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艳妾》 第1章 教坊司 长安城上空的月,圆满的像人间佳话。朱雀大街以东三箭之地,灯火通明,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处,是京中教坊司。 北歌倚在窗畔,听着飞檐下的铜铃响,眼望长安的火树银花,明儿就是端午,即便入了夜,街上依旧热闹不绝。 自她从那场夺命的大火中醒来,已有些日子,她至今都觉得,眼前的景象是场梦。 屋室的门被人‘吱呀’一声从外推开,徐娘端着药走进来,瞧见倚在窗畔的身影,寻了过去。徐娘将已放温的汤药递到北歌手中:“醒了?” 北歌听着点头,她垂眸瞧着手中的汤药,褐色的水面在窗下映入一团圆月,熟悉的苦涩味让北歌不由噤了噤鼻,她听徐娘在耳边催促。 “再吃上两副,病就可大好了。” 北歌听着,双手捧着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徐娘以为她生了场大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已死过一回。自摄政王府出事后,她最信任的便是燕平伯世子,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却终被他所骗,落入灵后手中,被处极刑。那场大火要了她的命,也给了她新生,让她重回到一年前,初入教坊司不久的时候。 北歌将药碗放在一旁,舌根处的苦涩尚未褪去,她忽得听见长街深处,暗淡灯火下清晰的马蹄声,父王爱马,她自幼耳濡目染,她听得出是匹好马,京城难寻的良骥。北歌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从隐隐夜色中骋出一匹五花黑马,马疾停于朱红大门前,马背上的人,跳下马入了司内。 北歌站在窗前凝眸愣了一会儿,忽的转身向屋外跑,一路跑到外廊上去。她躲藏在漆红的廊柱后向下望,十盏珠垂的烛灯下,是楼中围着舞榭歌台蜿蜒而上的绿栏红漆长梯,北歌的目光停落在沿着长梯走上的男人身上。 徐娘抱着披风从屋内追上北歌,看着她躲藏在柱子后的身影稍松了口气,徐娘走上前去,瞧着北歌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 从二楼长梯向上走的男人,身上穿的是件蜀锦长袍,玉带间坠着金弦玉圆珮,这物徐娘不识,只知是个金贵东西,北歌却清楚。 因为这金弦玉圆珮她父亲也有,是父亲初为摄政王时灵太后赏的,之后北侯萧放领兵出征,灵太后将仅剩的另一块赏赐给了他。 北歌盯看着男人的眉眼,她确定没有看错,走上来的男人就是三年前北征未归的萧侯爷萧放。 这时候,他不该出现在京中的。 徐娘亦看出了走上来的人是北侯,想起从前摄政王与北侯是一向不对付的,如今摄政王府出事,北歌沦落成教坊司的官妓。徐娘生怕北歌被萧侯爷瞧见,若侯爷真有心点了北歌伺候,别说她这条贱命,就是赔上整个教坊司,也护不住北歌。 徐娘思及正要拉着北歌躲起来,却见北歌忽转过身来,她未着胭脂的小脸已是惊艳,一双眸清亮夺人。 “徐娘,替我寻身衣服,我要见客。” 北歌看着惊的说不出话来的徐娘继而开口:“我要见,北侯萧放。” …… 屋室内,妆奁立在窗下,红木雕花窗牖敞了半扇,窗外是长安城斑驳的夜色,半圆的月匿在天边的薄云里,月下的美人一袭单白素衣,三千鸦青垂腰,窗内的烛火恍惚着她的眉眼,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北歌手握桃木梳子,静坐在妆奁前,对着打磨光亮的铜镜,梳齿在青丝中毫无滞留,赤红的唇,同她锁骨下的那颗朱砂痣,艳烈的如冰雪里开出的红牡丹,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徐娘捧了舞衣进来,应了北歌的吩咐,选了最烈的红色。 北歌放下梳子,沐浴后换上了舞衣,徐娘握住北歌的手不肯放:“郡主真的想好了?那北侯可不是和善者,您也知道,他与王爷……” 萧放并非善者,北歌很早就知道。大概是年少时,猎场上瞧他一箭射杀幼白的鹿,又或是再长大些时撞见,梁御史家的少爷因些小事得罪了他,被当街断了只胳膊。 这些都是小事,却早已清楚的揭示,萧放自少时便是冷性狠厉之人。 于他相处,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放眼整个大周朝,有实力有野心能扳倒灵后的,唯有萧放。 父王被灵后所害,冤死狱中,摄政王府被抄,灵后若非碍于悠悠众口,早将她姐弟一并杀了以绝后患。如今她沦落教坊司,唯一的弟弟充军北关,不知下落。 她必须要灵后偿命,只有萧放,能为她报仇,她别无选择。 “徐娘,我不后悔。”北歌望着徐娘,慢慢从她手心中抽回小手:“烦您为我引路吧。” …… 北歌立在精细雕刻的木门外,透过明纸可瞧见里面暧昧的烛光。 徐娘站在北歌身旁,想要开口再劝几句。如今还有回头路,门一推,无论往后发生何事,都再没了反悔的机会。徐娘要开口,却见北歌抬手覆在门上,掌心按着上面凸凸凹凹的雕花,她推开门,再无犹豫的走了进去。 松软的地毯描着祥云一路延伸到内里去,赤白的足踩着,被上面细硬的短毛刺痛了足心。北歌微垂着头步步走进去,最终在一方高鼓前驻了步。 北歌垂头静立在鼓前,她无需抬眼也能感觉到,几步之外宽敞的坐榻上,那道刀刃似的目光。 身前立着的鼓,三尺多高,北歌踏上去,玉盘一样的鼓面堪堪纳下两只玲珑的玉足。北歌站在鼓上缓缓抬头,艳俏的脸暴露在烛火下,在酒香弥漫的屋室里,忽变得醉人。 媚若桃花的眼隔空对上一道深冷的目光,北歌望着萧放,望着他一张无怒无喜的面,和冷潭一样难以捉摸的双眸。 雪白的足踏着鼓点,垂地的水袖随着一隙微风扬起,灵动飘逸若游蛇,衣袂婉转回风,将北歌鬓侧的青丝吹得摇曳,窈窕的身影在玉盘之上婀娜旋转,娇媚的眸似勾人夺魄的香,在萧放面上流连过。 一舞至中,北歌也不见萧放面色动了一丝。 北歌微微垂目,压住眼底的悲,她既穿了这身舞衣进来,自该做好丢弃一切的准备,她已错过一次,丢了命。今生若想活下去,想要依附于人,自然得付出代价。 她沦落教坊司,无权无财,唯剩这一张脸和这清白身子,她想不到再拿出别的什么,才能打动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 北歌看向萧放,朱唇暗咬,身姿回转间,素手轻抬,赤红的罗裳在玉指间沿着绰约的身影落在鼓面上,遮住如玉的白足。 萧放靠在坐榻上,他眼瞧着北歌的动作,微眯冷眸,他看着她雪一般白的身子,冷性的薄唇似乎一动,嘲讽一样的,再淡不过的弧度。 鼓声停,轻纱落,北歌身前唯剩一件抹胸纱衣,薄如蝉翼的料子遮不住美好的身姿,北歌忍住从心底深处泛起的寒凉屈辱,朱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望着萧放跳下高鼓。 北歌走到萧放身前,弯膝跪在他的坐榻下,那张堪称绝艳的小脸在烛火下浮上一层红晕,比胭脂还好看,瞧望过来的眼神,配得上风情万种。 萧放眯眼瞧着跪在身前的人儿,他瞧的清楚,在那无限风情的眼神下,那股子清与冷。 下颚被一股力道扼住,北歌顺从抬头,对上坐榻之上,男人高高在上的目色。 她听得他开口,又冷又狠,三分轻慢七分凉薄。 “和安,你真是让本侯大开眼界。” 和安是她的封号,是太极殿内,先帝握着她的手,取御笔在洒满金粉的朱纸上亲拟的。 北歌唇角的笑僵了几分,却是一瞬,恢复如常。 北歌抬手慢慢抚上萧放伸来的手臂,她感受到他指尖愈发加重的力度,缓缓起身爬上他身下的坐榻。北歌看着萧放愈发深黑的目色,暗暗咬唇,她跨坐在萧放腿上,一双藕臂一点一点探上男人宽阔的肩,环上男人的脖颈。 北歌见萧放不动,一时间拿不准他的心思,他似乎是在等着她得寸进尺,可那样一双没有温度的眼,又似在笑她不堪。 北歌不看萧放的眼,她慢慢收紧藕臂俯身,朱唇停在毫无弧度的薄唇前,气息若兰:“侯爷仅仅是大开眼界吗?” 细白的后颈被男人的大手扣住,北歌的身子一僵,纤长的睫因着萧放的动作颤个不停,她忽得听闻男人一声轻笑。 萧放捏住北歌的颈子,提一样的,将她俯近的身子拉起。 萧放的手并没有离开北歌的颈子,他修长的指绕过那截雪白,沿着锁骨向下滑,略有粗粝的指腹在她胸前的那颗朱砂痣上抹了一抹。 北歌坐在萧放腿上,雪白的身子因着他的动作刹那起了颤栗,他指尖触过的地方,皆火燎一样的烫。 萧放的手指最终停在那抹纱衣上,他下巴微抬,看着身上的北歌,眼底笑怒不定。 北歌清楚,萧放只需指尖轻勾,她掩藏身子的物件便再没了。 萧放抬眼去瞧北歌的反应,看她一双眸,终于渐渐泛红,从眼底一路向上再也藏不住。 “你父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捧在手心的明珠,在本侯面前是这幅模样?”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的一句,却是将身前的人生生逼出了眼泪。 父王在时,最最瞧不上的便是北侯萧放,骂他凭着个皇亲身份,竟想做些危害国祚的奸佞事,活脱脱的乱臣贼子,为天下人所不齿。 可她,如今竟对着这样的人,宽衣解带,自荐枕席,只为了依附存活。 北歌不想落泪,现下更不想在萧放面前落泪,可眼泪就止不住似的,不听话的向外撞。她低下头躲闪,强装着,嘴硬道:“侯爷说笑了,这里是教坊司,没有什么父王郡主,更没有明珠。” 萧放闻言,剑眉微挑,他的手指离开她身上仅剩的轻纱,撩起垂在她胸前的青丝,缠在指尖把玩:“本侯未点你的花帖。” “说说,你来本侯这,什么目的?” 北歌感受到萧放移开的手指,心上颤了颤,她听着他的问,知道自己瞒不过他,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未想过瞒他,她尚含泪的眼对上萧放笑中含疑的目光。 “妾想求侯爷。”许是真因落了泪,嗓音含隐着哭腔,带了几分娇怜的意味。 “求?” “妾想离开教坊司。” 萧放听得软唇间颤抖吐出的字来,笑了笑:“郡主是不是求错了人?本侯记得你与燕平伯世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还曾立誓,说非那厮不嫁,如今怎舍近求远,求本侯来了?” “何况…”萧放瞧着低眉顺目不语的北歌:“本侯不缺女人,尤其是主动送上来的。” 萧放眼见着北歌的面色白了一白,却见她忽得抬头,一双目盯过来:“妾和她们不一样。” 她面上分明还带着泪,眼底的神情却那样倔。 萧放瞧着北歌的模样似是一愣,须臾的,眼底笑开来:“哪不一样?” 北歌看着萧放眼底的笑,缓了缓,一字一吐:“妾可以帮侯爷登上那个位置。” 萧放听着北歌的话,面色不变,他盯着那张艳俏的小脸,眼底的笑更加浓了。却是在下一瞬,猛地抬手扣住北歌的颈子。 第2章 前世 北歌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冰冷的五指,她嗓间的话音没在他掌心里,连带着呼吸都被他夺了去。 漫长的窒息下,北歌突然想起多年以前,那只被萧放射杀的幼鹿,他也是这般轻易的提着那细白的鹿颈,从校场走来,滴了一路的血。 萧放手上实实在在用了力度,他眯眼瞧着北歌涨红的小脸和她泪眼深处渐渐凝成的惧意。 她还知道怕? 她方才的话,出乎了他的意料,那话,可谓狂妄,给足了他杀她的理由,她倒是真真儿的敢说。 萧放手中的力度更重了几分,却是在北歌逼近昏厥的一瞬,松了她。 北歌的身子摔下去,伏在萧放的膝头,大口喘息个不停,她难受的咳着,嗓间觉出几分腥甜来。 萧放看着伏在膝前的人,抬手扼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低眸逼问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北歌被迫仰着头,脑中生白,看向萧放的视线也填了迷离,她的气息不稳,口中的话也断断续续:“侯爷…难道不想吗?” 下颚处的疼又重了几分,萧放面色终于透出来几分冷:“和安,别逼本侯杀了你。”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又是谁让你来接近本侯的?” “是我。”下颚的疼让北歌的脑中生了几分清晰:“是我想要接近侯爷,因为我知道这天下只有侯爷帮的了我。” “幼帝病弱,灵后纵容外戚干政,以致朝野动荡。我父亲应先帝嘱托辅佐幼帝,兢兢业业,却因触了灵后的利益,被陷害身死。如今整个大周,没有人比侯爷更有资格、更有能力铲奸匡正,维护国本。妾什么都不求,只求能为父王鸣冤报仇。” 北歌望着萧放,坐正了身子,褪了血色的指尖抚上身前的赤色纱衣,看似轻易的一勾,纱衣沿着凝脂玉肤滑落,窗下红烛一晃,充斥了满室旖.旎。 萧放的眸色猛然一深,女人的馨香涌上鼻息,北歌再次环住萧放脖颈,低头去探他的薄唇:“妾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条命。” 萧放尝到一抹甜,是北歌软唇上的胭脂,他蓦然握住北歌的腰,想止住她的动作。那纤柔的腰身经他略有粗.粝的掌心一握颤了颤,却依旧留在他怀中不动。 她的吻是可尝的生涩,萧放的眼底愈发深暗,握在北歌腰间的手猛然一紧,听的她吃痛的一声嘤咛,翻身将她压在榻上。 “和安…你放肆。”萧放的声音是怒的,却不可控的带了几分沙哑。 北歌乖乖的躺在坐榻上,她凝眸望着身上的萧放,斡旋诸久,她终于见他破开的情绪。 “承渊哥哥……” 承渊是萧放的表字,说来,他还算得上她的表哥。 萧放的祖父是成祖的嫡长兄,本该继皇位,却因触了一桩旧事被废,成祖登基后念及兄弟情分,赐封萧放父亲为郡王。成祖去后,先帝继位,挑了些小错,又将郡王削降为侯爵。老侯爷去世后,萧放便承袭了这一降再降的爵位,成了北侯。 北歌的母亲是先帝的同胞亲妹柔嘉长公主,按照辈分萧放该唤柔嘉长公主一声堂姑母,而北歌该唤萧放一声表哥。 但一表三千里,且不说皇室秘辛里,长辈们那段不可闻的废储大事。便是这些年,萧放行为乖张,亦不与皇家论亲攀近。父王对萧放的行为更有不满诸多,萧放似乎亦瞧不上她们摄政王府,多年算下来,两家龃龉也是颇深。 萧放听着北歌的话一愣。 屋室内一瞬陷入了寂静,北歌这一声哥哥,像是触到了萧放的逆鳞,方才还带几分情致的眼眸,可见的一寸一寸冷下来。 直到窗外,暗夜深处‘嘭’的一声响,红色的海棠在天边绽放开,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萧放向窗外的烟花望了一眼,他转回头瞧了身下的北歌片刻,随后抬手抹去她面上的泪,接着再无停留的从坐榻上起身,他背对着北歌抬手整理被她扯乱的衣襟。 北歌望着起身的萧放,身子僵了僵,堆积了满腔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泪顺着眼角四溢留下。北歌慢慢从榻上坐起,她抱膝缩成一团,乌黑的发垂下,局促的遮着她的雪白。 她到底是高看自己,小看了萧放。 堂堂北侯,杀伐果决,冷清冷性到让天下人为之忌惮的北侯,又怎会因她几句好听的话,毫无尊严送上门的身子,便软了心肠。 北歌将脸深埋在臂弯间,如今,她早拾不起她的自尊,端不起她的廉耻,更没勇气再去祈求。 因为,萧放瞧不上她。 莫说是萧放,便是她自己,都看不上她如今的模样。 萧放看着天边散灭的烟火,再转身便见北歌缩作了一团,他见她颤动的肩,知道她在哭。 他开口唤她:“和安。” 北歌闻言身子一顿,却不肯抬头。 “想做本侯的人就要听话。” 萧放站在坐榻前,看着北歌布满泪的小脸从臂弯间一点一点抬起,他抬手解下腰间的金弦玉圆珮,手中的玉佩抵上北歌的小脸,冰凉的纹路蹭过细嫩的肌肤,生了红,带着些疼。 “你若真有你说的本事,本侯在幽北等你。” 萧放话落,眯了眯眼眸又填了句:“本侯一向不会顾惜弃子,女人也一样。你若见谁都跳上这样一支舞……” “妾不会,”北歌打断萧放的话,她捕捉着他眼底的情绪,面上的泪尚未来得及擦去,又朱唇一弯笑了起来:“这支舞,妾此生都只跳给侯爷一人看。” 这话说的讨巧,不知是否真的讨了萧放欢心。 北歌只见萧放轻笑一声,他抬起手指拍了拍她的侧脸,凉凉的,道不出是何意味。 北歌眼见着萧放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前,紧绷的身子一瞬松了下来,她俯在榻上,只觉得冷,持久不停的寒意从心底涌上,浸满了四肢。北歌拿起萧放留在榻上的玉佩,紧握在手心,甚是要握出血来。 …… 北歌平静缓和了许久,一件件拾起落在榻上、地上和鼓上的衣裙,穿好衣服,推开屋室的门,逃一样的离开这个她再不愿回忆起来的地方。 她将自己的清白和廉耻在这丢了个干净。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萧放没有碰她却给她留了个象征北侯身份的玉佩,但同样,即便她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萧放直接带她离开教坊司。 “歌儿?” 北歌忽听得身后熟悉的一声唤,脊背不由一僵,她装作未闻,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歌儿!歌儿是你!歌儿!!” 身后的呼唤声愈近,北歌终在楼阁转角处被人从后扯住了手臂,北歌的身子一顿,随后反应极剧烈的挣脱开。 背后是男人略粗重的呼吸声,北歌闭了闭眼,继续向前走,身后的人大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程元泽挡在北歌身前,他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半晌说不出话。 转角廊上挂了盏旧灯笼,昏暗的光萦绕在对立而站的两人身上,长久的无言寂静下,北歌缓缓抬眼,入目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歌儿!我程元泽定娶你为妻,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人。” “歌儿,再等等,我一定救你出教坊司。” “北歌,别怪我,我只是不想死……” 北歌望着程元泽,眼底翻涌而过的情绪,最终都归于平静。 君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前生,她将自己的命运和信任都托付给了这个自幼相识,一同长大,并履有婚约的男人。 却没想到,有一日,他为了保命,会毫无犹豫的将她交给了灵后。 她被绑在木桩上,身下堆满了柴草,观刑的宫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她看见了灵后嵌满珠石的轿辇,在日光下亮的刺眼。 一声放火行刑,滚滚浓烟起,她这一生到了尽头。 死前,她还在想灵后附在她耳畔悄声说的话:“你真以为程元泽是好人?扳倒你父王,燕平伯府立了不少功,啊,对了,如今已经是燕平侯府了……” 烈火灼烧的滋味那样疼,她的意识却偏偏清晰要命,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不知羞的放言。 “本郡主,此生非元泽哥哥不嫁!” 很快她听见一声戏谑的嘲讽:“好好的小姑娘,眼睛却是瞎的,可惜一副好皮囊。” 随那人身侧同行的男人,玉冠墨发,冷眉清目,闻他此言,一声短笑:“呵。” 第3章 美人泪 廊上的旧灯笼被穿堂的风吹的一摇,‘吱呀呀’的响了两声。 程元泽方才见到北歌的时候有些愣。他见过她金钗玉缎立于太极殿外受封郡主,清雅矜贵的令一众贵女望尘莫及。也见过摄政王府后园中,她一袭素净衣裳,倚在游廊下看书,日光柔和,她抬头瞧见他愣站在不远处时那温婉一笑。 可他没见过,雪肤朱唇,热烈红裳,妖媚冷艳的像是变了个人。 北歌瞧着程元泽此刻怔愣的模样,想起前世她在教坊司遇见他时,像是落入绝境深处慌忙抓住了一颗稻草。他那时同她讲,一定救她出教坊司,让她等等他。 她当时只觉得感动,深觉患难见真情,却没有仔细想想,摄政王府满门覆灭,一向同父王亲近的燕平伯怎会丝毫不受影响。 后来,程元泽果然用了些手段,将她偷偷带离了教坊司,于京郊置了个宅子给她藏身。对于男女之事,他也隐约提过,说她如今的身份有些棘手,只能先委屈了她。 程元泽话中的意思北歌都懂,他如此冒险搭救,便是顺了恩情,应他所想也无可厚非。