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柯南同人集(主赤安)》 第1章 【秀透】转动命运之轮 不知不觉,安室又来到了摩天轮脚下。 说不清这是第几次来了。黑衣组织被彻底摧毁之后至今已经过了很久,在这个“很久”期间,安室养成了来这里的习惯。疲惫的时候,心烦的时候,遇到难题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开车到游乐园这里来,在夜色中漫步,到水边去吹吹晚风。尽管四周是欢声笑语,是五彩缤纷的灯光,它们却全都无法影响他,然后他会独自乘上摩天轮,让这庞然大物带着自己在天空中转动。在别人看来也许有些奇怪,可是对于安室来说,这却是他得到宁静的方法。 为什么? 安室也想这样问自己。这座摩天轮所承载的回忆,明明并不是那么愉快。他曾在这里和他平生的对手狭路相逢,两个人一言不合,互相大展拳脚,打了个昏天黑地。那时候他还很执拗,虽说也牵涉到任务在身不想失败,但更多则是“唯独不想输给这个人”的意气之争。换做现在,安室想,很多事情也许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组织被摧毁之后,包括赤井秀一在内的fbi都回美国复命,就此从安室视线中消失。按理说,那些碍眼的外来者终于滚出日本,这正是安室一直所希望的。然而他很快发现,在他心中,似乎有一角拼图缺失了。 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关于赤井的消息。 这一年早春,当樱花开始绽放的时候,安室去给伊达航扫了一次墓。说巧也巧,他在公墓里又碰到了警视厅的高木和佐藤(现在应该叫高木太太了)。虽然隶属不同部门,多少仍算是同僚,而且经过消灭组织的决战,高木他们也认识了安室,知道他是警备企划课的特工。 “降谷先生!”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恭喜呀。”安室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看着美和子已显隆起的腹部,不禁感慨起来。夫妇俩也对他报以微笑。 “降谷先生看起来倒是一点都没变。” “哈哈,大概是因为我的人生丝毫没有前进吧?” “哪里的话,我们可都羡慕你保持年轻哦。说来降谷先生还没有恋人吗?” “没有呢。” “你为卧底的工作付出太多了,那段时间一定危险又辛苦,所以才没有机会恋爱。” “这个啊……”安室苦笑,脑子里却想起了在组织那段时光,那大概是他和赤井秀一交集最多的日子了。 “说起来,当初知道你就是伊达老兄口中那个警校no.1,还真是吃了一惊。”和伊达航名字发音相重的男人是个好好先生,说话时表情十分真诚。“最后和那个组织的决战,想想真是一场恶战……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降谷先生,倘若伊达老兄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安室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凝视着墓碑,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高木去找公墓管理员暂时离开,剩下美和子和安室站在那里,她双手合十,有一会稍稍闭目祈祷,然后她忽然开口: “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会重复这样的事吧。” “你是指?” “失去他们。前辈、同事、当警察的亲属……熟人总是在减少,偶尔甚至会忍不住去想,下一个是谁?会不会是身边的人,甚至是自己?” “我听说妊娠期的女性容易胡思乱想,太太,你可得放宽心。” 安室打趣道。美和子知道这是这个人风格的体贴,不禁莞尔一笑。但她还是说下去: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跟涉还扫了另外两座墓。我爸爸,还有松田的。他叫松田阵平,你也许不认识,是警备部机动组□□处理班的,……是我从前憧憬的人。” 安室其实认识松田,但他不想打断美和子。他扭头看着她,她的视线穿过了伊达的墓碑,仿佛透到很远处去。 “他死在一次拆弹任务当中,杯户的摩天轮,犯人在第72吊舱里装了炸弹。他乘上去了,我看着那个吊舱一点点升向空中,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在那以后,我一直不喜欢坐摩天轮…… “涉也是,伊达先生去世之后,他一直带着伊达先生的笔记本。他这个人有时候傻乎乎的,有一次差点做出跟松田一样的事,把我吓得不轻。” 即将做母亲的女人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但是,我很幸福。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的影子里,那些重要的人的牺牲,并不是为了换来我们一生因为他们而纠结。总得往前走呀,降谷先生。” 安室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想表达的意思。 “……那么,现在你会去坐摩天轮了吗?”许久他说。 “会的,等孩子生下来,也许会一家三口一起去哦。” 他们重新望向伊达的墓碑,风里吹来的樱花花瓣从墓碑上拂过。他听见她轻声道:“有时候我在想,摩天轮,没准真的是命运之轮呢?” 现在他又一次乘上了摩天轮。时间已经很晚,基本没什么人在这个时间来,所以前后的吊舱都空空如也。安室坐在舱中,看着窗外的夜景一点点变远。 有许多时候,当人怀着巨大的痛苦,他就会认为这痛苦是天上天下独一份,世上再没有谁能够比自己更难过,这痛苦和愤恨就成为一种类似于正当性的东西,驱动着他去要求别的什么人为之付出代价,甚至会轻易地产生“哪怕我死了也要做到”的想法。 但看到高木夫妇之后,安室明白,自己的痛苦,并没有什么特殊性。和自己一样曾经被不合理的残酷世界夺走重视之人的,还有许多许多。 总得往前走呀。 可是,要怎么走……普通的工作和生活日复一日,他孑然一身,熟人已故去,敌人已消灭,而那让他执着许久的家伙,也杳无音讯。安室感到茫然,感到自己就正像这架摩天轮一样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循环着。 他又记起了那个夜晚,和赤井在这里的对决。那时他的心被愤怒填满,忽略了周遭的一切;现在他能记起来了,那晚有璀璨的烟火,有彩虹般的灯光,他发现自己清晰地记得那个人的每一招一式,从喉咙深处爆发的声音,击打的力量,那个人绿色的眼睛是那样明亮,让他完全无法移开目光。赤井,那个人曾说过不想与他为敌,曾让他费尽心思一次次寻找,不过也许再也找不到了吧;你现在在哪,在干什么,你是否和我一样停滞,还是……向前走了呢? 等回过神来,安室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只剩下“赤井”两个字了。 承认吧,一个声音在心里说。 承认你其实一直在想他。 就在这时,安室听见轻微的喀啦一声,然后吊舱微微左右晃动了一下,停住了。他一怔,立刻意识到情况异常,现在还没有到停运时间,而他所在的舱刚刚转到靠近顶端,就这么停在高空中不动了。是故障?? 安室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地面,每个观览舱内都贴着应急电话号码,如果是故障的话,管理人员肯定会马上就发现的。但是,在掏出手机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等等…… 这不可能……!! 然而四肢先于大脑行动了。安室设法弄开了舱盖,冒险爬上舱顶;这里离中轴平台很近,他是知道的,他很清楚,因为他曾经来过这里—— 心脏在怦怦狂跳,双手在发抖,安室除了心跳声和风声几乎听不见其他;他望着光影之中远远站在那里的人影,不,不可能,为什么,但是,怎么会…… 然后,像是回应一般,在纷乱的思绪和如河水般湍流的夜风中,那个人向他转过身来。 “说真的,上次我就在想了,你这样子不会着凉吗。” 安室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的,也许他跌了一下,于是对方扶了他一把,然后那只手就没有再放开。带着熟悉烟味的外套盖到了他脑袋上,而他只是将它向下扯了扯,遮住了自己的眼泪。 “从这看过去,其实风景还挺不错的。”赤井低声笑了。喀拉一声,在他们身后,巨大的命运之轮又重新开始旋转。 安室心想,什么风景呀,全都看不见啦。 不过没关系。 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机会。 fin 第2章 【长野组】休息时间 “让我出去。” “不行。” 看着好友死死把守着病房门口一脸决绝,高明深深地叹了口气。 “都说了我已经没事了。” “你这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家伙在胡扯什么啦!” “你才是伤都没好就把绷带拆掉做什么,急着回去写报告书领功吗?那就别挡着门,快去写啊。” “总之就是不行。” 赤壁一案刚刚告结,本来敢助和高明两人都准备各回各处接着处理后续工作,但是由衣坚持把他俩拉回了医院,尤其是高明,之前被犯人袭击刚刚恢复意识没多久,又参与了对嫌疑人设下圈套的布局,他的伤情本来应当留院察看至少一晚。 上原那家伙!自己只是一点小伤她也这么大惊小怪的,而且还把劝服高明留院这棘手活儿推给他……敢助心里无奈,他的这位挚友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好了,快让开,我只是去洗手间。” “哼,别想骗我,不会让你溜走的!” 高明往前一走,敢助就警惕地盯着他,还把手里的拐杖竖起来威胁地晃动着,枪似的指着他。他往哪边移动,敢助就用拐杖挡着哪边,高明简直要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是小孩子吗…!”他可不想让那根棍子戳到自己整洁的白衬衫上留下污渍。举起手来以示投降。 “这也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所以乖乖回去躺着吧。” “我是这么打算的……”高明心平气和道。“你也歇会吧,今天都够辛苦的。” 他回到病床边坐下,敢助仍然在门口盯了他片刻,然后重重出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向后一靠。 “哎,领子都皱了。”高明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衬衫。为了逮捕嫌犯,他们在被害者的住处附近演了一场戏,扮成混混的敢助对扮成酒鬼的高明拉拉扯扯了一番。 “不好意思啊。”敢助粗声粗气地说。高明脸上浮现出揶揄的笑容。 “你的演技有点太夸张了。亏那个凶手还是俳优,竟然没看出来。” “那还真对不起,我可是从中学时代之后就没演过戏了……” “我怎么记得高中那时学园祭的舞台剧你也只演过——” “别提,”敢助斩钉截铁地说,“别让我想起来。” 高明脑海里滚动播放着好友当年出糗的黑历史,忍不住微笑起来。“那时候咱们还一起参加过运动会。”他怀念地说。 “都说了别提……”敢助摇摇头,倒也并没生气。“那时候你还没留这两撮傻气的小胡子呢。” “我可是每天都精心修剪过的,和你那种几天都懒得刮的胡茬子不一样。” “你管我啦!”敢助没好气地捶着腿,高明不笑了。 “又疼了?”他轻声问。 “还好。” “不是今晚你假装被我绊倒那时扯到旧伤了吧?” “不是,有时候走路走得狠了会有点感觉而已。你怎么还不睡?” “感觉还不太困。” 敢助瞪他一眼。“又胡说八道。” 说不累是假的,两个人为了这个案子都奔波了好几天,高明后脑勺还被犯人打了一下险些死在火场,刚刚又支撑着打起精神办完案,此刻他脑袋隐隐作痛,意识也已经有点昏沉。细节是瞒不过敢助的。 “咱们俩歇着了,善后工作就得让由衣代劳了。”高明脱掉鞋子坐到病床上,敢助起身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但愿课长对她的汇报还满意。” “说起来,你这家伙演起那个喝醉酒的上班族还挺投入嘛。‘混蛋课长算什么东西!!’这都哪来的台词……” 高明哈哈大笑。“临场发挥,可别让课长知道了。” 他把被子向上拉了拉,靠到枕头里。病房里灯光柔和,敢助站在旁边待了片刻,高明睁开眼睛开玩笑道:“打算给我唱催眠曲吗?” “我这嗓子,唱了你就别想睡着了。”敢助知道这是高明在变相催他回家休息,想想似乎也没什么要嘱咐的,就柱起拐杖向门口走去。高明的视线跟随着他。 “此一时,彼一时也。”高明忽然说。 “嗯?” “我最近有种感觉,敢助。每次解决的案件,就像在解决我们的一段过去。” 敢助转念一想,还真是这样。风林火山也好,赤壁也好,与历史的过去纠缠的名词,与他们的过去纠缠的现实——随着事情一桩桩解决,就好像人生曾经岁月里的一些疙瘩被逐一抹平了。 他望着病床上的伤员。高明的眼睛很平静,像野尻湖的湖水般泛着沉稳的蓝色,一瞬间敢助想起了小桥葵那本《2年a组的孔明同学》,想起了里面描写男主人公的句子。葵一定也曾和此刻的他一样,观察到了高明身上散发的那种独特气息吧。 “——那个少年那双看透万物的清澈双眸里,静静地,郑重地叙述着真相。” “咦?” 高明愣了愣。敢助咧嘴笑了。“那本小说,我也有一本哦。” 他不会告诉高明其实他也非常喜欢那本书,没事的时候还会拿出来翻翻,因为看着里面的故事,就会想起他们俩的高中时代。不过,高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一时有些微妙,也不知是感动还是不好意思。 “……这句被你背诵出来总觉得相当不搭调啊。” “少来了,你明明超喜欢这句的吧?你这自恋家伙。”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多年过去,高明的眼睛还是一样的清澈。只是他们再也不能一起参加运动会了。 “好好休息吧,所辖的孔明同学。你的脑子可金贵着呢,别因为这次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当然了。我还要凭自己的力量回到县警总部去呢。对吧?” 敢助心想,这家伙真是什么都能看穿。不过与其说这是因为高明特别聪颖,不如说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的多年交情,让两人的心意都能马上传达给对方吧。 “知道就好。快点回到我这边来吧,高明。” “嗯。” 然后他们同时开口,对彼此道了晚安。 fin 第3章 蝴蝶之茧01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01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 “唔!” 金发青年停止咀嚼,皱起眉头。坐在他旁边的下巴留着小胡子的男子探询地望过来,对面的另一个黑发男人倒是无动于衷,头也不抬继续吃东西。 “怎么了?” “不小心硌到牙……”波本低声咒骂着,将嘴里的东西吐到手心里。竟然是一颗极细小的珍珠,在他掌中散发出无辜的光泽。 “生蚝里也能吃出珍珠,这概率挺低的,”苏格兰笑笑,“或许你今天会交好运。” “我的牙齿没被硌掉就够好运了。”波本没好气地说,又瞪了对面的人一眼。“你不能安静一点吗,莱伊!” “好像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讲过话?”代号莱伊的男人冷冷道。 “你吃生蚝非要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不可吗!” “这是法式吃法。” “我觉得你是在故意讨人嫌……”波本眯起眼睛,“我们为什么一定得跟这家伙坐在一张餐桌上吃生蚝啊!?”他恼火地对苏格兰说,后者耸耸肩。 “组织好像跟这家店的海鲜经销商有贸易往来……” 居然是员工福利?!不对重点不在这……波本攥着杯子,望着莱伊和他面前桌上的一堆牡蛎壳,“我是说为什么我们要和这家伙一起行动不可?” “那个帮派的酒馆有前后两个门,作为外部支援不能只有我一个。”苏格兰的解释里有种息事宁人的意思,“而且这里的生蚝很不错,对吧莱伊。” 戴针织帽的长发男人一脸平淡擦擦手。“嗯,多谢款待。” 苏格兰转过脸,发现波本盯着他,仿佛在说“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他禁不住苦笑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下次出任务之前不要请我吃这种有硌掉牙危险的食物。” “这东西很有营养的,波本。” “我只知道不少人认为它可以壮阳,”波本讽刺地瞥了一眼莱伊,“怪不得你吃得那么多。” “矿物质和锌元素充其量可以提高免疫力,”莱伊面不改色回敬道,“硬要说的话,在欧美有把它当做催/情食品的说法,也许更适合接下来要去套情报的你呢。” 隔着满餐桌上的牡蛎壳,两人用视线噼里啪啦地彼此射着火花,坐在一旁的苏格兰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用手扶上了自己的额头。在他后面忽而传来一个被逗乐了的女声: “好了,先生们。离开壮阳的话题吧。”贝尔摩德斜倚在沙发背上方,朝他们眨眨眼睛。“行动时间到咯~” *** “抱歉,”在到达指定狙击地点附近时苏格兰悄声对莱伊说。“我只是想也许能找机会让你们的关系好起来。” “他显然没有领会到你的苦心。”莱伊挑挑眉,叼着烟继续组装他的消/音器。苏格兰笑了。 “你知道其实波本对你挺感兴趣的。” “所以我们也许只是八字不合。” 这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苏格兰瞅着他娴熟的手法,过一会才接话道:“或许正是因此他才需要你。” “……”莱伊显得有些诧异。“我倒觉得对他来说我就跟蚌壳里的沙子没什么两样呢。” “一开始是蚌壳里的沙子,久而久之,也是有可能变成珍珠的。” 苏格兰背起他的“琴盒”走开了。莱伊目送着他,然后将烟丢到脚边碾灭,架起步/枪。在瞄准镜里,他看到波本正若无其事地靠近目标酒馆,青年推开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祝你好运。” 莱伊——后来被称为“银色子弹”的fbi卧底搜查官赤井秀一,轻声为他那因缘的冤家送上了这样的祝福。那时他并不知道,接下来几年间,一切都被改变了。但那个最早预感到这些变化的男人,却已经无法再请他们吃饭了。 第4章 蝴蝶之茧02新参者 赤井起身的动作不快不慢,几乎毫无声响。安室从枕边摸出手机打开照明时被身边人制止了,但借着一瞬的荧光他看到了赤井映在墙上的轮廓。前倾的脖颈,结实的背部线条,犹如一头嗅到猎物气息在黑夜中潜行的豹子。赤井朝他扭过脸,另一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绿眼睛明亮且有神,安室立刻心领神会。 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这已经是他们的幽会第三次被人打断了。 时间倒回几小时前。东京都米花町2丁目21番,装修良好的宽敞的洋房从外观上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至少比起一墙之隔的阿笠家造型要传统多了;但这幢别墅里却隐藏着许多秘密,秘密之一就是正走向玄关去开门的这个男人。冲矢昴,东都大学的工科研究生,他的真实身份是—— “赤井!” 门厅里的金发青年恼火地念了这名字。被直呼真名的fbi搜查官等着听下文,来人却只是死盯着他。这个表情和数年前几乎一模一样,时间仿佛没有在波本身上留下痕迹。 “怎么,一阵子没见,就这么思念这张脸吗?”赤井说。 “是啊,思念得简直想用这块蛋糕糊上去了。”安室晃了晃手里的点心盒,责备地压低声音。“居然叫我们店里的外卖,你在想什么啊……” 安室重新回到组织里之后,他们只在必要的情报交换时才会互相联络,赤井遵循了之前制定的原则,出于对安室的保护,没再去过他打工的波洛咖啡店。从近段日子的情况看,朗姆尚无现身的迹象,安室的身份也没有暴露。 偶尔一次偷闲总是可以的吧。 这样为自己找了借口,赤井以冲矢的身份订了一份糕点。不过他早就料到上门送外卖的那位一开始肯定没有好脸色。 “当然是想见你了。” 直白的回答让安室的神情略微一缓,却并没有马上收起身上的刺。这也难怪。虽说他们已经拥有了更亲密一层的关系,安室还是改不掉那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这需要时间来习惯,赤井心想,不过就现在这样也不错。 “给你。”安室递过点心盒,努了努嘴,有一点掩饰心情的意味。“见也见到了,东西也送到了,没事的话我走了。” “不附赠点什么吗?”赤井的双手仍插在口袋里,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还想干吗??现在你只是个普通客户。” “你也没用对待客户的态度来服务我嘛。重来一次如何?” 安室现在真的想把蛋糕糊到他脸上了。 脑中勾画着这个袭击计划,当门重新被打开时,安室忍住一口闷气,挂上标准的营业微笑: “先生,您的外卖……” 然后,计划失败了。手臂被一股力量猛地向前扯去,安室整个人被一把拽进屋里。“干什么——!” “收外卖。”赤井说着,低头吻了过来。 *** “等等、这样……感觉很奇怪。”两人纠缠到客厅沙发上的时候安室有些顾虑地说。一段时间没有亲热,此刻彼此都有些心猿意马,赤井继续试图解开他的扣子,“你指什么?” “至少换个地方。”敞亮的空间让安室莫名有点难为情,“还有……”他瞥了一眼赤井,后者仍然顶着冲矢的面孔。“别用这张脸。” 赤井一愣,然后似乎是突然来了兴趣。“为什么?”他翘起嘴角。 安室咬牙。这人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根本只是想逼自己说出来。 “不为什么。” “哦,不告诉我。那就这样做下去好了。” “你——!”眼见赤井不讲理地又要啃上来,安室急赤白脸地想从他臂弯里逃走,忽然,赤井的手机嗡嗡地响了。 “……” 两人在嗡嗡的噪音中互瞪了几秒,“快去接。”安室威胁地放低声。 手机的主人无奈起身,按下通话键。 “卡迈尔,你还是这么会挑时间啊。……上次的那个财团有新动作?嗯。我知道了。”赤井讲着电话,另一手仍不肯放弃沿着安室的腰线打转,惹得后者倒吸一口气。“你说奇怪的声音?哦,别在意,是只小猎犬。”他朝安室惬意地笑着。 “我考虑了一下,”赤井挂断电话之后安室郑重其事得出结论。“你这个家伙虽然从前和现在都很讨人嫌,但讨人嫌的原理好像发生了质的变化。” “观察得很仔细嘛。” “比你想象得更仔细。”安室淡淡地说,但这句话却让赤井的表情收敛起了调笑的那部分。 从没有一个对手,曾经这样仔细地研究他的一举一动,曾把他伪装死亡的录像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在他出没过的地方跑了一趟又一趟。虽然开玩笑地把安室比作小猎犬,但赤井清楚地知道,比起用狼来形容,安室的确更像一只真正的优秀的猎犬,忠诚且勇敢,在追踪之路上一往无前。能够被他这样执着地追赶,或许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幸运。 想要见到真实的你。 安室眼中一片坦荡,赤井读到了这样的意思。 他抬起手指,撕下了冲矢的变装,注视着安室蓝灰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 “那么……” 气氛刚刚开始重新变得暧昧,手机又不识趣地响了。这回是安室的。赤井略感气馁的样子让安室忍不住有点好笑,但看了来电之后他的眼神变得警惕,赤井马上猜到是什么人打来的。 “什么事……gin。” 青年站了起来,下意识稍稍远离了他一些,但赤井很专业地保持着绝对安静,并不会被多疑的琴酒发现到。 “上次跟贝尔摩德接触的那个幕后老板?……我明白了。不过这并不是那位大人的意思吧?……好吧,我尽量,但请不要威胁我,这没有用。” 赤井觉得嘴里有点干,想点根烟,忍着没有付诸行动。琴酒。他一直以来只当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宿敌,很少去考虑琴酒与安室也有交集。安室对待琴酒的态度不卑不亢,讲话途中却朝他望了一眼,赤井便回望过去,用眼神让安室放心。 “有进展我会让贝尔摩德联络你。”安室将手机丢一边,重重坐进赤井身旁的沙发。 “……我的直觉告诉我,刚刚的这两通电话,内容是同一件事情。”短暂沉默之后赤井说。安室未予置否,似乎思绪还停留在刚收到的消息上。 也许今天不是个约会的好日子。 气氛完全被打乱,赤井干脆站了起来。“你想留下来吃晚饭吗?我正好煮了一点生蚝。” 听到最后两个字,安室的神情就像忽然被从混沌中拔/出来了。“你什么企图?”他怀疑地仰起脸。赤井摊开手。 “没有什么,就是想吃点生蚝,配点波本威士忌什么的。” “相信我,赤井,总有一天我会以性骚扰的罪名逮捕你的。” *** 结果前半夜他们还是在激情中度过了,不过安室相信这跟晚餐是生蚝没什么关系。因此,当发现有入侵者的时候,他们都在楼上的侧卧客房里。赤井悄没声地滑下地面,尽管屋里一团黑,安室还是能知道他从床下够出了一把贴身武器。安室也披了衣裳起身,到窗边查看了一下。 很奇怪,入侵者似乎只有一个人。 脚步声很轻但似乎没有尽全力遮掩,一点点沿着走廊靠近。考虑到lv99的赤井有可能直接对着一个lv1新手小偷的膝盖来一枪,安室想了想还是贴过去,在黑暗中拉了拉对方的胳膊,示意他不要防卫过度。赤井只是捏了一下安室的手,安室发现他拿的是电/击/枪。 三,二,一! 安室猛地打开门扑上去,与此同时赤井也行动了,来人反应很快,在安室要用一个反擒拿捉住他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面,然后一道强光炸开了,刺眼令他们无法直视。 “□□?!——” 电击/枪派上了用处。对方猛地一痉挛,然后倒下了。光线逐渐消散,视觉残留仍然让安室难以看清东西,只听见身旁的男人低声说:“这可不太妙……”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赤井打开走廊的灯,低头注视着躺在脚边的人,表情不可捉摸。“——我们好像刚刚袭击了房东。” 第5章 蝴蝶之茧03相处之道 走进书房时名侦探一脸严肃,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看到书房中央的不速之客几乎同一秒,他就蹲下去启动他的强力鞋。 “好久不见了你至少也犹豫一下啊!!”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薄情的家伙!” 对面那人受伤地叫道,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枪,枪口一抬射出伸缩钢丝钩上二楼的扶手,整个人嗖地腾空跃起。“别跑!!”柯南恼火地喊。 “不好意思,这也是条件反射。”少年轻巧落上二层的地板,直起身来笑嘻嘻。“别冲动,看看架子上这些绝版精装书,考虑一下优作先生的心情啊。” 男主角的强力鞋威胁地嗞嗞作响。“三更半夜钻进别人家里的小偷还敢说!” “喂,我可是刚刚挨了电/击棍诶!你们家的房客都是些什么人……” “我还指望他们电晕你之后至少会把你绑起来。” “在我们以为自己袭击了这房子的主人之后,总是要做出一点补救的嘛。”一个声音慢悠悠地说。 柯南一扭头,赤井和安室正站在门口。突然间,真正的房东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赤井先生,你是故意的吧?” “只是出于好奇,无意冒犯。”赤井把闪/光弹的空壳夹在手指间玩弄着,安室在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阴谋得逞的表情。看来赤井早就猜出来了——尽管安室此前对江户川柯南的身份也有所怀疑,但意识到真相的此刻他依然感到震惊,因此没有出声。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工藤新一,对吗?”柯南有些虚弱地说。 “而且我也猜到你不可能真的把他抓起来。”赤井仰头看看楼上一脸惊奇的少年。“将他交给警/察则意味着需要解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作为发现者的我和安室又是什么人、为何会住在这个家里……两个重大的机密倘若互相产生联系,不想曝光的话,就只能选择一并掩盖起来。” “我还以为我们是同伴?!” “所以这种程度的情报互通应当无伤大雅?”赤井笑得很老练,转身走出书房。“我还打算在这里借住下去,你的秘密我会严守的。不过也许我只是比较喜欢戳穿别人身份的感觉……”他朝安室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如果不是有未成年人在场,安室想自己肯定会朝那张得意的脸上来一拳。 “名侦探,你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 不明入侵者——现在应该叫他黑羽快斗了——如此评论道。柯南一扭头,见他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弄出来的ak47,正兴致盎然地研究着枪身构造。“快放回去!” “职业习惯,随手就……”快斗把步/枪塞回沙发底下,又捞出一颗手/榴/弹。“你家就要变成军火库了,没准接下来我还会从这个房间里找到肩扛式防空/导/弹什么的……” “他在地下车库里还藏了一台高达呢,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背后有人打趣道。 两个男孩子抬起头,看见安室端着早餐走过来,背后窗外天色已经亮了。安室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朝客人点点头。 “初次见面。我叫安室透,是个侦探。” “我见过你,”快斗眨眨眼,“在铃木特快列车上。你是那个什么组织里的人,代号‘波本’。对吧?” 安室挑起了眉毛。“原来如此……那个雪莉竟然是你假扮的。对于我们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只知道这些。”江户川头疼地打断他们的交流,“安室先生,让怪盗基德参与到那次的事情当中实属偶然,你们对彼此也没有必要进一步刨根问底了。” “为什么?”怪盗不满地望着他的宿敌。 “反正你也不是主线人物……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潜入到我家来啊!” “这个嘛,”快斗摇头晃脑,“其实我是受我的同级生的父亲的同僚的孙子的委托……你干嘛把麻/醉枪举起来!!” 知道这人没一句实话,柯南放弃了继续追问,自暴自弃地去吃早餐。一夜没睡的小偷先生也伸伸懒腰,打着哈欠跟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下。他们发现安室的手艺很好。 “那个针织帽先生又是什么人?”吃到一半,快斗忍不住悄悄问。 “你觉得呢?”房东反问。 “刑侦专家?特战队员?除了说话声音有点像我爸之外,他看起来好像也有点眼熟。” “还记得你去偷赤面人鱼时一脚踹飞你的那个姑娘吗,”柯南平淡地用刀子切着煎蛋。“那是他妹妹。” 快斗立刻就安静了。 因为有打工的安排,安室还是一早就离开了工藤家。对于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这件事他还需要仔细消化一下,至于意外增加的基德这个变数,虽然仍有一些顾虑,还是丢给赤井去处理后续事宜。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刚要下班的时候,居然又接到了赤井的联络。 “你得来一趟。”赤井的声音略带烦恼。 “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是吗?”安室忍着笑意坐进自己车里,换了只手拿手机,“那位天才小偷做了什么?” “富有创造性。”赤井冷漠道,“不停地从茶杯里变出鸽子,把餐巾纸变成玫瑰花,把我的□□变成晾衣杆……” 安室笑得趴在方向盘上。想象赤井遭报应的样子总是令人愉快的。 “年轻真好啊。” 他发动车子。赤井低声念叨了一句,好像在说“我年轻的时候可没这样”。安室便想起了当年琴酒后背上的愚人节小纸条。 “还真敢说,你可是从以前开始就很擅长坑自己人。” 电话那端忽而沉默了。安室恍然一惊,意识到赤井或许认为他指的是苏格兰那件事。而意识到这一点,他自己的心脏也突然狠狠地抽了一下。 气氛一下子变凉了。 “……抱歉,我不是在说他。”安室轻声道,但随即又皱起眉,心想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啊! “不,你是对的。”赤井只是淡淡回答。 他们又简单聊了两句,关于基德带来的意外情报,还有与房东统一口径的相关事宜。挂断电话后,安室望向车窗外。 那颗沙子还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就会让他隐隐作痛。赤井的最后一句话仍在他耳边回响。 “——我们都不再是孩子了。” 第6章 蝴蝶之茧04亡灵 酒吧内一阵毫无预兆的枪响、桌椅翻倒的声音和碎裂。待杂乱的声音停歇时,莱伊重新眯起右眼,贴近了瞄准镜。他看到门上的风铃晃动了。 一个男人倒退着走出来,情绪失控地吼叫,一边手臂挟持着人质。是个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可能是店主的女儿,看起来快被勒得上不来气了。 组织交涉的对象是占据这里的一个黑帮,从目前情形判断,多半是谈崩了。根据上头做事的风格,莱伊知道接下来的命令会是什么。他修长的手指停在扳机上,冷漠而平静。 接着出来的是波本。 金发青年看起来无伤。他举着枪,枪口指着对面逼近歇斯底里的男人。波本在坚定而缓慢地向前靠近,他说着什么,莱伊无法从他的口型分辨,但波本的动作和反应让莱伊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歹徒再次高声吼叫。莱伊看见波本慢慢地将枪口移开,向上,同时稍稍举手示意自己不会攻击。这时他的耳麦里传来苏格兰的声音。 “后门清理完毕。我没有看见波本,他在你那边吗?” 莱伊瞄准的姿势仍然纹丝不动。“我看见他了。” “情况怎样?” “有个小孩被对方劫持。” “见鬼!莱伊,先等等!” 莱伊没做声。波本开始缓慢地下蹲,大约是绑匪要求他把枪放在地上滑过去。看似波本答应了,但他的脸上没有动摇。他做得很专业,莱伊心想,有些太专业了。 这个人该不会是…… “波本应该能解决,再等一下——”苏格兰的声音仍在从耳麦里传出来。 莱伊无声地勾动嘴角。 下一秒,歹徒的脑袋炸开了。远程狙击的子弹从后脑穿入,他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像沙袋一样倒下了,血和脑浆溅到人质的身上。波本呆住了。小孩子茫然僵立在尸体旁,显然吓坏了。 然而青年马上反应过来,向前跑了几步,把手放在浑身发抖的女孩肩上,安慰着将她从死尸旁边领开。看上去她接下来大概需要心理医生了。 “前门清理完毕。”莱伊说。 在他把视线从瞄准镜移开之前,他看到波本向他所在的方向投来锋利的一瞥,莱伊感受到当中包含着愤怒。大约就是在此时,他对波本的身份形成了一个猜测,并且强烈地预感到,他们也许永远不会是同一类人。 “我还是要抗议。” 赤井从回忆中醒来,不算热情地抬起眼皮。 “你是指我在这栋房子里寄存了过多武器吗?” “不是,虽然这件事我也想抗议……反正你也不会听吧。”男主角透过方框眼镜瞪着对面的fbi搜查官。“是基德的事!就算你只想利用他来验证关于我真实身份的猜想,至少也应当留下他一点指纹之类的证物——” “抓基德可不在我们的任务范围内。” “他可是被国际通缉的犯罪者啊!你们的fbi呢??”(注:“忠诚勇敢正直”三个词的缩写,被奉为美国联调局的信条) “对我来说一个b就差不多够用了,”赤井耸耸肩。“好吧,我会把信息告诉我在nypd的一位熟人的,他可是以抓住基德为毕生心愿呢。” ……他该不会叫查理吧。柯南一下子想起向日葵事件里那个朝基德开枪的纽约警官,不禁嘴角抽搐。中森警部的美国版还是太凶残了一点,不要把基德的行踪捅给他为好。 “是我的错觉吗,赤井先生,自从你掌握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对待我的态度和之前有很大差别。” “你比较希望我继续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你吗?那么睡觉时间到了,谈话到此结束。” “不……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名侦探苦闷地放弃了和他辩论。“关于那家伙带来的情报,你有什么想法吗——” 赤井伸手再次拿起桌上那张白色卡片。是基德特制的卡片,质感良好,上面印着俏皮的鬼脸标志,与基德本人风格十分相称。他将卡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字: 贝克街的亡灵 “很久之前我曾经去参加过一次电子游戏发布会,”江户川说,“当时号称能够一举改变全世界游戏业界价值观,透过电脑操作让游戏者沉睡并回到过去,解决历史事件的虚拟体验闯关游戏。贝克街亡灵就是其中一个游戏分支。但由于被不明ai入侵,游戏发布终止了。” “人工智能吗……” 安室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赤井一抬头,见他趴在沙发的靠背上,正探头看着那张基德卡片。两人的眼神一瞬交会,赤井知道安室心里也在想同一件事。 卡迈尔的那通电话。琴酒的指令。基德带来的情报。 所有线索似乎都有同一个重合点,未免太巧了。 “之前袭击安室哥哥公寓的那起事件,后来你们有在追查吧?” “是的,但六本木exocet酒吧的老板在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不过从自动化武器和人工智能开发这方面锁定了一些可疑的企业,只苦于没有调查的理由。” 安室说。“现在看来,这个方向是对的。组织究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 “为什么他管你叫安室哥哥,却不这么称呼我?”赤井翘起腿向后靠了靠,抬眼朝安室悄声微笑。 “也许你看起来比较老。”安室回报以轻松的神情,这让赤井心头一动,不禁和刚刚记忆中的波本产生了错位。 “我还没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潜入搜查可是我的本行。” “好吧,如果下次你潜入搜查的时候我不在,不妨给我留张卡片,就像这样。”赤井把基德卡扔回桌面,掏出手机低头翻看,掩盖了内心的活动。 ……他变得和从前不同了,是这样吗? 我也变了吗? 安室正诧异于赤井不温不火的反应,对面的侦探忽然道:“你认识一个叫诸星登志夫的人吗,安室哥哥?” “不认识,”安室说,“我倒是认识另外一个特别讨人厌的家伙也姓诸星……”他笑嘻嘻地瞥了赤井一眼。 “我说——” “开玩笑的。你说的那位我知道,毕竟是警界的人……诸星登志夫,东京都警视厅副总监,不过他年纪可不小了,晋升空间有限。”安室问,“他怎么了?” “他有个孙子,大约十一二岁,当初和我一起参加过那次虚拟游戏的发布会……那孩子当时被ai夺取了数据,类似于附身的感觉吧。” “这么说你是在怀疑——”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我们应该设法见一见那个孩子。我在想,基德留下的线索会不会和他有关。” “哦,我想这个假设恐怕可以直接成立。” 一直在低头看手机的赤井抬起头。“刚刚收到詹姆斯发来的讯息。诸星秀树失踪了。” 第7章 蝴蝶之茧05风见裕也 “欢迎光临。恩……” 服务生低头核查请柬上的名字,口齿清晰念道:“诸星先生和夫人。” 赤井感到挽在自己臂弯的那只手隔着西装布料狠狠地掐紧,不由露出一丝笑。他朝服务生点点头,神态自若地携着“女伴”步入会场。 公安决定要实施一次潜入搜查,方案拟定完毕,最后一个问题是角色分配。安室正在考虑着如何布置手下的分工,赤井在旁边沉思了片刻,突然说: “诸星透和诸星零,选一个吧。” “啊??” 安室一秒当机,紧接着明白过来赤井在说什么,“凭什么我又要——”他恼火地感到脸颊一阵发烧,“我还没答应让你参与这次行动!” “第一,此次事关与fbi和日本的合作任务;第二,扮成那个失踪男孩的亲属更容易引出目标;第三么……我本来就姓诸星,不是正合适吗?”赤井把手一摊,仿佛一切合情合理。不过此时此刻,感觉到赤井含在鼻腔里的笑意,安室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再敢笑你就死定了。” 他需要特别大的毅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对赤井眼露凶光,虽然他们都经过易容,伪装成了秀树的父母,目的正是引起敌人的注意,但假如诸星太太当场暴走,那场面未免有些过于华丽了。诸星先生倒是举止自然,不仅以精湛的演技应付了一路遇到的寒暄,在音乐声响起的时候甚至转过身来彬彬有礼地邀请太太与他跳一支舞。 “放松点,”带着安室在舞池里转圈的时候赤井说,“在家里我们不是已经练习过了?”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恶趣味!”安室瞪着他。 “要说我的趣味,我倒更希望看见你用本来的样子穿这身衣服。”赤井一手悠哉地握在安室的腰上,感到对方的步调轻微一乱。他的视线却越过安室肩膀在场内逡巡着。“待会我们各自行动,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就按之前说的发信号给我。” “那可说不准。”安室没好气地答道,但赤井从他的眼睛里知道他明白,在他们的外表、声音、一切皆尽伪装的时刻,唯有彼此的目光仍是真实的。 赤井的手指动了动,感到长裙的薄纱从指间滑落了,安室轻盈地离开了。赤井对着“她”的背影凝视了片刻,忽然庆幸安室那件晚礼服样式比较传统。要他不分心地执行任务可不容易。 这是一场诸多社会名流和上层人士参加的晚宴,参加名单中也包括他们此前锁定的几家嫌疑企业的高层。安室在人群中寻找并接近那些目标,赤井则更多在不起眼的地方进行观察。忽然,他感到有个陌生气息接近了自己。 “诸星先生。” 是个戴眼镜的短发男人,看上去长相普通,但五官却透露出精明强干的样子。赤井能够敏锐捕捉别人的杀意,在这个人身上并无这种气息,可仍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可以的话,能借一步说话吗?” 赤井点点头,起身随他走出宴会大厅,来到外面的露台。“我猜你是降谷的部下吧?”赤井道。 “不愧是传说中的赤井秀一。”男人扶了扶眼镜,“在下是风见裕也,和降谷先生从属同一部门,他是我的前辈。” “原来如此。”赤井有点想抽烟,又想起身上没带。诸星登志夫的儿子没有抽烟的习惯。 “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希望你不要妨碍降谷先生。” “喔?”赤井把一只手放在露台栏杆上,挑起眉梢。“这是他的意思?还是公安组织的意思?” “是我的个人意见。” “真是个体贴的好部下。” 风见听出了话里的讽刺,但并不为所动:“作为公安的一员,我在对fbi的立场上和降谷前辈是一致的。赤井先生,你已经导致了我方一名特工的死亡,难道指望我们对你毫无保留地信任吗?” “这倒是。”赤井冷然道,“那么你的个人意见是什么?要我离降谷零远一点?” “我不是来向你发难的。因为尽管我并不真正相信你,但你对降谷先生是特别的人,我只希望你对此有所自觉。” “怎讲?” “对降谷前辈来说,你的每个行动都会牵动他,你所有的一切都会给他施加很大的影响,这种影响甚至到了你和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程度。降谷先生很厉害,但他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现在你已经在越来越深地牵扯到他的任务之中,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所以我认为必须提醒你,赤井先生,请你对待他时更慎重一些,否则你会害了他的。” 风见鞠了一躬,依然面无表情,道了声“失礼”便走开了。赤井在露台上又待了一会,吹着风,尝试思考刚才听到的话,但随即他发现一些其他的情绪正在干扰自己。 与其说受到冒犯,不如说……他有点微微地窝火。这窝火并非源于被安室的部下抱以微妙敌意,而是他意识到,对方说得没有错,只是他不喜欢由外人来提醒他这些罢了。 他又想起当初卡迈尔在看到他和安室在一起之后对他说的话。同样出于对上司的担心,卡迈尔和风见的建议却是截然相反。也许当局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 将杂乱的思绪暂时清理出去,赤井调整状态重新回到宴会厅,却发现安室不在那里了。 第8章 蝴蝶之茧06节外生枝 此次参会者非富即贵,安室来这里之前做过一些功课,在来宾们中间小心周旋。侍者托着酒杯走过,忽然被谁招呼,那人取了两只高脚杯,走到了安室面前,递过其中一杯酒。 “晚上好,夫人。” 咖啡色头发的英俊少年向安室行了个礼。安室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此人的资料,认出他是警视厅总监的公子白马探。“你好,”他接过酒杯,谨慎地回应。白马依然优雅地微笑着。 “好久不见呢。令郎还好吗,没有和您一起来?” “秀树身体不适,最近一直在家调养。” “是吗……请代我祝秀树君早日康复。” 少年点点头,又寒暄了片刻,便礼貌周全地走开,接着去和铃木财团的二小姐攀谈。但安室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味深长。如果没记错,这孩子也是个高中生侦探,他主动过来搭话并且问到诸星秀树,代表了什么? 不管怎样,异样的信号终于出现了。安室思考着待会是否要和赤井交换一下情报,这时又有侍者走到了他旁边。 “有位先生想请您上楼一叙。” 安室精神一振。看来大鱼咬钩了。想到幕后对手很有可能正在注视着自己的反应,他没有时间再通知赤井了。 *** 酒店高层的包厢隔绝了楼下的喧声。安室被带进屋,侍者便退了出去。他走到落地窗边装作欣赏夜景,一只手却随时准备着掏出藏在身上的武器。门再次滑开,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老者走进来。 “感谢您邀请我们参加晚宴,泉宫寺先生。”安室说。 泉宫寺集团是此次聚会的主办方,涉足地产、交通基建、军工等多个领域,并且也是此前参与竞标人工智能项目的巨头企业之一。这个老人便是泉宫寺集团的掌门人。 “应该感谢您赏光到来,诸星夫人……”泉宫寺老谋深算地盯着他。“不,是否应当换个称呼呢?” 他果然察觉了,安室想。这样正好。 “我以为我们已经向贵组织表明过立场了,克丽丝小姐没有代为转达吗?” 安室冷笑。“在那之前,您是否应该先赔偿我的损失呢?”他按下伪装成蕾丝颈环的变声器,然后撕去了易容。对面的老人一瞬愕然,紧接着笑了。 “原来如此!我们当初对您多有冒犯,波本先生。要我赔多少钱都没问题,不过袭击您的公寓那次并非我的手段,只是有位熟人碰巧对您感兴趣罢了,那孩子行事过于随心所欲,请多包涵。” “不愿与组织合作,也是因为这个么?”安室沉着地说,“我猜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目标吧。” “既然不可告人,当然无可奉告咯。” “所以你们才绑/架了诸星秀树。”安室看到老者的神情微微一变,知道自己说中了。“泉宫寺先生,表面上你们在竞标政/府的那个ai项目,而你们实际在制造的人工智能究竟是什么——是只有从那个小男孩身上才能得到线索的、当年轰动一时的‘诺亚方舟’吧?” 泉宫寺沉默片刻,在沙发上落座,重新打量着他。“看来你和同伴伪装成诸星夫妇的样子,为的就是和我聊这件事?” “儿子失踪的诸星夫妇是不可能有心情来参加晚宴的,你一定会发现我们是冒牌货,为了知道我们的来意,也一定会选择面谈。诸星家之所以没有报警,是因为这件事一旦公诸于世,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诸星登志夫的政治生涯也就此完蛋了。” “你的情报网倒是神通广大呢,波本先生。”老者狡猾地勾起笑意。“是的,他们选择缄口不言,因为我并没有勒索他们,只是稍稍借秀树君一用,事成之后就会送他安好回家的。” “我对那个小孩子的死活一点兴趣都没有。”安室盯着对方的眼睛。“不过,被我掌握到这种程度的内情之后,对于和组织合作的事,您是否也该重新考虑一下?” 泉宫寺大笑。 “你很勇敢,小伙子,拿这些来要挟我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或许你应当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 随着他的话音,门打开了,几个打手模样的男人拥了进来。 “抓住我是没有用的,”安室用眼睛扫了扫四周,判断脱出的可能性。“我的同伴知道我在这里,你们一动手,他们就会立刻知道的。” “那无妨。”老人站起来,脸上的皱纹变得冷酷。“我倒想一起会会他们呢……在那之前,让我们先来玩点别的如何?” 他一个示意,打手们立刻凶恶地朝前围拢过来。安室向后退半步站稳,计算着接下来这场战斗的步骤。凭自己一人撂倒这些家伙还是有胜算的,但他们或许会有什么阴招,不得不小心行事。 就在他攥起拳头准备迎接第一波袭击的时候,当中一人却突然出声说话了。 “我说,这样对待客人是不是有点太粗暴了?” 安室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在他冒出这念头的同一秒,什么东西掉到地板上,然后强烈的白光一下子席卷了整个房间。 闪/光弹!? 安室用手臂遮挡着强光,耳边响起敌人的叫喊声,在所有人都短暂失明的这一刻,那个声音的主人在他耳边说:“抓住我!” 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玻璃炸裂的声音。安室的手臂被攥住,然后身体猛然向后一扯,他脚下一空,跌出了窗外。 一瞬的失重。风在四周涌动,安室感到自己并没有坠向大地。他悬在了空中,并被带着飞行。强光留下的残影仍让他眼前发昏,但他渐渐能分辨出掠过的高楼大厦和夜空。突如其来的展开让他来不及吃惊,这时头顶响起一个年轻的嗓音: “哎呀呀,大人的世界真是阴暗啊。” 怪盗基德快活地说。 安室哭笑不得。“怎么又是你。” “夫人,我以为在我见义勇为地救你脱险之后,你应当先感谢我一下。” “谢谢,但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相信我,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他们飞到一栋旧公寓的楼顶,基德把安室放下来,“你挺熟练嘛。”安室由衷地说。 “以前为了救同伴也这么飞过一次。”怪盗彬彬有礼地笑着。“既然你们查到这里,就说明那个小侦探已经解开我留下的线索了吧……请替我向他带好。哦对了,还有这个。”少年掏出一支自动步/枪递过来,安室定睛一看,这不是赤井的东西吗! “上次做客时顺手拿的,职业习惯……请还给那位针织帽先生吧。” “你再来时一定会受到他的热烈欢迎。”安室摇了摇头。等等,说到赤井…… 糟糕!完全忘记给那家伙发信号了!! 在赤井和风见他们找到这里之前,总之得先把裙子换掉。 第9章 蝴蝶之茧07在夜里走路的人 风见沿着逼仄的室外楼梯爬到旧公寓的顶楼时,看见安室一个人靠在边缘的围墙坐着吹晚风。见他气喘吁吁爬上来,安室好像有点吃惊。 “只有你吗?” “收到您的信号就开车赶过来了。其余咱们的人还在会场附近待命。”风见想了想,忽然意识到安室话里的含义,又补一句:“赤井秀一的话已经自己撤退了。” 安室皱皱眉,“他走之前有说什么吗?” “他说您应该平安无事,既然变装已经被对方识破,他再久留也无益,就先回去了。” 那个我行我素的混蛋……安室取下藏在耳孔里的发信器,风见就是凭这东西找到他的。看来在他被基德带走的时候,赤井也追踪到了他的移动,从而判断出放着他不管也没问题吧。没见到赤井让安室多少松了口气,却也多少有点心绪不宁。 “算了。通知大家,我们也暂且收工吧。” 坐着风见的车回程时,安室简单向其复述了与泉宫寺对峙的经过。由于基德的乱入,加之安室以黑衣组织的名分行事,事实上这次他们没能抓住泉宫寺集团的把柄,仍无法公开实施抓捕;反倒是对方得以用“被基德入侵”的理由向警方搪塞过去。虽然已经接近了真相,也只能重新策划下一次行动方针。 “最近的工作好像都不怎么顺手啊……” 安室一手托着脸颊,面向窗外,风见瞥他一眼,觉得自家上司看起来略显挫败。跟在安室身边的经验让风见知道安室虽然擅长伪装,有时候性情却很外露,任务结束后的倦意令人不由得松懈,这或许是安室稍微能够在风见面前表现的真实一面吧。 “仔细想想,好像就是从调查赤井假死案那时候开始的。” “他是血色扫把星嘛。”风见说。 安室低声笑了。 “没错。招来霉运的家伙……”青年依然望着窗外掠过的灯光,却不再说话了。风见沉默地开着车,猜不透安室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或许是光线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迷惘。 *** 波本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向下看。莱伊站在楼下的树荫里,从这里看不到他的脸,但波本能想象那张让人不爽的脸,肯定又是叼着烟、面无表情。莱伊好像在等人。 这猜测很快便证实了。几分钟之后,一辆车开过来,在楼前停住了。莱伊丢掉了烟,在脚边踩灭,然后走向那辆车,长长的黑发随脚步晃动着。车窗摇下来,露出一个女子的笑脸。 “看什么呢?”波本身旁响起一个声音。 他未及直起身,一只手伸过来在他头顶揉了一把。“每次看见你这样趴着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代号苏格兰威士忌的男子温柔地笑道。波本没有抱怨,抬手抹平被他弄乱的头发。“跟琴酒那边汇报完了?” “嗯,上头似乎还算满意。”苏格兰将琴盒甩到背上,“莱伊最后补的那一枪,倒是刚好帮了我们的忙。” “没有他我自己也能搞定的!”波本抗议,“而且他当着小孩的面打爆了那人的头,简直是——” “这正是我要说的,”苏格兰的声音里没有责备,但却很中肯。“你还是表现得太正直了,零,那样解救人质的手法太像是警察,而不是组织里的杀手……会教人起疑的。” 波本还是显得有点不服气,“莱伊开那枪根本只是为了抢我的功。” 苏格兰看他不高兴的样子,觉得他真是孩子气,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波本不再炸毛,叹了口气。 “照你的意思,我还要去感谢那个冷血的针织帽怪人咯?”他朝楼下没好气地望去,发现莱伊已经不在那了,那辆车刚刚启动向远处开去。“真是游刃有余啊,刚杀过人又去抱女人。”他讥讽地说。 “我倒是听说莱伊很爱那个姑娘,对她相当珍重的样子。” “是吗……”波本显得兴趣缺缺,和苏格兰一道走下楼梯。他知道那个女人是雪莉的姐姐——是宫野艾莲娜的女儿。 “但愿如此吧。要不然,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可就一点优点都没有了。” *** “……前辈,降谷前辈!” 安室猛地回过神来。“啊、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是说我应该送您到哪里。降谷先生,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只是稍微有点走神罢了。”安室茫然看了下外面,发现车子已经开进了米花町。“到前面把我放下就行了。之后的报告书辛苦你了,风见。” “分内的事。” 风见将车转过一条街道,在路旁停稳。安室解开安全带的时候,风见说道:“今天我跟赤井秀一讲了些话,也许做了多余的事,还请您见谅。” “你跟赤井?”安室露出讶异的表情。“说了什么?” “希望他注意分寸。” 一瞬间安室似乎有点窘迫,不过风见马上接着道:“那次围捕赤井时,也许当初我应当去来叶山道的。” “为什么?” “那时我们都以为他在工藤家,所以守在这里打算抓住他,没有想到本尊居然出现在另一边。倘若我在的话——总之,那次没能帮上您的忙。” “不,就算你去也是一样的。” 安室摇摇头,声音里有一丝无奈的笑意。是指我也不是赤井秀一的对手吗?风见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我只是不想看到您如此烦恼。” “谢谢你,风见君。”安室打开了车门,明亮的紫灰色眼睛看起来比风见还要年轻。“你只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完成使命就足够了。” “恕我直言,在这一点上您可没有做出表率。” “咦,是吗?” “毕竟像您这样总是冲在最前面的指挥官也很少见啊。” 安室咧嘴一笑。“有这样不称职的上司,才更需要可靠的部下嘛。”他钻出车子,顺便将手里那只自动步/枪丢给风见。“这枪是fbi的,我没收了,你带回总部去上交了吧。” 夜深人静,街区两旁的人家墙头花枝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安室走出一段距离,才听到后面风见的车子离开。他慢慢拐过一道弯,工藤宅邸出现在视线中。 洋馆的灯还亮着。 安室心里一跳。他走到院落门前,隔着铁栅望向那灯光。但就在安室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灯熄灭了。 第10章 番外:在那一天之前的之前 きっとその未来ぼくはもういない 那个未来想必已不再属于我 それだけのことにやっと気づいたよ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现在才察觉 《在那一天之前的之前》 (蝴蝶之茧番外篇) 考试在即,晚饭后的时间学员们大都在自己宿舍里看书,也有一些小组在学习室里集体复习,当然不排除有时最后就变成了集体开小差……降谷零属于前者。他回到自己房间拧开台灯,正打算最后一遍温习教官划定的考点,这时门开了,有个人紧张兮兮地溜了进来。 “那个,降谷……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是隔壁宿舍的萩原,他表情凝重,仿佛欲言又止,降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你要有心理准备。”萩原说。 “所以到底怎么了啊?” “答应我,听完之后一定要保持冷静,好吗?” 降谷心想一定是什么严重事态,就点了点头。萩原斟酌了片刻,深呼吸,然后一口气说道: “我不小心把你的rx-78-2模型给拆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 沉默。 沉默。 然后—— “松田!!!!!伊达!!!!!你们快来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刚从浴室洗澡回来的伊达航听到萩原的哀嚎声,一不留神把叼着的牙签给咬断了。他端着脸盆跑到降谷的宿舍门口,发现松田阵平已经站在那了,一手扶着门框,悠闲地笑着。 “萩原,你小子也有今天。” “好兄弟别说风凉话,快点救我!!!” “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松田依然笑嘻嘻,一副看戏的样子,伊达凑过去,只见萩原正被降谷以标准的逮捕术摁在地板上动弹不得。金发青年表情可怕,两眼灼灼发亮: “受死吧。” “哇啊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已经自首了啊,坦白从宽!!!” “出现了,降谷的魔鬼模式。”伊达也乐了,“萩原君,恭喜你拿到新奖杯。” 萩原一只手被反剪,愁眉苦脸地趴在地板上。“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好了,差不多放过他吧。”松田终于开口劝道。