻。 通过层层安检，太宰一手揽着小人鱼，一手推开门。 “哦，你回来了，太宰君。”首领森鸥外放下手上的红酒杯，表情惊讶，“这位可爱的小姐是？” 虽然森鸥外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但他身前的小圆桌上散落着几张小人鱼的照片。 气氛有点奇怪，铃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两人，翘起尾巴尖清晃，算是打了招呼。 太宰耸了耸肩。 “如你所见呢，boss。” 第5章 调味料 没在森鸥外那里耽误太久，现在天刚黑透，太宰带着走过明路的小人鱼回家。 当然，这里的家仅仅是指港黑给中高层人员提供的，类似员工宿舍的公寓。 太宰偶工作摸鱼或自杀失败都会来这。原因无他，方便而已。所以即使平时不住这，房间里的物品设施也算齐全。 小人鱼不适合住在外面，这里倒是刚好。 太宰推开门，在玄关踢掉鞋子。然后把铃放在客厅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的咸鱼，软趴趴的瘫了下来。 小人鱼的尾巴也放在沙发上，整条鱼占去大半个沙发，尾巴一扫几乎把坐在旁边的太宰扫到地板上。她的小脑袋左转右转，一会盯着沙发上的纹路用指甲挠两下，一会盯着挂钟的秒针一眨不眨。 “铃酱，我的胳膊好酸。”太宰揪了下铃尾巴上鲛纱，指着今天抱铃的那条胳膊，表情夸张的皱起五官。 初入人类社会的小人鱼看什么都新鲜，哪怕是个老式挂钟都能勾住她所有的目光。 她磨磨蹭蹭的把脸转过来，吝啬的分出一点注意力。 “太宰？” 太宰指了指小人鱼，然后捏下自己的胳膊，皱眉一脸痛苦的样子。 “我今天像抱小孩子一样，抱了铃一整天。” 手臂因为抱着她，怎么了吗？ 铃伸手学着太宰的样子在他胳膊上捏了两下，因物种差异，她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很轻。 “嘶，好疼。”这回太宰是真的疼了。 铃被吓的手一抖，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养成人类的一百种方式》里有提到过，人类很脆弱，一定是抱她太久累到了。 人类真的好弱，就算是她老父亲的一条触手，都能拎着她在海底飘一整天。 那会不会在哪天，她不小心把人类养死了？铃想着初见太宰时的音容笑貌，狠狠甩头，她不想让太宰死。 越想越心惊的小人鱼嘴角下撇，表情哭唧唧。现在的太宰在她心里离去世只差临门一脚了。 太宰再接再厉，他从沙发背上滑下，不动声色的抢走小人鱼大片沙发，虚弱的躺平。 “我好虚弱啊铃酱。” 翻、翻肚皮了！众所周知，鱼翻肚皮就离死不远了。 小人鱼瞪大眼，柔嫩的声音吓到劈叉，她惊恐的扑上去：“太宰！” 怎么办怎么办？！ 小人鱼手忙脚乱的从随身小包里翻出白手帕，因为从海底出来，包是湿的手帕也是湿的。她抖开手帕的四角，颤巍巍的盖在太宰脸上。 太宰：？ 铃知道人类死后会在脸上蒙上白布，她没有白布，只好拿条手帕凑合一下。 “呜！”小人鱼吸吸鼻子，发出好大一声呜咽。 太宰：“……铃？？” 天知道太宰只是想在沙发上拥有一席之地，安静的瘫会儿，然后逗逗小人鱼让她给捏捏手臂就更完美了。 “呜呜呜。”小人鱼哭的更大声，她握住太宰伸来的手，珍珠噼里啪啦隔着白手帕砸了太宰一脸。 陷入悲伤的小人鱼开始追忆往昔。 她养过一只海兔子，白白软软还会撒娇。海兔子生病后，无论用多强效药剂都无法留住脆弱的生命。自此以后铃就明白，死亡是公平且不可逆的。 “呜呜呜……”小人鱼伸手，把手帕上的褶皱细细拉平。 等太宰死的透透的了，她一定会挖个圆润的深坑把他埋进去，然后在土堆上种一片水泽银莲。 铃沉浸在太宰即将离去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太宰则头疼的后悔起来，他到底是在图什么，明明刚才在车上已经吃过小人鱼的一次亏了。 他握住小人鱼的手，动作利落的揭下手帕。 “铃酱，我只是累了，”太宰哽了一下，“离去世还有一点距离。” 他比出小拇指的指甲尖那么一小点，然后伸手揪住铃的脸，泄愤似的用力一捏。软滑的手感让人欲罢不能，他来回揉了两下才撒手。 “太宰。” “嗯。” 啊，太宰好像又活了。 小人鱼的眼泪说收就收，她瞅着神气活现的太宰，大眼睛一眨不眨。 “咕噜，咕噜噜~” 折腾太久，肚子饿了。铃揉揉肚子，把手帕叠好塞回包里防止不时之需，然后睁圆眼睛发射渴望光波。 “咕~咕噜。” 太宰头疼的从沙发上坐起，第一次希望国外出差的搭档早点回来。他饮食不规律，偶尔犯懒就少吃一顿。现在多了条人鱼，少吃一顿恐怕场面会不太好看。 养什么人鱼，一想到要和老父亲一样操持小人鱼的三餐，准备衣服教她说话，太宰就觉得人生无望。 ——自己捡回来的人鱼，就算愁秃了头也得养下去。 “铃酱坐好，我去准备晚饭。”随手打开电视，太宰趿拉着拖鞋懒洋洋的走到厨房，随手抽出两袋泡面下到锅里。 趁着水还没开，他打开冰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鸡蛋已经长毛发臭了。环视一周，只剩颗干巴巴的苹果勉强可以吃。 话说，人鱼是肉食，草食还是杂食动物？ 把苹果洗干净递给人鱼，太宰有点心虚。让白嫩乖巧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小人鱼啃干巴苹果，就和从猫舍接回娇气漂亮的品种猫，然后喂劣质猫粮一样。 他勾起手腕上的绷带，把被小人鱼扯松的地方收紧，抛下心虚，继续回厨房煮面。 还有香喷喷的泡面，已经很好了嘛。 客厅里，坐在沙发上啃干苹果的小人鱼啃的很开心，海底的植物大多因为生长环境导致有股淡淡的咸味，苹果的清甜是一种新鲜的味道。 无师自通的把果核丢到垃圾桶，再拿未来给太宰用的白盖头擦擦手，小人鱼满足的眯起眼。 电视和海底的投影水幕差不多，只是更清晰些，小人鱼瞅了两眼。 她拖在地板上的鱼尾巴摇摆，然后只见肥皂剧里的人类女性穿着漂亮裙子，两条又细又白的长腿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雷厉风行，看起来又美又飒。 小人鱼的尾巴安静下来，她看看那长腿再看看自己的鱼尾，第一次觉得让自己骄傲的漂亮尾巴不香了。 “铃酱，吃饭咯。” 太宰把小人鱼抱到餐桌前，递给她一柄叉子。泡面没放调料包，只加了点酱油，看起来没什么食欲。毕竟物种不同，放了添加剂过多的调料包，吃坏肚子就不妙了。 小人鱼不挑，她也没得挑。太宰为了不让小人鱼整幺蛾子，他自己碗里也是可怜巴巴的面旮瘩。 铃对太宰笑了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挑起面条安静吃了起来。 想他太宰治吃泡面哪次不是调味料全放的，除非倒霉到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呲溜。”太宰吸了口面，表情冷漠。 第6章 金屋藏宰 太宰教会小人鱼洗澡，再给她解释明白人躺平是睡觉不是翻肚皮挂掉后已经是深夜了。 带孩子比弄垮敌对组织难一万倍，他深以为然。 小人鱼可以长时间离开水，所以铃被太宰安置在客房。客房的被子很久没晒，所幸罩着防尘罩还算干净。 “太宰？”铃坐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太宰搬来的被子，陌生的柔软触感让她十分不安。 人鱼睡觉不盖被子，他们睡觉和普通鱼类一样悬浮在水中。只是人鱼比一般的鱼类讲究，他们会睡入隔音水球里，每当他们安眠，就像蝴蝶安静的凝固在琥珀里。 “晚安咯，铃酱。” 太宰留了一盏小夜灯，出房间时顺手合上门。他打开手机，手指戳在名为蛞蝓的联系人上。 【中也，回来带孩子吧。】 等了一分钟，对面的人应该在世界另一端执行任务，没有回复。太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脸上表情在只有夜灯的过道里看起来阴森森。 手指按上键盘，迅速发出消息。 【一分钟，没回复我就当中也答应了。】 【太好了，中也真是大好人呢~】 太宰合上手机，神清气爽的回房睡觉。临睡着前，他猛地想起，今天还没来的及尝试自杀新方式。 ——算了，明天再说吧。 被子裹了裹，室内一片安逸的静谧。 客房里，小人鱼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直悬在水中睡觉的，人鱼没有睡觉要睡床的概念。睡在软绵绵的被子上，铃总有种深陷柔软的落空感。 回想了一下今天的遭遇，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养人类不该是她给人类食物花朵和房屋宝石吗？怎么变成人类给她食物还给她提供住所了？ 应该是她拿出漂亮的城堡和美味的食物，让人类住进去，然后每天给人类带漂亮的花和美丽的宝石。就和她以前养的海兔子一样，偶尔再给梳梳毛。 但是现在别说城堡了，除了包里漂亮的珍珠宝石和几片海底通用货币，她什么也没有。 在海底，不论是身为人鱼公主的母亲还是身为海巫师的父亲，都宠着纵着她。铃以前从未对物质生活操过心。 想要城堡必须有人类货币，想养人类也必须要有货币。铃现在一穷二白，直白点说，她养不起人类。 小人鱼翻了个身，抱着被子不停的甩尾巴，焦躁的连尾鳞都失去光泽。 人类的货币要怎么得到呢？书上说人类会用劳力换取货币，她比人类力气大多了，所以一定能换到很多很多钱。 这么一想铃心也不燥，鱼尾也不晃了，脸蒙在被子里呼呼睡去。梦里还在做着挣钱买房金屋藏宰的美梦。 直到很久以后，成功融入人类社会的小人鱼才发现她被那本《养成》坑了。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人鱼都要顺应时代的发展，千年前老光棍写的书早就没参考价值了。 翌日。 此时天蒙蒙亮，窗帘上只映着浅浅的光影。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把听觉敏锐的小人鱼吵醒。 “后半夜刚回国，你大清早打我一万遍电话就是要张轮椅？？”暴躁的男音是晨起时的微哑，他嫌弃的啧了声，“你的部下都被你玩弄死了吗？！” “都说了让你回来带孩子嘛中也，脾气不要这么暴躁，当心吓到孩子。” 太宰的声音小人鱼很熟悉，她听见太宰似乎是在和另一个人交谈，对方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铃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坐起，昨夜她意外睡的不错，只是睡姿有点飞扬，大半的被子落在地上。 脚步声渐近，房门被推开。 “我猜铃酱被中也粗鲁的动作吵醒了。” “嗯？关我什么事？” 出于微妙的性别观念，太宰只站在门口。他的话惹恼了身后的小矮子，橙红色头发的少年踹了他一脚。 然后少年看向床上的小人鱼，脖子像被卡住一样失了声，表情十分难看。 “这就是你说的孩子？这个孩子看起来十三四比你只小几岁啊混蛋！” “中也你冷静点。” 中原中也捂住脸，一脸惨不忍睹你没救了的表情：“从哪家拐来的大小姐？在首领身后待久了，你也染上萝莉控的毛病？” 不明白大清早太宰和陌生少年站在门口干什么，小人鱼朝太宰挥挥手，好奇的打量他身边橙红色头发的少年。 声音有点凶，但长的好看就算凶凶的也好看。 铃第一眼看见的是少年的眼睛，他眼皮很薄，双眼皮的痕迹很深刻，眼周轮廓凌厉到凶狠。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脑壳被砸了一下，整个人盯着那双蓝眼睛晕乎乎的移不开眼。 ——用小人鱼以后学到的词汇形容，就是够野，够带劲儿。 “看、看我干什么？” “看来铃酱很喜欢你呢中也。” “哈？我先出去……” 小人鱼见漂亮人类要走，大尾巴拍开被子。她靠近尾椎骨的地方伸出一根触手，咻的圈住中原中也的手腕。 中原中也被蓝色大尾巴惊到，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触手捆了个结实。 牢记人类很脆弱这一条，小人鱼只在中原中也的手腕上轻轻圈了一道。 她满怀期待的看着中原中也的蓝眼睛，那是比她鱼尾颜色更深，没有鱼鳞透亮但更为饱满的颜色。 “我可以养你吗，好看的人类？” 中原中也甩甩手腕，没把触手甩下去。他迟疑的捏了下触手，凉丝丝的像粉色草莓果冻。 被小人鱼的眼神看的后脊发麻，中原中也向忽悠他来的罪魁祸首问道：“她在说话？还是在唱歌？” 罪魁祸首太宰治毫无给别人添麻烦的自觉，甚至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在说话。我有点嫉妒你了中也，铃酱昨天连触手都没给我看呢。” “她想干嘛？” 中原中也逐渐暴躁，他不讨厌软绵绵的生物，甚至偶尔还会善心大发，但他根本不会应付这种看起来脆弱异常一碰就碎的女孩子。 一阵风穿过半开的窗户，纯色的窗帘鼓起一个小包，啪的一下很快瘪了下去。 太宰满口敷衍的胡话：“大概是中也太凶把铃酱吓到了，她也想把你吓一跳吧。” 铃见两个人类的表情都不太对，于是她收紧触手把中原中也拉到跟前。然后她又伸出另一根触手，圆润的看起来没任何杀伤力的触尖先戳了戳太宰的脸，然后缠在他的腰上也把他拽了过来。 小人鱼仰着脸看向两人，说出的话像在唱歌。 “我力气很大能赚很多钱，太宰你放心，我一定会养好你的！” 被触手缠住的两人表情微妙。 一时间，两男一女外加两根触手，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第7章 可以打一下 昏暗的房间光线影影绰绰，只有一盏小夜灯充盈着昏黄的光晕。小人鱼仰头坐在床上，凌乱的被子团成团落在地上。 大清早天没亮强行闯入女孩子的房间，中原中也发现，在不经意间他似乎跟着太宰做了件极其变态的事情。 中原中也深呼口气，强压下暴揍太宰的冲动。他对小人鱼点点头然后扯下了触手：“我去外面。” 被拒绝了？ 铃沮丧的垂下触手，缠在太宰腰间的那根不自觉紧了紧。 太宰将小人鱼的表情收入眼底，他轻轻捏了捏触手，唤回小人鱼神游天外的思绪。 略粗糙的指腹滑过触手尖，像被挠到痒痒肉，铃打了个激灵。 “太宰！” 明明是准备把麻烦分出去，现在却有种宠物被抢走的不快呢。太宰这么想着，指尖在触身挠了挠。 “怎么了，很痒吗？” “唔哈哈痒，哈哈哈哈。” 铃笑软了身体，她的小触手从太宰腰间松开，软趴趴的落在他手上。 小人鱼的触手不像恐怖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可怖，从外表看更像通透的史莱姆。太宰停下丧心病狂的动作，然后扯了扯触手，发现触手的韧性非常好。 ——下次吊颈自杀或许可以试试。 “太宰！”铃的小脸笑得通红，她急匆匆收回触手，张牙舞爪的从床上滚了下来，刚好落在地上乱糟糟的被子上。 小人鱼委屈了，她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她的触手不似父亲海巫师的触手。海巫师的触手颜色更深也更粗，可以自由控制触手长出攻击性极强的尖锐倒刺。也许是混血的关系，小人鱼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长出细嫩的，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触手。 就算八根触手全部并拢在一起，也没海巫师一半威风。 “呜。” “走吧，先去洗漱。” 小人鱼洗漱完，太宰推来轮椅把小人鱼放了上去。 外头的中原中也靠在客厅沙发，帽子摘下盖在脸上睡的正香。 轮椅被推到旁边，太宰抬起一根手指比出噤声的动作，让后悄无声息的拿走中原中也的帽子，气沉丹田。 “起—床——，唔！” 噪音发到一半，被一拳砸在肚子上吞了回去。 “你特么！”看见眨着眼睛好奇的小人鱼，中原中也把嘴边的一万句脏话吞回去，“去死吧，青花鱼。” 说话的同时再次重拳出击，太宰正准备侧身躲过去，一根触手伸过来挡住。不算很大但打在肚子上绝对不好受的力道，被轻松化开。 铃：小人鱼不赞同的眼神.jpg 太宰是铃要养的人类，她会保护好太宰不让他轻易死去。除了她自己别人都不可以打太宰，不过这个新来的人类很好看，所以他可以打一下。 “啧。”中原中也把帽子丢回头顶，表情冷了下来，“下午还要处理东边那批杂碎，你不会准备带着她吧。” “是啊。” 太宰开始翻找他上次入水后湿漉漉的皮夹，他记得应该晾在某个角落。现在天刚亮，家里除了泡面什么吃的都没有，正好顺路带小人鱼吃个早饭，然后找根结实的树干吊颈自杀。 “你在开玩笑？”中原中也皱起眉。 太宰动作一顿，鸢色眼睛里不见高光，显出黯沉沉的窒息感。他像是笑了：“这可是boss的要求呢。” 然后语调一转，变得轻快：“钱包找不到了，卡借我用用。” 中原中也一摸口袋，发现他的钱包又被钻了空子。 “你什么时候拿的？！” “就在刚才~” 小人鱼的尾巴被太宰的大衣裹的结实，上身穿的太宰没穿过的白衬衫，看起来干净又乖巧。 中原中也盯着小人鱼尾巴位置看了半晌，锐利的眉峰越锁越紧，却没再说什么。 这个好看的人类眼神怪怪的。 铃默默观察半天，也没闹明白中原中也和太宰是什么关系。两个人很有默契应该关系不错，但从他们的相处来看似乎又不是这样。 港黑给中原中也安排的公寓在太宰楼上，他拎起外套准备上楼补觉。 “滴滴，滴滴滴滴。” 此时太宰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屏幕上的联系人，转向中原中也：“等一下，中也。”然后接通电话，“喂boss，是我。嗯……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直觉不妙，他绕开小人鱼的轮椅，往门口走去。 果然，太宰开口：“中也。” “我还有事，别喊我。” 他仿佛没感受到中原中也的拒绝，走到小人鱼的轮椅后，一手按在轮椅椅背上。 “东边那片抓到了高层，首领让我去红叶大姐头那协助刑讯。” 中原中也快步走向大门，肩膀被太宰按住。 “所以，铃酱就拜托你了。” 小人鱼坐在轮椅上，一阵轻晃后被送到中原中也面前。 两个非人类对视。中原中也沉默，小人鱼歪头。 “中也拒绝也没关系。不过铃酱只能孤单一个在家里饿肚子，听不懂日语也不能走路。”太宰语气轻快，态度表现的混不在意，“或者和我一起去红叶大姐头的拷问室……” 中原中也脑壳子突突的疼，他戴着皮手套的手按住太阳穴。 “闭嘴！我知道了。” “辛苦了，中也~”太宰把中原中也的卡塞回他手上，从小人鱼腿上的大衣里掏出不离身的《完全自杀手册》。 “铃酱，今天就和这个……小朋友一起玩吧？毕竟论实际年龄，中也今年也才几岁。” “你这个混蛋，快滚吧！”多和太宰说一句都是磨练意志，中原中也真的怕他年纪轻轻就被气出高血压。 太宰随手揉了两下小人鱼头顶，然后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太宰走了？ 