可那时候,在她心底终究太过看重他们之间的情义,她不愿就这般荒唐将自己交出去,后也庆幸自己没有荒唐行事。 灵后很快知道她逃离了教坊司,更快的寻到了她京郊的住处。 摄政王府出事,灵后对她姐弟二人恨不能除之后快,如今罪证确凿,她被带入了皇宫。 她不肯死心的问过程元泽,他说他是真的有心救她出来,可事后被灵后发现,这是死罪,他担不起。灵后说只要将她藏身之地说出来,便说是她自己买通了教坊司的女官逃出来的,与他没有干系。 他和她说,他也没有办法,他不是不爱她,他只是不想死…… 北歌闭了闭眼,烈火焚身的痛似乎还没有消下去,她开口,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程元泽闻言愣了半晌,才说道:“我四处托人打听,得知你在这,便跑来找你。歌儿,你怎么穿……” “我如今这身份,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只会拖累你……”北歌打断程元泽的话,她垂着头,昏暗的火光照不清她眼底的斑驳。 程元泽见了心上一疼,他走上前握住北歌淡薄的肩头:“我不怕,歌儿我不怕你拖累我,我只怕救不了你……你等等我,等我想办法救你离开。” 北歌闻言,抬起泪眼,声似娇怜的问了句:“真的?” 程元泽瞧着,只觉得心上被什么敲的发麻,他奋力点头:“当真当真。” 于北歌而言,或许前世,在生死面前,程元泽出卖她,舍下她保命,她只怨不恨。毕竟昏礼未成,从前不过一纸婚约而已,他还算不得她的夫君。但是燕平伯曾为父王的亲信,却卖主求荣设计陷害,程元泽身为伯府世子,非但知情还从旁协助,这杀父之仇,她不能不恨,必要程家偿还。 程元泽送北歌回了房间,又留在她身侧安慰许久,才依依不舍离去。 程元泽离开不久,徐娘走了进来,她望着北歌欲言又止。北歌明白徐娘所想,摇了摇头。 徐娘见了一叹:“那便是不成了?” “也不是彻底没了办法,侯爷给我留了玉佩,让我去幽北寻他。”北歌将玉佩拿出来给徐娘看。 徐娘看着玉佩,识出是萧放腰间系着那枚,却还是摇头,好一会儿才不忍开口:“郡主,他若真想带你走,就不会留下这些搪塞你。” “小人在司里活了大半辈子,那些男人们的心思,也可猜个八.九。这东西我们瞧着金贵,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喝酒钱。” “让你去幽北寻他谈何容易?别说京门关卡,你便是出这教坊司的大门都难啊。” 徐娘说的话不无道理,的确,以她现在的身份处境,都离不了教坊司,更别谈远在边疆的幽北。可萧放又不像是个会哄骗她的性子,冷性如他,若没有一点理她的心思,不该留下这枚独一无二的玉佩。 父王死后,玉佩被碎,如今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枚玉佩仅是象征北侯的。 北歌将玉佩收好,一抬头对上徐娘疼惜的目光,她笑了笑,不欲多言。 徐娘是教坊司的教管女官,曾受恩于早逝的母亲,自她沦落教坊司,若非徐娘兢业相护,她的清白难保。北歌明白,徐娘是真心待她好,怕她被萧放哄骗。 …… 自那日她同程元泽在廊下撞见,程元泽便时常来教坊司寻她,同前世一样,每次来都会带上好些东西,他口上说怕她在这里住不习惯,已经在京郊买了宅子,等时机一到就接她过去。 北歌听着,心下不禁冷笑,有些命运,像是终逃不掉的。 这日程元泽又带了些玉钗胭脂来,几番下来他也瞧出北歌对这些不感兴趣,程元泽在北歌身侧的软塌坐下:“歌儿,这些你可是不喜欢?你说说喜欢什么短缺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北歌闻言忽然转头看着程元泽,思虑片刻:“元泽哥哥送的我怎会不喜欢,若说短缺,本你日日带东西来,不应有少的。只是家中出事,我被关到这陌生的地方,夜里总是心悸梦魇。” “以往在家中也有过梦魇的时候,焚上些父亲给我的龙涎香便能安然入睡,只是如今……那东西金贵难寻,想来我也是不配再用了。” 北歌话落,眉眼间又填上些伤感之色,程元泽见了连忙握住北歌的手:“什么金贵东西是你用不得的,等我托人打探便买给你。” 北歌垂眸望着被程元泽握住的手,随后轻轻挣扎的一动,似是害羞的撇开头。程元泽见了一愣,连忙松开手,他望着北歌害羞的侧颜,虽心有些许不甘还是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等我寻了香再来。” 北歌闻言起身相送,她望着门外程元泽走远的身影,压住眼底的厌恶,龙涎香是御贡之物,他若真能寻来倒是好事。 …… 燕平伯府帮助灵后扳倒摄政王府成了京中新贵,新贵办事当真容易,没几日北歌便见程元泽带了一小盒龙涎香来。 北歌送到鼻下闻了闻,是真的龙涎香无疑,她看着程元泽:“你从哪里买来的?” 程元泽闻言一顿,目光有些躲闪,他只道:“从朋友那里卖人情来的,你且用着,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北歌看着手中精巧的小盒,随后抬眸对着程元泽一笑:“多谢元泽哥哥,如此,我夜里再不怕梦魇了。” 程元泽望着北歌的笑颜晃了神,待回神他抬手理了理北歌耳边的碎发,神色带了些试探:“歌儿夜里若是害怕,不如我留下来陪你如何?” 北歌听着程元泽的话,故作怔愣,她眼见着程元泽一点一点试探贴近,欲亲吻她。 北歌连忙躲开,她从矮椅上起身,背对着程元泽,接着鼻子一酸,颤着瘦弱的肩哭了起来。 程元泽见北歌躲开面上有些尴尬,心底深处也藏了几分恼,他为了北歌这盒龙涎香东奔西走,折尽了面子,更重要的是这龙涎香乃贡品,他私挪了,若是被发现便是重罪,他不过亲近些许,她便不肯。 “歌儿……”程元泽试探的开口,却见北歌将那盒龙涎香往妆奁上一丢。 “世子殿下是不是觉得妾身在教坊司,身子性命都不值了钱,可以让人随意糟蹋?”北歌依旧背对着程元泽,声音填了分冷意:“妾本以为,落难至此,这世上唯有世子殿下是真心待我好的,却不想你同那些男人一样,当我是这司内的官妓,可以随便折辱。” “你若是这般打算的,我只当自幼的情谊都是笑话,你送我的东西,我一样没动过,你全拿了去,今后我是死是活,皆无需你再操心劳力。” 程元泽被北歌几句话怼的哑言,一时也觉得自己方才唐突,生了悔意。 “歌儿,我从未那样想过,你知道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娶你为妻,可是命运弄人…我如今救不得你,也…也是我太过心急。我当真没有轻慢你之意,歌儿,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程元泽走上前去,走到北歌身后,刚抬起的手又放下,一时间不知所措。 北歌捏着帕子擦眼泪,她回眸望了程元泽一眼,又似负气的转过头:“世子殿下还是将东西拿回去罢,我如今身份卑微,消受不起。” 北歌方才那一回眸,说来也算故意为之,朦胧的泪眼,七分委屈,三分娇媚,欲语还休的模样惹人疼惜。 程元泽一看,当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在北歌身旁好言好语哄了半晌,才垂着头讪讪离去。 程元泽走后,北歌擦了泪,唤了徐娘来,将龙涎香分了数份,让徐娘分送给司中歌舞官妓。 教坊司同民间青楼、胡姬酒肆等不同,教坊司隶属宫廷,司内女子大多同她一样,因家族获罪被收没教坊司内。进入教坊司便是沦为了官妓,用来服侍朝中大小官员。 这龙涎香难得,来这的官员难免有鼻子灵,懂得香料的…… 自程元泽那次离开教坊司,已半月不见身影,北歌嘱托徐娘出去一打探,才知道,燕平伯府出事了…… 第4章 灵后 徐娘推门进来时,北歌正托着下巴,静望着铜兽香炉中缭袅的薄烟。徐娘去了司中的几名官妓处,将程元泽的消息打探了来。 民间有句玩笑话,消息最灵通处,先是朝堂之上,其后便是教坊司。官员们每每在此处饮的醉生梦死,耳边再听上美人的几句娇声软语,自也忘了何为三缄其口,可说不可说的,皆说了来。 程元泽半个月不见身影,是因为他私下挪用贡品被人发现,朝中几名官员联名上奏,连带着燕平伯府一起参了。 燕平伯经摄政王府一事,现今在京中格外炙手可热,想必也正因如此,遭了嫉妒惹了眼红,就像从前的摄政王府,人人恨不得能踩上一脚。 本已拟好旨就要赐给程家的侯爵,因为此事生生丢了。程元泽更是被废黜世子名位,贬至黔西,无召不得入京。 灵后能狠得下心,是在北歌的预料之内,她只是没想到,事情竟会发生的如此快。 北歌从妆奁上拿了支银钗,随意拨弄着香雾,燕平伯府虽立了功,却终究只是灵后用来绊倒摄政王府的一枚棋子罢了,兔死狗烹的命运。 灵后真正所依仗的,是她的母家,戚氏。 戚氏官袭三朝中书令,先帝朝戚氏女入主中宫,后生下唯一的嫡长皇子,便是如今的幼帝。 有了皇子后,戚氏更有恃无恐,野心日增,甚至将手伸到先帝的后宫来。 先帝壮年不幸崩逝,去时膝下除了幼帝便仅有一位早年所出的公主。先帝生前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灵后和戚氏,是故留下遗诏,任命父亲辅佐幼帝,弱冠前代其摄政。 如此的安排,灵后和戚氏又怎会容下摄政王府,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打压摄政王府不断,终得了机会诓骗尚不明事的幼帝,陷害父王冤死狱中。 徐娘将程家的情况说完,见北歌眼中神色不明,试探的问了句:“郡主可是忧心程公子了?” 前阵子,程元泽几乎日日来教坊司寻北歌,徐娘看在眼里,心中也想着如今若是真能个真心相待的男人,也好做北歌后半生的依靠。 北歌放下手中的银钗,转头对着徐娘摇了摇头。 同程家的恩怨,北歌不欲将徐娘牵扯进来,她大概猜出徐娘的心思,只是道:“程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 燕平伯府在贡品之事上,栽了如此大的跟头,待回过神来必定细细查起。她必须在燕平伯查来之前,想办法离开教坊司。 北歌手握着萧放留下的金弦玉圆珮。教坊司有规定,只有入司内满三年,才有资格领手牌在规定的时辰出门。如今她刚入教坊司不久,灵后派来看守她的人应该还在,此时即便她托徐娘想办法拿到了手牌,想必她刚踏出教坊司的大门便会被抓,平白给灵后送上问罪杀她的机会。 萧放明知道她没能力出京,才会那般求他,为何还让她凭一己之力去幽北找他?莫非真如徐娘所说,萧放是留了个玉佩耍她? 北歌望着玉佩,好看的绣眉轻蹙了起来,这玉佩虽然在外人看来能代表萧放的身份,但到底是灵后所赏的,萧放又一向与天家不睦,或许真的并未将这个玉佩放在心上…… 北歌咬了咬唇,突然将手中的玉佩朝妆奁上一丢。 她是不是应该明白,萧放那晚没有碰她,就是不答应的意思…… 玉佩在桌案上颤动作响,好阵子才渐渐安静下来,北歌咬唇盯看平躺在桌案上的玉佩许久,还是伸出小手,轻轻拿了起来。 这大周的天下,若是萧放不成,又还有谁能帮她呢? 既然他留了玉佩,无论他心中答应与否,她都先有机会去了幽北再说。 …… 上阳宫外数十级台阶上,由皇宫正门一路跑来的信使,正手捧着幽北八百里加急军报跪在殿门外。 巍峨的宫宇,在夕阳落却十分,更填了几分肃穆。正殿的门从内缓缓打开,一个身着暗蓝色宫装的宫人步步走出来。 她脚下的步伐颇快,上身却不见丝毫摇晃,稳若一碗端平的水面,一看便是宫中经年累月苦练下来的本事。 陈尚宫在信使身前驻了步,她接过信使双手捧于额前奉上来的信,随后淡声说了句:“退下吧。” 拿了军报,陈尚宫又快步回了上阳宫内,她放轻脚步走到灵后身前,稍作屏息,俯身将军报双手奉上。 瑰色贵妃榻前,由波斯进贡的水晶所制成的屏风,在殿内通明的烛火下,变幻着耀目的七彩色调。榻上侧躺着闭目养神的女人,即便已位至大周太后,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 灵后听见声音,缓睁了睁眼,瞧见陈尚宫手中的军报,挥了挥素手。 陈尚宫看着垂头称是,随后撕开了密封的信口。 三年前,大周东北部虎视已久的靺鞨族,终于安奈不住野心,集结重兵南下侵犯大周北部边境。彼时正逢先帝驾崩不久,朝中最争斗不休之时。 从成祖朝起,大周便已开始出现无将可用的局面,期间历经先帝一朝,到小皇帝登基时,老将久缠病榻,新一辈无人承继,以致北境已被连破两城,朝中连一个选将的名字都拿不出。 也是此时,一向不参政事的萧放进了宫,主动请旨领兵北上御敌。 “幽北刺史何铮,遥叩太后金安。北境战事将定,三日前萧侯爷领军大败靺鞨主力,其后又领兵深入,乘胜追击百里,一举拿下靺鞨南部河套之地。” 陈尚宫话落暗下打量灵后的神色,见她仍同方才一般闭目养神,陈尚宫看着信末尾处的内容沉吟片刻,又缓缓开口:“臣今日得闻消息,北侯一月前似乎秘密抗旨归京,原因臣尚待查明。北侯虽骁勇善战,但存反骨野心,且在军中威望颇高,臣肯请太后多加留意,战事平定之前早做防范。” 陈尚宫读完信,一抬头便对上灵后望看过来的眼,陈尚宫连忙折好手中的信,恭敬的低垂下头。 灵后看着陈尚宫挑眉:“萧放回京了?本宫怎么不知?” 陈尚宫心上一顿,连忙屈膝跪地:“回太后话,是小人失察,还望太后恕罪。” “既然失察了,便去给本宫好好查查,不许落下半分消息。” 陈尚宫闻言先是恭敬的将信放在灵后软榻边沿上,随后慢慢起身,弯着腰一步步退了出去。 灵后拿起手边的信,展开来看,待看见‘萧放归京’四个字时,凤眸可见的冷暗下来。 天色彻底深黑时,陈尚宫从殿外裹了身微凉的寒气回来,寝殿内,她隔着床前的层层纱幔,低声回禀。 “北侯抗旨归京后,唯一去过的地方,是教坊司……” 寝殿内的烛火明明暗暗的跳跃,云母屏风上笼了抹恭敬站立的身影。陈尚宫话落,抬眸向床幔处打量,瞧见内里的身影一动,连忙垂下了头。 灵后撩开床幔,一双凤目微眯: “教坊司?” “北侯归京的时间很短,能查到行迹的只有教坊司,而且……”陈尚宫说着一顿,她抬眸望了望灵后的神色。 “而且什么?” “而且侯爷还点了北歌的花帖。”陈尚宫话落,眼见着灵后面色一沉。 灵后坐在床榻上,神色愈发阴冷:“又是她?” “程元泽那香料便是为她偷的吧?下作的东西,本宫从前还真没发现她有这种本事。” “萧放既然这般稀罕她,不惜冒犯军规,本宫就做一回好人,将那贱人赏了他。” 陈尚宫闻言一愣,她抬头看向灵后:“太后…这,这只怕不妥吧……幽北遥远,若真放北氏去了,日后恐再不好控制。” 灵后瞧着陈尚宫,冷冷一笑:“你以为幽北是好去的?这山高水长的,保不齐生个病,半路就殁了。” 陈尚宫对上灵后的目光,片刻后低垂下头:“小人明白了。” “手脚干净些,本宫不想听那帮言官聒噪。还有…北箫呢,可还安分?” “小人刚得了消息,正想禀告太后,北箫他……一进幽北地界便丢了。” “丢了?”灵后闻言,眉头一紧:“这帮废物都是如何做事的?那个大个人,都能看丢。给本宫找,找到了一并解决干净,北家姐弟不死,本宫心中难安。” …… 北歌坐在屋室内,门外是熟悉的燕平伯的声音,徐娘正替她费力拦着。 她设计了程元泽,不仅让他被贬出京,更是让程家丢了费尽心思得来的侯爵。 这口气,想那燕平伯是无论如何不会轻易咽下。 北歌手中把玩着萧放留下的金弦玉圆珮,随后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屋门前,将门缓缓从内打开。 北歌看着燕平伯铁青的脸,和他身后几名手拿木棍的家丁,接着对着燕平伯一笑:“程伯父。” 燕平伯看着主动出来的北歌眯了眯眼,听她唤的一声伯父,冷冷一笑:“北歌,那龙涎香是不是你教唆泽儿去偷的?” “偷?”北歌轻挑了挑眉,像是不明白,问了句:“伯父您在说什么?” “北氏,你莫要同老夫装糊涂,泽儿就是受了你的蛊惑才会去偷拿贡品,你害得我们程家遭祸。”燕平伯盯着北歌,眼中恨意滔滔:“今日若不给你些教训,便真当我们燕南伯府好愚弄。” 北歌看着燕平伯,唇角笑意淡下去:“燕平伯如此,便是不打算顾念昔日主仆情分了。父王遇难后,我一直想曾经备受父王信赖的燕平伯,可否会为旧主讨还公道,洗刷冤屈。却不想,再见到燕平伯,竟是来要我的命的。” 燕平伯闻言,脸色愈发难看:“笑话!燕平伯府向来只效忠太后和陛下…北逆身为摄政王,却心怀不轨,滥用职权,想要伤害太后和陛下,动摇大周的江山,其罪本就当诛!若非太后仁慈,留你性命,区区教坊司贱婢,还敢在此叫嚣!” “来人,抓住她,给我好好的打!” 北歌冷笑看着走上前要抓她的人,缓缓抬手,亮出手中的玉佩:“敢问燕平伯,可识得此物?” 燕平伯看着北歌手中的玉佩一愣:“…不是碎了?你怎么会有?” “我父王的那枚的确碎了,可是这世上不止我父王那一枚。” “北侯?不可能!”燕平伯先是一惊,接着便朝北歌冷笑:“萧放同你摄政王府一向不睦,他会将玉佩留给你?” “为何不会?”北歌侧眸打量着玉佩,唇角笑意忽填妩媚:“忘了同燕平伯讲,我如今已经是北侯的人,侯爷说了,谁若是敢动我,必定让那人加倍偿还回来。” “此玉佩,正是你口中所效忠的太后所赐,象征北侯。你不过区区末流伯爵,岂敢动我?” 北歌握着玉佩,一袭热烈红裳,冷眸盯看着几步之外的燕平伯,自幼便养成的上位者的威严气势,溶在骨子里,磨灭不掉。 她是大周郡主,摄政王府最尊贵的嫡女,她的母亲是大周柔嘉长公主,她身上流淌着一半皇室血脉。即便如今不幸落尘,又岂是燕平伯此等奸佞小人可以折辱的,他也配? 燕平伯瞧着北歌身上的气势,忽觉得心底发虚,他曾经也是多年,跪拜在这位大周郡主的脚下。 北歌同燕平伯正僵执,忽听得身侧不远处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她寻声看去,只见长梯木栏旁,慵懒的倚着一个身影。 第5章 前往幽北(一) 长梯旁的男子青衣金冠,身量修长,红唇白齿,一双桃花美目生的极炯炯有神。 北歌瞧着陌生的面孔,眯了眯眼眸,却见他突然直起身子,朝这边走过来。男子走上前,挡在她和燕平伯之间,将她护在身后。 燕平伯瞧着突然走上来的人,咬了咬牙:“你是何人,怎敢管燕平伯府的闲事?” 男子冷扫了燕平伯一眼,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在燕平伯眼前晃了晃。 燕平伯瞧着令牌,面上瞬间变了色。 “还不滚?”男子眉头一蹙,已露出几分怒意。 燕平伯愣了一瞬,最后似是不可置信的看了北歌一眼,随后带着人匆忙离去。 北歌看着离开的燕平伯,缓缓松了口气,她目光落向身前的男子,见他转过身来。 北歌垂眸想看看男子手中令燕平伯如此畏惧的令牌,却见他已将令牌收入怀中,他站在她身前,一双桃花眼,正如沐春风的对着她笑。 北歌稍退后半步,同那男子拉开些距离,近距离瞧他容貌,北歌确认此人她从未见过,并不相识。 他看上去似乎位高权重,只是这样的陌生人,何故替她出头? 北歌盯着男子,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她缓了缓,开口问道:“你是谁?” 戚修贤听着北歌的问,低笑了笑:“早闻和安郡主仙姿,今日得见却不想世言诓我。”戚修贤盯着北歌的小脸,一字一顿说的颇为认真:“人言所描绘的,竟及不上郡主真容一二。” 北歌听着戚修贤的油腔滑调,面色不变,只又问了句:“你究竟是谁?” “我方才帮了郡主,郡主不打算先道个谢吗?还是说郡主就这般好奇,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我身份?” 北歌看着戚修贤眼中的笑,扯了扯唇角:“公子方才站在一旁看热闹时,想来也是一样的好奇。” “公子觉得,我手中有北侯的玉佩,燕平伯敢动我吗?” 戚修贤瞧着北歌唇边的一抹冷,挑了挑眉,看来她并不打算领他的情。戚修贤目光落向北歌手中的玉佩,的确,燕平伯还没有胆子得罪萧放。想来她也是看出这点,早给自己备好了退路,才敢这般算计程元泽,算计程家。 “郡主如此说,我倒是当真好奇了,郡主真的是北侯的人吗?”戚修贤抬手指了指北歌握住手中的玉佩。 北歌闻言微顿,她一时拿不住戚修贤话中的意思,他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试探什么…… 京中能让燕平伯如此忌惮的,无非灵后母家戚氏,北侯府,和几位老王爷。 眼前这位太过眼生,不像是皇室中人。肯替她出头的,更不可能是戚氏的人。 莫非,他是萧放手下的人?北歌瞧着戚修贤那未及眼底的笑,他若真是萧放的人,那她方才假借萧放权势威胁燕平伯,岂非都暴露了? 北歌心底突生了些心虚和尴尬,她对上戚修贤投来的目光,正想着如何开口,就见从一侧长梯走上来一位女官。 徐娘看着走上来的人心下一顿,连忙迎上前。