“我们宿舍能拆的东西基本都被他拆过一遍了,上次我的闹钟也被他拆了,我已经揍过他一次了。” “看到滴答滴答响的东西我就忍不住很想拆掉嘛……”终于被降谷松开的萩原长出一口气,爬起身坐在地上揉着肩膀。“你的rx-78-2我会完好组装回来的,降谷,别生气——” “那可是30周年pg电镀版!!”降谷怒吼道,“两万多日元!!你知道我攒了多久吗!!!” 萩原捂着耳朵躲到松田后面,离开降谷愤怒的攻击范围。“萩原太磨蹭,我来帮忙一起组装吧,”松田可靠地说,“这种程度只要三分钟就能装好了。” “还是你最好了。”萩原感激地拍着他的肩膀。松田白他一眼。 “老地方请我吃饭。” 结果这个小组的集体复习活动变成了四个人一起组装高达模型(松田和降谷主力,其余辅助)。降谷小心地在地上铺了一张垫子,然后把rx-78的零件放在上面。 “这个、还有这个,要这样子……是核心战机,然后这边是热核反应炉……” 松田的手指比常人要灵活,这让他在□□处理的项目实习一向拿满分。见他戴着手套仍然异常精确地快速组装那些细小部件,大家都不禁有些佩服。 “话说回来,降谷,你也差不多该长大了吧。”伊达航拿起rx-78-2的包装盒打量着。“两万日元,换我就用这笔钱去邀请女孩子们出去玩了。” 降谷还是有点气鼓鼓。“你们根本不懂,rx-78是特别的!” “是是是……” 伊达看着他和松田趴在垫子上神情专注地鼓捣模型,就像两个摆弄玩具的小男孩,不禁失笑。“不过,警察厅要是能有一位保持赤子之心的管理官,也不错啊。” 降谷还盯着他的宝贝高达,一时没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说你啊。”伊达大咧咧地向后一靠,“你可是本届学员里最优秀的,大伙都期待着你过几年平步青云呐。” 降谷抬起脸,好像歪头想什么复杂的事。“我可没想往上爬。”他干脆地说,“还是跑现场比较有意思。”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警视厅也很官僚主义的,私下都说总店分店,就跟会社一个样,想想看,十年之后倘若你当上了店长,我们在你手下当差肯定会比较舒心。” “十年,那么久以后的事哪里想得到……” “那你觉得十年后你在干什么?”伊达问,然后咧嘴一笑自己先说:“我到时候一定娶了个美女当老婆,估计还有一堆小孩管我叫爸。” “就你?”萩原揶揄地看他,“祝你好运吧。我倒是希望我会升迁,反正至少是警部以上吧……你觉得呢松田?” “十年后吗?”松田头也不抬,还在拼装手头的零件。“大概是在哪里拆炸弹吧。” “诶~~你也太无趣了……”萩原挠挠头发。“没办法,那我就陪着你一直拆炸弹好了。” “你还是升迁吧,有你在旁边总觉得会影响我作业进度。” “真无情。”萩原笑了,又抬头问降谷。“你呢?” “我还没想好。”降谷放下图纸。“只是想象一下嘛!”伊达搂住他的肩膀。 他望着他们。伊达和萩原都朝他探询地微笑着,一旁的松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仍然在忙活,但侧脸看上去也很轻松。降谷望着他的朋友们,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感觉: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安详的时光了。 “想象不出啊,”他眨眨眼,“不过我倒是能想象你们几个,都变成了中年大叔,按部就班地活着。” 伊达和萩原大笑,连松田也露出一丝笑意。 “你这家伙还真是可爱啊!”伊达揉了揉他的头顶。“到时候你要还是这张娃娃脸,我们可会心理失衡。” “十年后的降谷,不知收集了多少高达模型啊……” “等到时候咱们这群人再一起出去喝酒吧!说定了哦!不过还差一个人啊,那家伙呢?” “啊,他今天是校内巡逻的轮值,这会差不多该回来了——”降谷说到一半,门便再次打开了,小组成员的第五人站在那,有着短发和温和眼睛的青年,手机揣在胸口的口袋里。 “我带了点夜宵回来。你们复习得怎么样了?” “颇有成效,”萩原正色道,“彻底搞清了rx-78的内部构造。”然后他被一本《六法法典》击中了后脑勺。降谷拍拍手站起来,朝他一头雾水的朋友走去,接过夜宵。 “你老是把手机装在这儿,对心脏不好的啊……”他伸手从对方胸前口袋里取出手机—— ——他伸手从对方胸前口袋里取出手机。 一切光明都消失了,只剩下刮过楼顶的风响。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一如他的心。 手机上面满是鲜血,还带着体温。降谷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没有颤抖,他只是攥着它,透过它上面被子弹射穿的碎裂的孔洞,他看到了正在走开的另一个长发男子的背影。 “莱伊……”他低声从牙缝里念道,而名字的主人没有回头。 生命中还有多少激流险滩,长夜即将开始。但降谷尚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手中攥着一根风筝线,在此刻终于断了,那只名为过去的风筝将永不归来。 fin 第11章 蝴蝶之茧08沉默的铁壁 瞧,想多了吧。赤井并没在等他回来,毕竟这里又不是安室的家,从赤井丢下他自行撤退来看,那家伙也不像是会做到专门为他留着灯这种肉麻的程度。安室试图让自己有一些自嘲精神。他把双手插回口袋里,掉头离开工藤家门口。 然而走出十几步之后他又停住了。 安室突然转身,重新回到工藤家门前,一把将铁栅推开,大踏步走进庭院。他没有敲门,只是盯着紧闭的门瞧了片刻,然后弯下腰,在门厅台阶上坐了下来。 月亮在夜空中缓慢地移动。安室什么也不干,笃定地坐在那抱臂仰着脸,仿佛看天空入了迷。工藤家的庭院里一片安静,夜色如水包裹着他。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认输,行了吗?” 是赤井的声音。“外面凉了,进来吧。” 安室头也不回。“说‘请’。” 赤井发出一声低而短促的笑。“请赏脸进来好吗,公安的搜查官大人。我温了点夜宵。” 安室忽然感到一阵息事宁人的倦意袭来。他拍拍衣裳起身,看见赤井站在门边,月光照不到那张脸,但那应当是少见的没辙表情,让安室一时产生了错位感。 ……他变得和从前不同了,是这样吗? 我也变了吗? 坐在餐厅桌前吃夜宵的时候,安室一直埋着头,赤井翘着腿坐在他对面,两人谁也不说话。直到安室把汤勺放下,长出一口气。 “刚才为什么故意把灯关掉?” 绿眼睛转过来。“我以为我已经认输了。” 赤井的话里有种到此为止的意思,但安室装作没察觉。“你故意关了灯,是想让我走开,对吧?” “从结果看显然并没什么用。”赤井摊手。安室朝前微微探身,眸子里闪烁着些许恼火。 “你明知道我会来找你的!” “我觉得还是不要频繁留宿你为好。”赤井不为所动。“之前我叫你们店里的外卖,记得你很不乐意……” 安室一时语塞。“你这是找理由,”他打定主意刨根问底,“今晚在会场你也自己先撤了。” “留在那里只会引人注意吧。” “不,你只是不想见我。”安室执拗地道出真相。“是因为风见对你说的话吗?” 赤井显得有些烦躁。“和他没关系。” “那就是你知道了些什么事,却打算瞒着我?呵,明明之前提出情报共享的是你们fbi……” 被安室用力盯着,赤井只是动了动眉梢。“贝尔摩德和那位大人是什么关系?”他冷不丁问。 安室不禁一愣。 “……你不是也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们么,彼此彼此吧。”赤井见戳到了他的弱点,打算就此收官。“时间不早了——” 他顿住了,因为安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赤井秀一,你总是……” 安室猛地提高声音。“你总是这样!!”青年似乎真的生气了,而赤井无动于衷的脸让他气上加气。“总是在含糊其辞,刚才也是,从前也是……我花了那么久才逼你现身,又花了那么久才听到你的真实想法,我还以为你会多少有些进步!之前自顾自找上门要跟我合作,现在又自顾自地往后躲,你到底想怎样?” 没有想到,赤井露出像是吞了什么苦涩东西似的表情。 “是啊,我到底想拿你怎样呢……”他自言自语。安室诧异地望着他,这样的赤井让安室感觉有些陌生。他已见识过赤井插科打诨的另一面,但他并不习惯看到这个男人的犹豫或者脆弱。 “降谷,我当初努力接近你,最初目的只是想抓住机会跟你达成和解,这也是为了今后在跟组织斗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但在这过程中,我意外地坠入了爱河。” “坠入爱河”这个词从赤井嘴里说出来让安室颇尴尬,尤其因为他看起来是认真的。“所以你现在后悔了吗?”安室试图让语气显得嘲弄,然而他忽而感到眼睑一阵沉重,身体不由得歪向一边。 异样的困意汹涌而来,安室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朦胧中看到熟悉的身影绕过桌子靠近,他逐渐迟缓的大脑还是意识到了这是怎回事。“该死……赤井你、你在夜宵里放了什么……!” “只是能让你睡得更踏实一点的东西。”赤井接住了安室,顺手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安室的脖颈无力地垂落,脸贴到他颈间,仍微弱地挣扎着想维持神智。“你这混蛋!” “晚安。”见安室的眼睛终于阖上,赤井顿了顿,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将他打横抱起来。“我不会后悔的。”赤井低声说,心里知道安室不会听见。 *** 安室拥有了一次难得高质量的睡眠。等他醒来,在枕头上迷糊了一阵,然后突然一下子掀了被坐起来。 “赤井!!!”他火大地叫着罪魁祸首的名字。天早就大亮了,卧室里没有别人。安室低头看见自己衣服穿得好好的,多少消了点火,他跳下床,赤脚冲过去打开房门。 工藤宅里一片寂静,赤井好像出门了。 桌上有预留给他的早餐。安室拉开椅子坐下,回想起前晚在这里的对话,心知又让赤井逃过了一次。捏起一片面包,这时看到盘子下面压着之前的那张基德卡。 说起来……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贝尔摩德打来的。 “琴酒之前派的那任务怎样了?” “不太顺利。”安室没好气地咬着面包。电话那端的女人咯咯笑了。 “真少见,组织的万事通小波本居然也会有碰钉子的时候。” “我自有办法。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催这件事吗?” “顺便关心一下,看你是否需要帮助~”贝尔摩德慢悠悠地说。“不过,好像你已经找到易容的帮手了……那件晚礼服很不错。” 这么说她果然也混进了昨天的晚宴! “为什么你的行动没有通知我,这也是琴酒的意思吗?” 贝尔摩德没有正面回答。“当初我们可是一同淌进这趟浑水的,你要是没法取得进展,我也会很为难。” “明明是你自己闯进exocet俱乐部的……”安室忽然一个激灵。虽然泉宫寺这边进一步刺探有困难,但那个消失踪迹的exocet酒吧老板,或许能换种方式查一查。“之后我再打给你。” “说起来,晚宴上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安室已经准备撂下电话,无奈之下又拿起来。 “……算是情人吧。” “哦~~恭喜,你终于忘记赤井啦。”女人意味不明地低笑着。“他是做哪行的?是他帮你易容的吗?手艺不错嘛。” “听着,这些是个人隐私,好吗?”谎言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在无法收场之前安室一定要截住话头。“不要再问了。” “好吧。”贝尔摩德不加掩饰自己的兴趣:“你有没有考虑介绍他加入组织?” 安室想到赤井跟组织死去活来的纠结历史,忍不住大笑。“真是个好主意。” 赤井(冲矢昴)回家的时候安室已经离开了。餐盘已经收拾干净放好,他看到桌上的茶垫下面压了一张卡片。他将它抽出来。 “下次再找你算账。”旁边画了一个气呼呼的小人头像,有着可爱的交叉留海。 赤井决定留着这张卡片。 第12章 蝴蝶之茧09不能告诉他的事 “所以,那个安室现在还不知道?” 红色福特野马停在道旁。里面坐着三个fbi。赤井在驾驶座上抽烟,烟气袅袅缭绕。 “我拖延了他一下。但没法拖住他很久,”赤井盯着前面,路上行人不紧不慢地穿行,毫无危机感。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盲目地安于周遭的世界,在变化到来之前无知无觉。也许只有野性的动物才能在风吹动皮毛之前就嗅到远方暴雨将至。 “以安室的个性,就算阻止他他也会继续追查下去的,而且倘若我警告了他,只会更激起他的好胜心……”赤井轻微摇摇头。“静观其变为好,眼下还不到我们出手的时候。” “也只有如此了。”后座上的詹姆斯说,“波本的身份特殊,fbi贸然搅进去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不过,没有我们的联合行动,对他来说风险也增大了吧。” “我相信他的能力。”赤井简单地说。 一直坐在副驾驶位没说话的茱蒂搜查官这时开口了。“上面的命令是调查而不是介入,假如出现紧急情况,我们却被禁止介入,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紧急情况是指?” 茱蒂侧过身,凝眉直盯着赤井。“安室透遇到危险的情况。” 一个尖锐的问题。赤井没有过多思索。“我会想办法解决。” 她深深叹了口气。“秀,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毕竟是日本公安的人,假如他选择了‘那一边’,或者我们必须撤手不管……我们都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任务优先,他会理解的。你是想问这个吗?” 赤井的声音毫无波动。茱蒂似乎被刺了一下。 “没错。”她以一种豁出去的语气说道。“还记得吗,你曾经对我说,组织是你即使牺牲我也要击溃的对象……所以你离开了我。卧底失败之后,你被迫撤出组织,又离开了宫野明美……秀,对你来说,到底什么才是不能牺牲的,接下来你还有觉悟牺牲谁呢?他是下一个吗?” “茱蒂,”詹姆斯以制止的口吻试图打断她,但她仍然凝视着赤井。 “我不是在指责你。如果牺牲是为了守护别的什么,那么牺牲就是有价值的,但如果你已经习惯于做出牺牲,我只能认为要么你是个为信念抛却一切私人欲望的圣徒,要么就是这些被牺牲的人对你来说本来就没有那么重要!” 车里一片寂静。 茱蒂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女探员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sorry……我去买点饮料。” 她打开车门离开了。整个过程中赤井一直坐在那没动,过了一会才取下嘴里的烟,掸了掸烟灰。詹姆斯了解赤井,赤井不表现出感情,并不意味着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她只是担心你。”詹姆斯轻声道。而赤井仍然盯着玻璃外面。天开始下雨了,街上的人纷纷打起了伞。雨点在挡风玻璃上溅开,街景逐渐模糊。“我们都知道你并不冷漠,但你总习惯自己去承受损失。” “谢谢你,詹姆斯,”赤井平淡地说。“但愿我们都能平安退休,尽享天伦之乐。” 詹姆斯干笑一声,知道他是正话反说。特工是走在刀尖上的人。当中有几个能成功守护自己的个人幸福呢? 也许正是因此,赤井从一开始就放弃了。 但他却遇到了安室。 安室是个意外,是难以处理的不确定因素。 “不告诉安室透真的好吗?” “我说了他也未必相信啊。” “可是……” “别担心。”赤井把烟掐掉。“只不过是不能告诉他的事又多了一件而已。他是个正直的家伙,恐怕不知道对他更好些。” “事情不一定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也许上帝会眷顾我们的。”最终詹姆斯说。“但有一点,赤井君,我不得不无耻地感到高兴,高兴你优先选择了fbi的任务——要知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失去你。” *** 雨大起来的时候风见刚好接完了电话。他打开雨刷,看到一个人影顶着雨跑过马路。 安室飞快地钻进车里。“久等了!” “并没有。”风见把手机放起来,从车内置物箱找了条干毛巾递给安室,后者道了谢,草草擦着身上的雨水。 “和我想的一样。” “您是指……?” “exocet消失的老板。”安室的眼睛里闪着充满干劲的亮光。“从常客下手调查是正确的,有个人透露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以前店里聘用的酒保有时会对着电话讲韩国语,只在vip里间服务所以并没有多少客人见过。前不久那酒保在老板换人的差不多同一时间辞职了。” “不会是偶然吗?” “这种可能性很小。总之,先回总部,调查一下近年从半岛非法入境的可疑人员有哪些,结合那人说的特征,筛选出来再让他指认看看。外事二科肯定存着这方面的案底。” “好的。”风见发动车子,“如果顺藤摸瓜找到的话,是交给外事科动手还是?” “我去。”安室的毫不犹豫让风见忍不住叹息。“就知道会是这样……如果他们和泉宫寺是一伙的,应当早就知道您的长相。降谷先生,您太爱冒险了!” “可是只有我才能以组织成员波本的身份去跟他们周旋嘛,倘若公安出动,就一点回旋余地都没了。”安室把毛巾顶在脑袋上,笑嘻嘻地拍了下风见的肩膀。“放心,还和上次一样,我把发信器戴在身上,完事之后的接应就靠你们了。” 风见为上司的大胆而感到无奈。“我会通报上面的,如有需要,会抽调更多人手来掩护您。这次那些fbi参与行动吗?” 安室表情一变。“不干fbi的事,”他把毛巾撂到后座上,“我没打算把情报告诉他们。” 风见好像想说什么,结果又没说。车在雨中行进,当开进安室住所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时风见终于还是尝试道:“不告诉赤井秀一没关系吗?” 他也一样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安室恨恨地想。 “我都有了可靠的部下了,还要赤井干嘛。” “您这么说我压力太大了……” “没有压力就没有成长。”安室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又笑了,“跟课里的大伙说一声,等任务结束我请大家吃饭。” “那群家伙之前议论说想吃降谷先生亲手做的饭哦?” “驳回。” *** 经过筛查,不出所料exocet的前酒保果然是非法入境有间谍嫌疑的人之一。追踪到此人的行迹则是好几周之后的事情了,这期间安室再也没和赤井联系过。偶尔他仍然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纳闷赤井究竟有什么事瞒着他,但想想还是气恼赤井的态度,决定搁置。 在准备采取行动前夜,安室布置完行动计划,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他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翻阅着手机时回忆起当初赤井总是在晚上打电话过来,用赤井的话说,那是为了抓住机会与他和解。那时安室觉得不胜其烦,可如今回忆起来,倒也觉得有点怀念。想着赤井,不知不觉手一滑就拨出了对方的电话。回过神来想挂断的时候已经晚了。 “喂?” 赤井浑厚沙哑的嗓音冷不丁响起,安室一时有些无措。没听到他的回答,赤井等了片刻,又说:“你还好吗,零?” 在这种时刻叫出本名,这太狡猾了。 安室浑身一颤,不禁咬了咬嘴唇。他让自己以尽量平缓的声音说话。“你还没睡?” “啊,我在做姜饼人。”赤井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安室顿了顿。“什么?” “只是想尝试一下,你知道的,我在练习烹饪……”电话那头传来叮的一声,然后是赤井低声的嘀咕。“糟糕。” “怎么了?” “不是很成功。”赤井叹了口气。“也许在这方面我没有你那么有天分。” 安室咯咯笑起来。 “听着,你那边有蛋液吗?兑些水,摆到烤盘上放进去烤之前刷上去一些……”他开始远程指导赤井,暂时把别的事给忘了。“为什么做姜饼?” “因为姜饼的颜色会让我想起安室君。” “闭嘴。”安室没好气道。他盯着手机屏幕,虽然从那里什么都看不见。 “呐,赤井……明天我要行动了。” “哦。”只听见赤井搅拌鸡蛋的声音。安室吸了口气:“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按你想的去做就好了。” 赤井没有询问更多,也没有告诫他什么,这让安室有些莫名的失望。他把半边脸埋在枕头上,手机放在近旁,安静地荧荧发光。电话里传出一些零碎的响动,之后就沉默了。又过了一会。 “赤井?”安室抬抬眼皮,带着鼻音小声说。 “在这呢。”赤井回答。安室勾了勾嘴角,觉得有点困了。 “别把姜饼烤糊了。” “好。” “为什么我会跟你谈论烤姜饼的话题……” “在英国有个传说,吃下姜饼就能遇到理想的伴侣。”赤井以平铺直叙的语调说,“以前我妈妈告诉我的。” 安室眼前浮现出一个和赤井一样黑头发绿眼睛看起来很严厉的女性面孔,当然这只是他的想象。 “赤井,想不到你是那种长大还会相信圣诞老人的类型。” “圣诞老人就算了,我比较喜欢gingerbread man。” “为什么?” “象征着单纯、勇往直前、生命力强。”赤井停了停,“而且很好吃。” 安室花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又在说双关语,不禁脸红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到丢人的冲动,希望自己此刻身在工藤家的厨房里。 “祝你马到成功。” 挂断电话后,赤井把烤盘从烤箱里取出来。看起来这次比较成功,姜饼散发着好闻的气味,肤色很像某个人。他拿了一个丢进嘴里,然后洗了手离开厨房,换上外套,从柜子后面取出了枪。 tbc 第13章 蝴蝶之茧10猎犬与狐狸们 安室伸手按动门铃的时候产生了一种神奇的似曾相识感。这种感觉在被一个眯眯眼男人带进客厅之后更加明显了,尤其是对方还端出了一壶泡好的红茶。 ——跟之前那次上门单挑冲矢昴的情况简直一样嘛!? “请慢用。我家那位马上就回来,您稍坐片刻吧。” 安室端详着对方。高大、眼睛细长的褐发男子长相明显不像日本人,四十来岁的样子,虽然看上去彬彬有礼,但从他锻炼良好的体格和修长灵活的手指来看,除了管家之外他应该还担任了其它什么工作。安室是追查exocet酒吧的线索找到这里的,在来之前,他把从外事课调取的非法入境名单上那些面孔全部记在了脑子里。在看到面前这个人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找对路了。 而对方的神色则告诉他,他同样在被警惕着。 还是不一样,安室望着桌上的红茶心想。去找冲矢对质那次,因为确信对方是赤井,喝起端上来的茶也不加怀疑。这次可就不能那么随意了。 男人离开客厅,留下安室自己。他心想正好趁这机会观察一下,便起身在客厅稍稍溜达一圈。这座房间位于地下,四周没有窗户,但却十分宽敞,布置简洁,唯一比较显眼的就是墙边的一排书架了。安室在书架前停住脚步,检视上面的书籍,看到当中有一套柯南道尔的精装作品集。 “你也喜欢福尔摩斯吗?” 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 安室转身,玄关处站在一个陌生的青年。他长得很美,只能这样来形容,银色的发梢垂落在到肩膀处,瞳孔里透着明亮的金色。这个人全身散发出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息。但他并不在安室所掌握的可疑人物资料中。 “喜欢,不过老派推理作品都读得差不多了,想看点新书呢。” “啊,那么这本《2年a组的孔明同学》怎么样,之前在阅读课上相当受我的学生们欢迎,有推理成分,也不会很艰涩。另外我强烈推荐这本《绯色探员》,虽然都是流行小说,但……” 安室莫名其妙。青年却像是毫不在意,走到他旁边如数家珍地讲起了关于书的话题,过了一会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忘记自我介绍了。敝姓槙岛。” “幸会。在下是——” “安室透,私家侦探。同时也是神秘组织的一员、代号波本。对吧?” “看来你调查得很清楚。” “也仅限于此罢了。虽然我家求成是个天才黑客,要潜入国家公安委员会的独立数据库也还是强人所难。” 他们果然已经猜到了。安室注视着槙岛,后者仍平静地微笑着。这时被他叫做“求成”的那个中年男人再次出现在客厅,腰里还系着一条围裙。 “槙岛旦那,”他伤脑筋地挠着头,“你这样子口无遮拦,说好的剧本还怎么演下去啊!” ———————— 给没看过《psycho-pass》的读者的崔槙角色小介绍: 槙岛:喜欢书,喜欢福尔摩斯。高颜值高武力值,喜欢引经据典,和泉宫寺有私交。pp中的主要反派,被公安一课追踪。经常和崔求成在一起。 崔求成:前军人、朝/鲜间谍,早年被槙岛所救,隐藏在暗处过日子。在exocet酒吧很有身份。黑客技术高超,对槙岛很忠诚,兼任槙岛的保姆、格斗术陪练员、老司机以及各种善后杂务(。受不了槙岛话唠的时候会跑到厨房去做饭。 (以上均为原作设定。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本专栏的崔槙同人集) ————————————— 安室更加莫名其妙了。两个嫌疑人低声交谈,但并没有刻意回避他。 “我告诉过您,”崔求成一脸抓狂,“我告诉过您!不要招惹公安的人!您为什么老跟公安过不去!?” “是命运吧。” 槙岛一脸无辜,崔求成欲哭无泪。“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公安可是天敌啊!您居然还让他进到家里来。” “他是头一个找到这个地址的人嘛。再说,之前一时好奇冒犯过他的住处,会被反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既然到这个份上,话也就好说了。”对手思维异于常人,安室决定随机应变。“之前袭击我公寓……槙岛先生,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啊,抱歉,那次的确只是一时兴起。” 槙岛娓娓道来:“寺山修司有这样一句话:人的身体不过只是语言的容器,可以进退自如。那次你出现在exocet,我们就注意到了你,而调查之后发现你有许多不同的面孔——热情周到的服务生,机敏的侦探,尖锐高傲的组织成员……你可谓名符其实是语言的容器,在无数谎言的走马灯之间切换自如。观察别人是我最喜欢的事情。我忍不住好奇,究竟哪个面孔才是真实的你呢?” “看起来你得出结论了。” “没错,现在见到你本人,我更加确信了。安室先生,你果然是在太阳下走路的人。” “那你们呢?”安室做出不经意的样子,抬手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将藏在耳孔中的发信器关闭。这是给外面待命的风见他们的行动信号。“之前你们也拒绝了和组织的合作。” “因为我们只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槙岛说,“泉宫寺先生告诉我,你已经去找过他了。我想你这次来是为了找到诺亚方舟的真相吧。” “旦那……”崔求成忧心忡忡地想制止,但银色的青年做了个手势,浮起玩味的神色。“事到如今,让他知道也无所谓了。他知道之后会怎么选择,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 一旦进入自己的专业领域,崔求成也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诺亚方舟作为超级ai拥有自我更新、自我修复、自我进化的能力。第一代的制作者泽田弘树在自杀前将它彻底解锁,将它放生到网络的大海当中。但在入侵‘茧’游戏发布会之后,诺亚方舟启动了自毁进程。那之后,外界都认为这个史无前例的人工智慧就此消失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辛多拉公司因为诺亚方舟事件而垮台,在汤姆斯辛多拉锒铛入狱之后,公司的科研资产也被官方查封。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诺亚方舟的核心代码以及核心进程是能够恢复的——正如它的名字一样,那是能够在灭世大洪水中幸存下来的船。 “‘茧’的劫持事件在世界上传开后,诺亚方舟就成了黑客的梦想。有许多黑客试图复原它的设计模型,但都没有成功。直到某天,接手了这个计划的我们忽然发现了一个关键原因:诺亚方舟之所以会启动自毁,是由于在‘茧’游戏当中发生了某些事——而那是只有当时进入‘茧’游戏并且幸存至最后的孩子才知道的。” “所以你们盯上了诸星家的儿子。”安室说。 黑客对他耸了耸肩,这时他们已经下到了地下更深的地方,安室看到了庞大的超算设备,这里原来是一个经过伪装的秘密研究所。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早就做出指控,警官先生。”槙岛指了指房间尽头。安室看到那里摆放着一个白色的蛋型装置,在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同时,‘茧’打开了。 诸星秀树在里面。少年看起来失去意识了,头上、手腕上连接着一些看起来很复杂的线路。安室走过去。“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一些必要的刺激和测量,以便获取他真正的深层记忆。这孩子在当初的事件中虽然被诺亚方舟消除了记忆,但最近却出现了复苏的迹象。我们想做的只是把那些记忆还原成数据——那是完成ai的一块关键拼图。” 安室沉住气,心中十分惊讶。从刚才开始他就感到一种隐约的寒意,觉得自己正走近深渊边缘。要带上人质撤离可能会有所不便,但风见那边算时间差不多该突入进来了。 “我猜你们之所以带我到这来,是因为诸星秀树和这里的东西对你们已经没什么用了——或者,你们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 槙岛发出不紧不慢的笑声。 “说对了一半。我们的作品已经差不多完成了,那个孩子就还给你吧。不过安室君,你也最好再考虑一下。” “什么意思?” “你是公安的猎犬,但套在你脖子上的项圈究竟是什么?责任心?正义感?那些只会束缚你。就像《绯色探员》里的男主人公那样——” “我很讨厌fbi,用那种男人为例来劝诱我只会起到反作用。” “劝你还是读读那本书哦。”槙岛的金色瞳孔深不可测,视线突然让安室联想到生活在丛林中的野兽。“猎犬追踪着狡猾的狐狸是出于使命,与狼搏斗是出于争强好胜,但它们都不是猎犬真正的敌人。我只做一句提示:我们并没有绑架诸星家的少爷。” 崔求成的手机突然发出了报警声。“槙岛先生,上面有人闯进来了。我们得走了!” “别动!”安室掏出手/枪,然而对方也是早有所料。 “劝你先照顾下那个小鬼,公安先生,否则他可是要死了。” “茧”突然开始沉降,安室不得已,只能掉头先去将昏迷的孩子救出来。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嫌疑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少年看上去十分虚弱。安室将他抱起来,听到从地下室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的思路仍在刚才的信息中运转。 既然辛多拉公司的科研资产都被查封了,为什么他们能够接手? 这种规模的设备,单凭泉宫寺财团也不是能简单做到的。何况…… 诸星登志夫和泉宫寺,警界和商界的大人物…… 等等。当初之所以注意到泉宫寺集团,记得是因为它参加了政/府的人工智能项目招标…… “降谷先生!” 安室猛地抬头,看见风见裕也冲了进来。 “怎么来得这么慢?” “抱歉,发生了一些事……您找到那个失踪的男孩了?” “他在这,但那两个人逃掉了。”安室这时注意到风见仍然站在原地,表情显得有点奇怪。“你在做什么?快叫其他人过来仔细搜一下这层的房间,应该有暗道,现在的话或许还能追上犯人——” 他没再说下去。 “降谷零搜查官。” 这是安室第一次听到风见对他直呼全名。风见举起了枪,枪口稳稳向他瞄准。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刚刚接到命令。你涉嫌触犯《国家特定秘密保护法案》,即刻起将接受调查。放下武器,你被逮捕了。” 第14章 蝴蝶之茧11乾坤倒转 安室如同沉在海底。有几秒钟,一切声音都显得很遥远,风见的嘴唇还在动,而安室的大脑似乎无法分辨那些话的意义。 “特派的机动队已经包围了这里。他们的人马上就会冲进来了。放弃抵抗吧,不要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为什么?”安室听到自己问,他的心脏艰难地跳动,冰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他仍然无法相信——不对,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其实他已经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了,他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降谷先生。”风见仍举着枪,一点点向他逼近。“你总是独自一人冲在前面,明明和别人一样乖乖坐镇指挥、求个平安升迁不就好了吗?你却选择了自己潜入深渊里去。” “风见,你……” “在你这样乱来的家伙手下做事,你以为我真的毫无怨言吗?”风见忽然咬着牙抬高声音冷笑,“你去那组织当卧底的时候,我有多少次盼着你干脆出事死掉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取代你的职位……降谷前辈,在这世上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为好,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追查真相难道不是搜查官的本职?”安室激动的声音在偌大的地下研究室里回荡。风见仿佛感到可笑般哼了一声。 “主人需要的不是能干的猎犬,而是忠实听话的猎犬,你忘了我们是在替谁卖命!!” “你错了,风见,你不该来这——”安室凝视着部下的眼睛,忍住胸口的沸反。“对你下命令的是谁?” 一瞬间,风见的眼神里闪过痛苦,但马上又恢复了坚定的觉悟。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降谷先生,现在我终于得到机会了。”他说。“把枪放在地上,然后从那个小孩身边离开。快!” *** 安室做出缴械姿势,缓缓弯下腰,在余光里看见风见走近。 “很好,接下来——” 在风见说完之前,安室行动了。他猛然压低重心,以极强的爆发力向前一扑。风见未及反应,安室的手已伸到他臂肘下方,干脆利索地向上一推。风见的枪口一下子偏离,砰地一声,子弹击中了天花板。 “!!!” 安室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即刻扯住他手腕用力一拧,顺势用肩膀顶住对方身体,一个转身,风见被他甩了出去,撞到后方的墙上滑落在地。安室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挟起仍旧意识不清的诸星秀树,闪身躲到那一排排庞大的超算机箱后面。 得从这里逃出去!! 如果没错的话,这座研究所应当能够从地下通到别的地方。槙岛他们刚刚就是从某处离开了这个房间,仔细找找的话——或许是听到了刚才的枪声,外面又传来了更多脚步声。安室的额头微微冒汗,他一手护着人质,紧张地四下搜索。 “果然是这样啊。” 听到这个声音,安室全身都凝固了。在他后方不远处,响起了散弹枪上膛的声音。安室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是赤井。 安室无法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他望着赤井,一时说不出话。而赤井也没打算在这里解释的样子,简单地向后一指。安室看见地板砖被掀开了一块,下面露出一个很深的洞穴。 “带上孩子,先离开这。”赤井说。安室刚要站起来,从房间那头传来了缭乱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看到风见裕也率先绕过一排机箱冲了过来。发现赤井,风见似乎迟疑了一秒,然后安室看见他再次举起了枪。 但赤井更快。在那瞬间,安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住手!!!” 他的喊声被枪声盖过。赤井的枪口迸出一朵明亮的火光。安室的瞳孔缩小了。子弹击中了风见的腹部,风见向后重重跌了出去,血从西服衬里迅速洇开一团深色。赤井的侧脸犹如刀刻般坚硬,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安室是见过这张面孔的,在几年前,在苏格兰死去的那座楼顶—— “风见!!”他失声喊,“风见!!!” 风见躺着地上,似乎听到他的呼喊,微弱地动弹了一下。安室下意识想冲过去,但赤井拦住了他,另一手再次将枪上膛。安室的表情因激愤而扭曲了。 “住手!我叫你住手——赤井秀一!!!” 他扑过去推开赤井的枪,但黑发男人一肘毫不留情击中他胸口,粗暴地将他向后一搡。“走!!!”赤井低吼。 安室喉咙一呛,脚下踏空了。他跌进暗道之中,四周一下子变暗,光明离他远去。 *** 他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宫野艾莲娜离开的那天。天空塌了下来,他形单影只,强忍着泪水,某个温存的世界在那一天对他永远关闭了,未来仿佛一片漆黑。 但安室学会了坚强,学会了依靠自己活下去。 现在他在不知多深的地下通道里。很冷,很暗,看不到尽头。他的余生就要这样度过了吗?安室有些喘不上气,五感变得麻木,唯一这个念头不断刺激着他,和赤井戳在他胸口那一下残留的余痛一并,让他痛得无法思考。 黑幕不在别处。 暗中推动诺亚方舟违禁研究的幕后黑手,正是内阁高层。 为了进行这项秘密研究,以表面的名目招标,槙岛他们正是受到招募而参与进来的,但在即将完成之时却保留了后手,将成果藏了起来。或许也是知道完成后有可能会政/府被灭口吧…… 为了将他们找出来,上面才允许公安调查至今。现在安室终于查到了他们的下落,可是也察觉到了背后的内幕,这样一来,「降谷零」不仅已经没用,留着还是个麻烦。 自始至终,自己只不过是棋子罢了。安室的手指抠进凝着水锈的坑道墙壁。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搜查官是个身处暗夜的职业,只是没想到竟这样令人心寒。现在,他正被他一直努力捍卫的国/家机器视为抹杀的对象,他所无比重视的身为公安警/察的信念和自尊,整个不过是一场笑话。 安室的脚步越来越沉。他还能往哪里去?太阳之下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还有什么值得为之奋斗的呢。 这时后方某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然后是坍塌的声音。安室机械性地回过头去。一个亮点晃动着,走近才能看出是袖珍手电筒。赤井沿着坑道赶了上来。 “我用手榴/弹把某段通道炸塌了,追兵们一时半会过不来。这下面是地下水道和废弃的地铁管线,路况挺复杂,不过这样正好……”他把诸星家的男孩驮在背上,另一手拉住了安室的胳膊。“跟着我。” 安室什么也没说。这一晚发生太多变故,他现在几乎没有力气讲话,此外他也不知该怎样面对赤井——这个男人大概什么都知道了,想到这一点只让安室感到痛苦。 赤井把手电咬在嘴里,也没法说话,只是牵着他默默在地下通道里前行。这里的确犹如迷宫,转过好几个分叉口之后,前方有了些响动。 “……赤井先生,是你吗?” 是卡迈尔。赤井似乎也松了口气。 “你把这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他没有大碍,只是衰弱。茱蒂那边怎样?” “他们在追踪槙岛主从的下落,但这下面的路太复杂,那两人也不是一般的罪犯,恐怕会被他们逃掉。……安室先生也没事吧?” 赤井摆摆手。“离开这再说。” 地面上的fbi探员接应了他们,安室钻出通道口时,嗅到了海的腥味。这条暗道居然通到了扇岛码头附近。他在地面上站稳,有些茫然地走到仓库门口,海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外面满天繁星。 fbi们在后面飞快地用英文低声说着什么。安室也没有听,他的心里死一般平静,世界看起来这样美丽,却已将他永远排除在外。星夜下的大海涛声阵阵,海面漆黑、深不见底。 后面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一辆车开出仓库,在他身边停下来。赤井坐在驾驶座上。 “上车。”赤井说。 安室没吱声,打开车门坐进去。赤井踩下油门,车子很快离开码头,沿着海滨公路飞驰。安室记得赤井很喜欢开车兜风,从当年在组织里的时候就是了。那时候赤井、他,还有苏格兰三人偶尔会一起行动,之后赤井就会开车带着他们,安室话很多,苏格兰也会跟着一起交谈说笑,而赤井总是在一边听着,抽着烟。他总是最沉默的那个,可沉默不会让他尴尬。 现在,安室也不说话了,而苏格兰早已不在。车子里只有香烟的气味弥漫。 公路在海岸上蜿蜒成一条无尽的白线,他们在白线上前行,这一夜仿佛永远不会有天明。安室张了张嘴,忽然咳嗽起来,这动作让他胸口压着的巨石崩落了。 “抱歉。”赤井目不斜视,只是把烟头丢出窗外。安室略略直起身,喘着气。 “你早就知道了,但一直瞒着我,是吗?” “fbi接到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和你们不一样。”赤井打了下方向盘,“我们收到报告,日本某些政要在秘密推行辛多拉公司当初被中止的违禁开发。fbi要调查的就是这件事。” “所以你们也利用了我吗?你们按兵不动,为的就是等我们查到诸星秀树和方舟的下落,然后坐收渔利?” “你想这么理解的话也没错,但倘若fbi行动,幕后主使肯定会立刻有所警惕收敛,就没法找出他们了。” “说得好听,那就乖乖在最后等着捡便宜啊?可你刚刚干了什么?你向风见开了枪!!” “我没有打他要害。”赤井皱了皱眉,仍看着前路,但安室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 “他是为了救我才那么做的,你没看出来吗!?”他朝赤井吼道,“他根本没必要脱离机动队自己来找我,我知道他的身手,和我对上他没有胜算!那家伙无法违抗命令,又想让我逃走,装作为了抢功独自冒进,为的是给我逃跑的机会!!可是你——” 一直闷在胸中的话,变成了无遮拦的利箭,安室无法抑止突如其来的情绪:委屈?不甘?抑或他只是想借机发泄、不管怎样都好、只想把这所有加在他头上的荒唐遭遇倾倒出去。“和苏格兰那时候一样?反正都是迫不得已,对吧?为什么总是你!你总是在我眼前做这种事,让我眼睁睁却无能为力!?” 赤井的表情微微一变,却没有申辩。安室更加生气,猛地伸手去揪赤井的领子,赤井不得不分神拦住他咯咯作响的拳头,结果安室另一手一下子揍在他嘴角上。车子在路面上打了个滑。于是赤井果断一踩刹车,在路边停下了。 “我知道风见是想救你。”他说,同时把安室的手从自己领子上一点点推开。“所以我才打伤他,不然他的行动就太可疑了。这样一来,他也可以名正言顺不用再参加对你的追捕。” 安室怔住了。赤井松开他,抹了抹渗血的嘴角。 “你有一个优秀的部下,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助你。荣耀归上帝,信念在人心,你们公安的信念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吧。我们都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但不要丧失理智,降谷,事情还没有完。” 他们互相对视着。安室第一次发觉赤井双眸的绿是这样清净又深沉,他想起槙岛提及的那本《绯色探员》,想起在漆黑森林里潜行的狼群。过了片刻,安室忽然垂下脑袋。 “在你面前总觉得我自己像个傻瓜。我讨厌这样。” “不是的。”赤井望着他略有些凌乱的发顶和忍着颤动的肩膀,想抬手去碰,又作罢。“我们的信息不对等。倘若我处在你的位置上,我用我的全力所能做到的,大概也是这种程度了。——你已经非常厉害了,零。” “……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吗。”安室仍然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赤井没再说什么,打开车门,出去了。 安室把手指按在鼻梁上,死死捏住。 眼眶里滚热一片,他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才将那阵教人难堪的酸楚憋回去。 然后他抬起头。透过车窗,星光静静闪烁着。在星光下面,远远的有一个红色的亮点。安室知道那是赤井点的烟。在一片黑暗中,那光点看起来有些孤单。 赤井站在海滩上,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朝大海。风有些冷,海潮一波又一波涌向他脚边。他叼着烟,仿佛什么也没想。然后有谁踩着碎石走了过来。赤井扭过头,看见安室站在那,衣角翻飞,脸上笼罩着一层少见的柔和。 “对不起。” 第15章 蝴蝶之茧12星空与道德准则 安室很少对赤井直率地道歉。说起来,上一次还是因为他不经意挖苦赤井,结果关联到了苏格兰的事,自觉有些不妥。安室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对于苏格兰的死,赤井也已对他表明过态度,安室不想让赤井觉得自己总拿陈年旧账戳他的短处。 但这一次又不同。安室意识到赤井处处在替他考虑,可自己不但没感谢他,还冲他撒气。 说出“对不起”之后,他发现道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堪。他终于能平静地直视赤井,任由自己暴露在对方的目光里,他不需要担心赤井会笑话,因为他开始试着在心里承认一些事—— 坦陈错误并不意味着软弱。 坦陈欣赏也不意味着服输。 毕竟他的对手都不在意这些。只有当他不再排斥承认对方身上那些比自己成熟的地方,他才能有机会夺回主动权。 戴针织帽的男人此刻也看着他,说不清那目光是理解、赞许抑或夹杂着爱怜,但可以肯定,赤井从未看轻他话语里的分量。 “没有事先告诉你,我也有错,咱们五五开吧。” 听到这熟悉的口头禅,安室翻了翻眼睛。“你打算开车带我去哪?”他走近赤井,后者重新将视线投向黑沉沉的大海。 “fbi办事处在赤坂的美国大使馆。只要你到了那,詹姆斯可以帮你申请暂时避难,这样一来,就算下令要把你灭口的是日本首相,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安室沉默。到美国大使馆避难也就意味着他将正式与原先的身份决裂,有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国家了。被莫名其妙地陷害,只能这样逃亡了吗…… “其实这样也不坏,想象一下你跟着我私奔去美国,还有点令人期待。”赤井以开玩笑的口吻道。 两人一起沐浴着漫无边际的夜色,风在他们头顶呼呼作响。天地如此之大,个人又如此渺小。他们穷其一生,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抗争? 许久,安室深吸一口气。 “我要留下来。” “……猜你也会这么选。”赤井既不意外也不遗憾,他转过身把烟一丢,火花落在石滩上,无声熄灭了。“那就回家吧。” 安室心头一酸。“回家”这个词,居然能在这时候听到,真是太奢侈了。 “喂,赤井。” “怎么?”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我?” 赤井深深地端详着他的眼睛。安室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着光,而赤井想起几年前,在苏格兰阴差阳错死去那天,冲上楼顶的安室有着另一番模样。他花了那么多努力,才让这双眼睛里的仇恨消失,他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不会因为受伤而支离破碎,即使是被效命的国家机构所抛弃、蒙受不白之冤的现在……还要一下子让他承受更多吗?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么。” 安室仔细地瞅了他几秒。 “骗子。”安室轻声说,然后微微笑了,那笑意让赤井知道自己此刻可以做些什么也不会遭到拒绝。于是赤井把手放上安室的腰间,将安室拉近自己,然后仔细地吻住他的嘴唇。 *** “我记得某人好像说过关键时候会以fbi任务优先。是我记错了吗?” 詹姆斯盯着赤井,眼镜片严峻闪烁,让安室联想到准备教训闯祸小孩子的父母。 “先不说别的,居然枪击了日本公安的人,你考虑过万一变成外交纠纷吗?赤井君,你显然一点也不关心我会为这事愁掉几根头发。” “谢顶是事业有成的表现,詹姆斯,要我推荐给你几款针织帽吗?” 赤井的反应完全是标准的顽劣儿童。“散弹枪是当初从黑衣组织缴获来的,不会被追踪来源。就算风见裕也指认我,知道fbi在行动只会让对方有所忌惮,他们不至于傻到再进一步把这事闹大。再说,我们抢先得到了诸星秀树不是吗?那孩子之后可能会成为关键的人证。” 詹姆斯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摇摇头。 “好吧,姑且认为这是一招合理的险棋。看来关于接下来的计划,我们需要做一些调整了。尤其是考虑到……” 他的目光落在了安室身上。安室站在赤井侧后方,一瞬间感到赤井好像想护住他,不禁有点窘。还好赤井没那么做。詹姆斯打个手势请安室坐下。 “降谷先生,请你理解,此次行动有一部分是赤井探员的……嗯……个人行为。但总体上,搭救你还是符合fbi任务利益的。如你所知,我们的目的是要查出存在于内阁高层的黑幕,而你一定也想还自己一个清白,我们可以顺路助你一臂之力。” 安室礼貌地笑笑。“我想这些帮助并不是无条件的吧。” “我们算是同行,你当然清楚我们这一行的工作理念。……你能提供给我们什么呢?” “我刚刚被以违反《特定秘密保护法》的罪名指控了,您觉得假如我此刻向fbi透露些什么,对于日后洗清罪名会有所帮助吗?” 对于他的反讽,老人宽容地耸耸肩。 “我没有指望从你嘴里套出日本公安的内部情报,或者黑衣组织的秘密,虽然我们确实很想知道更多。降谷先生,我只希望在之后的作战中能看到你们一起发挥各自的才能。” 安室扭头瞥了赤井一眼,赤井没看他们,抱着双臂站在窗边。工藤宅内部已经被设置成了fbi的临时据点之一,眼下有其他探员正在轮流放哨、确保这里的安全。 “听起来像是联调局在招募我啊。”安室以开玩笑的口吻道。 “说实话,假如你真的乐意加入,我们是很欢迎的。你是个优秀的特工,从赤井君嘴里我们已经听说了不少……不过我想,只要你愿意和他一道参与接下来的行动就够了。在这期间,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原则去选择做或不做任何事。” 安室点点头,知道自己不需要马上答复,便起身回自己房间。詹姆斯目送他走开,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赤井君,我唱黑脸已经唱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你知道他不会投靠任何组织或个人,包括我。”赤井低声说。 “所以你才喜欢他,是吗?” 赤井勾勾嘴角,没回答。 安室洗漱完毕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耳机里播放着森口博子的怀旧歌曲。这时候赤井进来了。 “为什么你的平板电脑里会有高达的动画?”安室问。赤井无奈地看着他。 “我想我应该给我的平板电脑设置过密码。” “那种程度的密码几分钟就解开了。”安室不在意地说,“所以,为什么?” “你喜欢的东西,我多少也有点兴趣。”赤井打开衣柜门,开始脱掉外罩。“不行吗?” 安室眨了眨眼睛。窗外天已蒙蒙亮,透过窗帘给赤井的侧脸镀上一层淡白的光。很难想象,在几小时前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变故。这座房子变成了诺亚方舟,正带着他们在洪水中漂流,但哪怕未来巨浪滔天,此刻安室感受不到颠簸。 “你知道我想到了谁吗?爱德华斯诺登。” 赤井笑了一声,取出睡衣。“说来他跟基尔也算半个同事。” “因为知道了国家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被美利坚追捕……他选择了逃亡在外,并将知道的一切曝光,有人认为他是英雄,有人认为他是叛国者。而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他只是个谈资罢了。” “这就是我们所守护的普罗大众嘛。”赤井走到床边,伸手过去摸了摸安室新洗的头发。“你刚刚解锁了我的平板电脑,或许我也该让他们解锁你的手机,看看里面有没有苦艾酒的电话号码。*” 这责备并不当真,等赤井洗完澡出来,发现安室仍然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pad里的文件。 “不睡吗?” “不知怎的,发生事情太多了反倒有点睡不着。” “我能把这当做某种暗示吗……”赤井俯身凑近,在安室用平板电脑敲他的头之前用双臂把安室钳制住,顺势倒在枕头上。他在安室颈间吮了两口,享受了片刻对方的反抗,然后稍稍松开安室。“虽然很想要你,不过从前天到现在我一直没有睡过觉,所以……把奖励留到明早如何?” 安室这才知道他为这次行动已经熬了两夜,不禁心里一软,不过还是说:“那要看我到时候记不记得了。” “我记得就行。” 赤井轻声笑着,把被子拉起来重新躺下,安室却支起身,翻过来低头看着闭目养神的赤井。 “fbi偶尔也会和犯罪者做交易吗……如果是为了达到更重要的目标?” “会考虑优先级。”赤井闭着眼一秒答道,“实际操作中维持情报网总需要一些灰色的末梢地带,你知道,这肯定不会写在工作手册里。你自己也说过,特工任务没有正义与道德,只有国家利益。其实全世界的情报机构都是半斤八两。” “那么你的准则是什么?” “谈不上准则,算是处世方式吧,”赤井想了想。“做我觉得正确的事。背负罪过——然后继续前进。” 安室看着他眼睛下面那道标志性的单褶,忍不住用手指轻揉,徒劳地想把它抹平。赤井由着他给按摩了一会,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你呢?” 安室没有马上回答。他的准则从前一直很清晰,现在却变得混沌了,孰是孰非,一切都要自己重新去想。“我不想成为英雄,也不想成为叛国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之前槙岛说的那句话:你是在太阳下走路的人。 “……赤井,我有个想法。” “真巧,我也正有个想法。”赤井睁开眼,两人的视线对到一起,知道彼此是同样的心思。 tbc 第16章 蝴蝶之茧13交易 “啊……可恶,又失败了!” 降谷不甘心地揉了揉头发,把手里的工具丢到一边,顺势往地上一坐。用来练习的仿真炸弹倒计时屏上显示着00:00:00,意味着未能在限定时间内拆除。这要是真正的定时/炸弹,他大概已经被炸成灰了吧。 “你的技术没有问题,只是心不静,拖累了速度。”一旁站着松田阵平,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说话含糊随意。“有两种任务特别需要心静,一是排爆,二是狙击。” “我射击成绩一向是a的!”降谷不服气似的回应。松田咧咧嘴,蹲下身伸手摆弄着仿真炸弹盒里的线头。 “狙击和一般射击可不一样。最优秀的狙击手,在一动不动的埋伏和瞄准过程中,一定要能进入极端冷静的真空状态。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观察一下,他的手肯定是绝对平稳、一丝颤动都没有。不论外界状况怎样,都能瞬间入定,那种人才最适合做狙击手啦。” “你就直说我不适合当狙击手好了……”降谷鼓了鼓腮帮。松田笑笑。 “降谷有更适合做的事情嘛。”青年重新从旁边箱子里拿出一个新的仿真炸弹递给他的同期。“像降谷这样的性格,我敢打赌等你老了之后肯定不喜欢钓鱼。”说着打开开关。降谷忍不住叫起来:“等下、我还没准备好——” 安室一下子从梦里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和松田略显相似的黑色鬈发。青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想起昨天发生过什么。他望着赤井的黑头发,赤井似乎还在睡,左手垂落在枕边。安室并非第一次和他同床共枕,但以前总没什么机会能观察到睡着的赤井。 这家伙就是松田口中最适合做狙击手的那种人。安室脑内想象了一下等赤井变成老头子,依旧戴着针织帽,一边叼着烟一边缩着后背坐在河边钓鱼的样子,脸上不禁有了点笑意。他轻轻握住那只手,凑近去。赤井的五指修长却显得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虎口和食指关节有一层薄茧,安室摸了摸他的掌心,触感干燥温暖。再一抬头,发现赤井的绿眼睛正幽幽盯着他。 安室倏地把手缩了回去。“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见你研究得这么入迷,没忍心打断。”赤井因刚睡醒而沙哑的嗓音里含着笑。“有什么新发现吗?” 安室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哼了一声不上套。 “没什么,就是发现你的生命线特别短~还有,烟抽多了会在手指上留下烟熏痕迹的,虽然估计你也改不了了……” “喔,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大名鼎鼎的银色子弹先生最后要是因为抽烟患癌这种烂理由死掉,那我可要笑掉大牙了。”安室欠身起来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冷不丁赤井突然从后面将他拦腰一搂,他又跌回床垫里。刚才被他研究过的那只手灵巧地从睡衣下摆探进去,开始摩挲他的皮肤。 “你干什么……唔唔!” “昨晚不是说好了吗?”赤井咬住他的耳朵,手指沿着他腿缝滑向深处。安室身体一阵燥热,仍旧嘴犟装傻:“我……我可不记得!” 赤井停止了挑弄到一半的动作,静止几秒,然后出乎意料地松开了紧贴进攻的姿势。“还是算了。我也不想每次都这样强迫不情不愿的你……”男人叹了口气。 见他掀了被子要起身去,安室自觉过火,并不知道这是赤井的欲擒故纵之计。本来已经很久没做过了,自己也有些欲望,刚才又被赤井撩得已经有了感觉,此刻着实不知所措。一急之下,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 “……刚才是骗你的。” 这种程度的暗示大概是目前安室的极限了。赤井扭头去看,安室一手抓着他的衣袖,低着头不看他,耳根却是越来越红。赤井在心里暗笑,同时再次觉得这个别扭的恋人实在可爱得紧。 “那么,说谎的惩罚应当是什么呢?” 安室没有机会来回答这个问题了。 *** “您自己出门吗?”卡迈尔看着走下楼来的赤井。赤井已经完成了冲矢昴的变装,不知为什么,卡迈尔觉得他看上去心情愉悦,神清气爽。 “我自己就行,这里出入的人太多也只会引起怀疑。”赤井在玄关拿上外套。“之前因为安室君带着他的小组围堵过这里,不排除公安会查到这个住址,你们仔细一点,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今天让安室稍微休整一下吧,替我照看好他。” 卡迈尔忠实地点点头,心想,安室先生大约是因为突然的变故,受到了打击吧,在这种非常时期,更要好好完成赤井先生交待的任务。 然而此刻的安室正趴在卧室枕头上,一边给波洛店长打电话请长期假,一边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赤井。虽说之前说要早上起来兑现福利,但他们醒来时已快中午了,等赤井把一个月的份都给做了回来,安室觉得今天大概也没法从床上下去了。 