铃身后的小触手动了动，她想起太宰的眼神，最终鼓着脸没有缠着要一起走。 客厅只剩下两个完全陌生的非人类，面面相觑到地老天荒。 太宰离开了，铃有点不安，而且她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 于是她摸摸肚皮，张口尝试昨晚新学会的简单音节，对中原中也诚恳道：“饿。” 第8章 白吃白喝 本着收了我的宝贝就是我的人类这一原则，小人鱼早早把太宰治纳入自己的领地范围。 所以小人鱼现在虽然吃太宰的用太宰的，但她没觉得有任何问题——毕竟宠物饲主一体嘛。 但中原中也不一样，刚才他拒绝了小人鱼的触手。 小人鱼：不是她的人类，不能白吃白喝，严肃.jpg 看中原中也不说话，铃一本正经的低头翻起包包，她掏出几颗硬币大小的贝壳。 这是海底价值最高的货币，玉质贝壳纹路清晰，在明亮的光线下是晶莹的半透明。 吃饭要给钱，在没有人类通用货币前，贝壳也有点价值吧？ 铃把贝壳塞到中原中也手里，细眉舒展露出甜甜的笑。 中原中也：“？” “饿。” 真把他当成拿钱跑腿的小弟？？中原中也差点重力暴走，他啧了一声，把贝壳全塞回小人鱼手里。 想起太宰说小人鱼听不懂话，他看向铃的眼睛。 “铃。” “唔。”小人鱼捧着贝壳不知所措，听见自己名字下意识回应个软乎乎的笑。 因睡眠和太宰等多方因素影响即将爆发的脾气，在这个笑容里神奇的被压了下去。 中原中也顿了下，压低帽子掩饰自己心底冒出的毛茸茸的情绪，他指着自己道：“中原中也。” “nakahara ，chu… ”后面的音节是什么呢？小人鱼绞尽脑汁，“chu……” “chuya。” “chuya！” “嗯。”发音圆润吐词清晰，中原中也很满意。 他比划半天，小人鱼终于明白鱼尾巴不能露出来。终于，他抓起轮椅，用重力把小人鱼拎起来避开玄关的门槛，然后走进公寓电梯里。 “中也！”小人鱼从轮椅上回过头，惊奇的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胳膊。透过外套，铃依旧能感受到一层薄薄的很有韧劲的肌肉。 单手把她拎了起来，似乎比太宰厉害。 “嗯？”中原中也走进电梯按下按钮，“带你去吃早饭。” 港黑有自己的食堂，味道一般所以中原中也不常去。这片公寓附近有条小吃街，正好吃完带小人鱼买身衣服。 小人鱼身穿着太宰衬衫，一点都不合身，稍微拉扯几乎能看见锁骨下边的雪白皮肤。 步行街的小商家大多是镭钵街出来的贫民，躲在在港黑的荫蔽下谋求生存。港黑底层人员有不少来自镭钵街，有家人的努力工作把家人安排到这里，图个安心。 这也算是港黑就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吧？ 中原中也推着轮椅，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惊奇的视线。因为不含什么恶意，看就看了，他没在意。 “早上好，中也先生！” 苗山早点铺门口的大蒸笼飘出热气，干瘦但精气神十足的小孩站在门口帮大人卖包子。 “早上好。” 中原中也颔首，他记得这家早点铺，苗山家的大人都没了，刚成年的长子操持着这里的早点铺，存钱供次子上学。次子则每天早早起床，尽所能给长子打下手。 小人鱼和人类幼崽对视一眼，柔嫩的樱色嘴唇勾起，露出甜丝丝的虎牙。她看着蒸笼，揪住中原中也的袖子不让他走。 “中也！” “要吃点什么吗，中也先生？”在屋内搬蒸笼的长子也看见了中原中也，拍拍看小人鱼看呆了的弟弟，然后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擦脸，拘谨又热情的走过来。 “给她拿两个素包，一碗粥和一杯豆浆。我的照常。” 中原中也对苗山家长子点点头，然后把轮椅推进店内，搬开凳子把小人鱼安排在木桌前。 “好嘞！小弟去拿下豆浆，小心烫。” “好的哥哥！”次子哒哒跑进屋里，长子掀起蒸笼把包子放进漂亮的小碟子里，整齐摆好。 “好久没看见中也先生，工作辛苦了。” 豆浆也递了过来，中原中也接过，温度刚刚好。 “谢了。” 丰盛的早餐摆在铃面前，论温馨程度比昨晚太宰的无料泡面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小人鱼吸了口豆浆，大大的蓝眼睛亮晶晶。 “中也！”甜甜的，好喝！ “嗯。”中原中也叼了个肉包，眼神明显有些困倦，深深的双眼皮半遮住瞳孔，隐在帽沿的阴影下仿佛一只趴在屋顶阴影处的猫，警觉又慵懒。 铃又咬了口素包，睁大眼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家早点铺不大，或许因为还没到社畜的上班点，除了中原中也和小人鱼没有别的客人。 包子蒸笼放在门口的防雨棚下，稍绕后撩开门帘就是不宽敞，但整洁明亮的室内。六张供客人休息吃饭的桌子分成两列，整齐的靠在墙两边，桌上擦的干干净净。 从布制的深色门帘缝隙，可以看见门外忙碌的两兄弟。 心底似乎在冒着泡泡，泡泡缓缓上浮然后哔啵哔啵的炸开，流出暖洋洋的甜意。小人鱼不明白那是什么心情，但她现在快活极了。 小人鱼不能很清楚看见外面的蒸笼，她伸长脖子够着头，一缕斜风吹过，吹开门帘，对面中原中也的肉包香气扑了小人鱼一脸。 “咕咚。” 小人鱼叼着自己的素包，对着中原中也流口水。 线条柔软的大眼睛睁圆，水汪汪的渴求满的几乎溢出来。中原中也抬起眼皮，被这火辣的视线吓了一跳。 “想吃？”中原中也拿起包子在铃面前晃了两下，铃亮晶晶的眸子跟着包子一起动。 铃放下嘴里咬了两口的素包，捧着心肝喊道：“饿。” “……”行吧。 中原中也把还剩一个肉包的小碟子和小人鱼的对换：“你啃过的包子，全部吃完。” 有了肉包的小人鱼才不管他说什么，她一口咬下半个肉包，两边脸颊高高鼓起。如果不是尾巴被裹着，估计已经开心的甩出残影。 吃完早餐，中原中也付了钱推着小人鱼慢悠悠的离开。 苗山家次子敬仰的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影，视线落到铃的轮椅上，面露惋惜：“哥，你说那位小姐和中也先生是什么关系？” “还能什么关系？大早上一起吃早饭，那位小姐还穿着居家服，不是住一起就是快住一起了。” “真好，我也想要漂亮女朋友。”次子满眼憧憬。 苗山家长子牙疼的拍了下弟弟的背：“嘿你小子！我们能来这多亏了中也先生，你还不快去学校，到时候可别考倒数给中也先生丢脸！” “知道了！” 推着小人鱼到街尾的服装店。这家店的服饰广受港黑女性的欢迎，就连中原中也都曾在这买过帽子。 听说服装都是海内外的最新款，这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萝莉控首领经常让他来拿给爱丽丝定制的小裙子。 刚进门，穿着和服的店主走了过来，热络的打招呼。 “中原大人。” “帮她搭几套衣服。”中原中也想起小人鱼的尾巴，顿了一下，“下衣只要裙子。” “是。”店主是位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女性，她打开折扇，挡住明艳的嘴唇笑了笑，“小姐有什么喜欢的吗？” 因为被叮嘱尾巴不能在外面露出来，小人鱼裹着外套一直没怎么动，现在尾巴都快僵了。 她看了眼店主，疑惑的扯住中原中也的袖子：“中也？” 中原中也看了眼衣架子上花里胡哨的衣服，头疼的不想看第二眼。他拍拍小人鱼头顶的呆毛，指着衣服浑身散发金钱的味道：“随便挑，全部搬走也可以。” 漂亮裙子让小人鱼想起电视里漂亮姐姐的大长腿，她激动的点头。 “中也！！”给裙子，大好人！ 中原中也放开手，让小人鱼转着轮椅自己挑。想了想有对店主道：“她不会日语。先让她自己选。” “好的，中原大人。” 店主暗搓搓的八卦，她的丈夫算是中原中也的部下，曾听他吐槽过。 ——这位港黑新秀简直不解风情，敌对组织的女干部示好抛媚眼被他当成挑衅，把好好的大美人打的鼻青脸肿、亲妈不认。最后还反问一句，你这么弱来干什么？ 所以，这位钢管直男终于脱单了么？！ 店主内心感慨一句，跟在小人鱼身后给她挑衣服。 自觉安排周全的中原中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闭眼假寐。 第9章 全都要 另一边，在拷问室待了一上午的太宰已经拿到想要的情报。他打开安装在手机上的定位器，发现小人鱼已经待在同一个地方很久了。 太宰伸了个懒腰，顺着定位走去。 太阳已升到半空，阳光打在店铺招牌上，金灿灿的晃眼。 他眯起被晃花的眼，鸢色瞳孔里一片倦懒：“在服装店吗。” 店门上挂着暂不营业的牌子，牌子上花着几朵手绘小花，颜色清新干净。 太宰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店主正抱着一堆漂亮衣服，听见来人才抬头，“是太宰先生啊，如果是找中也先生和铃小姐，他们在那里哦。” 店主朝试衣间旁的大沙发，挑了挑尖尖的下巴。 太宰走了过去。 沙发一侧靠在试衣间的墙面，另一侧是磨砂玻璃墙。沙发垫子松软，中原中也陷在沙发里，帽子扣在脸上。 小人鱼的轮椅停在沙发旁，上半身趴在沙发扶手上，枕着手臂露出半张睡的粉润的脸。 阳光穿过玻璃温柔的落下，像春雨落在柳梢，更像花瓣落于眉梢。 这条街没有大喇叭招揽客人，所以此时店里很安静，除了店主刻意放轻动作的一点点窸窣外，只剩安静的呼吸声。 ——□□逸了。 太宰眯起眼，上前掐住小人鱼的脸：“起床了铃酱，昨晚没睡好么？” “唔……”小人鱼嘟囔两声，就着太宰的手蹭了两下，然后压住手掌把脸埋进去继续睡。 太宰手被压的严严实实，细软如绸的发丝落在他的手背，摩挲出细微的痒感。 “铃，起床。” 铃其实已经醒了，但刚睡醒的慵懒一时没褪去，毕竟偶尔赖床是小孩子的特权嘛。 她枕着太宰的手，悄悄睁开一只眼，然后正对太宰居高临下的核善表情。她迅速抬起脸，讨好的扬起语调：“太宰~” “还有中也，一条没脑子的蛞蝓也需要我喊你起床吗？” 被吵醒的中原中也十分不爽，他把脸上的帽子按回头上，按住蠢蠢欲动的拳头，黑着脸：“不看是谁害的。” 店主把衣服整理好，正礼貌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中原中也问：“她的衣服挑好了吗？” “挑是挑好了。”店主有点为难，“铃小姐喜欢的类型似乎不太适合她。” 太宰大致扫了眼店里的服装：“什么衣服？” 小人鱼听见喊到自己的名字，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店主。 店主和那双亮闪闪的蓝眼睛对视，哭笑不得的拿出一件红裙子：“这种。” 那是件深酒红色缠绕式系带收腰连衣裙，风格成熟，适合进入职场的年轻女性。 中原中也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他只感觉裙子布料应该挺舒服，厚度也正适合现在不冷不热的温度。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挺好看的。” 太宰摸着下巴，他勾起裙子胸前松垮的布料：“不合适应该说的是这里吧。” “嗯？” “铃酱还小呢。” 太宰看向小人鱼胸口。 中原中也顺着太宰的视线看过去，他愣了半晌耳根子泛红，“你这混蛋在想什么！！” 小人鱼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着自己胸前，发现除了衬衫扣子什么也没有，伸手抚平胸口上的衬衫褶皱，满头问号的抬起头：“？” “什么也没想哦。不过听懂这种话的中也，也是个混蛋啊。” 店主轻咳一声：“咳。我建议铃小姐十年后再尝试，这种款式对小女孩来说太过老气。” 说着把红裙子挂了回去。 怎么又拿回去了？眼见漂亮裙子飞了，小人鱼的眼睫毛扑闪，说着刚学会的新词：“太宰！中也！裙子！” 裙子单看确实好看，但小人鱼穿上身就一定知道不合适。可小人鱼语言不通，独自去换衣间可能会有麻烦。太宰和中也与她性别不同，也不能去试衣间手把手带她换衣服。 店主倒是性别女，可小人鱼的尾巴又不能露出来。 太宰叹气。 小人鱼白嫩的脸蛋和微微下垂的蓝眼睛，加上一脸委屈巴巴的小白情，活像被人欺负了。 中原中也有点顶不住：“喜欢就一起拿回去。” “不行。”太宰不赞同，非常极其的不赞同，“小孩子一撒娇就什么都给，会把她宠坏的。” “太宰~？”小人鱼对情绪感知的敏锐，她操着一口软嫩的小奶音，裙子也不看了，就盯着太宰眨巴眼。 小人鱼一盯，中原中也和店主也忍不住看着太宰等他反应。 “……啧。”太宰揉了头发，走到衣服堆里挑出一件裙子。依旧是深酒红连衣裙，但森系的仙女风比之前那件看起来飘逸。 果然，小人鱼立刻被这件裙子吸引了注意力，盯着半天不挪眼。 中原中也对比两件裙子，知后觉道：“这件好像更好看。” “那是当然，不看是谁的审美。” “你的审美我可不敢恭维，穿的和黑乌鸦一样。” “彼此彼此，漆黑的小矮人。” 铃抱着裙子，一会摸摸这一会摸摸那。她现在总算明白过来，太宰和中也是对她刚才看中的裙子不满意，所以才给她挑了件新的。 但她都喜欢，都想要。 大人才做选择，小孩子当然全都要！趁两人斗嘴，注意力都不在她这儿时，铃悄悄拉住店主姐姐的和服袖子，然后从小包包里摸出一块宝石。 她指着那件被拿的远远的裙子，大眼睛亮闪闪：“裙子！” 店主被铃的小动作萌的心里软乎乎，她语调都温柔不少：“铃小姐，真的不可以哦。” 背着家长做坏事，小人鱼当然知道要悄悄的。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在粉嫩的嘴唇前，再次小声重复：“嘘——裙子。” 那边两人将铃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太宰走上前揪住铃的脸颊，用力拧了拧。铃就仰着头也不闹腾，大眼睛眨巴着看起来乖巧极了。 中原中也看不过去，他掏出卡：“两件裙子都要了，之前给她搭的几套也装起来。” 不一会，铃的怀里就多出两个大纸袋，那两件红裙子都在里面。 “中也！” 铃太喜欢这个人类了，以至于她在回去路上一直不停碎碎念：“中也让我养吧，我会和对太宰一样对你好！” 小人鱼说话仿佛在唱歌，中原中也知道小人鱼在说什么，但除了自己名字什么也听不懂，只能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在听。 点头了！同意被她养了！ 小人鱼开心极了，淡蓝的眼睛弯成月牙，像渍糖的甜糕，舔一下能甜到人心里。 她的轮椅是中原中也在推，想和他说话就必须回头，转着脖子实在不舒服。得到想要的答案，小人鱼立刻开心的转回身，压根没想到语言不通自己被敷衍的可能。 太宰走在轮椅旁，左手提着店主帮忙挑的衣服，右手袖口被小人鱼拉住。 “太宰，我会好好养你和中也的！”小人鱼兴奋的嘀嘀咕咕，声音细嫩柔软倒不惹人嫌，“书上说搬砖能赚很多钱，我的力气超大，有钱了买城堡给你们住！” “嗯嗯。”太宰漫不经心的点头。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一天中太阳最热烈的时候。太宰和中也两位半大不小的少年没有走阴凉处的习惯，更没有带女孩子躲太阳的意识，所以三人就直挺挺的走在阳光下。 小人鱼的皮肤还未适应外界的紫外线，清晨时不显，现在刚照一会儿阳光皮肤就开始泛红发疼。 尾巴包在大衣里，闷的难受，皮肤露在阳光下，又热又疼。 “太宰……”铃摸摸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她下意识向更熟悉的太宰求助。 中原中也推着轮椅，只看到小人鱼的发顶，他问：“怎么了？” 太宰脚步一顿，想起那天小人鱼刚浮出海面的样子。他侧过身体，挡住落在小人鱼脸上的太阳。 “是晒伤了。”他的眼神略沉淀下去，氤氲出一片鸢色迷雾，“所以说，人鱼真是易碎品呢。” 第10章 不能任性 小人鱼现在见不得光，各种意义上的。 太宰从饰品店买了把遮阳伞，站在旁边给铃遮阳，中原中也在铃身后推着轮椅。 “真好啊，我也想要帅气保镖。” “我喜欢红头发的！” “我觉得黑发的更帅一点。” “那个小姐姐真好看，就是可惜……” 这条街的住民多少对太宰他们有所了解，但外来的客人就不清楚了。不少女孩子放慢脚步，偷偷侧过头朝三人看一眼再看一眼。 铃无暇关注那些人类的热切视线，她现在陷入了自我厌弃。在海底只有被她欺负别的鱼的份，哪像现在到了岸上，一点点阳光都能让她感到难受。 铃的父亲海巫师是海底的战力天花板，人鱼又是天生强者，作为海巫师和人鱼的女儿，她的战斗天赋更是非同一般。 “唔。”她把脸埋在怀里的纸袋，干净如碧空的双眸布满愁绪。如果把她的触手露出来，肯定沮丧的拖在地上。 “铃酱，再用力袋子就要破了。” 太宰空出一只手，捏住小人鱼紧紧抓住袋子的手。尖尖的指甲已经嵌入纸袋抓出五个手指洞洞，再用力就要戳破新买的衣服。 “指甲很尖锐啊。” 中原中也之前以为小人鱼手指上是做的美甲，美甲这个词还是他从港黑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那听来的，顾名思义就是美的花里胡哨的指甲。 “是啊，如果被铃酱扯过袖子，那要小心了。” “嗯？” “我昨天已经被弄坏一件衬衫。” 中原中也记得小人鱼也拉过他的袖子，他一手推着轮椅，另一只手抬起一看，果然袖口破了几道口子。 “她现在这样，不适合待在我们身边。”对小人鱼，中原中也算不上嫌弃，只是刚接触人类社会，三观不适合在港黑这样地方进行塑造。 不知想起什么，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没有什么不合适。”太宰捏着小人鱼的指尖，声音轻淡，“普通人可没法养这个小怪物。” 中原中也没说话。 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小人鱼低头抓着太宰的手玩。他那纤细的指骨仿佛一捏就断，指腹上有层薄茧，摸起来有点粗糙。 不多时，他们回到公寓。 明明只出去一上午，却有种在外溜达很久的疲惫感。中原中也把小人鱼拎到沙发上，扯着下脖子上的chocker长叹口气。 “红叶姐那情况怎么样？” 太宰把衣服袋子堆在地上，握了握被扣出红印的手指，声音倦懒：“今天问出点新消息，至于东边那群怎么收拾，要等红叶大姐头的调查通知。” “行，我先走了。”中原中也昨天才从国外回来，任务报告还没上交，现在苦巴巴的回去赶报告。 “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现在到了家，小人鱼忍不住把裹在尾巴上的大衣掀开，露出如蓝色宝石般的鱼尾。 她一抬头看见中原中也要走，尾巴翘了翘：“中也？” “我走了。” 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上，小人鱼失落的垂下尾巴，她的人类不和她待在一起吗？ 失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小人鱼又去够太宰的胳膊。 “太宰。” 太宰没吃午饭，正寻思着要不要再去开一袋泡面，他回头：“嗯？” 