此人是教坊使身旁的红人,她突然前来,难道是因方才燕平伯的事情被惊动了? 那女官并未看徐娘,她将目光落在北歌身上,又看了看她身前的戚修贤。 “北氏,宫中来了人,随我前去领旨。” 女官话落,徐娘和北歌皆是一愣,徐娘担忧的望向北歌,随后低下头,试探的在女官身侧问了句:“敢问姐姐,宫里这旨意是……” “哪那么多问,去了不就知道了。” 北歌看着神色不善的教坊女官,心下微沉,灵后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前世便是借程元泽的手要了她的命,可如今程元泽被贬,她也一直留在教坊司,灵后没有证据再治她什么罪。 北歌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戚修贤,随后随着女官一路下了楼。 女官将北歌领至正堂的时候,堂下已经跪了一众司中歌姬,教坊使恭敬的站在一侧的矮椅旁,矮椅上坐着位锦衣公公。 女官推着北歌跪地,也跟着跪了下来,宫人瞧了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将随身携带的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北歌垂着头,正堂内的烛火有些暗淡,她听着那宫人宣旨,心底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因萧放幽北大捷,灵后赏了一批歌舞姬子前往幽北,她刚好在列。前世这个时候,灵后根本没有下旨赐过萧放什么美人,如今突然赏赐,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北歌同一众歌姬领了旨,再回房时,戚修贤已经走了,徐娘担忧的等在门前,见北歌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圣旨上说什么。” 北歌先同徐娘回了房内,待关上屋门才道:“灵后将我和几位歌姬赐给了萧放。” 徐娘听着先是一愣,随后道:“这也是好事啊……侯爷不是留了玉佩给您,您正好借此机会前去幽北,离开这京中泥泞。” “徐娘,灵后怎会是真心想送我去幽北,她如此恨我,定是得知了萧放来教坊司的事,怕我真同他牵扯上什么关系,想动手杀我。” “我一直安分留在京中,她没有机会对我下手,可是一旦离了京城,前去幽北这一路上都是她的人护送在侧,杀我易如反掌。” 徐娘闻北歌此言也反应过来:“那该如何是好?您若不去,便是抗旨,灵后还是不会放过您。” “她也是料定了我进退皆是死路,才会废此周折。”北歌冷笑了笑,随后对徐娘道:“离启程还有几日,容我想些对策。” 徐娘点头,正想离去,便听北歌问道:“方才那人,您可识得?” “看着面生,不像是常来司中的人,他刚刚是随着您一起下去的,您没看见吗?” “随我一起?”北歌蹙了蹙眉:“京中能让燕平伯如此忌惮的没有几人,他,我却偏偏不识得,徐娘,您帮我留心打探一下,今日这位究竟是谁。” 徐娘离开后,北歌一个人在妆奁前坐了许久,这旨意虽是灵后给她设的局,可也是前去幽北不可多得的机会。她没有出关文牒,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的离开教坊司,才能出京城。 …… 摄政王府被抄后,北歌身无分文,唯前阵子程元泽来时送她的那些首饰还值些钱,北歌全都交给徐娘典当了,让徐娘托人在长安城关外替她备了一匹马。 北歌思量,灵后应该不会选择在京内动手,应该会等到出京后,那时便没几人认识她,动手杀她再毁尸灭迹,才算方便妥当。 届时她便随着队伍北上出京关,只要出了长安城,一切都好说了,她可以逃开队伍,在乡野躲上一阵,再骑马自行前去幽北。 既然留在教坊司也是一死,倒不如借此机会一搏,没有人能救她,想活着,她唯有靠自己。 三日后,宫中来人赐下灵后赏给十位舞姬的统一衣饰,拟定好次日寅时由宫中军卫护送出发。 翌日北歌早早起身,穿戴好后,在妆奁柜子的最下层,摸出一柄匕首。徐娘捧着为北歌整理好的行李推门进来,她看见北歌手中的匕首吓了一跳,接着担忧的红了眼。 北歌连忙将匕首收好,她走到徐娘身旁拉起徐娘的手:“也只是带着以防万一,您别担心。” 徐娘亦紧紧的握住北歌的手,强忍着眼泪:“替您准备的马在城外驿站的马厩里。出了城,你们应该会在驿站歇脚。”徐娘将行李递入北歌怀中:“小人典当了些首饰,这里的银两足够您去幽北。” “徐娘,这使不得。”北歌听了连忙摇头,要将包裹里的银两还给徐娘,却被徐娘紧紧握住手。 “小人没有什么能再帮到郡主了,小人只是希望您去幽北的路上能少吃些苦。等您到了幽北,若是能给小人寄一封信最好,小人也可安心了。” “若是您不方便,小人便等,等郡主归京那日。小人知道,您选北侯而不选程家公子的原因,只是这条路不好走,小人只盼郡主平安。” 北歌抱住徐娘,两人皆哭得厉害,直到有人敲门来催促。徐娘擦干北歌面上的泪,陪着她下楼,看她被兵士搀扶着登上马车。 北歌推开车窗,看着窗外教坊司大门前,徐娘不止的抬手擦眼泪。北歌红着眼对徐娘挥了挥手,随后一狠心将车窗关上。 此番北上,无论她结局如何,都不会再连累到徐娘,她亏欠徐娘太多,若能活下去,必结草衔环为报。 北歌听得几声鼓响,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狭小的马车颠簸起来,一路向城外而去。 她们是寅时出发,按照现在的车速,出城时天色应该彻底黑了,北歌紧握藏在衣袖下的匕首,思索着到驿站后怎么骗过看守。 日光透过窗牖的缝隙照入狭小的车厢内,颠簸了一日,夕阳落却,车厢侧壁上昏黄的小烛灯在愈黑的天色下被点燃。 北歌紧绷了一日的神经,在夜色降临时达到了顶点。摇晃的马车慢慢停下,北歌推开一点缝隙向外看,月色下,紧闭的城门威严肃穆,她们的车队正在受检。 许久,北歌听见车外一声高喊放行,狭小的马车又‘吱呀吱呀’的晃了起来,北歌眼看着自己的马车随着车队一起出了城。马车又跑了一个时辰,再次停了下来,车外有声音催促她们下车,北歌看着车外的驿站,悄悄将窗子关好,故意留了行李在车上。 北歌下了车,随着其余的九个舞女身后入了驿站,她的房间被安排二层,北歌最后一个踏上楼梯,她看着前面的人远走,随后转过身向驿站外走,很快在门口处被看守的人拦住:“去哪?” “回官爷,我行李落在马车上了,想去取回来。” 门外的两名看守对视一眼,放了行:“马车都停在马厩了,快去快回。” “请问官爷,马厩在哪边?” “在西边。”其中一人已有些不耐烦。 北歌闻言俯身道了谢,随后快步向马厩处走,北歌刚踏出驿站,本坐在正堂喝酒的一个兵士突然拿起身侧的刀,起身一路跟随着北歌出去。 离开那两名看守的视线,北歌开始向马厩处跑,她现在愈多停留一分愈危险,她得尽快找到徐娘备给她的马,趁着没人发现逃开驿站。 北歌先去车上取了行李,随后跑到一旁的马厩里,结果前后两个马厩都是空的,没有一匹马。北歌抱着行李,脑中一时发白,她又在马厩中跑寻了一圈,额间渐渐生了冷汗。 北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一回头便见几步之外,提刀走来的兵士,北歌心上一紧,她顾不得思索将手中的行李狠狠丢向来人,接着向外跑。 北歌只是凭着救生的本能向前跑,她不知道该跑去哪,能跑去哪,是灵后下旨要杀她,这驿站之内没有人会救她,出不了驿站,她便是死路一条。 北歌本就身量小,步子小,体力更是不急,眼看着就快被身后的人追上,脚下又突被什么猛得一绊,北歌整个身子前倾摔了下去,她努力想爬起来,双腿却摔的麻木,她转头看见了苍凉月光下,那把近在眼前,寒光凛凛的大刀。 北歌闭上眼睛,这难道就是她的命吗?她不甘心…… 预料内的疼痛没有发生,耳边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北歌睁眼的一瞬,身子被人从地上抱起,她躺在男人的臂弯里,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 男人的双眼眸在冷月格外熟悉,他抱紧她颤抖的身子,温声安慰道。 “郡主,莫怕。” 第6章 营中相见 北歌愣看着戚修贤,待她回神,方才追杀她的人,已被戚修贤的随从抹了脖子。 北歌忍不住身子发颤,因对陌生的排斥,她下意识抬手去推戚修贤的胸膛,挣扎着想从他怀中下来。 戚修贤察觉到北歌的抗拒,却一时没有放手,反而抱着她上了停在一侧的马车。 车厢左右燃了两盏烛灯,将两人的容貌都照的清晰起来。 北歌的面色近乎惨白,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着匕首,随时准备出鞘,她盯视戚修贤,强装镇定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戚修贤闻言扯了扯唇角,只是道:“郡主不必知道我的身份,只需知道我不会伤害郡主。我还会按照郡主的心思,平安送郡主去幽北。” 戚修贤话音刚落,行驶的马车被人拦下,北歌心上猛地一紧。戚修贤瞧出了北歌的紧张,安慰一笑,他半推车窗向外问了句:“何事?” “回主子,说是丢了个舞女,要搜查。” 戚修贤用余光扫了一眼身侧的北歌,瞧见她紧绷起的身子,抬手从怀中拿出令牌递了出去。 令牌很快被还了回来,接着,北歌便听见外面一声高呼放行。 令牌一递一还之间,北歌隐约看到上面刻着个字,应该是姓氏,却看不清楚。 戚修贤将令牌收入怀中,对北歌笑了笑。 “为什么要帮我?” “我若说同郡主投缘,郡主相信吗?” “公子自己相信吗?”北歌紧盯着戚修贤反问,想从他面上探出些究竟:“公子与我不过陌路,可公子不仅帮我救我,还要送我去幽北,我着实不相信,我与公子的缘分这样深。” 戚修贤神色波澜不动,只是嘴角微动:“郡主觉得在下是陌生人,可在下却觉得与郡主已是相熟。我们好歹曾见过,就算不是郡主这样的美人,换成别的姑娘遇难,在下也会出手相救的。”戚修贤说完,又看着北歌挑眉一笑:“郡主如今安全了,不必再握着匕首了。” 北歌闻言身子一僵,她看着戚修贤唇角那不甚在意的笑,突然意识到,她们之间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无论戚修贤是敌是友,现今她都不得不听他的安排。 思及,北歌将藏在袖中的匕首轻轻放在身侧,随后望着戚修贤一笑:“公子救我,当真只是出于好心吗?” “自然,”戚修贤听着点头:“不过还有一点。” 北歌心下了然,静听戚修贤下句的要求。 她不相信戚修贤真的是完全出于好心相救,他那日突然出现在教坊司已是奇怪。徐娘之前说戚修贤是跟随在她身后同她一起下楼的,想来他应该是偷听到灵后的旨意,然后一路跟随而来,顺势出手相救。 “那日在教坊司,郡主不领在下的情,不知今日,郡主可念我出手相救之恩?还是仍觉得北侯留给您的那块玉佩,能救您的命?”戚修贤的话语中三分调侃七分玩笑。 北歌闻言一愣,她意外戚修贤开口竟是说这个。 戚修贤等了等,见北歌仍只是满眼警惕,并没有开口言谢的意思。戚修贤似有无奈的笑了笑,随后抬手敲了敲车门。 行驶的马车应声慢慢停了下来,北歌看着突然起身的戚修贤,下意识去摸身旁的匕首。却见戚修贤推门下了马车。 戚修贤站在车外看向车内的北歌,将她的警惕与不安看在眼里。 “我劝郡主先不要下车,郡主可以不信我,但郡主若是不想被抓回去,最好先暂时的选择相信。” “我不方便陪着郡主一路去幽北,”戚修贤说着抬手拍了拍他身侧的随从:“阿辛自幼跟随我,他会护送郡主前去,郡主不必担忧。” “等甩开那些追兵,郡主若是想要自行去幽北,阿辛会将马车留给郡主,不再跟随。” 阿辛闻言俯身对着北歌恭敬一礼。 北歌听着戚修贤的一番话,她着实看不透他的想法,更猜不准他的意图。 “徐娘备的马,是不是你偷走的?” 戚修贤闻言一愣:“什么?” 北歌瞧着戚修贤面上的神情,他诧异的模样不像是伪装,可若不是他,徐娘备好的马怎会说不见就不见,而他又偏偏好巧不巧的在她遇难是出现。 北歌一向不信巧合,更何况是这样精准的巧合。 “公子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为何愿意担上这样大的风险帮我吗?” “大概在下料想到,日后会有求于郡主吧。”戚修贤对着车厢内的北歌轻俯了俯身,随后让阿辛上了马车。 戚修贤看着阿辛驾着马车走远,向长街一侧走去,等候在暗处的随从,牵着两匹马走来。 戚修贤拍了拍马背,翻身上了马,他身后的随从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救了北氏,又送她去幽北,若是被太后知道……” “太后不会知道。”戚修贤笃定:“即便太后发现北歌跑了,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我是戚家人,何必帮助摄政王府的余孽呢?” “那您究竟为何要帮那北氏呢?” 戚修贤闻言,冷扫了一眼身侧的随从。 随从心上一凉,连忙低头认罪。 …… 北歌想过甩开阿辛独自北上,可又顾忌自己若是迷路,容易被灵后的人追上抓住,再加上一路来阿辛恭敬有礼,并没有任何侵犯的举动,利弊之下,北歌选择暂时相信阿辛。 路上北歌也试着旁敲侧击,想问一问他主子的身份,但阿辛嘴封的极严。北歌试过一次知道问不出,便再闭口不提。 阿辛带着北歌日夜兼程,期间换过一次水路,算是彻底将灵后委派的队伍甩开。北歌到达幽北时,比预计的时间更提早了半个月。 在幽北城内,北歌打听到萧放一向宿在驻扎于城外的军营里,城内的将军府一直算是个摆设。北歌知道幽北刺史何铮是灵后的人,想来灵后如今应该得知她逃走的消息,正四处抓她,她若是被何铮发现,又是死路一条。 北歌让阿辛一路带着她出城,前往萧放驻扎的军营。 还未靠近营门,北歌便已被张满的弓箭拦住脚步。北歌拿出玉佩,握在手中举起给守营的士兵们看。 有两个兵士跑来,看见她手中的玉佩一愣。 北歌拿着玉佩让兵士去帮她寻一个叫连祁的人,说北幼微求见。 幼微是北歌的小字,如今这世上,知道她小字的人,只剩下弟弟和连祁。 兵士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他们看着玉佩思索半晌,其中一人还是向营内跑去。 北歌便坐回到马车上静等,等了约是一炷香的功夫,便听阿辛在外敲门说人来了。 北歌整理好行李,推门下了车。马车外站着的连祁面色复杂,北歌看着他微俯了俯身:“连表哥。” 连祁的母亲是北歌的表姑母,连祁虽在血缘上同北家连亲,但是连家与摄政王府一向政见不合,且本就是表亲,两家不甚亲近,多年来极少来往。 连祁听着北歌这一声表哥,一时更不知该如何开口,许久他才不甚相信的问了句:“我听人说你在营外求见,还拿着侯爷的玉佩?” 北歌点头,将玉佩递给连祁看:“我求见连表哥是想请你带我去见侯爷。” “侯爷曾留了这枚玉佩给我,让我来幽北寻他。但我如今这身份,说出来只怕没人会相信,便只能来麻烦连表哥了。” 连祁的看着玉佩,他确定这枚的真的,他沉默许久,将玉佩还给北歌后问道:“侯爷为何会将玉佩给你?” 北歌闻言只笑了笑:“说来话长。” 连祁蹙眉看着北歌面上的笑,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前月我陪侯爷归京,侯爷去了教坊司……”连祁眼见着北歌神色一僵,顿了顿又道:“我明白你如今的处境,你若有难,我可先替你寻个地方落脚,你不必……” “连表哥的心意,幼微心领了。若是连表哥方便,还望表哥能带我入营,面见侯爷。” “你又是何必呢?”连祁的语气突然有些重,可更多的是无奈和他自己也不知何来的烦躁。 北歌对着连祁,再次俯了俯身:“多谢连表哥。” 连祁看着身前作揖的北歌,终是妥协,同意带她入军营面见萧放。北歌同阿辛道别,又让阿辛待她向他主上表示谢意。 北歌随着连祁入了营中。连祁的祖父瞧不上摄政王府,却一向敬重萧放,早早将连祁送到萧放身边历练,连祁在边关追随萧放近四年,如今已是萧放身旁的副将。 连祁带着北歌一路进入了内营,走到内营的最中心处,连祁停住脚步,抬手指了指正中央的营帐:“这就是侯爷的帅帐。” 北歌顺着连祁所指望去,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晚的画面,萧放的眼神,萧放的气息,还有萧放略有冰凉的指尖……北歌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想让自己混乱的气息冷静下来。 这一路上,她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差点将命丢了去,只为了萧放那一句算不上承诺的话。 “你若真有你说的本事,本侯在幽北等你……” 北歌深深呼气,无论萧放最初是怎样的心思,真心也好,搪塞也罢,如今她既然来了幽北,就要拼尽所能,让萧放将她留在身边。 北歌望着几步之外的帅帐,隐隐可以瞧见帐内的烛光,她挪动脚步,向前走去。 第7章 营中相见(二) 北歌未走几步,便被身后的连祁拦住。 “侯爷不在帐内,一早便领兵出营了,我先带你去侧营等。” 北歌闻言看着连祁思索片刻,随后摇头回绝:“不必,我在侯爷帐中等他。”说罢,继续向帅帐走去。 连祁站在北歌身后,他注视着她渐远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拳突然紧握:“郡主如今所为可有想过日后,会不会后悔?” 北歌的脚步随着连祁落下的话音停顿住,她微微仰头,插在巍峨帅帐上,绣有萧字的军旗正迎风猎猎作响。 北歌凝眸望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早已不是郡主了。” 连祁听着北歌的回答,余下的话皆卡在喉咙里,他沉默的望着,直到北歌的身影消失在帅帐前。 …… 萧放从漓江视察水利归营时天色已深,幽北淡白的月隐匿在天边的薄云里,四下燃起的火把在暗夜里将军营照的通亮。 连祁看着归来的萧放,快步迎上前,俯身行礼:“侯爷。” 萧放抬了抬手,算作免礼,正要向帐内走,却被连祁挡俯身在面前,萧放挑了挑眉:“有事?” 连祁垂着头:“回禀侯爷…今日晌午北氏来营前求见,她手上拿着您的玉佩,属下便先将她带进了营里。” 连祁话音刚落,便听萧放鼻息间一声短笑:“她在哪?” “在…您的营帐。”连祁说完抬头打量萧放的神色,他随在萧放身边多年,自是知道他不喜女人近身,更别说私自进他的帅帐。 萧放闻言眯了眯眸,他眼中的神色藏在夜色里,瞧不出喜怒,萧放大步走到帅帐前,令一众随从留在帐外,独自撩帘进了帅帐。 宽敞的帅帐被一扇高大的万马图屏风隔出内外,萧放站在帐门前向内环望,最后在矮窗下的坐榻上寻到了身影,萧放走过去,垂眸看着榻上的人。 北歌倚在的几案侧,睡得颇熟,搭在案上的玉臂,被小脑袋枕出了大片红印。 萧放站在坐榻前眯眼看了北歌半晌,随后在她身侧坐下。 北歌在萧放的帅帐一直等到日落,也没等到萧放回来,连月来的舟车劳顿,让她终是没抵挡住困意,伏在身侧的几案上睡着了。 北歌忽觉唇上痒痒的还带着些疼,她难受的蹙眉,迷糊间摇头想躲开,下颚却被人捏住。 清晰的疼痛让北歌一瞬从梦中惊醒,眼前的朦胧散去,萧放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北歌看着身前的萧放一时惊愣,她愣看着萧放半晌才慢慢回神,她感受着下颚处的力度,心上发颤,面上却望着萧放妩媚一笑。 萧放眯眼瞧着北歌面上的笑,手上的力度加重:“谁给你的胆子,敢擅入本侯的营帐。” 北歌不禁疼得蹙眉,她观察着萧放眼中的神色,倒没看出几分怒,北歌忍着下巴处的疼缓缓直起身,双臂顺势环住萧放的脖颈:“侯爷,妾来将玉佩物归原主了。” 北歌的嗓音尚带着初醒时的娇糯,她贴近萧放,望着他的冷眸,慢慢的试探的碰了碰他的薄唇:“侯爷同妾说的话,妾一直记得……不知侯爷还记得吗?” 北歌试探之后,见萧放没有排斥,环在萧放肩头的手臂慢慢收紧,软唇再次探上萧放的薄唇。 突然,北歌的脊背一僵,她的纤腰被萧放的大手轻松握住,她毫无力气抵抗的被他推到在榻上。 萧放瞧着身下的北歌,修长的手指压在她不安分的唇瓣上,他眸色暗暗的,哑着嗓音问她:“本侯之前说什么了?” “侯爷说,只要妾有本事来幽北,便让妾做您的人。” 萧放听着北歌的回答勾唇笑了笑,反问道:“这么想做本侯的人?” 北歌顺着萧放的话点头。 “想做本侯的人,可不仅是你跑来幽北这么简单。”萧放说着,大手沿着北歌玲珑的腰身向上,扣住她腰间的束带。 