赤井那家伙,真能按计划来吗…… 不,那家伙的话应该能做得到。问题在于对方……安室把脸枕在胳膊上,回忆着昨晚睡前两人达成的约定。凭他们两人,能够达到那个目标吗? 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这样与赤井合作。然而,认真地说——他在心底里明白,偌大的天底下,也只有那个男人,能力和人格都可以让他百分百信任。安室在被单下面动了动,身上还残留着那个人的痕迹,如同某种隐秘的记号,让他重温他们之间的联系。 就算是合作,自己也不能依赖那个人。安室重新拿起手机,拨了贝尔摩德的号码。是该布局的时候了。 赤井(冲矢昴)开车离开米花町,沿着快速路疾驰,然后拐进了某个街区。正值下午,他将车子靠边停住,然后便开了罐咖啡,边喝边坐在车里等待。 马路对面,不远处的校门旁写着“江古田高中”。 放课时间很快到了,穿着制服的男孩女孩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从校门涌出。赤井依旧静候着,直到看到他的目标。他打开车门,迎上去。 黑羽快斗正和中森青子一边斗嘴一边在人行道上走着,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男子声音。 “黑羽同学,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少年一愣,扭头看见冲矢笑眯眯的脸。“那天夜里你到米花町我家里去做客,还落了点东西。”冲矢提醒道。 青子在身后好奇地探头,“谁呀?你朋友吗?”快斗没有笑,只是盯着冲矢,后者的表情仍然不可捉摸。 “青子,你先回去吧。” “诶诶~~~” 终于将不情愿的姑娘送走,快斗跟着冲矢回到车上,一关上车门,快斗的脸色立刻变得警惕了。 “变装得不错。” “呵,让你见笑了。”赤井勾起嘴角,同时关掉了变声器。“——怪盗基德君。” “……” “咱们还是坦诚点吧,时间有限。fbi并不是到这里来抓捕你的,你尽可以放心。” “你们怎么找到我学校来的?” “‘同级生的爸爸的同僚的孙子的委托’,那并不是随口胡诌,对吧?”赤井摸了口袋里的烟盒,想想面前是未成年人,又放回去了。“假如委托人是诸星秀树,调查起来就很容易了……尤其在被你搅局的泉宫寺财团晚宴上,你的那位同级生又刚好接近了我的人。” “白马那家伙……”快斗啧了一声。“所以?你找我出来是想干什么?” 赤井显得不紧不慢。“听说你偷了我一支枪。” “呃……抱歉,职业习性。” “还偷过我妹妹的衣服。” “那、那是个误会——” “还在安室出任务的时候把他带走了。”赤井用冲矢的面孔露出一个微笑。快斗心想自己现在砸开车窗呼救大约还来得及吗……几乎电光火石的瞬间,一支手/枪已经从赤井臂肘下面对准了他。 “说吧,你有什么遗言?” 日本太危险了,妈妈我要去拉斯维加斯——这是基德的心之声。 “某天白马告诉我,有人向他询问那个名侦探的身份。白马的父亲是警视总监,他和诸星家也有往来。” “他告诉我,那个叫诸星秀树的小鬼知道他是高中生侦探,所以悄悄拉着他,问他认不认识江户川柯南。白马回答说认识,诸星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那孩子问:‘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吗?’” “诸星秀树和江户川唯一的交集就是‘茧’当初那次发布会,我想他一定是在游戏过程中被诺亚方舟入侵意识,看到了什么吧……虽然那记忆被抹消了,但却可能有残存、或者通过某种契机再度想起来了。被他这么问,白马也很在意,就跑来告诉我了。” “名侦探的真身是个秘密,假如因此被发现了大概会很麻烦,我不大放心,就想着抽空去工藤家调查一下……结果碰上你们。” 快斗的叙述基本都和赤井预想的一致。车子里沉默了片刻,然后少年问:“工藤知道这些了吗?” “他不知道我来这找你。但我都能够推理出来的事情,你觉得他推理不出来吗?” 男孩子咔哒咔哒地摆弄着书包的扣锁,陷入了沉思。赤井看着他灵活的手指。虽然是闻名遐迩的大盗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虽然是个孩子但又和窗外不断经过的那些普通高中生完全不在一个世界。赤井忽然有点想起自己上高中那阵子了。 “所以,你是为某个不能让他知道的理由,才来这里找我的吗?”快斗说。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赤井直截了当道。“这件事干系重大,成败有可能撼动整个国家。但往小了说,此事既关系到你所关心的人,也关系到我所关心的人。” 快斗盯着他,似乎在掂量什么。少年没有让他等很久。 “请允许我先回家一趟。今天晚上我会到府上拜访的,到时再详谈吧。——话说回来,你们还打算在工藤家住多久啊!” *** 晚餐是安室亲手做的,他用厨房多余的面粉做了一次中式包子。不仅赤井,卡迈尔和其他在附近执勤的fbi探员也都人人有份,结果高超的厨艺让安室立刻在fbi的大家当中也受到交口称赞。 “赤井先生真是有福啊。” “难怪都说男人的享受就是拿美国工资、吃中国大餐、娶日本太太……” 安室倒是不知道这些议论,他对fbi仍无好感,但欠人的情总也要还一点,假如被他的部下们知道降谷先生的手作料理竟然被一群美国佬捷足先登吃到了,估计“fbi滚出日本”将马上成为全组的座右铭。 饭后的收拾交给赤井,安室正准备上楼,忽然听到顶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他神经一绷,立刻掏出枪进入特工模式。小心靠近阁楼,只听里面谁在不停地咳嗽。 “看来圣诞老人从烟囱掉进来了。” 赤井也跟了过来,搂住安室的腰,一副看戏的表情。 “说实在的,您真应该打扫一下这里面……咳咳咳……晚、晚上好……”怪盗基德在一团灰尘中拍打着蹭得脏兮兮的披风。“之前大扫除一直漏掉了。”房客甲耸耸肩。房客乙拍开他的手,把枪收了起来。 “吃过晚饭了吗?我们还剩下一些包子。” “谢谢,只要不是鱼肉馅的……” “你真好客。”赤井的语气里好像有一丝不满。安室不理他。“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双方在厨房里进行了一次简要的谈话。赤井和安室把必要的情况告诉了基德。 “所以你们想让我来当诱饵?”少年双手托腮,表情调皮。“既有政界的黑势力,又有神秘的酒组织,再加上一直在抓我的警察……这次一定会超级热闹啊。” “所以必须让你提前知道行动中的风险。” 基德邪气一笑。“先生们,我毕竟是个国际通缉的犯罪者,没风险的生意,我还没做过呢。” “那么你的意思是——”赤井的话刚出口,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截断。 “不行!” 三个人同时望过去。戴眼镜的侦探小鬼走进来,眼睛里是罕见的对抗神色。 “赤井先生,这件事我不同意。” tbc 第17章 蝴蝶之茧14狡猾的大人 “柯南君……” 安室觉得应当说些什么让气氛缓和一些,但赤井一副有所预料的表情,稳坐如山,并没有回应。倒是基德显得惊讶: “你也在啊,名侦探?” “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小学生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仍然盯着赤井。“我能理解安室先生的处境,还有fbi的行事作风,但是这次的事涉及黑衣组织,赤井先生,你们两个都明白不该再让无关的人卷进来!” “我不是主线人物嘛。”基德无奈状摊开双手。 小小的宿敌终于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目光。“眼下要做的是想法子诱导对方主动出击、伺机抓住他们的线索对吧?行动计划我会帮忙考虑的,至于这家伙……我可不想我家的房子里再有小偷光顾了。” “我们只是对他提出一个建议,小家伙。如果这是你的要求——” “这是我的坚持。”柯南加重语气,“请收回你们的建议!” 赤井和安室发现他的神色严肃恳切,不由得一时无言。 “今天就先放过你,下次再被我碰见的话就做好觉悟吧。”对基德撂下这句话,男主角转身走出厨房。感觉受到排斥的小偷先生忍不住起身跟过去。“喂喂,名侦探,你真的不抓我了吗?”他取笑道。 “那是迟早的事,但我会堂堂正正地抓住你,这次不算数。” 柯南板着脸径自往前,穿过餐厅进了起居室,基德溜溜达达地跟在他后面。“侦探的美学吗……作为对手我倒是很喜欢这种绅士风度啦,不过为什么不让我来做?那个组织很危险吗?这件事可牵涉到你身份的秘密。” “所以都说了,我不想让无关的人再被卷进来。” 快斗皱眉。“上次在铃木特快列车你明明还找我帮忙来着!” “那是情况紧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这家伙坑我也有不少次了,如果说是出于安全考虑的话我可不信哦~再说就算你不告诉我,反正我自己也能刺探出来……” “够了!!”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刹住脚下。他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黑衣组织是我自己惹上的麻烦,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假如你趟进这深水里来,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这不是偷一两件东西那么轻巧,带来的后果说不定会彻底改变你的命运,让你再也没法像现在这样生活!我不说出来你就不明白吗?” 基德不笑了。 月光映在窗台上,光与影洒在两人四周。他们彼此沉默了一阵,直到房主人叹息一声,重新转身迈开步。 “明白的话就快点回去吧……唔?!” 衣服后领被什么勾住了。柯南一回头,基德蹲在那,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拽着他的领子。“干嘛?”侦探恼火地说。 基德没说话,仍然像拎小动物似的揪着他后领不放,一边笑微微地望着他。柯南挣了挣试图摆脱。“喂!我要生气了。” “呐,名侦探。”白衣少年把声音放得很轻,只有他俩能听到。 “你不要长大了好不好?” “哈啊??” 小学生一脸费解地瞪着他。基德的笑意让人难以解读,却又显得有一丝忧伤。 “我也不要长大就好了。”他低声说,然后在柯南搞懂之前松开了手站起来。“所以,如你们所见,二位先生……”少年转向后面站着房间门口的赤井和安室,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我还是乖乖回去吧,正好最近快要考试了,不抓紧温习功课不行呢。” *** “你会变成让小孩子讨厌的那种大人的。” 赤井动动肩膀。“我本来就是了。” 安室略带责备地瞥他一眼,关上房门。 赤井坐在桌旁,看着安室轻快地整理衣物,把床铺好。似乎,上次能够像这样每天都看到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还是安室受伤被他带回来的那次。平静的时间总是十分短暂,越是珍惜就越会感受到这一点。 他们都不再是孩子了。 “柯南君那边要怎么办?” “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吧。”赤井把电脑合上, “其实,基于从前跟弟弟妹妹在一起的经验,应付小孩子我本来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我深表怀疑。”安室撇撇嘴,忽然想起了赤井的妹妹,小姑娘当年在站台上被赤井骂得眼泪汪汪,那时为了安慰她,苏格兰曾手把手教她弹琴……他猛然刹住回忆的闸门,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个已经离去并一度导致他和赤井破裂的人。 “说说看,你有什么哄小孩子的诀窍?” 为了转移注意力而继续话题,但赤井并不知道安室的心思,略一思忖,然后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psp:“用这个就可以了。” 安室简直不知该如何吐槽他。 “要玩吗?可以联机。” “别把我当小孩子啊!!话说为什么你连这个都有……” “向住在隔壁的博士借来的。” 这个男人平时都在家里干什么啊……“玩什么?” “高达vs怎样?” “好多年没玩过了……”赤井把psp丢过来,安室接住,有点犹豫似的用手指肚摩挲着按键,“上次玩还是在警校上学的时候呢。”他怀念地说。 “担心技术退化了?” “胡说。”安室扬起下巴,“要尝尝我的厉害吗。” 赤井发现他眼睛里像少年般闪烁着斗志,不禁觉得很有趣。 “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吧。” 他出去拿了一瓶酒和两只杯子,回来时安室已经在地板上铺了张毯子,盘着腿坐在那跃跃欲试地等他。 对于赤井来说,游戏的乐趣只有一半在对战,另一半则在于欣赏身边人的各种反应。安室一会因为落后而咬牙切齿,一会又因为得胜而不加掩饰地开心(“我赢了哦,赤井!”)初代机型没有新机种那么多变化,但是格斗性能好,安室找到手感之后就开启了狂风暴雨般的穷追猛打模式,有时展现出惊人的诱导或突进力,让赤井也不得不甘拜下风。然而赤井擅长长距离移动,时常在被逮到之前成功逃跑。每当安室追不上他就会着急地嚷起来。 “给我等等!你这个胆小鬼!!” “总不能在原地等着被你干掉,这是战术啊。”赤井悠游地笑着,虽然之前被质疑哄小孩的技巧,此刻的情况已完全足以现身说法。 “你好像特别喜欢用rx-78。” “不行吗?”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赞美你的技术而已。” 他操纵的机体立刻挨了安室一记热情洋溢的激光叉。“我从前收过好几版rx-78的模型,每个部件我都清楚。有年代很早限量版的,过生日的时候警校的同期们还送过我一只。” “嚯”赤井似是赞叹,“现如今应该很值钱了。” “早就没有了。”安室轻描淡写道,“为了避免被查出身份,去组织卧底之前全都处理掉了。” 他打出了一个快速的狙击,赤井被射中,也不再反击,把psp丢到一边。“如果身在战争当中,我想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官吧。” 安室低头出神地凝视着屏幕上的画面。“我们难道不是一直身在战争当中吗?”他轻声说。 “但在你身上有和平的气息。” “也许我比较擅长伪装。” 赤井拿起酒杯。“你知道吗,在我成为‘冲矢昴’之后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学习。” 安室抬起眉毛。“学习易容?烹饪?” “学习适应和平。”赤井说。“这很难,但还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是什么?” “相信和平。” 安室没接话,想到了赤井在屋子里各处藏着的那么多武器装备。狼偶尔也会收起利爪,但绝不会磨掉它们,因为奔波厮杀对狼来说才是日常……他望着赤井手里缓慢摇晃的酒杯,里面的液体隔着玻璃透出好看的琥珀色。 “贝托蒂卡说夏亚是个只能活在战争中的男人,”安室突然开口。“但阿姆罗不那么认为,他说夏亚本质上是个温柔的人。” 赤井惊讶地瞅着他。 “做晚饭的时候我在壁橱里发现了一盒子弹和两支手/雷。”安室毫无章法地接着说,也许是由于酒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宽容。“不要再把手/雷和面粉放在一起好吗?想想看,你妈妈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不,老实说,她还真会这么做……赤井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我今后注意。” 他看见安室也拿起杯子,朝他递了过来。赤井心领神会,两人轻轻碰了下杯。所有过往的失去和缺憾,就在玻璃清脆相触的声音中抵消了。 *** 第二天早晨,工藤家的大门又被推开了。小个子房东急匆匆跑进来,赤井正坐在餐厅里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翻着卡迈尔捎回来的报纸。安室从厨房探出头,“早安柯南君。出什么事了?” “看报纸就知道了!”男主角满脸懊恼。 他看向赤井。赤井一手放下三明治,又拿起了咖啡杯。“冲野洋子演唱会……”男人对着报纸念道。 “不是那个啦!” “北海道温泉之旅……” 小银弹愤然打断他的继续装傻,隔着桌子将报纸往下一扯。“赤井先生,你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对?” “抱歉,小家伙,”赤井平心静气。“但这真的也在我们意料之外。” “那为什么——” “建议你自己去问问他如何?” 男孩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望着摊在桌上的报纸。安室凑过来,只见占据全版的是三行醒目的大字,右下角有熟悉的怪盗基德标志。 『七天之后 六百高寿的诺亚 将告知方舟的航线』 第18章 蝴蝶之茧15轮/盘/赌 “嚯——真是大场面啊。” 基本满员的大型停车场里,斯巴鲁360藏在角落里毫不起眼。透过玻璃,人群的喧嚣声在这里就能听见。夜色被繁星般的灯光点亮,一街之隔矗立着名为“诺娜塔”的摩天楼,这栋600米高的壮观建筑物也是泉宫寺财团的产业之一。塔底被高喊基德名字的粉丝以及维持秩序的警察堵得水泄不通。 “你确定你能进得去吗?”安室眯着眼睛贴在车窗往外看。赤井已经变装成冲矢昴的外形,此刻正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将通信器塞进耳孔。 “放心,我有员工卡。” 安室扭过脸来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又变成上班族了?” “还在试用期。企业的科研部门对东都大学工科生可是很欢迎的。”看见安室的表情,赤井(冲矢)挂上了狐狸假面似的微笑。“别那么看着我,我可是通过了正规面试的,还特地为此订做了一套新西装。” “你跟潜入搜查之类的任务一点也不搭调。”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穿起西装还挺精神的。安室让自己移开视线,伸手替对方把外套捋开,“这样看上去好些,系紧纽扣不像去上班,倒像去参加婚礼。”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了。 “可惜我的求婚迄今为止还没成功过,”赤井贴到他脸颊边笑着压低声音:“这是否暗示今天会有所转机?” “你就做梦吧。” “别这样,安室君,男人出战之前是需要一点激励的。” 安室嘴角一扬,露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的笑脸。“如果你顺利活着回来,没准我会给你一个意外惊喜。” “那真是令人期待。” 他们交换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吻,然后赤井轻快地推开车门。“祝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希望比上次愉快。”安室咬着牙说。在上次他们的合作中,安室不得不穿着一条裙子,被人带着在大庭广众之下飞过了至少三个街区。 ***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贝尔摩德抱怨道。 “主演并不一定要率先出场嘛。” “还是那么会兜圈子,”她在电话那头吃吃发笑,“说起来,你把你那位神秘情人带来了吗?他既然也会易容,还用得着我来帮忙?” 安室下意识望向车外。夜晚显得光怪陆离,赤井早已消失在里面。“他自有他的用处。”他不带感情道,“你最好当心点,今晚的场面太乱,人群里不知散布着多少公安的便衣。” “伪装成那个槙岛的样子,让他们注意到我,然后引开他们对吧?”女人换上演技满分的嗔怪。“拜托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可是欠我一个人情哦。” “对于千面魔女来说,金蝉脱壳是拿手好戏吧。不过还是多谢了。” 手机电波静默着。然后贝尔摩德放轻嗓音:“琴酒在怀疑你,你知道吗,波本?” 安室的心跳稍微提快一拍。“琴酒总是怀疑所有人。”他避重就轻道,“跟泉宫寺财团有关的这次任务本来成功可能性就很小,那位大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我想即使我们空手而归,琴酒顶多质疑我的能力,没理由质疑我们的忠诚吧。” “琴酒这样的男人,在所有事情上脑筋都会比别人多转半圈。”她幽幽叹息,“我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怎样……我得提醒你留点神,波本,否则即使是我,也会有无法再替你遮挡的时候。” 电话挂断了。安室盯着手机屏幕几秒,这个总爱故弄玄虚的女人,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随即哔哔的提示音让他决定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上来。青年打开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一边戴上耳麦,听到了赤井的声音。 “情况怎样?” “我已经潜入他们的服务器机房了,在地下。你刚才在跟谁讲话吗?” “是贝尔摩德。我让她也开始行动了。” “你很知人善任嘛,长官先生。” “这就是同时拥有三个东家的好处。”安室一本正经地敲着键盘。“现在把发射器安到目录服务器上去,这样我就能在这里接入查看数据了。” “你之前说得对,安室君。” “什么?” “比起干这种潜入搜查,我更喜欢那种能用枪打人膝盖的任务。”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窗口。“ok,连接上了。”安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电脑显示器,开始分析数据流向。“比起这种黑客工作,我也更喜欢那种能出点汗的任务啊。” “看来我们爱好一致嘛。” “你为什么话这么多,赤井,难道你在紧张吗?” “不,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赤井说。 安室庆幸这条通讯线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否则他此刻的停顿一定会被误解为害羞。“别干扰我工作!” *** 赤井隐蔽自己,身处诺娜塔地下的泉宫寺科技部一间办公室隔间,码放整齐的服务器嗡嗡作响,机箱外壳闪烁着一片萤火虫似的光点。其实实习员工并没有权限进入这里,他所能争取到的时间也十分有限,不过这些还是不要对安室赘述了。 房间笼罩在一片微弱的蓝光中。赤井等待着安室那边的分析结果,一边以百无聊赖的表情蹲下身。就在这时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喂,赤井!”耳机里传来安室有点紧张的呼唤。“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为了不干扰你的工作啊。”赤井玩味地勾起笑意,“我才闭嘴了不到一分钟,安室君就担心我的安全了吗?” 安室听起来像要冲过来揍他。 “在你把通讯器的电池耗尽之前,能说点正事吗?!” “事实上,我刚刚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东西。”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机箱背面。“——看来在这里安装发射器的并不止我一个。” “什么!?” 安室的脑子也转得很快。“也就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外的什么人也试图绕过防火墙访问诺娜塔的服务器。你等一下……” 赤井依稀能听见噼噼啪啪敲击键盘的声音。“果然。”安室低声道,“正在通过服务器的高级加密流量有两个不同的终端用户。其中一部分流向内阁的某个部门。” “另一个用户呢?” “看起来是不明的独立服务器。有大量数据正在从那里流入,似乎是想以诺娜塔服务器为中介点……” “原来如此。”赤井站起身,“我想这场戏的演员已经全部到齐了。你能解析这两个终端设备的所在地吗?” “霞关官厅街二丁目——厚生省*情报办公室!?在背后推动违禁ai研究的是厚生省??” “沉住气,安室君。另一个的所在地是?” “很近!”能听到通讯器里安室的呼吸在变得急促。“就在附近……就在这座停车场!!我尽可能复制一部分加密数据,你趁现在赶紧回来!” “我正有此意。”赤井把手伸进怀里,抽出武器。在门被踹开的同时,他一跃而起,把拳头揍上来人的鼻梁。 *** 风如湍急的水流在高大的钢架结构之间奔涌。身材娇小的男主角不得不微微弓身稳住自己。在他几米开外的旋转楼梯上,洁白的鸟正展开翅膀。 “结果最先找来的还是你啊。”基德说。 柯南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轻盈地从楼梯上跳下。 “诺娜塔在建设之初原名叫诺亚塔,六百高寿指的是600米高,这基本称不上什么谜题,眼下那些聚集在地面上的警察和你的粉丝,不也都猜出来了么。”侦探平静解说:“但你之所以刊登那封预告函,为的就是让明白内情的人注意到……诺娜塔恰好又是泉宫寺财团的产业,只有那些与研发诺亚方舟计划有关的幕后人士,才明白预告函的深意。他们一定会严密监视这里,甚至出动人马到这里来搞清楚,究竟你掌握到了些什么。” “所以,只要我一出现,对方也会有动作。”白衣少年没事人似的环顾四周,知道这里到处隐藏着监控设备。“而他们采集和联络的数据,就会开始从这里流向幕后主使的所在地。至于找出那个所在地,就是那两位特工先生的专业领域了。” 他俯身蹲下来,双手放在膝头,打量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小学生。 “你呢,名侦探?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是我该问你的。” 快斗转了转眼珠。“也许我就是想看你困扰的样子?” “喂。我是认真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风声、警用直升机的轰鸣声以及城市遥远的喧嚣声中,两个人互相对视着。直到基德重新站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想知道的话,就用你的一辈子去推理吧。” 柯南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刚张开嘴想再说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危险!!” “詹姆斯,是我。” “你还好吗赤井君?” “泉宫寺集团雇了不少保安,刚刚活动了一下筋骨。”赤井撕掉冲矢昴的伪装,闪到停车场地下1层通向地面的斜坡背面。“潜入被发现了,不过和泉宫寺勾结的高层黑幕我们已经抓到了尾巴。是厚生省大臣。” “干得好,之后就交给上面吧,接下来就是权力的游戏了。诺亚方舟的下落呢?” “我们还查到了另一个数据流,恐怕终端就是槙岛和那个朝鲜黑客。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 “那两人背叛了厚生省和泉宫寺,为了找到下家,也会打算借助这次的局面。他们声称方舟ai已近完成,可却一直没有将它投放出去,是想以此为筹码换取安全保障吧。”詹姆斯如此推断。 这是一场大赌局。对今夜所有参与者来说,都有暴露自身的危险,同时也都有抓住对方的机会。 “赤井君,你尽快找到诺亚方舟所在终端的位置,和槙岛那两人的行踪。这次fbi一定要将那个ai抢先掌握才行!我会让茱蒂和卡迈尔抓紧与你会合。” “了解。”赤井公式化回答,挂断了手机。身后脚步声靠近,他瞥了一眼,一边伸手到口袋里去掏烟盒。 “怎么不在车里等,……安室君?” 突然到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有什么钝器重重击中了他的后脑。烟盒掉到了地板上。赤井在猛然旋转过来的视野中看到安室俯视的脸。 “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波本的笑容甜蜜而危险。 第19章 蝴蝶之茧16玫瑰下的真意 子弹乱射火花四溅,藏在柱子后面的男孩们下意识地缩起身体互相挨近。“这可麻烦了!”快斗用手捂着头顶,“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起杀心,而且竟然连你也……” “恐怕他们已经放弃找回诺亚方舟了,打算把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抹杀掉!”柯南匆促地说,“我是当年游戏中的另一个幸存者,自然也是他们的目标,现在只有先从这里逃出去——” 他一扭头,发现基德眨着眼睛朝他露齿而笑。 “逃跑可是小偷的强项~” 怪盗摘下头顶的礼帽,故弄玄虚地在手中转了两圈,然后猛地将帽子向空中一甩。枪声立刻大作,柯南只来得及看到那顶白色帽子在被击中的瞬间像烟花一样炸开,就发现自己被拦腰抱了起来。 “哇~~~!!!” 聚集在地面上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毫不知情的欢呼。诺娜塔顶突然向四周冒出了旋转的彩色的烟雾,在夜空中形成了美丽的涟漪,随即一片白帆轻盈地从烟雾中穿出,“基德!”不少人兴奋地叫喊着。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偶像,我可不想让热情的粉丝们失望。” 他们逐渐远离诺娜塔,基德低头瞅瞅怀里的小学生。“你感觉怎样,名侦探?” “很糟糕。”男主角的头发被高空气流吹得乱翘,一副死心的表情。 “稍微浪漫一点嘛,我们不仅死里逃生,而且逃得很有艺术性。” “比起这个,得赶紧通知赤井先生他们才行。” 小偷先生对他的现实主义报以失望,名侦探有点费劲地去摸手机,刚准备拨号,基德突然低呼一声“不好”,紧接着只听嘭地一声、他未及冲出口的惊叫被死死闷住,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从空中直线下坠! 与此同时一排子弹呼啸着从他们头顶上滑过。柯南感到自己被紧紧压在对方胸口上,他们在空中翻滚了两下,他看到了后方追上来的直升机机枪口的火光,知道基德利用自由落体的加速度避开了第一波攻击。可怕的坠落感让他的心脏也被甩到了嗓子眼,但是抱着他的那只手臂是如此用力,“抓紧我!”少年喊道。 四周模糊成一片,他们像流星般冲向大地,就在一栋建筑物挡住直升机视线的瞬间,基德抓住时机再次打开了滑翔翼,以高楼为遮蔽物,飞向敌人射击不到的地方。 “他们居然不惜追到这种地步也要杀了我们……那是警用的直升机吧?!” “安室先生之前被陷害,就是说警察厅的高层很可能牵涉其中啊!” 两人绕着建筑物飞行,不断改变飞行路线,直升机的嗡嗡声仍然能听得见,而且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还是会被追上的!该怎么办才好——就在快斗紧张思考的时候,一架直升机越过楼顶出现在他们上方。“糟了……” 接着又出现了第二架,第三架。“咦?”侦探表情一变。“他们不是来追我们的!” 更多的警用直升机在空中形成了包围,慢慢逼近之前开火的那一架,迫使它悬停。“这是怎么回事?”快斗惊奇地扭头望着这一幕。柯南打开眼镜的红外望远功能,朝下方街道望去。在一片闪烁的警灯中,他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是……白马先生??” “我应该想到的,”快斗嘴角抽搐,“能调动这种抓捕规模的也只有警视总监了啊!” 他也朝地面看去。仰望的人群中,警视总监的公子抱着双臂面带笑意。“不用谢。”白马探说。 滑翔翼平稳飞向远方。“这下应该是没事了……”男主角长出一口气。 “我也觉得今晚不需要更多的惊险刺激了。”基德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柯南注意到他脸颊上的汗水,“等等、你受伤了?!” 少年一边的衣袖被染红,但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只是擦伤。” 侦探担忧地看着他,这时想起还要给赤井打电话,连忙用手机拨出号码。 “啊咧?打不通……” *** 安室举枪的手臂十分平稳。在他脚边,赤井的手机已经变成了碎片。猝不及防被偷袭的男人用膝盖支撑着身体,气息有些滞重。他仍没有完全倒下,并且试图控制自己的意识,这让安室流露出一丝恼火的钦佩。 “这才是fbi的最终目的,对吧?夺取诺亚方舟。” “……”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像从水下向上看到的景色。赤井吃力地拧起眉,试图弄清安室此刻的表情,但金发青年一直站在阴影中。唯有声音冷彻可闻。 “不要怪我,赤井。合作到此为止了。诺亚方舟和那两个嫌犯绝不会交给你们的,我将先找到他们。” 这凛然的气场属于降谷零,但这散发出危险香气的姿态又属于波本。现在的安室似乎兼二者于一身,几十分钟前那个抿着嘴角帮他整理衣裳的可爱恋人全然不见了。赤井忽然觉得这一切荒诞有趣,在一阵阵钝痛中,他脑内零星闪过茱蒂和詹姆斯曾经的话。 「毕竟是日本公安的人,假如他选择了“那一边”……」 「赤井君,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失去你」 赤井将手扶在墙壁上,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安室警惕地用枪指着他。赤井却只是和往常一样向他昂起脸,露出挑衅的微笑。 “我要是说不行呢?” 安室一愣。然后,他后退一步,一道光照亮了他眼睛里的笑意。 “那就只能老办法咯。” ——只要是我跟你,最后总是会变成这样的。 *** 安室离开了。赤井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确定自己能够开展下一步行动。安室破坏了他的手机,搜缴了他的武器并开走了他的车,赤井捡起地上的那盒烟,心想至少安室还大发慈悲给他留了点东西。 回到地面,诺娜塔四周的人群已经开始散去,然而警车的数量并没有减少,与此同时空中仍有直升机在盘旋,气氛显得有些紧张。据此判断,基德大概已经脱出,诺娜塔内的那些打手应当也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违禁研究会被曝光,泉宫寺集团大厦将倾,政界和警界的“内鬼”也面临清剿。 剩下的问题就在于找到诺亚方舟的下落了。 赤井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尼古丁的味道让他脑袋的昏沉作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他离开停车场,但并没走出多远,一辆陌生的车忽然滑行到他面前。车窗降下,当赤井看清驾驶座上的人,不禁挑起了眉毛。 “上来吧。” 是风见裕也。 今晚的意外未免太多了点。但任何危机都是危中有机,于此刻的赤井而言,意外的发展反倒是他喜闻乐见的。“我想你现在该还在接受疗养。” “总不能躺在医院里什么都不做。” “精神可嘉。”赤井拉开车门钻进后座。“降谷的部下都像你这么拼命吗?” “在降谷先生被上面下了那道蹊跷的逮捕令之后,我们已经全部被排除在搜查之外了,类似于停职观察吧……不过大家都相信降谷先生是清白的,暗中没有放弃努力。” 当初为揭穿冲矢昴身份而围堵工藤家的那次行动,只有降谷手下的人知道。这段日子工藤家作为他们的藏身之处一直没有被发现,也证明了降谷的部下们是忠诚的。 “只凭你们,无法扳倒高层的黑幕,降谷大概也不希望你们卷进来吧。” “我知道。”能听见风见轻微地叹了口气,“降谷先生总是这样。总是只身涉险,冲在最前面……所以我们才必须尽自己的力量以防万一。” “之前抱歉打伤你。”赤井瞥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拐杖。“我以为你至少会穿件防弹衣。” “这个仇看样子降谷先生已经替我讨回来了。”风见推推眼镜,望着前方。“他大概是不想让你在回fbi交差的时候太为难吧,就像你当初向我开枪一样。” 合作查清方舟一案的幕后主使之后,为了缴获诺亚方舟,fbi与公安势必再次走向利益对立。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让我这个fbi搭便车?” “谁知道?”从后视镜里,能看到风见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一丁点笑意。“也许是为了嘲笑你?” 他指了指后座下方。赤井低头,看到座位下面放着一支步/枪。正是他此前被基德偷走的那支。 “降谷先生告诉我是没收来的,还没来得及上缴。”风见说。 赤井心照不宣,取回那杆枪。“他应该开着一辆红色斯巴鲁。能追上吗?” “已经在搜索了。”风见利索地发动车子,戴上耳麦: “降谷小组全员注意,所有车辆现在开始行动。全力准备掩护降谷先生!” tbc 第20章 番外2在那一天之后的某天 降谷先生很少回到总部来。这对于降谷直属小组的所有成员都是习以为常的状况。降谷零作为潜入搜查官,在那个跨国犯罪组织内部担任卧底,大多数情况下无法与他直接取得联系,但由他所得到的情报会通过特定渠道传送给风见裕也。至于平日的行动,大家也主要听风见裕也的安排。 作为部下,风见可以说是左右手一般的角色。需要明面上出场的场合,都由风见代劳,警察厅和警视厅之间复杂的人际周旋,也是他的任务。这让降谷得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暗地里的行动。 这位年轻的、有着一双漂亮蓝眼睛的上司,很受部下们的欢迎,尽管他对待工作的要求十分严苛,但也拥有爽朗且富于魅力的一面。因为不经常露脸,所以更增添了大家对他的好奇。 “降谷先生回来了!!” 每次降谷回到总部,小组成员都会这样奔走相告,然后所有人尽量利用汇报工作的名义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这是为数不多能够和降谷先生直接交流的机会。卧底的生活似乎并没有让降谷受到什么折磨,他仍然健康、富有活力,让人放心。但并不是没有变化——至少,风见从他传回的情报中开始常常看到一个名字频繁出现。是一个叫“诸星大”的男人,代号rye。 “那个叫莱伊的组织成员很危险吗?”某次与降谷例行联络的时候,风见忍不住问。电话那端的人好像愣了愣,然后风见听到他拔高的冷笑。 “只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罢了。不过,确实需要多加注意,我会一直盯着他的。” 风见觉得降谷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当时他并不明白那不同寻常的感觉从何而来。在那通电话之后,又过了一些日子,风见收到了关于另一个公安的潜入搜查官殉职的消息。 在那之后,降谷先生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回过总部了。 “这次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比较好吧?” “但是降谷先生已经大半天没出来过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真的没事吗?” “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听到风见的话,其他人连忙退开,用担忧且期望的眼神看着他。风见叹了口气,走过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没有回应。于是他拧开了门把手。 “失礼了,降谷先生。” 风见进屋时吃了一惊。地上铺满了调查资料,几乎教人无处下脚。白纸围成了一个圈,在圆圈的中心,他的上司躺在地板上,微微蜷着身子,好像睡着了。风见嗅到了烟味,他知道降谷是不抽烟的,而且办公室内禁烟是常规,但他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个烟灰缸,里面点着一根七星,似乎降谷并没有抽,只是把它放在那里,任它一点点烧短。 风见蹑手蹑脚关了门,然后弯腰开始一点点把资料收拾起来,好开辟出一条通向降谷的道路。纸上印着许多文字、照片,风见都读过,那是迄今为止与组织相关的所有情报。十亿元抢劫事件调查。政客吞口重彦暗杀事件调查。卡尔瓦多斯死亡调查。苏格兰死亡调查。许多纸张上有他经常看到的那些名字:rye、诸星大。 在离降谷比较近的那些纸上,这些名字逐渐变成了“赤井”。 最近的一张纸上写着:赤井秀一死亡。 风见抬起头,望着仍然安静躺在那的降谷。金发青年在这一桩桩死亡的环绕之下沉睡,看起来似乎很疲倦,脸色有些苍白。风见忽然感到一阵紧张,眼前这人孤身一个,独自追逐着那些死者的脚印,仿佛不知什么时候也会被带走,也会变成这些白纸上的名字之一……“降谷先生,”他忍不住出声。 降谷马上就醒来了。 “……风见?”他眨了眨眼睛,从地上坐起来,有些迷茫地揉着后颈。 “您怎么能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抱歉,”降谷低声嘟囔着,眯起眼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似乎以此提神。小孩子似的动作让风见稍稍放下一点心。“您还好吗?” “没事。”看似已经恢复常态的青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回到办公桌前。“风见,之后我可能要换一个身份,开始调查一些事情。”他捻了捻那根已经熄了的烟,然后打开窗子换气。 “和赤井秀一有关吗?” 听到这个名字,降谷明显表情变了一下,“没错。那个男人在来叶山道被枪杀了,但我认为这里面有猫腻。” “您是指……” “赤井没有死。他那种程度的男人,一定会通过什么方法脱身的。我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方法,但我就是有这种直觉。” 又是那种不同寻常的语气。风见看着自己上司的眼睛,那蓝紫色的瞳孔里倦意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敏锐、专注以及沸腾的情绪,这让降谷的眼睛熠熠生辉。风见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突然间,风见产生了某种猜测,这猜测令他感到危险,却同时又束手无策。 降谷先生对那个fbi的关注,大概并不单纯出于工作需要,而是出于个人的兴趣吧。 “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多需要你们协助的时候。”青年向椅子上一靠,伸展着双臂。“所以,替我告诉门外那些偷听的家伙,别在这耽误时间了,都给我回去养精蓄锐做好准备。” 风见怔了怔。“您、您发现了啊。”他瞥了一眼办公室门。 降谷的笑容里有点打趣的意思。以看似严厉的语气下达一些富于人情味的命令,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 “降谷先生,恕我直言,调查赤井的事跟你在组织的搜查目标会不会有点偏离?”风见把整齐的资料交还给对方,隔着桌子望去。“再这样下去,您一直在一线做卧底任务,可是会失去不少升迁机会的。” “看不出来你还蛮有职业规划意识的嘛,风见,是嫌我这样的人当你上司碍事了吗?” “没有那种事!”风见连忙说,停顿了一下,却又挺直后背。“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升迁的,升到比您还高的位置上去。” 降谷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忽然爽快地笑了。 “好啊,到那时候就要请你多关照咯?” 也许他以为这是个玩笑吧,风见想。但我是认真的。 因为你从来不会管这些——你对当将军当统帅毫无兴趣,你的眼睛只注视着战场,只有冲锋陷阵、与你的敌手决一死战,才能让你的眼睛流露出兴奋和渴望。 我无法站在你的对面,也无法伴你同行。 那么,就让我向上爬,成为你头顶的伞吧。 降谷先生,那就是我保护你的方式。 番外2 fin 第21章 蝴蝶之茧17终点 「你是公安的猎犬,但套在你脖子上的项圈究竟是什么?责任心?正义感?那些只会束缚你。就像《绯色探员》里的男主人公那样——」 「我很讨厌fbi,用那种男人为例来劝诱我只会起到反作用。」 安室驾着红色斯巴鲁在高速路上行驶。他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辆电视转播车进行跟踪,脑中浮现出曾经的这些对话。 「猎犬追踪着狡猾的狐狸是出于使命,与狼搏斗是出于争强好胜,但它们都不是猎犬真正的敌人。」 真正的敌人…… 他捏紧方向盘。 车是赤井的,安室开起来不是特别习惯,虽然赤井并没在车里留下什么个人物品或痕迹,但那个男人的气息却仍然无形地存在着,弥漫在他四周,让安室思维的一角不断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以那种方式翻脸不认人也许有些卑鄙,但戏已至此,他也只有勇往直前,直到终幕那一刻。 夜空开始零星落雨。安室打开雨刷,谨慎跟随着目标,逐渐远离繁华市中地带、向海岸公路驶去。他在二十分钟前接到贝尔摩德的电话,她说要赶过来与他会合。在她到达之前,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此时在与他路线近乎平行的高架桥上,后方一段距离,有另外一些不起眼的车辆正“黄雀在后”。这是隶属于降谷小队的部下们,出于掩护的目的,准备着随时赶上去策应,同时又隐蔽着以避免干扰安室的行动。 “看这个方向,降谷先生他们大概是要往湾岸那边去了。” 风见不时与耳麦里的其他公安同僚低声交换着信息。后座上赤井似乎没太在意他们的谈话,他透过玻璃观察着外界,枪静静地放在腿上。 赤井在思考之前的一些细节。槙岛一行为何要利用网络服务器?从安室侦测到的数据流向看,他们是在以那个服务器为中介点向网络上传一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诺亚方舟的一部分数据。 为了保险,这个ai在研发阶段是完全隔绝在互联网之外的独立存在,槙岛和崔求成背叛雇主、带着ai逃之夭夭,以赤井安室当初在地下实验室所看到的那庞大的计算体量来看,被崔槙二人事先转移走的核心主机应该体积也不小。 既然安室侦测到的传输源就在停车场,那么他们的藏身之地在车里——而且一定是能装得下那些机器和电路设备的车子才行。 在今晚能够接近那一带又不会显得可疑的大型封闭车辆……恐怕就只有伪装成电视台转播车了吧。安室走后赤井回到地面停车场时大致扫了一下空出来的车位,也印证了这个推断,风见他们很快锁定了车子的去向。 这是第一部分推理。 斜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点正在越来越多。可见度在变差,风见在隐约嘟哝着什么。烟瘾有点上来了,但这轻微的焦渴没有妨碍赤井的思绪。 槙岛两人之所以要接入网络,可能是把他们研制的ai核心程序向网络进行备份——类似于当年天才少年泽田弘树做的,把诺亚方舟放生到网络之中让它自己学习成长。 假如这一举动完成,也许世界上将没有人能再控制那个人工智能。 或者,槙岛仍掌握着它的管理权限,他们可以借此对任何政府或企业开展要挟。 但因为数据流被赤井和安室发现,或许这一过程尚未最终完成。找到他们的下落摸清情况便是当务之急,安室正在为此而展开追击。 这是第二部分推理。 那么剩下的谜只有一个。 为何偏偏要在今晚,并且偏偏利用诺娜塔的服务器? 那两个疯狂的嫌犯只是随心所欲吗?未免又太过刻意。 赤井轻轻呼了口气,只有这点无法明白。 安室君……你呢,你推理出来了吗? “好,我知道了。”他听见风见对部下说。“基本可以确定他们会走40号公路了,前三组人接着跟进,后两组跟我的车子抄另一条路……”在前方,立交公路像两条缎带以圆滑的曲线合并到一起,他们越过路口,赤井瞥了一眼后视镜,瞳孔突然缩小。 “放慢速度!!”他低声说。风见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但却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他不满地看向赤井,赤井没说话,目光紧盯着不远处,风见也顺着望过去,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保时捷356a……! *** “都不事先说一声就来接我,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贝尔摩德斜倚着车窗,语气却毫无感激之意。“就这么信不过我?”她讥讽地瞅着前座的银发男人。琴酒冷哼一声。 “你和波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不是你们在偷懒,那就是中间出了什么猫腻。” “真严厉啊。都说过了这次的对象很难搞定,波本能抓到他们的尾巴已经是奇迹了。” “假如事情如你所说,那么你也不会反对我们去助他一臂之力的。我说得不对吗?贝尔摩德。” 女人绷紧了嘴唇。她听得出话中藏着的机锋。琴酒突然出现,将她接上车,又让她联系波本问出去向,与其说是来帮忙,更多是打算监视。琴酒的疑心不论何时都不会放下。 “话说回来这雨还真是讨厌啊,”开车的伏特加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波本……” 车内人不由都望向外面,路灯和车辆的尾灯在雨里闪成一片,显得光怪陆离。而就在他们后面隔着两辆车的地方,风见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 “那个琴酒居然亲自出动了?!槙岛知道降谷先生的真实身份是公安,万一让他们当面对上,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卖降谷先生——” 风见努力按捺着紧张情绪。“而且降谷先生还开着你的车,”他瞪了赤井一眼,“如果落到琴酒手里也是个麻烦,不行,这样下去的话降谷先生会有危险的!” “冷静一点,风见君。” “你没资格教训我,”风见恼火地说,但赤井的声音很平稳,好像具有某种能让人沉着下来的魔力。降谷先生平时也会有这种感觉吗?风见忍不住想。 “我下指令让其他人靠拢过来,一起围堵琴酒的车,不让他们去追降谷先生。” “没那个必要。”赤井说。风见从上方的镜子看到他拿起了枪,摇下了一侧车窗。风夹着雨滴顿时扑进车内。“什么意思?”风见问。 “意思是,公安的各位继续按原计划行进。让安室君接着追他的猎物就好了,至于这家伙——”赤井将枪架上车窗,一丝冷笑出现在他的嘴角。“——是我的猎物。” *** 黑色保时捷在车流中行进。 “看见了,波本的那辆车。”伏特加咧开嘴。在前方远处,能看到一辆红色斯巴鲁正驶下高架桥。“奇怪,他以前开的是这型的车子吗?” 贝尔摩德没做声。琴酒点了根烟。“跟上去。”他命令到。 “好的老大……”伏特加转动方向盘准备超车。就在保时捷探出队列的一瞬,突然,一侧的后视镜砰地一声炸裂了。“什么!!”三人都大吃一惊。 “后面有人向我们开枪!!!”伏特加喊道。 琴酒立刻从另一侧的后视镜向后窥视,但这个角度正好被后方的车流挡了个严实。“回到队列里去!”他朝伏特加低吼。 保时捷的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刚刚重新退回其他车辆中间,又是啪地一声,另一边的后视镜也粉碎了。“见鬼!到底是什么人!?” “之前在诺娜塔附近,我易容引开了公安的便衣,”贝尔摩德道,“难道没能彻底甩掉他们,让他们跟上来了?” “这么说的话有可能波本那边也被他们盯上了啊!”伏特加慌慌张张说,“大哥,怎、怎么办?” 琴酒恼火地啧了一声。 “别管波本了!撤!先摆脱后面的家伙。” 保时捷356a猛然加速,挤开其他车辆,不顾四周的鸣笛声,加速超车向前飞驰。琴酒一手按在手/枪扳机上,以阴鸷的目光扫视向后方。雨让袭击者藏在黑夜中无法辨识,只能依稀看到从一辆车的窗口探出的枪管。 “为什么不打他们的轮胎或者油箱?”风见质问道。 “只是随便打两枪吓跑他们罢了,”赤井漫不经心地摇上车窗,擦着枪身的雨水。“你的开车技术还不错。”刚刚他以巧妙的方向控制帮助赤井完成了两发精确狙击。 “谢谢!”风见咬着牙说,一边猛踩油门准备追击那伙黑衣人,却听见赤井道:“象征性地追一段就行了,我们的目的是敲山震虎,只要阻止琴酒去追安室君不就可以了吗。” 说话间,他们已经和保时捷一样开过了出口,与安室所前往的方向岔开,越来越远了。风见松了口气。 “哼,这就是你们fbi的做法吗?既然已经发现敌人,趁势抓住他们岂不更好。” “日本公务员真是喜欢加班,”赤井无动于衷地耸耸肩。“随便吧,不过我目前不便在琴酒面前露面,跟踪的事还是交给你的手下为好。” 反正肯定会跟丢的……赤井了解琴酒,那种程度的男人,凭此刻的现有人力是不可能被抓住的。 “另外三组继续跟进降谷先生那边。没事,这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风见对耳机里叮嘱,“注意隐蔽,不要给降谷先生添乱。” 听着他一口一个“降谷桑”,赤井不禁微笑起来。安室显然被部下们重视和爱戴着。原来在平日的工作中他是这样别人被呼唤着吗……这样一来,自己称安室为“安室君”倒显得有点特别。 后脑勺被安室袭击的地方还是隐隐作痛,说不定有点轻微脑震荡。那家伙下手倒也真是毫不犹豫啊。赤井抱起双臂,重新靠到椅背上。 ……但愿这一切能让你得到想要的结果。 *** 安室下车的时候,犯罪者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海风让雨变得更加毫无章法,但他们都没有在意。 槙岛身后停着那辆伪装成转播车的箱车。 “我就知道你会追来的。”银色的青年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笑容,湿润的发梢垂落在他肩膀上。“……我知道只有你们会发现,然后追上来。也许我一直在等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 安室平举手/枪,决定忽略他所说的‘你们’这个复数。“你之所以选择在今晚去侵入诺娜塔的服务器,就是故意要看看谁能发现你们的行踪?”他难以置信地说,“然后呢?你们打算拿方舟的控制权来跟人做交易?” 一声刺耳的笑。安室看到箱车驾驶室的窗口另一个男人同样拿枪指着自己。“请不要侮辱我们。”黑客说,“这个ai就如同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去做交易。” “那你们想干什么?” 安室一直无法理解的正是这两人行动的逻辑。最初策划袭击安室的公寓,就是那件事导致赤井和安室开始追查他们的蛛丝马迹……在今晚又故意带着身家性命去诺娜塔“赴会”,而这些行动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自我暴露,并没有什么好处。 他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他直视槙岛的眼睛,那不带感情的金色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忽然,安室冒出了一个想法。 “……好奇心总有一天会把猫杀死。”他轻声道。 第22章 蝴蝶之茧18在阳光下走路的人(完结) “一开始的确只是出于好奇。诺亚方舟这样禁断的人工智能,能够重新赋予它生命,这份工作本身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但渐渐我们发现了在背后推动着它的力量,事情就不那么有趣了……你应当也已经意识到了?内阁高层想要将这样的技术据为己有,为的绝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目的。” 安室不语。他深知这场战争最后的最后,说白了还是为了利益。诺亚方舟这样的人工智慧原本就处在伦理争议的边缘,而它的破坏性更不必说,对任何国家任何势力来讲都是一件惹人垂涎的秘密武器。美国也好,日本也好,fbi和公安也好,黑衣组织也好,本质上都只不过是想把超级ai抢到手而已。 “所以我们才希望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某些能够看清这一切,同时又有可能跳脱到这一切之外的人。” 海风卷走了槙岛的声音,巨浪不断拍打着侧下方的悬崖,仿佛要摧垮他们脚下的陆地。是决断的时候了,安室想。 “现在,方舟的本体就在这里面。”银发青年后退一步,将一只手贴上箱车车身。“你打算把它交上去邀功吗,公安先生……波本先生?或者,你愿意和我们一道打开这个潘多拉盒子?” “抱歉。” 凌乱的雨点中,安室忽然绽开一个笑。 “不是公安也不是波本——我是以安室透的身份到这里来的。” 这选择无关阵营,无关利益。安室恍然又想起了那天夜里,同样是在汹涌的大海面前,他与赤井曾一同寻找着在天地之间奋斗的理由。究竟该遵循什么准则才是正确的?正义和道德因时而异,责任和使命总有立场。也许,最终的准则只能是自己的良心。 槙岛看着他,然后,槙岛也笑了,仿佛理解了什么一般,一瞬露出有些感慨的模样。 “这只茧再也不能长成蝴蝶了吗……” 下一秒,安室行动了。他身子一倾,避开了从对面驾驶室射来的子弹,与此同时借着就地一滚掏出早有准备的手/榴/弹丢向箱车车底。枪声、雨声、涛声、以及槙岛呼喊同伴的声音,接着就全部被猛烈的爆炸声吞没了。 *** 两天后。 “哎呀,新一,你又领新朋友回家来啦!” “您好,母亲大人。”快斗一本正经地行个礼。“能见到您这样美丽的女士真是太荣幸了。” 有希子心花怒放。“又帅气又懂礼貌,这样一看就好像兄弟一样嘛~”她捧着脸看看一旁的柯南,男主角一副“我已经不想说话了”的表情。 因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揭开了泉宫寺集团犯罪的一角,怪盗基德也再一次成了媒体头条的焦点人物。然而其本尊目前正赖在工藤家养伤中,令小房东不胜其烦。有希子离开书房之后,少年立刻换了一张脸: “喂侦探~快来帮我写作业啦!马上就要考试了!!” “干我什么事。”柯南冷漠地说。他坐在书桌对面,翘着腿低头看手机上的新闻推送。厚生省高官面临起诉,丑闻令外界一片哗然;美利坚驻日大使就此案提出照会;诺亚方舟研发者二人下落不明;诸星登志夫因涉案被公安调查中,警界地震…… 快斗不满地望着他。“我手臂有伤,好痛好痛的,没法写字。”少年苦着脸指指打着绑带的胳膊。 “你不是说‘只是擦伤’吗!” “那是怕你担心嘛。”高中生转转眼珠,“说起来,作为收留我的报答,我去替你参加考试怎么样!反正你也参加不成~~” “不要。” 我只想安静地做个小学生好吗!“之前是谁说的让我不要长大来着?” 听到这话,基德忽然一怔,柯南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视线一碰,随后都露出会心的微笑。这时外面传来一些低声争执,他们不由得都朝屋门看去。原来是公安的风见裕也来找fbi方面做善后接洽,双方似乎都态度强硬,在互相指责。 “结果最后方舟程序毁掉了,谁都没能拿到啊……而且那两个特工先生好像还为此又结了梁子?”快斗转着手里的圆珠笔,慨叹地摇摇头。“但愿他们不要打起来,尤其是赤井先生,感觉会很恐怖的样子。” 柯南却放下手机,陷入了沉思。 “我倒觉得——没准这正是他们的目的呢?” “啊??” “安室先生暂且不说,赤井先生是不会主动与安室先生为敌的,而且以他们的能力,就算无法夺得方舟,也不会搞得这样被动。除非那两人早就商量好了演这样一出戏,他们本来就打算破坏方舟,为的就是让任何势力都无法再利用它!” 快斗愕然地望着他。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得背上任务失败的评价了,而且彼此之间也不得不继续装作对立下去,这也未免太……” 他们的世界是和你我不一样的,柯南想了想,却没有说出来。 