铃抓住太宰的手，她在路上玩他的手时就很好奇——为什么太宰连手腕上都绑着绷带。 她知道绷带是人类受伤后用来治疗的，但她没闻见血腥味。 那绷带从脖颈一直绑到腕骨，一圈又一圈缠绕的很细致。她抬头看看太宰，又摸摸对方手腕上的绷带。 太宰略长的刘海有几缕遮在眼前，鸢色瞳孔凉凉的，他拉下袖子：“不可以哦，那里可不好看。” 铃只是有一点好奇，既然她的人类不想让她看，那她就暂时不看。等哪天太宰洗澡，她可以再偷偷看嘛。 而且，不被发现的偷看那就不叫偷看。 铃松开手，指甲不经意的滑过太宰的手背。尖锐的宛如刀片一样的指甲边缘瞬间划开皮肤，落下长长的鲜红的口子。 血珠先是在伤口最深的地方凝聚，过了几息，才反应慢半拍似的哗哗往下淌。 “太宰！” 指甲太过锋利，皮肤割开的疼痛还未来的及传导到痛觉中枢。太宰的手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任由血液滴答。 苍白的手背和血液对比鲜明，小人鱼一下就慌了神。 她没想到人类脆弱会到这种地步。人鱼的皮肤看起来光滑如玉白皙清透，但普通刀刃无法穿透皮肤表层。 “没事。”太宰缓缓眨了眨眼，手背的血液滑过指尖，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 小人鱼不容易受伤，但不代表她没受过伤，她最怕疼了。她眼泪汪汪的抓住太宰的手，因为担心指甲再次划伤，指尖翘着看起来有点滑稽。 用手捂住伤口，血液从指缝溢出。 太宰就这样让她捂着，压根没有处理伤口的打算。 他的声音轻缓，语调甚至微微上扬：“在伤口结痂前血液不会流干的，不过，铃酱要是划在脖子上就更好了。” 轻飘飘的语气让小人鱼感觉很不好，她觉得自己的人类一号情绪不对劲。 怎么办怎么办？！ 她头一次埋怨自己没和海巫师好好学习制作药剂，现在连帮自己的人类止血都做不到。 想到止血，小人鱼灵光一闪。 她一口咬在自己手掌上，尖尖的虎牙印下两个深刻的牙印。然后她把渗血的手掌贴在太宰的伤口上。 人鱼的血肉是灵药，只要份量够，生骨肉甚至得长生都不是问题。 小人鱼的动作太快，太宰来不及阻止。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小人鱼握的更紧了。 血液通过伤口.交融，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落在地上积了一滩。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开，里头隐隐缠着某种花香。 那花香，太宰在小人鱼耳侧凋零的莲花上闻到过。 “铃……” 小人鱼截断太宰的话，虽然知道对方听不懂，但她还是自顾自叮嘱：“太宰。你受伤了，不能任性。” 手掌上的牙印很疼，但小人鱼红着眼圈努力克制嗓音里的颤抖。太宰被她弄伤了，这个一上岸就对她很好很好的人类被她弄伤了。 想到这，泪珠子终于克制不住哗啦啦落下。 泪水凝成珍珠，从小人鱼脸颊掉在地上鲜艳的血色里。白的醒目，红的刺眼。 太宰的眼睫颤了颤，那双鸢色眼睛逆着光，眸光似薄凉似温柔：“看来你的语言学习要提上日程了呢。” 第11章 护短 三日后的夜晚。 铃换上漂亮的新裙子，坐在轮椅上，和太宰、中也一起执行任务。 当然，她对出任务没有概念，只是单纯觉得在家待太久，太宰和中也带她出来放风。 横滨的夜晚是不安稳的美，地下的黑色翻涌到地面。仿佛约定俗成的，天一黑，普通群众为了不被地下纷争波及，就会远远避开危险的港口。 港口是重要的贸易渠道，港口黑手党之所以被称为港口黑手党，当然和横滨的港口分不开。而现在，有人想虎口夺食。 小人鱼坐了几天轮椅，已经能自己把控轮椅的方向和速度。但她嫌麻烦，除非必要，走到哪都让别人给推着。 “铃酱，轮椅要自己推咯。” 一到这种时刻，小人鱼就装傻。她歪头一副懵懂样：“太宰？” “我累了，中也继续。” “啧。” 有人继续给推轮椅，小人鱼不挑人，扭头就开始偷笑。 太宰和中也当然看的清清楚楚，尤其太宰，他对这种逗弄乐此不疲。 这种傻白甜人鱼就该待在海底，上岸了指不定哪天就被摧残。 中原中也：“带她来真的没关系？” 战斗中他可没心思看顾身后的拖油瓶。这次任务对中原中也来说不过是对付一群手拿武器的乌合之众，但这条傻鱼保不齐就会受伤。 “放轻松。”太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巧克力豆，在小人鱼眼前晃了一圈，“别小看人鱼的战斗力，普通兵器伤不到她。” 中原中也皱眉：“所以？” 太宰勾起嘴角，仿佛与横滨的夜色融为一体，他的语气轻飘飘：“既然boss让我带着她，那我就带她来。” “随你。” 部下已在港口等待指令，有人上前：“中也先生，仓库军火已经清点完毕，比清单上少了一批弹药。” “没事，你带队跟我走。” 进入工作状态的中原中也和日常中的状态完全不同，他钴蓝色的眸子锐利，浑身充斥着一股凶戾感。 “是！” 今天的中也好凶，但好好看。 小人鱼咬着巧克力豆，盯着中原中也的脸愣神。 那些部下对小人鱼或许是好奇的，但都克制的低着头没人看过来。尤其太宰推着她路过时，他们的头埋的更低了。 “剩下的跟我走。” 和中原中也带队的步伐迅速不同，太宰慢悠悠走着，脚步声完全没有收敛。轮椅在地上滚动和皮鞋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在夜里听的清清楚楚。 “砰！” 太宰突然停住脚步，枪声裹挟着□□味从脸侧飞过，几根发丝从空中落下。 他微侧着脸，神色在黑漆漆的小巷子里看不明晰：“比我想的迟一点呢。” 太宰身后的部下举起枪，警惕的看着周围。 “那个方向，去追吧。”部下离开后，太宰又开口，“都离开了，你可以出来了。” “不愧是传闻中双黑之一的太宰治。”前方的空间被撕扯出一条缝，一双手就着缝隙边缘用力扯出一个大洞，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钻了出来。 消瘦青年看向小人鱼，“居然还带着位小姐，看来我刚才那枪不该瞄准你才对。” 小人鱼抬头恶狠狠的瞪了青年一眼。 铃的动态视力很好，她能看见子弹迅速飞过，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嵌入墙壁留下的深坑。人类的头盖骨很脆弱，如果子弹子弹落在太宰头上，铃的人类就没了。 太宰看了眼瞪着青年一副我超凶表情的小人鱼，嘴角弧度似笑非笑：“如果是铃酱，就更不行了呢。” 这轻飘飘的笑意在青年眼里就是不屑的挑衅，青年的牙齿咬的嘎嘣响，他扯开衣服拉链露出捆在身上的tnt。秒表上面红色的数字跳动，他手压在遥控按钮上，脸上的表情癫狂自得。 “废话少说！让你的部下撤回然后放我和兄弟们走，或者你和你的小情人一起死在这！” 这人怎么长得丑还好凶？ 铃尾扭头看向太宰，椎骨上的触手蠢蠢欲动。 太宰不紧不慢的把小人鱼轮椅上的刹车固定，然后走到青年面前。他脸上的表情很淡，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漫不经心的味道。 青年咽咽口水，情不自禁随着太宰的步子后退。 把对方逼至死角，太宰才开口：“你的兄弟是怎么和你说的呢，tnt的爆炸倒计时清零后会再延迟一秒，让你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说起来你这两天都没看见那家伙吧，他一五一十说的很清楚呢。” “你、不可能！” “你也在怀疑吧，不然刚才那枪完全可以直接命中头颅。” 太宰推着轮椅走进拳脚施展不开的小巷子，就是有把自己当诱饵的打算。对他来说逐条确认行踪消息，以此对付这些乌合之众未免小题大做。 这样有风险，但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着青年拿着枪隐隐发颤的手，鸢色眼睛氤氲着黑色迷雾：“本来还想和你比比一秒钟的时间谁更快一点。” 太宰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这时一条黑影从天而降，巨大的重力碾压在青年身上。青年放在按钮上的手下意识想按下去，手腕却被一脚踢飞。 卸掉青年的四肢关节，中原中也拍拍掌心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都解决了。” 小人鱼看的发愣，这原来就是人类的社交活动吗？太不友好了。而且地上那个坏家伙还想欺负她的人类，讨厌！ 触手从裙角钻出来，凶巴巴的抽在青年身上。青年痛的满地打滚，浑身上下狼狈极了。 铃鼓起脸颊看向太宰，那双蓝眼睛里写着明明白白的护短：别生气，我帮你打回来了。 青年的四肢抽动，终于艰难的开口质问：“只是一批型号老旧的军.火而已，你们港口黑手党就要斩尽杀绝？！” 太宰像摸路边野猫一样拍拍小人鱼的头，轻描淡写：“在横滨，港口黑手党拥有的是绝对控制力。” 青年浑身瘫软，他刚才被中原中也踹到墙上砸破了头，鲜血从额头往下染红了半边衣服。 小人鱼吸吸鼻子，嫌弃的用触手拦住想往这爬的青年。然后在其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用触手勒住他的脖子。 触手平时捏起来软叽叽的，触感和史莱姆差不多，但韧劲和力道能轻松的把人类躯体拍成两半。 铃不喜欢把触手戳进生物体内，绞烂内脏然后让鲜血流淌一地。那会让她有种被弄脏的感觉。 捏断脖子就好了，又快又干净。 那边中原中也挂掉部下打来的电话，一回头就看见小人鱼的动作。他的眉毛紧紧锁住：“铃，不可以。” 小人鱼听不懂呀，她无辜的朝中原中也歪下头，触手的动作根本不停。 猎食者天生有折磨猎物的本能，微凉的触手一点点收紧。她等青年涨的脸通红，就略略松开让其喘口气，然后再迅速收紧，让青年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中原中也只是皱着眉。 太宰等地上的青年翻起白眼，才走过去扯了触手一下。 “铃酱，松开了。” 铃和太宰对视许久，才瘪着嘴不甘不愿的松开。触手在空中打了个圈，蔫巴巴的垂下。 人鱼的武力值极高，且对人类没有同理心。 太宰只是好奇这个小怪物会在人类里长成什么样子，可没有引导她成为杀戮工具的想法。 ——不然就没意思了，不是么？ “铃酱，今天给你上一堂课了。”太宰摸着下巴，看向地上不知人事的男人，“你就充当这次课上的教学素材吧。”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转身走出巷子。 第12章 触手很乖 自深海而来的小人鱼从小接触的理念——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那个坏人类想杀掉太宰，她帮自己的人类杀掉对方有什么问题吗？对产生威胁的生物，从根本上除去不就好了？ 所以铃十分不理解太宰为什么会把她拦下。 “太宰。” “嗯。”他应了一声。 铃的触手刚才碰了那人的脖子，虽然很小心地绕着衣领没蹭到皮肤，但她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呢？是因为人类散发热度的柔软皮肤，还是因为那和人鱼构造一样的人类上半身？ 铃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的触手低垂着，然后蹭到太宰胳膊上用力蹭了蹭。 哼，肯定是因为那个人类太丑太脏了，她要把脏东西全都蹭太宰衣服上。 太宰把铃的轮椅推到墙边，他蹲下身和她对视。在这个位置，他要略仰起头。 小巷子里吹过阴凉的风，太宰的头发微动，那发丝看起来又细又软。 “唔？”铃看向太宰的脸，那双眼里是明晃晃的欢喜。 月亮出来了，银沙般的光线落在太宰脸上，她想起自己的珍惜爱护的宝物，心中突然萌生出把他藏进藏宝箱里的冲动。 “铃酱。”太宰指向地上不知生死的男人，然后拎起铃的触手缠在自己脖子上，“是和地上那位一样的感觉吗？” 他踩在生与死的界限上，因感知不到生，所以期盼以死向生。他会把人类的本质剖开，让外来的单纯小怪物自己去感知。 然后让他看看，这个小怪物成长以后的样子。 “太宰？”铃被太宰的动作吓到，她下意识想后退，但身后往就是椅背，退无可退。 她的身体僵直，触手甚至动也不敢动，只怕伤到对方让这个脆弱的人类就此消亡。 是看见她的触手伤人，所以太宰害怕了吗？ 人鱼从不攻击自己的同族，所以同为人类的太宰看见那个坏人类的惨样，一定吓坏了。 铃这么一想，看向太宰的眼神怜爱。 她的人类这么好，又这么弱，她一定一定不能让他不安。她的触手抖了抖，从太宰脖子上滑下来。 然后轻轻放在太宰头顶，动作轻柔的揉了揉。 “触手很乖，我很喜欢你。所以太宰不要害怕。” 太宰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他看着小人鱼的眼睛甚至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头顶被温柔的摩挲，真切的传达出喜爱和珍惜的情绪。 他垂下眼，略长的黑色刘海落在脸颊上，他的声音极轻：“啊，忘记铃酱现在听不懂我的话呢。” 奇怪的氛围消失了。 铃褥太宰头发的动作忍不住变大，软乎乎的昨晚才洗过的黑发，上面还残留着清新的洗发水味道。洗发水里添加了某种中药，略苦涩的气息中隐隐带着丝甜味，她很喜欢。 “铃酱的触手刚才摸过脏东西，不可以把我的头发当成抹布。” 太宰拿下铃的触手，放在手心捏了捏。然后站起身推着铃的轮椅走出巷子，部下和司机等在那里。 “好慢。” 中原中也刚去支援了自己下属一波，现在正坐在车里等太宰和铃。他对太宰如何教育没有任何想法，反正吃亏的总不会是小人鱼——这一点他在之前的相处中就已经体会过。 太宰和铃坐进汽车后座，宽敞的商务车坐三人刚刚好。 汽车启动，司机是小人鱼第一次坐车时开车的大叔。 “人类，你好~”铃记得这个人类，她勾着脖子打招呼。 铃坐在两人中间，身上没系安全带，长长的鱼尾巴不比人的两条腿，落在地上也没法支撑保持平衡。 这不，身体往前一倾身体就要栽下去。 太宰伸手拉住铃的手臂，把她往回扯。 “铃酱，坐车小心。” 小人鱼表情茫然的和太宰干瞪眼。 汽车对小人鱼来说已经不算新鲜玩意，她左顾右盼一会，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左边的太宰从口袋里翻出他的自杀宝典《完全自杀手册》，翻了两页发现车里光线太暗，支着下巴发起呆。 右边的中原中也拿着手机翻看资料，脑袋后一撮略长的头发扎成小揪揪，正搭在他的肩膀上。 铃被那橙红色的发丝吸引视线，她回想起刚才用触手揉搓太宰头发的感觉。回味了一下，发现还有点想摸。 她悄悄掀起自己的裙角，裙面下有东寻找方向似的鼓了鼓，好半天才钻出来。 想摸就准备摸了，铃做贼心虚似的把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板正。 她的触手慢吞吞的挪到椅背，观察半天发现两人都没反应后才继续移动小触手，动作稳准狠直指那撮小揪揪。 中原中也头也没抬，任那根触手放肆揉搓，直到触手的动作变得越发大了，还试图扯下他辫子上的黑色细绳时他才捏住。 “铃，自己玩。” 铃鼓起腮帮子，白皙的脸颊软乎乎。她不情不愿的收回触手，转头眼巴巴的看向太宰。 太宰叹了口气，拿起车里的平板翻出那部风靡全球的幼儿动画片——小居佩奇，然后塞给铃让她从头开始看。 “我佩奇，这是我的弟弟乔治……” 声音是外放的，在这封闭的汽车里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铃捧着平板，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这个长相畸形，会哼唧哼唧的生物是什么？太宰很喜欢吗？ 她耐着性子看了一会，看久了觉得那坨粉色丑东西还有点顺眼。 “太宰，哼唧？” 中原中也笑出声：“原来你的全名是叫太宰哼唧么，很有水准。” 中原中也的整句话里铃只听懂“太宰哼唧”几个字 ，她眼睛一亮，举起平板对着中原中也，这回声音肯定多了。 “中也，哼唧！” 同时屏幕里奔跑的小粉猪也发出一声响亮的“哼唧”。 太宰眯起眼，冷笑一声：“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中也哼唧。” 不得不说，三人中还是小人鱼的哼唧还原度最高，她哼唧一声傻笑一会，然后低头继续目不转睛盯着平板。 “哼唧~” 第13章 水族箱 今天是周日，横滨难得的大晴天。 但港口黑手党可不讲究什么双休日，即使是时常摸鱼的太宰，被首领传唤后也得认真工作。 穿过警戒森严的长廊，太宰推着小人鱼的轮椅走入首领办公室。 “森先生。”太宰微低着头，朝办公桌前的男人颔首。 “你来了，太宰君。”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胡子拉碴但很有味道脸 ，那双幽紫色的眼睛锁定在好奇张望的小人鱼身上，“还有铃小姐。” “mo、re，sang？”铃学着太宰的发音，歪头。 森鸥外指尖的的钢笔转了一圈，他朝铃露出微笑:“听说太宰君最近在教铃小姐国语。” “是呢，可惜铃酱太任性，至今五十音还没学完。” “哦？”森鸥外放下手中的钢笔，背脊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 铃的确任性又闲不住，不然也不会孤单一鱼跑到人类世界。但她也很乖巧礼貌，虽然听不懂两人说什么，还是睁着蓝朦朦的眼睛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太宰顺手褥了把她的头发，语气无奈：“铃酱每天学习的时间一旦超过半小时，就撒娇耍赖怎么也不肯再学。” “或许我可以胜任铃小姐的国语老师，太宰君觉得呢？” 果然。 太宰长长的眼睫轻颤，细密的睫毛轻易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但身上的气场明显冷了下去。 “那就拜托森先生了，今晚和铃酱约好去cat，请不要准备她的晚餐，免得她吃不下最爱的甜品。” 森鸥外眯起眼：“当然。” 太宰离开了，转身时仿佛不经意的看了眼不远处的落地窗。 小人鱼坐在轮椅上，小毯子下的尾巴不由自主的甩了甩。 “铃小姐。”森鸥外站在小人鱼面前。 铃仰看向森鸥外，她知道人类是群居动物，所以太宰今天一定是带她来见群居的同类。这个名为森的人类看起来和铃的父亲差不多大，太宰又表现得很尊敬，所以这大约是太宰的父亲？ 都是黑头发，都是白皮肤，而且长得也都好看。 爱自己的人类，当然要连着他的一家老小一起爱。小人鱼理所当然的把森鸥外纳入“我的人类”这个范围内。 她朝森鸥外露出甜甜的笑，两颗虎牙在粉嫩嘴唇间若隐若现。 “more、more！” “是mo、ri，ou、gai。”森鸥外对待小女孩一向有耐心，尤其是这种价值无可估量的小女孩。以他对小人鱼的评估，若是引导得当，这将会是驻守未来港黑的一柄利剑。 铃眨眨眼，其实她并没有在这个人类身上感受到多少善意，甚至隐约有种黏糊糊的感觉。