北歌察觉到萧放手上的动作,心跳渐渐加快,她忍着心底的紧张,面上依旧挂着笑。 萧放扯下北歌腰间的束带,扔到榻下,指尖顺着她的腰腹一路向上,拨开她颈侧的衣襟。他的五指穿过她柔顺的青丝,抚住她的小脑袋,缓缓俯身。 束带‘啪嗒’一声落地,北歌听在耳里,身子随着萧放的动作渐渐僵硬。北歌闭上眼睛,她感受到侧颈落下的灼热,下意识的抬手,抵住了萧放的胸膛。 萧放动作一顿,他垂眸看了看北歌紧揪着他衣襟的小手,慢慢撑起身子。 北歌察觉到萧放停下来的动作,握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松开,缩回。北歌忽没有勇气睁眼,她身子僵在坐榻上,一动不动。 萧放勾唇看怀中的人,她颤动不止的长睫,同她的身子,在他怀中颤个不停。萧放在北歌耳畔落了声轻笑,接着放开北歌,离了坐榻。 周遭的压迫感消失,北歌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她揪着胸前的衣料缓缓睁眼,她看见萧放离开的背影,听他传人备水。 北歌慢慢从坐榻上支起身子,眼见萧放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却不想还是会怕。她不知萧放为何会突然停下,可是因她方才抵触的动作败了兴致? 北歌一时愣在坐榻上不知所措,她看见帐门前的帘子被撩开,两个军奴抬着浴桶进来,他们瞧见她时有些吃惊,接着很快低垂下了头。两个军奴在屏风后放下了水,又垂着头快步出了营帐。 “过来。” 北歌正望着被萧放丢在地上的束带,纠结着要不要捡起来,便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唤。北歌听着怔愣,一时间拿不准萧放可是在唤她。 萧放等了一会,见屏风外的北歌没有动静,又唤道:“和安,过来替本侯宽衣。” 第8章 共浴 北歌听清了萧放的唤,她坐在榻上先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朝屏风后走去。 万马图屏风将帅帐隔成了内外,北歌走入内帐,内帐比她想象中要更宽敞些,正南是一张平整床榻,榻上的幔帐和被褥皆是暗色。床榻东侧,并立着简单的衣橱和台镜。内帐西侧,又摆了扇素色屏风,同万马图屏风垂直而立。 北歌向素色屏风处望,明亮的烛光之下,可见屏风后袅袅溢出的雾气,应是辟出来的浴室。北歌望着雾气中映现在屏风上的挺拔身影,慢步走过去,她停在屏风外,试探的问了句:“侯爷?” 北歌等了一会不见萧放回答,也不知浴室里是何情形,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萧放正抬手将束带上的玉佩拿下来,他瞧见北歌走进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目色示意让她来。 北歌对上萧放的目光,咬了咬唇,慢吞吞的走到他身前。萧放张开双臂,静等北歌替他宽衣。 北歌俯着身子,在萧放腰间摸索许久,也没寻到束带上暗扣的位置。她虽活了两世,今日却是头一次替男人宽衣。北歌愈寻不到暗扣愈着急,浴室中本就热雾腾腾,北歌小脸涨的通红,雪白的额间渐渐浸出汗来。 萧放等了许久,他垂头,闻到北歌发间香,他感受到在腰间胡乱摸索的小手,喉结滚了滚:“宽衣,不会?” 北歌听了萧放的问更着急,下一刻手腕却被攥住,萧放握着她的手腕移到一侧:“在这。” 北歌终于摸到了暗扣,她将萧放腰间的束带解下来,她直起身子将手中的束带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她不敢看萧放,连忙绕到他背后。 北歌望着萧放宽阔的肩,替他脱下外衫。从前站在他身前,总是看着他的眼睛,如今站在他背后才知,自己竟才堪堪达到他的肩膀。北歌替萧放一件件脱下衣裳,直到他身上仅剩件中衣,北歌停住手,望着萧放的背影一时犹豫。 萧放察觉到北歌停下来的动作,他等了等见她还不动,一转身,便瞧见她像个木偶似的立在那。北歌的手瑟缩在身前,她低垂着脑袋,鸦鬓侧的耳朵,被浴室里的雾气烫成了粉红色。 萧放看着北歌这副反应,倒是忍不住一笑,方才他一进帐时,那个胆肥的敢调戏他的人去哪了?萧放单指挑起北歌的下巴,他看着她眼底的窘色,似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角:“再等你磨蹭,水要凉透了。” 北歌心跳的厉害,她望着萧放,美目颤动不停,她正窘迫的不知所措,就听萧放又开口:“背过身去。” 北歌闻言愣了一愣,眼见着萧放抬手脱衣,慌忙转过身子。她本以为自己足够胆大,以为在教坊司耳濡目染多年,这种事情,早可以轻松做到。 却不想,她到底是高看了自己,就像方才在坐榻上,她明明做好了准备,可萧放稍有动作,她还是怕的忍不住抗拒。现下,她连替萧放宽衣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萧放又凭什么留她这个累赘。 北歌越想越懊悔,更气自己不争气。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她还顾忌什么尊严廉耻,灵后正在四处追杀她,萧放若是不护她,她唯剩下死路一条。 身侧衣架响了一声,萧放脱下中衣丢在上面,中衣的衣袖垂下来,在空中晃个不停。北歌低着头,眼下皆是衣袖在烛火下摇晃的影子。她听见身后的入水声,满耳都是水声响。 萧放靠坐在浴桶中,托腮瞧着两步外站着的人,瞧她僵直的脊背,瞧她从脖颈一直红到耳唇的肌肤,轻笑了笑,闭上了目。 北歌背对着萧放,她听着身后的水声渐停,整个浴室安静下来。安静的空气下,北歌连呼吸都是紧张的,身子更是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回头。 长久的紧张下,北歌身子浸出了汗,中衣料子紧贴在肌肤上,生了几分难受。北歌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终于听见身后的萧放开了口:“去取件干净的中衣来。” 北歌闻言,紧张的心上像是滚了珠子:“去…去哪?” “衣橱。” 北歌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的衣橱,她应了声后连忙转身向浴室外走。北歌几乎是闭着眼睛跑出浴室的,僵直站了许久,现下连腿都是软的,北歌摸着自己烫人的双颊,走到衣橱前,她抬手将柜门打开,入目的是整齐摆放的各式男样衣衫,外衣大多是玄色,其中夹杂几件暗灰色。 衣柜中没有放香包,北歌站在衣柜前,鼻息间却满是干净的味道。她从衣柜中拿了套干净的中衣,将柜门关好。 北歌捧着中衣回到浴室,她不等萧放开口,先是将中衣搭在一旁的衣架上,接着再次背过身去。 萧放将北歌的动作看在眼里,他从浴水中起身,拿了绢布将身上的水珠擦干净,从衣架上拽下北歌捧来的中衣穿好。 “转过来。” 北歌闻言慢慢转身,她试探的抬眼,见萧放已经穿好中衣。他的墨发散下来,许是浴室里的光线太过柔和,他整个人望上去,都较平日里少了几分凌厉。 “沐浴了吗?” 北歌闻言摇头。 萧放眼瞧着北歌小心翼翼的模样,直接转身出了浴室。北歌看着萧放离开的身影,一时愣在原地。北歌在浴室里站了一会,又听萧放叫她:“出来。” 北歌走出去,便见浴室外,候着两个军奴,他们抬了新的浴水进来,见她出来,抬起浴桶进了浴室,不一会,又抬着萧放用过的浴水出来。 两个军奴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她,极为规矩。 北歌不敢看身旁的萧放,咬唇跑进了浴室。北歌看着浴桶中热气腾腾的水,一件件褪了衣裳。 萧放站在屏风外,正欲走,却因屏风上映出的婀娜身影顿住脚步。他从前只自己一人在帅帐,倒是不知还有这般玄妙。 北歌脱下身上衣服,又抬手拔下发间的钗子,墨发似绸缎散开铺满美背,她伸手探了探水温,随后小心翼翼的进了浴水。 萧放眯了眯眼,他收回目光,转身向床榻处走。整个帅帐格外安静,唯有浴室中的水声荡漾不停。 北歌缩在浴水里,萧放让她沐浴是可想……北歌紧咬着下唇,心下想着,无论一会发生什么,她都不能再拒绝萧放。她不能再退缩害怕,她死过一次,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比含怨而死更可怕,更可悲。 她一定要替父王报仇,她一定要寻回弟弟,护他平安。 北歌思及欲从浴水中起身,身子却顿住,她盯着被汗浸脏了的中衣半晌,终是颤着嗓音:“…侯爷。” 萧放躺在床榻上,紧闭的目缓缓睁开。 “侯爷……”北歌见萧放不回答,只得又唤。突然她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她看着出现在浴室里的萧放颤了颤,接着整个人缩进浴水里。 萧放站在浴桶前,他看着缩在水中愣看着自己不说话的北歌,眉心轻蹙:“何事?” 北歌看见萧放蹙起的眉头,以为他不耐,声音更小:“妾…妾忘记拿衣服了。” 萧放瞧着连下巴都缩入水里的北歌:“衣服在哪?” “行李在外帐坐榻上。” 萧放从北歌行李中拿了中衣来,搭在一旁的衣架上,正欲离开,却又被北歌叫住:“侯爷…还…还有……” “还有什么?” 北歌憋红着脸,她不敢看萧放,声音细小如蚊:“…肚兜。” 第9章 遇刺 萧放从北歌行李中拿了中衣来,搭在一旁的衣架上,正欲离开,却又被北歌叫住:“侯爷…还…还有……” “还有什么?” 北歌憋红着脸,她不敢看萧放,声音细小如蚊:“…肚兜。” 北歌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缩在浴水中,不敢抬头。 浴室内可见的安静下来,沉寂半晌,北歌听见萧放沉着脚步走出去。 萧放提着肚兜走进来时,北歌恨不能整个人钻入水里,她闭着眼,抬手朝萧放递过来的方向胡乱抓了半晌,也没碰到肚兜的边。北歌心下窘迫,无奈睁眼想瞧瞧,她方抬起头,眼前一黑,柔软的缎料盖了下来。 北歌将肚兜从头上拿下来,再一睁眼,萧放已经出了浴室。 北歌不知道萧放是恼了还是怎样,她一向猜不透萧放的心思,现下更生怕惹他不快。北歌在浴室里磨蹭了好一会,才穿好中衣慢慢走出去。 浴室外,萧放已躺在床榻上,北歌站在床榻前,她望着榻上的萧放,瞧他紧闭的双目,轻咬粉唇纠结半晌,最后转身轻着脚步走出了内帐。 萧放听见北歌的脚步声消失在屏风后,缓缓睁开双目,他隔着万马图屏风向外望,似乎能瞧见一抹纤弱婀娜的身影。 …… 北歌出了内帐,在行李中寻了方手帕,她坐在坐榻上擦头发,不一会便见内帐里的烛火熄了。 原来…萧放方才没有睡。 北歌手上的动作一顿,心下满是复杂,如论是在教坊司还是现下,萧放都没有碰她的意思。她自知自己并非什么天香国色,萧放也应是一向不缺女人。可若不是为了她这仅有的美色,萧放何故担上这样的风险帮她? 还是说,萧放对她不感兴趣,也没有帮她的心思,在教坊司留给她的那块玉佩,只为了临时搪塞。或许,萧放根本没想到,她真的能来幽北,真的有本事找到他。 北歌缩在坐榻上,将松散开的行李一件件整理好,若是明日萧放不留她,她该如何,她能去哪? 幽北城内有何铮,她根本躲不下去…… 北歌突然明白,有些事在她心里无比重要,但若换成了旁人眼里,也不过可有可无。她自以为的筹码,其实根本谈不上条件。 她试过一味主动没有结果,也知坐以待毙更没有结果,她该怎么做,才能打动萧放,才能让他留下自己。 北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半夜却是被生生冻醒。如今已入了秋,白日里不觉得,夜里听见帐外呼啸的风声,才知幽北寒凉。 北歌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前生更是从未离开过长安。她习惯于长安四季皆宜的气候,却没想到幽北的夜这样寒冷。 如今处暑过,白露将至,正是幽北落雪前最冷的时候,坐榻本就临着窗,北歌紧抱着膝头,沐浴后未彻底擦干的发尾还滴着水,浸湿她身上单薄的中衣料子,她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娇弱的身子不由颤了颤。 自从那场大火中醒过来,北歌便格外的怕冷,从前在教坊司有徐娘精心照顾在侧不觉如何,如今经了一路的车马颠簸,才知体力不如从前。 北歌从行李中寻了最厚的外衫穿上,却仍抵不住冷意,她将所有的外衫拿出来,叠盖在身上。北歌害怕自己病倒,若是病了,她拖着病身更不知该躲去哪。 …… 翌日早,兴平带着人进来伺候萧放梳洗,他瞧见外帐坐榻上的北歌,惊得脚步一踉跄。内帐里,兴平服侍萧放更衣,他纠结了好一会:“侯爷…外头……” 萧放闻言想起昨夜沐浴后跑到外帐的北歌,他问:“可醒了?” “还在睡着……昨儿夜里您回来,连将军说不必小人们伺候,可是外帐那位……”虽然萧放肯召幸美人是罕事,但兴平想着睡了一夜坐榻的美人,又深觉萧放不会怜香惜玉,好歹是伺候过的人,竟连床榻也不许睡。 萧放闻言扫了眼兴平:“可瞧见脸了?可看清是谁了?” 兴平急忙摇头,连说不敢冒犯,他替萧放系好束带,请萧放坐在台镜前束发。 萧放透过镜子,眼瞧着兴平小心谨慎的模样,似是嗤笑一声:“既然没看见,一会儿出去就好好瞧瞧,她是谁。” 兴平拿不准萧放的意思,心底压着疑惑,手法娴熟的替萧放束好发,陪着萧放一路走到外帐。 萧放转出屏风,便瞧着坐榻上蜷缩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北歌身上层层叠叠盖着的外衫上,萧放走过去,瞧着北歌冻得发白的小手,眯了眯眸。他转身吩咐兴平:“取件披风来。” 兴平去内帐衣橱里取了披风回来,他双手捧着披风递给萧放,他眼看萧放展开披风俯身盖在榻上的人儿身上,兴平的目光顺势落到美人面上。 兴平瞧清榻上人儿的容貌,一时愣住。 兴平自幼跟随在萧放身侧,生长于长安,这些年随着萧放离乡戍守幽北。他又怎会不识得,京中的贵人,郡主和安。 只是摄政王府前阵子出事,听人说和安郡主被收没教坊司。他听闻时还深觉惋惜,一想那矜贵清雅的人余生要磨难于教坊司那肮脏地方,便深觉可悲可恨。 可他不过是个奴才,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更别提他人。有幸跟了萧放这样的主子,才比别的奴才少吃些苦,受些罪。 兴平愣着,一时反应不过来,本该在教坊司的和安郡主怎会出现在他们侯爷帐中。 萧放俯身将披风盖在北歌的身上,指尖无意穿过她松散的发,经了一夜,她的发丝还带着潮湿,触上去有些凉。 萧放收了手,正要起身,便见榻上的北歌动了动,她好看的绣眉蹙起,迷糊睁开了眼。 北歌感觉到身侧的动静,一睁眼便撞上萧放的目光。北歌愣盯着萧放片刻,突然从榻上坐起身子,下意识的去抓身上盖着的衣物。 北歌意外的看着盖在身上的披风,她仰头望着萧放,将身上的披风裹紧。 萧放站在坐榻前,他眼瞧着北歌的反应:“醒了?去内帐再睡会。” 北歌闻言连忙摇头:“不睡了……”她目光触及到萧放身侧的兴平,北歌被兴平愣愣瞧过来的目光看得不舒服,她垂头将半张小脸埋在披风里。 萧放转头见愣住的兴平,蹙了蹙眉,命他退下。 兴平听了萧放的喝,连忙回神,带着人从帅帐中退出去。 “人都退下了。”萧放话落,见北歌仍将小脸埋藏在披风里不肯动,挑了挑眉问道:“和安,你这是羞于见本侯了?” “妾没有…妾只是还未来得及梳洗,恐污了侯爷的眼睛。”北歌不记得自己昨夜冻醒后又是如何睡着的,不想自己竟会睡得如此沉,让萧放撞见着清早狼狈模样。 北歌紧抱着披风,她确也意外,萧放竟会亲自给她盖披风。 北歌正想着,身上猛地一凉,紧裹着的披风被萧放扯开丢在一旁,北歌惊诧抬头,下一瞬下颚被人用力捏住。 萧放的大手温温的,他指尖感受着北歌冰凉的肌肤,似笑非笑的道了句:“本侯从前怎没见过你这般矜持。” 北歌心头一滞,她顺着萧放的力道仰头,尽力让自己少吃些苦头。 萧放见北歌不回话,目光落在她略僵的小脸上,初醒时她的眼眸格外亮,微微潮湿的青丝乖顺的贴在鬓侧,雪肤细嫩,同他手上的肤色对比鲜明。 萧放眯了眯眼,随后放开北歌。 “本侯要离营几日,你好好在帐中待着。”萧放说完,瞧着北歌身下的坐榻又道了句:“你若真喜欢睡这坐榻,本侯就让兴平给你备个毯子。只是别把自己冻病了,浪费本侯营中的草药。” 萧放话落,将方才扯开的披风复拿起,朝着北歌的小脑袋丢盖下去。 北歌从披风中露出小脑袋,便见萧放撩开帐前的帘子,大步走出了帅帐。 萧放方才话中说,要她在帐中好好待着,是否就是有心留下她的意思?北歌思及,心上欣喜,却突然身上一冷,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 萧放出了帅帐,兴平和连祁等人正候在外面。文栋站在连祁身后侧,见萧放出来,连忙迎上前,单膝跪地:“侯爷,属下有事要禀。” 萧放看见文栋,抬手先让他起身,一旁的兴平上前将准备给萧放的披风递到连祁手中,随后俯身带着奴仆退下。 “让你跑一趟长安辛苦了,人护的很好,可在她面前露了身份?”萧放见兵士牵着马来,接过他双手递来的马鞭,翻身上马。 文栋看着马背上的萧放,再次俯身跪地,他低着头拱手道:“禀侯爷,属下失职,郡主并非属下所救,被旁人抢先了一步。” 月前,萧放在幽北得到消息,因北疆大捷,灵后从教坊司挑了十名舞姬赏赐边关,当他得知北歌也在列时,便猜透了灵后的心思。派了亲信归京,一路跟随着北歌的队伍,必要时出手相救。 萧放闻言剑眉微蹙:“旁人?” “那人属下看着也眼生,但是权利颇大,救下郡主毫不费力。属下已经留了人在京细查,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文栋话落,萧放眸中神色略暗,他转头向帅帐处望了望,问道:“和安同那人可认识?” “属下看着,应该是不相熟的。” 萧放眯了眯眸,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他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文栋:“起来吧,待查清此人,再来回禀。” 连祁一直跟在萧放身侧,他听着萧放和文栋的话,心头思绪复杂。连祁见萧放扬鞭策马出营,连忙翻身上马,追着萧放一路出了内营。 幽北虽地处偏北,不及南方诸郡降雨频繁。但冬季时长,降雪颇丰,漓江源于离山山脉,离山之上有终年积雪,每逢初春,天气回暖,山岭上的积雪融化,汇于漓江,容易引发洪灾。 萧放自三年前领兵驻于幽北,停战之余,兴修水利,解决了漓江春汛时淹没农田等诸多问题。幽北近三年来产粮颇丰,除却朝廷调粮外,萧放在幽北自有良田,军营外设有粮仓储粮,已备不时之需。 此番萧放前去漓江视察工程进度,前阵子漓江上头的堤坝突然崩塌,萧放着人前去修缮。堤坝需在下雪前修缮完好,否则来年初春,易生洪涝。 …… 萧放离营后,北歌按照他的吩咐,安分待在帅帐中。兴平每日会来,无非是照顾她的膳食和打扫帅帐。 到了夜里,北歌见兴平还没给她拿来被褥,心想着许是萧放早上走时匆忙,忘记吩咐。便自己开口向兴平寻要。 兴平闻言不解的愣了好一会,随后出了帅帐,替北歌拿了套崭新的被褥来。 虽然萧放此时不在帐中,北歌夜里依旧睡在坐榻上。北歌在帅帐中独自待了五六日,这日连祁突然从外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侯爷呢?”北歌看着从外走进来的连祁,放下手中的书卷。这几日她独自留在帐中无聊,便从萧放书柜中寻了几本书看着打发时光。 连祁似是匆忙赶回来,面上带着急色:“收拾行李,随我去离山。” 连祁命人备了马车,在路上同北歌细讲了情形。萧放在漓江视察时突然遇刺受伤,召她前去侍奉。 连祁叮嘱北歌,此事不可声张。因刺客尚在逃,她在萧放身边时要多加留意。 漓江之北,上游不远处是秀丽的离山,此时逢秋季,漫山红叶璀璨。北歌随着连祁一路进入山中,青荷山庄隐匿在离山之央,山庄内有一池独有的天然温泉。 北歌知道,萧放是幽北军队的魂,他若受伤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近有何铮远有在京的灵后,甚至是边境上,虎视眈眈的靺鞨。 马车停在青荷山庄门前,连祁扶着北歌下了马车,带着她进入山庄内。 北歌没想到,深山之中竟还有如此别有洞天之地。同山中秋季枯落之感不同,庄内栽满了四季常青的翠竹,满是生机勃勃之感。 沿着抄手游廊向内走,穿过垂花门,笔直的碎石小路连着一方亭子。连祁让北歌先坐在亭内静等,随后拿着北歌的行李离开。 