真相只有一个,而这个真相以及它的重量,世界上恐怕只有那两个人知道吧。 *** “祝贺降谷先生平反昭雪恢复原职!干杯!!” 餐厅包厢里一片欢声笑语。事件告一段落令大家都松了口气,尤其因为上司平安归来,部下们很开心。更开心的是作为犒劳,安室带了亲手做的点心来分给大伙。 “真是太美味了!这个是姜饼人吗?” “外形也如此完美,舍不得吃啊。我要收藏起来。” “不愧是降谷先生,呜呜呜……” “你们也太夸张了吧。”安室哭笑不得地看着一桌围坐的男人们。但不得不说,他在这里感到了某种久违的柔软感情。这里,也是他不想失去、希望能够守护的地方之一。 同僚们热闹地说笑着,风见坐在安室一边,注意到他却没有喝酒,只喝了些饮料,而且不时有些走神。风见知道他多半惦记着某个多日未谋面的fbi,便靠过去悄悄说:“降谷先生,您待会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来招呼这群家伙。” 安室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说:“还是再坐一会吧。” 风见想起白天与卡迈尔和茱蒂会面的事,他们似乎觉得安室为了抢功而对赤井背信弃义,多有抱怨。 “您知道,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全推给了厚生大臣,内阁内部的丑闻能够揪出来的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虽然之前对您的迫害已经被叫停了,但我觉得……您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和fbi那边倘若能够缓和关系,对您今后的安全也有利。” “风见,你之前装作去逮捕我,说的那些话,里面有真心话么?”安室答非所问地说。风见见他托着腮笑得有点调侃,不禁发窘。 “说是希望取代我的职位,还发牢骚。” “那、那全是扯谎的!!”风见慌张地摆着手,“降谷先生!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优秀的官僚的。”安室依旧平静地注视他。“谢谢你,风见……为你所做的一切。” 金发青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坐垫上起身,“我先去替大家把账结了。” 风见呆坐在原处,待安室离开包厢之后,才摘下眼镜,低头擦了擦眼角。 *** “那位大人对你们这次的失利很不满意。不过他本来也没抱什么期望,算你和波本走运。” “多谢了,”贝尔摩德倚在吧台上,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案子闹得这么大,没让组织卷进去也是不错的结局……只希望下次的任务能轻松点。” “我怎么觉得你似乎经常在袒护波本,怎么,看上那家伙了?” 魔女哂笑起来。“小波本虽然可爱,但就算是跟他搭档,我也对他没多少了解——那个人很爱搞神秘,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有主了。” “哦,是吗?” 琴酒把烟掐灭,手指缓缓滑过脸颊上的疤痕,帽檐下的眼神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 “我还没敲门,你就知道是我了。” “心有灵犀嘛。”赤井说。 他拉开门让安室进屋。注意到安室盯着他冲矢昴的变装,赤井解释道:“我也是刚回来。你打我的那一下很给力,詹姆斯他们强迫我在杯户医院待了两天。” “还疼吗?” “看见安室君就不疼了。” “是因为戴上这张变装的脸么,感觉你的脸皮格外厚啊。”安室努努嘴。“我是来还你车的。”他抬起手指,将车钥匙递过去,赤井没有接钥匙,而是握住了他的手。 安室的手很温暖,赤井能感觉到他五指在微微颤动。屋子里没开灯,但月光十分皎洁,让安室漂亮的蓝灰眸子更加晶莹剔透。许久,安室深吸了一口气: “我做到了。” “你做得很好。”赤井握紧他的手,以自己稳定的手掌消泯掉那些细小的颤抖。安室发出有点鼻塞的声音。“我又不是想要夸奖的小孩子!” “只是想夸奖你罢了,”赤井一抬手撕掉易容,睁开安室熟悉的那对绿色眼睛。“我不常夸人的。”赤井微微颔首,声音变得低沉,“……我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安室重复道,然后他将头埋进赤井肩膀,任由对方用力抱紧了自己。他们完成了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约定,依照自己的意志,选择将诺亚方舟摧毁。表面上看,fbi与公安鹬蚌相争,结果谁都没捞到便宜。但这背后的秘密,赤井和安室都将永远守口如瓶。 “说起来,你的那辆斯巴鲁,也许有暴露的危险。要不漆成白色的怎么样?” “我拒绝。”赤井断然道。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松弛下来,而且嗅到一种烤点心的好闻气味。低下头,看见安室依旧一如既往地笑着,那是带着一丝狡黠却又真实的笑。 赤井忽然想到,不论是降谷零还是波本,因为职业的缘故,都总是扮演着待在暗处的角色,正如此刻,只有借着幽幽的月色才能映出他的身影。 但这个人更适合在太阳下面走路。 也许这才是自己为什么总爱喊他“安室君”的原因吧。这个名字,象征着最为中性的那个身份,最贴近家与安宁的字眼,尽管安室年轻的生命中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拥有它们……而他也喜欢看到安室在波洛咖啡店灿烂的阳光下和普通人无异的笑脸。 “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再次兵戎相见的。”安室直起脊背,试图让自己严肃起来,但失败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赤井的表情就像是听到“明天有豪华晚餐”差不多。 “你知道,狙击手从来不缺乏等待的耐性。”他将安室拦腰抱起来,同时祈祷着,有一天他们能不再需要诸如叫外卖、还车、以及诸如此类的所有借口,换一个有阳光的地方接吻。 fin 第23章 番外3在无人知晓的某个夜晚 当他们从漆黑的冰冷的海水中上浮,崔求成在动荡的视野中远远看到他们的车在悬崖上方燃烧。即使这夜里下着雨,火焰仍没有熄灭。他仰望着那团喷出烟雾的火舌,它正将他倾注长时间精力所制造出的杰作化为灰烬。 诺亚方舟的主机就此毁灭,长久心血付之东流。 那景象只来得及停留在他余光里片刻,崔求成在水中扑腾着,寻找着,然后他的手触到了另一个人的手臂,连忙将对方拉向自己。槙岛被他拽出水面,咳嗽着,大口喘息。崔求成搂住槙岛,紧紧环住他的腋下,带着他游向海岸。 借着爆炸的掩护,他们从悬崖跳进了海中,此刻已经与事发地点拉开了一定距离。在这暗夜的遮蔽下,高处公路上的公安搜查官想必无法再找到他们了。 确定已经安全,崔求成松了口气,这时忽然听到身旁的人发出了忍痛的声音。“旦那,你还好吧?!” “唔……” 槙岛无法行走。崔求成将他尽量轻柔地抱到海滩放下,俯身查看他的伤势。似乎是刚刚跳崖逃生的时候,撞到了尖锐的礁石,一条腿受伤了。“别乱动,我这就帮您处理。”崔求成说。他毕竟是特工出身,这些应急处置还算有经验。 槙岛听话地照办,抹了抹头发上的水,坐在那里将一切交给他。“遭报应了呢……”崔求成惊讶地听到槙岛低声发笑。 “您在说什么?” “你明明知道的。” 崔不由得停滞。银发青年浑身湿漉漉,金色的瞳孔却越发亮,他被那目光幽幽地凝视。雨渐渐变小了,海浪在不远处一下又一下试图冲向他们脚边,哗哗作响。 “……你不怨恨我吗,求成?” 崔求成望着他。眼睁睁望着诺亚方舟被付之一炬时的感觉慢慢回来了,逐渐扩散到他因被凉水浸泡而略感麻木的四肢。男人舔舔唇角,海水残留的味道很咸涩。 “因为您一直在瞒着我吗?” 槙岛没有否认。 这个年轻人是个不可思议的罪犯,他的世界总是教人难以理解,没有道德,没有定式,有的只是对一切的好奇。好奇是槙岛所有行为的原动力。就像喜欢恶作剧的小孩一样,他只是想看一看,诺亚方舟的重现会引发怎样的波澜?人们会有怎样的反应?恐惧、贪婪、盲从……但或许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凭自己的意志做出正直的决定。 当崔求成看到那个公安搜查官追上来,看到与之对话的槙岛的神色,就已经明白——槙岛并不打算保护诺亚方舟,他只是想观察它的命运,让它得到公正的结局。或许正是这一丝察觉,让崔求成对安室开了枪;他下意识做出抗拒,想要阻止自己宝贵的心血被毁灭。 “求成,你说那个ai就像我们的孩子。可是我谋杀了它。我很早就意识到也许我有一天会故意让它被摧毁,可我却没有告诉你。” “因为,每次看到求成制作它的时候,那样全身心投入的表情,我很喜欢。” 崔求成苦笑起来。这也太狡猾了,他想,听到这样的话,还怎么埋怨得出口呢。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槙岛,感到槙岛在微微发抖,也许是因为湿透了发冷的缘故吧。也或许是他自己在发抖,但彼此紧贴的呼吸却是温暖的。他想起当车子将要爆炸的那个瞬间,槙岛喊了他的名字向他伸出手,那不是为了阻止他向公安开枪,而是为了把他从死亡中拉出来。按说槙岛应当像观察别人一样对他的命运袖手旁观,但即使是槙岛本人,也没有察觉这其一举动所包含的情感。 “现在我们一无所有了。”槙岛把头靠在他肩上,语气却是满足的,仿佛早知道自己会得到原谅。 “是啊,只能重新白手起家了。”崔求成笑着,把手掌覆盖在对方的脸颊。这句话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然而作为被槙岛欺骗的报复,他也打算就这么撒谎了。 因为此刻我依然拥有世界上最宝贵的两样东西: 自由,还有你。 fin 第24章 蚌与沙01闲暇时光 01 闲暇时光 “你看起来没什么热情嘛。” “我的热情一般来源于有利可图。” 安室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目光慵懒地扫过商场的橱窗。一旁挽着他手臂的金发美女微微偏过脖颈,墨镜后面的眼神带上一丝调侃。 “作为上次行动中帮忙的答谢,明明是你提出要来陪我购物的,至少态度不要这么敷衍嘛。” “不诚实的殷勤才是最大的敷衍。”安室振振有词地回答。“话说回来,上次任务失利,你我目前可都是没有奖金……看在我自掏腰包请你的份上,就别再挑剔了如何?” “伶牙俐齿的小波本,没人能说得过你。”贝尔摩德故作忧郁地叹气。“对了,你还打算在那家咖啡厅打工多久?那个毛利小五郎的嫌疑不是早就洗清了吗,你待在那还要调查什么?” “毛利小五郎和警方关系匪浅,我只想以他为跳板,更方便掌握警察的一些动向罢了。” 贝尔摩德不放心地盯了他片刻。 “算了,”她悻悻然松开他,“只是提醒你别忘记和我的约定。那么,多余的形式也就免了吧,咱们两小时后在出口碰面。” 安室望着她款款走去,不禁耸肩一笑。“多谢。” 女人的直觉毕竟是敏锐的,安室此刻的确没什么逛街的心思。自从诺亚方舟事件之后,组织一直没有指派给他新的任务。虽然这可以被解释为反省期,但让安室感到在意的,是和黑衣组织有关的讯息似乎也比以往更难获取了。这让他怀疑自己是否遭到了不信任,甚至是被故意地边缘化。 难道上次的行动当中有什么露出马脚的地方……? 出于谨慎,安室最近和赤井秀一那边完全隔绝了联系,只通过偶尔到波洛来的柯南传递过一个口信,告诉赤井要他也小心行事。 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大概还是老样子吧。 一想起赤井,胸口就会莫名地一阵紧缩。这大概也是安室情绪不高的原因之一。他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闲逛,信步溜达到一家男装店里。顺便购置两件衣服也好,安室这样想着,随手翻了翻挂架上的一排衣裳。忽然他看到一件和赤井着装风格有点像的外套,便伸手取了下来。 “说起来那家伙老爱穿这种样式的衣服啊。都不会腻烦吗……” 自言自语地把那件深色外套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安室盯着穿衣镜里,随后干脆把外套穿上,左右转了转,从不同角度打量。 “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啊……” 但是,穿着和赤井相似的衣服,倒觉得心情稍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安室将那衣裳重新挂好,又在店里展开了新一轮搜索。 “这种类型的衬衫他穿起来应该合适。” “这件则比较适合变装成冲矢昴时候的风格。唔,但是低领的不行呢……” “搭配这个颜色的领带能更好地衬托出那家伙的眼睛。” “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嘛,假如让他穿这个的话——” 安室的兴致渐渐高涨起来。他很擅长挑选服饰,这一点曾经得到过眼光挑剔的贝尔摩德亲口称赞。平时,安室也会根据场合与任务的需要,巧妙地选择与之妥帖的衣服,他能够让自己毫不起眼却不失品位,也能让自己轻松成为目光的焦点。即使在公安上班的时候,部下们也常常感叹,“看起来差不多的西装,降谷先生穿起来总是不一样”。 这倒并不是因为安室对挑衣服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他在几乎任何事情上都会用心并让自己做到小有所成,这已经成为安室的一种生存习惯。 “再配上这条裤子就刚刚好了。不过按赤井的尺码……” 等等!!! 我在干什么??? 安室猛然回过神来。他愣怔地望着自己手里的一摞衣裳和配饰。为什么会不知不觉就变成给赤井挑衣服了啊!?安室气呼呼地想。 而且为什么我要乐在其中地替那家伙着想啊!真是的!就让他一辈子穿着那套该死的衣服配他那顶发霉的针织帽好了!! 再说,考虑了这么多,也无法传递给真实的那个人。衣服还是要试穿一下才知道合不合身,可对方根本不在这里…… 心情又一点点跌落回原点。安室微弱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衣饰重新放回去。然而就在这时他脑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按我的尺码恐怕要大一号,能麻烦再拿一件吗?” 第25章 蚌与沙02冒险 安室转身的动作过于/迅猛,几乎怀疑自己要扭伤脖子。当近距离对上冲矢昴那张笑微微的脸时,他用尽全力才克制住没有喊出对方的名字。 “真是奇遇啊。” 沉着的声音让安室瞬间恢复了冷静。不能大意,这家伙说不定是别人伪装前来试探的冒牌货。 “冲矢先生。”他点点头,同时不经意似的扫了眼四周。好在衣架的设置遮挡了外面的行人,店员和别的顾客也没人留意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戴眼镜的男人摊开手。“啊,家里的波本喝光了,急需补充。我最近对这酒很着迷……” 这种讨嫌的调情口气,里面绝对是赤井没错! 仿佛提醒他不要在这里发作,冲矢伸出手,接过了安室拿着的那几件衣物。表情还是不温不火。“安室先生的眼光不错,既然都挑好了,试穿一下也无妨吧?” “喂,我只是——”安室没来得及阻止,手腕已被对方抓住。冲矢敏捷地将他拉近,后退一步,在安室发现自己被他圈在怀里的时候两人已挤进同一间更衣室里。 “等等、你……唔……!” 突如其来的吻令安室闭上双眼。但这突如其来又似乎并不意外,不如说,他内心某处隐隐期待着这样的展开……他们在狭小的试衣间里以称得上热烈的态势唇齿交缠,安室被冲矢——赤井——紧紧压在试衣间的墙壁上,墙壁轻薄的材质让他在接吻途中担心它是否会垮掉,又或者隔壁是否有其他顾客会听到,而这些担心令赤井急切爱抚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刺激感/官。 这太出格了。 但只要一小会,一小会就好…… 理性和放纵的矛盾在脑内互相斗争,安室压抑着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隔着衣料的那双手在游窜,摩挲他的敏/感带,他重心完全被夹在墙板和赤井的胸膛之间,努力不让身体软下去。不过当对方的膝盖试图挤进他双/腿之间时,安室到底还是拼命把自己的神智拉了回来。 “这里不行!”他低喘着,掐着赤井的脖子将他微微向后推。赤井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一只手仍然停留在他腰上,另一手则按在他脸侧的墙壁上,将他禁锢在角落里。这姿势看起来富有侵略性,不过部分原因在于空间过度窄小;而这也令他们无论如何无法摆脱处境当中的情/色意味。 “那么换个地方继续?”赤井问。 安室知道自己的脸颊在发烧。“你真的明白这是在玩火吗?”他微微前倾,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音量贴在赤井耳边,这一半是想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但越过赤井的肩膀安室望见钉在门背面的试衣镜,在镜子里他能清楚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渴望。真该死,明明不可以的…… “贝尔摩德也在这座商场,我过两个小时还要和她碰面。万一被发现你在这里——” “所以我才说换个地方。”赤井终于放开他,在安室开口责备之前又在他额上吻了吻。“我的车在隔壁的地下停车场……两个小时,速战速决的话我想还算够用?” 安室不想让赤井看出自己的欲望,却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但当在那双绿眼睛里发现与自己相同的渴求时,安室忽而感到一阵安心。 因为想念而干着傻事的,并不只有我一个嘛。 “……留神一点,你先出去。”他平复着自己的表情,同时推了赤井一把。而后者则露出笑容,再次俯到他唇边:“我到车里等你。” 两小时后。 “怎么,你是从健身房回来的吗?”贝尔摩德从墨镜上沿瞅着安室走近,青年看上去像是刚做过运动,表情有些疲倦。“新衣服不错。” 安室帮她把购物袋放进rx-7的后备箱,打着哈哈将话题引开,同时小心地不去回想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换掉衣服是因为不得不换,都怪赤井把他按在车后座上颠三倒四地来回做了好几次,害他高潮时把(消音)弄在了衬衫上…… “你好像也没怎么买东西啊。” “今天大概是个不适合逛街的日子吧。”她慢悠悠地点了根烟,“刚接了个电话,组织有新的任务指令了。” 安室有点吃惊地扭头,“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魔女轻声道。“任务是给我的——波本,也许我和你的搭档时间要结束了。” “那还真是让人遗憾,祝你一切顺利。”安室打开车门。也许是他的语气里包含了一些真诚,贝尔摩德露出了笑容,与平日里他们共同行动时那种常见的调侃不同,这笑容更像一个精于演技的骗子偶然窥见另一个骗子的本色,所产生的同病相怜之情。 “秘密会让女人更有女人味。但秘密也许会给男人招来祸患……开玩笑的。”她注视着他,而这也是她所有提醒当中的最后一次,因而带上了饯别的意味。“你也好自为之。” 送走贝尔摩德之后的归途中,安室将车顶打开,任由晚风迎面吹拂着。与赤井短暂的温存并不能掩盖他所感知到的那层悄无声息蒙上来的阴影,他确信组织里一定有人在谋划下一步的棋局,但眼下他找不到可以作为切入点的抓手。 而这也让他与赤井的联系变得更加前途叵测。 现在他可以去回忆了,在赤井新换的那辆福特野马里面,同样是狭小的空间,充斥着喘/息和让人迷乱的气味,短暂的交汇犹如偷/情,使双方都变得头脑发热,而一旦尝到,只会像染上毒瘾一样在分开后变得更加干渴。安室说不清,究竟是当前的形势让他们这种地下恋爱变得危险,还是反过来这种暗度陈仓的交往加剧了形势的危险。 或许,他只不过是在逃避、推迟这样一个问题: 假如某一天到来,他不得不与赤井彻底切断,该怎么办? 安室猛地一踩油门,白色马自达加速向黑夜驶去。 第26章 蚌与沙03悄悄靠近安室的黑影 波洛咖啡店的这天下午来客并不多。外面天色有些阴沉,于是安室打开了店门口的落地灯。榎本小姐不当班,他独自一个照料着整张店铺。 安室在这里工作已经有段时间了。在内心深处,他很喜欢这份工作。比起公安的搜查官,或者黑衣组织的情报员,在波洛当侍应生显然不那么需要耗神费思,他觉得自己几乎把隔三差五的打工当做了一种难得的休息。安室甚至想过,假如能像这样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随自己的心意一点点设计、装修,为了经营小小的一方屋檐而张罗忙碌,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却也拥有令人神往的安稳。 和平…… 他曾经与赤井有关一番谈话,关于如何相信并适应和平。据说从中东战场上回国的美国大兵有许多人患上战争后遗症,甚至需要接受心理治疗才能重返普通人的生活,那时的赤井就让安室想起了那些退伍军人。然而,赤井所感触的并不只是无法摆脱枕戈待旦的可悲习性,恰恰,他意识到保持那种野性直觉依然是有必要的。 安室则刚好相反。在多重的秘密身份与阴谋的包围下,他想要保持的是在和平中生活的能力。 哪怕只是虚假的和平,此刻的一分一秒,也都值得珍惜。 一对情侣结账离开了,店里只剩下了在柜台前边喝饮料边写作业的柯南,和坐在角落看报纸的一个男人。安室收拾掉桌子上的残物,便朝那男人走过去,露出营业微笑。 “这位先生,需要续杯吗?” “呃、那个……谢谢……” 安室把托盘夹在胳膊下面,叹气。“你果然是不适合潜入搜查啊,风见。”他望着把半张脸从报纸上方露出来的自家部下。“咖啡几乎就没怎么动过,姿势也太僵硬了。” “对不起!降……安室先生。” 风见裕也尴尬地挠挠脸颊。虽然他与安室有专门的情报传递渠道,但偶尔也会像这样在一般场合稍作接触;其他部下们则在他回去之后听他转述降谷先生的近况。被平日的上司这样笑脸相迎,还亲自给他端茶倒水,风见着实有点惶恐,却还是不由得想多待一会。因为他发现,安室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精神状态却和往常有一些区别。 安室倒是无意苛责,他站在风见裕也的外侧,恰好挡住窗外的人来人往,低声道:“喝完这杯就回去吧,有情况我再联络你。” 风见听话地放下报纸,拿起茶杯又停顿了。“您也不要太勉强啊。倘若有任何需要,请千万别一个人担着。” “放心吧,”安室不在意地动动肩膀。“真有需要我肯定会好好使唤你们的,到时候就算连续加班也不许抱怨哦?” 风见仰视着他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心里知道自己碰触到的只是对外示人的一层透明壁障。与安室共事久了,他已能够辨别这个人在公事辞令和真实性情之间的微妙分寸。有些事还是不要多管了。然而背后突然响起柯南的声音。 “啊咧,最近昴先生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呢~” 安室不禁一愣。回头望去,只见戴眼镜的小学生仍坐在椅子上哧溜哧溜地吮着吸管,嘴角却意味深长地上扬。果然还是小孩子比较方便直球出击啊,干得好,风见忍不住想。 显然,赤井也同样被fbi的同僚所担心着,而原因大概是和安室一样的—— “柯南君最近去见过他?” 安室回到柜台里,随手拿起抹布擦拭着桌面。他只是想做些什么来掩饰内心,虽然这种程度的掩饰对男主角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嗯。前两天少年侦探团一起去观测星星,是昴先生帮我们修好了天文望远镜。” “那家伙还真是悠闲啊。”安室低哼一声,眉眼却稍稍舒展了。柯南心下了然,只是轻轻摇头。 “昴先生最近好像抽烟抽得更凶了。看星星那天晚上,我们邀请他一起去,他也没有去呢。” 安室没有回应,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脏。耳畔仍在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不过,昴先生他说,眼下刚好是能够观测到牵牛星和织女星的季节呢。虽然两颗星星之间的距离很遥远,但只要能辨认出其中一颗,另一颗就很容易发现了,因为它会一直在那里。” 柯南跳下椅子,朝安室灿然一笑。 “所以他们永远不会让对方落单的,对吧?” 这时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起来,两人都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提着东西的男人走进来,见到安室便露出略带局促的笑意。 “坪井先生!好久不见。”安室惊讶地说。坪井是当初曾到波洛想要偷师学艺的那个面点师,在离这里不远的商店街工作。“最近生意如何?” “哈哈,托您的福,一直卖的不错……我带了新做的点心,请多指教。这边的小朋友也来一些?” “哇,谢谢!”男主角配合地做出天真无邪的开心表情。“那我把这个带给毛利叔叔他们尝尝。”他拎起书包,“我先回家啦,安室哥哥再见。” “谢谢你,柯南君。”安室明朗地挥挥手,而这句话当中的含义,名侦探自然能够接收得到。男孩走向波洛的门口,一边看着安室和那位面点师交流做料理的心得。大人的恋情也很辛苦啊,柯南心想。 一旁的风见似乎也安心了些,打算起身结账离开。忽然,几句对话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说起来最近我的店里也来了奇怪的客人呢。” “奇怪的客人?” “嗯。每次都只买咖喱面包,我还想着该不会是和当初犯傻的我一样,想学习怎么做面包才来的呢……但试着上去搭话,那个一身漆黑的男人却很凶的样子,害我不敢多问了……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吧?” 第27章 蚌与沙04瓜葛 房东进来的时候,冲矢昴正待在书房里。柯南看见他稳稳当当地坐在双脚梯的顶端,翻着上层书架里的小说。听见脚步声,男人低下头露出熟悉的笑容。 “天体观测怎么样了?” “看到织女星了。”柯南回报以微笑,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东西。他望着对方慢慢从梯子上下来,“赤井先生,你知道我会过来?” “半小时前从楼上看到你和那几个孩子去了博士家。”赤井走到男孩面前,接过了他手里的盒子,两人离开书房回到客厅里。“是为了顺便确认那个小姑娘的安全吗?” 柯南点点头。 “博士家并没有什么异状,我已经提醒灰原要留神了……但是更需要留神的也许是安室哥哥那边。”他敛起笑容。“有人在米花町目击到了琴酒的行踪。” 将此前在波洛咖啡店听到的情报完整传达给赤井之后,见对方露出沉思的模样,柯南便喝着茶等待听他的见解。谁知赤井半晌也不说话,只是一直沉浸在思绪之中。男主角不得已,只好清清嗓子。 “那个……” “啊,不好意思。只是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真的假的?小银弹在内心默默吐槽。在他眼中,赤井一直是十分可靠的盟友,不仅仅是身为成年人所具有的稳重,无比的冷静和行动力也让人感到只要有赤井在,就没有无法完成的事情。像这样如同“电量不足”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是因为没法和安室哥哥见面吗? 柯南并不是很能体会大人之间的所谓相思之苦。他所有的经验也只知道热恋中的女子高中生为总是不露面的男朋友掉掉眼泪而已,毫无可比性。但赤井与安室身份的特殊性使他们的恋爱犹如悬在一根头发丝上,充满危险气息,在任务之中被感情所左右会带来怎样的麻烦,他们自己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不过,赤井的话倒是让男孩想到了一些别的。 “赤井先生,你当初身份暴露被迫从组织撤出,是为了捉住琴酒吧?” “对。”赤井掏了根烟放在嘴里,但并没有点燃。 “那么在组织里的那段时间,你对琴酒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吗?” “算是吧。”男人歪了歪脑袋,重新浮现一丝微笑,这让坐在对面的小侦探能够确定他刚刚所沉浸的“往事”可能不止与安室有关。“不过琴酒会去买咖喱面包这倒是第一次知道,如果这也有情报价值的话。” 柯南捏着下巴思索。 “琴酒他们出现在附近的商店街,如果说只是偶然,也太巧了一些……然而假如此时让安室君停止在波洛打工,反而显得突兀,说不定会让对方起疑。” “安室哥哥也是那么想的。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以免这是组织设计的陷阱。只是,琴酒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是毛利叔叔,还是……” “你好像还有什么别的担心。”赤井朝前倾过身,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男主角下意识直起了脊背。“和我有关吗?” 真是一丝一毫都瞒不过他。 “是这样的,我刚刚在想,赤井先生你追查琴酒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是杀害灰原姐姐的凶手吧?但是你提到琴酒的时候——” ——却还是笑着的。少年把这后半句咽了下去。这是他真正疑惑的地方。从fbi的詹姆斯先生他们那里,他知道赤井和灰原的姐姐曾经是恋人。那么为什么? 冲矢昴的眼镜片后面露出了绿色眼睛。他盯着小银弹看了三秒,然后低头笑了。 “没错,我的确恨琴酒,但并非仅此而已……可以说是孽缘?干我们这行,面对敌人时只有恨意是不够的。” 柯南的眉毛还是皱成一团。在他张嘴之前,赤井的手掌按到了他头顶上,轻轻揉了一把。 “对小家伙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吧。” “安室哥哥知道这些吗?” “也许吧,不过他没专门问过,我也认为没必要特意跟他解释。”赤井收回手,“别再替我们担心了,好吗?眼下需要的是启动应急预案。”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房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赤井打开了小侦探捎来的那个盒子。里面是码放精巧的点心,不是三明治,大概考虑到存放之后味道的问题。他仔细查看了一下盒子里外,确认没有附什么其他的暗号讯息抑或整人的小机关。 看来这就单纯的只是安室的心意而已。赤井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一边回想起房东临走前代为转达的那句话: “安室哥哥说请你少抽点烟,就用这个暂时忍耐一下吧。” 江户川的直觉毕竟太过敏锐——赤井的情绪或思路很少会被人看破,但这一次也许是他的失误,也许是因为情况特殊。 对于赤井来说,这太罕见了。即使在被迫离开组织、与女友分道扬镳的那个低谷时期,或许是因为在内心决定了放弃,知道再也不会与她相见,即使天各一方,他也不会再做多余的牵念。但现在,明明知道安室就在这同一座城市,甚至开车也不过半小时内的距离,却不能看到对方,这种感觉仿佛有一根绒草在心头不断拂动,令人时不时感到刺痒。 正因为还抱有希望,涟漪才无法停息。 安室君,你捎来那样的话,真的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 第一场雨来得比预想还要快。当安室推开波洛的门时,不禁一瞬间捏紧了门把手。 琴酒和伏特加正站在那里。 梓小姐在他俩中间,看上去有点被他们吓着了,但她仍然不明所以地笑着。“安室先生,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他们说是来找你的。” 安室神色如常。“对,不过他们显然忘了事先告诉我一声。”他挑了挑眉走进去,和每天一样到柜台里面去换下外套,“梓小姐,你忙去吧,我来招呼他们。” “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啊,波本,在这种地方挣外快?” “专程找到这种地方我觉得你才比较闲啊,琴酒。” 来到波洛附近的巷子里,安室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盯着面前的银发男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琴酒没有马上回答,仍然望着街对面的波洛咖啡店,梓小姐正在打扫店门口的地面,柔顺的长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让我想起了另外一张脸呢……被我亲手杀掉的某个愚蠢女人的脸……” “她只是个普通店员,什么也不知道。”安室摆出讥讽的神色,“这么拐弯抹角可不像是你的作风,难道说你们也想来这里打工了?” “我来传达上头给你的新任务。”琴酒说。“正是关于那个已经死掉的女人,雪莉的姐姐。” 安室心口一跳。宫野明美……! “组织怀疑她私下窝藏了一些东西,至于找出那些东西的下落就需要你的专长了。”琴酒的目光从波洛的橱窗向上移动,落在毛利侦探事务所几个大字上。他摸了摸颧骨上的伤疤,露出一丝阴沉的笑。 “这个地方果然教人讨厌。” 第28章 蚌与沙05三/色/猫 安室给窗外的绿植浇水的时候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扫过。他低头去看,眼睛不禁一亮。 “早上好呀,库瓦特罗大尉。” 被大家叫做“大尉”的三毛猫——名字当然并不是库瓦特罗(夏亚)——似乎很喜欢安室,它在他裤腿上来回蹭了两圈,喵喵叫着像往常一样来要吃的。安室蹲下身,把水壶放在一边,将它一把抱到自己的膝盖上。 “最近你是在联邦军还是在奥古呢?”他笑嘻嘻地抚弄着它的脖颈,看见那对绿幽幽的猫眼因为舒服而眯缝起来。颜色有点像赤井呢,安室想。 身后的门叮叮当当地旋开了,梓小姐从屋里出来。 “你看见今早的新闻了吗安室先生,怪盗基德又在发预告函了诶!”见安室抱着猫咪,她露出明朗的微笑。“大尉好乖哦,而且不知为什么,感觉和今天安室先生正好配套了~” “嗯?” “你看——”她指指安室身上的衣服。白色衬衫,黑色围裙。“加上带点褐色的皮肤……和大尉的配色一致了嘛!” 安室哈哈大笑。“好像还真是!”不过眼睛还是比较像赤井那家伙啦,他在心里说。 姑娘站在一旁望着他低头逗猫,过了一会,忽然问:“安室先生,虽然这可能是你的私事,但是……那个……” 她的欲言又止让他诧异。“什么私事?” “就是……”女招待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勇气的样子: “——你是不是欠了黑社会很多钱?” “…………哈啊???” 安室一时当机,完全不知道她在讲什么,又见她一脸认真,“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她攥起双手,显得有点激动,“昨天到店里来的那两个黑衣人,长得很凶啊!他们是不是来向你追债的?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却在波洛打工,是不是就是为了躲开他们?” 不,你想得太多了。安室哭笑不得地咧咧嘴角,但同时又觉得她的脑补某种意义上倒也微妙地命中了一部分真相,对于无关的普通人来说,也许这样反而比另编一套谎话来得容易些。“梓小姐,”他无奈地耸起眉,“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今天还能像这样来上班嘛?” “也、也是哦……” “不过,谢谢你的关心。”安室露出富有魅力的笑容,止住了对方的思考。“我并没有欠下高利贷什么的,至于那两个人,倒确实是从前有过一些往来的不良二人组……你放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假如他们再出现,请直接让我来应付就好。” “这样啊……”梓小姐似乎还是稍有顾虑,这时被忽视的大尉从安室腿上跳了下来,两人同时“啊”了一声,想起要给它喂食。 “我去倒点牛奶来~”她笑了笑,转身回到店里去了。安室站起来拍了拍围裙,透过玻璃窗看着她忙活,脑中浮现出琴酒说她让他想起宫野明美的那句话。 从各种意义上讲,她是个十分普通的姑娘。普通不是坏事,她应该永远生活在这种普通之中。 虽然近在咫尺,他却不一样。 黑色的波本,白色的降谷零,褐色的安室。 三种颜色的混合体……青年收回视线,低下头瞅着正在舔爪子的大尉。“你真的会带来幸运吗?”他轻轻道。 *** “大哥,在波本打工那家店里装监视和窃/听/器,真的好吗?” “有什么问题吗?” 琴酒冷冰冰的反问经常让伏特加打退堂鼓,以为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不过出于忠诚,正在调试接收装置的墨镜男子还是接着说:“就算在店里装上那些,他不打工的时间里在哪里做什么,还是没法知道啊。而且,咱们也不可能有时间一直盯着他。” “看来你还不算太傻。”琴酒掐掉烟,哼了一声。 “所以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试探波本……?” “既然知道上面有令,就算是那个狂妄的小子也不敢违拗吧。这样一来,他没发现就罢了,发现了也照样避不开又拆不得。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新花招。” “原来如此!” 小屏幕上跳出了画面。安室正在招呼客人,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身,谁也无法从那张帅气可爱的笑脸猜到他是在演戏。琴酒面无表情盯着画面,伏特加也凑过来,“波本这家伙,也没见过他是怎么套情报的。不过像他这样扮什么像什么,感觉可以和苦艾酒有一拼了。” 这也正是他不可相信的原因啊。 银发男子将关于同僚的腹诽放在一边。“贝尔摩德那边进度如何?” “说是今天晚上行动,还没有消息……”见老大眼角又放出冷光,伏特加忙不迭找补:“不过说好的联络时间还没到,要不我们边喝酒边等吧。” 他把一瓶威士忌放到面前桌上,又爬起来去找杯子。琴酒扫了一眼酒瓶上的文字:是黑麦威士忌。 “收回前言,”琴酒说,“你果然还是个蠢货。” 第29章 蚌与沙06表演者们的帷幔 洋馆内警铃大作,“基德在那里!!”“快追!!!”警察和保安们一窝蜂地从走廊里飞奔而过,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走廊旁边的一扇门悄悄开了道缝。 “还是这么好骗啊……嘿嘿嘿。” 白衣少年窃笑着掂了掂手心的宝石,悠哉地环顾四周。这是仆人的更衣间,他思忖着该变装成男仆还是女仆更方便避人耳目地溜出去,忽然身后咔哒一声响。“不愧是怪盗基德。” 动听的女声说。 基德立刻绷紧了神经,转过身,只见门口站着刚刚被他偷走了钻石首饰的洋馆女主人。她脸上毫不惊讶,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承蒙夸奖,夫人,请原谅我的冒犯。”基德立刻换上他那万人迷的笑容,“这颗宝石并非我要找的,它还是装饰在您那美丽的脖颈上更加相得益彰……作为归还它的交换,是否能把这次相遇当做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呢?” 他自信这一招能够摆平大多数女性,眼前的女子似乎也被他说动,微笑着抬起手。就当基德准备将宝石掏出来时顺便使个障眼法开溜之际,对方却并没有把手伸给他,只听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被关掉了。“咦!?” 下一秒,他在黑暗中感到女人的吐息吹到脸颊上。瞬间被欺身接近让少年大出意料,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已经被攥住了。 “等等,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只觉女性柔软丰满的肢体紧贴着自己,(未成年的)小偷先生吓得一时不敢乱动。 “呵,真可爱。” 她的声音一下子改变了,轻轻笑着松开了他。借着窗外的月光,基德震惊地看见她一挥手撕掉了伪装,变成了一位他不认识的西洋美人。 这种程度的易容术,绝对和自己不相上下! 不,与其说不认识,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长大了啊……不过要论演技,还需要磨练呢。”女人后退一步,长长的睫毛下面眼睛意味深长地眨动。“怪盗基德,不——黑羽快斗。” “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基德作出疑惑的表情,掩盖内心的震惊。 “反应不错,但还是不够自然。”她以打分的口吻说,“虽然这样逗你也很有趣……时间有限,还是长话短说吧。”她撩了撩耳后的长发,换了一种相对不那么轻佻的神色。“我是来找你的,小帅哥。盗一先生是我所尊敬的恩师,正是他教会了我易容的方法。” 这些字句强烈地冲击着少年的大脑,与此同时仿佛一道闪电穿过,他回忆出了她的名字: “克莉丝温亚德!”快斗脱口而出,“你是那个有名的女演员!?” “那么我们就算是互相认识了。”克莉丝/贝尔摩德莞尔一笑,犹如这个名字令她怀念。“之所以找到你,是因为我有个不情之请。” “等一下等一下,”男孩子连连摆手,“我可什么都没承认哦,不要自顾自就认定好吗?虽然很高兴受到您的指教,不过我现在要回去了,女士,有缘再见吧!” 他打开窗一跃跳上窗台。不知为何,基德感到面前的女人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还是尽早脱身为好。 她没有追上来,仍然抱臂站在那: “快斗君,你不想知道你父亲之死的真相吗?” 少年的眼睛瞪圆了。 *** “秀,真的没问题吗?” 赤井和茱蒂斯泰琳站在宅子的二楼上。赤井背对着她,正在写字台前低头清点。写字台上一字排开摆了一排各式各样的武器,手/枪、狙/击/步/枪、以下略。可以想象假如安室在场的话一定会火冒三丈,严正表示要把这堆未经许可持有的武器连同他一起清出日本。 可惜安室不在这里——并且大概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正如我所说的,现在的情况变得不明朗了,或许会比之前更加险恶。”赤井随手拿了一支枪,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枪栓。“黑衣组织有可能用新的方式来主动试探,我们则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寻找可以反击的契机。谁先露出破绽,谁就可能失掉一城,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要是这么说的话,你自己为什么还要单独住在这所房子里啊……”女探员扫视着工藤家宽大的内室。“秀也一起转移到fbi的其他落脚点,或者至少,再添两个人手配置到这边——” “所谓的谨慎并不仅仅是指安全上的意思啊。”考虑到她真诚的担忧,赤井的语调很宽容。“你下过象棋吗?” 茱蒂摇摇头。 “象棋当中有一着叫做先锋马,大概,我就是类似的角色吧?” “你可真是什么都知道。” 赤井笑笑。“也不是什么冷僻的知识。从前家里有人喜欢下棋,所以各种各样的棋都略知一二罢了。” 她动动眉梢,似乎仍然认为他这是变相的夸耀。这时赤井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卡迈尔打来的。“怎么了?” “有个日本公安的小白领到门口来了,”卡迈尔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赤井先生,怎么办?” “公安,该不会是……”茱蒂的推测在看到赤井脸色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搞错了。 “这种时候安室君不会来的。”赤井放下枪,把手抄在口袋里走出房间下楼去了。茱蒂望着他擦肩而过,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曾在纽约湿漉漉的街头如一匹孤狼般追踪猎物的男人,身上仍然还残留着那场宿雨的气味。 他们来到玄关时,风见和卡迈尔正面对面直愣愣地站着,好像要用目光互相杀死对方。 “不好意思,赤井先生,”卡迈尔说,仍然盯着风见,“让这家伙待在外面不知会不会惹来多余的注意,所以就先放他进来了。” “劝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这里是日本。”风见的眼镜片冷冷地闪烁着。“赤井秀一,我是来建立联络机制的,可不可以管好你的手下?” “你说什么?!” “卡迈尔。” 听见长官带有警告意义的语气,卡迈尔攥起的拳头只好放下了。赤井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自己面对着风见。“果然是降谷的部下,说话带刺这点倒是一模一样的。”他勾起嘴角。 因为之前方舟一案的关系,风见跟赤井一来二去也算稍微熟悉了点。他对赤井说不上有好感,但至少确定这个男人对待降谷先生还算有情有义。风见清清嗓子。 “降谷先生在波洛被监视了。组织对他可能有所怀疑,因此今后从他那边的重要情报都由我来转达。尤其是,他不会再和你联络,也不可以再见面。” “嚯……这是特别针对我的告诫吗?” “这是降谷先生本人的意思。” “hey,给我等一下,”茱蒂忍不住叉腰,“你们未免有些太自我主张了吧?之前也是,明明秀一直在帮助你们,结果居然反被打伤住院,这次又要求什么有的没的——” 赤井听着同事们打抱不平,心里有点好笑。那是他和安室之间的一出苦肉计,内情无法为外人道,但是附带结果就是那次结案之后,fbi和公安之间的互信有所降温。赤井认为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他和安室私下来往的情况。 不过,被风见以这种形式告知,总有种“别再来纠缠我们的长官”似的教训意味,令人略感窘迫。 “我们可以建立一条联络方式,这样你就不必每次亲自跑来找我,减少风险。”他打量着风见,“降谷君让你做联络人是对你的信任,但你能确保你这个环节不会出问题吗?” 风见挺起胸,“我当然会——”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风见掏出手机,赤井瞟了一眼,从风见的反应便立刻知道是安室打来的。 第30章 蚌与沙07deepriver 20号公路在夜晚人烟稀少。安室把车子停在附近,自己钻进公共电话亭里。他检查了一下环境安全,便拿起话筒。 琴酒和伏特加在波洛咖啡厅做的小手脚,他在他们走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安室猜到这是组织施压的方式,也不打算拆穿,但既然面临怀疑,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行事。他已经和风见约定了尽量不用手机传递情报。 那一边很快接了起来。“喂?”出于谨慎,安室没有自报家门。 “是我。” 风见的嗓音带有微妙的犹豫,安室敏锐捕捉到这一点:“怎么了?” “没、没什么,您稍等一下……哇啊!你干什么!!” 近似于扭打的撞击声和风见震惊的抗议声,然后电话里静了下去。安室不禁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那边遇到袭击了?! 但很快,一个新的声线解开了他的所有疑惑,同时也让他的心脏一下子猛跳起来。 “抱歉啊,安室君。” ——赤井!!安室咬住嘴唇。 电话里的男人接着说:“风见君正巧在我这边商量今后的联络问题,刚刚他不留神绊了一跤,不过没有大碍。” 知道赤井肯定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安室又好气又好笑。“快把手机还给风见。”他责备地说。 “关于联络机制的事,”赤井无动于衷地继续,“我想还是直接和你商定比较快一些。” “对不起!降谷先生!”背景里传来风见懊恼的喊声。安室叹了口气,心知只要电话攥在赤井手里,除非他主动放手,风见是绝对没办法抢回去了。 “除了波洛之外你有受到组织的监视或者跟踪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但不排除今后……” 赤井似乎早有所料。“知道了。我会想想办法的。” “等等、什么叫想想办法啊!?”安室急促地制止,一只手攥紧了电话线。“知道我很危险的话就别自作主张地出现,不然我这么谨慎行事不就白费了吗!” “这种话那天在我的车里你已经说过了。” 安室倒抽一口气,一想到风见和其他人可能还在旁边听着,不禁更觉羞耻。然而赤井浑厚的声音就在耳畔,时刻动摇着他已经下定的决心。 这种感觉,比起苏格兰死去、他在组织内部陷入孤身一人境况的那段日子还要难熬。 两人简要商议了接下来各自的行动方针,原本要交代给风见的话,也都让赤井带到。安室知道他们两人都在拖延着,寻找着冠冕堂皇的话题,为的是再多听一分一秒对方的声音;他们都在避而不谈,避开那个核心——这种状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透过电话亭玻璃,空无一人的公路向着黑夜中的地平线延伸,远山上方星空安静地发亮。直到安室终于狠了狠心:“就这样吧,我要挂断了。” “等下。” 他的手在空气中艰难地停滞,不,不要问,拜托不要问——然而他听到赤井说:你是不是被组织分配了什么新的任务? 安室觉得心脏静止了一秒,然后又缓缓重启。不管沉默还是说任何话,对赤井而言也许都能成为线索。“我不能告诉你。”最后他说。 赤井没有表示出什么,只是略作停顿,然后以轻柔但不容置疑的调子说:“不论如何,安室君,不要试图一个人扛住所有事情。你知道,我拼上性命也会保护你的。” 忽然间一股激流向上冲进安室的胸膛,让他喉头发紧,他想起赤井曾经说,自己是被他叼在嘴里的那块橡皮骨头,需要的时候丢出去就可以了;他想起他接下来要执行的那个任务,想起琴酒深不可测的眼神。 “我不需要你拼上性命保护我,赤井秀一!”他以几乎带着怒火的力道回答,然后将话筒掷回电话机上。 “……我要你活着。” *** 宫野明美在组织的视线之外有其他的藏身之所,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尽管最终仍因为轻信而失去了生命。 说轻信也许并不准确,她之所以孤注一掷参与了抢劫案,并寄希望于琴酒能遵守诺言,是出于要保护妹妹的绝望的爱。为别人拼上性命是勇敢的,但受到保护而活下来的人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安室将开锁的细铁丝收回口袋里,然后拧开了门把手。 找到这处藏身地点花费了他一番功夫,此前琴酒曾经找到过宫野的另一处安全屋,据说还差点顺藤摸瓜抓到雪莉的行踪。安室一直并不想与这对姐妹扯上利害关系,只是这次被下了命令,只有择机行事。 屋子里很整洁,富有女性气息,尽管因为几年的尘封而带上了陈旧气息。安室站在玄关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念道:“明美小姐,打扰了。”然后穿着鞋进屋开始了地毯式搜查。 那死去的姑娘将一切都收拾得体,仿佛她已做好准备再也不回到这里了,又仿佛她要在这里迎接谁,迎接崭新的生活。安室在翻箱倒柜的时候仍然十分小心,同时他的情绪始终浮在微妙的半空中,就像等待另一只鞋子落地的声音——他预备着有什么会突然掉下来,在他的心上狠狠砸个洞。 青年一边挨个检查客厅茶柜的抽屉,思绪移到了任务命令上。为什么琴酒会把调查宫野明美的事情交给他?按说他和明美并没有直接关系——而间接的关系,只有赤井。 假如琴酒的矛头,指向的并不是安室本身…… 仿佛照应他的思路,安室在卧室发现了写字台被移动过的痕迹。地板上有一道被长时间压过造成的凹痕,那应该是书桌的原位置。他将桌子推回原处,露出了被桌脚盖住的一条粘合处。他沿着那里将地板撬开。 底下露出人工挖开一小块空间,里面藏着一只盒子。安室把盒子拿出来,在打开的瞬间,他知道那另一只鞋子终于掉下来了。 盒子里露出一张合影,上面黑发男人的面孔他非常熟悉。 第31章 蚌与沙08宫野明美的遗产 安室几乎察觉不到自己手指的动作。他机械性地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下面是一只信封,信封上娟秀的字迹写着:『大君へ』。 考虑到任务需要,安室没有过多迟疑就拆开了信封。第一句文字映入他的眼帘,就如同无数老套的故事里那样—— 『大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但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你,安室想。他接着往下看。 『之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来传达,是因为我是个如此笨拙的女人,有些事情一直在心里,但每当看到你关切的眼睛,我就无法将它们讲出来了。我不能在这封信里透露什么关于组织的重要机密,以防它落入其他人的手里……』 他坐在地板上低头一点点地念完那封信,那是一封很长的信,很长,一些部分有被泪水打湿过的痕迹。安室的一半理智仍在思考着这封信里面有多少有价值的情报,推断着写信的时间和地点,以及字里行间是否藏有什么隐秘的暗号,但他的另一半大脑则完全无法正常运作,空白仿佛一望无际的干涸的沙海。 她的担心是对的。这封信的确没有首先传递到她所希望的那个人手里,却落在他这个闯入者的掌中。但她又真的在乎这些吗?安室捏着那些纸张,那些纸张上的每个字句,都仿佛她的对面就站着那个让她牵挂的男人,她完全忘我地书写着心迹,写下她和赤井相识之后的那些点点滴滴的感情。 这里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除了单纯而痛切的爱。 在那时候她是否已经预感到了呢,预感到自己无法生还,预感到和赤井再也无法见面……安室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姑娘的背影,趴在这房间的桌子上,咬住嘴唇拼命噙着眼泪,只为了让自己能看得清信纸。 突然间像狂风扑面而来沙漠席卷了一切,他感到一阵刀割般的深深的痛苦。他不知道这痛苦是因为谁,明美,赤井,还是自己?他唯一能意识到的是,他对赤井的了解依旧如此之少,那个男人总是说着深思熟虑的话语,一副老成的样子,但安室对他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包括这封信里写到的一切,赤井也从来不曾提过。 对赤井来说,这些是不愿提及的伤痛,还是无法分享的宝物呢? 安室又想到假如宫野明美还活着——假如她还活着,这间屋子也许会是另一个样子,此刻在这里的也许就不是安室,而是另一对情侣了——假如她还活着,他和赤井就根本不会开始了,明美是他所敬爱的宫野艾莲娜的女儿,他只会希望赤井不要辜负她,这一层复杂的关系让他毫无胜算,也让他根本不可能会去主动招惹赤井。 安室把信折好放回信封,又重新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赤井还是长头发,没有抽烟,也没有笑,一副很臭屁的表情,这一切让那时的赤井显得更加年轻。明美挽着他的手臂,笑得有点腼腆但很安稳。两个人看着镜头,也像是在看着相片之外的安室。安室也看着他们,心中缓缓流动着无能为力的悲悯。 然后,他又察觉到了另一个问题。 明美显然希望赤井能发现这些东西。作为遗物,把这封信交给赤井也是应当的。但另一方面,作为组织派遣的任务,他如果不把这些搜查成果带回给琴酒,也许会让自己更深地陷入被怀疑的危机。 假如赤井知道我把明美的遗物瞒了下来、却故意不给他看,赤井会怎么想呢……手里的信封沉甸甸,安室皱眉攥着它,在这个瞬间,他发觉心里那份无能为力的悲悯,也同样是给他自己的。 *** “如果组织在怀疑安室透,他们有可能的指向人物是谁呢?” 詹姆斯布莱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 “一种可能是毛利小五郎,”赤井说。“因为基尔那次的事,琴酒对毛利的怀疑有可能始终没有彻底消除。他未必会意识到那个侦探小鬼的事,但这种可能也不能排除——如果他的目标是那孩子,那么同时锁定的还有可能是雪莉。” “又或者,琴酒单纯对波本的身份产生疑问,这样的话他们的目标也有可能是和波本接触过的公安人士。” 赤井把烟摁进烟灰缸,端起了酒杯。“我们总是把最坏的猜测留到最后,是吗?” “嗯?”詹姆斯装傻。赤井瞥他一眼,笑了。 “又或者,他们的目标是——我。” 老者从眼镜后面注视着他。赤井自顾自仰头喝酒,片刻的沉默后,詹姆斯问:“你和波本私下还有接触吗?” “看起来像有吗?”赤井懒散地反问。 “别绕弯子……你跟降谷零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不过自从上次方舟案件里他中途袭击你并且单方面撕毁和fbi的共同行动约定,公安那些人还‘绑架’了你一程之后,同事们没有任何议论也是不可能的。”詹姆斯似乎在斟酌着字句。“我知道由我来说这样的话不妥,但是赤井君,带着感情的滤镜去看,也许就会忽略一些什么……也许他就是不择手段。也许他的顾虑最终会压过你们之间的互信。” “你知道吗,詹姆斯,”赤井忽然道,“我前两天梦见宫野明美了。” 詹姆斯忧虑地盯着他,想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喝醉了。 “穿着白色婚纱,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和一个面目模糊的陌生男人结婚了。”赤井向后仰在沙发上,接着道,“与其说觉得难受,正相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她终于可以得到幸福了,那是我没法给的东西。” “赤井君……” “都过去了。”赤井说,然后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不,我就是纳闷究竟还会不会有‘都过去了’的那一天。” 他剪掉头发,誓死追查组织至此,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死;尽管他希望与琴酒决一死战的意愿并不完全是出于复仇,但走到目前,所有纠葛和孽缘都处在那场悲剧的延长线上。 有些事情永远不会过去吗? 他还记得站在苏格兰逐渐变冷的尸体旁,愤怒注视他的那个安室,记忆里表情是充满了仇恨,但不知为何又显得泫然欲泣。 他依然没法给这个人幸福吗? “我告诫过自己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注意到詹姆斯凝重的脸色,赤井带着安慰的口气说。 “我们都是人,都会有弱点。”他的上司换了种放轻松的语调,“虽然我很高兴你愿意把我作为倾诉恋爱烦恼的对象……等等,所以说你已经开始行动了?” 赤井耸耸肩。“我告白过,还提过结婚的事,不过他好像一直没当真。也许是因为我表现得不够庄重吧。”他笑起来。詹姆斯也笑了。 “听说日本人在这方面比较刻板。” “可不是,他甚至都没说过一句i love you。” 但你的表情看上去对此深信不疑啊。詹姆斯望着自己的得力王牌。 这是为了注定不可能实现的美梦而奋斗的年轻人们——为了不再寄希望于那遥无止境的结束之日,他在此刻少有地把立场放在一边,而产生了祝福的心情。 第32章 蚌与沙09直到变成南瓜为止 “爸爸!你有在听吗!” “啊??” 看到小五郎仍然盯着电视,少女挑眉叉起腰。“真是的!”她把手里的一张纸在他眼前晃着,“是町内会的通知啦!要不是我刚刚去查看了一下信箱……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帮忙啦?” “哼!那种闹哄哄的夏日祭有什么好玩的,要去你们去吧!” “那个,兰姐姐,我出去一下先……” 柯南转动把手一闪身从门缝溜了出去,背后传来兰的抱怨:“就快要吃晚饭了,不要玩太久啦!”他一边应着一边冲下楼梯,来到街上一转头,正好看到了安室。 “咦,柯南君?” 安室还是老样子系着围裙,正站在椅子上往店面的门窗上方贴一些装饰品,听到声音笑眯眯地朝他扭过脸来。“安室先生是在为夏日祭做准备吗?” “对呀,店长觉得这是个推广招牌吸引客人的机会……花车会在整个米花町巡游对吧?