森鸥外的名字发音不难，但铃就是不想照着念。 “森森。” 森鸥外楞了一下，然后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 “真是可爱的称呼。” 暖呼呼的阳光穿过的落地窗，落在小人鱼白皙光洁的侧脸上。她还是有些惧怕阳光，但今天出门前太宰帮她涂了香喷喷的防晒霜。 森鸥外走到小人鱼身后替她推轮椅，地上铺着厚厚的高级绒毯，轮椅滑动时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在森鸥外和太宰谈话时，待在角落里抱着本画册看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她站在小人鱼旁边，同为蓝色调的眼睛扑闪:“你好？” “你好？”铃的发音不标准，语速过慢听起来软绵绵的。 森鸥外看着相处分外和谐的小姑娘们，脸上的沉稳表情瞬间消失，那张好好打理能称得上英俊的脸露出不忍直视的大叔式咸湿表情。 “爱丽丝酱，我准备了泳衣，和我们的小小姐一起游泳吧？” 说完，他拿出手机在上面按了两下。只见落地窗旁拉上的酒红色窗帘被掀开，露出一个巨大的、装满海水的水族箱。 铃吸吸鼻子，她闻见海水特有的熟悉味道。 爱丽丝难得顺了森鸥外的意，她换好可爱的泳装，抱着黄色小鸭子游泳圈走上水族箱旁边专门设立的升降电梯。 铃拒绝换上泳装，她早就迫不及待的钻入水里。 海蓝色的鱼尾铺满水晶质感的鳞片，在阳光下美的虚幻。水族箱很大，上面的管道连接着横滨海域，每时每刻都有新鲜海水输送进来。 人鱼作为水生生物，当然觉得在水里更加自在。铃快乐的拂过水族箱底部的生态海藻，尾巴一甩整条鱼跃出水面。 爱丽丝身上没有潜水装置，她抱着游泳圈趴在水族箱边缘。铃的动作吓了她一跳，差点扔掉游泳圈栽进水里。 铃搂住爱丽丝的肩膀，微咸的海水从小人鱼银色的发丝蜿蜒而下，白皙的皮肤被水浸润后更显得清透饱满。 “爱丽丝~” “铃，你吓死我了！”爱丽丝鼓着脸想生气，却被小人鱼那头如月光般的银发诱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铃粉润的嘴唇翘着，两颗虎牙露出俏皮的小尖尖。 不远处，正对着水族箱的是一张堆满报告的办公桌，森鸥外正坐在桌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签字笔处理文件。看小女孩玩耍是很开心，但森鸥外也没忘记他刚才和太宰说了什么。 请缨成为小人鱼的国文老师，什么都不教可不好。 “铃小姐，休息时间结束，和爱丽丝酱一起学习的时间到了~” 水族箱很高，三米多的高度只比办公室天花板矮了一些。 铃听不懂森鸥外说什么，但来这里之前太宰形象生动、手脚并用的比划着告诉她——他要去工作，中也也有事，所以带她出来学习。 说是学习，小人鱼直接把学习和玩耍画上等号。毕竟，她在海底学习一小时玩耍一整天，非常快活。 人鱼的寿命漫长，就连幼生期都比人类的寿命长的多，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自己需要的知识，而不必像人类那样紧赶慢赶追逐自己生命流逝的速度。 “森森！” 觉得自己已经学习过接下来都是玩耍时间的小人鱼，朝着森鸥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纤长的手臂拨开水面，她整个人又沉了下去。 水族箱底部的生态海藻旁游动着几条小鱼，颜色鲜亮的彩色石头和细沙铺满底层。 海生动物大多都亲近人鱼，几条小海鱼游到铃的身边。铃伸出手指，小海鱼轻轻啄了啄。 温柔的酥痒让小人鱼眯起眼，她张开口，几串泡泡咕噜咕噜从嘴角溢出。人鱼如同鱼鳍的耳朵上有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吸收氧气的腮在耳后翕合，细碎的小泡泡冒了出去。 “你是哪一族的鱼呀，以前没见过你。”深海与浅海中的鱼类种族不同，小人鱼白嫩的手指抵在鱼身上，安抚的摸了摸。 海鱼没有回答铃的问题，呆头呆脑的蹭着她的手指，然后一甩尾巴游入海藻中。 这条鱼好笨啊，连话也不会说。小人鱼想着，无趣的收回手。 此时的铃怎么也想不到，她离开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深海，而是自己的世界。 她转过身，和正对水族箱的森鸥外对视。 “森森。”铃喊出外面人类的名字，尾巴一甩扫起底部一片细沙。 “铃小姐，今天的学习计划是教会你五十音的前十个。”森鸥外走过来，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曲起轻轻敲了敲水晶制的玻璃。 细沙在底部飞扬，不一会又沉淀下来。 人类不能生活在水里，铃在这看似很大，但对人鱼来说小的过分的水族箱底自娱自乐一会，很快就厌倦了。 她把手指贴在森鸥外敲击的地方，学着森鸥外的样子曲起手指敲了两下，然后一甩尾巴跃出水面。 细碎的水珠飞溅，落入阳光里几乎与那金色融为一体。 森鸥外近乎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接那飞跃而来的人鱼。 只见人鱼身后张出粉嫩的可爱触手，动作迅速的拉过不远处的轮椅，然后正中目标自己落了上去。 爱丽丝早就出了水族箱，她换好衣服走到小人鱼旁边：“林太郎去玩你的小裙子吧，我要和铃一起。” 往常的这个时候是爱丽丝每天的换装时间，她把怀里抱着的一堆裙子塞给森鸥外，表情严肃老气横秋，但配上那圆乎乎的脸蛋看起来更可爱了。 森鸥外收回张开的手臂，他看看坐在轮椅上自顾自拧着头发上水渍的小人鱼，再看看傲娇可爱的爱丽丝，觉得自己深陷天堂。 “爱丽丝酱，铃酱，一起来学习嘛~我准备了很多趣味教材哦！” “如果你的趣味教材是指那边那堆奇怪的衣服的话，我拒绝！”爱丽丝面露嫌弃，“铃也拒绝。” 小人鱼头顶着干毛巾，身上穿着件白色连衣裙，因为在首领办公室不需要遮掩鱼尾，所以盖尾巴的小毯子丢在了一边。鱼尾上残留的海水顺着鳞片的弧线全都落在地上，将地毯浸湿一大片。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歪着头看向两人。 “爱丽丝酱，你看铃身上都是水，换一身衣服更好哦。”森鸥外贼心不死，虽然小人鱼外表十三四岁的样子稍微超出他的狩猎范围，但那里够平。 他拿出一套水手服，走到小人鱼面前。 铃对森鸥外的胡渣十分嫌弃，这让她想起自己很小很小、还没被海巫师当成电灯泡，天天抱在怀里喊乖女儿的日子。那时海巫师脸上也有胡渣，蹭在脸上又麻又疼。 铃看着森鸥外怀里的水手服，不知怎么想起刚离开不久的太宰。 她扯着身上的小裙子：“太宰！” “太宰君怎么了吗？” “太宰，裙子，好看！”小人鱼相当喜欢太宰挑那件红裙子，如果不是换洗下来还没干，她今天应该穿的那件。夸完太宰，她又皱起脸，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你，丑！” 什么定词连词小人鱼都还没学过，她只能用自己有限的词汇量表达那溢于言表的嫌弃。 “噗嗤。”爱丽丝背过身，笑的肩膀颤抖。 森鸥外失落的叹气：“这可真伤脑筋。” ——伤脑筋，认人的人鱼可不好养。 第14章 领地标记 教小人鱼太难了，比教幼稚园里的小霸王还要难。 折腾一天的森鸥外差点崩溃，他把在外的太宰喊回来，让他把小人鱼领走。 小人鱼对人类抱有极其热情的好奇心，在太宰之前状似不经意的引导下，遵从内心将森鸥外的办公室弄得一团糟。 不多时，太宰太宰来了。 他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为了不让嗅觉灵敏的小人鱼发现后闹腾着割肉送血，他用酒精在伤口上消毒很多遍。 太宰环视办公室，发现地上椅子倒的倒，重要文件飘了一地。室内像刚过完泼水节，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渍。 真惨啊，他几乎已经预见森鸥外的加班夜生活。 “铃酱今天做了这么多坏事吗？” 铃眨眨眼，拉住太宰的衣袖露出灿烂的笑：“太宰~” “没想到铃小姐的杀伤力会这么大呢。”森鸥外头发凌乱，他扶着额头仿佛身体被掏空。 倒也不能说森鸥外不行，毕竟很少有人能坐在轮椅上把轮椅转的飞起，让正常人两条腿都追不上。 太宰对小人鱼的破坏力很有信心，他被睫毛挡住的瞳孔里就差刻上幸灾乐祸几个字。 “那我就先把铃酱领走了，森先生。” 他推着不明所以，脸上还挂着笑傻乐的小人鱼离开。 港黑大楼旁边就是商业街，铃在水族箱里沾的海水还没完全干，湿漉漉的像家养小动物，一不留神就跑到泥潭里打滚弄得浑身脏兮兮。 索性铃长得精致，倒只显得顽皮可爱。 太宰之前答应带小人鱼去吃小蛋糕，虽然出了点不算意外的意外，他还是准备按原计划带小人鱼出去。 “之前告诉你可以在森先生那好好玩，但也不必一副像被我关在家憋坏了的样子吧。”太宰说着，随手脱下沾着硝烟味的大衣外套，盖住小人鱼有些透光的裙子上身。 铃露出软乎乎的笑，揪着太宰的大衣把自己套进去。或许因为太宰时常受伤，那衣服上残留的温度里带着淡淡的药味。 她拢起衣领蹭了两下，动物界有把自己的气息当做标记用的习惯。铃把自己的味道蹭到衣服上，等太宰再穿上，所有动物就都知道这个人类是她罩着的了。 前方不远处是一小段观赏桥，太宰推着铃走过。桥下是碧蓝的海水，从粼粼的海面往上，是渐变成浅蓝的清澈天空。 那抹蓝落在小人鱼的眼里，竟分不清是谁的颜色更通透。 路上行人匆匆，两人表情闲适。 小人鱼盯着那片海看久了，情不自禁想起太宰前几次买给她的蓝莓蛋糕。 “太宰，蛋糕！” 太宰就知道，这条鱼绝对憋不过十分钟。他把轮椅推过这段桥，前面就是那家名为“cat”的蛋糕店。 现在还未到广大社畜的下班时间，客户定位小资白领的蛋糕店没什么客人。 前台招待已经很眼熟太宰了，她指着柜子里蓝色叮当猫问道：“先生，今天也是一份蓝莓蛋糕吗？” “今天把想吃蛋糕的人带来了，让她自己挑吧。”太宰把小人鱼推到柜台前，伸手比了个一，“只能一个。” 这家店不负它的店名，所有蛋糕都是名副其实的猫。蓝色蓝莓味的叮当猫，粉色草莓味的凯蒂猫，灰白相间香草味的起司猫…… 铃挑花了眼，所有的猫猫她都想要。 纤细的眉毛皱了起来，铃的五官纠结的拧巴在一起。鼻尖充斥着甜蜜蜜的味道，她吸溜下口水，抬头眼巴巴的望向太宰。 小人鱼一有什么喜欢的食物就会吃个不停，吃完自然正经三餐就吃不下了。她就和小孩似的，好吃的全都要留太宰一半。另一个常常给小人鱼带食物的中原中也，只能有幸分到三分之一。 太宰自觉承担不起这份殊荣。 “铃，一个。”他再次伸出手竖起一根手指。 小人鱼见太宰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试探的摸了摸他的那根手指，然后把他另外四根也掰了起来。 ——这样就是五个了，她真聪明！ 太宰直接把手糊到铃的脑瓜子上，沾过海水要干不干的头发没那么顺滑，几下就被揉的乱糟糟。 前台招待捂着嘴笑，她拿出一张宣传单和一支笔：“只要按活动主题画画，就可以享受买一送一的活动优惠哦。” 铃看了眼宣传单上加了滤镜更显诱人的蛋糕，眼巴巴的望着太宰。 一撒娇就答应，那岂不是很没有原则？ 太宰顿了顿，接过纸笔：“行，多谢。” 他们找了个空位坐下，十六开纸大小的宣传单铺开在桌上。 “画出一只可爱的猫？” 太宰觉得这个题目简直简单的过分，他指着不远处柜台里各式各样的猫猫蛋糕，然后把纸笔递给小人鱼，同时竖起两根手指，“画好了，两个蛋糕。” 画蛋糕，要画两个，不然没得吃。 小人鱼表情严肃的点头，抓起笔就画了起来。 前台招待或许是怕小人鱼画不好，宣传单给了两张。宣传单正面的蛋糕照片确实好看，这家店的生意一直很好也是有道理的。 太宰只是愣会神的功夫，小人鱼的大作已经完成。 “太宰！”铃自信满满的举起。 只见那两个巴掌大的空白位置被填满，两个不规则的圆上挤着各种猫猫头，因为前台招待提供的是铅笔，有些地方还被小人鱼的手蹭糊，整幅画看的人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太宰左看右看，颠过来倒过去的看，也没看出哪里能称得上可爱。 他不屑的呵了一声：“我来。” 太宰画画的动作也是极快的，不多时就把他的大作完成。 小人鱼把脸凑过去，愣了片刻用力捂住自己的双眼。 “丑！太宰，丑！” 那是是怎样的一幅画，小人鱼贫乏的词汇根本无法形容，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伤害，连带着大脑也开始神志不清。 “嗯？？铃酱你再仔细看看，明明那么可爱！”太宰不敢相信，明明他还没嫌弃小人鱼画的丑，反倒先被对方嫌弃了。 “丑！丑！！”就算铃说一万遍，那也是真的丑。 两人打打闹闹，最终买一送一里的送一当然没有他们的份。不过小人鱼大人不记小人过，依旧按照惯例大方的分出一半蛋糕。 吃完晚饭，再吃了两顿夜宵，铃闹腾一会后睡下了。 陷进柔软的被褥，小人鱼坠入梦香。 梦里的小人鱼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她无法醒来，周围安逸的舒适感也让她不想醒来。 迷蒙的金色梦境里，她面前出现一本巨大的书，书页迅速翻动而后在某一页停下。 “？” 小人鱼挠挠脸颊，好奇的凑了上去。 上面全是蝌蚪似的文字，小人鱼认出来了，这是她最近在学的人类文字。 “什么东西，看不懂。” 她呢喃了一句，书页上的文字迅速融在一起，片刻后散开变成小人鱼熟悉的文字。 “太长，不看。”小人鱼撅起嘴，在她的梦里她才不要看这些密密麻麻看起来就头疼字。 书页角卷了卷，仿佛闹脾气般整本书糊到小人鱼脸上。 “噗，呸呸！” 铃把书推开，发现此时书页上的文字已经变成一幅幅连环漫画，那灵魂画风和太宰有的一拼。 小人鱼怒了，她好不容易靠吃吃吃才忘记太宰那副精污的画，现在这本书一弄她全想起来了。 她扑到书上，伸出尖利的指甲，触手裹住书壳，直到把书撕成一条条才罢休。 看着到处乱飞的纸条，小人鱼拍拍手露出满意的笑。 第15章 正中红心 梦境是甜的。 小人鱼撕完书，一股暖呼呼的能量从那些碎纸片里飘出，全都落在她的鱼尾上。 只剩几张纸的书晃了晃书壳，它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垂头丧气的、晃悠悠的消失在小人鱼的梦里。 翌日，一夜好眠的太宰睁开眼。 每天清晨，小人鱼都会嚷嚷着饿，然后自己推着轮椅跑到他房间等投喂。现在快八点鱼还没过来，他还有点不习惯。 啊，睡不着了。 太宰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他抓了下睡上天的刘海，踩着拖鞋去看小人鱼。 “铃酱，起床了~”房间里没有动静，他又加大力度敲门，“我进来咯。” 等了片刻，太宰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浅色的窗帘轻轻扬起，小人鱼正躺在床上睡懒觉，只是姿势不□□稳。 她的脑袋悬空在床沿，昨晚刚洗的头发乱蓬蓬的糊在自己脸上。被子被踢得翻了个面，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等等，腿？？ 太宰怀疑自己还在梦里，他走上前掀开搭在小人鱼腿上的被子，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放了下来。 小人鱼正横躺在榻榻米上，一个人硬是睡出横扫千军的架势。 太宰在小人鱼伸出脚的那一侧蹲下，伸出手戳了戳那白嫩的、没有任何茧子的脚底。 熟睡着，且脑袋发昏整条鱼迷迷糊糊的铃感觉鱼尾巴尖传来一阵痒意，她下意识一尾巴拍了出去。可惜拍出去的不是尾巴，而是一只嫩生生脚。 脚底正中红心——倒霉蛋太宰的脸。 “唔！”太宰捂住发酸的鼻梁，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额头上的刘海乱飞，眼圈因鼻梁发酸泛红，表情还处在晨起睡懵的茫然中，整个人散发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气息。 “丑、丑……”床上疑似没了尾巴的小人鱼抱着被子，嘴里嘟囔两句继续睡。 他的画真丑到做梦都惦记着？？这条傻鱼，丢了算了。 太宰缓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他跑到小人鱼脑袋悬空的那侧，伸出爪子捏住小人鱼肉乎乎的脸颊，用力一拧。 他的脸色黑的能滴出水，鸢色眼睛危险的锁在小人鱼身上：“起来，铃。” 小人鱼的脑袋昏沉，脸上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太宰的手指微凉，虽然捏的脸有点疼，但凉丝丝的温度很得她的心。 她睁开汪着生理泪的蓝眼睛，一把抓住太宰的手不让他撒手。 “我说，起—床—了——” 在耐心即将耗尽前，太宰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把手放在小人鱼的额头。试了片刻又把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滚烫的温度一下子从相触的皮肤传递。 这条鱼发烧了。 把即将掉下床的小人鱼拎到床中央，太宰无情的抽回手，打电话通知港黑医务室的外勤来一趟。 铃此刻已经清醒，她背靠着枕头半坐起身，整个人怏怏的看着前方发愣。 身体好难受，一定是太宰那幅丑丑的画把她吓发烧了quq “铃，眉毛要打结了。”太宰打了个哈欠，背靠在窗帘旁的墙壁上，整个人慵懒散漫。 ……好像还做了个噩梦，她梦到什么来着——？ 梦境的回忆被打断，原本隐隐绰绰的记忆彻底埋藏到脑海深处。小人鱼涣散的眸光聚拢，混沌的大脑只记得几个词汇，她看向太宰：“太宰，丑！” “啧。” 此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窗前阳台，他敲了敲玻璃，推窗跳了进来。 那是个身穿黑风衣，头顶帽檐宽大的风衣帽，身量高挑的男人。男人开口就是一句调侃：“哦呀，大清早又自杀未遂了吗，太宰先生？” 太宰赤脚踩在地板上，宽松的裤脚堆到脚踝，长长的睫毛倦怠的遮住瞳孔。 他抬起手敷衍的挥了挥：“来的真快啊，赤尸医生。” 赤尸藏人，人称豺狼医生。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也没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此人前段时间把某些地下势力搅得腥风血雨，现在似乎和森鸥外达成了某些合作协议，对外挂在港黑医疗室名下。 小人鱼反应慢半拍的抬头，她歪头正巧对上赤尸藏人的眼睛。那双眼笑眯眯的，似乎充满恶质的兴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她不喜欢这个人类。