北歌坐在亭子内,环望四处的风景,见亭外矮墙旁栽着梅树,只是时节未到,梅枝尚秃零零的。 北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眸见到萧放时一愣。他站在亭子几步外,身上只一件宽松的白色中衣,平日冠起的发散下来,面色虽透了几分苍白,但整个人尚精神。 这样的萧放,很少见,同往日的凌厉比起,多了份难得的温柔。 北歌从椅子上起身,走出亭子,走到萧放身前俯了俯身:“侯爷。” 萧放看着身前的北歌,轻嗯了一声,随后转身向一侧的假山处走,北歌望着萧放的背影,垂头跟了上去。 北歌跟着萧放转过假山,才知假山背后竟是一池温泉,温泉旁的石阶上,已备好新的中衣和梳洗用具。 北歌看了看温泉,抬头见萧放正望着她,北歌连忙背过身子,一会儿她听见温泉池中的水声。 北歌转回身,见萧放靠在温泉中闭着目,北歌的目光停在萧放露出水面的肩膀上,在他的左肩上有一个血黑的洞,虽已不流血,但狰狞万分。北歌看着,身上徒然一冷,肌肤上起了细细的疙瘩。 萧放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北歌盯在他伤口上不动的目光,扯了扯唇角:“怕了?” 北歌怔愣片刻,她回过神,摇了摇头。 北歌沿着池边砌出的石阶走到萧放背后,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梳子,轻梳着他浓密乌黑的发。 北歌活了两世,是第二次给别人梳头,第一次少时是给父亲,再便是萧放。北歌也不知自己为何,竟无故的替他梳起了头发。 萧放感受着北歌的动作,缓缓闭上了眼睛。 北歌本不知说些什么,在这愈发静谧的氛围下,更不好唐突开口。她替萧放梳通好头发,将梳子放在一侧,随后跪坐在萧放身后静等。 等了一会,北歌见萧放身子动了动,以为他要从温泉中起身,北歌正要背过身去,手腕却突然被萧放回身抓住。 萧放手上一用力,将北歌从岸边拽入温泉中。 北歌落水时下意识攀附上萧放的肩,待她回神想起萧放肩上的伤口,连忙收了手。 因北歌入水,萧放伤口上溅了些水,萧放吃痛皱了皱眉,他看着北歌慌忙收回的小手,抬手握住她的细腕,将她扯到身前。 北歌身上的衣衫一瞬被浸透,紧贴在肌肤上,将她玲珑的身姿清晰勾勒。 北歌咬唇望着萧放,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心跳。 萧放看着怀中湿透的人,抬手扣住北歌的腰肢,他的嗓音略有沙哑:“和安,你在教坊司可不是这般躲本侯的。”萧放的手顺着北歌的腰肢一路向上,抚过她的美背,最后从后捏住她的长颈:“如今怎么了?” 第10章 戏温泉 温热的池水浸透衣料,雾汽袅袅,将北歌面上的肌肤烫的发红。北歌感受着颈后清晰的五指,她听着萧放的问,一时怔愣。 这几日,她独自在帅帐中想了许多,她以为自己在教坊司一味主动无果,许是因为萧放在这方面不喜女人太过主动。那日同宿帅帐,虽有她害羞误事之因,可萧放到底没见得对她有多少心思。 她知道此次来青荷山庄侍奉受伤的萧放,是大好的机会。可她没拿准萧放的喜好,一时也不敢冒进惹他反感,她本想先规矩服侍,却不想…… 浸水后的衣裳紧绕着北歌的身姿,将玲珑身段勾勒的愈发清晰。北歌望着萧放的深眸,小手慢慢抚上他的胸膛,她的指尖微凉,顺着萧放胸前虬结的肌肉一路向上,北歌的小手搭在萧放的锁骨上,指尖轻挠他锁骨上的肌肤。 北歌慢慢移身主动贴近,朱唇轻弯,附在萧放耳畔:“妾…原以为侯爷不喜欢妾主动。” 北歌话音刚落,腰上便生生一疼。纤细的腰肢被萧放的大手轻松扣住,五指隔着湿透的衣料捏在她腰侧的嫩肉上。 北歌被萧放捏疼了,她忍不住咬唇轻哼一声,声音像钩子似的,引得萧放身子一顿。萧放眯眸瞧着身前不安分的人,池水的浸染下,北歌雪白的肌肤上透着粉,本就艳丽的容貌,因着含湿的眼眸,更填了几分妖冶。 萧放抬手抚上北歌的朱唇,他略有粗糙的指腹压住她柔软的唇瓣,将她被咬褪色的下唇从她齿下错开,接着托在她颚下的四指一收,扣住她的下巴。 北歌感受到萧放的禁锢,她的腰肢和下颚被萧放捏住,动弹不得。她搭在萧放肩头的双臂慢慢收紧,她轻环住萧放的脖颈,神色迷离的唤了一声:“侯爷……” 萧放闻言,手上的力度更重,他瞧北歌疼得蹙眉,眼底的湿漉更有几分清晰。萧放捏着北歌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扯近,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面上,嗓音带着几分哑:“和安…你倒真是不安分。” 北歌抬眸,她似乎看清了萧放眼底的灼热,她感受到萧放松开的禁锢,她闭上眼眸,环在萧放脖颈上的双臂顺势收紧,俯身探上萧放的薄唇。 萧放感受着唇上主动又生涩的吻,他的手慢慢扣住北歌腰间的束带,稍一用力,随着他松手,束带便浸满水沉入池底。 北歌察觉到萧放手上的动作,她未挣扎,任由萧放扯下她的外衫。北歌微微睁眸,她撞入萧放深邃的眼底,她伸出舌尖,讨好似的轻舔了舔萧放的薄唇。 北歌忍着面上的滚烫,她缓缓从萧放怀中起身,她抬手主动去解身侧的系带,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下,连带着最后一件中衣。 藕粉色的肚兜被池水打湿,包裹的雪白肌肤愈发的呼之欲出。北歌再次俯身吻上萧放的薄唇,却被萧放握住腰肢反压在岸边。 北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岩石,身前是萧放滚烫的胸膛,温度反差激得北歌身子颤抖,她粉唇上一疼,唇瓣被萧放含咬着辗转厮磨片刻后,贝齿又被撬开,真正的窒息感涌上。 萧放握着北歌的腰肢,感受着她细滑的肌肤,他摸到她背后的细带。 北歌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窒息感,她无助的攀附上萧放的肩膀,两条细腿在水下不安的乱动了动。突然北歌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她吓的身子一僵,她身上的萧放身子亦是僵住。 萧放放开怀中的人,抬手五指掐住北歌的细颈,嗓音暗哑:“别动。” 北歌望着萧放的黑脸,愣愣的点头,她知道自己方才应该是踢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她虽在教坊司见惯了风月,可是学到的都是表面上勾人的皮毛,真到了实处,到底还是生涩懵懂,说不怕是假的。 屏风外,连祁的脚步声渐近,他恭声回禀:“侯爷,白庄主回来了。” 北歌听见连祁的声音,身子蓦然一僵,一时惊的屏息。 萧放察觉到北歌的反应,他掐在北歌细颈上的力度微松,他沉息缓和片刻,冷声道:“知道了,退下。” 北歌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她细听连祁的脚步声走远,正要松气,便对上萧放微沉的目色,北歌抿着唇,心下暗怕。 萧放眯眼盯了北歌半晌,随后在她的软腰上掐了一把,骂道:“妖精。” 北歌面色涨的通红,萧放手上力度不轻,直疼得她出了眼泪。 萧放抬手盖住北歌湿红的眼,又道:“闭眼。” 北歌乖乖的闭上眼,她察觉到身前的萧放收手离开,她听见他上岸,听见衣角划破空气的声音。 萧放让北歌睁眼时,已穿好了中衣。他瞧着温泉中的北歌,和她四散飘在水面的衣裳。萧放伸手将北歌从池水中拉了出来,他的目光流连过她的雪肤,在她锁骨下的那颗朱砂痣上顿了顿。随后拿起未穿的外衫,丢给北歌。 北歌穿上萧放的外衫,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颇大,衣摆曳地,长袖几乎要垂到膝处。北歌垂着头跟在萧放身后回房,她被安排住在萧放房中的偏室,北歌进入房内便一路躲入了偏室。 …… 萧放唤庄上的奴仆更衣,随后命连祁去召白寒。 白寒是青荷山庄的庄主,青荷山庄姓白,传到白寒这是第三代。几年前,萧放在漓江兴修水利,白寒曾多次动用青荷山庄之力从旁协助。几年相处下来,白寒倒是和萧放颇为投缘。 白寒祖父经商起家,其父承继家业后,也是一世从商,只到了白寒这不甘为商贾,有心于庙堂之上。只可惜幽北刺史何铮是个庸人,白寒看不上何铮,也无心同他为谋。 直到三年前,边境起乱,萧放领兵驻扎幽北…… 白寒手中拿着个青瓷药瓶,连祁在旁亲自替他开了门请他入内,白寒点头道谢,入了房内。 白寒向萧放恭敬行了礼,随后在他对面的矮榻上落座,将手中的药放在几案上:“这是京中最好的金疮药,侯爷用些肩上的伤可好的快些。” 萧放看着药,向白寒道了声谢,随后问道:“刺客可有线索了?” 白寒摇头:“这次人来的蹊跷,已排除是靺鞨的人,是否是京中派来的尚不能确定。” “继续查。” 白寒点头称是,他想了想笑问道:“听闻连将军替侯爷从营中接回来一位美人。” 萧放闻言侧眸瞧了瞧白寒:“白庄主消息倒是灵通。” “并非在下消息灵通,因着您的美人容色倾城,来时被我府上没见识的下人瞧见了,以为来了仙女,便一个个传开了。” 萧放听着白寒所言,回想起方才在温泉处的情景,体内被北歌勾起的火还未彻底消下去。萧放下意识的侧头,向偏室处看了看。 白寒注意到萧放的目光,他亦朝偏室方向瞧了瞧,随后起身告辞。 …… 北歌回了偏室,连祁已将她的行礼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北歌脱下萧放的外衫,换掉身上湿透的衣裳。北歌刚换好衣服便听见敲门声,北歌心上一顿,她以为是萧放,开门却是连祁。 连祁方才候在外面,瞧见北歌披着萧放的外衫回来,他命人去温泉处收拾,在池水中拾到皆是她的衣衫。连祁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们方才在温泉处发生了什么。 其实若说近身照顾萧放,没人比兴平更妥帖,可萧放却偏偏将北歌接来,其中含义,连祁也看得懂。他是萧放的下属,没资格操主子的心,多管不该管的闲事,只是他在外面站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敲了北歌的门。 北歌虽换好衣服,但被浸湿滴水的发尾却还没来得及擦,她看着门外的连祁有些意外:“连表哥,是有什么事吗?” 连祁闻言一顿,他意识到自己举动唐突,正不知编些什么借口,就听北歌问:“你是要去给侯爷煎药吗?” 连祁顺着北歌的目光低头瞅了瞅手中的药:“刚取了药回来,正要交给下人去煎。” “我来吧。”北歌说完,见连祁一愣,猜他许是不放心,笑了笑又道:“我父亲曾有旧疾,从前在家中时,我时常侍奉汤药在侧,煎药也时常做的。” 连祁听着北歌的话,他并非是不放心将药交给她煎,他只是一直无法适应,一直无法接受,自北歌出现在幽北,进了萧放的帅帐,甚至是方才,她那般服侍萧放。 这些本不该是她要经历的,却都这般突兀的出现在她身上。 “连表哥?”北歌眼见着连祁出神,她出声唤了两句,随后伸出手:“给我吧。” 连祁愣看着北歌伸出来的手,他看着她纤细的玉指,慢慢将手中的药递了上去。 北歌接过药,问清楚了煎药的地方,随后关上房门,先寻了个干净帕子将滴水的发尾擦干,接着提药去了小厨房。 方才在温泉处,她最后到底是惹了萧放不悦,她现下必得多做些事,才好弥补。 白寒走后,萧放去偏室寻北歌,却见屋内一空,正要唤连祁寻人,便见北歌端着汤药从屋外走进来。 第11章 劫持 北歌从小厨房煎好了药,一回房便见萧放站在她屋门口。北歌愣一愣,她微微垂眸端着汤药走上前去,方才在温泉处的混乱场景尚盘旋于脑海,此刻站在萧放身前,北歌忍不住面上发烫。 萧放见北歌回来,他低眸瞧了瞧她手中端着的汤药,未说什么,径自转身往回走。 北歌见了,连忙跟上去,随着萧放的背影进了正室。 萧放的屋子同她虽是一墙之隔,但内里景设相差颇大,北歌跟着萧放走到坐榻前,北歌暗下打量萧放神色:“侯爷…妾煎了药,医翁说要每日两副。”北歌说着,双手端着药碗奉到萧放面前。 萧放坐在榻上,看着站得离他两步远的北歌,嗓音微沉:“过来。” 北歌听了依言乖乖走近,她瞧萧放不像是恼的,北歌用勺子盛了汤药,先送到唇下吹了吹,又当着萧放的面尝过后,将勺子送到萧放唇前。 “妾尝过了,温度正好入口。” 萧放将北歌的举动看在眼里,张口将汤药喝了下去,北歌又喂了几勺后,萧放显然是没了耐心,他从北歌手中接过碗,一饮而尽。 北歌又连忙递了蜜饯,萧放瞧着北歌指尖的蜜饯,似是笑了笑,也张口吃了下去。 北歌侍奉过汤药,一时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又怕多留惹萧放心烦,正端起药碗想退下,便听萧放开口:“刚送来的金疮药,你替本侯上药。” 北歌闻言,她看了看几案上的青瓷瓶,放下手中的药碗,又走到萧放身前,低下身子抬手去解他的衣襟:“妾先替侯爷宽衣。” 萧放瞧着北歌近在咫尺的小脸,她的睫又长又密,扇一样的在眼前颤着。萧放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闭上眼睛,任由北歌的小手在身前折腾。 北歌将萧放上衣一件件脱至手臂,露出他肩头的伤口,方才在温泉中沾了些水,如今伤口有些泛红。北歌拿起一旁的药瓶,将内里的细粉倒出来,她看了看萧放紧闭的目,接着指尖轻轻的抚上萧放的伤口。 北歌明显感受到萧放肩上的肌肉一僵,她手上动作一顿,她抬眸见萧放面色不变,咬了咬唇,指尖再次探上萧放的伤口。 连祁从外端着军务走进来,待他瞧见房内的情景脚步一顿,连祁愣看着坐榻上的北歌和萧放。 北歌听见脚步声,一转头便瞧见了几步之外愣住的连祁,她对上连祁怔愣的目光,心底一时也有些尴尬。北歌收了手,慢慢起身,恭敬的站到一侧。 萧放缓缓睁眼,他侧头冷瞧了眼连祁:“何事?” 连祁被问的回神,连忙低下头:“营中送来的军务,请侯爷过目。” 萧放让连祁先将军务放下。连祁放下军务后,躬身快步退了下去。连祁走后,萧放看了看身旁低垂着头的的北歌,扯了扯唇角:“害羞了?” 北歌走上前,替萧放穿好上衣,将他衣服上的褶皱抚平,她低着眸,声音也低低的:“妾是不是给侯爷填麻烦了,妾贸然来军中……” 萧放闻言只低声笑了笑,语气没几分认真,他捏了捏北歌的下巴:“你倒知道自己是个麻烦。” 萧放要处理军务,北歌便端着药碗退了下去。 萧放伤的不重,只是行刺的人来路蹊跷,北歌这几日除了负责萧放起居,煎药外,大多时都是清闲的。虽日日照顾在侧,可萧放再没有过她初来那日在温泉的冲动。北歌不知道是萧放无心,还是因她那日的表现太糟糕所致。 这日北歌照常服侍萧放宽衣后,她替萧放将室内的烛火吹灭,然后出门回房。北歌刚要推门,便听身后有响声,她尚未来得及回头,嘴巴便被人捂住。 她听见身后男人陌生的声音:“歌儿别怕,我带你走。” 北歌僵着身子不敢动,她听着男子的话亦是脑中发蒙,她被身后的人掳着出了房间。踏出房门时,北歌瞧见立在门外的烛台,她抬腿奋力一踢,烛台‘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上面的金质托盘哗啦啦的响。 她弄出声响,北歌明显感觉到身后男子的紧张,她几乎被半抱起,向庭院外跑。除了男子,庭院外还候着数名黑衣男子与他同行。 北歌眼看这自己要被掳出庭院,突然抱着她的男子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她。男子左臂上中了箭,他将北歌护在怀中,随后带着她转身。 北歌看着屋门前,萧放站在石阶上,他手上握着的弓箭再次张□□弓,对准劫持北歌的黑衣蒙面男子,冷声开口:“放了她。” 男子怀中紧锢着北歌,他看了看被箭矢划裂的左臂,心上一狠,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架在北歌颈侧。 北歌感受着颈侧的冰凉,她身子一僵,她听见男子低声开口:“歌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得假装挟持你,才能带你走。” 北歌确定男子的声音是陌生的,可他却又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嘴依旧被男人紧捂着,她想说话,最后都化成了‘唔唔’的声音。 男子将匕首紧贴在北歌脖颈上,对萧放喊道:“放下手中的弓箭,否则我杀了她。” 萧放闻言眯了眯眸子,他看着几步之外的北歌,月色将她吓的惨白的小脸照亮。 北歌望着萧放,他只独身一人,唯一个弓箭傍身,而劫持她的男子,带来的人颇多。北歌自知自己于萧放而言不多重要,而且萧放之前遇刺,尚未找到凶手,未必就不是他们。 北歌不奢求萧放放下弓箭,只是此刻,她忍不住的想,若是劫持她的人真想要了她的命,她该如何。 萧放握着弓身的大手紧了几分,箭弦绷得更紧,僵持片刻,萧放慢慢将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按照男子的要求扔远。 “放开她,有什么恩怨冲着本侯来。”萧放说着,一步步从台阶走下,向庭院中走去。 北歌愣看着走过来的萧放,她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将弓箭扔了,将他自己最后防身的东西扔了。北歌看着徒手走过来的萧放,忽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趁着男子不注意,想要挣脱开他的禁锢。 男子被北歌突然挣扎的动作惊得手一抖,手中锋利的匕首划破北歌的脖颈,男子一惊,他怕伤到北歌连忙松开了禁锢。 北歌趁此从男子怀中逃开,男子想抓回北歌,却被萧放上抢先一步,萧放几步上前将北歌护在怀中。 男子见此,正想命随从上前夺人,便见庭院外,连祁带着一众侍卫赶来。 男子皱了皱眉,最终被属下劝着,先撤离了庭院。 连祁留下几名侍卫保护,带着其余的人追了出去。 北歌惊魂未定的靠在萧放怀中,她感受着腰际,他强有力的手臂,慌乱的心跳似乎有了依靠。萧放低眸看着怀中的人,他握起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 萧放搂着北歌回房,带她径直走入正室,熄灭的烛灯被萧放燃起。北歌坐在坐榻上,慢慢回神,颈侧的痛感也变得愈发清晰。 萧放走到北歌身前,他抬指撩起她垂在颈前的细发,望着她洁白长颈侧的划痕和留下的血,眯了眯眸。 萧放取来金疮药,他瞧着北歌略有惨白的小脸,沉声道:“忍着点。” 北歌紧咬着唇,药粉刺激着伤口,疼得她忍不住红了眼。 萧放一抬眸便对上北歌的泪眼,萧放看着一顿,手上的力度更轻了几分。萧放替北歌涂好药,刚转身便被北歌从后抱住。 北歌双臂紧环住萧放的腰,小脑袋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小手用力抓着他身上的中衣不放。 萧放因着北歌的动作一顿,倒也停住脚步依了她。萧放转头去看北歌,只瞧见她头顶柔软浓密的青丝,萧放叹了口气,放轻嗓音:“怎么了?” 北歌闻言只是将萧放抱的更紧,却不说话。 萧放任由北歌这般抱了许久,连祁回来,在门外求见。 北歌听见连祁进来的脚步声,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臂,她低垂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随着连祁一同进来的还有白寒之,二人向萧放行了礼后,目光不约而同的一齐落向坐榻上的人。坐榻上的女子身量纤纤,半低着头,鸦青色的长发垂下,遮住半张惊艳容颜。 白寒之瞧着北歌的侧颜愣住,半晌未能回神。连祁的目光从北歌面上落到她的颈侧,他看着她颈侧的伤,目色深了深。 萧放看着白寒之和连祁皱了皱眉,他移了一步,将北歌挡在身后,声音微低:“人可抓住了?” 连祁闻言低垂下头,他单膝跪地:“是属下无能,还请侯爷责罚。” 白寒之也回过神,他看着身侧跪地的连祁,随他一起俯身拱手请罪:“刺客出现在山庄上,是在下防范不严所致,让侯爷受惊了,还请侯爷降罪。” 萧放看着齐齐请罪的二人未语。 白寒之等了等见萧放不说话,又开口道:“山庄内外都有接应的人,人数颇多,逃走的路线也十分隐蔽,必然是蓄谋已久。” “看他们遗落的武器,不像是大周常设的尺寸,更不像是靺鞨的。”白寒之说着一顿,他先看了看跪在身侧的连祁,随后将身子俯的更低:“在下早年随父亲远走他国,这些留下的武器更像是南齐的。” 萧放眯眸:“南齐?” “在下也不敢确定,且连将军怀疑,可能是京中特意更换了武器,混淆视听。” 