到时候肯定会有许多人从这条街经过的。” “这样啊……” “怎么了?” “其实本来是想问安室先生要不要一起逛逛祭典的,商店街那边晚上会有庙会。”柯南推推眼镜,“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呢?” 安室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谢谢你,”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蹲下身把手掌放在小学生头顶上摸了摸。“但是我到时候要在这边做店里的工作,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玩了……如果遇到有趣的事,就等之后再讲给我听吧!” 他的笑脸滴水不漏,柯南也只好作罢了。 有趣的事,吗…… 回到住处之后安室又回想起这个意味深长的邀请。多半是那个侦探小鬼又跟赤井打过招呼了吧,他们两个倒真是结成了牢不可破的统一战线……不过赤井那家伙也真是的,总拿小孩子来当挡箭牌,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 然而,安室在心里知道,自己不愿去跟赤井碰面还有其他的原因。除了暴露身份的担忧之外,他现在也有些不确定,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赤井。 洗过澡的安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进卧室,视线落在柜子抽屉。他拉开它,里面静静躺着之前从宫野明美的房子带回来的信封。安室盯了一会,猛地把抽屉关上,然后仰面把自己丢到床上,燠恼地叹了口气。 只要跟赤井沾边,麻烦就从来没有完过。 *** 夏日祭比预想的还要盛大,到了晚上,5丁目这并不宽敞的街道也变得行人如织。波洛门口应景地挂起了日式灯笼,梓小姐在店里忙着,安室则在门口负责招徕生意。 为了配合气氛,安室这天穿了件水色细条纹的浴衣,扎起了袖子站在灯下,给过往游人发一些广告单和自制的小点心。不时有女孩子上来搭话,他便笑盈盈地向她们推荐店里的甜品。忽然身边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请给我来一份。” 安室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个穿黑色浴衣的男人双手插在袖筒里,戴着狐狸的面具,看起来有些滑稽。然而从面具一侧垂下来的那绺熟悉的黑色卷发……安室张口结舌地瞪着对方。 “敬请惠顾。”他呆呆地把广告单递过去,狐狸男子道了声谢谢,站在原地似乎是从头到脚打量了他片刻,然后就走掉了。安室一头雾水地望着那个背影。 ——搞什么鬼?! 安室摇摇头,赤井的突然出现让他的脑子里乱起来。是要向他传递什么情报?执行任务中?还是说那家伙单纯只是想过来晃悠一圈?不管怎样,只能装作不认识、表现得自然一点了。 金发青年心不在焉地继续发着传单,无意识地望向赤井消失的方向,赤井早已混进人群无法找到了,他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恶,真想知道赤井在做什么! 不过那个狐狸面具倒是挺适合他的,虽然很好笑…… 突然出现一下,又在别人回过神之前消失,这也太狡诈了。被好奇心和焦灼所折磨,安室感觉夏夜的气温似乎也升高了。就在这时冷不丁他又听到了相同的声音: “请再给我来一份。” 安室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下。来人依旧穿着黑色浴衣,面具这次换成了假面骑士,和刚才一样双手抄着袖子优哉游哉地站在他面前。 安室直直地瞪着他,想用心电感应穿透那张面具。你到底来干嘛??他在心里呐喊着。 然而假面骑士赤井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敬请惠顾。”安室咬着牙说,塞了份小点心到他手心里,指尖互相碰触的时候,安室一瞬以为赤井要握住自己的手,可是并没有发生。假面骑士道了声谢,把点心揣到袖子里,又走掉了。 这个人是来讨嫌的吗!!当第三次看到戴着夏亚阿兹纳布尔头盔面罩的男人走过来时,安室简直要愤怒了。 “梓小姐!抱歉你先帮忙应付一下这里,我去去就回!” “咦等等、安室先生?!” 虽然有些抱歉但在她追出来之前他就闯进了人流里。一边在行人之间绕道向前,安室伸着脖子搜寻,很快发现了目标。“那边的夏亚!你给我站住!”他吼道。 戴着头盔像个cosy玩家的男人听话地停下了,安室借着灯火能看到他嘴边带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在想什么啊?”安室赶到对方身边,恼火地揪住他的前襟。赤井阿兹纳布尔举起双手表示不反抗,依然微微笑着。 “抱歉,只是想多看看你。安室君,你穿浴衣很好看。” 安室一噎。“不要做奇怪的事,这样更惹眼了啊……”他敲了一下对方的头盔。“不热吗?” “相比起穿高领衣服来说还是要凉快一点。”赤井说,“事实上,这一点也不惹眼。你看,没有人会注意的。” 他们环视四周,的确,奇装异服的人也不少,人们都沉浸在享受祭典的热闹气氛当中。回过神,安室发现自己被赤井拉到了路边,刚想抗议,眼前忽然什么罩下来,赤井把之前的那张狐狸面具戴在了他头上。 “ok,变装完毕。” “这算哪门子变装……喂,你要带我去哪!” “反正你都跟着我过来了,就顺便逛一会如何。” 这才是你几次三番故意路过波洛门前的目的吧,安室不甘心地意识到自己又跳进了圈套。但也许是四周漂浮的欢声笑语、迷离的光线和温热的香气,让他也不由自主放松了神经。 那天晚上,商店街的店主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个可怕的客人在射击游戏的摊位前面把架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打了下来,不过他只拿走了其中一个奖品,然后将它送给了身边的恋人。但对于安室来说,那天晚上就像做梦一样,在潮水般的人流中赤井牢牢地牵着他的手,他们玩着老套的游戏,说着和工作和任务都毫无关系的傻瓜话题,当所有人都抬头去看烟火的时候赤井从身后环住了他,隔着浴衣能感觉到体温,微潮的汗意,还有心跳。 呐,赤井。 我找到明美的遗物了,是留给你的。 有好几次他几乎要说出来了,但到嘴边又一次次咽了下去。这样是不是自私?安室搞不清楚,这个想法让他喉咙里发苦,他对自己说,我会告诉赤井的,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最后一朵烟花炸开,然后慢慢回归黑暗。仰望天空的人们发出了叹息声,渐渐开始散开了。安室从赤井的手臂当中钻出来。“看得出我再怎么警告你也阻止不了你四处乱晃了。”他说,“不管怎样,记住上次电话里我说过的话。” “可以保证。”赤井指了指脑袋上的夏亚头盔。“毕竟能干掉我的只有amuro嘛。” 安室低低笑了,然后掀起自己的面具亲了他一下。在转身走开的时刻安室知道,夏天就这样结束了。 tbc 第33章 蚌与沙10第二场雨 “毛利老师,这是今天新做的点心,送给你们尝尝……”笑容可掬地推开门,安室不由得愣住了。 屋子里气氛凝重得像水泥一样。“发生什么事了?”他把托盘放在茶几上,悄声问一旁的柯南。小学生没有回答,脸色显得有些僵硬,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少女则更加神情低落。 只有桌上的小电视里断断续续传出声音。 “销声匿迹许久的高中生名侦探……工藤新一……此次协助警方侦破了……” 安室吃了一惊。他绕到写字桌后毛利小五郎的椅子旁,朝电视望去。屏幕上的少年在媒体包围下显得志得意满。 “工藤君!请问你前段时间在做什么?” “啊,抱歉抱歉!因为遇到了一些意外的事情,不得已休学了一段时间。” “工藤君!接下来会回到学校吗!你对未来有何打算?” “暂时还不行,具体原因我不能讲,总之……” “就跟你说不要老想着那个臭小子了!”小五郎忽然发起火,吓了安室一跳。“我看他早就把你忘到脑后了,哼!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他朝女儿抱怨,姑娘忍不住啜泣起来。 “也许新一君有什么苦衷吧,”安室安慰道。 “可是……”她抹着眼角,“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告诉我呢,这次回来也是……” 柯南痛苦地望着她。 “我先回店里去了。”作为外人,安室也不好再多待下去。他顺着楼梯走到一半,后面的门开了,柯南追了出来。“安室哥哥,盘子忘记了。” “谢谢,”他笑着伸出手去接,却听到男孩压低声音:“你有什么头绪吗,安室先生?” 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也许并不是毫无关联的。那个“工藤新一”的露脸让事态更加蹊跷了。随之而来的危险,很有可能是——安室正待回答,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他把托盘夹在腋下,从围裙口袋里取出手机。 “波本,琴酒那里要你过去一趟。马上。”是贝尔摩德的声音。 通话结束之后安室回过头,柯南还站在楼梯上方望着他,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虑,而那当中又有仿佛做出觉悟的表情。“如果你指的是电视里那位的话,我的头绪并不比你更多。”安室说。 柯南未予置否。“那个人也知道了。”他意有所指。 安室知道说的是赤井。“那么他又有何高见呢?”或许是这句话里有一丝揶揄,柯南的眉目间松动了一下。 “他说,他最喜欢的那种酒,只要能保持纯粹就可以了。” 回到街边的时候,安室抬头看向侦探事务所的窗棂。一只鸽子扑棱棱地从窗台上飞走了。不知道毛利父女是否还在为工藤新一是不是负心汉而争执,他以半是感慨半是哀怜的心情想到,在他们眼中,世界并不存在折叠起来的另一面。但愿他们永远也不需要知道。 *** “aptx4869的名单上工藤新一是标记‘死亡’啊。” “那份名单是雪莉经手过的东西,要篡改易如反掌。”琴酒以一种看着脑子不会转弯的蠢蛋的眼神看着伏特加。“假如雪莉没有死的话,那个高中生侦探同样有可能——或者他们互相协力。” “可是,奇怪,那个药怎么会……” “这个你就得去问雪莉了。”倚在沙发里的美女双腿相叠,慵懒地吐了口烟。“比起这个,应当拼命隐藏自己还活着的那个小帅哥,为什么会突然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太可疑了吧。” “故意的……圈套吗?” “查一下和他相关的人。” “他的父母好像都常年在国外,工藤——是那个小说家吧,前不久得奖的那个。” “伏特加,去把颁奖式的资料调出来给我看。”琴酒命令道。他向后靠进椅垫,贝尔摩德挪近来,用自己的烟点燃琴酒的那根,嘴角挂上暧昧的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 “没,就是觉得事情好像会变得很有趣。” 琴酒低哼一声,这时门打开了。“喔,小波本来了~”她招招手。 “找我什么事?”屋子里的烟味让安室皱了皱眉。贝尔摩德示意他坐在另一边。“你肯定也看到消息了吧……关于那个高中生工藤。” 安室冷笑,“我还以为那是某人了结干净的案子呢。” 他的讽刺显然是针对琴酒的,当事人脸色自然并不好看。波本嘴不饶人是组织里出了名的。“好啦,”贝尔摩德半是劝解地开口,“你是最擅长调查的嘛,所以才要请你来说说看法。” “我看那个出现在电视上的未必是工藤本人,”安室直截了当摊开手,“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吧?幽灵船的那次。或许是别的什么人出于某种目的冒充了他。” “就算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有人冒充他,巧合吗?” 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播放奥斯卡颁奖视频,工藤优作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这倒是不像是儿子生死不明的人会有的表情……”伏特加摸着下巴。 “话说回来,你的上一个任务怎么样了?关于宫野明美的搜查。”贝尔摩德悄悄凑到安室耳边问道。安室眨眨眼睛。 “怎么,你也知道啊?” “这个任务不算机密级别。” “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安室兴致不高地托着腮帮。“地址倒是找到了,但那里只有一些她的私人物品。这两天我刚准备报告来着。” 这时他们听到视频里会场的笑声,似乎是工藤优作说了什么俏皮话。“所以,我们要先从工藤夫妇开始查吗……”安室问。 但他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琴酒的表情变了。从他进入这房间起就一直没说过话的银发男人仍然盯着屏幕,脸上却逐渐浮现出了若有所悟的、可怕的笑意。颁奖主持人接过了话筒: “我很好奇您的夫人看了《绯色探员》的电影之后是如何评价的呢,对了,正好男主角的扮演者,xxxxx先生就坐在下面,接下来让我们有请——” 琴酒啪地合上电脑,站了起来。 “贝尔摩德,波本。你们之前一起合作调查的是什么?” 贝尔摩德瞥了安室一眼。“你是说方舟的那个案子吗?” “不对,更早以前。” 她沉默了。安室感到她在犹豫,他抬起头,和琴酒的目光相对。琴酒的眼神像一条准备好攻击的蛇。安室张了张嘴。 “……调查赤井秀一之死。” 第34章 蚌与沙11猜疑 屋子里一片静寂。“赤井秀一”这个名字好像一发消音弹,让气氛瞬间变得紧绷了。 琴酒阴鸷地注视了安室片刻,忽然低声笑了。 “绯色探员……呵呵呵。以fbi为原型。真是个好剧本,听起来有点耳熟不是吗?” “大哥,你的意思是——” 安室感觉贝尔摩德在身边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她细长的鞋跟碰了一下他的小腿。他心领神会,没有去看她,琴酒正在他们面前缓慢地踱步,有些审问的意味。 “最近听到死人的名字似乎有点过于频繁了。说说看,波本,关于赤井秀一你调查到了什么?” 安室眉毛一挑。“我早就说那个男人不可能简单就死掉,可惜一直没什么人相信。这会倒乐意听我的推理了?” “哎呀,你又来了。”贝尔摩德拍拍他的肩膀。 他的咄咄逼人再次让琴酒面色愠怒,不过这正是安室的目的。表现得强势会让自己不容易被抓住破绽。与此同时他的脑内正飞快地筛选着语言。赤井的那句传话忽然蹦了出来: 「我喜欢的那种酒,只需要保持纯粹就可以了」 意思是让我以波本的身份去思考吗…… 以纯粹的波本的心态…… “真正引起我怀疑赤井没有死,是那次在铃木特快上。”安室开口道,“虽然那次成功炸死了雪莉,但在那趟车上我看到一个和赤井有些像的可疑男人,所以决定重新调查。” 他开始复述曾经在工藤家中对“冲矢昴”讲述的那段推理,关于赤井如何利用楠田的尸体掉包而逃脱,不过在当中略去了针对柯南的评价。这期间屋里其他几人的眼睛都钉在他身上,琴酒面无表情,贝尔摩德则在沙发坐垫上变换姿势,显得有一丝不安。 “之后我把那次乘坐过铃木特快的旅客对照赤井的死亡时间筛查了一遍,找出在那前后有异动的人……锁定了几个比较有可能的,但最后剩下了一个最可疑的家伙。” 他停顿了一下。 “——是个名叫冲矢昴的东都大学研究生,现在就住在工藤家。” 听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好像“啪”地一声,缺失的拼图严丝合缝了。琴酒又盯了他片刻,然后重新拿了根烟叼在嘴里。“有点意思。不过既然都调查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没有向组织报告?” “因为……” 安室踌躇了一下,“因为我跟他交往了。” 即使是琴酒,在这种时候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伏特加在一边被呛到险些把酒喷了出来。安室扫了他们一眼,贝尔摩德一副快要笑了的样子。“喂,你们这是什么反应,”他不满道,“这是常有的调查手段吧?如果他不是那个fbi的话也就没什么了,如果他真的是赤井秀一,暂时让他以为我还不知道他的真身,就算为了迷惑我,他也会先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付一阵子,更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不是吗?” “真是那样的话,你们等于在互相钓鱼,就看谁先收网了……” “至少目前我还没从他身上套到什么有用的,到目前为止他也没做什么手脚,没有对我进行跟踪或者窃听之类的迹象,”安室在心里吐槽着自己,脸上仍然一本正经。“不像某些人,明明同是组织成员还要搞监视。” 看来在波洛咖啡厅装有隐藏摄像头的事情早就被波本察觉了,不过琴酒对他这次的指责并未着恼,反而咧嘴笑了,这笑容让安室脊背一寒。 “你说得对,波本。” 他终于将烟点燃,在缭绕的烟雾后面安室看到他点了点头,眼睛里又放出那种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冰冷的光线。基本上,那就是琴酒决定要做什么让他感到痛快的事情之前的神情。 “那么这项工作就交给你吧,既然你希望信任……去把这个人的底细挖出来,只要排除不掉嫌疑,保险起见也要除掉他。” 安室站了起来,挺直腰板。 “虽然我是个自信的人,但假设对手是赤井秀一,你觉得这样就能干掉他,可能性大吗?”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琴酒无情地说,“用‘常有的调查手段’,嗯?” 安室沉着脸瞪视他几秒,破开烟雾,转身走出了房间。贝尔摩德望着房门,过了会才抱臂扭头:“你也会信任别人?真少见。” “开什么玩笑。” 银发男人将烟丢到地上,用脚踏碎了火星。 “通知库拉索,她的任务是先把基尔控制住。至于波本,他的noc嫌疑也没有排除,假如出了什么岔子……就让他和那个男人一起从世界上消失吧。” *** 这天晚上外面的风声很大,半夜的时候柯南醒过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声还是因为脑海里嘈杂的思绪。 要变天了吗…… 他望望模糊一片的窗玻璃,又看看一边鼾声大作的小五郎,感觉毫无睡意。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下面有一些什么细微的声音。 男主角立刻全副警惕,他的心怦怦跳着,三两下套上衣服,将手表□□的盖子打开,蹑手蹑脚顺着楼梯溜了下去。将事务所的门打开一条缝,却看见窗边站在一个黑影。 “果然是你……基德!” 听到声音,白衣少年扭过头来,屋子里很暗,难以分辨他的表情。“看来吵醒你了。” “你来干什么?” “我也想这么问我自己呢。”柯南在这时察觉对方的语气不似平常,有些沉重,又似乎在迷惘着什么。“大概是想向你道歉吧?” “为什么要扮成我的样子在媒体面前破案……你明知道这样会给我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呵,从什么时候起你自动默认我是你的同伴了?” 云朵从夜空中漂移,月光时明时暗地照到窗台上。基德冷然的表情让柯南感到悚然,但他的心被怒火占据,无法注意到那当中的悲哀。 “我毕竟是个犯罪者,你的敌人。名侦探……果然还是不适合我来假扮。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决定了,因为有一件我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的事情。” “为此你可以不择手段?听着,假如兰他们为此遇到什么威胁——” “保护她是你的职责,不是我的。”快斗生硬地说,然而又重新露出一丝笑容。“多保重吧,骑士先生……幸福的傻子。” 少年刷地拉开窗子向后一仰,风呼地冲进屋里。侦探冲过去,从二楼向下望,深夜的街道上怪盗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直到天亮,他仍怀疑这次见面是一个梦境,同时又想到那家伙曾经留下的疑问。 「想知道的话,就用你的一辈子去推理吧。」 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弄不明白了。 *** “能不能请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啦。” 安室皱眉。对面的贝尔摩德依旧似笑非笑。“没办法,好奇是女人的天性。” “除非是琴酒派你来监视我的,否则还是请回吧。” “我这就走。”她磨蹭着跨上自己的摩托车。“……虽然之前就听你说过那个秘密情人,但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啊。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怎么可能。”安室板着脸,心中感叹这次真是自己挖坑坑自己。贝尔摩德戴上头盔,在放下面罩之前停住动作。 “波本,我们之间的那个契约还有效,对吧?” 安室回望过去,她的浅色眼睛里藏着某种微妙的情绪。在接受琴酒的盘问时,她也曾暗示他不要打破他们结成同盟关系所定下的条件。他简单地点点头。她微微抿嘴,似乎决定相信他。 “那么祝你们约会愉快~” 绝对不可能会愉快。安室忍住想拔脚走开的冲动,目送她绝尘而去。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跟赤井隔绝联系,万般谨慎专注卧底的工作,结果居然被命令去跟冲矢昴约会…… “啊,安室先生。”后方传来他早已熟悉的那个虚假的嗓音。安室脖子一僵。转过去时却迅速换了一副面孔。 “昴先生,”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赤井。金发青年笑容甜美。 “我等你很久了。” 第35章 蚌与沙12常有的调查手段 接到安室的邀请时,赤井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他此刻以冲矢昴的姿态坐在白色马自达的副驾驶座上,悠闲抱着双臂。外面公路两旁视野逐渐开阔,他们已经驶出了东京,蓝天白云映衬下,身边正在开车的安室的侧颜格外清爽,但却比他们以真身相处时更显安静话少。 终于打算把橡皮骨头丢出去了吗…… “真是不可思议,居然能和安室先生一起去箱根泡温泉。 “我也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安室眼睛一翻,对他们以这种方式见面所包含的滑稽意味表示无奈。“其实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赤井只是用冲矢那种温文的气场笑了笑。“不,我很高兴哦。毕竟是第一次被恋人主动邀请啊。” 安室忍不住扭过脸来责怪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真的搞懂现在的处境了嘛? 的确——赤井将视线移到后视镜上。他们的车并没被跟踪,根据打前站的fbi探员那里传来的消息,在目的地也并没有发现黑衣组织在埋伏,这应该是波本单独执行的任务。不过从安室谨慎的言行来看,还是小心为好。 温泉,也就意味着—— “昴先生,那我先进去等你了。” 赤井放好行李转过身来时,安室已换了浴衣,把毛巾搭在木盆边沿,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便沿着走廊离开了。他们抵达这家和式温泉旅馆已经是傍晚,此前两人先是在外面吃了个晚饭。这样绿树掩映幽静古朴的地方他们平日里很少有机会来,远离大都会的喧嚣之后,好像不知不觉整个人就变得放松了不少。然而看安室刚刚笑容,他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那表情当中带着一丝挑战,提醒赤井接下来必须以行动来作为回应。 这样的“作战”真是前所未有。 盥洗完毕,男人把毛巾系在腰上赤脚走下台阶,打开通向温泉的栅门那一瞬,他确信在安室脸上看到了惊讶。赤井装作没看见,大喇喇走过去,踩着温热的石头探进水里。 “有什么不对吗?” 潮湿的水雾让冲矢的眼镜蒙上一层雾气,他摘掉眼镜放到一边放好,回过头来,安室正努力掩饰着刚才的失神。 “不、没什么……” 安室很意外。尽管他已想到既然赤井敢答应一起来温泉,就必定有什么方法让伪装不至于暴露,但当看到脖子上并未戴着变声器的冲矢昴坦然走进来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这人怎么做到的??就算变装足够防水,可是那个一直靠高领隐藏的变声器…… 安室并不知道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柯南已经拜托博士将此前的变声颈环做了改进,变成了可以用变装涂层掩盖的超薄芯片覆膜。尽管技术稳定性上还有一定风险,但可以紧急应付短暂的危机。赤井看他发愣的样子,不禁想逗逗他。 “这样一个劲地盯着我,安室先生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啊、抱歉……因为第一次看到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安室微窘地移开视线。 真让人恼火,又被赤井给先着一棋。他缩了缩双臂,让水面淹过肩膀。虽然此行的目的只是向琴酒交差,但他其实还没有真正决定到底该如何处理赤井的事。 话又说回来,这个人真的是赤井吗? 安室不由得重新端详对方。宽大的肩膀,结实匀称的肌肉,然而这一切并不能成为依据。这个顶着冲矢昴外表的男人,会不会真的是实际存在的另外一个人?当赤井彻底收敛气息藏进那副皮囊深处的时候,安室发现自己忽然变得不那么确定了,并且,他察觉了一直存在于心中某处的恐慌。 仿佛赤井真的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另一个陌生的男子。 假如他今后不能再与真实的赤井会面——作为波本,为了卧底任务彻底与赤井保持距离,而赤井也一直以这副假面孔活下去,假如对着这张脸,他将再不能说出真心的话,而他们永远隔着那一层距离—— “你还好吗?” 安室摇摇头,觉得胸口发闷,“大概是温泉太热了。” 一只手拢住了他的肩膀。冲矢关切地望着他。距离倏尔拉近,安室看到那对总是眯缝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些,是他熟悉的墨绿的瞳孔。 那个夜晚的电话又浮现在脑海里:我要你活着。 安室悲哀地发现自己的错误。从来叶山道上他让部下们不再追击“复活”的赤井那一刻,他就犯下了这个错误,如今已经积重难返。他曾经铁了心决定把赤井当做祭品和进身之阶,但当他一朝放弃,就再也无法第二次重拾那样的决心了。 “以前我的一个好友曾经说我过于自信,也许会因为自信而送命呢。”安室自嘲地勾起嘴角。 “你的那位朋友大概并不了解你吧。”冲矢说。 “为什么?” “因为他不知道你会遇到一个愿意为你排忧解难的恋人。” “哈哈,也对呢。”安室抬起双手,湿淋淋地贴上对方的脸。“昴先生……你的眼睛很好看。” 他凝视着那片绿色慢慢贴近过来,直到融化。 离开温泉回到房间之后的一切都是预料中的进展,腰带被解开衣襟大敞躺在褥子上的时候安室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适应。他此前一向拒绝赤井以冲矢的面貌抱他,即使上次在车子里做的时候也是要赤井卸掉了易容,但如今安室说服自己必须接受这样的改变,接受他们之间必须重新建立的隔阂。然而赤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样的话会好一些吗……” 没有等待安室的同意,赤井抽出浴衣的束带,蒙上了安室的眼睛。安室几乎有些好笑:“等等、这是什么情趣吗——”随即便被吻住了。 两人互相贴合着对方,抚摸逐渐变得急切。忽然,耳边变回了赤井深沉的声线,安室不禁浑身一颤: “自信不会害死你的,安室君。……温柔才会。” 第36章 蚌与沙13风暴之眼 赤井睁开眼睛,熹微的晨光中身边的被褥上空空如也。 他伸手摸了摸,那里已经没有温度,安室应该离开有一阵子了。这让赤井稍稍感到意外,他自觉只是浅眠了一会,怀里的人一有动作就会醒过来,但看来零君比他想得还要狡猾一点。 假如安室真的狠下心来,说不定自己现在就做了鬼了。男人扬起嘴角,笑容中爱意之余也有些寂寞。空气中仿佛还留有那个人的气息,让他想起昨夜短暂的欢/爱,高/潮时安室咬着手指以免失声叫出他的名字,眼角的泪水洇湿了蒙在眼睛上的布带。他也是安室也是,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谁都不再考虑后果,然而当安室的手掌用力抠进他的肩胛,赤井还是从那痛切的力道中察觉了同样痛切的情绪。 他们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百货公司的那次会面,夏日祭的那次,加上这次,事不过三——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赤井坐起身,懒洋洋地挠了挠头发,他思考了一下被安室丢在箱根的自己接下来是该按计划叫卡迈尔他们来接,还是干脆单独行动,同时习惯性地想抽根烟。伸手到枕头下面摸索,没找到烟盒,指尖却碰到了一个信封。 赤井眨眨眼,把信封抽出来。他以为是安室留下了什么线索,但当看到明美的字迹时,他不禁捏紧了那张纸。 *** “去北海道度假??” 安室讶异地看着小五郎父女。 “最近运气旺,一下就抽中了家庭旅行中奖券。”小胡子男人得意洋洋地说着,瞥了一眼还在楼梯上端清点行李的女儿。“英理也一起去。顺便也让这傻丫头散散心,最好能忘了那个侦探臭小子的事。” 这个恐怕不是能说忘就忘的吧,安室把这话咽到心里。“柯南君呢?” “被他亲戚接走了,哼,终于清静了!” “哈哈,那么祝您一家人假期愉快啦!您稍等下,我去给您拿些点心路上吃吧。” 他转身要回到波洛店里去,冷不丁胳膊却忽然被啪地抓住了。回过头,却发现小五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眼神盯着自己,安室眨了眨眼睛,“毛利老师?” “别再装了。”小五郎说。“你到底是谁?” 安室的心脏一阵轰鸣。“您在说什么……?”他无辜地微笑着,但小五郎不为所动,向前一步,在兰看不到的角度逼近安室。 “别小看前刑警的直觉!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要不是看在你不打算危害兰和柯南小鬼的份上……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松开安室,叹了口气。“总之,这是作为监护人的警告,如果你想打什么坏主意就趁早收手吧,年纪轻轻,要走正道来得及。” 安室呆呆地望着他,然后再次笑了,这次不再是虚假的笑,而是真正的笑容。 “您放心吧,毛利老师。”他简单地说。 毛利小五郎审视地盯了他几秒,后面传来兰呼唤的声音,于是男人一边应着一边转身。“祝您一路顺风。”安室朝他的背影道别,小五郎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少女从楼梯上下来,好奇地看他们:“你在跟爸爸聊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叹毛利老师不愧是一流的名侦探。”安室垂下眼帘笑着。“——而且是一位真正的好人。” 回到店里时梓小姐正在吧台后面忙碌,这天店里人很少,只有两三个没怎么来过的新客。安室看没有什么要做的工作,正好手机响了,他便走到角落接起。是琴酒打来的。 “怎样,确认那个叫冲矢的男人的身份了吗?” 安室透过玻璃望向街道,眼睛里空无一物。“……嗯。和我猜测得一样。” 一阵沉默。安室想琴酒也许在消化这个消息,也或许在思考其中是否有诈,但这沉默显得如此漫长,对安室而言不啻折磨:他刚刚射出了留在弹匣里备用的最后那枚子弹,它正在空中飞向不确定的未来,他知道已经不能走回头路了。 “贝尔摩德说你昨天就出动了。为什么到今早才发来消息?” “喂,我可是只身前去的,总得考虑自己的命。在那个男人面前传递情报的话,他就可能会察觉到我已经识破他身份了,我怎么全身而退?” 琴酒低哼一声。安室继续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收网就是你们的事了。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行动,劝你们最好先下手为强……另外我也得考虑躲一躲了,对方大概也差不多到时候收网了。” “好吧,在那之前我需要亲自确认叛徒基尔的下场……” 安室挂掉电话。转过身正好看到梓小姐端着盘子从吧台后面出来,“是朋友打来的电话吗?”她笑着问。安室正要回答,突然眼神一冷,“当心!” 他朝她的方向伸出手去,与此同时,坐在店里各处的那几个“客人”齐刷刷地站起来,举起了枪。“诶?” 盘子从女招待的手中滑落,玻璃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在她来得及发出尖叫之前,安室已抢到了她身旁抓住她的肩膀。她听见那些人在叫喊着什么,为首的人掏出了证件:“不许动,波本!跟我们走!!” 波本……谁? 然后她听到了安室的声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声音,安室先生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那样凛冽地冷笑着——女孩子的瞳孔缩小了,她看见他从围裙里掏出了一把枪。 “该别乱动的是你们,否则——” 安室调转枪口,抵在了梓的额角上。 “——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第37章 蚌与沙14漩涡 一切显得如此混乱,榎本梓几乎意识不到自己正被挟持着后退。安室的一只手臂架在她脖颈上,带着她朝波洛的后门移动,那些举枪的男人仍然维持着对峙的姿势,警惕地一点点向他们靠近。 “都别过来!!”安室以强悍的魄力吼道。 她的视野在晃动,紧张得喘不上气来,膝盖抑制不住地发软,后背被迫靠在安室胸口。抵在太阳穴上的枪口又压紧了一些,然而在这同时,她听到了细如幻觉的耳语: “不要害怕,配合我一下。” 诶? 她试图去确认,但被紧紧挟持,无法扭头看到安室的脸。一片空白的大脑中除了恐惧之外,某个隐约存在的疑念此刻苏醒了: 安室先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波洛打工的这些日子,她对安室并没有戒心,但她也曾隐隐感到他也许藏着什么秘密。他看起来温柔、阳光、无可挑剔,却也会偶尔露出她所不熟悉的表情,那表情让她感到他与一个她所无法涉足的世界存在着关联。 加上前不久找到店里来的那两个可疑的黑衣男子…… 这时他们已经退到了大街上,安室猛地一扯她的胳膊低声道:“跑起来!!”她被带着跌跌撞撞冲过街道冲进小巷,小巷那头有一辆白色马自达停在那。安室三两下将她推上车,然后迅速发动车子,轰鸣着驶离这片街区。波洛店里的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 “你还好吧?” 安室把手/枪收到腰间,一手扯掉身上的围裙。他转过脸,发现座位上的女孩子正抖如筛糠。“抱歉梓小姐,刚才有些粗暴吓着你了,”安室缓和了脸色,“等离开这一带我就找个地方让你下车。” “安、安室先生……你……” 听到她战战兢兢开口,安室心想果然还是要问他的身份了,正思考如何作答,却不料她捏紧双拳,一脸严重地说: “你果然是欠了黑社会很多钱吗!?” 青年一怔,忍不住失笑。 “你还记着这个啊……”他摇了摇头,“刚才到店里来抓我的那些家伙并不是黑社会。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波洛咖啡厅里有组织先前安装的隐藏摄/像/头,他必须以这种方式逃脱才最合情理。不过琴酒会不会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但fbi会在波洛采取行动这点也在他意料之外——这也是赤井的布置吗? 那个男人说,温柔才会害死你。 事实提醒着他——并不仅仅他需要以波本的心态去行动,红方也同样要以对待组织成员波本的态度来对付他了。 最逼真的演戏,就是回到本来的状态。 “差不多了,梓小姐,你就在这边下车吧。”rx-7在路边停下,安室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请代我向店长说声对不起吧,没有办法亲自向他辞职了。” “安室先生——”姑娘站在车窗外,仍然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但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她翕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吐出几个字:“你要当心啊!” 安室笑了。所有无法付诸语言的含义,都包含着这个笑容里面。 “嗯,你也多保重。” 白色马自达绝尘而去。梓呆呆地站在路边,心里朦胧地察觉到,自己也许不会再看见这个叫安室透的男人了。 *** “咦,这不是阿笠博士和小哀吗?” 候机厅里的落地窗前,毛利一家遇到了熟人。兰高兴地和他们打招呼,灰原礼貌地点点头:“你好。” “真巧啊,您也去北海道吗?”英理问。 “哈哈,对,我们也抽中了旅游奖券……”阿笠挠着后脑勺,“毛利老弟呢?” “哼,他啊,跑到吸烟区抽烟去了。” 坐在吸烟室椅子上吞云吐雾的小五郎,身边忽然坐下了一个陌生人。“毛利先生,我是警察厅的风见。”戴眼镜的男子掏出证件,用不让四周察觉的音量对他说道:“请别担心,您和家人离开东京后会很安全的,我的同事奉命将一路保护你们。” 毛利小五郎并没有显得特别吃惊,只问道:“奉命?谁的命令?” 风见沉默了一下。“是某位一直在保护你们的人。” 侦探想起了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叫着“毛利老师”的青年。“早知道就多收一些学费了。”他嘀咕着。 “呃,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小五郎掸了掸烟灰,目光透过吸烟室玻璃落在远处妻女身上,她们在夕阳的柔光中有说有笑。 “替我祝他好运吧!” *** 快斗站在甲板上四下张望。太阳正在下沉,风呼呼地刮过海面,悬挂着破破烂烂风帆的轮船停靠在岸边,上面空无一人。 “上次是600米高塔,这次是幽灵船吗……”他小声吐槽。在他前面登上甲板的女人悠然地斜倚在栏杆上。 “我觉得这地方不错,你觉得呢?” “听说自从那次出了杀人事件之后这艘船就被影业公司搁置了,后来被不明来路的买主买走……”少年勾勾嘴角,“我想这买主肯定相当有钱。” 克莉丝温亚德——贝尔摩德若有所思地望着海面。她一边耳孔里的耳机正听着琴酒的通话。 “波本的行踪暴露了。fbi出现在那家咖啡厅,但是被他逃脱了……负责基尔的库拉索那边联系不上,看来fbi这次是在多个地点一起动手了,你赶紧处理好那边,到b点来会合!” 她摘掉耳机转过身,看到快斗的手里举着基德惯用的魔术枪。 “按照约定,我已经扮成工藤新一的样子在公众面前露脸了,接下来作为交换,可以告诉我关于我父亲的事了吧?”他的眼神很冷静。“温亚德小姐——你是否真的知道真相,还是说只是拿这当噱头来吸引我上钩?” “聪明的孩子,”女影星叹息一声。“既然你早就心存怀疑,又为何愿意和我做约定?” “因为关于父亲的事只要有一丝线索,我就不会放过机会。你不也是瞅准了这一点才找上我的吗?” 她发出沙哑的笑声,让快斗脊背一寒。 “的确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是因为在铃木特快列车上,你的意外搅局让我意识到你和工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 魔女微微一笑。 “你愿意替他去死吗?” 第38章 蚌与沙15孩子们的战争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褴褛的帆布被海风吹动,在头顶上方猎猎作响。 “工藤新一因为药物的作用变成了小孩子,这件事如果被发现的话他将面临危险,而这种危险有可能很快就会发生了……为了让怀疑者不再怀疑那个药有幼小化的效力,工藤新一需要再死去一次——以长大后的面貌。” “所以你才找上我来当这个替死鬼?”基德脑筋转的飞快。“你不可能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保护他吧?这样做必然对你也有好处……难不成,药的副作用曝光对你也有威胁?” 贝尔摩德拍了拍手。 “我得再夸你一次了,小帅哥。你的理解力很不错,既然如此,就再告诉你一个故事吧……” 快斗凝神望着她。 “曾有两位女演员拜他为师学习易容术,她们学得都很出色,互相竞争,变装能够以假乱真。其中一个想更进一步,便抢先拜托他再把变声术也传授给她。他答应了。……但是,她学成之后忽然想到,假如另一个女演员也同样要求学习变声术,她便优势不再了。如何阻止对方学到这种世所罕有的技巧呢?她想啊想啊,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阴柔地笑了,欣赏着对面少年完全僵住的样子。 “你……难道是你把我父亲……?!” “果然,”贝尔摩德长长的睫毛一动,“你在某个方面和盗一先生很像——在天真这点上。” 快斗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拍。由于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的讲述吸引,没有留意到她什么时候从身上掏出了武器。 砰地一声,魔术枪打着旋飞了出去。男孩仓促地向后打了个滚躲开她的进击,但尽管他很灵巧,在老练的女杀手面前却丝毫没有优势。眼看着她抽出了匕首,突然嗖地什么东西破风飞来,打中贝尔摩德的手臂,匕首飞上天,然后掉进了海里。 快斗愕然看着那个飞过来的东西滚到自己脚边:一只足球。 他从地板上爬起来,咧咧嘴:“不好意思,我还不太想当替死鬼啊。毕竟我要是死了的话,某个名侦探大概会伤心呢。” “你就做梦吧。”一个声音回应了他。快斗扭过脸,看见男主角(长大版)正站在甲板入口。 “为什么……!”贝尔摩德震惊地望着两个少年。工藤向前走了几步: “被这个装神弄鬼的小偷冒充,我怎么可能不追查个水落石出。”(“装神弄鬼??”基德小声抗议,侦探无视了他。)“虽然没有想到是你在接近他,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目的,这幕戏差不多也可以结束了。” 少年忽然换了一种表情,认真的神情让贝尔摩德想起了一年多之前纽约的雨夜。 “谢谢你保护我,沙朗?温亚德。但我不想逃避自己的命运,更遑论让无辜的人代替我了。如果你非要那么做的话,就杀了现在的我然后带去组织那里好了。” “喂!名侦探你……”快斗一时语塞。 “但这是下下策。”侦探直直盯着面前的女人。“你不希望aptx4869的秘密曝光,所以与基德的整个交易都是你的单独行动,包括到这里来也一样;你在组织里的地位面临着重大的威胁,为此不得不铤而走险,但我在赌——赌你不会杀我。” “多谢,”她冷冷道,“的确我之前对你手下留情,但那不代表我会一直这样做!” “那你又为何要让冒牌的工藤新一出现在公众视线?那是你给我们的提醒!新闻出现之后,凡是可能被波及的人,都已经疏散完毕了;我父母也在第一时间就隐藏了起来……你并不想真的害死我们一家。不是吗?” 贝尔摩德不动声色,眼睛里闪着光亮。 “我们都不希望药的事情被组织发现,为什么不合作一次?” “你是在策反我吗?银色子弹君。” “可以这么说吧。这种随时可能吞噬自己的组织,干嘛要拼命在其中苟活下去?” 他们沉默地听着海风呼啸。太阳已经完全沉没,星星开始出现在天空当中。过了一会,女演员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因为我是腐烂的苹果(rotten apple)啊。” 侦探一愣,紧接着听到身边的怪盗叫道:“不好!”随着话音,他们脚下的那块甲板突然向下打开,两个高中生猝不及防同时掉了下去。嘎吱一声,甲板又重新合拢了。 贝尔摩德抬起脚跟轻轻一碰,将陷阱的开关锁死。她直起身,脸色苍白地站了片刻,然后从船上离开了。 *** “啊疼疼疼……” 船舱内部黑咕隆咚的,快斗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摸索了两下,从身上找出手电来照明,房间里空无一物,随即他找到了正揉着后脑勺的男主角。“你还好吧?侦探。” “勉勉强强。” “那个女人走了吗?”基德把他拉起来,仰头望望天花板又打量四周。因为曾是幽灵船题材电影的拍摄地,这里面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头疼了,看起来是个密室啊。”手机也没有信号。 “怪盗不是最擅长逃跑吗?” “话是这么说……”基德开始翻找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工藤震惊地看到他以无法看清的手法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了白色礼帽,从礼帽里掏出了一簇玫瑰,一把彩纸,一串小旗子,一副扑克牌,一只兔子,一只鸽子……“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出门在外我又不知道会用上什么东西,有备无患嘛!” 快斗把兔子塞进男主角手里,又继续从身上掏出了一堆诸如闪光/弹烟幕弹飞镖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能用么?”看到他亮出一套螺丝刀开/锁工具,男主角不禁长叹一口气。 “这房间的门一看就是只能从外面打开啊。” “其实我有一把可以钻透金属和玻璃的熔断枪,盗窃展品必备!但是体积有点大所以来的时候跟滑翔翼一起藏在甲板上面了……” “这屋子连通风口都没有,这样下去我们说不定会窒息死。” “拜托啊名侦探,别吓唬人了,用你那超一流的头脑想想办法!” “这还不都是你的错!” “怎么又成了我的错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想想继续高中生水平的争辩也没什么意义,工藤决定沉默。怪盗尝试着在门缝那里鼓捣了几下,忽然说: “那个女人……真的是她害死了我父亲吗?” “不可能。”侦探断然道,“我听我母亲讲过,她是先于贝尔摩德出师的,而且她们关系很好,再说黑羽先生去世是在那之后很久了……刚才她不过是编段故事分散你注意力而已。” 快斗转过脸瞅着他。一片黑漆漆当中,借着手机的微光,他的同伴抱着兔子,肩膀上站鸽子,和严肃的表情形成鲜明反差。 “你追查你父亲死因的心情我明白,但是做这种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因为之前你一直不愿让我掺和你的事呀。”小偷先生垂下肩膀笑了。“行了,这下算扯平了吧。” “说得轻巧!拜你所赐,赤井先生他们的计划都不得不整个提前了,你知道有多麻烦吗……” “赤井先生?什么计划?”快斗茫然地望着他。 工藤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房门发出一声巨响。男孩们立刻紧张起来。“我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丢个烟幕弹,然后我们夺路跑出去!”快斗三两下收拾起东西,关掉光源,然后摸黑拽住男主角的胳膊。“准备……” 然而对方没有继续破坏大门。他们听见一阵类似于电焊的噪音,然后是咔哒一声门锁掉落的声音。接着,门慢慢打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那。 “你的熔断枪还蛮好使的。” 两个高中生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逆着灯光,肩上背着狙击步/枪的男人侧过身,新一和快斗看见他嘴角还叼着根烟。 “侦探游戏该结束了,”赤井说,“接下来是大人的战争。” 第39章 蚌与沙16异曲同工 “赤井先生!刚刚贝尔摩德她……” “我知道,桅杆顶上视野很好。”赤井把手里的东西物归原主,快斗和新一这下知道他此前躲在哪了。“追踪的事就交给fbi吧,现在先把你们送回去。” 孩子们跟在他后面离开船舱,怪盗望着男人的后背,小声问身边的侦探:“你说的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是赤井回答了他。 “cia在组织里的卧底基尔,前一阵掌握到了黑衣组织跨国链条的重大情报,但这些情报和她挂钩,只要我们开始收网,她的身份就会被组织察觉。考虑到以基尔的地位,查到这一步基本已经是极限了,cia决定掩护她撤出。既然早晚要暴露身份,我们早就在思考如何利用这个过程得到最大的效益——也就是说,故意让‘赤井秀一’的假死被发现。” 他们走出舱外,顺着舷梯回到岸边。月亮已经出现在天空中。 “琴酒其实原本多少已有了些怀疑,然而工藤新一的‘复活’加速了整件事的进程,让他更快把目标锁定到了我身上。只不过他们自始至终不会想到,是我们主动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赤井停下脚步,转向两个高中生。 “不管怎样,目前进展一切顺利。就在今天,不仅在日本,包括美国在内的多个地区在同一时间根据icpo的共享情报一起展开抓捕行动。组织成员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水无小姐那边怎样了?”少年问。 “公安的人在跟进,他们已经成功把代号库拉索的女人控制住了。这个好处就让给他们吧,fbi会追踪贝尔摩德,去端掉他们的会合地点。” 海风掀动着赤井的外套,他的香烟在飞快地烧短。工藤沉默着。在刚才的这一席话当中,是有意还是无意呢?一个名字一直没有出现。赤井先生最喜欢的那种酒…… “那么,安室先生……”他终于问。 赤井的绿眼睛锐利地扫到他脸上,然后微微翘起嘴角。 “是的——波本是最后的问题。他因为我而受到怀疑,同时也因为指认我而受到信任,现在他的处境也许是最混沌不清的……但是,没错,正像你所想的那样。” 男人掐掉了烟。 “这不是最后的战役。我们仍无法摸到组织的最高层。而在水无怜奈撤出之后,零君将成为唯一的楔子,他是我们最终的希望,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 说出这样果决的话语,赤井先生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安室先生对他来说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小银弹无法猜透。从赤井坚毅的脸上看不出感情的波动。他们又听到赤井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新一君,你的家人在等你。” 少年愕然一扭头,只见工藤夫妇正站在不远处朝他们微笑着。 “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跟来的吗!” “虽然新酱总说要自己解决难题……但是在这世界上,哪有看着孩子去涉险而不出手帮忙的父母呢?”有希子走上前来。“我们又见面了,快斗君。”她笑眯眯地说。 快斗有些不自然地望着他们。“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您二位也卷进危险了……” “在这世界上,哪有不给父母添麻烦的孩子呢?”工藤优作说。“如果你的父亲在,一定也不会介意的。” 年轻的怪盗望着他,想到多年未见过的爸爸倘若还在人世,或许也是这样岁数的男人吧?道谢的语言,忽然间梗住了喉咙。 *** “怎么,不止库拉索,连贝尔摩德也出事了吗?” 走进废旧仓库的安室环顾四周。除了琴酒、伏特加,还有科恩和基安蒂,但没有见到贝尔摩德。大家都显得心神不宁,琴酒没有回答他,只是阴沉地盯着手里的手机。 “你不是也被fbi袭击了吗?”基安蒂说。 “我有预见,所以才成功脱身。”安室在一只木头箱子上坐下来,叠起双腿。“一定是赤井秀一在背后设了局,知道他的伪装要保不住了,借机发起行动。” “大哥,我们是不是暂且撤退,避避风头比较好?”伏特加不安地问。 “附议,”波本说,“这种时候不能贸然出击,虽然我很希望能亲手干掉赤井那个混蛋……还是躲起来等上面的指示比较明智。” 琴酒把手机收起来,其他人一致望向他。“先把贝尔摩德接回来。我已经通知她到b点会合了。” “b点?为什么不是这里——”安室看到琴酒左手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脑门。“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冷道。 “意思是我仍然怀疑你是内鬼。” 安室哂笑。 “我要是内鬼,现在这里早就被fbi包围了!”他站起来。“你一直在怀疑我,从你让我去调查宫野明美时候我就知道,你想借机试探我是不是对面的人;我接近冲矢昴调查期间,他有太多机会但都没有行动,为的就是利用你的怀疑!赤井秀一知道你怀疑我和他有勾连,就像你怀疑基尔一样;尽管我给你提供了赤井还活着的正确情报,无法放下疑心的你有可能也会杀死我,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安室朝前一步,毫无惧色地正对着枪口。“你要是杀了我,就正中他的下怀了。赤井现在很有可能就埋伏在b点等着你们上钩!如果你们这么想下地狱的话,很好,那就冲我开枪吧!!” 他的声音在仓库里回响。琴酒维持着举枪的姿势,一旁的伏特加显得十分紧张,另外两人看上去也没有主意。终于,琴酒发话了: “虚张声势是没用的,波本。我会弄清真相的……在那之前,”他朝伏特加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安室的双手被牢牢抓住了。 “先把他关起来!” tbc 第40章 蚌与沙17狼群 福特野马向着目的地疾驰。耳麦里传来fbi先头队员的联络:“目标进入了旧厂区,尚未发现其他同伙,完毕。”“注意隐蔽不要被发现,听我的指令再行动。”詹姆斯的声音说。赤井勾了勾嘴角,瞥一眼横放在副驾驶座的枪,踩下了刹车。 这不会是最后的战役。他回想起出发之前他的小房东的话,那时候小银弹的aptx4869解药已快到时限。“受伤被困的野兽会竭尽全力挣扎,要小心啊,赤井先生。越是靠近成功的时刻就越危险……”他上一次看见少年露出这样的眼神,还是在“天体观测”之后,当柯南把安室的口信和三明治一并带到工藤宅,同时向他通报了琴酒的动向。 『赤井先生你追查琴酒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是杀害灰原姐姐的凶手吧?但是你提到琴酒的时候——』 『我的确恨琴酒,但并非仅此而已……干我们这行,面对敌人时只有恨意是不够的。』 外人也许很难理解吧,这种伴随着危险的战栗而来的、近乎期待的心情。多年前,当他决定追查父亲消失的秘密时,将敌人送入地狱的信念如一团火在他心中燃烧着;经历过挫败、失意、泥泞中的摸爬滚打之后,那团火如今已没有那么旺了,但变得更加精纯,他发现自己不再急迫,而是将最终目标分割成若干步骤,然后享受每一次狩猎。 armies fall, one soldier at a time. 设计假死并伪装成冲矢昴,放长线钓大鱼这样的布局对他来说是超常规的举动,实际不太符合赤井的本性。尤其是,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安室这个意外的变数,导致所有的丝线缠绕成难解难分的一团。 但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归本性了——无需再隐藏利爪和獠牙,自由地在黑夜中潜行。柯南君大概看穿了他的心情,所以才那样告诫吧,果然是个过于敏锐的小鬼。 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呢?当瞄准镜里出现他的敌人们时,世界会忽然清明,一切其他杂音全部消失,那种感觉犹如注视情人,扣下扳机的渴望诱惑他的手指,甘美令人心痒……然而不可以沉溺其中,他身上还担负着更多的东西。 耳机里有了新的对话。“第二目标出现,是保时捷356a没错。” 赤井的眼睛淡漠地亮了亮。他将车子熄火,伸手取过自己的枪。 *** “你们来得好慢。”贝尔摩德说。 琴酒的车停在厂房的后门,他没有下车,路灯的光照不到这里,他们笼罩在阴影之中。 “那个叫工藤的侦探小鬼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原本是打算至少带着他的尸体回来的,但那边似乎察觉了我,所以只好先收手了。”贝尔摩德耸耸肩,“再说,现在已经不是追查那件事的时候了吧?还是先考虑怎么保全组织比较重要。”她朝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拉保时捷的车门。“上面一直没有联络,我也有些担心,我们是不是应当——” 她忽然停住,眼神变得警觉起来。 车门是锁着的,看来琴酒并没有打算让她上车。 “回答我的问题,贝尔摩德。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事到如今还有时间互相猜疑?” “不,这很重要。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大意。” 女演员垂下手臂,姣好的脸上闪现出愤怒。“没能成功抓住那个高中生侦探的确是我的失败,但并不能就此说明我是不忠诚的!难道你忘了我是如何追杀雪莉的吗?如果不相信的话就带我到boss那里去吧,我们可以当面对质。” 琴酒只是在车窗内阴森地盯着她。 “我最讨厌的,就是说谎的人。”他说。“危机当前,那位大人的所在更需要谨慎保密,尤其是在知道你和ta的关系之后……” 一瞬间,贝尔摩德显露出惊愕,但随即像是已有预料般,她的表情如涟漪散去的水面恢复平静,变成“到此为止了”的绝望和觉悟。 “来这里之前,我收到了朗姆发来的讯息。你的秘密太多了,贝尔摩德……让组织遭遇这场倾覆的秘密也包括在其中吗?” “哦,这么说你也意识到了吗?gin……组织早晚要崩坏,现在只不过是第一轮的坍塌罢了。”她凄然注视着他。“我没有背叛,我和你的不同只在于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天来临罢了。” 银发男人冷哼。 “组织是没这么容易完蛋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杀光所有的老鼠。至于你……” 他动了动手臂,贝尔摩德看到了他亮出手中的枪,但就在同一时间,驾驶座上的伏特加突然发出惊呼:“大哥,不好!!”紧接着,子弹不知从何处划破了夜空。当她在一阵剧痛中倒下去的时候,听见他仍在叫喊:“有人埋伏!!!” 她伏在地面上,意识却异常清晰。更多子弹击中了防弹玻璃,车窗被裂痕所覆盖;保时捷发出轰鸣开动,如同想要从陷阱中逃出的困兽,但一发弹/药精确地击中了油箱,车子爆炸了,火光照亮了一切。 这就是最后了吗?她想着,被击中的伤腿让她无法动弹,烈焰和浓烟让她分不清琴酒他们是否正设法逃出生天,但她能听到脚步声,远去的和接近的,直到有谁对她说话。 “把手放在脑后,就这样不要动!” 茱蒂-斯泰琳拿枪指着她。周遭还有其他fbi,有的在检查,有的在用通讯器汇报什么。 “看来你们赢了一局,小猫咪。”魔女因伤痛而喘息着,却依旧笑得带有一丝玩味。 “我们还会继续赢下去的。”茱蒂严肃地凝视着自己的仇敌,搜过武器之后,两个探员将贝尔摩德扶了起来并给她应急处理伤口。“多谢你了,让我们得以摸到这里来把你们一网打尽。” “这可难说,九头蛇砍掉八个头也还是会重新长出来……” “掌握了你也就掌握了砍掉最后首脑的线索。” “我已经无法再触及那里了。”贝尔摩德摇摇头。伤感夹杂着一股奇妙的倦意,似乎让她不再年轻。“女演员要谢幕了,还是祝福那些仍在舞台上拼命的人吧。” 那些犯傻的男人们,可是为尊严而战斗的动物。她忽然想起了波本,不知他此刻在哪? *** “这是个圈套,难道贝尔摩德是故意把我们引进这里?” “不像。更可能是她被fbi跟踪了。”琴酒低声说,这时他和伏特加正在黑暗而堆满货物的厂房里潜行,他的忠实手下刚刚在汽车炸毁的时候为保护他而受了点伤,琴酒自己开路,让对方跟在后面。 