小人鱼探出一截小触手，警惕的看着对方。 “因为这位小小姐？” 这个人类和太宰认识。小人鱼这么想着，又看向太宰。 “是啊。”太宰耸肩，“现在在发烧，本来就傻乎乎的，再烧下去估计真傻了。” 赤尸藏人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疗箱，在小人鱼警惕的眼神中给她做了简单检查，仿佛看不见那时刻指着他脑袋的触手。 “只是普通风寒。”做出诊断，赤尸藏人伸出冰凉的手指捉住小人鱼的触手。 小人鱼皱起眉，毫不客气的抽出触手，啪的打在对方手背上。 惨白的皮肤绽开一道口子，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 赤尸藏人的血液即是他的武器，落下的血凝成一把手术刀，他一点不浪费的收回身体里，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养了个小怪物么，很适合你。” 太宰不置可否。 “对了，这次我来是想顺便和你告别的，以后记得自己随身携带绷带，太宰先生。” “知道了，知道了。”太宰依旧是那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祝你玩得开心。” 赤尸藏人离开了，顺带留下感冒药和一堆绷带。太宰拿起药盒，药物名称是黄连清热xxx胶囊。 黄连啊，很苦吧。 他哼笑一声，去厨房端了杯温水，然后面无表情的拆开胶囊把药粉撒了进去，再用筷子搅拌均匀。 “给，喝药。” 小人鱼现在正觉得口渴，她看也没看抓起太宰递来的杯子喝下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 这水又苦又涩还有种怪味，铃刚灌进喉咙里就皱起眉，强忍着把嘴里的水压下，憋得咳嗽起来。 她露出水汪汪的蓝眼睛：“太宰。” 小人鱼的表情软乎乎，似乎一无所觉。 太宰鸢色的眸子眯起，他现在处在少年与青年的交界年龄，脸上尚残留着少年气。平时穿的一身黑不大看得出来，现在一身浅色睡衣，整个人都柔和许多。 “喝完。” 见太宰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小人鱼皱着眉毛，捏着鼻子灌下一大口。 “太宰~”小人鱼虽然脑袋昏沉，但耍赖皮撒娇打滚不喝药她最擅长了。她嘴巴一瘪，蓝眼睛雾蒙蒙的，里面的水汽集聚要落不落的挂在眼睫毛上。 “……”算了，他在计较什么。 太宰拿走小人鱼的药杯，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小人鱼的眼泪像自来水一样，说收就收，上一秒还眼泪汪汪下一秒她就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太宰！” 太宰揭开小人鱼被子一角，戳了戳那真实存在的脚丫子。 “好了，现在我们聊聊你的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6章 一个惊喜 小人鱼嘴里泛苦，她顺着太宰的视线低头。 只见浅色床单上出现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小腿的弧线优美，自然地从腿肚往下过渡，收拢出纤细的仿佛一手折断的脚踝，再往下是一双白嫩嫩的脚。 她下意识动动自己的尾鳍，床单上的脚趾蜷缩着往下勾了勾。 这是人类的腿和脚？ “太宰！”小人鱼惊了，她的尾巴呢？她那条美的惨绝人寰、人见人爱、鱼鱼夸奖的漂亮尾巴呢？！ “既然是非主观意愿，那就有点难办了。”太宰伸出刚摸过小人鱼脚丫子的手，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是因为某些外界刺激么……” 铃吸吸感冒不通的鼻子，试探的伸出摸摸自己小腿——滑溜溜、软乎乎的，是和布满坚硬鱼鳞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看着太宰一脸严肃，小人鱼慌乱过后反而没了紧张感。 她从自己小腿肚一直摸到脚底，有点得意——不愧是漂亮尾巴换来的，变成腿也照样好看。 只是脚底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就痒痒。 “唔。”戳一下好痒，挠一下更痒了。 人类就是用这里走路，痒痒肉长在这，走路不会难受吗？人类真是种神奇又坚强的生物。 铃摸摸泛着浅浅的粉色圆润指甲盖 ，看太宰的眼神有点同情。 ——好惨啊，每次走路痒痒肉都忍得很辛苦吧。 太宰盘坐在地板上，他靠在床沿边，盯着小人鱼的脚皱眉。 “自己的变化无知觉，也没有疼痛么。童话里人鱼在刀尖上起舞果然是骗人的。”他仿佛研究什么神奇生物似的，对着脚丫子又戳又捏。 太宰的动作很轻，触在皮肤上的感觉怪异。 痒痒。 铃把脚往后缩了缩，然后掀开大半的被子。她掰着小腿，把脚架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然后凑近脚丫子轻轻吹了吹。在海底，她经常这样抱着自己的尾巴清理鳞片上卡住的水藻。 被子刷的一下掀开，坐在地上的太宰来不及阻止，他瞳孔紧缩：“铃酱等等！你没……” “？”铃歪头，她嫌弃被子麻烦干脆把它踢到床尾，一下露出被她睡着皱巴巴、长及膝盖的睡裙。 周所周知，人鱼没有腿，自然不用穿裤子。 “…没什么。”太宰沉默一会，捂着额头离开。 铃看着他的背影，低头继续研究自己的“新尾巴”。 床上软乎乎的少女捧着自己的脚，宛如碧玺清空的眼睛专注，长密卷翘的睫毛轻轻眨动着，在眼睫下方洒下一片温柔的光影。 抠脚抠的如此清新自然不做作，不愧是颜值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鱼。 “哈欠~” 药效上头，铃打了个哈欠，可她沉浸在有了腿的兴奋里根本不想睡。 铃抱着自己的腿，摸了又摸，越看越喜欢。 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似乎也有过人类双腿，那时她的父母亲热衷豪强夺取的游戏。母亲能有人类的双腿，作为女儿也有，这不是很正常？ 铃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有科学根据，她很不熟练的伸出腿，勾着脚尖把被子捞到怀里，脸上露出个软乎乎的笑。 要不要用人类双腿试着走路呢？ 铃双手撑在床单上，她小心地把腿挪到床沿，两条细直的长腿垂下。她的脚尖点在地板上，脚趾被微凉的地板刺激的蜷起。 脚底的痒痒肉没有发作，铃呼了口气，把两只脚实实在在的踩了下去。 她放下怀里的被子，歪头朝着房门喊道：“太宰？” 半晌，无人回应。 “太宰！太宰~！” 铃十分想让自己的人类见证自己双腿走路的历史时刻，她又喊了两声，依旧没人来。她鼓起脸颊转念一想，决定自己先练习，学会以后给太宰一个惊喜。 腿和尾巴没有什么不同嘛，铃自信满满的从床上跳下来，回忆着自己曾在电视剧里看见的漂亮雌性人类的走路姿势，有模有样的跨出一步。 “碰——！” 事情完全不如小人鱼预想的顺利，她左腿跘右腿咕噜滚到地上。光洁白皙的额头着地，两条细腿像裹麻花一样绕了一圈，整条鱼面朝下趴在地上。 “唔。”铃一脸懵然的捂住额头，看向双腿的眼神有点怀疑——难道她长了双假腿？ 这腿使不上力不说，一脚踩下去还像被吸入海底深渊，完全不顶用。 再试一次！ 铃把乱糟糟的长发捋到肩后，她小腿并拢，直起大腿和上半身。半跪的姿势对膝盖很不友好，膝盖骨磕在坚硬的地板上有些疼。 铃呲着虎牙颤巍巍的爬起来。 成功刚直立站起没三秒，还未来得及高兴，她又浑身僵硬重心不稳的倒下去。 “哎！”铃手忙脚乱的挥舞手臂，伸出两条小触手四处乱窜想找个地方挂住。圆润可爱的触手尖在地板上蹭了两下，发现无法保持平衡后，病急乱投医的缠住床头的小夜灯。 “啪嗒！”小夜灯不堪重负直接落在地上，触手再一次失去目标。 铃急的额头冒汗，水润澄澈的大眼睛四处乱瞟，最终她甩出触手缠住天花板的长条状日光灯。 触手用力，把她整个吊在半空，日光灯发出卑微的□□——不行！不可以！放过我！ 铃现在双腿腾空，柔软的银发蓬在脸上，身上穿着及膝的白色睡裙，像个挂在窗外的大号晴天娃娃。 她哭丧着脸，走路好可怕，挂天上都比地上舒服，她再也不要踩在地上了呜呜。 不知挂了多久，铃腿部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她晃悠悠的在半空蹬了两下，浑身充斥着离开地面的安全感。 “啪嗒。”房门被推开，铃刚才怎么喊都不来的人类——太宰推门而入。 铃听见门开的声音，她晃悠两下小触手，像转风干腊肉一样将自己转了一圈。 她从乱蓬蓬的头发里抬起脸，那双眸色浅淡的蓝眼睛逆着光，看起来死气沉沉。 窗边的淡色的窗帘飘动，阵阵微风卷入室内，风吹过她的白色裙角，那双白的近乎透明的小腿晃了晃。 站在门口的太宰猝不及防，他丢下手上的纸袋后退一步：“卧槽！” 第17章 好东西 太宰刚才去买衣服了。 太宰刚才顶着众人异样的眼神去女士内衣店去买衣服了。 然后一回家就看见来自小人鱼的惊喜。 “太宰？”铃毫无自觉地抬手朝太宰挥了挥，触手摇晃着在日光灯上荡起秋千。 日光灯与天花板连接的地方掉下几块墙皮，哗啦啦全落在她头上。 太宰表情冷漠的捡起衣服袋子，走到铃身边像推秋千一样推了两下。 果不其然，苟延残喘的日光灯嘎啦一声落下来，小人鱼啪叽摔回床上。 很好，这样室内唯二的两盏灯就都没了。 ——日光灯和小夜灯殉情成功。 铃摔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她探出头看见一地的狼藉，悻悻的缩着脖子朝太宰露出无辜微笑。 太宰抬脚跨过日光灯残骸，走到小人鱼面前。 他拎起纸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 铃的目光立刻被印着小草莓、边上缀着细蕾丝的小衣服吸引目光，她拿起来看了看。 “太宰，好看！”她露出星星眼，显然喜欢的不得了。 “……嗯。”太宰勉为其难应了一声，天知道他又不是变态，衣服当然是店员帮忙挑的。 然后，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铃拿起小衣服顶在头顶，细白的手指拽住边缘往下拉了拉，小衣服前方的蝴蝶结刚好正中眉心。 她歪头露出个软乎乎的笑：“太宰，好看？” 好看什么？好看的和个痴女一样？？ 太宰思维转速极快的脑袋停滞一秒，他的指尖动了动，终于忍不住揪住小人鱼的脸颊：“傻鱼，丑死了。” 她丑？！太宰居然说她丑！作为她的第一只人类，铃绝不允许他嫌她丑！ 她抓住太宰捏脸的手腕，声音含糊的反驳：“我好看！好看！” 太宰捏着她脸颊的软肉抖了抖，然后拽下她不该放在头顶的东西，一把丢在床上。 他打开手机，网络搜索女士内衣的代言广告，然后把手机屏幕怼到小人鱼面前。 “看。” 广告十几秒的时间很快过去，她终于明白这种精致漂亮的小衣服不是用来顶在头顶。 可是，这和她觉得顶在头顶很好看所以就要顶在头顶有什么关系？ 铃推开太宰的手机，伸手拿起小衣服，再次蠢蠢欲动。 “铃。”太宰眯起眼，眸中的鸢色沉了下去，“我说不可以。” 表情有点点可怕。 收回蠢蠢欲动的小手，铃不开心的鼓起脸，她小声嘟囔；“我好看……” “嗯，好看。”太宰的面无表情，一声好看夸奖的毫无灵魂。 他再次点开手机上的广告，按住铃的后脑勺，让铃不得不盯着手机屏幕看。 “好了，穿。” “……”铃假装什么都没听懂，低下头看着床单上的纹路发呆。 太宰自诩不是个好人，也亏得他是个有节操(？)的坏人，不然说不定已经动手了。 他的眼神落在小人鱼发顶，不知在想什么。 铃觉得她现在这样就很好啊，她这么多年都没穿过，为什么要浪费起床时间多穿一件？ 她偷瞄一眼太宰的表情，小动物的直觉奏效，伸手扯住对方袖口晃了晃，软绵绵道：“不要。” 要和不要，以及吃和不吃，是小人鱼发音最熟练的几个词。 太宰皱眉，他讨厌麻烦，非常讨厌。 养这条鱼已经不仅用麻烦二字能形容，他不该是身份高贵的饲主么，怎么就沦落到做卑微铲屎官的工作？？ 一室安静，一人一鱼都没说话。上午的时间就要溜走，窗外高悬的太阳洒下大片金光，温暖耀眼的光线穿过半遮半掩的窗户，为所有静谧描上金边。 太宰脸上的表情沉沉，浓密的黑色睫毛沾了层金粉。他的下颌线条利落，冷酷和温柔两种矛盾的感知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的交融。 我的人类，好看！ 铃安静的欣赏一会，大眼睛又开始滴溜溜转动。她就是得寸进尺典型，见对方没说话了，又磨蹭过去拿着小衣服想往头顶戴。 太宰拦住她的手，他提起少女小衣服，一脸冷漠的拿起手机：“喂，红叶大姐头吗？帮个忙。” * 小人鱼终究穿戴整齐的送到尾崎红叶那里，去学习人类的生理知识。 新知识学习的挺顺利，铃也很喜欢这个明艳美丽的雌性人类，就是两人就某个问题产生巨大分歧。 ——太宰他究竟是不是个好东西？ 尾崎红叶早年曾与恋人私奔，但因前代港黑首领的关系最终没能拥有一个好结果。 太宰治这种骨髓都是黑色的男人，单纯的小人鱼怎么能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呢？她担忧的想叹气。 铃是人鱼的这个消息，目前只在有限的范围内传播。 尾崎红叶自然在这个范围里，她摸摸小人鱼软乎乎的发顶，声音温柔：“铃，港口黑手党可不存在什么好人，尤其是太宰这种。” 铃对人类语言的理解有了长足进步，虽然现在依旧只能听懂几个词汇，但她已经学会把所有听懂的词连在一起，然后自己脑补。 “好”、“太宰”，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可不就是在夸她的人类么？ 铃煞有介事的点头：“太宰，好。”想起阳光下太宰那张漂亮的脸，她加大分贝强调，“好看。” 好看么？这点确实不能否认。 尾崎红叶半晌没出声，她万万没想到这是条被美色冲昏头脑的鱼。 铃看见尾崎红叶垂下的长长睫毛，那眼尾似乎含着一抹忧郁。 她抓住对方长长的袖口，表情严肃的仰头，软乎乎的语调万分肯定：“红叶，好看！” 尾崎红叶楞了一下，转而抬起袖口遮住上扬的嘴角：“既然我也好看，那铃就留下来和我一起怎么样？” “笃笃。” 来人正是太宰，他修长的手指屈起，漫不经心的敲了敲门。他朝尾崎红叶开口，但那双颜色黯哑的鸢色眼睛却注视在小人鱼身上：“我说啊大姐头，铃酱可不是你想就可以留下的。” 铃有了双腿但还没学会走路，现在依旧坐在轮椅上。 看见太宰来了，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变得亮晶晶。她立刻撒开尾崎红叶的袖口，把轮椅转到太宰身边，声音里的欢喜满的溢出：“太宰！” 太宰把手放在小人鱼头顶，微凉的指尖擦过头皮，动作随意的揉了揉。 他应了一声：“嗯。” 第18章 我这么坏 铃柔软蓬松的银发被揉乱，她脸上的笑容甜甜，从嘴角到眉梢都充斥着无害的绵软。那甜滋滋的味道就像勺子划过奶油表面，柔软细密的沁入人心里。 ——太宰还真是好运。 尾崎红叶轻嘲的勾起嘴角，她移开视线，低头看向刚才被小人鱼捏住的袖口。门口两人的热闹，衬得她愈发冷清。 太宰一手按在铃的头顶，另一手拿着手机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对尾崎红叶道：“文件已经发到你邮箱，铃酱我带走了。” 尾崎红叶和太宰的关系说不上好，当然没有白白帮他带半天小朋友的道理。 她兴致缺缺的摆手：“我知道了。” 太宰收回放在小人鱼头顶的手，站在她身后准备推她离开。 铃见状，赶忙回头朝尾崎红叶挥手，不甚熟练道别：“红叶，再见~” 今天上午的天空阳光明朗，到下午却突然阴了下来。 太宰今天在加班途中，路遇一辆酒驾大卡车，他本来站在路中间等着被撞，结果没想到车子一歪直接栽进旁边的绿化带里。 这很无趣。正因为无趣，所以他准备带小人鱼去公寓旁的健身公园练习走路。 天边的云朵蓄积在一起，遮住高悬碧空的太阳，偶尔一阵风吹散云层，点点金光露出后很快又被遮挡。 天气不太好，公园里看不见什么人。 太宰慢悠悠推着轮椅，他在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停下，小路四周是郁郁葱葱的草地，其间缀着几朵黄黄白白的小花。 铃深吸口气，小路旁边就是观赏湖和湖心亭，这里的湿度相对较大，湿润润的清爽空气很得她的心。 艳丽的紫藤萝缠绕在荫蔽的长廊上，那拥簇在一起的小花朵亲密无间，将视野都染成一片美丽的紫色。 “太宰！” 小人鱼喜欢这里的风景，虽然这是常人眼里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的风景。但在她眼里却完全不一样了，深海没有阳光，再艳丽的颜色蒙上海水的幽蓝，都变得清冷起来。 “嗯。”太宰应了一声，他把小人鱼从轮椅上拎起。 “唔。” 后颈的领子被扯住，今天穿着件娃娃领衬衫的铃有些不舒服，领子卡在喉咙部，她不得不扶着太宰的手臂站直。 “？”铃歪着头，满脸疑惑不解。 小人鱼的日语学习不到家，太宰也不指望能用语言给她解释清楚。他身体力行的后退一步，只留一只手让小人鱼抓着稳住重心。 “好了铃酱，试着走路吧。”他一只手放在轮椅椅背，包裹着绷带的腕骨微微用力将其推远。 铃茫然的眨眨眼，她双脚实实在在踩在地上，脚底的鹅卵石硌在柔软的牛筋底小皮鞋下，触感十分奇怪。 双腿比刚出现时变得有力的多，只是全然陌生的感觉依旧存在。 她把重心全部压在太宰的手上，下意识伸出触手想把推远的轮椅扯回来。 “不行。”太宰托着小人鱼的那只手很稳固，但没有丝毫安抚她的意思。 这声拒绝铃听懂了。 太宰突然让她站起来，是要她学走路吗？ 铃的脚趾不自在的蜷缩，然后两只手都扒拉在太宰手上，声音小心翼翼：“……不要。” 太宰后退一步，握住铃手臂的力道放松。他没松开手，只是站在离小人鱼不远不近的位置。 铃看了眼地面，她的小腿肚子发软，粉润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太宰。”触手从尾椎骨探出，颤巍巍的想缠到太宰身上。 太宰轻而易举的避开，他然后彻底松开手，再退后一步。 他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像潮汐的泡沫虚浮的飘在表面。 “铃，过来。” 这时，小人鱼发现，她的人类好陌生。 一股眩晕感将她包围，她咽了下发干的嗓子，慢吞吞的抬起重若千斤的腿，试探的迈出半步。 太宰又往后退一步。 小人鱼急了，可越急两条腿越不听使唤。 此时一阵风吹来，小人鱼的裙角飘了飘，微风的力道本可忽略不计，可落在现在的小人鱼身上就像要推她走路一样。 她蹙起细细的眉毛，清澈的眼睛水汪汪的向太宰求助。 太宰站在几米外在长廊旁，身后是大片艳丽的紫藤萝，风将盛开到极致的花朵掠下，有几朵落在他的发丝上。黑色衣角随着微风一起拂动，那双好看的手无动于衷的插在口袋里。 小人鱼有点委屈。她不明白太宰怎么突然、突然这么——冷漠。 