北歌藏在萧放身后,她听着连祁和白寒之的话,心中愈发疑惑不安。今日这伙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且听着劫她的那人的语气,似乎同她很是相熟。 只是现在冷静下来,她更能确定,她并不认识那些人。若真是南齐的人,就更加奇怪,她活了两世,从未离开过大周,也未认识过南齐的人。 “与之前行刺本侯的可是一伙人?” “属下方才取了他们上次留下来的箭矢,对比一看,像是一伙的。待明日属下将这些兵器都送回给营中的铁匠鉴别,便能见分晓。” 萧放闻言点头,随后命连祁和白寒之退下。二人再次谢罪后,俯低着身子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北歌和萧放,萧放一转身,便见北歌红着美目,仰头可怜望他。 萧放心上微动,他抬手,指背蹭了蹭北歌的小脸,像是安慰开口:“是冲着本侯来的,连累你了。” 北歌听着萧放的话,心上一滞,她繁复思索,最终只是再次伸出手臂环住萧放的腰,她将小脸深埋在萧放怀中。 萧放看着北歌的反应,他抬手摸上她的小脑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叹道:“和安,不怕了。” 北歌慢慢从萧放怀中抬头,美目一眨不眨的盯望着萧放,红唇上尚留着齿痕:“妾害怕…妾想和侯爷一起睡……” 第12章 再遇 北歌话落,面上不自主的泛红,却仍抱着萧放的腰不肯放。 萧放闻言,他捏住北歌的下巴,盯着她娇艳的小脸看了半晌,最终未说什么,算是默认。 说起来,北歌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她来青荷山庄侍奉萧放也有些日子,一直没什么进展。她现在还不敢奢求,萧放肯为她做些什么事,只求他不厌烦,将她留在身边。 她原只想借着今晚的事情撒个娇卖个痴,若是真能得了萧放怜惜也好,若是萧放拒绝,她也断然不会纠缠不止,惹他厌烦。 只是她没想到,萧放竟会任由她抱了这么久,她见萧放不反感,自然也学着教坊司中那些女子如何得寸进尺,倒还真的留了下来。 北歌看着率先上了床榻的萧放,兀自在床幔外宽衣,待脱到中衣时,北歌犹豫了一下,她再次向床榻上看,见萧放已经闭了目。 北歌规矩的穿着中衣,她走到床榻边褪了鞋袜,撩开纱幔,爬上了床榻。萧放睡在外侧,北歌慢慢从萧放身上爬过,随后在他身旁躺下。 北歌侧躺在榻上,她望着萧放的侧颜,慢慢抬手抚上他英挺的鼻梁,北歌见萧放不动,她的指尖顺着萧放侧颜完美的弧度一路向下,抚过他的薄唇,下颚,一路触碰到他颈上的凸起处。 北歌摸到萧放的喉结有些好奇,她正想仔细探看一番,突然她的手腕被捏住。 萧放缓缓睁开眼眸,他抓住北歌不安分的小手,嗓音带着几分危险的低哑:“和安不许闹!” 萧放扣在腕上的五指极用力,北歌被捏得疼了,自乖了下来。 萧放便握着北歌的细腕,放在榻上,似乎怕她再胡乱动,索性一直握着不放。 北歌感受着萧放掌心的热度,同样的温度,就如同方才在庭外,他救下她,将她护入怀中时,那样灼热。 她不曾想,不敢想,萧放竟会在明知对方敌意的情况下,放下唯一防身的弓箭。 北歌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庆幸,无论萧放现在心中有没有她的一席之位,至少在危难的深渊前愿意拉她一把。 萧放感受到身侧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他睁开眼,侧眸看了看身侧的人。 她倒是胆大,哪里都敢碰…… 次日,北歌醒时萧放早已起身。萧放肩上的剑上俨然好全,北歌颈侧的轻伤,经过一夜也结了痂,过几日等血痂脱落便可好。 北歌对着铜镜,仔细打量颈上的伤,虽伤得不重,到底出了血,只恐日后会落下疤痕。 萧放从外进来,见北歌坐在窗台前仔细照镜子,他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北歌收拾行李,要离开山庄。 北歌回房整理自己带来不多的行李,晌午时,连祁过来敲门,说已备好下山的马车。 连祁先扶着北歌上了马车,他等在山庄门外,见白寒之恭送萧放出庄门。连祁亦同白寒之告别,萧放登上马车,连祁骑马带兵护在车外。 北歌随着萧放一路下了离山,路过漓江上游时北歌看到了正在赶修的堤坝,北歌留心多看了几眼,才关上车窗。 北歌以为萧放会回军营,却不想行至半路,马车停了下来。 连祁下马,站在车外恭敬说道:“侯爷,到了。” 萧放闻言,见北歌疑惑的神情,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北歌抬手接过:“这是?” “祛疤的药,白寒之说是最好的,军营中药草不充裕,应该也找不出比他这个更好的了。” 北歌听完,她愣看着手中的药瓶,很是意外。待她回神,连忙向萧放道谢。 萧放点了点头,又开口:“本侯要去关外办些事情,你先随连祁回营。” 关外…那便是要出大周的边境了。 北歌听着萧放的吩咐点头应是,随后目送萧放下马车,见他翻身上马,带了一队兵马向北而去。 政事上的事,她现在还不宜开口过问,北歌看了看马车外的连祁,到底忍住疑问,随他一路回了军营。 北歌猜想萧放前去关外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否则不会不将连祁带着身边。只是不知道萧放这一去,要何时才回来。 这几日,颈上的血痂脱落干净,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粉痕,北歌用萧放给的药涂上,连续用了六七日,粉痕淡去,若非贴近颈上仔细辨查,很难发现痕迹。 萧放不在,北歌在帅帐中是格外的清闲,她仔细思量,萧放对她不太热络也是情理之中,说起来她活了两世,也只今生才同萧放有了交集,她们互相并不了解。 在教坊司那晚之前,她们不过是碍于各自身份,碰面时不得不点头问好。 甚至前世,因受父亲的影响,她并不喜欢萧放。 北歌发觉自己真的不了解萧放,这日兴平按例来打扫帅帐,北歌倒了杯热茶,请他来身边坐。 兴平有些受宠若惊,他捧着茶,拘谨的坐北歌对面。 北歌看着身旁紧张的兴平笑了笑,想让他放松些,不想兴平看着北歌的笑颜,竟一时出了神。兴平回神,察觉自己失态,更不敢坐在北歌对侧,他连忙从坐榻上起身,恭敬的站在北歌身前:“郡主有什么要求,就尽管吩咐小人。” “这几日我在这已给你填了不少麻烦。”北歌说着,就见兴平连连摇头:“不麻烦,这些都是小人分内之事。” 北歌笑了笑,她看着兴平颇为认真的问道:“我知道你一直随在侯爷身边,自然了解侯爷的喜好。” 兴平闻言,当即明白了北歌的意思,兴平先说了些萧放常日生活上的习惯,细说起萧放的喜好,兴平想了一会,才道:“来幽北这几年,侯爷最常去的便是城内的九爷酒肆。没有战事时,每月初五都会去那里喝酒,若是有事忙脱不开身,也会派小人前去打酒回来。” 北歌听完问道:“侯爷很喜欢喝酒吗?” “从前在京中也喝,只是现在更多些。不过侯爷酒量好,小人一直跟在侯爷身边,很少见侯爷会醉酒。” “那九爷酒肆的酒,还有吗?”北歌问,想尝尝是怎样的味道,会让萧放多年来只喝这一家。 从前在王府时,她不愿同京中那些贵女多来往,赴那多是虚情假意、毫无新意的宴会。在府中闲暇的时间多,她便同乳母学过酿酒,只是她手艺寻常,没能悟到乳母技艺的精髓。酿出来的酒水,也大多时混着青梅花瓣,口味虽清新甜淡,酒香却是不在了。常日里拿来喝上一盅,也不会醉人。 萧放若是喜欢喝酒,她倒是可以再仔细学学,投他所好。 兴平闻言有些为难的摇头:“侯爷每次打酒不多,没几日便喝完了。侯爷也不喜欢在营中存酒,非年非节,将士之间也是严禁的。” “郡主若是想喝,过几日小人随连将军进城采买,可以替您打回来一些。” “过几日要进幽州城吗?”北歌在军营时,顾忌人多眼杂,基本不出帅帐,待的时日久了,不活动身上也乏:“方便我随你们一起进城吗?” “这事小人做不了主,都是连将军管着,连将军去巡营了,等他回来小人替您前去问问。” 北歌听闻是连祁管此事,她笑着对兴平道了谢:“我自己去问连将军便好。” 北歌等连祁巡营回来,向他询问了此事,连祁答应的很爽快,说已定下日子,打算后日进城。 后日,北歌带了个帷帽,随着连祁、兴平和几名兵士进城。知道北歌想去九爷酒肆,连祁便先将北歌送到酒肆,约定好时间来此处接她回营,也免去她随着他们四处采买奔波。 北歌站在酒肆前,同京中的酒肆相比虽略显窄小,但店内酒香纯正浓郁不输京城。北歌正向进店,突然听见身侧有惊呼上,北歌转头,便瞧见长街中央跌坐个不大的孩子,长街一侧正有马车急速驶过来。 周遭惊呼声不断,引了不少人注意,却不见有人肯上前。 北歌没有多想,她冲上前将孩子抱住,马车已近在眼前来不及躲,北歌只能闭着眼,将孩子紧护在怀中。 北歌听见一声急长的嘶鸣,接着是马蹄重重砸落在地的声音,急驶的马车在她身前停下来,紧随而来是车夫的破口大骂。 “什么人!不要命了!连何大人的车架都敢冲撞!” 北歌听着车夫的骂声一愣,她反应过来是何铮的车架,如今灵后肯定四处抓她,何铮肯定也是得到消息。且何铮一向效忠灵后,若是被他发现,定会抓她回京,甚至直接杀了她。 北歌放开怀中的孩子,连忙从地上起身。 “来人!抓住她!冲撞了大人的车架还想跑!” 何铮似乎听到了车外嘈杂,心怪车夫又多事,他撩起车帘向外看,待看到北歌时一愣。 摔倒在地时,北歌的头上的帷帽掉落,面上没了遮挡。北歌站在马车外,她对上何铮的目光,不及多想,转身便跑。 何铮回过神,连忙派手下去追:“快!抓住她!给本官抓住她!” 北歌冲出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向侧街上跑,她不熟悉幽北的街道,只能尽量挑选隐蔽的小街跑。北歌拼尽全力跑入一个窄街,她躲在石墙后,转头向外看,眼瞧着追她的官兵跑错了方向。 北歌正要松口气,她一回头,嘴巴便被人捂住。 北歌惊看着眼前的人,男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别怕,是我。” 第13章 贺穆 连祁采买好后来九爷酒肆接北歌回营,却不想北歌不见了身影。带人四处打听,才知北歌好像冲撞了何铮的马车,被何铮派人抓了起来。 连祁心上一沉,他了解何铮的为人,更知道何铮亲近太后,北歌若落在何铮手里,凶多吉少。只是他的身份,还没资格去刺史府寻人。 连祁连忙派人前去关外递信,请萧放早早回营。他自己则继续带兵在幽州城内寻人。 萧放从关外归营,回了帅帐不见北歌,着人询问得知她早上同连祁、兴平进城采买。萧放等到午后,只见兴平带着两个人将物资送回来。 兴平见萧放归营,连忙将北歌在城中被何铮劫走的消息告诉萧放,兴平跟在萧放身后,见他着人点兵,要带兵入城。 萧放接过属下递来的马鞭,翻身上马,他冷着神色问兴平:“连祁呢?” “连将军以为您还在关外,派了人去关外寻您,他自己还带着人在城内寻找郡主。”兴平话落,便见萧放调转马头,带着一队兵马出了内营。 萧放入幽州城直奔刺史府。 何铮四处派人抓北歌无果,方回府用过午膳便见下人慌忙跑进来:“大人,出事了!北侯带兵闯进来了!” 何铮心上一惊,连忙赶出去,便见萧放带着甲胄重兵从庭院外走进。 何铮看着萧放率先开口:“北侯!你这是要干什么!” 萧放站在何铮几步外,瞧他难看的面色,冷冷开口:“本侯来要人。” 何铮闻言一顿,眼珠子转了转:“北侯要什么人?本官这没有你的人!” “和安。”萧放眯眸,嗓音带了丝丝危险,他的手搭在腰侧的佩剑上,指尖轻轻敲打剑柄。 何铮眼瞧着萧放的冷脸,他看了看萧放手中的剑和他身后个个横眉怒目的兵,思虑片刻,率先缓和了语气:“萧侯爷,北…和安郡主真不在我这。我午前的确在街上撞见她,但真没想抓她。” “谁知郡主见到我就跑,可能是让瞧见的人误会了,这才惹得侯爷劳驾来我这寻人。” “我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抓郡主呢,是不是郡主在街上跑丢了?我府上下人更熟悉城内的街道,不如我多派些人陪侯爷一起寻人?” 萧放听着何铮的话,挑眉反问:“这么说,和安不在你这?” 何铮连连点头,面上颇为无辜。 萧放笑了笑,随后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副将。副将对上萧放的目光,会意点头,随后抬手命令身后的将士,大喝一声:“搜!” 何铮看着四下冲入房舍的兵士,身形一顿,当即恼羞成怒,他气的颤抖,又翻了脸,他指着萧放骂道:“北侯!你放肆!你胆敢擅自搜查朝廷命官府邸,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太后!你信不信本官上奏,让太后治你的罪!” 萧放眯眸瞧着何铮,向前走了一步。 何铮见萧放走近,下意识退了两步,指着萧放的手也颤颤巍巍的放了下来。 萧放看着何铮的反应,眼底不屑之意清晰。倒是他身侧的副将,心直口快,瞧着何铮的反应,不屑的嘲笑出来。 何铮被那副官笑的老脸通红,直恨的咬牙,却愣不敢再开口。 “朝廷命官?”萧放慢悠悠的开口:“你也配。” “给灵后当狗当久了,离了主子都不会吠了?王法?萧家的男人还没死光,这大周的天下,何时是一个女人当家了?” “你…你你对太后不敬,本官要上书参你!”何铮说完见萧放毫不在意,又愤恨的开口:“那北氏是乱臣贼逆之后,你护着她,是何居心!” “你别以为你立了军功就敢目无王法,那…那摄政王早年不也是军功颇丰,最后如何,还不是惨死在狱中!” “北氏那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给燕平伯下绊子,在教坊司那种地方还不安分。太后早下令要北氏的贱命,萧放你胆敢护她!” 何铮说完,他看着萧放似乎突然了然,面露出几分猥琐:“北侯这么急急的来我这里要人,想来是得了好处,教坊司出来的货,果然是会伺候人。” 萧放闻言神色不变,他盯看了何铮片刻,随后转头看向身侧的副将,嗓音陡转冷意:“教教何大人该怎么说话。” 副将领了命,朝何铮大步而去。 何铮看着冲过来的副将步步后退:“你…你敢动本官!殴打朝廷命官是死罪!” 何铮话音未落便被那副官抓住衣领,一个重拳挥了下来。何铮当即被打晕在地,鼻下青肿流血不止。何铮身侧的奴仆更是被吓的跪倒在地,身子抖成筛子,朝何铮爬过去。 萧放的兵士在何铮府上搜查了一圈,并未寻到北歌。萧放听着手下人的复命,他冷眼瞧了瞧瘫在地上起不来的何铮,随后转身大步朝何府外走:“撤兵!” 连祁听到萧放早归的消息,连忙赶来刺史府,便见萧放从内领兵出来。连祁看着萧放身后齐齐的重甲兵,心上意外,他连忙迎上前,单膝跪在萧放身前请罪:“是属下失职,没有保护好郡主,让郡主走失。” “好好的,怎会让她撞上何铮?”萧放低眸看着跪地的连祁。 连祁将白日里的事情大致陈述一遍,他说完仰起头,疑惑问道:“郡主难道不在何铮府上吗?” “表面上搜不出来,但也不能断定和安不在这里。你带人留下守在他府外,注意夜里可有什么动静。” “若是发现和安,无需顾忌,必须把人给本侯带回来。至于何铮,区区走狗,不配为人。” 萧放吩咐完,又留了一小队人马在城内搜寻,随后翻身上马,带兵离去。 …… 北歌再醒来是在一间陌生的客栈,白日里她本逃过何铮手下的追捕,却不想又遇到人劫持,她与那男人争执间,又引来了何铮的追兵,被伤了后肩。 北歌感受着背后伤口上的疼,她一向是最怕疼的,从前看见父亲受伤每每心揪的疼,父亲身上伤口的位置,似乎也烙在她身上,隐隐的跟着一起疼。 如今实实切切受了伤,才知是两种疼,一种是心上,一种是体肤上。 北歌躺在床榻上,一时动弹不得,她听见推门声,一转头便见白日在街上劫持她的男人,端着汤药走进来。 北歌心上警醒,她盯视着男人的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且白日里听他的声音,像极了那日在青荷山庄,劫持她的那个人。 贺穆端着煎好的汤药走进来,他见北歌醒了,担忧的心放了下来。贺穆在北歌床榻边坐下,他先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想要扶北歌起身,却被北歌躲开。 贺穆手上动作一顿,他望着北歌,眸中多有无奈:“歌儿,我先扶你起来吃药,你所有的疑惑,都容我慢慢讲与你。” 北歌闻言,眸子动了动,她问贺穆:“你究竟是谁?为何几次三番的劫我?” 贺穆听着一叹,他望着北歌,眸中情谊复杂:“歌儿,我是小哥哥啊,你的小哥哥。” 小哥哥…… 北歌听着直直愣住。 十年前,上元节,长安开市,昼夜不休。贺穆被身旁的几名残卫护着,趁此机会逃入长安城。他本是南齐的太子,因朝内政乱,被篡位的叔父一路追杀。他逃至大周长安时,身旁只剩几个重伤的兵士,幸亏次日长安闭市,追杀他的人被挡在城外,他才得了一线生机。 他身无分文,身旁的人都接连病死。他也是在濒临饿死之际,将自己皇室的骨血和脊梁踩进泥土里,上街乞讨,只想要活下去。 他好不容易讨来了几枚铜钱,却被这街上原有的乞丐们盯上。他被他们围住,他们抢了他讨来的铜板,又摸索到他身上的玉佩。那原是他母后留给他的遗物,他即便是饿死,也从未想过典当它,更不可能让这些乞丐抢走。 他紧紧的将玉佩护在怀中,自幼学的功夫,在极度饥饿下,使不出半分,他只能蜷缩着身子,任他们踢打。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被打死的时候,他看见有两个大周的兵士走来,将围在他身前的那帮乞丐吓跑,他警惕的盯着那两个兵士,随后目光触及到他们身后的一抹身影。 那样好看的女孩,明媚日光下,眉眼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他只从画上见过。 意识迷离之际,他瞧见她朝他走过来,眼中的神色,是他久未见过的心疼…… 贺穆再醒来便身在北王府,他得知救她的女孩是大周郡主,女孩的父亲是大周的异姓王。南齐和大周敌对多年,他不敢暴露身份,他利用了女孩的天真善良,假装失忆,留在了北王府,成了她身边的贴身侍卫。 女孩从未将他当做过下人,女孩说她母亲早逝,父王常年在外打仗,她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只当他是亲人,当他是自己的小哥哥。 贺穆在大周北王府躲了三年,也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三年。三年后,南齐再生乱,忠心老臣联合起来,将他篡位的叔父绞杀,前来迎他回国继位。 为确保安全,他听从老臣之言,隐瞒了所有人,甚至没有同他最亲的女孩告别,白日里他还答应明天陪她去郊外赏花,夜里却跨上马,急急离开了长安 ,离开了大周。 这一阔别,犹若隔世,再相见,竟物是人非成这般。 贺穆见北歌怔愣的模样,心上微疼,他端起一旁的汤药,用勺子盛了送到北歌嘴边。 “歌儿,我来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我要带你离开大周。” 第14章 九爷酒肆 北歌望着贺穆的眉眼,似乎可以同记忆里那个青涩少年的模样重合。她听着贺穆思忆往昔,她基本可以确定,贺穆确是她从前的小哥哥,那个曾经事事护她在先的小哥哥。 只是整个前世,贺穆都不曾出现过,为何今生,会这般突然的出现在眼前,甚至还说要将她带离大周。 北歌看了贺穆良久,她张口:“小…” 贺穆见北歌欲言又止,他唇角微动:“歌儿,我姓贺,单名穆字。” 北歌闻言开口:“贺公子,多谢你方才救我,但是我不能留在这,我必须离开。” 贺穆像是早料到了北歌的反应,却还是在她话出口时忍不住失落。他可以理解她的疏远与不信任,毕竟数年未见,相识又在年少,他甚至害怕,她会忘记他。 贺穆叹了口气,他将勺子又递近了几分:“先吃药,不然该凉了。” 北歌低眸盯着送到唇边的汤药好一会,才慢慢张开口,喝了下去。 贺穆正要再喂第二勺,便见北歌抬手接过了药碗,她先道了声谢:“我自己来就好。” 贺穆见北歌仰头将碗中的汤药喝干净,他先抬手接过药碗,随后走到屋内的桌前,替北歌倒了杯热水。 北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她看着贺穆,终究没忍住询问:“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贺公子还记得我,还会来找我,只是……你怎知我身在幽北,甚至还认得出我来?” 