来这里之前他已留了一手,让科恩和基安蒂躲在一段距离之外接应;没有下车也是提防着伏击,但fbi以火力压制迫使他们弃车,果然是重兵埋伏了吗。虽然很不爽,但必须承认波本之前的话是正确的。 “大哥,如果我们……” “闭上你的嘴。”琴酒的威吓听起来并没有失去底气,这让伏特加略感宽心。“从这里出去之后再说。” 稀薄的月光从天窗洒在高高堆放的货物上方,他们静悄悄地绕过一堆箱子,距离十米开外是组织以前在这里藏匿时预留的一条暗道。琴酒探出半个身子,又猛然缩回,一发子弹打在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 然后他听到了他一度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那个声线。 “在我的同事们循着这声枪响找过来之前,我们大概还有两三分钟时间,是出来谈谈还是按老规矩?” 琴酒吸了口气,尽管身在暗处,伏特加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睛里燃起了盎然的杀意。 “这需要问吗?” “呵……那就还是老规矩了。” 紧接着琴酒一跃而起,在他的枪口迸出火花的同时对面的人影一闪而过,然后斜刺里呼地风声接近,仿佛狼从丛林中扑来,迅猛突破了他的防卫半径。左手臂弯被枪托重重一砸,琴酒闷哼一声但仍未松掉手里的武器,他听到伏特加在身后喊着什么。 “趁现在出去!”琴酒吼道。他抬起脸望着那对绿眼睛,拧出一个笑。 “好久不见了,赤井秀一。” 第41章 蚌与沙18月亮之所以如此明亮 “不断的怀疑和互相戒备,正是这些构成了组织的防火墙,但当怀疑变成一种习惯,它就可以被人掌握……”赤井仍然维持着角力的姿势,同时使自己处在伏特加射击的死角。戴墨镜的男子似乎仍在犹豫是听从琴酒的指令撤退还是上来帮忙。“曾经你对基尔的怀疑给了我制造假死的机会,现在你对波本的怀疑又使他疲于自保、在调查我的过程中孤立被动。这一切合起来构成了你的败因——gin,你不明白信任的力量。” “不要说得好像你很懂。”银发男人发出嘶嘶的笑声,看上去恨不得把赤井挫骨扬灰。“你们只不过摸到组织的皮毛,抓住多少小喽啰都不会有用的。” 赤井的肩膀因用力而微微抖动,眼光同样锐利到仿佛要掐死对方。“是啊,所以抓住你就显得格外有用了。” 他猛然出手,琴酒向后避开,抬手就是一枪但被赤井闪过了,随即两人重新拉开距离各自找到掩体。交火的动静不小,外面远远传来了人声,看样子fbi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撤!”琴酒再一次命令伏特加,同时险险躲开赤井的又一梭子弹。脱身是第一位的,恋战没有意义。但他们距离暗道入口仍隔着几米的距离,一旦行动就会暴露在赤井的火线之内。只要赤井还在,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试一次如何?试试承认错误。”fbi王牌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和,但琴酒却在其中听出了加倍的嘲讽,这令他怒火中烧。 “你想要我赔礼道歉吗?为那个被我杀死的女人?” “不……你太骄傲而不把罪孽放在眼里,但犯错是人之常情。”赤井说。“多疑让你被算计了一次,再来一次同样的错误就足够葬送你了,不得不说,这种结局缺乏吸引力。”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没有亲手干掉你。”琴酒咬着牙说。 “多谢了,这也是我的夙愿。”赤井俯身在黑暗中瞄准,全部注意力都收敛到了狙击的前一刻;另一边的货堆后面琴酒同样举起了枪—— 砰!! 声音来自暗道的方向。琴酒不由露出意外的表情,而当赤井在瞄准镜里看到来人时,他感到整个晚上一直在压抑的某种东西清晰地逼近了溢出线。 我应当想到的。他在心里咒骂。 不……他早就想到了,只不过到现在才让自己承认,承认他和琴酒其实都是半斤八两,他究竟是有多愚蠢多无情才会将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一再对他所珍视的人放手,将他们留给黑色的鸦群。 安室站在那。 如果时间倒流到前一个夜晚,当零君从他身边悄悄坐起,掀开被子离去的时候,倘若自己醒着,是否会做出另一个选择——听凭冲动的驱使、将恋人强行拉回怀中,用力抱住,任对方怎么抗议挣扎也不再放手……这样的冲动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犹如潮水反复涨落,每次当安室背转身,迈步离他远去的时候,这感觉都在暗暗啮咬他。但该死的理性总会压倒一切,每一次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而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他看到安室端起了步/枪,枪口朝向的不是琴酒,而是他。 下一秒子弹擦着赤井的耳朵飞过,他向侧边一滚,这个空隙立刻给琴酒他们抓住,伏特加猛冲了两步到安室身后,闪进暗道之内。“大哥!” “快!”安室吼道。 琴酒一边开火一边向安室靠拢,赤井借助货架的缝隙滑行到另一边,试图再次阻碍对方的行动。这时厂房大门开了,fbi的人加入战局,阻止最后的组织成员逃离。新角度的攻击让安室不得不离开掩体,在这一刹那,他和赤井同时进入了对方的狙击圈内。 跟在伏特加之后,琴酒也成功逃进暗道。男人回头时,正看到波本举枪。探照灯的光从后方射来,点亮了波本的轮廓,青年的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某种东西,而当他的视线匆匆扫过不远处的赤井秀一时,从正在瞄准的赤井眼里也发现了同样的神色。 那情绪不是恨意,但却与恨意接近,坚不可摧,生生不息。直觉告诉琴酒,强大的力量犹如磁极终将使这两人互相碰撞,而等他能够弄懂那是什么,极有可能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扣动扳机。 安室没有打中赤井,但命中了斜上方的一根吊索。断裂的吊索使悬在上面的货物开始滚落,催垮了赤井的脚下的平衡。他看到那个男人被轰然坍塌的建材挡住,而在那之前他被狙/击子弹的冲力向后带去,尽管有防弹衣保护,肋下传来的疼痛还是让安室视线一花,一股血腥味呛进喉咙里。 然后谁的手抓住了他,将他从地面拖起来,安室模糊地听到琴酒对伏特加说:“架住他”,接着视野就暗了下来。他们在暗道底部着陆,这动作让他的肋骨又是一阵剧痛。 “混蛋fbi……”安室真心实意地骂道。 三人沿着暗道快速行进,起先后面有追赶的动静,但这是扇岛地区,地下道错综复杂,他们很快甩掉了追兵。安室被夹在琴酒和伏特加之间,回忆起上次来这一带是赤井带着他,那晚上他们一起去了海边,在那里赤井对他说:回家吧。 从出口爬出地面,他们看到了不远处停着基安蒂的道奇蝰蛇。两个杀手见到琴酒,显然大大松了一口气。安室一只手捂住肋侧,让自己喘口气。“我们要挤一辆车吗?”他还是平时那副略带讥笑的口吻。 “先离开这。”琴酒果断指示。 车子在沉默中前行,直到开出一段距离之后,琴酒才说:“解释吧。” “记得提醒你的跟班,下次在把什么人绑起来的时候,最好检查一下对方是不是在他袖子里黏了发信器。”安室冷眼看着伏特加慌慌张抬起手臂,在袖子内侧寻找。“我花了大约二十分钟从那里逃出来——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换了你也不会乖乖待着吧?——然后根据发信器的位置找到了这里,并且确定你们遇到了麻烦。” “所以你们就把枪给他,而且告诉他暗道?” 对上琴酒责备的目光,基安蒂有些紧张,“可,可是波本说——” “他们要么杀了我自己跑路然后迟早被抓,要么相信我让我去接应你们出来。”安室说,“眼下这种情况没了领头的你,他们就和无头苍蝇没什么区别,不过你也可以解释为这是因为你饱受爱戴。” 假如贝尔摩德还在的话,她大约会为这样的俏皮话而笑出声来。然而眼下这辆车里的五个人已是目前能够集结到的全部人员。大厦将倾的气氛笼罩在他们头顶。 “那么你呢?”最后琴酒问。“你可以自己逃走,犯不着专门回来搭救我们。” “当然,我有目的。”安室明白他的疑念犹如野草,永远不可能根除干净。“前段时间上面的联络都被你们把持,你们完蛋的话,我跟组织也联系不上了。再说这样做多少也可以算是邀功吧,毕竟在危难时刻留下来的才更有可能被那位大人委以重任。” 琴酒不再说话,点了根烟,这意味着盘问告一段落了。安室垂下眼睑依靠上车窗,其他几人大约也都累了,各自想心事。安室不知道他们将去向哪里,只知道他离赤井越来越远,就此成为地球上互相失散的两个点。 *** “贝尔摩德的递送手续已经都准备妥当了,她会被送回总部,组织不会再找到她了。日本公安那边已经开始审问库拉索,我们确认了会互相交换审讯情报。” “这也算一半一半了。”赤井喝了一口黑咖啡。他眼窝深陷,茱蒂感觉他有可能一转眼就要倒下去了,全仗着意志力在运转。“我说秀,你到底有没有真的休息过啊?!这一周几乎天天都在连续工作吧?” 赤井只是摆摆手,无动于衷的样子让茱蒂十分为难,他看上去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那天晚上,在厂区的枪战之后,她看到他从仓库里摇摇晃晃出来,毫不在意身上的尘土,只有眼睛深处还有亮光。从那时起他就是这副样子了——就像燃尽的火堆一样。 着急也不是办法,女探员叹息着走开,把小小的房东搬来当救兵。 “这一次组织在美国的网络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欧洲那边也收获不小,不过毕竟日本的老巢还没有找到,这阵子你的熟人们还是先避一避为好。”赤井对推门进屋的柯南说。小学生真诚地笑了笑,“谢谢你,赤井先生。” 他趴上窗沿,望着庭院外米花町的夜景。“所以接下来只能等待安室先生的消息了,对吗?” “……” “我想安室先生近段时间应当不会跟这边联络了。”柯南直率地说。“最后的楔子钉进了组织的中心部,但排异反应的观察期还没有过,他不能做出任何被怀疑的举动。组织元气大伤,剩余成员的去向大概都会有变动,而他恐怕会被秘密安排到某个既不会威胁到组织心脏、也没有旁人可以借力的地方吧。 “所以,这样没日没夜地等着也不是办法……安室先生会笑话你的。” 小银弹仰头微笑,赤井不由得回以微笑。 “说的也是。” 零君在哪,受的伤好了吗,是否仍在被琴酒监视?尽管赤井相信安室的能力,他的大脑仍不受控制地在不断推理着,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安室被带去了哪里。只要躺下一合眼,他的眼前就会一遍遍地回放安室与他最后的对峙,安室作为波本向他开枪的那个瞬间,他以本能和绝对理智做出了回击…… “赤井先生。”柯南小声提醒他,赤井注意到楼下气氛不对劲,守在院外的fbi似乎发出了警示。有什么人闯进来了。 他示意男孩留在楼上,自己下楼梯到工藤家的门厅,门已经打开,茱蒂和卡迈尔等人从不同角度用手/枪包围着来客,脸色都很吃惊,而来客只是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举手示意身上没有武器。 是一个银色头发的青年,看上去有点眼熟。 “来而不往非礼也。”槙岛笑眯眯地说。 第42章 蚌与沙19爱的剧本(fin) “打扰了。” 一个眼睛细长的中年男子跟在槙岛身后进屋,他的神色不似槙岛那样轻快,像只狐狸似的四下警惕打量着。fbi探员们不知所措,转向他们的长官寻求指示。 “方舟一案的主犯竟然主动来找我们,有何贵干?”赤井问。 “之前那位公安先生到我们家里拜访过,算是回访吧。”崔求成说,“看来他好像不在?” 这时槙岛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求成,你快来看!” “旦那,你不要在人家的屋子里随便乱走啊。”崔求成头疼地说。他们走进去,只见槙岛站在书房正中央,仰望着工藤家足有两层楼高的环形书架,双眼闪着光芒。“我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书房!”他渴望地叹息了一声。崔用看护小孩子般宽容的眼神望着他。 “就是这样……”男人转向赤井。“能让我家槙岛桑在这里看看书吗?自从上次被追缉之后我们居无定所,此前收集的书籍也全都失去了,又不能到公共图书馆里去。槙岛旦那特别喜欢书,世界知名推理小说家的藏书,对他来说吸引力实在不小。” “只是这些?”赤井挑起眉毛。闯进fbi的大本营,竟然只是为了看书? “没错。”从崔的眼中却无法摸透此话是真是假,不愧是曾经干过特工的人——他们在彼此身上能嗅到同类的气息。赤井重新把目光投向另一个嫌犯,槙岛已经爬上梯子去够书架上的一本精装书。 “作为条件,你们拿什么来交换呢?” 槙岛的声音抑扬顿挫。“求成擅长机械维修,it技术,还有做点心。” “槙岛桑,你就这么把我卖了吗?”崔抗议道,不过这忽然提醒了赤井。 “如果有足够设备的话,你能通过网络定位一个人吗?” “有大概范围么?” “没有。”想到零君有可能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赤井胸口一阵发空。“只知道他的长相以及最后出现的地点。” 黑客笑得很意味深长。“从全球七十亿人当中找一个人?真有趣。” “能找吗?” “前提是大街小巷成千上万的公共和私家摄/像/头数据都能为我所用,结合人像和语音识别技术,可以试试……当然了,这只能用黑客的手段。” “如此庞大的运算量,恐怕只停留在理论层面吧。” “那可未必。”他们抬起头,槙岛坐在梯子顶端,气定神闲地翻着书页。“还记得吗?当初被你和公安先生阻止的那个晚上,本来我们正在把方舟ai的数据向网络备份。虽然因为被打断,船只无法建成,龙骨却还有用……” 原来如此!!这两人绝非等闲之辈——在他们手中仍握着价值连城的技术钥匙。 “我不会因为私人请求和你们做交易,这需要我的上级来做决定。” “那么我同意了。”一个声音说。赤井转过身,看见詹姆斯-布莱克站在门口。从詹姆斯的镜片后面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样对形势的迅速理解。 这可不是为了协助你的恋爱哦,赤井君——詹姆斯的目光中能读出这样的意思——作为上次你和降谷零“任务失败”导致方舟被毁的弥补,这次就让fbi好好抓住机会挽回一些利益吧。 “你有想过我们可能遭到日本政/府的抗议吗?”赤井撇撇嘴角,掏出香烟。詹姆斯笑得像只老狐狸。 “这个问题就交给总统去考虑吧。” *** 一个多月之后,英国。 “请慢用。”服务生把茶托放下,离开了。安室给红茶加了点牛奶,端起茶杯,边喝边抬眼打量坐在对面的委托人。这是个戴着圆眼镜、发梢有点翘的男人,岁数似乎和他相仿,脸上一副不安的样子。 “您为什么会觉得有人想杀您?” “呃,这个……我也说不好……” 安室叹了口气。“那个,”他放下茶杯托腮,“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比起找侦探,我觉得您是不是应该去找心理医生更合适?这有可能是比赛的压力给您造成的精神紧张,毕竟——您是太阁名人嘛。” 被称为“太阁名人”的男子表情纠结,踌躇了一会忽然啪地双手合掌恳求:“总之!能拜托您到在下的住处附近检查一下吗,不然我实在不能放心啊!” 见他固执请求,安室也不再坚持。 入秋的伦敦已经变得很凉爽,难得是非常晴朗的天气,街道上驶过的红色双层巴士显得更加鲜艳。自从被组织秘密遣送到这里之后,安室已经很久没接触过日本人了,这位羽田先生是来英国参加一个关于将棋文化推广活动的,一天前碰巧和他相遇。安室对普通人仍然自称是私家侦探,没想到因此被对方缠上了。 接一些这类无聊又无害的工作倒也不坏,他们沿着河畔离开繁华的街区时安室想到。组织在前段时间仍然对他严加遥控,每天都需要详细汇报自己的行动。不过,这种监控在最近总算告一段落,似乎波本作为干部之一得到了承认,让他可以松口气。 由于在红方发起的上一轮行动中,组织在这里的触角被拔除殆尽,派他来欧洲似乎也有重振旗鼓的意味。虽然并不知道是否会变成长驻,但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不必担心随时有可能在大街上碰到其他以酒为代号的家伙了。 这里是福尔摩斯的故乡——柯南君知道的话,也许会羡慕吧。随即,安室想起了那个住在工藤家大宅里的喜欢福尔摩斯的男人。 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大概还是老样子吧? 胸口莫名一阵紧缩,久违的感觉让安室苦笑——曾经在米花百货商店里,他也是一边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赤井的事,一边不知不觉地开始给赤井挑衣服。真傻呀。 “就是这里了。”羽田说着,掏出钥匙来开门。 眼前的别墅作为暂时的住处来说,未免离羽田参加将棋比赛的地点太远了,而且也太大……但的确是个安静的好地方。安室戴上白手套,跟着羽田进屋,只见屋子里的陈设有着浓郁的英国风格,落地窗外能看到阳光洒在公园的草坪上。私家侦探留意了一下几个房间,发现其中一个似乎有人住过的痕迹。“你带其他人回来过吗?”他的目光扫过梳妆台上一些明显是女性的用品。 “啊,”羽田挠挠头,“其实我的家人也来英国看我比赛,顺便度假来着……”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羽田低头去看,立刻喜形于色。“抱歉,是我女朋友打来的。”说着便匆匆到门外去接电话了。 安室摇摇头,继续检查是否有其他的可疑之处。他走进厨房,逐一打开橱柜。最下层里放着一些坚果和高筋面粉,安室拨开面粉袋向柜子深处窥视,不禁神经一绷: 手/榴/弹?! “羽田先生,你先不要进来!!”他朝屋外喊道,同时小心地伸手将那颗手/雷取出来。看来羽田的话不假,难道确实有人要对他不利?但为什么会放在这种地方?? “把那东西给我。”一个陌生的女声在背后说道。 安室大吃一惊,一扭头,发现一个留着浅色鬈发的小女孩站在厨房门口。让他吃惊的并不仅仅是她镇定的神态和锐利的眼神,还有她竟然能在他毫无察觉的状态下走到他身后。“你是……?” 女孩眨眨眼,表情还是那样冷淡,“看来我儿子没跟你提过。”她朝他走近过来,伸出手示意他把手/榴/弹交给她。“不好意思,在家里的一些地方存放武器以备不测是我的习惯,不过既然没有外人——” 儿子???安室愣愣地注视她。她看起来顶多是个中学生!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又一个人冲进了厨房。“妈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要在他来之前把你那些小玩意收起来的吗!”黑色短发的少女大声说,看见安室,扬起脸露出虎牙爽朗一笑。“安室先生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等等、”安室感觉自己的大脑内部正在噼啪爆炸,“你说她是你妈妈??” 世良真纯还没回答,羽田秀吉捏着手机冲了进来。“你们不要自顾自地行动啊,”他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挥舞着胳膊。“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理由把人带到这里来……啊,由美糖?抱歉这边有点事,你先别挂电话,喂?由美糖?” “吉哥不擅长行骗呢。” “我、我已经尽力了嘛!” “不要都挤在这里!真纯,去给客人倒点茶……” 安室呆呆望着他们吵作一团,神智一点一点从最初的冲击中艰难恢复。这么说羽田和世良是一家人?那么这个少女之所以这副模样……? 不过,回想起来,她的确在某些地方有点熟悉,那种淡定的气场,还有眼睛……就在安室的推理能力重新上线的时候,第四个人——同时也是他今天遭遇的最后一个意外——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几个,趁我没到家的功夫都干了些什么?” 赤井秀一左手抵在门框,皱眉望着自己的家人们。 “秀哥!”真纯开心地朝他扑过去,“飞机晚点了吧?我来帮你放行李。” “是真纯出的主意啦,说这样能给你们两人都来个惊喜。” “别把错都推在我头上呀!” “好了,这个惊喜的确是够大的。”赤井拍拍弟妹的肩膀,眼睛却越过他们盯着房间那头的人,他的零君还在当机状态,脸上的表情可爱极了,手里还捏着一颗炸/弹,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把房子炸飞来确定这一切不是幻觉。 而赤井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安室看着赤井慢慢走近,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了,手里的手/榴/弹被谁轻轻拿走,然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俩。他口干舌燥,身体在微微颤动,如同等待弹拨的琴弦;他从没有如此狼狈,从没有如此无所隐藏、只能任由整个视野被窗外的阳光逐渐炫成无法看清的一片——而当赤井伸手搂住他,吻掉他的眼角的湿润时,安室知道他将毕生无法逃脱,他的恋人是天生的猎手,只要有心,哪怕天涯海角都能捉得到他。 “你瘦了。”赤井说,用掌心轻抚过对方的脊背。安室把脸埋在他的外套,发出带着笑意的含混的鼻音。 “这一切又是你的套路?” “世界上没有什么巧合。”赤井感受臂弯中久违的体温和贴在脖颈的安室柔软的头发,心想这也许是狡辩,也许是真理,因为一切都是事在人为。“……但你仍然可以将它称作,命运。” --------fin-------- 第43章 番外1涟漪之家 “我明天就要走了。” 赤井注视着墓碑上的「宫野」二字。 他很少对宫野明美直呼其名,尤其在她已经去世的如今。他来这里,仅仅以平淡的语气汇报一些事,不过也许是墓地的氛围之故,仿佛在这里说话就真的能传达到逝者那里。 终于掌握到安室的下落,在准备动身去英国之前,赤井还有点事要办。 “你妹妹很安全。约定我会一直遵守的,所以放心吧。” 贯彻你的好奇心,直到生命尽头——很久以前母亲曾经这样训诫他,那时他意气风发,充满斗志,那时他做好准备为此付出代价,但还没有想过可能为此背负的罪过。这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明美也好,苏格兰也好,他们始料未及地被卷入他的征途,并成为他无法清偿的死债。 好奇心是涟漪,一朝涌起,周围总有人会被波及。 十年过去了……赤井想,得失功过究竟该如何衡量? “那时的你是个傻姑娘,我也不够成熟。”如果一切重来,他们还会走到这一步吗?可已经没有什么如果了。说不后悔是假的,也许他不该以那种方式接近她,不过,他并不后悔那时被唤起过那份温暖的心情。 赤井犹豫了一下,在「对不起」和「谢谢」这两个词当中选择了后者。 “谢谢你。”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那是之前安室留给他的。赤井将信纸展开,又重新看了一遍,还有那张他和明美的合影。然后他用打火机点燃了它的一角,看着火苗慢慢向上,纸张幻化成灰,在风里散去。 “之后还会来的。”男人顿了顿,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容点亮了他略显瘦削的脸颊。“可能下次来的不止我一个人。” *** “你在找什么?”他睁开眼,眯缝的视野中晃动着安室浅金色的头发。赤井伸手过去想摸摸,被对方抓住了。 “你说我在找什么……”安室瞪他一眼,从他的胳膊肘下面拽出自己的内/裤。“话说你还要睡到几点钟?再过一会你妈妈他们就要来敲门了。” “她们不会干这种事的。”赤井看着他的恋人匆匆套上衣服,将富有诱惑力的肢体线条隐藏在布料里面。“别总是这么闲不住,零君,你绷得太紧了。” “是你太悠哉了吧。”安室离开床沿,刚欠起身,腿一软又坐回床垫里。听到他发出忍耐的可爱声音,赤井笑着爬起来,从后面将他捉到臂弯里。 “昨晚稍微过火了一点呢。”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安室偏过脸,以一种不知是责怪还是纵容的神色望着赤井。柔和下垂的眼梢,掺着亮蓝色的瞳孔,笑起来总是带一点调皮的嘴角,这一切是如此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让这个清晨令人充满感激。自然而然地,赤井凑上去亲吻安室,直到安室抗/议地开始轻轻捶打他的胸口。 “今天要做些什么?” “唔……一起去挑衣服怎么样。”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都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然后同时笑了出来。 *** “太好了!今天是安室先生做饭!” “真纯,怎么能叫客人来给我们做饭,太失礼了。” “可是妈妈,你不也说安室先生不是外人嘛。”世良笑着眨眼睛,“重要的是,安室先生在我们当中是厨艺最好的。” “别在意,”见玛丽还要说什么,安室连忙插话,“我本来就比较喜欢烹饪之类的工作……” 他望着一家人在桌边坐下,开动刀叉,不禁想起了之前在日本的时候,曾经在工藤家招待过其他fbi探员还有来访的基德,也曾给部下们制作过点心,但感觉和现在似乎有微妙的差别。这里萦绕着家庭的气氛,是由真正血脉相连所带来的家族感。被包裹在这气氛中让安室有些感动,但无论如何他仍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还是有些局促。 就这样混进来真的可以吗…… “等秀吉的比赛结束,我们就先回日本了。秀一,这房子之后就交给你们照管,看你们的安排吧。” “哦,”赤井开玩笑道,“意思是由我继承吗?” “想得美,没把那个组织彻底解决之前,我一个子都不会留给你的。” “下次再见到琴酒的话有必要跟他多算一笔账,他们影响了我的继承权。”赤井小声朝安室嘀咕,安室忍不住笑了。他看见玛丽板着脸掏出之前那枚手/榴/弹,噌地一下拔掉了安全栓,“哇啊!您别生气!!!” “什么?不,我不介意你们在我面前讨论遗产的话题。”玛丽把“手/榴/弹”倒过来,从里面洒出椒盐到牛排上。安室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这个椒盐罐还在啊。”秀吉怀念地说。 “很别致不是吗,而且是你哥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真纯咯咯笑了起来。安室茫然地转过脸,发现赤井也在笑,并且他发现这样放松的、甚至有点有失稳重的赤井,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安室曾经觉得,关于赤井的过去他所知甚少,也许有一天赤井会讲给他听,但他永远无法设身处地去理解——直到他突如其来地被拉进这个家中。 仿佛那些不可碰触的禁区都变得柔软。 也许,好奇心还是可以被允许的吧……当对方向他敞开一扇门,他就不必再担心推开门有可能会牵扯到未知的伤痛。 “秀吉先生,”当兄妹的剩余两人继续着跟母亲的斗嘴时,安室悄悄问一直不温不火吃饭的次男,“看来您好像早就习惯这样的光景了,一点也不会担心吗?还是说有什么诀窍?” 羽田摇摇头。“我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随波逐流?” “对。就像涟漪泛起的时候,总会波及四周……有的时候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配合着涟漪起伏就可以了。” 棋手朝安室微微一笑,一瞬间,安室怀疑他才是这间屋子里最聪明的人。 *** 暮色渐渐降临时,他们到水畔一起散步。在滩涂上,安室看到赤井弯腰仔细寻找着什么。赤井挑中了一片薄薄的石子,将它拾起来握在手里,然后朝秀吉挥了挥。秀吉心领神会,也捡了一块。 “预备,一、二、三!” 两人同时将石头向水面掷出,石头旋转着飞远,在水上弹跳着,最后两块石子恰巧撞在一起,然后沉入水中。“哇!”真纯兴奋地说,“这是什么,余兴节目吗?” “小的时候我跟秀吉有时候会玩这个,”赤井说,“也会比赛谁打的水漂更远,当然,我一次也没输过。” “在这种技巧上果然还是赢不了大哥啊。记得那时候还玩过弹弓,一起搭树屋什么的……” “真好,我都嫉妒了……” “没办法,那时候真纯还没出生嘛。” 兄妹三人重新开始打水漂比赛。安室望着他们的身影,赤井低头教给妹妹抛掷石子的要领,然后做示范,就像他使用任何一件武器的时候一样,动作干净利索,无可挑剔。 “你不去加入吗?” 他一扭头,玛丽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旁,同样注视着自己的三个子女。安室想想,答道:“不必了,就这样看着也很开心啊。” 她极轻地叹息一声。 “偶尔我会想,我是不是犯下了一个错误。是我让秀一踏进了那个深渊,投身于危险的道路。”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安室真诚地说,“我想他是自己想要在这条道路上前进的。” “那是最好,”玛丽说。“秀一是个执拗的人,他认准的目标,谁也无法动摇,这可能是遗传我们……而当他碰到自己认准的人时,大概也是同样吧。” 她抬起头,安室看到明亮的、和赤井相似的锐利的绿眼睛。 “看到你之后,我想我当初的决定毕竟没有错,他果然还是能得到他想要的人生。不过,必要的时候,也请你成为他的缰绳吧。” 仿佛石子击中了湖心,一下子扩散开无数圆环。安室一时无言,暮色温柔地降临在他肩上。辛酸与甜美同时泛起在心里,安室知道他无法做出承诺,但正如他曾经任性地要求赤井活着一样,他也愿意为之尝试。 他刚要张嘴回答,赤井在不远处呼唤了他。安室将视线投去,只见赤井手里捏着一块小石子,示意他过去。 于是安室不再付诸言语。 他走到赤井身旁,接过那块石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掷出。它飞向水面,制造出新的涟漪。 fin 第44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1 电话打来的时候赤井正准备射击。他轻微的停顿让对面的犯人得到了一秒的姑息,反击的子弹立即飞来,赤井一闪身躲到墙后,啧了声,从怀中掏出手机。不过在看到屏幕来电的时候,他的眉目缓和了一些。 “赤井!!!说过让你六点之前带食材回来,你给我买到哪里去了??” “啊,抱歉……” 他享受着耳边熟悉的怒吼,另一只胳膊稍稍向外一晃,敌人的子弹立刻疯狂扫来,噼啪打进墙壁。赤井意识到了时间不早,原本他是准备回去的,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fbi发现了新线索,他也被临时派到了现场。 距离黑衣组织覆灭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在戴眼镜的小侦探帮助下,fbi和公安联合发动了最后的决战,boss和绝大部分主要干部被连根拔掉,这个深深改变了他和降谷零两人人生轨迹的组织也终究迎来了末日。 当血与火的夜晚过完,穿过战场的余烬,看到金发青年站在那里的时候,赤井久违地想要感谢上帝。他走过去拥抱他的恋人,而降谷对他微笑了,尽管看上去疲惫不堪,蓝眼睛里的笑意却是前所未有地清亮,那个瞬间让赤井意识到,波本的使命永远地完成了。 在那之后,他们开始了真正的同居生活。 与降临到二人生活中的阳光相对,组织的残党清剿仍没有完成,尽管这项工作进度并不慢,追缉名单一天天在缩短,但危险的阴影还未彻底消失,尤其是,作为唯一漏网的主要干部,琴酒仍然下落不明。fbi和公安都在着手推进搜查,然而和仍然不时被安排在一线的赤井不同,警察厅将降谷调回了本厅,名义上有所提拔,但工作基本是在幕后的调度指挥。 好处也是有的,至少这段时间降谷的休息比以前更有保证,能下班回家的空闲也相对多了起来。托这一安排的福,赤井也有更多机会吃到美味的手作料理。 “炖汤的配料我都准备好了!最重要的鱼却迟迟没买回来!!早就提醒过你这个很花时间……”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大约是听到了背景的枪声。“你正忙着?” 语调迅速变化的关切让赤井微微一笑。 “是啊,忙着拯救地球呢。” “给我认真工作啊fbi!”降谷责备道,又担心因为讲电话让赤井分心而遭遇危险,急匆匆地说:“东西我去买,先挂断了。” “20分钟。” “啊?” “给我20分钟就好。”赤井听着转角外乒乒乓乓的枪声,补了一句:“在家等我,零君。” 在降谷来得及抱怨抑或害羞之前,他按下了按键,几乎是同一秒外面的枪声也停了。赤井早有所料,算准了按敌人的枪型打到刚才就是最后一颗。男人飞快从墙后闪出,抬手就是一枪,正想换子弹的犯人应声扑地。他的枪口对准了剩余一人: “离这最近的海鲜商店在哪里?我赶时间。” 大脑极度恐惧的逃犯完全不明白对面的fbi王牌在问什么,举着匕首嚎叫着猛冲过来。赤井对着他膝盖来了一枪,又问:“最近的海鲜店在哪里?” “卡迈尔,人交给你了。”一分钟后,赶到的卡迈尔探员看到倒在地上的两名组织残党,以及已经准备离开现场的赤井。两腿被打断的那个犯人表情十分惊恐,据说在后来审讯的时候这个人一直反复念叨着他不知道什么海鲜店,让卡迈尔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 降谷坐在餐厅的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抬眼看墙上的表。 屋子里太静,让他感到空缺。都是赤井的错。如果火上炖着什么东西的话,此刻应当就能听到令人安心的煮物的咕嘟咕嘟声。 20分钟还没到吗…… 他闭上眼睛,手指哒哒轻击桌面。降谷依然不习惯这种等待,正如他仍未习惯回归降谷零的身份与名字。“最难的不是学习和平,而是相信和平。”他记得赤井曾这样对他说过,在那时候他还叫做安室透,同时也叫做波本。 如今,安室透和波本都已不复存在,却好像他的一部分生活也随之消失了。 只作为降谷零而和赤井一起生活下去,他能做到吗? 这样真的可以吗? 几乎每一天他都会追问自己这些问题,可他也不知道答案。可能连赤井也不知道答案吧。尽管他们已认识了许多年,并且深深介入彼此的人生,但他们也同样才刚刚开始。 这种烦恼,简直像新婚夫妇一样嘛……降谷停止敲击桌面,把五指举到面前,在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发亮的样式简单的戒指。是在他们击败组织之后,赤井送给他的。 而更早的时候——在决战尚未上演,他们仍面临不确定未来的日子,直到如今想起来降谷仍然觉得胸口的跳动加快——那时候他们俩都在英国,因为巧妙的计谋,降谷(安室)得以暂时取得组织的信任并与赤井有了一段相对安全可靠的二人时光。在泰晤士河巨大的摩天轮倒影之下,赤井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我一直在想,要送给你一些什么东西才好,让你可以随身24小时带着,但又不会留下痕迹……不会给你带来暴露危险的东西……” 他表情如此认真,降谷也忍不住好奇思考起来,还真想不出这样的东西。但赤井却微笑了。 “想了很久之后,发现那件东西其实我早就说过要送给你了。” 然后他单膝跪了下来,吻了降谷的手。 “所以,零君……你愿意接受吗?赤井这个姓氏。” 总是这么狡猾、让人没办法、混蛋fbi……降谷低头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在组织里的时候,当然没可能戴上这么显眼的东西,如今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也仍然没有公开和赤井的关系,也不会把它带去职场,而在赤井面前戴上又会让那家伙得意忘形……因此他经常是在赤井不在的时候才悄悄把戒指拿出来看看。 未来究竟是靠什么来确定的?靠这个小小的金属圆环就可以确保吗?降谷在心底并不相信。靠赤井吗?才不可能——他摇摇头,就在此刻,他就正品尝着空闲在家却牵肠挂肚的滋味,而这种情况在以前可从来不曾有过。 当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心的一半就永远不再放在自己身上。 降谷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总之把错都算在赤井头上就好了!他正准备把戒指取下来放回里屋柜子的深处,玄关门开了。 “18分38秒。”赤井说,然后提了提手里的袋子。“case closed。” “你回来的路上没有超速驾驶吧。”降谷怀疑地望着他,走过去接过袋子里的鱼。赤井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了手,降谷想把戴戒指的那只手藏到身后已经来不及了。赤井眼中的笑更深了。 “谁知道呢?”他把近在咫尺的恋人圈进手臂之间,飞快地吻了上去。 第45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2美中不足 “一大早起来就偷着抽烟,没收。” 背后伸过一只手,将赤井刚夹到指间尚未点燃的七星拿走了。赤井服从地转过身,向后靠上阳台栏杆。 “一大早起来就这么严厉啊,零君。” 他注视着面前的同居人。降谷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在晨曦下染上微光的短发有些乱翘,身上穿着一套宽松的乳白色家居服,直接光裸着踩在地板上的双足线条很漂亮,让赤井回想起昨夜它们在激情中绷紧颤抖的样子。 “干什么一脸奸诈笑地盯着我……”降谷不自在地制止对方的上下打量,正准备回屋,被赤井从后面环住,他感到赤井的鞋尖轻轻磕了磕自己的脚跟,然后赤井忽然搂紧他的腰一用力,将他抱离地面。“哇!” “要改掉不爱穿拖鞋的习惯啊,会着凉的。” 赤井将降谷贴近自己身体,稳稳地放下,让他的脚底踩在自己毛绒拖鞋的表面上,然后又在他耳根轻轻亲了一口。降谷不禁脸红了。 “改不掉抽烟的家伙还敢说我……”他以自己的方式掩饰着情绪,却也没有拒绝赤井的好意,就这样两个人像玩踩高跷一样慢吞吞地挪回屋里去,虽然姿势滑稽,但降谷还是忍不住在赤井看不到的角度露出笑容。 终于换上自己的拖鞋,降谷说:“我去做早餐。”说着往厨房走去,赤井在身后阻止道:“不用了,今天fbi有点事,我这就出发了,你再睡个回笼觉也无妨。”原本他早早起床就是没打算叫醒降谷,想让对方多睡一阵。 看到降谷站在那一副失落的模样,男人走上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今天一定早点回来。” 降谷仍然显得情绪不高,不过还是抬手在赤井的脸上掐了掐,以示鼓励。“不要穿着带弹孔的衣服回来,我是不会给你补的。” 赤井知道这是“注意安全”的意思,只是笑笑:“了解。” 门关上了。降谷自己从厨房拿了瓶水喝,靸着鞋晃回卧室,倒在枕头上却无法再睡着。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他想。 这样的日子明明在从前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现在却似乎成了日常。 但是,赤井也许并不知道他的苦恼吧。 不是因为落单,也不是因为担心赤井的安危,而是——他讨厌这种只能等待的感觉。 如果赤井是一匹狼,降谷则是猎犬。同样是不知疲倦的执着的追踪者,同样渴望着厮杀,他自信有不输给赤井的身手和头脑,他们是一起战斗才到了今天,这些宝贵的经验,不应该是用来让他每天料理家务、一边煮饭一边等着赤井回来关心自己。 再这样下去,利爪会变得迟钝,和那个人之间也会拉开差距的吧。降谷皱紧眉头盯着天花板。 “也许再去兼职做个咖啡店侦探比较好?”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手机嗡嗡地响了,降谷伸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了一阵,不过听到电话里声音的时候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新的调查任务?是真的吗,风见!我马上过去!” *** 降谷先生的心情好像有点差。 看到刚回来的长官时,风见裕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跟随降谷零也有不短时间了,自认为还算善于分辨对方的情绪。“上级的命令是……?”他小心地问。 金发青年坐进办公椅时叹了口气。“任命我去担任某位高官的贴身护卫工作。” “诶??” 难怪降谷先生会失望。不是预期的那种犯罪调查啊。 “专门找公安的高级特工来做保卫工作,是遇到了特殊的危机吗?” “据说接到了恐/袭级别的威胁,但也不排除是恶作剧……”降谷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然后啪地丢到桌上。“依我看,护卫这种事情交给警视厅那些人来干就足够了,不过既然是命令,也只能去完成了。我调过去这段时间,零组还有backup就交给你了。” “是!” 风见立正回答,然后又犹豫了一下,马上就被发现了。“怎么?” “呃、不,没什么……只是在想,就降谷先生一个人行动吗……” “你在替我担心?”降谷揶揄道,“当初潜入黑衣组织那阵不也是一样吗?” “我们一直都替您担心。”没想到,风见这样直率地回答。降谷仰起头,见自己的副官表情真诚,不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放轻松点,风见。这种任务没什么大不了的。” 风见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嗯,但跟官僚打交道也并不轻松,还请小心行事。” “唉~明明剿灭黑衣组织的收尾工作比较要紧来着,这种时候让我们去干些无关痛痒的活,上头到底在想什么啊……”降谷舒缓了一下肩膀,终于还是忍不住发牢骚地趴在桌面上。风见望着自家上司这孩子气的一面,有点好笑。“降谷先生,有些心里话可最好别在办公室说出来呀。” 同样,也有些心里话是他没说出来的。 ——在潜入黑衣组织那时,您身边还有苏格兰的帮助。他殉职之后,又有那个fbi的男人在暗中守护您。 然而有些战场是没有硝烟的。总有些时候,您必须得自己保护自己了。 这些年,降谷一直在潜入搜查的一线,所以对于体系中的周旋并没有风见经验丰富。 降谷先生,也许从现在开始是新的领域啊。 *** 降谷打开家门的时候发现赤井正坐在沙发上敲电脑。“欢迎回来。”赤井扭了扭脖子,“炖菜已经差不多快好了,待会就可以开饭了哦。” “fbi那边的事完了?” “只是一个战略部署会。”赤井把笔电放到一边膝盖上,伸手去拿咖啡杯,他知道降谷很想知道具体情况,也不吊着对方胃口。“目前重点调查琴酒可能藏身的地方,他隐蔽得这么滴水不漏,有可能什么人给他提供了庇护也说不定。” 降谷一边脱掉西装外套一边听着。“从决战时起对空港海关的监控一直在做,可以肯定他没离开本土,不过想把日本翻个底朝天,对fbi来说难度太大了吧?” 赤井挑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降谷瞪着他。“得意什么……”一想到明明应当是公安全权负责的事情却反而让fbi占了便宜,而自己还要去给某个愚蠢的政客当护卫这种无聊任务,降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到赤井腿上。“哼。” 赤井觉得他像一只蓄意妨碍主人工作的闹情绪的猫,一手将电脑合上,另一手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抽个我们都休息的日子,一起去台场逛逛吧?”他低声说。 “台场?” “对,可以看到你最喜欢的rx-78-2哦。” 台场购物广场伫立着一架巨大的高达模型,有十几米高。 “不要用那种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说话……”降谷泄气地向后把头仰到赤井肩膀上。虽然不甘心,但理智告诉他也不该冲赤井撒气。比起一起去约会,他大概更希望能跟赤井一起去拿枪射人膝盖啊——紧接着降谷又猛然直起脖颈,“赤井!你在摸哪里!”他抓住对方放在自己大腿上不安分的手。赤井一勾嘴角。 “为了表示我不是在哄小孩子。” tbc 第46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3新的谎言 “外面降温了,你要出门的话多穿些衣服。” “今天没有特别需要出门的任务呢。” 赤井靠在卧室门口,降谷坐在玄关的地板上一边穿鞋一边扭头瞪他。“fbi还真悠闲。” “只不过是弹性工作制而已。”赤井走过去,望着降谷西装革履的样子,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喂!”降谷抗议,“不要添乱!” “是是,降谷先生……” 听到他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学着部下们称呼自己,降谷撇撇嘴,不过赤井的神情多少感染了他,让他轻松了一些。“总觉得我们最近的日程表又错开了。”青年抹平头发,又照了一眼穿衣镜。镜中他一身整肃像个标准的公务员,和站在身后穿着黑色睡衣戴着睡帽的赤井形成鲜明对比。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所以你也卖点力好好干活啊fbi!早点把黑衣组织残留的事搞定!不然我们公安可就接手了。” “遵命。”赤井笑着,心想连詹姆斯都没催我……“如果超额完成的话有奖励吗?” 降谷一脸“真麻烦”的表情。 “我没有你这样无耻的部下真是万幸啊……”他小声地吐着槽,伸过手,赤井眼前忽然一黑,睡帽被对方扯向下盖住了视野。然后便感到嘴唇上蜻蜓点水的柔软一吻。赤井把帽子拉起,降谷已拉开门往外走了,脸上挂着他熟悉的那种调皮的笑。 “随你要什么都行哦?秀一先生。” *** 因为曾经作为冲矢昴而蛰伏过一段时间,赤井并非不熟悉独自宅在家的生活。不过和降谷同居之后,很多事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还记得,在很早之前,他为了与仍在卧底中的降谷达成和解,冒险第一次造访了对方的住所。那时萦绕在降谷零房间里的日常气息,让赤井深深为之吸引。他自己也不曾料想过会有一天可以与降谷共同拥有这种日常气息,但经历过若干曲折、一点点互相理解和信任之后,他们做到了。 赤井决心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但他并没有百分百的自信。多年来,“日常”恰恰是赤井不那么擅长的领域。 倘若有朝一日又失去这一切,我是否还能够承受? 屋子里到处留着降谷的痕迹。衣柜里整齐的衣物,柔顺剂的香味,冰箱上贴着垃圾分类回收的日期表,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还用彩色笔圈了出来(“这是写给你这个美国人看的!”)阳台的玻璃门上则贴着“一天不超过三根烟!!!”也是用彩色笔写的,三个感叹号旁边画了个形神兼备的颜文字。这些都是以前不会出现在赤井生活中的事物,而今天天被它们包围着,每每让他的心充满不可思议的甜蜜。 从前保留下来的那把吉他好好地摆在房间一角。赤井走过去拿起它,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一把。他正想着是不是该给它调一下音,这时手机响了。 “赤井君,有进展了。”是詹姆斯-布莱克打来的。“常盘议员打出了一个可疑的电话,对方经过了变声,但从他们电话的内容来看,有可能是琴酒或者伏特加。” “……果然。” 常盘荣策是在黑衣组织策划暗杀土门康辉事件当中,土门的竞选对手之一。在土门退选后他成功当选,从那时起fbi就怀疑他受黑衣组织的支持,而在暗中对他进行调查。不过,此人直到组织垮台都并没有什么动作,因而也一直没能掌握切实的证据。 “谈了什么?” “在谈条件,貌似是成事之后保证让他们脱逃去海外。” 赤井哼了一声,放下吉他。如果真的是琴酒,应该不会蠢到相信这种承诺而替人当枪使……不过如今今非昔比,即使是高傲如琴酒,为了活命,是否也会放下尊严去换取生机呢。赤井对琴酒并无怜悯,但作为老对手,他个人并不希望看到那家伙以这种形式走向终结。 “他们答应了?” “还没谈妥,常盘说要商量一下改日再联系。”詹姆斯沉吟着。“我怀疑这个常盘背后还有人。你还记得当初的方舟一案里,降谷零被冠上罪名陷害的事吧?” 赤井没说话。他当然记得,那件事给降谷带来的冲击很大,降谷作为公安的荣誉感很强,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成为内部黑幕的牺牲品。不过在案件公开之后,对降谷进行秘密迫害的公安相关上级也都受到了处理。 “当时暗中指使重新开发诺亚方舟是原厚生省大臣禾生一派,但一直让我不得其解的是,厚生省非军非警,为何如此神通广大,竟然可以对公安委员会的人施加影响?这个厚生省很蹊跷,不像是一个负责医药劳保的无害部门。” “这不正是fbi奉命调查的真正目的吗。” “美利坚从来不会对所谓的盟友真正放心。”詹姆斯的语气平淡无奇,“我们继续监听,掌握到他们行动时间和地点,到时候,赤井君,就是你出场的时候了。” “了解。”赤井准备撂下手机却又拿了起来。“我说詹姆斯,监听日本高官这件事,恐怕又是拿不到合法手续的吧。倘若真的被外交抗/议,你打算怎么办?” 电话里稍稍沉默了一阵。 “赤井君。我们是fbi——忠诚(fidelity)、勇敢(bravery)、正直(integrity)——你觉得为什么f排在最前面,i排在最后面呢?” *** “从今天起,在下奉命担任您的贴身护卫工作。” 降谷望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男人。 他这次需要保护的对象是厚生省新任大臣,白石贤太郎,五十多岁,长着一张精明强干的脸。诺亚方舟一案当中,前任禾生壤宗倒台,白石随后坐上了大臣宝座。降谷的任务是保证他的安全,同时调查究竟是谁以何种原因对他发出了生命威胁。 降谷不是很习惯这种地方,虽然在公安时也会常常出席一些会议之类场合,但降谷因为一直跑外勤的缘故,很少出入这样充斥着严肃气氛的政/府机关。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是他的长处。 “白石先生,能允许我先检查一下这间办公室吗?” 正在阅读文件的男人抬起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安室戴上手套,开始仔细检查房间的陈设,在这过程中他感到白石的视线一直跟着他。 “降谷君,听说你之前在黑衣组织担任卧底?” 降谷一愣,想起关于黑衣组织的事虽然对外没有公开,不过这个级别内阁官员是知道概要的。“是的。”他简单回答。白石仍然盯着他。 “眼下正是清除余党的时候吧。按说你是最熟悉情况的搜查官,公安那边却偏偏不再让你主导搜查,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降谷抬起头,大臣的表情难以捉摸,眼神如鹰隼般犀利。他思忖着这种问题或许不便正面回答,含糊道:“也许是因为上面认为您的护卫工作更加重要?” 白石发出一声轻笑,没有再追问。 办公室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一天下来,降谷跟着白石的各项行程,但也没能看出危险的端倪。傍晚时分,霞关2丁目的办公楼已被余晖笼罩,公务人员陆续开始下班了。看到厚生大臣也终于起身换上外套,降谷稍稍松了口气。为什么今天感觉上班时间过得特别慢呢? “白石先生,我护送您到停车场。您有私人保镖对吧,接下来……” “你好像没搞明白‘贴身护卫’是什么意思啊,降谷君?” 话被打断了。降谷看到男人朝他走近过来,依然是那种难以捉摸的表情,突然间,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不需要检查一下我家里是否安全吗?” “今天来报到之前在下已经去您家里看过了。”青年没有后退,直视着对方鹰隼般的眼睛。“而且就算是贴身保卫也不可能24小时都跟随您,这没有先例。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您可以向公安方面申请调集更多的人手——” 他顿住了。白石的一只手碰到了他的脸颊,然后摸向他的一边耳根。降谷在震惊中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腰间的手/枪,“您要干什么!?” “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厚生大臣收回手指,指间捏着一只耳戴式微型通讯器。他微笑着,将它丢到地上用脚尖碾碎。 “今晚请来重新检查一下我的住所吧,降谷君。” 降谷绷紧神经瞪视着对面的男子。看来这个任务并不像他此前吐槽的那样,只是给一个“愚蠢的政客”当护卫那么简单。同一时间,在霞关官厅街的另一栋建筑里,风见裕也摘掉耳机从椅子上跳起来。 “联络被切断了!为什么?” 降谷先生,发生什么事了……风见攥紧了手掌。 *** 日本的垃圾分类很复杂,因为这个,赤井被降谷教训过很多次,不过最近他也终于入乡随俗地掌握清楚了。 “告诉过你烟盒不能这样丢!塑料、铝箔还有纸盒部分都要分开!喂赤井,你有在听吗?“” 他最喜欢看降谷系着围裙,一边抱怨,一边有条不紊地教他如何分开各种垃圾,因此他的学习进度十分缓慢,直到炸毛的降谷扬言要把他的来/复/枪都拆卸了,当垃圾丢出去。今天赤井自信在整理垃圾时绝对没有出错,也许应该等降谷回来让降谷看一眼,虽然他多半不会从恋人那里收到坦率的表扬。 赤井擦擦手,打算在降谷下班之前先去厨房弄点吃的。口袋里手机滴答一声,他掏出来低头去看,降谷发来的讯息只有一句话: 「今晚我在本厅宿舍住。」 第47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4何でもない 「给零君」 拆开长方形的小包裹,盒子外面粘着一张相纸,上面字迹是赤井的。降谷拈住那张相片揭下,翻过来看正面。 赤井站在他的同事们之间。应当是同事,因为他们的防弹背心似乎是fbi的统一样式。赤井看上去比以前瘦,但这也有可能是他戴着帽子和深色面罩的缘故,就像战乱地区常见的武装分子那样,连表情也看不出来,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盯着镜头的方向。 在他们背后远方,昏黄的天空下面矗立着巨大的金字塔。 指尖沿着相片上赤井的轮廓缓缓移动,降谷的喉咙里忽然干渴起来,仿佛沙漠的风跨过遥远的大陆吹来,沙粒打在他脸上,带来轻微的疼痛。赤井站在那一片干燥的灰黄色中央,唯独那双绿眼睛明亮如旱季里的新叶。 赤井的死讯在一周前就到了,包裹却事到如今才到达他手里。这应该是赤井在出事之前寄出的最后的手信。降谷放下照片打开盒子,里面塞着一些块状的东西,硬邦邦皱巴巴的,好像是埃及特产蜜枣。降谷把它们倒出来,盒子里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真是的,至少写一两句留言也好啊…… 他木然拿起一块蜜枣丢进嘴里,它硬得咯牙,却奇怪地尝不出味道。 “好硬……” “所以说不要在这里睡啊。”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零君,醒醒。” 咦? 降谷睁开眼。浴室里的水蒸气已经差不多散光了,枕在浴缸边沿的一只胳膊硌得生疼。他泪汪汪抬头,近距离对上了刚刚梦中才见过的那对绿瞳。 “赤、赤井!你还活着?” “见面第一句是这个么……”望着他迷糊的表情,黑发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如你所见。” 赤井伸手捡起掉落在浴缸边地板上的毛巾。降谷迷糊了一秒,想起自己凌晨才到家,本来打算洗个澡收拾些东西就走,结果因为太累,在浴缸里不知不觉睡着了,还做了那样一个讨厌的梦。趁着赤井转身去挂毛巾,降谷连忙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水,免得让赤井看出那个梦境造成的情绪波动。 洗澡水都快要凉掉了,他打了个哆嗦……等等?“现在几点了!?”青年猛地直起后背,溅起哗啦一声。“糟糕,我让风见早上六点钟来接我来着——” “刚刚我在楼下碰到他了。”赤井说,“别着急,磨刀不误砍柴工。”他拿了条浴巾裹住正爬出浴缸的恋人,顺势一把将对方抱起来,直接回到卧室里,在降谷急匆匆换上衣服的时候又拿来吹风机,帮降谷吹干头发。今天倒是没有借机揩油啊,降谷心想。 干热的风吹过脸颊,令他又回忆起了之前那个奇怪的梦。为什么会梦见赤井跑去埃及呢,现在想起来自己也觉得荒谬可笑,一定是白天工作紧张导致胡思乱想吧。赤井的手指在他头发之间轻缓拨弄着,降谷仰起脸,如舒服的猫咪眯起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吗?”赤井问。 降谷温和而谨慎地看着对方。“什么事都没有。”他明白赤井指的是什么,但却偷换概念。“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梦见我死了?” “嗯……”降谷此刻已十分平静,确定能够完美地控制自己。“一个可笑的梦,你在临死前还给我寄了一盒难吃的蜜枣。” 赤井一边嘴角扬了起来。 “我会记住你不喜欢吃那个的。”他俯下身,降谷嗅到他身上烟味中夹杂着某种极轻微但令人警醒的味道。□□味……? 这时赤井的吻落到了他嘴唇上,降谷闭上眼睛放空自己。先不要去想别的。他需要这个。他需要补充一点能量。 不管怎么说,十分钟后降谷离开公寓下楼的时候,感觉多少被治愈了一点点。风见从车里看到他状态尚佳,不禁舒开眉毛。 “昨天您佩戴的发信器被切断的时候,大伙紧张了一阵呢。降谷先生,真的不需要想个别的办法保持即时通讯吗?” “白石还不太信任我们,而且有些对话他似乎不愿意让其他人听到。”降谷摇摇头,系上安全带,“昨晚我应他要求连夜把他住所一带又重新排查了一遍,感觉他是在故意考察我。那位大人真是个怪人,被人威胁要取他性命,但他一点也没有恐惧,倒是一副游戏的样子。” “厚劳省跟我们当初经手的方舟案关系颇深,白石也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吧。” “打探秘密可是我的老本行。”降谷笑笑,这世界上哪有不藏着秘密的人呢?车子发动了,他从后视镜看到自己家所在的公寓楼被抛在后方逐渐远去,忽然又想到赤井的事。“风见,你刚才来的时候碰到赤井了?” “啊?”风见以为自己给降谷添了什么麻烦,“是、是的,我停车在您楼下,他走过来敲了我的车窗,问我找您有什么事。” 看来赤井昨夜也外出了,到早上才回来,而且还带着一身硝烟回来。和敌人交火了? 不过,自己什么也没问。正如回答赤井时一样,降谷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只会听到标准答案。 赤井和降谷之间有心照不宣的共识。工作上他们都有守密义务,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不可以随意吐露。在有关黑衣组织清剿的事情上,赤井只将与公安方面达成分享协议的情报告知降谷,他不主动提,就是不便说。而公安这边的任务,降谷也无法对赤井详述。 随着组织的倒塌,他们能够通力合作的时期似乎也过去了。同居之后,彼此立场的不同更清晰地变成切肤之痛,双方都在努力寻找一个平衡点。 想寻求安慰,但又不可以让对方知晓自己所承担的压力,在他们的关系当中,谎言和隐瞒真的像食盐一样是每日不可或缺的东西吗?安室苦笑。 “不说那家伙了。白石今天一天的日程表已经发给你,协调课里的大家分头盯一下吧,有备无患。”青年拍了拍脸颊,风见看着他这熟悉的习惯动作,衷心道:“祝您一切顺利,降谷先生。”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正在开车的风见瞥了一眼屏幕,是公安的其他情报员打来的。降谷接起电话,脸色一变。 “一小时之前常盘议员的家里发生了爆炸。他死了。” 第48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5试探 赤井脱掉外套,挽起袖子放掉浴缸里的水。 一个多小时之前,当他进入常盘荣策家时,常盘已经死了。fbi探员在常盘宅邸附近昼夜监视,今天清晨发现常盘没有在平常的时间出门,随后就听到女仆的尖叫声。在日本警方和公安到达之前,假如不勘察现场,就很难再得到机会了。请示之后,赤井得到了行动许可。 尸体没有外伤,但也没有中毒死亡的特征——他首先想到的是aptx4869 。其他两名探员调查房间的时候,赤井快速检查了常盘的手机内容,在里面发现了一通来源不明的奇怪讯息。 只有几个字: 「寻找你的敌人」 “长官!”