她颤巍巍的跨出两步，两条细腿终于支撑不住，重心不稳的坐在地上。 地上的鹅卵石被平日的雨水冲刷干净，没有任何棱角，可那坚硬磕在骨骼上依旧疼痛。 太宰走了过来，他朝小人鱼伸出手。 铃抬头看着他的脸，浮于表面的微笑看起来冷冰冰。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小人鱼脾气上来才不想理他，她撇开脸，小嘴撅的似乎能挂酱油瓶。 太宰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小人鱼很有骨气的拍开。 “铃酱。” “哼！”铃哼了声，然后等了半晌没见太宰来哄她。她一抬头，发现人已经站起身回盛开的紫藤萝花下。 “太宰，坏！丑！”铃坐在地上，像只淋了雨无家可归的小雀儿，又委屈又伤心，别无他法只能可爱又可怜的咒骂罪魁祸首。 风吹过，太宰随手摘下头顶的落花，蓝紫色即将衰败的花从指间飘落，砸在青色的草地间转瞬消失不见。 “我这么坏，可不还是你自己选的。”太宰长密的眼睫眨动，声音轻的恍如叹息，“铃，起来自己走。” 铃坐在地上，小腿一蹬把后脑勺对着太宰。抱着膝盖开始碎碎念：“太宰，坏，丑……” 那双时刻专注的眼睛不再亮晶晶的看着他，就连里面的欢喜也被浓烈的委屈压了下去。 太宰看着小人鱼，鸢色瞳孔沉寂下去，显出如同深谭凝冰般的黯沉。 然后，他离开了。 怎么就走了呢？ 小人鱼生着闷气，但耳朵竖的老高听着对方的动静。现在太宰走了，她鼓着脸更气了。 她伸手揪住鹅卵石小路旁的草叶子，在白皙的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太宰在健身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他打开手机，目光深沉的点开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家长拎着婴儿上衣帽子，等婴儿站稳就松开手，然后站远一步等婴儿自己走过来。 视频下方有一条被顶置的留言——各位家长别忘了给家中小孩一点爱的鼓励和适时地帮助哦~~ 他沉默一会，果断的把手机塞回口袋，然后掏出完全自杀手册：“果然很麻烦，还是先去自杀吧。” 太宰离开了公园，一只白□□咪从长椅后的树上爬了下来。白猫身上的毛发细软干净，猫脸上架着一副绿色眼睛，表情十分人性化。 它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看了眼远去的太宰，抬起猫爪走向还坐在地上的小人鱼。 太宰讨厌，今天起他就不是我最喜欢的人类了！ 长得好看怎么样，中也也很好看！ 不理他了，哼！ 诸如此类的碎碎念砸了猫一脸。 白猫抬起的爪子顿了顿，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喵。” 喵咪的叫声平平，听起来毫无灵魂。 但小人鱼还没见过真猫，她新奇的睁大眼：“猫！” 第19章 比你的大 猫蹲下身，雪白的尾巴盖在前爪上。 一人一猫对视着，人不是真的人，猫也不是真的猫。 猫是超能力者齐木楠雄变成的，他来这是为了解决多日前“时间回溯”留下的后遗症。 铃抱膝坐在鹅卵石小路上，她身后垂着的触手摆了摆，学着猫的样子搭在鞋子上。 触手尖悄悄抬起对猫晃了晃。 楠雄喵的一只耳朵向后撇，铺着薄薄绒毛的耳尖透着可爱的粉色。 风吹过，猫耳轻轻抖了抖。 可爱！好可爱！比太宰买的猫猫蛋糕还可爱！ 铃的蓝眼睛亮晶晶，她学着猫叫声软绵绵的喵了一声：“喵~” 楠雄喵胡子抖了抖，依旧不为所动的蹲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要不用触手绑过来吧？铃这么想着，触手不怀好意的抬起。 在触手出动的前一秒，楠雄喵终于满脸嫌弃的走过来。 “猫！”铃手臂一伸动作迅速的抱住猫咪，她提起猫的上半身，剩下的下半身拖在地上像面团一样拉的老长。 齐木楠雄变身的白猫身体柔软，细腻的皮毛带着暖意。小人鱼低头想把脸蹭上去，却被猫粉嫩的肉垫抵住。 楠雄喵终于变了脸色。 【呀嘞，再不放开不然我可要…！】 粉色肉垫没有伸出尖利的指甲——就算有小人鱼也不怕。她逮着猫揉进怀里，直到把猫毛蹭的满脸都是，才后知后觉：“猫猫说话了？” 铃提起毛发凌乱仿佛被□□的楠雄喵，人鱼独特的语言发音像在唱歌，“你是哪家的鱼呀？我变成人，你变成猫，所以鱼上陆地都会变异吗？” 【我们能没有交流障碍的沟通是因为心灵感应，而且不管从哪里看我都不像鱼吧。】 铃撅起嘴，她觉得自己聪明的小脑瓜被质疑了：“不对不对，我能听懂你说话是因为人鱼能听懂鱼的语言，所以你就是鱼，别想骗我！” 她的逻辑自成体系，一时间居然找不出破绽。 楠雄喵从小人鱼怀里跳出去，他放弃解释他究竟是不是鱼这个话题。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铃皱起眉，她掰着白嫩的手指开始回忆：“一、二、三……好多天了！” 她对时间的感知迟钝，一天天又不知愁，哪里记得清这些小事。 楠雄喵皱起眉。 他不记得地球以前存在人鱼这类物种，估计是前段时间超能力失控留下的岔子，最近不仅出现所谓的异能力者，就连童话物种也出现了。 【你来这大概和我有关，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的人类还没养好！”铃觉得莫名其妙，她明明是靠自己的漂亮尾巴游出海面来到的陆地，怎么就和猫扯上关系了？ 而且，她想家可以自己游回去，才不用别人送。 楠雄喵的尾巴扫了扫，最终落下没再动。 【我知道了。】 “我是铃，你叫什么名字？”铃转眼把刚才的疑惑忘了，她蠢蠢欲动的把手伸向猫尾巴。 她伸手，猫躲。她再伸，猫再躲。 齐木楠雄不动声色的把尾巴护在爪子底下：【我是齐、阿齐。】 “阿齐，小气！” 铃不强猫所难，但又实在馋那条尾巴，她摸着下巴灵机一动。身后的触手上分裂出许多细丝，轻轻一晃拟态成白色.猫毛。 触手尾巴灵活的送到她身前，乖顺的缠在手腕上。 她捏着自己的新尾巴好奇的逆毛摸，自己差点炸了后赶忙把毛顺着捋好。尾巴从手腕上松开，迅速移动到楠雄喵的猫脸前，糊了他一嘴一脸。 她得意洋洋：“我也有，而且比你的大！” 【……这是什么糟糕台词喂。】 楠雄喵嫌弃的跳开，正要再说点什么时，他抬头看向小人鱼身后。 有人来了。 铃的尾巴在身后轻晃，她顺着楠雄喵的视线回过头，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中年男人。 “这位可爱的小姐，请问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好可爱，有猫尾巴吗？戴上猫耳朵□□起来会更有意思吧？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皮肤白净，看起来斯斯文文给人感觉亲切。只是活跃又肮脏的内心戏完全暴露在洞悉一切的楠雄喵面前。 铃看了中年男人一眼，不感兴趣的低着头继续研究新尾巴——这个人类眼神黏糊糊的，真讨厌。 楠雄喵踩着猫步走回小人鱼身边，绿色眼镜后那双深紫色眼睛毫无波动的看向男人。 【怎么回事啊这只猫……】男人不知为何有点慌乱，但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看了眼几米开外的轮椅，又盯着小人鱼坐在地上露出的白皙小腿，试探的走近：“小姐？” 【轮椅也在这里，看来是腿部残疾，哈哈哈你走不了了！】 铃不知道男人的恶心欲念，但不妨碍她讨厌这种眼神。她不想弄脏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于是伸出尖锐的指甲。 “丑八怪人类别过来，再过来我就……”铃歪头，凶叽叽的放狠话，“我就把你撕成条条！” 她蹙眉朝男人呲出虎牙，然后低头看向楠雄喵，“阿齐，帮我翻译一下。” 没错，小人鱼凶巴巴的狠话中年男人根本听不懂。 楠雄喵：看傻子的眼神.jpg 中年男人笑呵呵的凑近，表情愈发油腻：“原来是个外国妞，你……” “砰！” 楠雄喵原地弹跳起来，挥起喵喵拳砸在男人脸上，男人被打歪了脸，只能把未说完的半句吞回嗓子里。 “阿齐？” 楠雄喵朝地上的男人补一脚，确认其彻底晕倒后掏出香蕉形状的记忆消除器。他模糊了男人的记忆，并对男人下了苏醒后去警局自首的暗示。 【没什么，他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醒来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铃懵里懵懂的点头：“不愧是猫猫鱼，阿齐好厉害！” 【不是猫猫鱼，算了，你低头。】 简直是天大的麻烦。楠雄喵这么想着，面无表情的走到小人鱼面前。 铃对楠雄喵有种直觉的信任，她没问为什么、做什么，只听话的低下头。漂亮的银色发丝从耳后落下一缕，软乎乎的飘到腮边。 楠雄喵抬起粉□□爪，抵在铃的额心轻轻一拍。银发蹭过他的猫爪，此时他的眼神很淡，也很温柔。 然而这温情画面没能持续过三秒，楠雄喵的爪子刚撤下，就被铃一把抓住。 “阿齐的爪子好可爱！” 【撒手！-.-#】 “咦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人类的话？”铃惊奇的捏了捏自己的喉咙，唇舌带动声带振动的频率陌生又熟悉，“是阿齐对不对？！” 楠雄喵的耳朵抖了抖，开始由因到果的解释。 【……总而言之，是我的失误。如果你想回家，现在我可以送你回去。】 “诶？” 人鱼对时间的感知都是几十年起步，短短十几天、几十天的离家根本没感觉。况且就算她回不去，时间一长老父亲肯定会想方设法抓鱼回家，所以根本不用害怕。 铃的眼珠子一转，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那她是不是可以趁机让阿齐给…… 【我的心灵感应可以听到你在想什么，所以别想。】 “真的吗？”铃目光期待的看向楠雄喵。 【给我抱抱抱抱抱抱！】 【我拒绝。】 【抱抱，抱抱嘛！阿齐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猫猫鱼，给我抱抱？】 【你先坐到轮椅上去。】 铃闹腾好一会才坐回轮椅，楠雄喵勉为其难的蹲在她的膝盖上。 公园的紫藤萝很好看，但铃一想起太宰站在花下的冷漠样子，就完全不想再留这里。 她才不是被丢下了。 铃不开心的鼓起脸颊，随便挑个方向转着轮椅离开。 走出公园，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多数人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脸铃只是不含恶意的多看两眼，但免不了露出遗憾惋惜的表情。 铃被看的有些不舒服，她的轮椅停在小道旁的树下，眨巴着蓝眼睛眼神暗示：“阿齐，我想走路。” 【我帮不了，你的腿没问题。】楠雄喵抬起肉垫，一脸冷漠的抵住铃捏猫耳朵的手。 【最多下个暗示，让你不害怕走路。】 有了楠雄喵给的底气，再加上对太宰生的闷气，铃终于鼓起勇气颤颤巍巍的迈出步子。 “好像也没有很难嘛。” 不远处，一个手捧宣传单穿着精致女仆装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她眼神清亮的看着铃身后的尾巴。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在做复健练习吗？” 铃绕着胸前的长发，迟疑的点头：“人类，你有什么事吗？” “啊，就是这样的感觉！”黑发女孩一下子兴奋起来，“可以请您来我们的咖啡厅兼职一下午吗？因为员工临时有事，店里人手不太够。” 楠雄喵站在铃的腿边，正想让不知所谓的小人鱼拒绝，就听那女孩又道：“您只要坐在咖啡厅中心，今天的特级咖啡果冻不限量向您提供哦。” 【答应她！】 楠雄喵的眼睛刷一下亮了，耳朵后撇成飞机耳。 “可是，我还想去找……”太宰。 太宰的名字转到喉咙口，铃又咽了回去。 “时薪2000円，您只要待到傍晚就可以！”黑发女孩满眼期待。 同时，楠雄喵主动蹦到小人鱼怀里，毛绒绒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背。 円，是人类货币吗？ 铃眨眨眼，点头：“好呀。” 第20章 一天三遍 女仆咖啡店maidtte来了一位头顶猫咪，背后竖着毛绒绒猫尾的美少女。 “尾巴，是真的尾巴！好可爱！” “快矜持一点，店长说不能去打扰特邀美少女。” 旁边桌一直有人偷偷看过来，等铃顺着灼热的视线往他们那看时，又一个个满脸通红的埋着头。 铃：小朋友有很多问号.jpg 楠雄喵蔫巴巴的趴在铃的头顶，周围同性的炽热目光看的他毛都要炸了。 “阿齐，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吗？”铃刚才换上店长给的女仆装，头顶楠雄喵在店里转了一圈。现在听从店长安排，坐在店内最中心的咖啡桌前当看板娘。 楠雄喵被咖啡果冻的美色迷惑，现在相当后悔。他毫无尊严的蹲坐小人鱼软乎乎的发顶，雪白的尾巴垂在小人鱼耳边来回扫动。 【算是吧。等下班前半小时去门口站着，说几句“欢迎下次光临，主人大人”就可以结束了。】 主人大人啊…… 铃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如果太宰跟她说——对不起主人大人，我不该丢下你，请原谅我。 如果这样和她道歉，她就原谅太宰，嗯！ 小人鱼满脸严肃的点头，然后被楠雄喵的肉垫狠狠踹了一jio天灵盖。 【快收回你脑子里的奇怪想法。】 “哪里奇怪了……”铃嘟囔两声，抓住楠雄喵落在她耳边的尾巴逆毛摸。 介绍小人鱼来maidtte的鲇泽美咲走了过来，她手上托着托盘，笑容明亮：“铃，这是你的咖啡果冻。” “谢谢美咲！”托盘里整齐排列的六杯咖啡果冻，铃吸吸鼻子，浓郁香甜的味道一下钻进鼻腔。 楠雄喵被逆毛摸的炸毛，他迅速抽回尾巴从小人鱼头顶跳下，猫眼深情注视着桌上形状完美q弹的咖啡果冻。 “啊呜！”铃果断拿起勺子，一勺挖出大半个全塞进嘴里，她鼓着腮帮子露出软乎乎的满足表情，“好吃！” 【喂喂，你这个速度有点夸张了。】楠雄喵用猫爪灵活的拿起勺子，对准咖啡果冻正中心挖出一块。 触感细腻，是用料上等的咖啡果冻，以他的零花钱用正常手段只能一周吃一次。楠雄喵快乐的周身都要实质化出小花花。 “很快吗？我的牙齿很厉害喔。”铃把剩下半个咖啡果冻吞下，露出虎牙小尖尖朝楠雄喵笑。 漂亮女孩的笑容杀伤力实在太大，周围隐约发出一片吸气声。 铃吃第二个咖啡果冻时就矜持多了，她用小勺子在果冻中心挖了个洞，然后一点点的往边上挖。 楠雄喵看着自己刚吃半个的咖啡果冻，默默加快速度。 等咖啡果冻吃了七七八八，鲇泽美咲又端着托盘走过来，少女的腰肢纤细有力，小人鱼的目光情不自禁老往那里跑。 如果不是暂时连养太宰和中也的钱都没有，她一定要把美咲圈起来一起养！ 铃遗憾的感叹，眼神流连到对方脸上：“美咲，怎么了？” 鲇泽美咲从托盘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和一杯甜度刚好的热可可，表情有点无奈：“这是左边那桌的客人给你点的。” 铃看过去，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她的嘴角勾起，虎牙抵在下唇看起来甜蜜蜜：“人类，谢谢你！” 少年脸通红：“不、不客气！” 铃低头专心的吃了起来。 咖啡店物价不算很高，不少想得到美少女微笑道谢的客人纷纷开始点单。 不一会，铃面前的各种小蛋糕越堆越多。 【这就是美少女的特权么。】 楠雄喵叼着勺子，深紫色眼睛飘忽神游——那他下次是不是也可以试试，毕竟咖啡果冻……不行！他在想什么。 咖啡店热闹起来，此时店门被推开，一身黑色的太宰走了进来。雪白的绷带从他的脖颈一直缠到衣物遮盖看不见的地方，脸上还有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负责在门口接待新客人的穗香露出微笑：“欢迎光临，请问主……” 太宰略过穗香，视线锁定在咖啡店中心埋头苦吃的小人鱼身上：“打扰了，我来找人。” 铃叼着勺子抬起头，然后气呼呼的埋下。 她在太宰推门进来时就已经闻到他的味道，人鱼的五感敏锐，堪比闻到水里融了一滴血的味道，从百里外游来的大白鲨。 铃不仅低着头还转过身背朝太宰，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关注铃的客人们当然也注意到太宰。 “是美少女的男朋友吗？” “一个黑发一个银发，我猜是哥哥才对吧！” “……别自欺欺人了朋友。” 咖啡店的气氛如常，只是不少人眼含八卦的偷瞄。 太宰走到小人鱼身边，拉开椅子坐下。 他看着小人鱼穿着黑白色女仆装，身后甚至有条尾巴调皮的乱晃：“铃酱真让人惊讶。” 楠雄喵放下挖咖啡果冻的勺子，他蹲坐在铃的手边，猫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宰。 倒不是他吃饱了，而是太宰复杂的心音让他有点倒胃口。 铃把勺子插进咖啡果冻里，她抬头和太宰对视，然后重重哼了一声：“哼！” 那软乎乎的和撒娇一样的表情毫无威慑力。 太宰假惺惺的垂下眼：“哎呀，铃酱好凶。” 铃的尾巴得意的左摇右晃，她决心找回自己身为人类饲主的尊严：“对，我超凶！” “就连国语也会说了呢。”太宰细密的眼睫颤了颤，遮住暗哑的鸢色瞳孔。 “阿齐帮我的，他最厉害了！”铃满脸自豪的拍拍楠雄喵的头顶，“我现在最喜欢阿齐了！” 楠雄喵差点被小人鱼拍进盛咖啡果冻的碟子里，他预感不太妙的扒拉下小人鱼的爪子，想阻止她开口。 铃捏住猫爪，表情认真的对太宰道：“现在太宰不是我第一喜欢的人类了，除非、除非你给我道歉。” ——只要道歉我就原谅你。 “铃酱想听什么样的道歉？” 道歉台词小人鱼都帮太宰想好了，她清清嗓子，下巴一抬：“当然是——主人大人我错了，我不该擅自丢下你，请求你原谅我这种的。” 太宰似乎愣住了，好一会才发出疑惑的气音：“……嗯？” 小人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她补充道：“一天三遍就好，早中晚各一次，不用太多。” 第21章 这是惩罚 主人——真是个引人遐想的词汇。 至少在两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旁边人听见后看过来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微妙。 太宰朝小人鱼挑起眉，倦懒的嗓音微卷着扬起：“主人？” 小人鱼一点不觉得受之有愧，她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一脸矜持：“嗯。” 这两个家伙。 楠雄喵抬起爪子遮住脸，周围各种破廉耻的心音快把他埋了。他忍不住使用超能力，让周围人暂时忽略他们这里的小混乱。 “要说主人，应该是我才对吧。”太宰支着下巴，弯着眼睛露出如黑色水笔在纸张上一笔勾勒出的苍白微笑：“赚钱养家的是我，每天给衣服食物的是我，就连把你捡回来的也是我呢。” 铃越听蓝眼睛睁的越大，她不敢置信的和太宰对视，樱色嘴唇微张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她像只因铲屎官没认清身份而发怒的猫，身后摇摆的猫尾炸开细绒绒的毛。 “不对，不对！”铃觉得自己的饲主尊严受到侵犯，“太宰是我的，所以太宰的就是我的，而且我很快就能买大房子，把你和中也一起养的好好的！” 在小人鱼的世界观里，不管是人还是物，被她纳入领地范围的就是她的，简直强盗逻辑。 太宰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他低头笑了好一会，反问道：“我是你的？中也也是你的？” “对啊，我有好好遵守人类饲养守则。”小人鱼表情极为严肃的掰着手指一条条数起来，“尊重且爱护自己的人类，保护好自己的人类，及时给自己的人类关心和奖励……” 说完眼巴巴的看向太宰：“我做的不够好吗？” “不。”太宰用一种全然新奇的目光打量小人鱼，他顺着小人鱼的话题接下去，“铃酱做的很好呢。” 铃身后炸毛的尾巴瞬间服帖，随着她放松下来又开始左摇右晃。 “但是铃酱把我和中也放在一起，总感觉有点伤心。” 闻言，铃一把抱起闷头吃咖啡果冻的楠雄喵，安慰道：“没事没事，现在太宰排在中也后面，我第一喜欢阿齐！” 突然被cue的楠雄喵：喵喵喵？？ “……真是了不起的安慰。”太宰和生无可恋的楠雄喵对视，鸢色在眸底深处沉淀。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楠雄喵的头，楠雄喵在被触碰的前一秒蹦到了小人鱼肩上。 太宰收回手，挑高了嘴角的弧度。 小人鱼没有看见一人一猫的互动。 她的余光扫见穗香站在门口送走客人，她把楠雄喵顶在头顶：“你还没有道歉，所以我不和你说话。现在我要去赚钱买大房子了。” 铃最后的收尾工作是站在店门口和店员一起送走客人，虽然台词有点破廉耻，但只要不涉及在家中的一家之主地位，她都不是很在意。 于是太宰眼睁睁看着刚才要求他喊“主人”的小人鱼，身穿女仆装站在咖啡店门口，朝着离开的客人说着软乎乎的台词。 “主人，欢迎下次光临~” 楠雄喵吃了美味的咖啡果冻，也非常配合的随着小人鱼说一句，就抬起粉色的猫爪挥一下。 很快店内的客人都送走了，小人鱼的工作正式结束。 她换下女仆装，穿回自己的小裙子。 “铃辛苦了，这是今天的薪酬。” “谢谢美咲。”铃接过红包，上面印着可爱的招财猫。裙子没有口袋放东西，她转手就塞进太宰的大衣口袋。 太宰手上领着袋零食，这是刚才小人鱼没吃够在店里买的。当然掏钱的依旧是钱包从水里捞回来没多久的太宰。 “原谅我了吗，铃酱？” “哼，你还没说主人大人对不起，不原谅。” 铃抱着楠雄喵，对鲇泽美咲挥挥手，她走在太宰前面，摇着尾巴率先离开。 站在原地的鲇泽美咲挠挠脸颊：“铃和那位先生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奇怪？” 站在旁边的店主是个娃娃脸，她抬手挡住嘴角的姨母笑：“所以说，这就是年轻人的情趣吧。” * 下午的太阳忽隐忽现，到了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就褪的差不多，现在只剩隐约的暗紫和黑夜交接。 楠雄喵本想送小人鱼到家，但太宰时不时飘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和偶尔听见的几句心音，都让他感觉不太妙——比如什么趁铃酱不注意，把这只猫抓走解剖这种危险想法。 他临走前在小人鱼的意识里留了道暗门，只要小人鱼心中默念三遍他的名字，他就能感应到。 铃恋恋不舍的看着楠雄喵消失的地方，朝太宰哼了一声继续往前。 她的方向感不错，按照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太宰慢悠悠跟在小人鱼身后，目光从漫无边际的天边飘到小人鱼身后的尾巴上。 小人鱼上身着件bf风宽松衬衫，尾巴从衬衫下摆钻出——那里原本是小人鱼长触手的位置。 铃刚学会走路，她的步子不敢迈太大，仿佛地上有花儿似的盯着地面一步步往前。 她一时适应不了没鱼尾的生活，身后的新尾巴又很得她的喜欢，所以一直没有收回去。 太宰盯着尾巴看了很久。 “铃酱。” 听见太宰喊她的名字，铃的脚步不停，蓝色琉璃般的眼珠却悄悄往旁边转了转，她偷瞄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突然，一股奇怪的触感从尾巴尖一路蔓延的背脊，铃惊的头发都差点炸开。 她回头；“太宰！” 太宰正一手捉住铃的尾巴，一手捏住尾巴上一小撮绒毛轻轻拔了拔。他把挂在手腕上的零食袋子往上提了提，抬头露出无辜的微笑。 “拽不下来，所以铃的尾巴是假的呢。” 绒毛本身就是触手的一部分，除非整个拔下，不然一根毛都不会掉，绝对环保好打理。 铃很生气，她已经完全看穿太宰试图转移视线不好好道歉的阴谋。她把尾巴伸长，绕过太宰的手腕把他两只手捆起来，然后默默加快速度拽着他走。 “太宰不乖，这是惩罚。” 小人鱼在海底偶尔会遇见挑衅的鱼，她会把这些鱼揍一顿，然后用触手缠住，甩着漂亮有力的鱼尾巴在海底极快的游两圈。等她游完，那些鱼差不多和晕车的人类一样废了。 只是她忘记了，两条软绵绵的细腿在陆地上根本走不快。 被小人鱼扯着走甚至更省力，太宰毫不在意被捆住的双手，他发出仿佛力竭的飘忽声音：“这样，铃酱的惩罚真可怕。” 那可不，海底的鱼最怕她这一招。 铃眉飞色舞的回头，然后就看见太宰懒洋洋、面不红气不喘的悠然表情。 她鼓起脸颊瞪了太宰一眼，浑身散发阴郁气场——我超级生气，喊一万遍主人大人也哄不好的那种！ 第22章 理不直气也壮 天色开始暗了，还未到路灯开启的时候，余晖的暖光落在太宰脸上，为他周身黑白分明的轮廓描上一层金边。 “铃酱，”他往前一步，低头凑到小人鱼脸颊边，“你的惩罚真的超可怕，你看我冷汗都流下来了。” “……真的？”铃半信半疑的停下脚步，她伸手摸了把太宰的脸，皮肤光滑干燥，哪里来的汗水。 “当然是假的~” 该说逗不知世事的非人生物果然很有趣，太宰一本正经的回应了小人鱼内心的疑惑。然后手腕灵活的挣开捆住他的尾巴，在小人鱼被撩拨的暴走前先一步溜了。 铃站在原地眨巴眼，身后雪白的猫尾巴晃了晃，半晌才反应过来——太宰又在逗她玩。 太宰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他仗着小人鱼走不快，自己腿又长，只是步子稍微迈的大了些，还有闲心思回头朝小人鱼挥手。 这是挑衅！ 小人鱼往前走两步，脸色阴了下去，她身后长长的猫尾竖起来，软乎乎嗓音憋着气：“太宰！不许跑！” “我可没有跑呢，明明只是在走路。”太宰一手插进口袋，一手提着零食袋子晃了晃。 追着跑了一段，小人鱼快太宰就快，小人鱼速度慢下来，太宰也降低速度。两人始终维持着四五米的安全距离。 铃白嫩的脸颊被气出一抹淡红，她深呼口气，脑袋里名为理智的东西成功离家出走。 不听话的人类果然要好好惩罚。 她朝太宰笑了笑，可爱的小虎牙在余晖下发出一道寒光。只见她身后出现八条尾巴——她的八根触手终于全部放了出来。 太宰见过小人鱼同时伸出两条触手，虽然他预测应该不止两根，但没想到有这么多。 小人鱼显然很喜欢猫尾巴的拟态，八根毛茸茸的长尾巴拖在身后，像摆在商场里的大型玩偶。 “不太妙……” 八条尾巴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的速度冲向太宰，直接把他的四肢捆的严严实实。 太宰的体术放在港黑只能排中下，但他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绝对不差，可刚才他居然没能从八条尾巴里看见明显的薄弱点。 他看着捆在四肢和腰腹的毛茸茸尾巴，长密的眼睫掠下，遮住若有所思的鸢色瞳孔。 铃三两步走到太宰面前，发现对方甚至还在走神，她怒上心头，收紧尾巴拽住太宰的领带：“太宰你太坏了，我要谴责你！” 小人鱼学会了人类语言，但词义理解和语言积累还不到位，骂人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太宰被说坏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说敌对组织某些人，就连小人鱼也常常把他坏挂在嘴边。他被说的不痛不痒，甚至想看看小人鱼有什么新的谴责方式。 “哦？那就拜托了，请铃酱务必谴责我。” 铃被太宰的无耻震住，她嘴唇开合一时没说出话来。 前方正巧有一条河。河水是流动的活水，湖面的粼粼波光被天边未尽的霞光染成橙紫色。 小人鱼灵机一动，果断拽着太宰往下跳。 “噗通！！” 平静的湖面掀起巨大水花，铃的双腿一沾上水就化作巨大的蓝色鱼尾，她朝太宰哼笑一声，收紧缠在太宰身上的触手，奋力的在湖里游了起来。 她一会俯冲到湖底，一会窜上水面，或是拉着太宰急速前进或是突然刹车。 “铃酱~咕噜咕噜~你~咕噜噜噜~~” 太宰浑身都被缠住，只能随着小人鱼的动作上下起伏，平静的湖面被两人扰乱，生活在湖里的鱼类跳出水面。 铃很久没在广阔的水里徜徉了，这里的湖水吸收了太阳的余温，触在皮肤上并不显冰凉。 她再一次沉到湖底，快乐的甩着尾巴，回头看向自己的人类：“太宰？” 太宰身上的大衣在和小人鱼追逐时落在岸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白衬衫和西装两件套，他任由小人鱼缠着坠入湖底。 不甚明亮的光线从湖面落入湖底时已被稀释的看不见，湖底黑黢黢的。 小人鱼凑到太宰面前，戳了戳对方的脸。 细微的气泡从太宰嘴角溢出，略长的黑发随着暗涌的水波流动，他的眼睫被水波撩动着轻眨，直直的和小人鱼对视。 然后，他开口了：“铃咕噜咕噜噜。” 是了，人类无法在水下说话，也无法在水下自主呼吸。 小人鱼愣了一下，再看太宰时他已经闭上了眼。 “太宰！” 人类在水下呆久了会怎么样来着？会死！ 铃的触手吓的一惊，上面拟态的绒毛炸开，勒的太宰又吐出一圈泡泡。 她慌忙松开触手，伸出冰凉的手臂拖住太宰，鱼尾摆动浮上水面。 “哗啦——” 水花从两人的发顶滑落，凝聚在发尾滴在水面上。 铃揽着太宰的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太宰？太宰？！”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和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铃把手掌贴在太宰的胸膛，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心脏在她手掌贴上去时有一秒停止了跳动。 身为不怕水的水生生物，没人告诉铃溺水后该怎么处理。 她残留着阳光温度的手霎时变得冰冷，身下鱼尾沉重的没有力气摆动。 她的人类，要死了吗……？ 不行，谁也不能让太宰死，她自己也不行。 铃转动自己宕机的小脑瓜，努力思索——太宰把喝进去的水吐出来，然后再喂她的血就可以了吧？ 有了获得人类形态的经历，铃对身体的掌控有了明显进步，起码尖利的指甲可以像猫收回肉垫里一样缩回去。 她深呼口气，伸出葱白的指尖抵在太宰的下唇。 柔软的嘴唇是颜色很淡的樱色，不厚不薄的唇形在微笑时既温柔又凉薄，只是这好看的嘴唇连唇角都是凉的。 嘴巴撬不开。 铃的眉心皱起，眉尾向下撇成一个标准的八字，她十分不坚强的皱着脸，眼眶里水珠子转动。 她浑身僵硬的把太宰带上河埂，嗓子哽住似的干巴巴：“我不生气了，太宰你别吓我呜呜。” 太宰平躺在地，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小人鱼话音刚落，就见他的指尖似乎动了动。 “太宰！”铃迅速眨掉眼里的水汽，她伸出指甲割开手腕，然后把滴血的伤口怼到太宰嘴上。 下一秒，地上的人捂着嘴惊恐的坐了起来，一点没有溺水后半身不遂的样子。 铃吸吸鼻子，冲上去一个头锤砸在太宰胸前，身后的猫尾巴把他裹得结结实实：“没死，太好了嗝。” 软绵绵的尾音微颤，还带着小小的哭嗝。 “咳咳！” 刚才的不好是假的，但现在太宰是真的感觉不太好了，小人鱼的脑壳硬的像实心大理石，尾巴像半年没吃肉看见猎物的蟒蛇，他几乎听见浑身骨骼嘎啦嘎啦的脆响。 “本来以为在铃酱的帮助下可以自杀成功呢。”他推了下小人鱼的脑袋，没推开。 一阵风吹过，铃长发上的水珠落在地上，她眨巴眨巴眼，像是没听懂似的反问：“……自杀？” “没错，我的座右铭可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自杀呢。”太宰轻描淡写，“不过这次我好像掌握了一个新技能，让心脏停跳0.5秒，铃酱要看看吗？” 铃像是第一次认识太宰一样，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气势汹汹一字一顿道：“我、不、要！” “还有呢，铃酱刚刚说不生气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小人鱼气哼哼的不说话。 “下面的小情侣，你们是落水了吗？需要给喊救护车吗？” 河堤护栏旁站着位老大爷，他手上牵着遛狗绳，应该是晚餐后出来散步。老大爷热心的够着头朝两人挥手。 太宰笑眯眯的拒绝：“没事哦，我们只是在帮湖里的小鱼试试水温而已~” 大爷愣了一下，他扯住往前拽的狗绳，碎碎念一句神经病，转身就走了。 两人回到公寓。 沾了水的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太宰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澡。 小人鱼一回来就坐在地板上发愣，头发上的水珠时不时往下滴。 她的人类不想活怎么办？ 当一个生物把自杀当成爱好，对自己的死亡看的比天上飘忽的云还要轻时，没人能阻止。 人鱼的血肉能生骨肉，得长生。 只要看好太宰，不让他死的透透的，怎样都没关系吧？ 铃这么开解自己，心情突然飞扬起来——作为一个好的饲主，她要尊重自己人类的爱好。 铃抓着自己滴水的长发抖了抖，决定先回房。她路过太宰房间时听见一阵隐约的水花声。 难道要在家里入水自杀？！ 她心里一惊，连忙走了进去。 太宰的房门没有锁，但浴室门关着。小人鱼凑上去打开一条缝，扑面而来的水汽糊了她一脸。 花洒关上，站在淋浴喷头下的太宰回头：“……铃？” 铃伸手挥开水汽，卷翘的睫毛像柳絮拂动一样轻眨，她歪头，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出现在这里一样的理直气壮道：“太宰，不可以自杀。” 这一刻，太宰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围上浴巾，伸手拎住铃的后领把她提了出去。 浴室门重重的合上，然后卡拉一声上了锁。 铃表情严肃的蹲坐在浴室门前，她双手环着膝盖，耳朵竖起听里面的动静，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搭在脚尖上。 第23章 要去搬砖 今天又是个工作日。 太宰咬着块吐司当早餐，抬脚就要出门。 铃挖出一坨沙拉酱抹在吐司上，叼在嘴里。她起身跟在太宰后面，睁着蓝眼睛朝太宰的后脑勺发射死亡光波。 太宰站在玄关处，后脊发凉。 自从他暴露了自杀爱好，且没有顺着铃的心意喊声“主人大人”后，身后就多了一个不说话只默默盯梢的背后灵。 铃：盯—— 太宰扒拉着自己蓬松的黑发，眨着起床过早现在还干涩的眼睛，懒洋洋的拉长语调：“铃酱，现在才七点，回去睡回笼觉吧。” 铃：继续，盯—— 小人鱼眼底也蒙着没睡好的阴影，她喜欢赖床，可这几天的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往常太宰没有紧急任务都是睡到自然醒再去工作，现在为了不让她跟在后面碎碎念“不可以自杀”，一天比一天起得早。 昨天是七点，今天是六点，事情再不解决明天预计就是五点了。 这是在折磨谁呢？到头来两人一个都没好过。 太宰把嘴里的吐司咽下去，伸手按在小人鱼肩膀上，凑到她耳边毫无诚意道：“我错了，主人大人，请让我一个人去上班吧。” 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和自由快乐的自杀，太宰想都没想选择了后者。 铃软乎乎的脸颊上终于有了笑意，她身后毛绒绒的尾巴晃了晃伸到太宰面前，十分有主人风度的帮他扫掉嘴角的面包屑，然后在他头顶拍了拍。 她大发慈悲道：“好吧，拜拜。” “……答应的真快呢。”太宰摸了摸被绒毛拂过的嘴角，突然想起住在楼上的搭档，“铃酱很久没有看见中也了吧？” 铃本来想回房间补觉，现在太宰这么一说，她终于想起中原中也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人鱼的记忆堪比用不尽内存的摄像机，人类的记忆在时间冲刷下总会褪色风化，但只要是人鱼想记住的，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将其夺走。 换句话说，中原中也一直活在铃的心里。 “铃酱可以去楼上找中也，我想他一定很欢迎你。”太宰长密的眼睫遮住眼底的幸灾乐祸，他说完就转开门把手离开。 铃看眼自己的房间，又看眼开了条缝的大门，睡懒觉和见中也这两个念头在脑袋里搅和成一团。 懒觉什么时候都能睡，可漂亮中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 于是铃趿拉着拖鞋直接上楼。 “咚咚！”　小人鱼敲了门，许久没人来开门。 她踮起脚尖凑到猫眼上，可防偷窥猫眼里什么也看不见。她只好把耳朵贴在门上，一边听里面的动静一边喊：“中也！” “砰！”屋子里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小人鱼敲门敲得更起劲了，她仗着一层一个户主不用担心扰民，扯着嗓子喊：“中也！中也~！” “咔哒。”门锁开了，门被暴力的拉开。 趴在门上的小人鱼往前面栽倒，身后受惊的尾巴直直的竖起。 中原中也眼疾手快的接住，钴蓝色的眼睛还残留着些许睡意。 “中也！”铃和中原中也差不多高，往前栽倒刚好砸在对方肩上，她干脆伸出胳膊搂住中原中也的脖子，“好久不见！” 中原中也扶着小人鱼站稳，脸上的起床气还没散去。他扫过小人鱼睡裙下的白皙小腿，后知后觉道：“学会说话了？你尾巴呢？” 铃伸出雪白的尾巴，炫耀般的在中原中也面前晃了一圈。 她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容甜甜：“新尾巴好不好看？” 