贺穆听着北歌的问,苦笑了笑,其实自他当年离开北王府后,心底最最挂念的便是北歌。哪怕这些年来再未见面,他还是在山庄里,触到她眉眼的那瞬,便认出了她。 原本他随着老臣回到南齐,打算等局势安稳下来便回来大周寻北歌。可不曾想,南齐经过这几番动荡,朝局昏暗,各方势力涌动,他这个曾经的太子,皇室正统,不过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争权夺利的筹码。 到底是命运弄人如斯,再相见,已如隔世般长久。 贺穆告诉北歌,自他在南齐得知摄政王府出事后,便日夜兼程从南齐赶来。他先去了长安,打听到她身在教坊司,他急急追寻到教坊司,想救她离开。却又被告知,她被大周太后赏赐给了北侯,早已经前去幽北,他又一路相追,他先追上了她们的车队,可并没有找到他。 他心底害怕她可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却又不敢多想吓自己,他谨记着教坊司中一位女官的话,若想找到北歌须要先寻北侯。他抵达幽州城后便着人四处打探,问询了半个月,才打听到北侯的行踪,他便连忙带着人一路追去了青荷山庄,他先派人在夜里潜入山庄内打探,发现她果然在这里。 只是没想到青荷山庄守卫严密,他不敢轻举妄动,之后也是耗费了多日,才探寻出一条捷径来,本想趁夜深人静时先劫她离开,却还是吓到了她,惊动了守卫,不得不先撤离。 北歌听完贺穆的话,轻咬粉唇沉默了半晌,她本以为贺穆想带她去南齐,只是为了逃离大周,逃到邻国他乡。却没想到,贺穆原本就是南齐人。若是如此,他消失不见的这些年,便是回了南齐。 若她没有记错,贺氏,是南齐的皇室。 北歌忽然想起那晚,贺穆似乎被萧放所伤。北歌朝贺穆手臂处看:“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贺穆笑了笑,说是小伤,无大碍。他又突然想起那日他失手伤到了北歌,正抬手想撩开她垂在颈侧的发,看看她颈上的伤口。 却不想北歌瞧见他的动作,下意识的躲开。贺穆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解释道:“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看看你颈上的伤。” 北歌闻言抬手抚上颈侧,摇了摇头:“已经全好了。”她说完又道:“贺公子,我真的不能在这里久留,我必须要回去了。” “歌儿,我知道,我突然出现,你一时会不适应。但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此番来大周,便是要接你走的,我接你去南齐,去我的国家。” “你不必怕,有我在,南齐无人能欺负你。到了南齐,我们可以换个名字,将过往都抹去。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在南齐替你寻个德高望重的母家,换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歌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吃一丝一毫的苦,我会护好你的。” 贺穆说的颇为认真,北歌对上他望过来的眼,可见他眸底满满的真诚。 诚言讲,贺穆的出现,贺穆的所作所为,北歌无法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年少时的感情固然真挚,可数年的阔别,于她来言历经两世,她早做不到贺穆这般情深念旧。 贺穆为了她从南齐遥远赶来,她心怀感激,自铭记他这份恩情。可她早不是小儿心态,历经的多了,已然做不到对一个人全身心的依赖,肯定不会同他前去南齐。 而且她有大仇未报,亲人未寻,如何心安理得的去南齐悠闲度日。 “贺公子,歌儿多谢你,但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同你离开。” “为何?为何不能?”贺穆到底因着北歌的几番拒绝,生了不解与着急。 “我有心愿未了,不能离开。”北歌的眼眸染了一层暗淡:“更何况我还有弟弟在这,我怎能舍下他。” “弟弟?我记得你……” 北歌闻言解释道:“父亲后来娶了姨娘,生下了我弟弟,只是姨娘生产时伤了身子,两年前病逝了。” “如今父亲也不在了,弟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抛下他。” “那你弟弟在哪?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南齐,我也会待你弟弟好的。” 北歌听着贺穆的话,淡笑了笑,他愿意如此善待她姐弟二人,她自然更是感激,可是不能便是不能:“我如今也不知弟弟下落何处,可即便寻到了弟弟,我也不会同贺公子离开的。” 为父报仇之事,北歌不欲同贺穆多言,一来她对他到底没有全然信任,二来他并非大周人,即便同他说了,两国利益横在中间,多是无济于事。 “可是因为他。”贺穆的声音慢慢淡了下来:“北侯。” 北歌点头:“是,因为侯爷。” 贺穆闻言,心上不受控的疼了起来,他不理解:“我听说大周太后将你赏给了他,他…他对你很好吗?” “我们自幼相识,一同在京中长大,论起来,侯爷尚算我的表哥,自然对我好。”北歌扯了慌,为了让贺穆死心,她只能拿萧放当挡箭牌。 说起萧放,还不知他若得知她丢了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派人来寻她吗,还是根本就未将她放在心上…… 贺穆听着北歌的回答,他沉寂了许久许久,最终他慢慢温声开口:“你若不想随我走,我自然不会逼迫你。只是你如今受伤,我不放心,我必须要看到你伤彻底好了,才敢让你离开。” 贺穆说完,等待北歌的反应。他其实也心存侥幸,他多留北歌几日,慢慢同她接触,毕竟如今相处时间甚短,等到的时间久了,她自会忆起少时的亲密,说不定就随他离开了。 北歌看着贺穆沉默片刻,随后点头答应。她也明白,即便她不答应,贺穆也会找尽各种借口不放她走,她身上还带着伤,硬逃肯定是逃不过的。 北歌留在了客栈,每日有贺穆亲自煎药送来,他替她轻了大夫,除了内服伤口上还需外敷才好的快。外敷的药是客栈里的丫头每日替北歌涂在伤口上,北歌为了伤口早日好,也乖乖按时喝药敷药。 北歌在客栈养伤有了小半月,同贺穆也算投机,半月来她从不提离开,渐渐的北歌能察觉到贺穆放松下来。 她必须做好她伤好后,贺穆不肯放她的准备,倒不如哪日趁贺穆不在逃走。 只是她如今在城内,萧放在城外营中,她没有马车,又谈何容易能回去,要是在街上再撞上何铮的人,那才是真的羊入虎口。 北歌正想着如何才能再回到营中,突然想起兴平从前同她说过,萧放每月初五都会去九爷酒肆买酒,即便萧放不亲自去,也会派兴平前来。 北歌计算着日子,三日后正好是初五。她必须要去九爷酒肆,哪怕见不到萧放,只要碰到军中的人,一切都好说了。 北歌这两日一直想着如何能在初五这日骗贺穆离开,却未想初五那日贺穆竟自己有些事,早早离了客栈。 北歌站在楼上窗前眼见贺穆出了客栈大门走远,随后向客栈内的丫头要了块面纱,北歌带上面纱走下楼,待走到大堂时被贺穆的手下拦住。 北歌说在房间待着闷想要去街上走走,贺穆的几个手下面面相觑,拿不准主意。北歌见了,恼了几分语气:“你们大人只让你们保护我,又没说要向犯人一样看着我,我只在附近走走,你们还要跟着不成?”北歌话落,见那几人都不说话了,不等他们反应,率先转身朝客栈外走。 北歌走出客栈很远,回头见无人跟着她才放下心来。她对幽北不熟,在街上打听了一路酒肆的位置,幸而贺穆的客栈离九爷酒肆不远,穿过两条长街便到了。北歌抬头看了看店门前的匾额,走了进去,点了壶淡酒,在大堂角落坐了下来。 北歌不知道萧放从前是什么时辰来这里,不过她今日来的尚早,应该没有错过。 北歌坐在大堂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桌上的酒温了几遍,还没等到萧放,好在店中小二有礼,并未催促她。 北歌不知自己今日还能不能等到萧放,若是等不到,她还得重新想法子,更要难上许多。北歌正想着,突然听见店门前的马蹄声,她聚神向外看,便见萧放一身低调便衣走了进来。北歌望着走进来的萧放,心上不由一紧,心跳也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北歌张了张口,正要从角落起身,便见萧放径自上了二楼。北歌到底没有当即喊出口,她尚不清楚,她走丢了这些时日,萧放可有想过寻找她,可有担心过她,或是……他根本不在意。 北歌眼见着萧放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她从角落里起身,路过店门前,见萧放将守卫都留在了外面。 北歌趁着堂前小二不注意,慢慢寻上了二楼。 二楼的面积不大,只有三间房舍,北歌听见中间的房舍似乎有说话声,她走上前去,想仔细听听可是萧放的声音。 北歌轻步走到房门前,她方在房门前站定,还未来得及细听,身前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内踹开,一柄凛冽利剑直直从内刺出。 北歌吓得身子一凛,她僵在原地,呆看着离她鼻尖几寸远的利剑。 萧放手握长剑,他看着屋外的人眯了眯眸,随后剑光利落,挑下了那人的面纱。 北歌的面纱被萧放挑落,她艳丽的小脸暴露在萧放眼前。北歌愣站在萧放身前,久久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 北歌尚愣着,便见从萧放身后的房舍内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白衣素簪,面若皎皎明月,眉眼之间透满了干净清纯,是与北歌截然不同的模样。 第15章 归营 萧放见是北歌,眸色微深,他放下手中的剑。 女子从房内走出来,她看着房前愣站着的北歌,安静打量片刻,随后侧头问身旁的萧放:“侯爷,她是……” 萧放盯着北歌半晌,他未看身侧的女子,只开口道:“温之,你先回房。” 白温之闻言,深深地望了北歌一眼,她未再多言,转身回了房中。 北歌立在原地,她同萧放愣愣对视良久,忍不住眼圈一红,连忙低下头。 北歌只觉得当下尴尬无比,她自是早知道萧放身旁女人不会少,却没想过,她哪天会这般不长眼的撞个正着。 北歌想着方才的白衣美人,那样我见犹怜的模样,她看着都忍不住想对她再轻声慢语些,更何况是萧放这样的男人。 她这样好巧不巧的撞上来,又算什么。 北歌咬了咬唇,转身欲跑,却被萧放叫住。 “和安。”萧放看着北歌转过去的身子,将佩剑收于腰侧,随后走上前将她拉住。 北歌低垂着头,任由萧放拉着,她本还怕萧放会因她莽撞前来生气,不想他握着她的手腕,平静的带她下楼。 北歌随着萧放一步步从长梯上走下来,她见萧放向大门处走,要拉她出酒肆。北歌脚下的步子猛然顿住,她抬起另一只手,拉扯住萧放的衣袖,红着眼再不肯走。 萧放感受到北歌的动作,他一转头,便瞧见她一副可怜模样,萧放似乎一叹:“怎么不走,本侯带你回营。” 北歌闻言愣了愣,她方才真的以为,萧放是要赶她出去。可他若真带她离开,那楼上的美人…… 北歌随着萧放走出酒肆,她尚想不明白,便觉身子一轻,她被萧放抱上了马。 萧放将北歌抱到马背上,紧接着也翻身上马,他一手轻揽北歌的腰肢,一手握住缰绳。 九爷酒肆二楼的房门被推开,小厮低着头走了进来。 白温之看着走进来的小厮:“侯爷走了?” “是。” “可留了什么话?” 小厮闻言一顿,随后摇头答:“侯爷没留什么话。” 白温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摆了摆手,轻声道:“退下吧。” 小厮应声退下,白温之慢慢起身走到窗前,她推开窗向楼下望,见萧放载着北歌,调转马头带兵离开。 白温之望了一会儿,直到二人的身形变成长街深处的一个黑影,才关上了窗子。 …… 北歌被萧放带回了军营,一路上萧放都未说话。 北歌猜测,定是她自己无意闯入,打扰了萧放的好事,惹了他不悦。 骏马稳稳停在帅帐门前,有兵士跑来牵稳马,萧放翻身下马,他将北歌从马背上抱下来,随即松开了手,径自朝帅帐大步而去。 北歌看着萧放的背影,犹豫片刻,连忙跟了上去,跟着萧放一路进了帅帐。 兴平正在打扫,他看见随着萧放回来的北歌一愣,连忙迎上前,忍不住的欣喜。 北歌瞧着兴平的反应心上一暖,她还以为在这军中,没人会顾忌她的安危,即便是她一直费心讨好的萧放。她不在,他还会有别的女人,她到底是可有可无的。 兴平对着萧放行了礼,他看着北歌回来,想到奉命在外寻了北歌半个月的连祁:“侯爷,连将军也回来了吗?” “还未回来。”萧放脚步未停,一路向内帐走,他吩咐兴平:“派人去城内,将连祁召回来。” 兴平领了命,正要退下,却被北歌拦住,北歌眼见着萧放进了内帐,她低声询问道:“连将军在幽北城里?” “是啊,自您走丢,侯爷便派连祁将军四处寻你,以为您被何刺史劫走了,还亲自去了趟刺史府要人。”兴平说完有些疑惑:“您不是被连将军寻回来的吗?” 北歌听着兴平的话,一时心绪复杂,原来…萧放并没有抛下她不管。 北歌含糊的应了兴平的问,她向内帐望,被气势磅礴的万马图屏风遮住了视线。北歌走入内帐,便见萧放站在衣橱前兀自宽衣,北歌走到萧放身前,抬手轻轻勾住萧放的腰带,她仰头望着萧放,语调低低的唤了句:“侯爷…” 萧放低眸沉默的盯着北歌的小脸,好一会才开口问:“既然没被抓,自己没长腿?不知道找回来?” 北歌听着萧放的问,听着他微冷的嗓音,勾在萧放腰带上的小手更紧了几分,北歌低下头,咬着唇可怜兮兮的说道:“妾受伤了。” 帅帐的宽阔床榻上,北歌背对着萧放,任由他解开腰间的束带,一件一件脱下身上的衣服。萧放将北歌的中衣褪至腰际,他盯着她雪白美背上,一条狰狞横在她后肩上的伤疤,目色沉了沉。 萧放拿起一旁刚送来的药膏,亲自给北歌上药。 北歌坐在床榻边,她感受到背后萧放略有粗糙的指尖抚过肌肤,他动作已是最轻,可药膏刺激着伤口还是忍不住的疼,北歌闭上眼,忍着面颊两侧的烫。 萧放替北歌上药,他的指尖无意划过她伤口外的肌肤,萧放触到那抹细滑,顿了顿,开口问:“本侯听说你是为了学酿酒才进城的。” 北歌闻言,她想着酒肆中那位白衣女子,语调闷闷的道了句:“妾现在才知,妾努力错了地方,原来侯爷爱的,不是那里的酒。” 萧放将北歌半分吃味半分撒娇的话听在耳里,却未说话,他涂好药后,将药瓶放在一侧,拿起一旁浸湿的绢布擦了擦手,随后从床榻起身。 北歌见萧放起身欲走,顾不得穿好衣服,连忙抬手拉住萧放的袖口。 萧放见被北歌双手拉住的袖口:“本侯还有些军务要处理。” “战事不是停了吗?” “是兵器上的事。”萧放的目光移过北歌颈下的雪白落在别处:“穿好衣服…你先休息。” 北歌看着萧放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前,她疑惑萧放竟不询问她这些时日一直住在哪,为何受伤…被谁所救…… 北歌小心着背后的伤口,一件件将衣服穿好,她下了榻,转过屏风,走到外帐。 萧放正坐在书案前,案上铺满各种图纸,北歌慢慢走上前,在萧放身旁跪坐下来,她朝兵器图上望了望:“侯爷是想改弓.弩吗?妾自幼对墨家机关术感兴趣,对这些略有研究。侯爷若是信得过妾,可否让妾看看?” 萧放闻言挑了挑眉,若说北歌精通琴棋书画他相信,只是会改造兵器倒是真出了他的意料。 萧放将兵器图纸推到北歌身前,北歌贴近书案,仔细瞧图纸,随后问:“看这图纸侯爷是想设计让弓.弩可以连发吗?” 萧放点头:“如今可连发五支,本侯想改成可以连发十支,只是新造出来的弓.弩并不稳定。” 北歌听了,手指在一处给萧放看:“应该是这里的原因。这设计的过长,硬度也不够,若是持续连发,极容易发生桎梏,将箭卡住,发射不出来。” 萧放看着北歌所指的地方,她倒是真一眼就找出了问题所在,这地方也是他们试炼了数次,才寻出的毛病。这几日他也一直在研究解决办法,军中的工匠也尝试多种方式,都没成功。 北歌说完,从一旁拿了张宣纸,又从萧放笔架上拿了支笔,沾了墨,将方才指出的细处,放大了数倍来画,随后在原画的基础上开始改动。 “这里需要再下挖半毫,然后将这里修窄。侯爷营中所造弓.弩的木质都是松木吧?” 萧放看着北歌所改之处,瓶颈多日的思路忽的被疏通开,萧放对上北歌投来的目光,似乎回神的点了点头。 “妾觉得不宜用松木来造这处的零件,松木虽速生,幽北又常见,可是松木的木质受气候的影响大,很容易涨大,这些机关都是精细处,差了分毫都会出错。” “妾觉得可以换稳定一些的木质尝试,选出最佳,若是能在这精小的零件外镀一层薄薄的铜或铁,会更长久耐用。” 北歌话落,见萧放望着自己不说话,忽意识到自己一时说的太多,她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低声道了句:“是妾卖弄了,让侯爷见笑了。” 萧放听着北歌的话,他抬手捏了捏北歌的下巴,倒是勾唇笑了:“本侯还以为,你只会哭鼻子。” “既然你懂这些,又何必谦虚,你比本侯花重金养那几个老迂腐聪明的多。本侯会把你画好的图纸拿给工匠去做,若是成功,自会重赏你。” 北歌闻言,眸子动了动,她感受着下颚上的力度一松,她趁着萧放收手,顺势靠入他的怀中,她环住萧放的腰身,将耳朵紧贴在他的心脏处。 北歌听着萧放渐强的心跳声,慢慢从怀中仰起头,语调带了些模糊:“妾不想要侯爷的赏赐,妾只想要侯爷…想要侯爷。”她的吻先落在萧放的颈侧,随后一点点向上,吻上他的下颚。 北歌慢慢在萧放怀中直跪起身子,她欲吻萧放的唇,却被萧放忽的扣住腰肢,他像提个轻巧小鹿一样,五指捏住她白嫩的后颈,轻轻松松将她禁锢住。 北歌一时动不得,她眼见萧放眼底的神色渐渐恢复清冷,他嗓音低沉的问她:“和安,本侯问你,这些日子你都躲去哪了?” 第16章 警醒 北歌听着萧放的问,对上他愈渐清冷的眉目,北歌与萧放对视片刻,慢慢低下眸,答道:“妾那日在酒肆街前撞上了何铮,被他的手下所伤,幸得了位从城南郊来采买的几名商户所救,才留了命。” “妾当时受伤晕倒,再醒来便被他们带回了城南,这十余日亏得那商户的妻子细心照顾,身上的伤才好的这般快。” “妾之前听兴平说侯爷每月初五都会去九爷酒肆,便托了那商户送妾进城,商户将妾送到酒肆后,便去城中四处采买。妾原以为等不到侯爷就要又同那商户回去,好在,妾幸运。” 北歌的小手搭在萧放的肩上,指尖有意无意的捏着他肩头的衣料,她向萧放撒谎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敢说实话。 贺穆的出现本就可疑,即便她忆起他是多年前那个小哥哥,可是离别数载,沧海桑田都在变,更何况是最易变的人心,她尚辨别不出贺穆到底是敌是友。 再则贺穆南齐的身份实在敏感,萧放一直在查,刺杀的事情是不是南齐所为,更有那日他带人夜闯山庄遗落的武器,被鉴定出与伤到萧放的箭矢在材质和冶炼工艺上如出一辙,都是南齐独有的工艺,难保萧放先前遇刺就不是贺穆所为。 她若说是被贺穆所救,一旦被萧放查出贺穆就是那夜入山庄劫持她的人,那她和贺穆的关系便说不清了,萧放甚至有可能怀疑,她与刺杀之事也有关系。 萧放本就对她有所防备,她不能让他再生猜忌之心。一旦被萧放怀疑,她很难在萧放身边留得长久。 萧放听完北歌的回答,他看着她低垂的眸,她纤长的睫在烛火下轻颤,萧放问:“城南的哪家?本侯派人前去重谢。” “不…不必了,”北歌下意识的回绝,她一抬眸对上萧放的眼神,顿了顿又道:“妾已经谢过了,妾只是觉得自己已经惹了很多麻烦,不想给侯爷再填麻烦了。” 萧放闻言盯视北歌片刻,淡淡开口:“好。” 萧放话落,随即松开北歌,他从桌案前起身,唤奴仆备水沐浴。 北歌见萧放走进内帐,独自在书案愣坐了好一阵,她眼见兴平带人抬水进来,又抬水出去,才起身慢慢走入内帐。 夜里,北歌睡在萧放的床榻上,她睡内萧放睡外,北歌背对着萧放,听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却失了眠。 看萧放方才的反应,似乎是不信她的,可萧放什么也不说,看似一如平常,夜里也没赶她去睡外帐的坐榻。北歌不敢猜测萧放的心思,只怕自己因为心虚会错了萧放的意。 北歌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时天色已亮,床幔落着,榻侧的萧放已起身。北歌听见幔帐外的穿衣声,她抬起素手轻轻撩开一隙纱帐。 兴平在外伺候萧放更衣,他抬眼瞧见撩开的幔帐一愣。 