突然有个fbi探员大叫起来。赤井一扭头,看到了引起他们骚动的东西:房间一角的和式壁橱顶上设置了炸/弹,并且上面的指示灯已经在闪动了。“所有人撤出去!!”他当机立断。 就在他们冲向门口的时候,炸/弹爆炸了。 赤井并没有受伤,但同行的一名探员被爆炸波及而轻微挂彩。将与警方沟通的工作留给别人,赤井先一步离开了现场。 议员的死十分蹊跷,他坐在浴缸边沿,沉思地凝望着水面下降。首先,假如常盘是琴酒所杀,杀死常盘就等同于撕毁了交易,对琴酒有何益处?第二,常盘已死,在他家里装上□□的意义何在? 除非,凶手已经预料到fbi会摸到这里,很早之前就布下了这样的局…… 那么那条讯息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赤井盯着水流形成漩涡,它不停地旋转着,仿佛有吸引力般将所有东西吸进黑暗的洞底。他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它,起身走出浴室,拉开门到阳台上去。 “寻找你的敌人,么……” 他很想抽根烟,手伸进裤袋又想起降谷贴在门上的那张纸:一天不超过三根烟!眼前浮现出零君作势要发火的模样,赤井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来。 门铃在这时响了。赤井走过去,门外站着茱蒂斯泰琳。 他开门时将另一只手从腰间的枪上移开,但茱蒂留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你的警惕性还真高。”她挑了挑眉。 “习惯改不掉。”赤井接过她带来的资料,发现她在犹豫。“没关系,进来坐吧。” 女探员吸了口气,似乎拿不准这样是否合适。赤井和降谷的住址在fbi只有詹姆斯、卡迈尔和她知道,鉴于此前和降谷零打交道的经历,他们认为房子的另一位男主人不会很欢迎fbi的来访。 “只是来跟你商量一下接下来的部署。”她解释似的补充道。“詹姆斯回美国使馆去了,会和cia方面商谈监听相关的事。” “老实说,我仍然不赞成大规模使用这种方法。”赤井在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窃听事件造成的外交丑闻已经不少了,再如此下去,有可能我们在日本目前的自由活动将会受到限制。再说这类手段毕竟是国安局那些家伙的作风。” 茱蒂耸耸肩。“一次尝到甜头,就很难停得下来,上头哪管我们这些一线搜查官的难处?” “常盘的案件大家的意见如何?” “和你差不多,”茱蒂看着赤井将装有资料的u盘插进电脑。“假设那条讯息指向的是常盘的敌人,我们调查了他周围的关系,前厚生劳动省大臣禾生壤宗下台之后,这个常盘议员原本被认为有望提名为继任者,但最后坐上这把交椅的却另有其人。而且那个人一向也是常盘的政敌。” 赤井没做声,望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档案:现任厚生省长官,白石贤太郎。 “所以接下来打算对大臣进行监听吗。” “詹姆斯今天大概就是去决定这件事吧……” “前提是那条讯息确实是这个意思。”赤井呷了口酒。“我有种感觉,没准凶手那条讯息是写给我们fbi看的。” “炸弹也是用来对付我们的?”茱蒂愣了愣,“等等,如果是琴酒干的,他这是在故意留下线索引我们查下去吗?” “陷阱底下是什么,不踏进去就无法知道。” 一阵沉默。赤井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听见对面的茱蒂叹了口气,他们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你的家看起来很可爱。”她仰起脸环顾四周。 “这都是降谷君的功劳。”赤井咧咧嘴。茱蒂微笑着。 “看得出他把你照顾得很好。”她对着那张贴在阳台门上的手绘禁烟告示眨了眨眼。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洒进屋里,在干净的地板上落下温暖的光斑。她完全能够理解赤井在开门时那个防御性的习惯动作,理解这个男人想要谨慎守护的心情:这个地方可以称之为“家”,而不单单只是“住所”。到这里来谈工作上的话题都会让人忍不住感到有点对不住。 “在几年前,还真想象不到你会这样……对不起。”茱蒂意识到失言,不禁有些尴尬,好在赤井并没有在意。 “上帝给每个人的都不会太多,所以我很满足了。” “对了,詹姆斯让我提醒你。监听计划相关的事,你没和降谷提起过吧?” “没有。这件事不要被公安知道为好。”但他真的不会知道吗,赤井想。 “我走了,秀,……愿上帝保佑你们。” 在她离开之后,赤井重新打开白石的资料。他啜了一口波本酒,舌尖化开的甜味中有一丝奇异的苦。他这时想明白茱蒂刚才的表情包含的意思,她望着这房间,仿佛望着一个易碎的、被孩子当做宝贝的玩具盒子。 *** “您不需要这样看着我。” 降谷撩起一边头发,示意自己并没有带隐藏的通讯设备。“白石先生,我们需要首先建立互信,您这么不信任我的话,我也无法信任您进而正确地保护您。” 白石露出笑容,眼睛里却依然冷漠。“不要这么性急,年轻人。”他看看表。“时间还早,不如陪我出去散散心?” 两人离开国会议事堂,专用轿车开到停车场,大臣又提出换乘降谷自己的车子。“放心,交通费我会加入到你的勤务补贴里。” 降谷对他随心所欲的命令不满但无可奈何,甚至怀疑他是否就喜欢看自己明明不愿意却不得不服从的样子。 白石虽年过半百却是一个人独居,没有结婚也没有家人,住处也相当简单,仅仅是距离办公地点不远的国会议员宿舍。降谷接下这次任务之前做过调查,曾经有他的反对者为了中伤他称他是同性恋者。不管怎样,此人工作能力极强但似乎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大概就是因为气场难以靠近。 rx-7沿着大路飞驰,降谷一边开车,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安全。坐在后座上的厚生大臣倒是一副自在的样子闭目养神。直到开上湾岸高速路之后,降谷忽然听到白石问: “诺亚方舟那次的事件,两个主犯是下落不明?” 降谷没想到他提这个,表面不动声色。“是的。” “当时追击他们的就是你吧,降谷君……没记错的话,就在这条路上。” “……” “根据提交的报告,不论是公安还是fbi的追捕和回收都宣告失败,他们为了逃脱,炸毁了方舟主机。我见过槙岛君,的确他有可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没错,我认识他,”看到降谷震惊的反应,白石满意似的笑了。“但事实的真相真的是那样吗?”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降谷减缓车速,瞥了一眼上方的后视镜,镜中的男人双臂交叠,在窗外掠过的光影中,表情显得深不可测。 “既然降谷君你要求互相信任,那么我就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之后,作为交换——或许你也会愿意告诉我一些事情?” 第49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6特定秘密保护法 “早在诺亚方舟的复原计划之前,厚生省的秘密开发项目中,人工智能并没有排在第一位。只不过由于原先准备推进的项目中途搁浅,方舟计划才被提上了日程。” “中途搁浅?” 白石点点头。“没错。一个与脑科学和互联网大数据有关的计划,我就是在那时候见到槙岛君的。” 他透过车窗注视远方的大海,繁华的东京湾笼罩在冬日降临前最后的和煦阳光下。降谷不知自己是否该提问,不过白石很快继续说下去。 “一个秘密的、不见天日的项目,要么涉及国家的重大问题,要么违背人道伦理——这个项目二者兼而有之。具体情况你没有必要知道了……项目的名字叫做:西比拉计划。” “西比拉”是古罗马神话传说中长生而能预言未来的女巫。这个名字来指代的,究竟是怎样的计划呢?降谷将车子转过一个弯,离开高速路。 “眼下槙岛和他的同伴被通缉,罪名是方舟一案,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还曾经杀害过警察官和其他实验体,是多件命案的嫌疑人……然而槙岛君拥有奇特的魅力,在一些政客和商界巨头之间很吃得开,甚至成了他们的红人。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重大的机密,没有法律能够制裁他。” 降谷一瞬想起了那次自己在公寓里被ai兵器袭击的事。那正是槙岛所为——随心所欲、对一切东西的生死都只抱持游戏态度——现在想来,那也是之后一切风波的开端,而自己和赤井也是从那时起开始真正走近的。 “所以……你在寻找那个槙岛吗,白石先生?你想把他们抓回来,重启厚生省那些夭折的计划?” “推进西比拉计划的是禾生一派,我取代她成为厚生大臣,并不打算把那个疯狂的想法拾起来。不过,槙岛和他的同伙仍然是重要的关键人物,他们和他们所知道的东西一旦外流,对我国将相当不利。” “您怎么知道把他们攥在手里就一定是好事呢?” 降谷的质问有些尖锐,大臣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含有一丝不以为然。 “降谷君。你还记得当初你调查方舟案时,被扣上的指控吗?” 降谷胸口一闷。“……违反国家特定秘密保护法。” “没错。这个法律的特殊之处在于,究竟什么是‘特定秘密’,完全由内阁说了算。虽然上一次你的罪名已经洗清了,但只要我乐意,随时都可以重新指控你。” 拔尖的刹车声。rx-7猛地在路边停下,降谷扭过头盯着后座上的白石。 “您是在威胁我吗?”他愤然道,“您想从我这里换得什么?我不认同方舟计划,也不知道槙岛的下落。白石先生,你们暗中推行法外的研究,反过来又制定方便自己的法律,用来封住别人的嘴!身为官员您难道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 出乎他的意料,白石没有生气。两人在车里互相对峙了一会,大臣才重新开口。 “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水一样清澈。” “诶?” “所以看看窗外吧,孩子。” 降谷茫然地坐回原处。透过挡风玻璃,作为东京标志性景色之一的彩虹大桥延伸向远方,平静的海湾有船只来往,岸边高耸的台场女神雕像在日光下半明半暗。 这就是他所保护的国家。 “看得出,你拥有强韧的信念和道德观,但与此同时你又选择了公安——公安的使命是维护国家利益,而不是普通人的正义良知;同时你们又是国家的棋子和垫脚石,一旦有需要,随时可能被舍弃。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你在心底其实也明白这些的吧?蜥蜴需要断尾的时候,切断就可以了。这就是这个组织体系对待个人的方式。 “这条路永远在暗处,只要你选择了它,你就会不断遇到同样的矛盾:情与理,任务与良心,无法被大多数人理解甚至知晓,却必须不择手段地保护他们……对于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也许将是永远的煎熬。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觉悟。” *** 回去的路上他们无言度过。路过台场购物广场的时候,降谷忽然想起之前赤井曾经说,想等有空的时候两人一起来这逛逛。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谁知竟然载着这个老头子先来了这里,真是气人。这样想着,降谷忍不住多朝广场的方向望了两眼。 “那架rx-78,听说过几个月就要从这里搬走了呢。” 他没想到会被大臣发现,吓了一跳。“您也知道这个?” “高达这种程度还是看过的。我毕竟也是50代的人嘛。” “这样啊……”降谷心绪忽然稍稍柔和了一点。他望着远处广场上被施工栅栏围起来的rx-78,心想,也许没机会再和赤井一起来看了。 当晚见到赤井的时候,降谷决定把这小小的遗憾咽进肚子里。 “你这人……!”青年皱起眉放下车窗,这时他刚刚开到公安本厅宿舍楼前的马路口。赤井忽然从路旁的阴影里走出来,降谷赶紧踩刹车。“不要在这里碰瓷啊!”他左右看看,希望这一幕没有被什么同事撞见。 “我信任你的车技。”赤井双手插兜,淡定地看着白色马自达在距离他不到半米处停住。“猜你今天又要加班住宿舍,想过来看你一眼。” 这最后一句让降谷的抱怨烟消云散。他望着赤井走到车窗外,把一只胳膊搭在车顶,俯下身。 “对不起,赤井……”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零君。”赤井平心静气地说。“不过一起出去喝一杯如何?不会占用很长时间的。” “我在工作!再说之后还要开车……” “没关系,我喝酒,你陪我一会就好。” “我要是说不呢?”降谷学着赤井的腔调说。本尊不为所动地勾起嘴角。 “那我就站在警察厅的门口等一晚,到时候所有路过的人都会知道降谷搜查官有一个死心眼的男朋友。” “嘁……”降谷撇撇嘴。“还不快上车!” *** 他们去了一家降谷喜欢的居酒屋,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狭窄的座位,温暖的灯光,冲淡了外面的寒意。说好不会耽搁太长时间,但等他们出来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双方都知道彼此贪恋这一点点共同的休憩时光,谁也没说破。 车子停在几条街之外的停车场,赤井和降谷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天早就黑了,降谷的右手被赤井的左手攥着揣在自己衣服口袋里,焐得有点出汗。 “竟然和fbi一起轧马路,想想也真奇怪。” “不是fbi就好了吗?”赤井歪头瞅他。降谷翻翻眼睛。 “你这家伙要辞职么?先说好,公安可不会聘用你的哦,而且你领不到日本的失业保险。” “那我就干点别的吧。”赤井认真似的思考了一阵。“加入射击队怎么样?我觉得我应该能拿个奥运冠军回来。” 降谷被逗乐了,又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醉话。手指间碰触的温热质感,还有硬硬的枪茧——这是狙击手的左利手,赤井的手。拿枪的手。此刻紧紧拉着他的手。 “真是自信的男人啊。” 停车场就在大街另一侧了。降谷去掏车钥匙,赤井先他几步走上过街天桥。降谷听到赤井说:“零君,从天桥上看月亮很漂亮呢。” “不是和平时差不多吗?”他登上台阶,赤井在顶端朝他伸出手招呼着。“从这边看。” “这边吗……” 降谷漫不经心一抬头,腰间突然被搂住,他猝不及防,被赤井亲了个正着。“你!!”知道上当的降谷气恼地推了推对方,不过也于事无补了。这家伙真的有点醉了吧?他想。 但赤井的绿眼睛还是那样深邃明亮。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你这个美国人……”降谷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跟人接吻,也没真的推开赤井。“fbi那边的进展怎样了?”他不自在地转移话题。 “琴酒的行踪还没跟到,”赤井稍微松开他,“不过常盘之死有很大可能是他干的,我们锁定了一个相关的目标人物。是个大人物——当今的厚生省大臣,白石贤太郎。” 降谷一惊。怎么会这么巧!?难道之前白石收到的生命威胁来自琴酒……? “你没事吧?零君?”赤井摸摸他的刘海,他连忙回过神来。“没事。只是在想为什么琴酒要这么做。” “这也是我一直想弄明白的啊。” 他们回到停车场,赤井与降谷分别,然后目送着恋人开车离开。他抬起头,呼出稀薄的白雾。夜空中的月亮显得十分清冷。 “希望你的车不要再让别人坐了……这是不是过分的独占欲呢?” 他低声道。这时手机在外套内侧震动起来。是一名fbi探员打来的。 “赤井先生,槙岛要见您。” 第50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7将猫杀死的东西 书房里只有台灯亮着,一眼看去,槙岛的头发在灯下发出淡淡的银光。听到赤井的脚步他合上书,悠悠然把椅子转过来面对赤井。 “晚上好,赤井搜查官。”青年做了个“嘘”的手势,“求成正在楼上帮你们的探员工作,我不希望他听见。” 自从突如其来地闯入fbi据点之后,两名方舟案的通缉犯就一直处在fbi秘密保护下。他们居住在fbi安排的一处安全屋,说是保护,实际上也受到监控。送上门来的猎物当然不可能再轻易放走。 赤井把手插在口袋里。“找我什么事?”槙岛刚才的话让他微微提起了警惕。这是一个信号,从中能得出潜在的推论——两个犯罪者看似亲密的关系之下也存在着嫌隙。但这也可能是个圈套。 槙岛露出暧昧的微笑。“也许我就是想见见您呢?” “你的行动总是不合常理,但过后却能从中发现关联性。”赤井不为所动,“最初你制造袭击接近安室君,引导我们介入方舟一案的幕后真相,又借我们之手毁掉诺亚方舟。原本在那时你们就可以逃之夭夭,远走高飞,却又特地回来自投罗网,这意味着你一定有什么事需要利用fbi来完成。” 他冷然瞥了一眼天花板。“而且这事你打算瞒着你的同伙。” “不愧是fbi的王牌。”嫌犯叹息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是的。我和求成刚刚进行过一场不那么愉快的谈话——”他的嘴唇浮现出柔美的弧度,吐出的字句却十分冰冷。 “我不再需要他了。” 赤井动了动眉毛。他打量着槙岛,槙岛年纪与降谷相仿,但和降谷身上清爽伶俐的气息不同,这个人被一种神圣却又邪恶的美感所萦绕,总与四周显得疏离。 “那还是在方舟计划开始之前;很久以前的某天,我收留了这个走投无路的名叫崔求成的男人。他背叛了他的祖国,也无法在太阳底下生活。从那时起他就一直跟在我身边,照顾我,做我想要他做的任何事。他总是做得很好。” 槙岛的神色变得茫远。“直到我推荐他加入了厚生省的方舟计划——他具有天才的黑客才能,那个计划才终于让他得以施展真正的自己。然而随着计划的深入,我知道方舟一旦完成,就将变成我们所无法控制的东西,到那时,我们的运气或许也会到头了。” “所以你故意让方舟被毁灭,但又保留了‘钥匙’。”赤井说。 青年点点头。“诺亚方舟的实体被销毁那个晚上,求成利用诺娜塔的渠道,上传了它一部分的核心代码。就像一粒种子被丢进网络深处,它不会复苏发芽,除非有人能重新找到它、灌溉它、激活它。” “为此你们找上fbi,帮助fbi的同时,也在利用fbi提供的设备完成你们自己的计划。”赤井沉默了一会。“我们还是没有说到重点——现在你打算抛弃你的同伴,这意味着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吗?” 槙岛又笑了,非常意味不明的那种。 “我没有目的。” “你有——” “我有动机,如你前面所说,但我没有目的……这么讲有些像在诡辩。不过你的恋人其实曾经猜中过一次,”他迈开脚,慢慢向赤井走近。“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好奇心。至于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奇心。”赤井冷冷地重复。他的手仍然揣在口袋里,槙岛走到他面前,美丽的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告诉我,赤井先生,”槙岛轻声问,“在你当搜查官的这么多年里,有碰到像我这样的犯罪者吗?” “比较稀罕,不过你还不算最糟糕的。” 槙岛的视线在赤井清瘦的颧骨上打着圈。“你和求成是不一样类型的男人呢,做你的恋人一定会觉得很刺激吧。” 他贴的太近了,已经超过了礼貌的距离。 赤井站着没动。“我会记着问问安室君的。”他不动声色回答。 “说到那位公安先生,他要是知道了我们现在在干什么,会怎么想呢?” 槙岛的声音越来越轻,白皙的手指沿着赤井的衣襟攀向上,身体向前倾,动作语气无一不带有调情的意思。这是一个擅长挑逗的惯犯。赤井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投射在槙岛微微缩小的瞳孔里,感到对方的头发垂落到自己胸口。房间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如果我是你,我会换一种威胁别人的方式。” 他抽出右手,攥住槙岛的手腕向上提,力气不大不小,但足以将对方钳制住。槙岛皱起眉吟了一声,表情半是恶质半是无辜。 “比如隔着衣服用硬邦邦的东西顶在别人身上吗?” 他低头向下看,赤井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左手握着手/枪,警告性地对着他。槙岛微微向后直起身,但赤井并未放过他,猛然将他的手腕反向一拧,一把折叠刀从槙岛的袖口掉落出来。 “你外表纤细但手臂力量并不弱,如果真要动武,你应当也有一定的功底。但你的脉搏很急促,说明你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赤井松开槙岛,后者一脸惊讶。“试探就到此为止吧。眼下知道方舟事件真相的只有我和安室君,你既然找上我,说明这是不能够被日本公安知道的事,你只能向我求助。那你也应该明白,不需要用对付那些愚蠢老头子的伎俩来让我上钩。” 槙岛揉着手腕凝视他,然后低柔地笑了。 “说真的,赤井先生,你这个人现在倒真有点勾起我的好奇心了……”然而他隐去了轻佻的神色,眼睛里恢复了认真。“接下来的话希望您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我的请求——” 青年停顿了一下。 “我希望您能够让求成获得fbi的证人保护计划,离开这个国家。” *** “那个老家伙到底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降谷先生,您您您小声点!” 尽管隔着电话,降谷还是能想象出风见在办公室里紧张地左顾右看的样子。但他实在憋着一口气,心里老大不痛快,这个槽又没法对着赤井吐,只能委屈风见了。 “我告诉白石,黑衣组织的残党有可能来袭击他,最好提请公安给他增加保卫,他竟然一口回绝!他以为他身上有钢铁侠的护甲吗?!” 这个气头上冒出来的比喻让风见在电话那头无声地笑了。 “总而言之,目前大臣的安全工作还是由您一个人全权负责,我想这是否也可以理解为他对您特别器重?” “怎么可能。”降谷脑中浮现出白石拒绝他提案时那皮笑肉不笑的脸色。这个人会收到暗杀威胁真是一点也不奇怪。“风见,倘若这件事确实和琴酒有关,我们的工作又与fbi不谋而合了。虽然这么说很不情愿,但假如情况需要,我们得申请与fbi合作行动。” “关于这个,我已经向上面禀明情况了。可是这一次美国人似乎不大积极。” 这倒是出乎降谷的意料。在日本本土,一般来说fbi对于与公安合作还是求之不得的。 “降谷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 降谷想起白石所说的、关于寻找槙岛的事。虽然并不是害怕白石的权势,但降谷也认为这件事应暂时保密。“没什么了,有情况我再联络你。” 他挂断电话启动车子,沿着米花町的街道向前。圣诞将至,街上一片节日气氛,行人看起来都十分放松。说起来,槙岛他们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降谷知道在摧毁诺亚方舟那天晚上,那两人一定设法逃出了生天,但对于东躲西藏的通缉犯们来说,也许没有什么悠闲过圣诞的机会吧。 白石大概隐约察觉到方舟的被毁是降谷他们故意所为,所以才想从他这里挖出槙岛的下落吧。虽然对那两个嫌犯心情复杂,降谷也知道他们应当被捉拿归案,这是原则问题。 保守国家的秘密,即使那秘密是邪恶的——这是公安身上的使命。 “做我觉得正确的事。背负罪过——然后继续前进。” 脑中忽然浮现出赤井曾对他说的话。 降谷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思考,错过了转弯。红灯过后他只好继续向前,穿过米花町,正巧路过了毛利侦探事务所附近。降谷心里一动,把车子开上了那条曾一度很熟悉的街道。 在决战之前,为了保护毛利一家的安全,他们被安排离开了东京。现在虽然大部分危险已经解除,但事务所尚未重新开张。倒是楼下的波洛咖啡厅还未到打烊时间,降谷开车缓行,从波洛门前路过。 店里已经挂上了圣诞的装饰,在明亮的灯光下透出温暖的气息。摆设的位置都一点没变,他当初经常操作的咖啡机好像换了新的。透过玻璃,能看到梓小姐正笑盈盈地招待着客人。三毛猫大尉蜷缩在靠窗的桌角呼呼大睡,一旁的客人不时伸手抚摸它。梓小姐送完咖啡转过身,感到她的视线瞥向外面,降谷连忙一踩油门,加速离开了。 那个名叫安室透的年轻店员再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他从后视镜望向那片渐远的灯光。虽然是虚假的生活,却也令人怀念。 那样的生活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 到家时降谷有点恍惚,以至于差点和一边听手机一边往外走的赤井撞了个满怀。“你回来了?”赤井说。 “你要出去?”降谷觉察到这个情况有多让人哭笑不得,不禁皱起五官。赤井也有些无奈。 “天意弄人啊。” 降谷看着赤井把手机揣回怀里,拿起竖在门后的来/复枪包,赤井的眼神让他意识到这是在准备出征。“喂,你要去——” “抱歉零君,事出紧急,我得赶时间。”赤井的声音比平时多少匆促一些,但仍然转身结实拥抱了他一下,降谷的许多疑问和嘱咐一下子都被挤没了,他由着对方双臂搂紧,将脸埋在赤井肩上,这时,他在赤井的深色外套上发现了什么东西。 “我尽量早点回来。” 赤井伸手去推门,然而降谷在他后面叫道:“等一下!”他扭过脸,看见降谷站在那,像是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 降谷手里捏着一根银色的头发。 第51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8冷却 沉默在玄关里蔓延,大约有半分钟,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当赤井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时,几乎想要怜悯自己了。他从未料想过在他和降谷之间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更想不到会是由于种近乎荒唐的原因,而且偏偏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的视线从降谷的手移到脸上,那里并没有指责的神色,他的恋人只是疑惑,不安且无助。如果可以,赤井很希望能留下来,耐心地从对方脸上抹去这一切,但现在不行。他必须用最快最粗暴的方式让降谷理解。 “我不能告诉你。”赤井说。 降谷像被刺了一下似的,肩膀微微一动。他盯着赤井,赤井的表情有一丝抱歉,但绿眼睛里十分坚决,暗示着他再问下去也是没用的。突然之间,降谷几乎想要发笑,笑自己竟然问出这种犹如晚间八点档的问题。 赤井不想对他说谎,这个回答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诚实了。 他还记得他被陷害而跟着赤井逃亡的那次,面对着繁星和大海,他一无所有,却能够和赤井那样坦诚相对。现在呢?从何时起事情变成这样? 无法互相交流的障碍逐渐积累,就像玻璃上的雾气,一遍遍去擦也还会重新泛起。这不是他们当中哪个人的错,但却找不到解决方法,让他们都感到疲惫。 “……我去去就回。”时间紧迫,赤井不再多说,抬脚向外走。谁知降谷突然一把抓住了他。 “我也去!”降谷没看他,转头从暗柜里抽出弹夹和备用手/枪,蹲下身麻利地将枪带在小腿上绑好。赤井惊讶地注视着他做这一切。 “零君,你——” “是剿灭黑衣组织的行动吧?我和你一起去。”降谷飞快地说着,仍然不看他。“公安这边已经在申请和fbi协调行动了,应该马上就会得到批准的……” “零君。”赤井微微提高了声音。 “我在组织里待的时间最长,对付他们的话我有优势——” “零。” 降谷的手被攥住了,他终于抬起头来,看见赤井不容置疑的脸。“这是我的任务,和你无关。” “无关?无关??”降谷再也无法抑制了。他猛地甩开赤井的手,“你们把水无怜奈撤走,留下我一个人在组织里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事和我无关!!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这样了,每天都觉得被蒙在鼓里,每次见面都要挑拣着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这不怪你,赤井,但这是应该属于我们的事,你明明知道的!!”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赤井的表情一时变化了,但还是伸手握住降谷的双臂,同时加了点力度让他恢复理智。 “我知道的,零君。” 赤井低沉的声音给人以安抚的感觉,降谷还是垂着脖颈,不愿看他。 “还记得我跟你说,改行去当奥运会射击选手的事吗?其实那些话有一半是认真的。”赤井望着降谷惹人怜爱的金色头发,心里知道他只是一时着急。“我们在各自隶属的组织当中都算小有所成,但这同样意味着无法轻易摆脱的责任和职业道德。现在你仍然是日本公安的一员,你有你该做的事和不该做的事,不是吗?” “也许像我们这样的人就不该在一起。”降谷咬着牙说。 “我可不这么认为。”赤井微微一笑。“至少,当我决定把赤井这个姓氏送给你的时候,就相当确信这一点了——我也确信我会克服所有困难,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奋斗终生。” 降谷抬起脸。他的肩膀仍然在轻轻抖动,但也冷静了一些。 “快走吧,fbi。也许待会我就改变主意要去追你了。” “那我就只能现在把你绑起来了。”看到降谷脸上的表情,赤井停了停,缓下语气。“你跟来的话我会分心的。所以……”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好吗?” 降谷赌气似的盯了他几秒,然后吸口气,“烧汁焗生蚝。” “啊?”赤井一愣。 “明天我想吃烧汁焗生蚝。”降谷说。 赤井凝视着他执拗的眼睛,太多话语藏在那里面,但降谷再一次被迫学会了克制,不让感情左右自己。总有一天,他再也不会听凭冲动对我挥拳相向了吗?赤井无不感伤地想。 “我会买食材回来的。” *** 一辆面包车停在巷子口,车门的涂装是绿色的卡通图案,写着“青蛙宅急便”。没有谁能想到车子里坐的是fbi的行动负责人。 詹姆斯看了一眼表。“赤井君来得有点迟了。” “没关系,目标还没有现身。”槙岛同伙的那个黑客,崔求成正坐他旁边。“请让他在预定地点就位吧。” “正好借这个机会试验一下你的技术,崔先生。”詹姆斯侧过身,望着屏幕上跳动的定位框。“托你的福,我们才能在琴酒发动新的袭击之前抓住他的蛛丝马迹。能够调用任何联网的电子设备的数据——这就像科幻电影里那种无处不在的观察者一样啊。” “这是方舟技术的一部分。” “说回来,你真的愿意接受证人保护计划?” “目前我没什么别的事可干。”黑客平静地说。“既然槙岛旦那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嘛。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能去美国避难再好不过了。” “我们以为你不打算出卖方舟的技术呢。” “……”男人停止了敲击键盘。他一动不动盯着电脑屏幕,过了一会缓缓道:“诺亚方舟是我的心血,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对于它的被毁我也并非没有怨言。我是不想拿它来做交易,但毕竟我无法靠自己搭建它,总需要有人提供平台。” “总之,还是很高兴你的加盟。”詹姆斯圆滑地说。这时电脑突然发出了“滴”声,他拿起通讯器。 “赤井君,行动开始。” 夜色笼罩着东京湾,几公里之外,一辆同样外装的面包车正停在高级和式餐厅的后门。 “你看起来对我颇有不满啊,降谷君。” 白石交叉双手,悠哉地望着坐在露台上的青年。降谷本来就心情不佳,忍不住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您误会了。” “是吗?那么干脆调任到我的部门来,今后一直做我的部下如何。” “敬谢不敏。”降谷干脆地回答,视线却不时扫视着房间内的情况。厚生大臣要见的客人陆续进了屋,一桌人开始吃饭聊天,这是高官们闲暇时一种半私人的交际,就降谷所知,白石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他瞥了一眼酒席,看起来白石也仅仅是在敷衍了事罢了。很快,大臣站了起来。降谷跟着他起身。 “其实我很羡慕你哦,降谷君。”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白石忽然说。 “您又说笑了。” “呵,你肯定觉得在我身边很不自在吧。其实身居高位的人更加不自由。每次看见你,我就会想起自己也曾像你这样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但那时从不会觉得孤寂。” “看来那时您还是有朋友的。” 白石尖锐地瞥了他一眼,“对不起,”降谷毫不真诚地道歉。我不知天高地厚嘛,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说的没错。不过那家伙娶妻生子之后,我已经很多年联系不上他了。” 降谷望着大臣微垂的后背,在这一刻白石仿佛显露出了一丝老态。他感到自己好像不经意看到了对方真实的一面,不禁哑然。将视线转开,不经意间看到了院落外的那辆面包车。 “白石大人,您先回到屋子里去。我有点在意的事要去确认一下。” 降谷将自己隐入楼梯的暗影,悄悄回到一层,绕到餐厅后门。那辆车还停在那。他掏出消音手/枪,躲在转角瞄准车子的后轮,扣动扳机。 轮胎爆裂引起的晃动让他看清了车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下车查看情况,降谷抓住机会一冲而上,一拳将对方击晕。然后他听到□□上膛的声音。 “放下武器从车子里出来,不然你的同伴就没命了!”降谷低吼道。 第二个男人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讲的似乎是英语,然后服从了。就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降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过去,直接将第二个人也击倒在地。 “抱歉,不过这样比较节省时间。”他利索地把两个可疑人物铐起来,简单搜身,从其中一人衣服里摸出了证件。降谷将它打开,不出所料地看到了fbi的标志。 “哼,果然……” 他就知道在锁定白石和琴酒有关之后,fbi肯定也会派人对白石进行监视,出现在这也不奇怪。虽然感到不屑,但降谷多少也放了点心,至少他们不是来刺杀大臣的。 fbi的跟踪就只有这种水平,这下倒是有了回去嘲笑赤井的谈资。降谷这样想着,拉开面包车门却呆住了。 车里装满了电子设备。正在运行的计算机,通讯器,监听装置,甚至还有自动展开式的雷达天线。这远远不止监视,而是一个移动的小型窃听站。降谷钻进车里,调出电子屏上的数据。程序已经被中止了,看来刚才那个fbi探员在被他打晕之前做了应急处置。他试着对数据进行解密,却发现了更令他惊讶的一件事: 这些程序都是加密的,但加密的编写方式非常独特——降谷见过一次,在他与赤井协作入侵诺娜塔服务器的那个晚上。 这是诺亚方舟的编写手法。 像闪电划过脑海,降谷想起了赤井身上那根银色长发,想起了赤井说的那句“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心狂跳起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槙岛他们在fbi手里!!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身后传来了白石的声音。 第52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09不可越过边界 赤井在黑暗中潜行。 他一边耳朵里塞着微型通讯器,里面间断地传来詹姆斯布莱克和另一个男人对话的声音。“……利用卫星图和大楼废弃前留下的电子资料做了比对,里面构造不是很复杂,但照不到的死角有若干个。”姓崔的男人解说着——日语发音非常标准,听得出他待在日本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对方至少有五个人。我定位了他们身上的移动设备,只要他们还带着手机就能追踪得到。” 这次的作战目标之一是验证崔求成提供的技术,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利用这个黑客获取了极大的搜查便利。此刻通过即时通讯,全体作战队员能够分享现场情报分析。 这样集体行动的感觉倒是久违了。自打赤井结束卧底生涯从组织撤回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获得了较大的自由行动权限。一是他的能力和地位当时已经得到充分认可,此外说句实话,那段时间赤井过得比较阴郁,没心情和别人走得太近。 “赤井君,他们开始移动了!”詹姆斯说,“两点方向!” 没等他说完,赤井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那里。昏暗的走廊里静得可怕。他浑身振奋,四肢所有神经末梢都变得异常灵敏。 来吧,我的老对手。你在哪? 第一丝响动出现的几乎同时他的枪口/射/出了火花。躯体重重倒地的声音,赤井知道自己干掉了一个,但这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你在哪? 察觉到袭击,剩下的敌人立刻开火,哒哒的枪声席卷了整层楼,几乎盖过了耳机里的提示。“三个目标退回房间……他们跳窗了!狙击手!!” 外面响起了狙击的枪声,然后是掉落的惨叫声。这个也不是。赤井站起来。总是要留到最后的…… “他们躲进下面一层了!!” 空气中灰尘鼎沸。将那些顶住火力准备投掷催/泪/弹解决问题的同事留下,赤井两步跃上楼房另一面的阳台,利索地一个空翻降落到楼下阳台上。他冲进废旧的房间,黑暗中有影子一闪而过,就像逃窜的老鼠。 他们真的要以这种方式结束了吗?某种意义上,fbi胜之不武,但与这个组织的较量从来没有什么道德可言,从最初派他去当卧底开始,这就注定是一场充斥着尔虞我诈的不光彩战争。难道还要奢望一个堂堂正正的结尾吗? 他像狼一般迅猛而无声地向前,寻找猎物暴露的尾巴。在又一个敌人做出绝望回击之前,赤井抬手一枪打穿对方的膝盖(他很爱这么干)然后在那人痛叫着失衡的时候上去重重补了一拳,把对方直接甩飞到墙壁上。一抬头,正好看到熟悉的长风衣一角消失在走廊尽头。 “前面从地图看应该是死路。”通讯器里黑客的声音变了,“等一下……目标进到了墙里?!” 赤井哼了一声。再先进的技术也代替不了现场的经验和观察,还有捕杀者的直觉。他注视着出现在眼前的暗道,它类似于大型通风管,不知通向哪里,能听到管道里微弱的风声。他没过多犹豫,钻了进去。 “注意,赤井君!你已经离开了行动小队的支援距离!”耳机里传来詹姆斯变得微弱的声音。赤井没理睬,微微躬身继续追踪。通道里的可见度进一步降低,脚下慢慢变得泥泞起来,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脚印是两个人的。 刚刚情报说的是至少五个人,上面干掉四个,这么说…… “赤井君,”詹姆斯再次警告。 赤井直接关掉了通讯。 穷寇莫追……他明白詹姆斯的意思。情况不明,这是冒进的行为。按赤井一向的谨慎周全,不会犯这种错误。 但如果错失这次机会的话……不尽快抓住琴酒的话…… 必须赶在零君卷入这件事之前结束掉。 他能听到脚步声了。通道在转向,风开始从四周涌流,应当离某个出口不远了。枪在手中仿佛逐渐加热的铁块。就在前面,他就要面对这个时刻了。 只需做出最后一个动作,命中猎物—— 突然间,一道黑影毫无预兆扑上来,从赤井的侧面,在他刚刚到达通道岔口那个瞬间;赤井反应极快,一缩身体闪开同时举起枪,但让他吃惊的是对方并没做出任何人面对枪口都会出现的本能动作,而是迎面硬冲了上来。 是伏特加。 砰地一声。距离太近了,血直溅到赤井手上。然而伏特加的体型在并不宽敞的通道中几乎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这个琴酒忠实的跟班一直以来似乎从未作出过让人刮目相看的举动,在组织的那些年,他留给赤井的印象也永远是那个有些笨拙、只会执行命令的大块头男人,谁也不会想到,在被逼到山穷水尽的这一刻,他也会作出惊人的选择。 “大哥!!快走……” 伏特加发出嘶哑的吼叫,向赤井撞过来。完全是蛮力的攻击,但通道当中难以灵活回旋,赤井在物理对抗上优势降低了。他挟住男人的手腕,而伏特加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拼命一挣,竟然使赤井脱手了。 手/枪在掉落前一秒迸出了一朵火光,而对方仍然在踉跄中狂乱向前,抵死相搏的刹那,赤井感到肋侧传来尖锐的疼痛。他顺势朝后仰,使匕首不至刺得更深,后背触到墙壁的同时借反作用力向前一踹。伏特加跌出去轰然倒地,赤井爬起来,正看见琴酒的背影从通道出口一晃,消失了。 他走过去。下方是湍急的水流,什么都看不清。夜色在他眼中晕成一团,只剩下寒冷中喘息的白雾。赤井伸手摸了一把胸口,发现已经被血浸透了。但他能从疼痛程度判断出伤口不是太深。赤井将重心靠在通道壁,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低笑。这是对他自己的嘲笑。 事情可能会变得不太妙了…… ***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灯光十分刺眼。降谷望着白石的脸,从那里读不出是吉是凶。他们已经返回官厅街,降谷联系了风见,秘密地将那两名被抓包监听的fbi和他们的车暂时扣押。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必须克制,克制住内心翻滚着的惊涛骇浪。现在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fbi对公安最新提出的联合调查表现不积极。因为他们在担心,一旦与公安共有情报,他们为何能获取超越常规的信息,就很容易引起日方的怀疑。 “美国人对我们实施监控,长久以来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白石给自己倒了杯茶,“去年,维基解密公布了美国监听日本政经界高层人士的事实之后,为了平息民众的不满,维护彼此的面子,美方曾经为此道歉——但他们总是学不会收手。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如果将这件事上报,或许又要引起轩然大波了吧。” “向上级通报这件事是我的职责。”降谷说。白石笑了笑。 “的确,这次抓住了把柄,说不定能把fbi从日本一举扫地出门。这也正是你们公安的愿望吧?” 青年没有回答,指节攥得有些发白。 “不过,也许可以借这个机会,跟他们讲讲条件。”厚生大臣放下茶杯,向椅背上靠了靠,露出意有所图的眼神。“能帮我安排一下联系fbi的渠道吗?” 白石的嘴唇在翕动,降谷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但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太阳穴针扎般疼,他只想跑出去,跑到外面寒冷的冬夜里去,一直跑到力气耗竭为止,那样就不需要再思考这一切。 “——请他们把槙岛君交出来。” tbc 第53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0粘合 赤井把外套脱下来丢进脏衣篮。轻微的反应迟钝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低烧。伤口还在渗血,赤井啧了一声,从盥洗室拿了条毛巾,在柜子里翻出应急药箱。他回到客厅坐进沙发,解开衬衫准备给自己包扎。身后传来卧室门拉开的声音时他并没有太在意,接着感到一把枪顶住了后脑。 “别动。”降谷低声说。 赤井眯起眼睛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不是正式程序上的讯问,你也没有拒绝或保持沉默的权利。”降谷飞快地说,嗓音平静冷淡。抵在他脑后的那把枪十分平稳,赤井无法知道身后的人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用‘是’或‘否’来回答我的问题。我不希望把这些问题留到与fbi对簿公堂的场合,如果你不肯回答或是对我撒谎,只会有害无益。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赤井简单地咕哝了一声。降谷太聪明,太敏捷,从来不甘落后。他知道降谷会问什么——也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fbi对厚生劳动省大臣进行监听,对此你是否知情?” “是。” “你们是否取得了在日本使用这种调查手段的权限?” “否。” “……让fbi使用这些手段是你出的主意吗?” “否。” “明知这可能引起纠纷,你是否曾向上级决策者反映?” “是。” 降谷停顿了一会,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心绪。 “情报收集行动中,你们是否得到了诺亚方舟一案嫌犯的帮助?” “……是。” “你是否知晓槙岛的藏匿地点,并和他们有过接触?” “是。” “还有一个问题。我被组织派到英国期间,为了找到我的下落,你是否利用了方舟技术?” 赤井沉默了一会。“是。” 这个答案并不完全准确。广义上讲,赤井那时能够尽快地找到降谷,确实是拜槙岛和崔求成所赐,但这件事并不是他主动促成的。话虽如此,让那两人如今成为被fbi开发的资源,他也脱不开干系。和以往在许多事上一样,赤井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昨天夜里,我们发现并扣留了fbi的监听站。”降谷以平铺直叙的声调说,“厚生大臣提出今天与你的上司进行交涉,我猜他们大概会把这件事情私了。双方各分得一些利益,同时互相不再追究对方的把柄,这是常有的外交妥协。” 他顿了顿。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背负罪孽,然后继续前进——这是你告诉过我的话。赤井,这些是你认为正确的事吗?” 伤口的痛感随着时间已经变得麻木了。赤井微微朝后挪了挪,让自己倚着沙发靠背来支撑身体。“零君……” “回答是或否。”降谷的声音仿佛拼命压下什么。 屋子里阒静无声,赤井忽然觉得十分疲惫。视线扫视四周,原色木地板和浅色系的家具,干净淡雅的桌布,给人一种温暖安全的感觉。这一切是否建立在正当性之上,又是否只是某种自欺欺人的稳固假象? “是。”最后他说。枪口在后脑勺上抵的紧了些,赤井感到微弱的抖动顺着降谷的手臂传过来,他不确定接下来以自己的状态还能不能成功应付更难熬的局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当初就应该把槙岛他们——等等,你受伤了!?” 降谷声音一变,“怎么弄成这样的?!”他震惊地问。 “我还需要用‘是’或‘否’来回答这道题吗?”赤井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他望着降谷匆忙绕过沙发侧边,将手/枪丢到一边,蹲下身靠近查看他的伤情。扔在沙发上的枪一看便知枪匣里根本没有子弹。降谷并不打算威胁他,也明白威胁对赤井不会有用,降谷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提醒他这场对话的严肃性,让他知道,在某些情况下,他们有可能上演真正的枪口下的交流。 “眼看就能把琴酒他们一网打尽,多少有点急于求成了……这是伏特加给我的教训。” 降谷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被伏特加伤到?” “笑我吧,”消毒水的刺激让赤井猛地皱眉喘气。他由着降谷给他擦拭伤口,止血包扎妥帖。“原本以为只要早一刻抓住他们,就能赶在你察觉之前结束这一切了。结果反而落到这副狼狈的地步,真是不像我啊。” 这些话让降谷的表情动摇了。 “……琴酒和伏特加怎么样了?” “琴酒跑了。伏特加为了掩护他才不要命地来攻击我,这家伙现在在杯户医院重症看护室,能不能挺得过来就看他的命吧。” 降谷吐出一口气,知道赤井轻描淡写的几句后面经历了怎样千钧一发的死斗。他不是很想去想象那些场面,手上沾到的赤井的血让他的心跳无法控制地变急促。 “去盥洗室等着。”处理完之后降谷直起身,“一会帮你擦下身体,我先去拿替换的衬衣。” “别担心,只是小伤。”赤井抬抬下巴,觉得俯视他的降谷脸上的责备和担忧充满妈妈式气场,不禁微笑起来。“对了……生蚝买好了,刚才进门时我放在冰箱里。” 降谷伸手到他额头试了试他的体温,动作却更像是爱抚。这种时候赤井还惦记着买食材的事,让降谷啼笑皆非,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楚。 “等你伤口愈合再一起吃吧。” 他扶赤井站起来,两人的手顺势握在一起。这是继“去台场看高达”之后,又一个有待履行的约定。 *** 白石贤太郎与詹姆斯布莱克的会面是在双方认可的一处安全屋内进行的。作为白石的贴身特勤,降谷肯定要到场。赤井没有来,降谷知道他是在家休息,而且一般他也不怎么参与这种行政事务。随同詹姆斯出席的是安德烈卡迈尔。 会谈是在大臣和fbi官员之间秘密进行的,其他人都在房间之外等候。降谷和卡迈尔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轮流盯着房门,彼此无话可说,直到目光不慎相交。降谷公式化地点点头,而卡迈尔看上去似乎想说什么。 “那个……赤井先生还好吧?” “没有大碍。”降谷说。“怎么了?” “不,只是因为他昨天离开现场时的样子——”卡迈尔作为探员的资质并不算差,就是有时候缺乏自信,不安情绪容易泄露在外。“其实,我从没看到过赤井先生那种状态。并不是说他从来不会失误,但他向来是一个很沉稳的人,很少因为什么事而心烦意乱。” 降谷诧异地看着男人的脸。卡迈尔的话让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在他专注苦恼于自己的困境时,他的焦虑也有可能影响到了赤井。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抱怨,赤井才会想着要赶紧结束战斗,以至于孤身犯险。不过,虽然有了自省,在外人面前降谷还是不愿放下高傲。 “你是想提醒我吗?你认为我是那个干扰到他思考的源头,所以有责任安抚他……或者远离他?” “不是不是,”卡迈尔连连摆手,他不善于和降谷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却还是绞尽脑汁组织语言,这也能看出他真心为赤井着想。 “以前我曾经跟赤井先生说,他需要一个能和他保持同样步调一起前行的人,那样他就不必再刻意保持孤独。”说起来,在赤井身边的几个fbi同僚当中,卡迈尔是对他和降谷零的跨国恋爱支持度相对较高的一个,茱蒂和詹姆斯当然也希望赤井过得好,但对于这段关系的前景,实际上并不真正看好。 “赤井先生无法左右上面的决策,所以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努力吧,这大概也是出于对你的珍惜。我是不会劝你放弃赤井先生的。正相反,我希望你不要让他变回那个喜欢孤军奋战的人。” 他的眼神很认真,让降谷感觉自己是在面对一个诚恳的委托人。这让降谷有一点点想笑,同时又有些发窘。好在这时里间的门开了,他不必想出如何恰当回答卡迈尔。两人转身,只见白石和詹姆斯一前一后出来。 “协议达成,双方人员交换定在明晚。”詹姆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白石倒是显得比较轻松。“降谷君,具体的时间地点还要劳烦你来安排一下了,之后我们会更多地展开合作。”詹姆斯犹豫了一下,直接对降谷说道,“交接的事项也请你直接和赤井君商量吧,他熟悉情况。” “赤井?” 说话的却是白石。詹姆斯转向他,解释道,“是我们fbi的一位优秀的搜查官,赤井秀一,之前也参与了方舟案的追查。” “这样啊……”白石沉吟着,降谷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无法解读的东西。 第54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1雪降下之前 这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天。风见裕也遵从指示,将之前扣压的两名fbi人员带到指定地点释放。透过车窗,能看到他们的降谷先生正和那个戴针织帽的男人站在一起。 “风见先生,”一旁负责开车的部下小声询问,“这次的事真的没问题吗?虽说降谷先生一直有特许行动权限,但以方舟案的分量,犯人如何处置,肯定需要上报公安委员会吧。就这样由我们小组暗中接管,万一……” 风见打断了他的疑惑。“既然降谷先生这样命令,自然有他的道理,相信降谷先生的判断吧。不该知道的事就不要问了。” “是!” 风见知道部下的问题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连他自己心里也有这样的担忧。男人表情谨慎地拉开车门,看着那些寒风中守在房子周围的fbi特工。日本的生态和美国不同,上下级之间更加森严,有时候为了保全上级,下级甚至会被授意自杀来揽责。风见知道降谷虽然严格,但内心深处是个重感情、爱护下属的人,也正是因此大家都愿意为他分担风险,可是这次事态诡秘,他只希望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危及降谷先生的安全。 降谷不知道部下的心思,此刻他正注视着在fbi陪同下走出来的银发青年。槙岛面色如常,仿佛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安然接受自己作为筹码在双方手中交换。他依旧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对外界的寒意恍若无知觉。 “好久不见,安室先生。”槙岛说。虽然降谷已经不再使用这个假名,槙岛对他的称呼还是保留了最初的习惯。 降谷礼貌地点点头。“抱歉,我们需要做一下搜身,请配合一下。”之前商定交接时赤井特别提醒他,槙岛很可能练过搏击,也说不准会藏什么刀具在身上,所以押送时需要小心。降谷避免去考虑赤井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嫌犯服从地举起双手,降谷搜查确认无误之后,示意风见他们把人带走。然而,槙岛却走到了赤井面前。 “各种意义上……多谢你关照了,赤井先生。”他柔声道,对赤井露出一个微笑。 气氛一时间微妙起来。赤井没做声,只是取出嘴里的烟抖了抖,表示听见了。就在槙岛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后面传来了崔求成的声音。 “槙岛旦那。” 崔站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件风衣还有围巾。曾多年跟随槙岛,又被他突如其来随心所欲抛弃,这个中年男人脸上却看不出太多情绪。“您穿得太少了。”他走过来,帮槙岛套上风衣,围好围巾,又仔细将对方银色的长发从衣领里撩出来梳理好,举动熟练却又缓慢。而槙岛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任何表示,脸上始终一片木然。 “走吧。”终于,风见催促道。崔求成的手离开了槙岛的衣襟,“……多保重,旦那。” “再见了,求成。”槙岛掉转身走向公安的轿车。黑客目送着他钻进车子,槙岛一次也没回头,仿佛心如冰雪。 *** “为什么你还坐在我车里?”降谷瞪着rx-7副驾驶席上的赤井。 “我以为我们接下来要回家?”戴针织帽的男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接下来我要去厚生省,白石那边的护卫任务可是还没结束。”因为他们是一起从家里来现场的,降谷自然知道赤井没开车,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赤井先捎回家然后再去官厅街,但他就是不想主动提出来。“下去,坐你们fbi的车不就好了。” 赤井纹丝不动。“刚刚在外面吹过冷风,感觉伤口疼痛复发了。你车里有种特殊的香味能让人安神,至少允许我坐一会吧。” 降谷半信半疑,也钻进车子,四下嗅了嗅。“我怎么闻不到?而且我也没有在车里放过芳香剂。” “是零君身上的香味呀。” 赤井咧嘴一笑,系上了安全带。降谷立刻知道他又在调戏自己,把刚脱掉的外套朝他脸上掷过去,赤井笑着接住了。 白色马自达轻巧地在夜色中滑行,开出一段距离,赤井道:“不管怎么说,fbi和公安又能够在追踪琴酒的行动中没有障碍地合作了,假如他的目标真的是白石,你就等于处在最前线的位置上了。我们会随时支援你,不过你也要加倍小心。” “我还是不明白琴酒想干什么。常盘荣策也死了,他应当需要白石来作为新的靠山,而不是发出预告要袭击白石才对。” 赤井沉思了一下。 “琴酒这个人骨子里十分骄傲。在组织的那几年我就一直觉得,比起为自身谋取利益,他更热衷于守卫组织这件事本身。他就如同城堡门前看家护院的恶犬,对潜在的敌人拥有可怕的嗅觉,对危害这座城池的家伙毫不犹豫地亮出獠牙、咬断他们的喉咙。而现在,他所倾力维护的城已经倒塌……你觉得丧家之犬还会寻找新的房檐吗?” 降谷握着方向盘没说话,脑海想起琴酒冰冷的眼睛。 “在调查常盘之死时我们从他手机发现了一条讯息:寻找你的敌人。假如那不仅仅是指政敌白石,也是写给我们看的——在我们寻找敌人踪迹的同时,敌人也在寻找我们。” 赤井转过脸。“所以说你也要加倍小心,零君。他已一无所有,所以行动也许会变得更加疯狂。” 降谷看到他眼睛被窗外的霓虹灯染上光亮,那是注视着珍视的宝物的表情,让气氛过于郑重。“我可不需要你的关照。”他努努嘴,赤井早习惯了这种傲娇的回应,不过降谷的用词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零君……该不会你是在吃醋吧。” “哈啊??谁会做那种幼稚的事。” 明明就是。赤井在心里笑了,从槙岛和他打招呼那时开始他就察觉降谷情绪不高,不肯让他上车大概也是在闹别扭吧。 “前面下桥之后离开快车道,拐到海边的码头那边停一下吧。” “喂,刚才是谁说要我送他回家的——” “零君。”赤井息事宁人地说,“我有个圣诞礼物要送给你。” 降谷一怔。他依然盯着前面的路,但下桥时还是听从了赤井的话,打方向盘拐弯。车子沿着湾岸前行,外面一片火树银花,圣诞节的气氛正是最浓之时,而他们却离开了繁华的街道,开到空无一人的码头附近。按赤井说的,降谷把车停到靠近水面的视野开阔处,刚熄了火,一扭头发现赤井已经取出了狙击/枪。“你要干嘛!?!” “送你礼物啊。”赤井解掉安全带,拉开一侧车门走出去。降谷赶紧看了看四下,好在夜里这附近并没有人。“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啊fbi!”他不满地跟出去。 赤井没吱声,对着水面上方的夜空稳稳地端起了枪,摆出了狙击姿势。 第一发子弹飞向夜空,随着砰地一声,降谷惊讶地看到夜空中炸开了一朵烟花,红色的光点渐渐扩散,在空中形成一颗心的形状。赤井又连开了两枪,每一声砰响都让降谷觉得心脏跟着狠狠一震。 第二朵烟花在第一朵的中心绽开,同样是心形的,却是美丽的银白色,渐渐扩散和先前的红色形成连环,漂浮在漆黑的夜空里格外醒目。而第三颗烟火爆开后形成了一支长箭的形状,精确穿过了红白两色的连环,将它们串在一起。 降谷呆呆地仰着脸,直到赤井喊他的名字,他看到赤井把举枪的手垂下,在烟花下面走近,脸上的表情就和当初在夏日祭上一举射中了所有奖品那时一样。说起来,夏日祭时他们也一起看过烟火,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冬天。