铃的人鱼身份知情人极少，现在有了腿的消息完全被封锁。连续在外出差好几天的中原中也完全不知情。 他若有所思的皱起眉，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表情突然暴躁：“太宰给你戴的猫尾巴？！” “唔？” “这家伙的节操被狗吃了吗！”中原中也把小人鱼拉进屋里，随手合上门，看着猫尾巴的眼神越发不善。 小人鱼毫不见外的四处打量，这是她第一次进中原中也家里。 屋内厚实的窗帘紧闭，残留着清晨的昏暗慵懒。四周的布置简单，清冷的没什么人气，是一个临时居所的样子。 中原中也的视线还停在猫尾上。 铃没能理解中也刚才为什么把她的拟态猫尾和太宰联系在一起，她甩甩尾巴问道：“中也，尾巴和太宰有什么关系？” “嗯？”中原中也摸了把铃的猫尾巴，终于发现不对劲，“这是你的触手？” 被太宰坑多了，他已经习惯遇事不对先把锅扣给太宰。 中原中也房子的大体结构和太宰差不多，客厅摆了张大沙发，唯一不同的是墙边安了一扇巨大的酒柜，里面摆满各年份和牌子的红酒。 酒香瞒不过小人鱼的灵敏嗅觉，她吸着鼻子到处闻，还不忘让人夸她的漂亮尾巴。 “对啊，你还没说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中原中也随口夸了两句，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拔掉木塞倒了半杯。 这是他花大价钱从私人拍卖会收到的酒，比市面上的酒味道更醇厚些。 铃循着酒香凑过来，大眼睛皮卡皮卡。 海底的植物种类繁多，制成的果酒也种类丰富，但海底只有海葡萄，没有葡萄。所以铃还没喝过葡萄酒。 中原中也看了小人鱼一眼，拿出高脚杯往里倒了点，堪堪铺满杯底。 就这么一点点，喝两口都勉强。 铃吸溜口水，伸出手指戳在酒瓶底，悄悄用力想多倒点出来。 “多点，多点。” 中原中也的拿着酒瓶的手纹丝不动：“不行，喝醉我可管不了你。” 他把酒瓶放在茶几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怎么跑我这来了？” “唉。”说到这，铃满脸愁容的长叹口气，然后拿起酒杯一口闷，“太宰太难养了。” “嗯？” “他昨天七点起床，今天六点就起了，”铃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要早起去加班，争当港黑好员工。” 中原中也嘴角一挑，啧了一声：“肯定是骗你的。” 谁说不是呢，可总得给自己的人类留点私人空间。 铃心有戚戚的点头，然后举起手里的空酒杯：“好喝，还要。” 中原中也打量小人鱼的脸色，觉得没问题后给她多倒了一点：“虽然有点贵，但口感的确不错。” 小人鱼耳朵竖起，警觉地瞪大眼：“贵？” “是啊，拍卖场上拍来的，比市价贵了三分之一吧。”中原中也平日里没什么大花销，除了比较大笔的资金流动，都不怎么记得。 养好人类当然要全方位顾及到人类的喜好。比如太宰爱好自杀，小人鱼虽然时刻担心自己的人没了，但也没强制阻止。 现在中也似乎很爱喝酒，酒又很贵，看来赚钱这件事要尽快提上日程。 中原中也拉开窗帘，晨间的清澈暖阳从窗外落了进来，他微眯着眼抿了口红酒。 他在小人鱼敲门前才洗漱完，身上还穿着纯色睡衣。线条利落到近乎锐利的下颌线隐在光影里，平时随意扎成小揪揪的橙红色的头发散着，发尾弯曲的弧度在阳光下很耀眼。 铃盯着貌美中也发了会呆，然后语气认真道：“中也，我要去搬砖了，你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噗，咳咳。你说什么？搬砖？” “对啊，我要买大房子养你们，而且中也好贵。”铃发出为金钱折腰的感叹，“只有搬砖才能养得起。” 人类社会做什么最赚钱？ 如果有人这么问，她一定会信誓旦旦的回答——当然是搬砖最赚钱！ 第24章 非常厉害 ——卡给你，真的想搬就去搬吧。 这是中也的原话，其间隐藏多少一言难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铃研究过搬砖流程，至少电视剧里的搬砖场景她都仔细看过。 她换下睡衣，把中也的银行卡揣进口袋最里面，开始掰着手指在心里细数自己的职场优势。最后得出结论——她有八条触手，绝对比只有两条胳膊的人类厉害！ 穿过公寓附近的步行街，铃首先去上次中也带她去的苗山早点铺买了个大肉包。 然后咬着肉包，一脸满足的往前走。 搬砖的工地在哪她不知道，但路是走出来的，走着走着就到了嘛。 斜前方有家银饰店，店面装潢简洁大方，铃忍不住多看两眼——银虽然不是名贵金属，至少和她的收藏比差得远，但这家店的银器构造和工艺都精致极了。 店里的收银小姐隔着玻璃门和铃对视，露出很温柔的友好微笑。 铃终于停下脚步，在心里碎碎念——要不进去看看吧，搬砖什么时候都能搬，漂亮首饰没了就是真没了。 借口不在新，有用就行，她再一次的成功说服自己。 还未走进店内，只见刚才还很和善的收银小姐面色一凛，气沉丹田指着某处喊道：“有小偷，快抓住他！” 应声出现一个沙色的修长影子，那人的动作利落，迅速将店里的鬼祟少年制服按在地上。 “你、你们干什么！”鬼祟少年是典型的不良少年打扮，他年纪轻轻就很稀疏的发顶用发胶糊住梳了个大背头，头发颜色是很有暗示性的深黄色。他的双手被反扣着趴在地上，整个人十分狼狈。 穿着沙色风衣的男子语气平淡：“把项链交出来吧。” “什么项链，我没拿！”不良少年一边否认，一边不甘心的勾着脖子往后扭想挣脱。这不甘心不知是被轻易抓住的不甘，还是被按在地上丢了面子的不甘，或许两者皆有。 不管什么生物，在自身利益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总爱凑个热闹。 铃也不例外，她收回想离开的脚，悄悄站在旁边围观。 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叹了口气，他伸手在不良少年身上摸了一下，然后轻松拿出不良少年以为藏得很好的两根银项链。 “好了，给你。”男人递给收银小姐。 “谢谢，织田先生辛苦了。”收银小姐收好项链，然后横着眉朝着地上不良少年道，“摄像头也拍到了，这次人赃俱获你总跑不了！” “你们、咳咳，想把我怎么样，就算是港黑，这也不算……” 收银小姐摇摇头：“诶，你在说什么啊。虽然我们整条街都归属港黑，可你做错事当然是送到警察局，攀扯港黑算什么。” 被称作织田的男人在旁边点头，表情十分陈恳：“把你带回去，有点浪费时间和资源。” 不良少年讷讷的说不出话，一张脸涨的通红。 这个叫织田的人类很有意思。 铃看着身穿沙色风衣的男人，绕过地上的不良少年凑了上去。 “喂，人类。” “人类是在喊我……有什么事？” 收银小姐刚打完报警电话，抬头就看见铃满脸期待的看着织田作之助。皮肤雪白笑容甜软的少女和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的青年，两人站一起还挺养眼。 “你缺主人吗？”铃嗓音绵软，清浅的蓝眼睛写满认真。 居然是个中二少女？还以为会见证一见钟情的名场面呢。 收银小姐叹气，低头把项链放回柜台。 织田作之助楞了一下，认真的拒绝：“我是织田作之助，不缺、不对，不需要主人来着。” “这样。”铃低落的垂下头，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你知道哪里有工地吗？” 附近有好几个大型工地，其中就有港黑承包新开发的商业楼。 织田作之助压着不良少年的姿势不变，思考片刻给出直达路线：“如果搭公交车，先坐四路公交，到a站点转乘十二路，b站点下车直走三百米左转过一个弯道就到了。” 下车直走三百米……开始是几路公交车来着？ 铃听得眼冒金星，揪着头发眉毛打结。 地上不良少年趁两人聊天，贼眉鼠眼的左看右望，然后两条腿猛地蹬起试图逃跑。织田作之助的胳膊肘砸在小混混背心：“需要带你去吗，如果你能等到警方把他带走。” “要！”铃连忙点头，这种费脑子的事情她能偷懒就偷懒，有人愿意带着自然再好不过。 警方很快派警押走了小混混，仿佛约定俗成，他们并没有要求织田作之助或是收银小姐去做笔录。 织田作之助是港口黑手党底层人员，他今天的任务是帮助港黑旗下商业街的某店铺，抓住手脚不干净的小混混。原本预计花费一天的功夫，现在半个上午就完成了。 所以接下来都是自由时间。 “工地就在这里，不过你说的搬砖要和负责人沟通。”织田作把铃带到工地，晨间的阳光落在钢精水泥铸成的半成品建筑上，有种残败的美感。 地上堆满水泥袋，人走过时扬起灰色烟尘。 “阿嚏。”铃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看着如同怪物的巨大建筑有点茫然。 她来到人类社会，见到最多的还是装修漂亮的成品房，这不会带来任何负面观感。 可这里，所有人类灰头土脸，头上戴着日光下晒久褪色的安全帽，身上的工装布满污渍，他们低头认真工作，把一车又一车的红砖推来送去。 “还要搬砖吗？” “要！” 织田作抓抓头发，带着铃去找包工头。 包工头是个皮肤黝黑眼睛很亮的中年男人，他正拿着小本子记录什么，看见穿着嫩黄色小裙子的铃，哭笑不得道：“搬砖是没问题，但小姑娘能吃得了苦吗？这里不是过家家的地方，听叔叔一句劝，还是逛街买新裙子去吧。” 说完又看向织田作：“让孩子体验生活是好事，但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先生。” “我很厉害的！”铃不满自己被看轻，噘着嘴嘟囔。不远处的施工墙上打开了防尘喷雾，细密的水珠摇晃着洒了她一脸。 “既然她这么说了，应该没关系。” “好吧，一车空心砖1000円，下工前结账。如果觉得辛苦不要逞强啊小姑娘。” “嗯！” 包工头大叔指派来一个小工，让铃跟着去搬砖，织田作想了想也跟过去。 空心红砖从大货车里卸载下来，整齐的码在地上。再往前，地上都是施工用具，货车开不进去，所以只能用半人高的小推车把砖拉进去——这正是铃即将要做的工作。 铃凑到堆成山的红砖前，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指腹上沾了一层砖红色薄灰。 她看着小推车，问道：“不用手搬吗？” 她看的不知哪个年代的搬砖电视剧，里面的演员纯手工搬砖，所以铃至今都误以为人类搬砖只用手。 这不知疾苦的发言让带路小工露出嘲讽的笑：“你在开什么玩笑，大小姐就要有大小姐的样子，跑到我们这些穷人的地盘上来干什么。” 小工是个年轻男人，一双三白眼满是戾气，浑身上下写满对铃的不满。 织田作看了眼小工，他没说什么，只默默往前将铃挡住大半。 铃完全没有被讨厌的自觉，她从织田作身后窜出，身后的猫尾巴蠢蠢欲动：“那现在可以开始吗？” 小工比织田作矮大半个头，可气势却输了不止一截，他后退一步没声好气的应一句。 “行行行。” “谢谢你，人类。”作为一条讲礼貌懂文明的仙女鱼，铃还是很认真的朝这个脾气不好的人类道谢。 小工切了一声，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顺带有一搭没一搭的给铃解释两句。 “空心砖没铺水泥之前很脆，容易碎，碎了拿你的工钱抵。”小工动作利索的把砖摞进推车，砖头冒出推车一小节才停下，“车子推到前面瓦匠那。” 说完，小工推着推车离开。 织田作看向铃：“没关系吗？” “不要小看我。”铃搓了搓手指上的砖灰，信心满满的抬起下巴。她身后的白□□尾一晃变成了八根。 猫尾上的毛发蓬松柔软，尾巴尖翘起，然后迅速伸长卷起砖头放进旁边的小推车里。她开始还有点束手束脚，动作熟练以后八条尾巴配合的有条不紊，在空中几乎挥舞出残影，不出两分钟就把一车砖填满。 猫尾是触手的拟态，自然不存在猫毛沾灰的问题，铃甩甩尾巴，上面依旧干干净净。 “怎么样？” 织田作看着铃的尾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真诚：“很厉害。” 这一句很厉害把铃夸得通体舒畅，织田作夸奖她夸得最真情实感的人类。作为对诚实人类的奖励，她把一根毛茸茸的尾巴送到织田作面前。 ——看你诚实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给你摸摸。 织田作摸了两下，又夸一句：“非常厉害。” 这里空着的推车一共有四个，铃如法炮制的挨个装满。然后八条尾巴，一辆车分两个，推着车寻找方瓦匠的所在地。 工地分区明确，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障碍物，铃很快找到目的地。 她加快速度一路小跑，身后的四辆推车烟尘翻滚，远看就像台风卷着黄沙入境。 小工推车里的红砖才卸下小半，他听见动静抬头，然后傻愣愣的张大嘴，手一抖差点把砖砸脚上。 第25章 安全措施 铃带着烟尘和四辆小推车飞奔而来：“全部放这里？还有要做的吗？” 她的尾巴一甩，装满砖头的推车排成整齐的一排。 瓦匠正在好糊水泥，他拎着水泥砂浆桶表情放空：“啊……是的，然后把砖搬到架子上就好。” 铃点点头，尾巴迅速把砖块整理好。 平时一车砖头搬运再小心，也难免会磕碎几块，可铃搬来的砖块全是完整的。 “你不是说来了个娇气小姑娘吗，我看也不像啊？”瓦匠在墙上糊了坨水泥，小声和小工感慨。 “这谁知道，我就看不惯这些娇气女人怎么了！”小工刚和瓦匠说完铃的坏话，还没过五分钟就被打脸，羞耻的几乎口不择言。 铃的八条尾巴轻晃，毛绒绒的样子总让人和棉花糖这类软绵绵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小工虽然猜测她是异能力者，但始终带着好看女人都是花架子的偏见。 铃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她皱着眉不高兴道：“你要和我道歉。” “道、道什么歉！”小工挂不住面子，语气生硬，“我又没说错，你们女人总是一天不干活，就知道……” 织田作拍拍小工的肩，眉头皱起：“别说了。” “哼，你连不干活的女人都不上。”铃扭过脸，“我要继续搬砖了！” 这时瓦匠终于把视线从铃的尾巴上转移开，他露出尴尬的笑转开话题：“小姐，砖头暂时够了，剩下的请再等一会吧。” 砖头搬运的多少要看瓦匠的工作需求，瓦匠砌墙速度快，搬砖就得快。现在铃一次性搬来太多，瓦匠短时间忙不不过来。 铃有点失望，她还以为可以大显身手让这些人类刮目相看呢。 小工沉默一会，埋头把砖卸完，然后推着推车就想离开。他目视前方直接忽略了铃，走了两步突然整个人凝固在原地。 “怎么了？” “对面、对面有人要跳楼！！” 铃回头，果然看见对面的楼板房顶部有个人影。 她定睛一看，这可不是信誓旦旦说要好好工作的太宰么？ 工地施工时会在新楼外墙搭脚手架，方便工人运输作业。为防止工人安全带松脱等意外原因导致坠落，脚手架外面围了层细密的安全网。 安全网从底部延伸超出顶楼两米，安全措施非常到位。但那个站在楼顶的黑影，他手脚并用的翻过安全网，站在楼顶边缘试探的伸出一只脚。 普通人类的视力只能大概看见人影的动作，但身为人鱼的铃可以清楚的看见人影——太宰脸上的表情，甚至那根落在眼睫毛上的刘海碎发。 众人惊异片刻，反应最迅速的是织田作，然后是小人鱼。 “太宰！”铃表情慌张的冲了出去。 瓦匠和小工也放下手上工作，跟着跑了过去。 平时不太敢大步跑，走路才走稳没多久的小人鱼两条细腿跑的飞快，甚至超过前方的织田作。 施工中的大楼没有电梯，楼房少说有二十层，爬楼梯来不及，从脚手架爬上去更来不及。 楼顶的太宰似乎看见了小人鱼——毕竟一身鲜亮的鹅黄色裙子在灰扑扑的建筑工地里醒目的过分。他嘴角勾了勾，鸢色眼睛像干涸在画布上的颜料，沉寂的可怕。 他转过身背对着楼层边缘，身体后倾整个人落了下来。 上方是蓝的透彻的天空，只飘着几朵薄纱似的云，仿佛伸手就能触及阳光。 地上是凌乱的碎石、小堆的砖块，和飞奔而来的小人鱼。 “太宰！” 此时铃的脑袋像是锈住，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到。 她终于赶到楼底，八条尾巴张开想接住落下的太宰。她的瞳孔自从变成人类形态后是和人类一样的圆形，现在拉长成和野兽一样的瞳孔，浅淡的蓝眼睛充满冰冷的兽性。 呈自由落体的太宰飞速往下，刚赶到的小工和瓦匠都闭上眼，他们甚至下意识伸手去捂，生怕睁眼就是血淋淋的死亡现场。 然而，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发生，太宰被吊住了。 他被吊在二楼施工用的钢管上，钢管戳出来的一截不偏不倚刚好勾住他的衣领。 下落的冲击力太大，钢管发出一声巨响，太宰那件衬衫虽然承受着不该承受的重量，却依旧安安稳稳的挂在上面。 衬衫衣领卡住脖子，太宰晃了晃腿发现实在下不来后，伸手对张开尾巴的小人鱼挥手：“哎呀好巧，铃酱和织田作你都在，谁来拉我一把？” 织田作纠结的眉毛终于松开，然后又紧紧锁了起来，他的下颚紧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铃的情绪表达就直接多了，她生气的把尾巴拍在地上，水泥地面被抽出裂缝，碎石嘎啦乱飞。 “太宰！你骗人！”她不会骂人脏话，不然一定能连续骂上一天一夜不重复。被太宰跳楼吓的发麻的嘴唇开合，“你不乖，我要教训你！” 铃在海底没少调皮，经常被海巫师追着教训，既然太宰不好好听话，她决定效仿自己的老父亲，揍一顿就好了。 “怎么会，我从来没有骗过铃酱。”太宰指着自己的脖子，可怜巴巴，“请把我放下来吧，这样很难受。” “你说出来工作的！” “没错……”太宰话没说完，只听衣领刺啦一声，不堪重负的裂开口子。 太宰再次变成自由落体。 铃的尾巴还没来得及反应，胳膊首先伸出想把太宰接住。 然后—— “啪。”自由落体太宰和铃相差半个身位，成功坠地。 “！！”铃看看自己纤细的白皙的手，不敢置信的蹲到太宰身前，“……太宰？” 半晌，太宰艰难的撑起上半身，语气断续：“啊、我大概是要死了呢，铃酱一定记得帮我收尸。” “qaq” 织田作叹了口气，他拍拍小人鱼的头顶：“铃，你刚才说要教训太宰是吧，我支持你。” “织田作，你怎么也！”太宰从地上蹦起来，他除了发型有点飘逸，全身毫发无损。 瓦匠和小工已经看呆了，他们忍不住仰头看着几十米高的大楼，开始思考自己在做梦看花眼的可能性。 “太宰先生！”包工头飞奔过来，头顶的安全帽都歪了，这个敦厚大叔气喘吁吁，“您没事吧？” “看吧铃酱，我的确是来工作呢。”太宰气定神闲的勾起嘴角，“完全没问题，甚至可以再试一次。这次检查合格，你们的安全措施做的不错。” 嘴里夸着不错，可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他的潜台词——安全措施太好，没死成真可惜。 “太宰。” “嗯？” “啪！砰！”铃的尾巴出其不意的抽到太宰身上，她没用太大力道，毕竟人类皮薄柔嫩，但淤青是少不了。 她呲着虎牙发出冷笑，一边抽打一边解释道：“我要教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