幔帐之内,北歌半坐在床榻上,青丝沿着窈窕的腰身斜斜落下,初醒时微湿的眼眸带着点娇媚,她将小脸从纱帐内探出来,望看过来:“侯爷。” 兴平听着北歌的声音,一瞬回神,连忙低下了头,他闭了闭眼,心上跳得慌乱。 萧放闻声转身,他目光落在幔帐后那隐约曼妙的身姿上,走到榻前,将北歌的身影遮住,低头俯视她扬起的小脸:“怎么了?” “妾睡过头了。”初醒时,北歌的鼻音有些重,同平常时的悦耳婉转不同,多带了些奶气。 萧放听着北歌的声音,心上像被什么‘沙沙’扫过:“时辰还早,你再睡会。”他说罢,抬手将北歌撩起的纱帐合上,将她的身影藏在帐内。 萧放穿戴好后开始照例晨巡,兴平随着萧放出营帐,想起帐外的连祁,回禀道:“连将军昨儿夜里回来,您那时候歇下了,今儿一早连将军就在帐外候着了。” 连祁站在帅帐外,见萧放从里面走出,快步上前俯身行礼:“属下听闻侯爷召回,是说郡主找到了?” “是她自己找回来的。”萧放免了连祁的礼,大步向外营走,连祁听着一愣,他跟在萧放身侧,难掩诧异:“郡主自己寻回了军营?” 萧放侧眸看了连祁一眼:“昨日初五,她去了酒肆。”萧放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眸子微眯:“她说她被南城的一家商户所救,这半月来一直留在那里养伤。” 连祁听出了萧放话中的疑虑,他想了想答道:“郡主若说藏身南郊,倒极有可能,属下这些日子都是在城内细细搜寻,却一直未找到郡主,前日才往城郊方向寻。”连祁话落,见萧放不开口,又说道:“侯爷若是不放心,属下再带人去一趟南郊,将救下郡主的那家商户寻出来。” 萧放听着连祁的话,眼前忽浮现出昨晚北歌在他怀中时的模样,萧放沉默许久,最后开口:“不必了。” …… 昨日贺穆回客栈后,被属下告知北歌不见了。贺穆急急带人在幽北城中寻了一夜,后来打听到有个同北歌极相似的女子在隔街的酒肆门前被一个年轻官人抱上了马,官人带着兵,一众人骑马朝城关的方向去了。 贺穆大概猜想到,百姓口中的那个官人,应该就是萧放。 贺穆沉默了一路,回到客栈后直奔北歌曾住的房间,只是贺穆推开门,再见不到他朝思暮想数载的人儿,她到底是抛下他,去寻了萧放。 贺穆坐在北歌平日里睡觉的床榻上,一直坐到天边泛白,贺穆闭了闭布满血丝的眼,随后起身出了房门。 贺穆召集下属动身回南齐,同时又留了一部分人在大周,打探北歌的弟弟,摄政王独子的下落。 …… 萧放晨巡之后回帅帐,北歌已经梳洗好,正在桌案前同兴平一起布膳。北歌和萧放一起用过早膳后,萧放传召了营中工匠,将北歌昨夜修改好的图纸拿给他们看,命他们按照新图纸重新打造弓.弩。 这几日北歌一直陪在萧放身边研究兵器图,萧放再未提及过她走丢之事,态度一如从前般,不冷不热。因为营中没有女婢,北歌背上的伤,都是萧放亲自涂药。 只是因为从前几番主动试探皆无果,又加上有贺穆之事压在心底,北歌不敢对萧放‘轻举妄动’,连日来格外安分。 工匠们很快按照图纸上所绘重新打造出弓.弩,样品呈上来后,请萧放亲自去靶场试练。 萧放带着北歌一同去了靶场,已有九名兵士对靶检验新弓.弩,众人见萧放来,连忙停下动作,俯身跪地行礼。 萧放免了众人的礼,朝远处的箭靶上望了望,见十支弩.箭齐齐的射在上头,萧放简单了夸赞了一句,随后抬手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弓.弩。 远处的箭靶已被快速换新靶,萧放立在正中,他看着对面一字排开的五张箭靶,抬手毫无犹豫的射出五箭,速度之快,北歌似乎只看清萧放的手臂在横空一扫,箭已射了出去。 远处有兵士举旗于头顶交叉挥舞,接着便听周围的将士鼓掌叫好。 兴平站在北歌身边好心提醒,语气藏不住的骄傲:“侯爷这是五支都正中靶心。” 北歌闻言抬眸看向萧放,见他波澜不动的侧颜,又看了看身侧兴奋不已的兴平,只觉得兴平比萧放本人还要开心。 北歌觉得有趣,唇角一弯,正想笑,便见萧放突然转身回头看过来,北歌对上萧放的目光,笑意一时僵在唇角。 萧放瞧了瞧北歌面上的表情,问道:“想试试吗?” 北歌闻言一愣,她自然是想亲自试试新弓.弩的威力,可她不会射箭,周围又有众多将士围着,只恐会出丑。 萧放见北歌犹豫不决,直接朝她伸出手臂:“过来。” 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北歌看着萧放的动作又是一愣,只得将口中的话生生咽下,朝萧放走过去。 北歌走到萧放近前,压低声音:“妾不会。” 萧放似乎未闻,将手中的弓.弩递给北歌。 北歌不解的抬头看萧放,僵持片刻,到底咬着唇,犹犹豫豫的接了下来。 这弓.弩比北歌想象中要重上许多,要双手才端的稳,北歌端着弓.弩对向靶子,摇摇晃晃的瞄准,端的久了,她纤细的双臂开始颤抖。 北歌正无措,心想着可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萧放,他从前从未这般为难过她。突然北歌感觉腰身被环住,她被萧放抱入怀中,手上的弓.弩也变轻了。 萧放一手搂住北歌的腰,一手托住她端着弓.弩的小手,他矫正好她的站姿,随后拇指扣住机关,他低头在她耳边沉声提醒:“凝神。” 北歌感受着耳后洒下来的热气,萧放握着她的手扣动机关,弩.箭射出去的力道之大,反力直将她手臂震的颤抖。 萧放握住北歌的手,又连续射出五支,对面很快扬起的旗子,依旧是正中靶心,甚至是从方才射出的弩.箭尾部射入,直直将箭身劈成两半,取而代之。 萧放从北歌手上拿下弓.弩,候在一旁的兵士连忙上前,俯低身子双手接过萧放手中的弓.弩。 五箭射出,北歌的腿和手臂都是软的,萧放并未松手,有力的手臂依旧环着她的腰,北歌靠在萧放胸膛上,借他的力,勉强站的端庄。 萧放感受到怀中的重量,他低眸看了看怀中的人,不可见的动了动唇角。 萧放下令,让每把新弓.弩都试上千支箭,若试用成功,就按照原来的图纸,先造出五百把。 众人领了命,恭送萧放离开。 萧放搂着北歌刚出靶场的大门,便见连祁急急赶过来。连祁将手中的信呈给萧放,说道:“白庄主来信,漓江上游的堤坝又塌了。” 萧放闻言蹙眉,他展开白寒之的信,面色蓦然变冷。 萧放命人牵马来,要前往漓江,北歌随在萧放身侧等马,她见他难看的面色,心知事态严重。 “侯爷,”北歌缓缓开口:“漓江之事不如带妾一同前去,说不定妾可以帮上什么忙。” 下人将萧放和连祁的马牵来,萧放闻言看着北歌想了想:“也好。” 萧放抱了北歌上马,带着连祁和一队骑兵,赶往漓江。 坍塌的堤坝在漓江上游,离山的山腰上,水坝第一次坍塌时发现的及时,原本经过数月抢修,很快就可复原竣工,却不想还是在这将要入冬的节骨眼上出了事。 上面的水坝塌方,落下的巨石,连带着砸坏了沿江的堤防,幸而工兵们反应的快,没有人员伤亡。 白寒之早早带着人下山恭候萧放,远远瞧见驶来的一队人马,待白寒之看清楚为首马背上的萧放,正要跪地,却是愣住。白寒之的目光都被萧放怀中的北歌夺了去。 白寒之自认与萧放相识数载,从未见萧放对哪个女人这般上心过。上回在山庄内养伤那次也罢,只是这次工程之事如此严峻,北歌竟还能让萧放将她时时带在身侧,也是难得的本事。 萧放停马于白寒之身前,便见白寒之带着一众人跪地请罪:“侯爷,是在下的过失,没有管教好工人,才使得堤坝塌方,请侯爷责罚。” 萧放看着跪地的白寒之,面上的冷色不变,嗓音更冷:“那几个人呢?” 白寒之闻言,朝身后的手下挥了挥手,便见从队伍后方,压上来三个灰头土脸的壮汉。 萧放看着那三人腰上系着的蓝布腰带,眯了眯眸:“你们三个,是本侯营中的兵?” 此番抢修堤坝工程量颇大,是以除了萧放营中的工兵外,白寒之还在幽北城内雇佣了一大批工人。两伙人混在一起工作,为了区分,萧放将自己的兵一律赐了蓝腰带。 那三人听了萧放的问,不敢回答,只一齐跪在地上猛磕头,口上求饶不止:“侯爷饶命,属下也只是一时糊涂,侯爷饶命啊,侯爷饶命。” 北歌尚不知堤坝塌方的原因,但知道定是这三个工兵出了大纰漏,否则已经快要修好的堤坝不可能轻易的塌了。 北歌留在萧放身边也有些时日,今日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动怒。北歌看着跪地求饶的三人,知道他们定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北歌正想着,便听萧放开口:“拖下去,军法处置。” 北歌愣住,她仰头愣看着萧放冷峻的侧脸,心上忍不住泛寒。 那三名工兵求饶的哀嚎声越来越远,最后戛然而止。 北歌站在萧放身侧,突然冷的身子一抖。 她本以为,萧放至多会仗责那三位工兵,然后丢出关外,永不得入关。却不想萧放一开口便要了三条人命。 这三人固然重罪,却到底罪不至死…… 北歌垂着眸,盯看脚下的泥土,往后萧放再说些什么,她已听不入耳里。北歌只是忍不住的想,倘若将来,她也犯了大错,触了萧放的怒,她又会是何等下场? 萧放让跪地的白寒之起身:“犯错的是本侯手下的兵,是本侯御下不严,与你无关。” 白寒之闻言却不肯起身:“侯爷既然将手下的兵交给在下调遣,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故,在下难逃罪责。是在下大意,没有看管好那惹事的三人,还请侯爷一视同仁,不要顾惜在下。在下甘愿领罚。”白寒之说罢,对着萧放重重叩首。 萧放看着跪地的白寒之半晌,最终沉声开口:“自己去领十五军棍。” “谢侯爷。”白寒之高声谢恩,随后侧开身子,他身后跟随跪着的人也齐齐的挪到两侧,给萧放让出一条上山的路来。 北歌随着萧放上山,路过白寒之时,瞧见他眼底毫无惧意,甚至是带着几分欣慰。 萧放策马带着北歌上山,连祁带人跟随在后,其间路过塌方的堤坝,北歌回忆起半月前下山时,看到了堤坝外观,那时她便隐隐感觉,这个水坝修建的存有问题。 北歌依旧随萧放住在青荷山庄的云枫阁,一入阁中,萧放便召了其余管事和众匠工议事,北歌不敢打扰,静悄悄的进了偏室。 偏室虽和萧放的正室只有一墙之隔,但墙体建造的隔音效果很好,北歌静坐在偏室,听不到外头的杂乱。 可北歌的心却久久静不下来,她到底是将萧放想的太过仁慈。或许常日里的相处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忘记了,年少时的萧放,便是个果决狠厉之人。更何况是如今,执掌雄兵,威震一方的北侯。 她是不是该庆幸,她没有同萧放言明贺穆之事,若她那日真的坦诚,按照萧放这杀伐果决的性格,一旦对她起疑,她又该如何。 北歌一直留在偏室中等候,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连祁敲响了她的房门,说萧放召她。 北歌闻言,一时愣坐在榻上,久久未动。 连祁见北歌久不回答,又敲了敲门。 北歌连忙应声,扯谎说自己正在穿衣裳,很快便过去。 北歌听见门外连祁的脚步声远了,她又留在房内呆坐半晌,才扶着榻慢慢起身,向屋门处走,北歌打开房门,一抬头便撞上萧放的目光。 北歌看着站在门外的萧放,心上没由得‘咯噔’一声,她开口,音尾不可控的带了些颤:“侯…侯爷。” 萧放看着北歌的神色,眉头暗蹙:“本侯要去看看河堤上的情况。” “侯爷现在要去?”北歌闻言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忍不住劝道:“只是过会儿天便要黑了,河堤上不安全,侯爷不如等明日天亮了再去?” 萧放闻言眉头微动:“时间赶,来不及再耽误了。刚刚替你传了膳,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本侯。” 萧放说完,留了几名侍卫保护北歌,带着连祁等人离了山庄。 第17章 情初 萧放看着北歌的神色,眉头暗蹙:“本侯要去看看河堤上的情况。” “侯爷现在要去?”北歌闻言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忍不住劝道:“只是过会儿天便要黑了,河堤上不安全,侯爷不如等明日天亮了再去?” 萧放闻言眉头微动:“时间赶,来不及再耽误了。刚刚替你传了膳,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本侯。” 萧放说完,留了几名侍卫保护北歌,带着连祁等人离了山庄。 萧放再回来时已至深夜,他路过偏室,见里面的灯火灭着,以为北歌睡了。他推门走进正室,一转身瞧见坐榻上的身影一愣。 北歌靠在几案上,手拄着头,睡得摇摇欲坠。 房中的灯火明亮,萧放停下脚步,他站在不远处看了北歌半晌,先转身脱下衣外沾满泥点的披风,才向北歌走去。 北歌睡得浅,萧放刚走近,她便醒了。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北歌仰头看萧放,多眨几次眼眸,才看清晰。 “怎么不去睡?”萧放抬手,拨开贴在北歌侧脸上的碎发。 “侯爷不回来,妾睡不踏实。”北歌从坐榻上起身,她低头看见萧放脚上的鞋和衣摆都沾满灰泥。 “妾已让厨房备好晚膳,再传水给您沐浴。”北歌正要去吩咐,却被萧放拉住:“刚刚命连祁去准备了。” 北歌闻言停下脚步:“那妾先替侯爷宽衣。” 北歌替萧放脱下脏了的外衫,她想了想问:“侯爷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沐浴。” “走时命人带了干粮,在河堤上吃过了。” 北歌听着微愣,随后想到自己许是在京中看多了锦衣玉食,“弱不禁风”的世家公子们,一时想不到萧放竟会站在风里吃干粮。可细想想,萧放从前那般被皇家打压,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自是吃苦拼出来的,又怎是京中那帮酒囊饭袋可比的。 北歌继续替萧放脱衣,只剩下最贴身的中衣。下人抬着热腾腾的浴水进来,北歌抱着萧放脏了的衣服去外室,见到萧放脱下来的披风。 北歌将所有衣物一并交给下人,随后从妆台上拿了梳子,再回去,萧放已经入了水。北歌走到萧放身后,将他发间的玉簪抽下,北歌将萧放的发散下来,用梳子轻轻梳通。 萧放靠在水中,静静感受身后人儿的动作,热水浸湿胸膛,他左肩上的箭伤,已成了一块深暗的疤。 北歌替萧放沐发,顺便问了问河堤上的情况。萧放说上面的河坝都塌了,但地基还在,日夜兼工应该可以赶在雪季来临前修建出来。 萧放洗完澡,北歌去内室衣橱取了干净的中衣,萧放穿好衣服后,唤了人进来将浴水抬走。萧放坐在妆台前,北歌拿了绢布替他擦头发。 萧放的目光落在铜镜之中北歌的小脸上,北歌一抬眸,与萧放在镜中对视,她想了想:“不知侯爷可方便将水坝的图纸借给妾看了看?” 萧放挑了挑眉:“这个你也懂?” “倒谈不上精通,只是读了许多这样的书,大概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北歌说完,停顿片刻又道:“若是不耽误工程,妾还是很想看看,若是能帮些小忙自然好,若是不能侯爷只当是妾玩闹罢了。” “这是小事,你若想看图纸,本侯明日命人临摹一份给你。” “多谢侯爷。”北歌俯了俯身,继续替萧放擦头发。 萧放瞧着镜中,站在他身后仔细替他擦头发的人儿,诚言讲,他最初同意带北歌一起来时,根本没考虑过她是不是真的能帮上什么忙。 北歌将萧放头发擦的半干,眼见他要上榻休息,正想转身退下,却被萧放拉住:“去哪?” 北歌感受到腕上的力度,她低下头:“侯爷公事繁忙,妾不敢打扰侯爷休息。” 萧放听着北歌回答,眉头渐紧,却还是放了手,只加了句叮嘱:“这里不比军营安全,你若想独睡,夜里激灵点。”萧放说完,不再等北歌回答,直接走入内室,上了床榻。 北歌在原地站了会儿,她知道萧放说的是上次她在这里被劫之事,可萧放不知道,上次之事完全是因她而起,甚至很可能是贺穆为了引出她,才对他行刺。 这一晚上的相处,说北歌是强装镇定也不为过。贺穆的事,就像悬在头颅上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掉下来。北歌知道她与萧放那层微薄的感情,经不住任何打击与猜疑。她只想趁着现在,若能帮萧放解决河堤上的事情,即便算不得立功一件,萧放多多少少会念她一些好,给日后多留些退路。 萧放躺在床榻上,听见关门的响声,紧闭的目缓缓睁开。 北歌回了房间,又麻烦青荷山庄的下人替她准备浴水。方才天色刚擦黑的时候,白寒之很贴心的派人送来了几套衣裳,样式都很精美,大小也差不多合身。 北歌此番随萧放来的匆忙,没有来得及收拾行李,但萧放不同,因为河工上的事情,萧放常住青荷山庄,云枫阁里备满了他的衣物。 洗过澡,北歌换上新的寝衣,她看着寝衣不由想起白日里,白寒之受罚时的神色,不见一丝害怕,甚至说他高兴也不为过。 北歌端了盏屋内的烛灯,推开门回了正室。她先向床榻上望了望,见萧放仍同她离开时一样闭目躺着,说不定已经睡着了。北歌放轻了脚步,将屋内的烛灯悉数吹灭,随后端着手中仅剩的一盏小烛灯向床榻处走。 她心里怕是怕,可对萧放来说,他只是惩杀自己手下犯错的兵,对她并未做过什么事。萧放不知她心底的愧事,自然理解不了她的惧意。她若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躲他,不知萧放会如何作想。 北歌以为萧放睡了,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榻前,正要吹灭手中的灯盏上榻,却听萧放突然开口:“不是自己睡,回来做什么?” 北歌自是吓了一跳,她转头看萧放,见他仍闭着目,北歌平息着心跳,她先吹灭了烛火,缓缓开口:“妾是去偏室沐浴了,怕吵侯爷休息。” 北歌话落,见萧放不说话,兀自脱了鞋袜,爬上了床榻,在萧放身侧轻轻躺下。 萧放忽觉鼻息间涌入一股淡淡的幽香,很快充斥满他的鼻腔与神经,扰了他平静的心绪。 北歌等了一会,见萧放不说话,开始酝酿睡意。白日从军营赶至离山,之后又一直等萧放至深夜,身体早已疲惫。夜里山庄清幽,月色静谧,北歌很快有了睡意。 “和安,知道本侯为何杀她们吗?” 萧放睁眼,侧头看向正背对着他的北歌,借着月光,清楚的看到,她曼妙的背影一僵。 萧放话落,北歌瞬间睡意全无,她不知萧放这突如其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北歌慢慢转过身,她面对萧放,对上他的目光,犹犹豫豫的开口:“侯爷……妾……” “秋日林中干燥,河坝的木材都见不得火光,本侯早早下令坝上不许生火。且战事和工事期间,军中士兵严禁饮酒。但那三人,明知禁令,却在坝上生火烫酒,先引了大火,烧断了承重的木桩,导致整个河坝塌毁。” “本侯杀他们,不仅仅是军规的缘故,更要给其他辛劳的兵士、劳工们一个交代。” 北歌没想到萧放竟会同她说这些,她原本以为那三个工兵只是失误酿成了大错,现在听来,她似乎可以理解,萧放白日里为何那般气怒,那般毫不留情。 “妾知道…严行军规是震慑三军的根本,不可轻易动摇,您自有您奖惩的规矩,妾都明白的。” 萧放听着北歌回答,盯看她了良久,随后转回头,再次闭上眼睛:“你明白…就好。” 北歌被萧放这番话搞得云里雾里,实在想不明白他这话中用意,最后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去。 昨夜睡得太晚,北歌醒时,身侧床榻已空,北歌惊讶自己竟睡得这般沉,连萧放何时走的都不知道。北歌从榻上起身,兀自穿好衣裳,在妆台前随意绾了个发髻。 有下人端着早膳进来,北歌询问:“侯爷呢?” “侯爷一早就和连将军出去了,吩咐等您起身后,再送早膳。” 北歌闻言点了点头,向那下人道了谢,便让她先退下。 午后,北歌听见屋外有动静,推开门,见是连祁回来了。 连祁刚从军中回来,奉命去取北歌的行李和疗伤的金疮药,连祁见北歌开门出来,将行李递给她,紧接着问了句:“昨日可吓到你了?” 北歌听着先是一愣,随后想明白连祁应该是询问昨日萧放处死那三名工兵的事,北歌摇了摇头。 连祁见了,似乎放心一笑:“侯爷今日还后悔,说当时不该让你在旁。你自小就在京中,没碰过什么血腥,军规森严,侯爷怕吓到你。” 北歌听了连祁的话,倒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她似乎突然明白,昨夜萧放那些没有缘由的话是从何而起。她只是没想到,萧放同她说的那些话,竟是想要安慰她。 连祁见北歌不说话,因身上还有其他急事,匆匆道了别。 北歌抱着行李回房,她说不上如今心里的滋味,只是从昨日起萦绕在心头的那股惧意,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