而此刻的烟火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降谷愣了一会,突然弯腰大笑起来。 “零君?”轮到赤井惊讶了。降谷喘着气,一边笑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 “你居然也会做这种事……哈哈哈……这是什么,迪士尼表演吗?太傻了哈哈哈……” “是吗?”赤井抬起右手摸摸鼻尖,他不知自己是否弄巧成拙了,但看到零君笑得那么开心,他也不由得微笑了。“这是阿笠博士的试做品,不知道效果如何,其实我还带了几颗备用弹来着。” 降谷的笑声一点点弱下去,然后,赤井感到手掌一暖,扭过脸正对上降谷亮晶晶的眼睛。也许是大笑过后的缘故,他的眼睛显得湿润,嘴角翘着,是赤井许久未见的忘却烦恼的表情。 “很久之前,贝尔摩德曾经跟我说,她喜欢看聪明的男人犯傻。现在我有点理解她的意思了。” 降谷把他冰凉的手拉起来,放到嘴边哈了口气,然后将脸颊贴在上面。烟花在头顶渐渐淡去时,他们接吻了。 “圣诞快乐,亲爱的。” “圣诞快乐。”忽而降谷又拉开距离,“那个……”他有些尴尬地小声说,“对不起,最近发生太多事,我忘记给你准备礼物了。” “这个么,”赤井话说一半,降谷刚待抬头,忽然脚下被什么一绊,“哇!”后一秒他就跌进rx-7的后座了。“等一下!”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降谷急忙想要脱逃,赤井已探身进来,牢牢把他钳制在座位上,顺手关上了门。 (此处被删节) 到后来,降谷不记得他们是怎么结束的了,总之最后还是回了趟家,洗澡并且换了新的衣服,然后赤井开着福特gt500以狂野的车速送他赶去国会议员宿舍。白石从寮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降谷从车里出来,正回头对着车里的人小声抱怨着什么。 “真少见,降谷君,你也会迟到。” “十分抱歉,白石先生。”降谷真心实意地为失职而懊悔,低头行礼的同时忙不迭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是否露出破绽。在他身后,赤井并没有马上驱车离开,车窗内外,白石和赤井的视线对上了。 “这位是?” “啊,”降谷考虑着该怎么说,“他是fbi的搜查官——” “在下赤井。”车里的男人却自己开口,同时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对面的高官。“赤井秀一。我是降谷君的恋人。” 第55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2命运之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在外人面前挑明关系。降谷被一种不知所措的奇异情绪席卷,他既为赤井毫不客气的自白而尴尬,又担心这是否会招来什么麻烦,明明年纪不小了,却仍会被这样简单的宣告触动,他自己也觉得惊讶。 出乎意料,白石脸上并没有出现被冒犯的恼火。他以一种沉思般的奇怪表情盯着赤井的脸,又仿佛看的并不是赤井。 降谷和赤井都见过,当身边的人们得知他们彼此相爱的时候,流露出的那些不同反应——惊愕,祝福,担忧——但此刻白石的眼神中没有这些,而是近似于自嘲的悲伤,又被年过半百的世故所掩盖。三个人在静默中僵持了一阵,然后大臣开口了: “那么我应当向你道歉,赤井君。”他已然恢复常态,以稳重的口气说,“最近让降谷君加了不少班,挤占了你们二人相处的时间,还望你见谅。” 赤井从车子里下来,合上车门。“交涉已经达成,fbi归还了槙岛,作为条件您也不再追究监听一事。希望我们能更密切地合作,以便保障您的安全。不过……” 他站到白石对面,绿眼睛在夜色中显得锐利。 “让我好奇的是,方舟技术的主要开发者其实是那个叫崔求成的天才黑客,但您在谈判中却只要回了槙岛一人。” “布莱克先生告诉我,那个黑客已经获得了美国的证人保护计划。总要照顾到盟友的利益,”白石圆滑地笑了笑,“这正是妥协的艺术啊,探员。” “没错,然而您只是象征性的讨价还价,就同意他和他的技术被美方带走。fbi这个便宜占得有点太容易了,让我不得不做出如此设想:也许比起方舟,槙岛身上的某种价值对厚生省来说才更加重要吧?” “喂。”降谷小声警告。而白石则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赤井。 “你是一个聪明人,赤井先生。”他缓缓道,“好奇心这种传染病是很危险的……我们刚刚达成的默契之上不需要再增加新的裂痕了,你说呢?” 赤井对当中的警告意味心知肚明。“的确。”男人不以为意,降谷看到他的视线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我只是想提醒您,”赤井说,“因为零君在为您工作,所以我对这个案件的关注或许会格外的多……请别忘记这一点。” 红色gt500远去之后,白石侧过脸瞥了降谷一眼,戏谑道:“年轻真让人羡慕啊。” 降谷明智地保持缄默。赤井刚才的那些话让他的心被暖意所萦绕,并没有注意到大臣转身时瞳孔里的阴翳。 *** 接下来一段日子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异常事态发生。降谷仍然负责陪着白石出席各种活动。会议,视察,电视演讲……前任因方舟案下台后,白石对厚生省的政务进行了大力整肃,尽管他和美国人的交易使降谷明白他是个狡猾的政治家,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了事业。 在此期间,依照约定,fbi不再对白石进行监听。他们仍然让崔求成协助对琴酒的行踪进行大范围搜索,却一直毫无收获。 新年前后,东京开始下雪了。连着两周时下时停,大街小巷的屋顶变得白皑皑一片。终于将年终和新一年的公务都安排妥当,大臣开始休假,降谷也终于得到短暂的喘息之机。 “结果连公安那边的忘年会也没能参加啊……” 翻着手机里风见发过来的同事们联欢的照片,降谷连连叹气。他把rx7发动起来。头灯顶起车盖上的积雪,雪向两侧簌簌滑落。降谷以短暂的闲适心情观望着雪中的东京,却不知道纯白的马自达驶过雪中的街道在外人眼中也是一道风景。车子经过浅草寺附近,他忽然想起自己也错过了初诣的时间,临时起意停下来拨了赤井的号码。 “今天的晚饭……等等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别在意,是fbi在开忘年会。” “玩得很嗨嘛,”降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看我还是回去接着加班好了。” 从电话里能听出赤井笑了。“不要闹别扭,零君,我待会就打算撤了。你现在在哪儿?” “在浅草。”降谷怏怏地望着窗外的天空,雪花仍不断从昏暗的云里飘落。“本来想问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新年参拜,不过反正你们美国人也没有这种习惯吧。” “其实,”赤井停顿了一秒,“我去过了,被真纯她们拉着去的……我知道初诣对日本人很重要,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一起去的,再说比起和人群挤在一起过新年,我更想和你两人独处啊。” 后面这一串找补似的解释让降谷表情微微放软,他知道赤井是怕他又要炸毛才这么说的。仔细想想,自己在无意中朝赤井撒娇了。 “行了,别甜言蜜语了,我有那么心胸狭窄嘛。”把车熄了火,降谷解开安全带。“参拜完我就回去,晚饭就由你来做咯。” “了解。” 因为已经过了新年,浅草寺附近人并不是很多,落满白雪的屋瓦与朱红色墙柱互相映衬,非常美丽。降谷从一排排灯笼旁边穿过,来参拜的人三三两两,有情侣,有家族,几个穿中学制服的男孩子挤在一起互相嬉笑。他忽然想起从前上警校的时候,曾经有一年和松田他们一起去神社参拜。那大概是他记忆里最热闹的一次初诣了。 “神啊,请让我今年在考试中超过零酱成为警校第一名吧!” “神啊,请让降谷在今年的新年祭上穿裙子表演节目吧!” “喂!揍你们哦!!” “哈哈哈开玩笑的,松田呢,松田你许的什么愿。” “请让我的平均拆弹速度提高30秒。” “………” 那些熟悉声音犹在耳边,几年中他的人生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那时自己许的是什么愿望?不知为何,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回过神来,降谷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庭院里,雪还在下,天色向晚,灯笼已经亮起。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 “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一起去的。”赤井的话突然在脑海冒出来。 很多机会……吗。 他又想象出赤井站在这里的样子,戴着厚实的针织帽,被家人围簇着,低声说着话,眼睛里露出少有的温和与纵容。大概会是十分温馨平常的一幕吧。赤井许愿了吗,会许什么愿呢? 那个愿望里,是否也会包括我呢? 降谷来到签筒面前,投了币抽签,刚找到对应号码的签纸,忽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放下签筒,是风见打来的。 “降谷先生,槙岛刚刚被人带走了!!” “什么!?”降谷惊愕道,“怎么回事?” “本来我们想先向您请示的,但对方是厚生省的人,我看了文件,他们得到了总理大臣的许可……” 是白石授意的吗——降谷皱起眉,立刻切换回工作模式。“我知道了!你有问他们的去向吗?” “对方拒绝告知,但是我留了个心眼,现在咱们的人正在偷偷跟踪。” “干得好!!别跟丢了,我马上赶过去。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降谷匆匆挂断电话,转身想跑去取车,忘了手里还攥着刚求的签纸。 “啊,” 一阵风刮过,签纸从他手里滑脱,飞向彤云密布的天空。降谷只来得及看到上面写着“凶”字,他心头一紧,但也没时间再去想了。 第56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3辜负 “说实话,我以为证人保护计划要办理下来需要更长时间的。” “的确,”赤井打了下方向盘,驶入另一条车道。“我当年要是知道有这条捷径,也就不必花那么多力气去拿绿卡了。” 副驾驶座上的崔求成干笑了一声,车内重新陷入沉默。他们正朝着美国大使馆的方向行进,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晃动。男人入神似的看着它们一次次擦去雪花,但新的雪花转瞬又再次让玻璃变得模糊。 “感觉就像是在做无用功一样啊。” 赤井仍然保持着车速,只是听着。 “不管怎么尝试,都还是徒劳……”崔求成自嘲地摇摇头。“咱们还是别再绕弯子了,探员先生,你带我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想肯定并不只是送我一程这么简单吧。” “我接到的任务确实是把你送去使馆——当然,确实不是在今天这个时间。”赤井低声道。“你好像对证人保护计划获得批准感到很意外?” “是啊,所以我很怀疑你其实是来‘送我一程’的,赤井先生。听说你的枪法在fbi里数一数二。” “确切讲,你可以把那个‘二’去掉。”赤井毫不谦逊地说。“假如fbi真要秘密处理掉你,也不是没有理由,毕竟你的身份和技术倘若不能为fbi所用,那你活下去就是个麻烦——尤其是,你确实并没有真正在帮我们,对吗?” 一瞬间,崔的细长眼睛似乎变得冷酷了。但他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追踪琴酒的下落,比起当初你在半个地球之外的英国找到安室透,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难度。但你一直有所保留,没有使出全力。而且,那次我参与的围捕行动,敌人的数量比你报告的多了一个,虽然也可以解释为那是由于情报有限,但我猜那也是你故意为之的失误——这个失误或许顺便还能要了我的命。” 崔求成盯着车窗上的雾气。 “我承认,我的确暗中希望过你在那次战斗中死掉,赤井先生。” “为什么?” “男人也是会嫉妒的啊。”黑客笑了笑,“槙岛旦那似乎很欣赏你和那位安室先生。但我不一样,对我来说,你和他都不过是对我们具有潜在威胁的敌人罢了。可是……除去这一点私心,为什么我要浪费fbi的信任,做消极怠工的蠢事?难道你想说我是在自寻死路吗?” “因为你其实并不想获得证人保护计划。” 崔脸上的冷笑消失了。他略带诧异地望着赤井。 “你不想离开这里到美国去……所以你故意让fbi低估你的价值,表面上接受证人保护计划,实际上那对你根本没什么吸引力。”赤井的声音始终波澜不惊。“这是自暴自弃的表现吗……就像你刚才说的,‘都是无用功’?” 福特野马在大雪中顶风前进,城市在车窗外显得朦胧不清。崔求成重新转向挡风玻璃,许久,他渐渐露出苦笑。 “大概,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明白了吧。有的事无法改变,有的人无法拥有……到头来,连我自己都搞不清到底该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赤井想到了降谷。降谷比他小几岁,尽管他们已开始认为自己不再年轻,听到这样的话会让人更加意识到有时候年龄也会改变很多事。 “你今年多大?” “我是40多岁的大叔啦。”崔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其实能活到这个年纪,对我这种人来说已经可以称之为奇迹了吧。” “我很好奇干特工这行的有多少人能幸运地拿到退休金。”赤井从怀里掏出烟盒,自己叼了一根在嘴里,然后把烟盒递到崔面前。“来一支?” “谢谢。”崔求成取了烟点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真怀念。很多年之前在军队执行任务那会我烟瘾也挺大,到槙岛旦那身边之后就一直没抽过了。” “我最近也抽得少了。安室君不喜欢家里有烟味。” 男人们大概永远不知道,当他们谈论心里宝贵的人时,经历过再多风霜的眼神也依然会柔和起来。赤井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将烟灰掸到窗外的寒风中。 “烟让人上瘾,离开了虽然痛苦,渐渐却也会习惯没有烟的日子……你现在要放开的,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吗。” “我才是被放开的那个,赤井先生。”崔生硬地说,“是我不再被需要了。” “假如这正是那个人的愿望呢?” “……什么意思?”黑客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就像你想让fbi以为你无能一样,有人也想让你以为你是被抛弃的——因为他知道,只要你还在他身边,就无法拥有完全属于你的新人生。于是他推开了你,以便给你自由的机会。” 崔求成愣神地坐在那里,像是被震惊凝固了。 “眼下我们距离美国大使馆还有大约5分钟的车程。”赤井没有看他。“崔先生,从踏进使馆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将受到美利坚的保护,改换姓名和身份,从此永远摆脱日本公安的追捕。你将拥有重新生活在阳光下的可能。” “现在,做出决定吧:继续向前,那么你会让自己拥有安全,拥有发挥才华的新平台,同时满足槙岛圣护对你的愿望;在这里放弃,那么你会继续面临逃亡之路,辜负他的好意——也许是他对别人为数不多的好意——同时,我也辜负了他对我的拜托。”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呢?”崔反问。 他们对视了一眼。在这一刹那——或者在很久之前,早在槙岛靠近过来,说出请求的那时候,赤井就知道了答案。 那也是他曾经回答过降谷的,属于赤井风格的万能答案。 “选我认为正确的。背负罪孽,然后继续前进。” 崔笑了,一种释然的、会心的笑。然后他碾灭烟头,转身探手到后座上取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膝盖上打开。 “给我五分钟,我能定位出槙岛旦那的所在位置。” “那倒不必了,零君他们现在正跟踪着你那位任性的同伙呢。”gt500从大使馆门前一晃而过,没有停留,转弯向另一个方向驶去。赤井碰了碰挂在另一边耳孔的微型耳麦。“听到了吗零君,我们现在就赶过去……你怎么了,零君?” 第57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4深渊的轮廓 “这是怎么回事……!” 风见和其他部下发出震惊的声音。降谷没有在下属面前过多流露,眼神严峻地仰起脸,望着通向顶层的电梯。 这是诺娜塔内部。 此前调查方舟案时,降谷曾远程协助赤井潜入这里。事发之后,诺娜塔一直处于被封锁的状态。几分钟前,降谷与风见在塔外会合。风见他们跟踪带走槙岛的车队至此,监视到一行人进入了这里。 意识到此处还藏着更多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降谷当机立断,发起行动强制接管了诺娜塔主控室。果不其然,他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了白石的身影。 “这些都是厚生省的人……” 风见蹲下身去查看。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工作人员模样的家伙,全都人事不省。降谷认出其中几个是白石的私人保镖。“他们都没有死,只是被催眠瓦斯之类的弄昏了。”风见疑惑地琢磨着,“监控摄像最后拍到的是他们进入这一层,之后到底发生什么……” “这里缺了两个人。”降谷低语,“那两个人不在。厚生大臣和方舟案的主犯——” “难道他们被带到塔顶去了?!” “或者是他们自己上去的。”仿佛某块拼图合拢,降谷心里产生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他迈过地面上的人体,径直朝电梯走去。突然,一只手腕被猛地抓住了。“降谷先生!您还没下达指示!”风见急迫地喊道。 声音很大,一时间部下们也都转过脸来看他。降谷扭头,却发现风见眼睛里闪着另一层警告的意思:难道您又要自己一个人追上去吗? “请您下达指示。” 降谷环顾了一下,他四周站着公安的同事们,他们是他的追随者,同时也是拥有坚强意志的团队,他的手足伙伴。经历过之前的那些考验,降谷知道这些人绝不会背叛自己,但也不会盲从。然而他想到了风见曾向他举枪相对的痛苦,想到那些所谓的“机密”,想到白石的话:这条路永远在暗处,只要你选择了它,你就会不断遇到同样的矛盾……降谷动动嘴角: “你们留在这里。” “可是——”风见的质疑被打断了,他的上司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和平日里毫无二致,在此刻却仿佛点亮的火焰。 “大家听我说。我知道你们心存疑问很久了,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其实我也不完全了解事情的真相,但就我所知,当中一些内/幕涉及特定秘密保护法范畴的内容,所以我才没有向你们公布。” 四周一片寂静。 “维护国家利益是我们的使命,但国家利益未必等同于正义。我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就像之前方舟案时那样……而我不希望因此把你们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我们愿意同您分担!”风见急切地说,其他人纷纷附和。降谷只是摇摇头。 “正是信任你们,所以我才需要你们留在这里。施加压力也许能阻止事态失控,但让秘密公开更需要合适的语境,人多反而有可能坏事。” “降谷先生,您的意思是……” “守在这,不要让其他人来干扰,我上去探探情况,说不定能让那两人主动来个真相大白呢?”见风见仍然不依不饶,金发青年拍拍胸脯,“就知道你还要说,放心,我有穿防弹衣在里面。” 他略带调皮的表情让风见觉得自己像个千叮咛万嘱咐的保姆,然而风见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孩子气恰恰是他举重若轻的表示,心意一决,任何人都无法再撼动。 “如果前来‘干扰’的人是fbi呢?”最后风见问。 降谷眨眨眼睛。这个问题中包含了某些含蓄又直白的信息,他也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回答。 “那就看他的本事喽。” *** 越往上走,空气越寒冷稀薄,到达最高一层之后,再通向塔顶露天平台就没有电梯了。降谷弓起身子,提防不要从台阶上失足跌落。他小心地沿着绕柱的螺旋楼梯向上攀登,避免发出响动。黑夜中能看到的是自己呼出的白雾以及遥远的城市灯火。 一些破碎的对话隐隐约约传过来。 “事到如今……”槙岛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有些微弱。 “必须承认这一点……我很抱歉,槙岛君……”白石站得近一些。 降谷让视线稍稍露出平台的地面,看到槙岛和白石站在那里。风雪席卷,偌大的塔顶没有其他人了。他谨慎地伏在那里谛听。 “寺山修司说过,如果谁不从自己的记忆里解放出来,那他就不能算一个真正自由的人。”槙岛向前走去,脸上透着淡漠。“你的道歉也不过是想让自己解放而已吧,白石先生?” 白石没有回答,也没有退缩。 “曾经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毕竟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人之一,作为参与实验的科学家,那时你也有过仁慈的一面。就和宫野艾莲娜一样……” 一时间,降谷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位安室先生被你支开了——他总是这么幸运。当初宫野夫人悄悄救了他,让他免于被投入实验的命运。当西比拉计划失败,政/府又开始暗中纵容新的药物开发,宫野夫妇为此离开,失败的试验品们成了被抹消的对象。” 空气冰冷刺骨,降谷觉得自己被冻僵,他的心脏艰难搏动,他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只能听着。那些话像冰山崩塌,与风声一起在他耳朵里轰响。 “基因调整的孩子们不过是国家饲养的小白鼠,他们都死了,但我活了下来,作为某些大人物秘藏的玩赏对象,一只乖巧又刺激的危险宠物……”雪花落在槙岛漂亮的银发上,青年的语气却没有感情,始终像是在叙述客观的事实。“白石先生,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又为了什么回来?” “因为你无可救药的好奇心。”白石说。 “这个国家想要忘却的东西太多了,忘却自己的过错,从记忆中解放,就真的自由了?您说得对,如同我想看看方舟ai的结局一样,我对自己的结局也感到好奇。我想看看身为新一任的厚生省长官,知晓这一切内幕的男人,你到底会怎么做。不过——” 槙岛的笑意一凛,“——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坐以待毙。” 他突然一跃而起,抬手直取对面老者的脖颈。然而就在距离厚生大臣只有一步之遥时,斜刺里呼地一拳打来,槙岛被迫转攻为守。 “到此为止吧!” 降谷利索地收回拳头,挡在二人之间。 *** 风似乎小了一些。降谷摆出标准的拳击姿势,准备着。他凝视对面的槙岛。他们打过几次照面了,槙岛总是那副模样,微微笑着,沉静理智又离经叛道。但这一次,降谷觉得自己对这个奇妙的敌人有了更多的理解。 他们的人生轨迹曾经有可能重合,命运却如此不同。 然而他们又同样被一个阴谋所笼罩,这个从多年前就开始酝酿的巨大的阴谋,他们兜兜转转从未跳出去,最终再次交汇于此。 “是你……”槙岛柔然一笑。“今晚我一直在猜测你是否会再一次地追上来,果不其然,不愧是安室先生。” “这个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了。” “喔,抱歉。不过我仍然更愿意称呼你为‘安室’先生,因为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既不属于公安也不属于组织,它更能代表你自己的独立意志。还记得吗?这是当初你自己说的,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降谷自然记得。那时他只身追踪崔槙二人,与他们在海边的悬崖上对峙。就是那一晚,槙岛认可了他,并且借他之手销毁了诺亚方舟的主体。 “我以为在听到刚才我和白石先生的对话之后,你多少会有一些动摇才对。”银发青年垂下睫毛,眼睛里有一丝惋惜。“现在的你是降谷零吗……到头来,你还是选择作为国家的走狗生存,哪怕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曾经差点勒死你,今后也有可能把你拉向错误的方向?” “我不会让你刺杀大臣的。”降谷平淡地回答,“这不意味着我赞同厚生省的做法,仅仅是因为这是我职责的一部分。” 槙岛轻笑。 “那么,我也来尽到一个犯罪者的职责吧。” 一阵旋风迎面扑来。槙岛出手极快,降谷接下对方迅雷不及掩耳的第一道攻击,槙岛尽管看上去体格修长纤细,发动连击的力量却并不弱。虽然有心理准备,降谷依然感到惊讶,一边后退一边拆招。 这是……马来拳? 一个侧踢,降谷猛地压低重心,就势在地上翻了个滚。他和许多人搏击过,包括赤井,槙岛的格斗术在某些地方让他想起赤井的截拳道,灵活多变,张弛自如,攻击时却凶狠异常。不管怎样,这家伙总不至于比赤井更强吧——想到这,降谷的信念熊熊燃烧起来。不能输给他! 槙岛的腿再次扫来,降谷以双臂架住对方脚踝,顺势一扭,将敌人带倒向后甩去,但槙岛同样反应敏捷,很快再次爬起,招式连绵向他袭来。降谷沉住气,稳住步法逐一抵挡。几回合过后,当槙岛连击出拳打向他侧脸时,降谷抓住空隙,一把抓住槙岛的手腕将其拉向前,同时另一只胳膊的肘部直击对方面门。 这一招是某个fbi曾经对他用过的,虽然不愿承认,但的确有用。与他预料一样,槙岛也以另一手来防,而降谷的手臂却立刻改变态势,旋转身体反顶住对方肩关节,两人一起扑倒在地。疼痛让槙岛不由得低哼一声。然而他没有束手就擒,以惊人的柔韧性从降谷的压制中摆脱了。两人重新拉开距离。 “真的打算把我交出去吗,安室先生?”槙岛喘着气,晶亮的瞳孔里闪着冷光。 “你和多起案件有关,犯过的罪必须偿还。” “明明赤井先生都没这么做?” 降谷不快地皱眉。“之前fbi是为了利益而窝藏你们,但我会把你们绳之以法。” “呵……想想厚生省干过的那些勾当吧,方舟一案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仅仅为了曝光那个案件就已差点让你失去立足之地。你想做的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的确。”降谷说,“所以我不会让厚生省来处理这件事。” 槙岛微微一怔。 “你说你也好奇自己应有的结局,那么我来告诉你……你应当得到公正的审判。不仅仅是你,还有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的那些人——”降谷站直腰板,锐利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白石。现在他已然明白,制造人工智慧的方舟计划、篡改基因的西比拉工程,连同黑衣组织的药物研究在内,都得到了日本政府的暗中默许甚至是支持;公安之所以退出对黑衣组织残党的清扫,也是因为越往上查,就越有可能牵动内阁高层,迫于巨大的阻力,选择见好就收。 一线的搜查官们为了铲除罪恶而奋斗,结果却发现自己做的事就像手指与大脑相搏一样荒诞。降谷克制着内心的怒火,他想到了苏格兰,想到许多因组织而死去的人们,想到那些作为卧底而殚精竭虑的日日夜夜。“我确实在做与虎谋皮的事情,但我还是想试一试。”他重新望向槙岛。“现在诺娜塔已经被我的部下控制了,你们都不可能从这里离开。束手就擒吧!必须有人向公众说明真相,然后去承担责任!” 雪越来越大,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头顶和肩膀上。许久,槙岛垂下双手。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者不会舍弃天真的一面。”他忽然笑了起来。“虽然这样也很可爱……” “其实你也一样是理想主义者,不是吗?槙岛先生,你从方舟的毁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在内心某处其实也期待着得到制裁,因为那意味着你没有被这个国家遗忘。”降谷转向白石,从他出现在这里到现在,白石还没有和他说过话。“白石大人,您还好吗?” 大臣叹息了一声。“你不该来这里的……”。 “护卫您是我的工作。”降谷走过去,“但槙岛必须由我们看管,以确保未来对他的处理会遵循法律程序。就算您动用权势也没有用,因为您也脱不了干系——是时候让所谓的‘特定秘密’见光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这儿离开。”白石说。 他抬起双手,降谷以为他要接受逮捕,紧接着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青年的瞳孔缩小了。 白石手里握着一支麻醉针筒。 “你……”降谷意识到不好,晕眩已经席卷上来,他一个踉跄,白石的脸在视野里倒了过来,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说过了,你不该来这里的。” 在降谷失去意识之前,白石俯身低声道。然后他取下了降谷的枪,抬手毫不犹豫扣动扳机,一发子弹打穿了槙岛的胸口。 第58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5地狱的守门人 血迅速洇湿了槙岛纯白的衣衫。青年摇晃着,似乎想要夺路而逃,但白石又开了第二枪,击中他的腿部,槙岛身子一歪,跪倒在地。 “现在你看清了吗,安室先生?”他按住前襟,痛苦地喘息,“这就是我们选择的结果……理想主义在这个世界是没法生存的……” “没错,降谷君。”白石面不改色,仿佛这样的展开在他的意料之中。“我支开你把槙岛君带了出来,又把手下们隔离在楼下并让他们昏睡,为的就是这一刻。你刚才的打断,反而让事情更简单了。” 他低头瞥了一眼昏昏沉沉的降谷。 “槙岛君是西比拉计划残留的最后一人,他知道的内幕太多了。为了寻找他,我才把你调到了我身边,但我发现你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于是我猜测他有可能落在fbi的手里,而fbi的违规窃听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让我得以把槙岛君换回来。” 槙岛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哂笑。“您就不怕……不怕我已经把机密出卖给了美国人?” “你不会那么做的,因为一旦美国人明白了你的价值,他们也不会放过对你进行研究的机会。而那是你一直想摆脱的命运……除非有把握推翻这些黑幕,你一直保守着秘密,连那个崔求成都不曾告诉,难道不是么?” “那么您呢……把我灭口之后,您就能高枕无忧了?” “不。我也会死在这。”白石说。 风雪声又起了,令人震惊的宣言转瞬被吹远。降谷游离在意识边缘,身下地面冰凉刺骨,他用全部毅力咬住牙根,让自己坚持不要昏过去。原来是这样,他朦胧地想,应该早点发觉的…… “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圣护君……你的人生是一场错误,而我早年也参与了制造这些错误,绝命于此也是对我的报应。”白石眼中毫无畏惧,决然的回答显示出他早有此心。“上任之后,我一直在尽全力修正,使厚生省放弃那些秘密的非法研究,这是我赎罪的方式……然而那些真相如果公开,有可能会动摇整个内阁,甚至引起混乱。” 他落寞地笑了。 “我必须这么做——尽管对你不公平,但对于整个系统而言,你我都不过是可以牺牲的微小的零部件而已。就让真相随着我们的死一起在地底下静静腐烂吧。” 白石拿着枪向槙岛走去,脚下却突然一滞。他扭过头,降谷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裤脚,青年艰难维持着手臂,呼吸急促,眼中闪着迫切的亮光。 “住手……” “傻孩子。”大臣脸上闪过一丝动摇。他摇摇头。“我和宫野夫人不同,她是地狱的天使,我却是地狱的守门人。为了把这扇门关上,哪怕牺牲一两个无辜的人也在所不惜……但了解你之后我改变了主意,想让你远离今晚的事,可你还是——” “您错了……”降谷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一只手拽住白石,另一手死命掐着自己维持清醒。“这并不是修正错误……强行关上的门,还会再被打开……” “不要再阻止我了,降谷君。你更需要考虑你自己的安危。” 白石的话音夹杂着越来越大的呼啸,起先降谷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随后,当他被药物作用而迟缓的大脑辨别出那是直升机降落的轰鸣时,新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他身后。后领被一股力量粗暴地揪住,降谷被迫松开了白石,头向上仰起,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好久不见了,波本。”琴酒森森一笑。 *** 也许是光线阴暗的关系,也许是逃亡生活的折磨,琴酒脸颊深陷,显得比以前更加阴沉瘦削,但眼中冰冷的亮光仍一如既往。男人轻易制住了降谷微弱的挣扎,视线移开,向大臣略一致意。 “你竟然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这让我很惊讶。” “其实我反悔了。”面对黑衣组织最后的逃犯,白石直言不讳。“我临时给降谷君放了假,本以为这样能让他离开,好教你扑个空。” 琴酒冷哼。“老头子,你不该管这些闲事。” “也许吧!但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撕毁与你的交易,我会被愤怒的你杀死。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让银发的杀手露出一丝笑。 “的确……我们都是活腻了的人。”他把降谷反绑起来,拖向停在后方不远处的直升机。“按照约定,这家伙就由我来对付吧——至于你,”琴酒看了眼白石手里的枪,“大概也不需要我来送你上路了。” 白石没有回答。 螺旋桨掀起的狂风中,降谷感到寒意渗入心底。事情的发展太过迅速,所有缠绕在一起的丝线现在似乎都快要找到源头,但他却无力抓住那个线头……后背撞上机舱门,他在眩晕中望去,白石正朝槙岛走近,再一次举起枪—— “砰!!” 枪声响了。 然而中枪的并不是槙岛。白石颤抖着握住了手臂,枪掉落在地。风雪中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精确击中了他刚才拿枪的那只手。可降谷知道那子弹是从哪里来的,在这种时候只有那个人,总是那个人…… 赤井从阴影中一跃而出。 降谷的心脏一阵剧烈抽搐,他是如此不希望在此刻看到赤井,与此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药物产生的困意终于阖上了他的眼睑。尝试失败了,但还有赤井在,一切还有机会挽回。这想法令他觉得丢脸,也令他觉得安心。 跟着赤井身后,崔求成紧随着登上塔顶。仿佛四周的对峙和他毫无关系,男人径直扑向槙岛身边,将血泊中的槙岛抱在自己双臂里,为他挡住冷风。槙岛虚弱地睁开眼。 “为什么回来……”青年的嗓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情绪。 “这都不明白吗?”崔求成挤出一个笑,因心痛而扭曲的表情显得泫然欲泣。“旦那,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最愚蠢的人啊!” 槙岛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从来没有人用“愚蠢”形容过他,这是不可想象的,荒谬的评价,却是他听到过的最真挚的语言。 “如果您需要我离开,我会随您心意的,但那是在您能够幸福的前提下……属于自己的新人生?”崔轻轻摇了摇头。“我这一辈子已经过了四十多年,哪还有什么比当下拥有的更重要——没有你在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啊!!” 只有在生死面前才能看清楚,只有在临了末了才能说出口。挣扎至繁华落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槙岛怔了一怔,忽然微笑起来。 “的确做了蠢事啊……可是真奇怪,只有这份愚蠢,让我感觉自己终于和普通人一样了……” *** 槙岛的头垂落到崔求成胸口,气息陡然衰弱,黑客无助地转向赤井。“救救他!!” “到下层去,公安的人会帮你们。”赤井把地上的枪捡起,认出是降谷的东西。确认白石已没有攻击力之后,他调转枪口。 两双绿眼睛在雪夜里闪动着同样的杀意。将昏迷的降谷挟持在旁,琴酒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 “接下来是复仇剧的时间了。” tbc 第59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6长路尽处 赤井举枪的手十分平稳。雪粒不断抽打在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透过呼吸的白雾能看到琴酒脸上的狞笑。作为老对手,他们已交锋过不止一次,每次都不曾彻底决出胜负。但这一次不同。 这就是最后了,双方都隐隐感觉到。 “看来我的推测没错。”赤井开口,“你杀死常盘议员,又将fbi的搜查引到白石身上,瞄准的是我们——为了找到报复我和零君的机会,你和大臣互相利用,共同演出了这场戏。”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琴酒一手勒住昏迷不醒的降谷,姿势随时可以拧断他的脖颈。“托那个老头子的福,你和波本到底还是上钩了。虽然中途fbi那次突袭在意料之外,那时你几乎要成功了……可老天还是给我留下了机会。” “给你留下机会的不是老天,是伏特加。是他豁出性命保护你——” “住口!”琴酒的目光突然变得可怕,“这个仇接下来我会双倍奉还的。” “伏特加没有死。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个。”赤井不带感情道。 这个消息让琴酒稍微沉默了几秒。男人眼中的情绪无法猜透。然后他露出嘲讽的表情。 “想拿这来动摇我吗?赤井秀一,你以为这点小伎俩对我会管用?” 赤井没有理睬对方的轻蔑。 “我们总是在互相剥夺……你夺走了宫野明美的性命,让我背负上无法逃脱的罪责;而我也夺走了你的立身之处,让你为组织付出的心血化为泡影。我们一直在拼命把对方逼上绝路,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彼此谅解了。” “你想说什么?” “我不会再让你夺走我重要的人了。”赤井正视他的敌人,确定琴酒能够感受到他的决心。“但我还是要提醒你,除了生命以外,再想想吧……想想自己是否还拥有一些所剩无几的、值得留恋的东西。” 不知不觉,雪已在两人肩上头顶落了薄薄一层。琴酒瞪着他,但目光又仿佛是空洞的。然后,银发男人无声地笑了。 “我什么都不在乎。”他一字一句说道。 很难区分这是真话还是谎言。无论是组织鼎盛的那些年,还是树倒猢狲散的如今,没有人能透过这个男人的冷面看到他的心。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心。但谁知道呢?赤井想,这家伙毕竟也是个人类啊。换做从前赤井根本不会想到要和敌人做这样一番交流,而现在这样的做法,或许也是受降谷零的影响。 跟零君在一起之后,赤井多少也改变了。 “有在乎的,就有弱点。”琴酒瞥了一眼他的人质。“我被你和波本合伙骗了很久……是啊,之前他揭发冲矢昴就是你的那次,我们几乎真的要相信他了。这没什么,骗术本来就是我们这种人的生存之道。但你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你想怎样?” “我想要你们痛苦。”琴酒的笑意变得有些阴冷了。“叛徒应当有与之相符的待遇,不是吗?” 他突然松开降谷,从直升机跳下。在赤井的枪口随之移动的瞬间,机舱门合拢了,将降谷关在里面,直升机随即离开地面向上升去。 零君……!赤井的嘴唇微微绷紧了。 “飞机设置了自动驾驶程序,它会保持这个高度匀速飞行,一个小时之后将撞上另一栋建筑物。机舱里装载了炸弹……一旦检测到飞机的高度降低,炸弹就会引爆。到那时,化成粉末的大概就不止波本一个了吧。”看到赤井举枪瞄准却无法扣下扳机,琴酒的表情愈发满意。“如何啊,fbi?眼睁睁看着那家伙去死的滋味——” 他没能说完。赤井已经闪到了他眼前,拳头直奔琴酒脸颊。 黑色礼帽被风雪掀飞,消失不见了。琴酒躲过了第一拳,但赤井的攻击犹如怒涛倾泄,几乎让他没有喘息之机。这是在今夜,他第一次看到赤井眼中出现真正的怒火。没错,就是得这样才行——琴酒发出一阵干涸的笑声。丢下武器,抛开理智吧,赤手空拳、像野兽一样厮杀吧!你和我是一样的,在厮杀中才能生存,最后也都该在厮杀中死去。 因为爱而不顾一切,和因为恨而不顾一切,哪个力量更加强大? 两人凶狠缠斗,赤井的截拳道使出了完全的实战姿态,任何一击都是直取要害不留余地。而琴酒也毫不手软,两眼闪着疯狂的亮光,招招毒辣要置对方于死地。这是野兽之间的较量,几番下来他们都挂了彩,终于,琴酒还是被赤井逮到了一个微弱的失误。瞅准空隙,赤井让过琴酒的出拳,踩住敌人脚面同时以手肘向内狠狠一别,琴酒的上半身失去平衡。骨骼折断的声响清晰可闻,但琴酒只是闷哼了一声。赤井没有放过他,径直向前掐住了他的脖颈。 “说,解除飞机上炸弹的方法是什么。” 琴酒的胳膊软绵绵地垂落。他已无法再还击,这就是败北了——但尽管被扼住喉咙几乎窒息,银发男人还是冷笑着。“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赤井粗暴地拧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臂。琴酒准备着接受另一阵预料中的剧痛。但赤井没有那么做。猛然间琴酒被向后摔出去,重重撞到平台的石柱上,跌在被雪染白的地面上。赤井直起身,抹掉嘴角的血。 “那么我们就没什么好讲的了。” 他的肩膀因战斗的消耗而起伏,绿眼睛里的情绪却渐渐消退。赤井仰起脸,漆黑的夜空中已看不到直升机和降谷的踪迹。又是那种眼神,琴酒想起当初曾经看到的赤井和波本之间的对视。那是他无法理解的东西,而他终究输给了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琴酒合上眼睛,感到一阵酣畅的倦意。 “活着吧,赤井秀一。活着痛苦下去。” 赤井没有回应这个诅咒。 “永别了,我的宿敌。” 他摘下针织帽,丢在地板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 “降谷先生被装着炸弹的直升机带走了?!” 风见用了最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没有揪住赤井的领子质问他到底干了什么。时间正在流逝,距离时限越来越近。降谷先生是那么信任这个男人,风见悲愤地想,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原谅这个fbi的! “基本情况我已经说过了。”赤井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可能是因为负伤的缘故,但他看上去仍然镇定。“根据琴酒的说法,飞机必须维持与这座诺娜塔至少同等的高度飞行,而在这个高度,1小时范围内能够撞上的建筑只有一座。” 风见沉思了一下,“铃木塔!!”他叫起来。 赤井点点头。铃木塔高635米,是东京唯一一座比这里更高的建筑。“但以那架直升机的速度,不到半小时就可以飞到那,所以飞机应当是盘旋飞行中。” “要怎么才能救降谷先生出来……” “他身上带着和我的通讯器,麻醉剂的效果应该就快过去了,我正在尝试呼叫他。如果他能从飞机内部进行操作,或许可以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风见仍然一脸疑惑,但也看出赤井无意进一步解释了。公安们此刻已经把崔求成槙岛以及琴酒都带走了,塔上只剩下了厚生大臣。“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们了。”赤井说。 风见没有答应,却反过来说:“降谷先生就交给你了。” 赤井略感意外,看到风见脸上郑重的表情,不由得缓和了一些脸色。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喂?赤井先生?” “小家伙,拜托你的事如何?” 电话那端传来江户川柯南急促的声音。黑衣组织覆灭之后解药还在试验阶段,所以他暂时还是没能变回来。“我已经把事情告诉警视厅那边了!目暮警官说他会马上安排的!不过赤井先生,你要怎么……” “这就是我联络你的原因啊。” “诶?” 打完电话,赤井转过身,正看见两个公安带着大臣走来。虽然公安方面控制了白石的行动,但没有降谷指示,他们似乎也拿不准该如何处理白石。白石脸上是绝望的平静,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看到赤井时,他的表情才微微波动了一下。 “你一定恨我吧,赤井君。”白石低声说,“是我故意放出了恐吓信,制造了琴酒要暗杀我的假象,是我害得你们遭遇这样的事……” “我了解零君,他是一个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家伙。”赤井平淡地看着眼前的老人。“但他是对的,他知道只有让你主动站出来,一切才能真正大白于天下。” “我可是一心求死的人,你还没有放弃说服我吗?” “说服人是零君的强项,不是我的。”赤井想到了自己今夜的两次与人交涉,崔求成,还有琴酒,结果到底是好是坏,他还真说不清楚。“死亡不用强求,早晚都会到来。既然门已经无法合拢,不如就让它敞开吧——潘多拉的盒子里除了人世所有的邪恶,也有希望。” 第60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7最后的任务 降谷是被声音唤醒的。 他试着动了动脖颈,轻微的晃动和噪声让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正在飞机内部。微型通讯器里再次传来了赤井的声音,一遍遍短促重复着他的名字。降谷起初警惕地维持自己的姿势,以防机舱里是否有敌人在近旁,不过他很快确认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便一骨碌坐起来。 “赤井?” “你还好吧?”听到降谷有了回应,赤井的语调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脑袋还是有一点晕,降谷挪了挪身体,靠上一边的舱壁。他开始摸索惯常藏在衣袖里的工具来解开反绑。“发生了什么?你那边——” “结束了。”赤井言简意赅道。“零君,先检查你周围的情况。” 他将琴酒对飞机做的手脚告诉了降谷。摆脱束缚后降谷马上行动起来检查机舱。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固定在舱内的大型塑/胶炸弹后,他还是心中一沉。 “有可能拆除吗?”赤井问。降谷谨慎地端详□□。 “构造比较复杂,要拆除至少需要半小时以上。而且要拆掉与雷/管相连接的引线必须先拆除与之相连接的定位仪,不知道是否会因为无法显示高度而被程序判定为飞机下降,导致炸弹引爆……” “从飞机上丢出去有可能吗?” “也行不通。底盘焊接在舱壁上。” 赤井沉默了一下。他早就想到琴酒一定会预先把所有路都堵死,让降谷无法逃出生天。 “先避免飞机和铃木塔相撞要紧。”降谷作出了判断,放弃拆弹,爬进驾驶座。“我试试把自动驾驶系统解除掉,改为手动驾驶。” “能做到吗?” “别小看我啊。” 降谷集中精神开始作业。虽然他通晓直升机的操作系统,但要中止设定好的程序仍然需要动不少脑筋。手指被冻得发凉,但由于紧张,他的额头沁出了细汗。这个过程中,通讯那端的赤井一直没有说话,但降谷知道那个人一直都在,赤井信任他的能力,这也是对他的鼓励。 远处能看到高耸在夜空下的铃木塔了,终于,降谷出了一口气。“搞定了?”赤井马上问。 “嗯。只能强行关闭自动驾驶模块,现在是人工驾驶了。” “也就是说……” 自动驾驶无法再重新设定的情况下,接下来只能依靠降谷手动驾驶。而这意味着一旦驾驶员弃机逃生,飞机就将失控坠落。 赤井缓缓开口:“警视厅在前面铃木塔顶端平台设置了救生气垫,如果控制飞机以相对接近的高度掠过铃木塔,你在那时跳下来应该可以成功……” 降谷没做声。他握着驾驶盘,眼睛望向远处的高塔。赤井没有说出的后半句,降谷心知肚明。如果按这个方案,降谷自己能够逃生,但飞机将会坠向繁华的市区并在下降过程中爆炸,有可能波及一般市民。 降谷不会那么做的。赤井也知道这一点。 那么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而那是他们的敌人早就谋划好了的—— “我转向了。”降谷说。驾驶盘在他手中转动,机身开始向一侧倾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掉头向远离铃木塔的方向飞去。“油量还有一些,足够飞到东京湾了。必须让飞机在没有人的地方坠毁。” 那样就不会造成无辜的伤亡。但那里自然不会有任何可以靠近的建筑物了,他身在600米高空中将无处可逃,即使跳海也难以生还。 “赤井……” 听不到回应,降谷下意识地轻声呼唤对方。然而赤井说:“我知道了。零君,稍后我再联系你。” 通讯中断了。机舱里只剩下单调的噪音。降谷一阵茫然,随之是突如其来的委屈。搞什么嘛!那个混蛋fbi!至少说清楚要做什么再挂断啊…… 至少,至少再对我说些什么…… 窗外能看到东京的夜景。雪中的巨大城市被万千灯火点亮,对在头顶盘旋的危险一无所知,对今晚发生过的殊死斗争一无所知。降谷忽然回忆起了白石的话,当白石让他开着车去台场散心,曾让他看看窗外。现在,降谷再一次地理解了大臣的意思。 他们所要守护的东西是如此庞大,由千千万万的温暖所组成,却又如此麻木不仁。白石选择牺牲少部分人,甚至包括他自身,来维持整个系统的安定,因为白石认为那比揭发真相更加重要。但正如赤井说过的,荣耀归上帝,信念在人心。没有正直(i)的忠诚(f),又怎能称为勇敢(b)? 降谷发现自己再一次误会了赤井。当初知道fbi窝藏槙岛的事,他曾向赤井发难,但事实证明,赤井并没有违背过他们共同的信条,而是以曲折的方式做了正确的事——将崔求成带回来见槙岛,阻止白石的计划,最终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处置。 那个人总是这样。不爱替自己辩解,却默默地把一切搞定。 胸中起伏的情绪渐渐安稳,降谷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反正赤井就是那个死样子,这辈子也改不了了吧。 视野里的灯光开始变得稀疏,能看到绵延的海岸线了,飞机正朝着漆黑的大海飞去。降谷认出了台场一带的轮廓。他想起和赤井一起去看高达模型的约定。还有吃烧汁焗生蚝的事。没法再实现了,果然还是有些遗憾啊。 然后他又看向上方同样漆黑的夜空,雪还在下,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他孤单一人坐在这装有炸弹的机舱里,脑子里却浮现出警校同窗们的脸。松田,伊达,还有苏格兰,他们用嘉许的眼光看着他,仿佛离他很近,在等着他。就在这时耳朵里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响声。 “零?” 降谷浑身一震。“赤井……?”他听到自己的嗓音丢人地颤抖了一下。赤井的声音又传过来,就好像贴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我们已经跟踪定位了你所在的飞机。给我十分钟,我就快到附近了。” 赤井的语气平静得就好像在说下班回家的事。降谷忍住鼻尖的酸,发出一个笑音。他真想再看看那张脸,想得心脏抽痛。 “保持你现在的航向和速度驾驶,不要改变,之后……零君?你在听吗?” “秀一。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罕见的被称呼本名,赤井似乎有些吃惊。降谷努力控制住自己。“我知道这样有点傻,所以不许笑我。但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也许就没法再说出口了……我平时总是在抱怨你,唠唠叨叨,有几次还朝你发火。其实我没有真的生过你的气。而且我也知道很多事你并没有错,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才会这样不理智……对不起。” 如果是在往常,降谷绝对会耻于这样的发言。但是现在他没法停下来。 “卡迈尔说你习惯一个人孤军奋战,叫我不要让你变回那样。你总在背负,又总是不肯把自己背负的东西告诉别人。就像你一直不告诉我苏格兰那件事的隐情……” 灯光和海岸已经被抛在身后了,他双手紧握着驾驶盘,看不见大海的波涛也看不见空中的云层,黑暗在前方张开了。 “就算不知道真相,我也明白你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因为我已经了解你了,知道你不可能做出逼他自杀那种事。所以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早就不怪你了。相反,我很感谢你。谢谢你一直保护我。还有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全部,全部都……都很珍惜……” “我也是。”赤井说,“你是我最珍惜的宝物,零君。” 降谷咬着嘴唇,不想让赤井听出他掉泪了。然后他又听到赤井说: “既然你也知道我背负过很多东西,那就不要说这么寂寞的话了。我可不打算再背负上爱人的死啊——” 几乎是同时,舱内的仪表滴滴响了起来。降谷连忙抹了把脸,发现上面显示有另一个飞行目标正从后方接近。是另一架直升机。 “保持匀速,注意抓牢,然后把舱门打开。”赤井说。 突然,降谷意识到了什么——这情景很像很久之前的另一次,当他还不确定赤井就是冲矢昴的时候,为了逃开槙岛的追踪,赤井让他的rx7和斯巴鲁360来过一次并肩行驶。现在,他看到如出一辙的场面,只不过这次是在空中再现…… 赤井所在的直升机逐渐靠近,然后和降谷所在的飞机以同等高度和速度行驶,二者之间仿佛相对静止了。但和汽车不同,直升机无法再靠得更近了,他们之间依然隔着不小的距离,而下方是几百米的高度以及深不可测的海洋。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和雪花中,降谷看到了赤井的身影。对面的直升机也打开了舱门,他能看见舱内的灯光,以及赤井熟悉的轮廓;赤井没有戴那顶针织帽,头发被吹乱了,手里举着一把枪,姿势岿然不动。 “你要做什么?!”降谷隔空大喊。 赤井微微一笑。 “接你回家。” 他扣下了扳机。有什么东西从枪口/射出,迅疾破空飞来,擦着降谷身侧堪堪飞入舱内,然后当地一声准确地吸附在舱壁上。降谷定睛去看,发现那是一只磁力扣爪,上面系着钢索,而钢索在两架直升机之间连接起了一道线。 这东西有点眼熟…… “抓住它!!”外面传来了赤井的声音。降谷果断抓住钢索,将索扣往自己胳膊上一缠,然后腾身跳下了飞机。钢索立刻收缩,将他拉向赤井所在的直升机。 一瞬间,他如同在夜空中飞了起来。身体被拽向前,冲破夜空中飞舞的雪花,降谷仰起头,看到赤井的身影迅速放大,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但一切又不能再真实,直到他由着惯性重重扑进机舱里,被赤井抱了个满怀,感觉心脏都快被撞出来了。 飞机迅速转向上升,离开了正在失控坠落的那架直升机,十几秒之后,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空中的火球映亮了海面。而他们只感受到了一些震荡,安全地飞向远处。降谷从赤井的怀里爬起来,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绿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在几分钟前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准备,但现在他竟然和赤井抱在一起,距离近到可以接吻。 “9分18秒,case closed。”赤井道。 降谷觉得,这种时候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 他猛然再次探身向前,感到赤井的胳膊同样用力搂住他的后背。不过就在他们的嘴唇快要充满□□地相触时,前面副驾驶席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那个……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们,”戴眼镜的小学生尴尬地转开视线,但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能顾虑一下吗?这里还有未成年人呢。” tbc 第61章 再见我的昨日先生18明天(最终话) 降谷忙不迭推开赤井。“这是警视厅的直升机……你怎么做到的?”他欲盖弥彰地转换话题,指了指赤井手里那把能发射钢索的枪。 “这个啊,”赤井无奈地被推开,“要感谢小朋友们友情出演。你的魔术道具很好使。”他把枪丢向前排,被驾驶座上穿警服的年轻人敏捷地接住了。 “我可不是小朋友,”驾驶员一把撕去伪装,恢复了本来面貌。“请叫我‘非主线人物’。”怪盗基德朝助手席上的柯南调皮地挤挤眼睛。“不过不愧是fbi的王牌先生,像刚才那种情况,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射中刚好的位置呢。”他由衷地称赞。 “谢谢。我和零君欠你们一个人情。”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基德说,“所以名侦探,改天请我吃饭吧!” “等等为什么是我请!?” “因为是你把我叫来帮忙的啊……” 少年们在前面你一言我一语,降谷坐在后方,听着他们的争辩,鸟瞰窗外重新清晰起来的城市轮廓,感到被前所未有的安详包裹。然后他的手被悄悄握住了。降谷转过脸,赤井正会心地凝视他,于是他也回以微笑。 他们就这样一直握着彼此的手,直到飞机随着万千雪花一同落入东京的灯火中。 *** 第二天,连日的降雪终于停歇。与街头被白雪覆盖不见的足迹相反,一桩重大的案件曝光在太阳之下,瞬间引发了轰动。厚生省大臣白石贤太郎公布了此前政/府秘密推动的一系列违禁项目,并宣布辞职谢罪,接受检方调查。一时间,内阁被丑闻席卷,公众和媒体纷纷要求彻查事件,制约权力,反省《特定秘密保护法》的运作透明度。与此同时,包括西比拉等计划在内的一系列研发也引起了国际的关注,由于fbi也卷入了此次对厚生省的调查,美日之间的情报合作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明知是被插手内/政,最后只是要求fbi召回在日特工,估计也是因为明白自己理亏在先吧。” 赤井站在阳台上吸烟。此时距离诺娜塔事件已经过了一个月之久,外面阳光明媚,初春的空气虽仍带着丝丝凉意但已能感受到生机萌动。他向屋里瞥了一眼,降谷正在收拾家务,从这里只能看见一个忙碌的背影。 “不过鉴于新一届总统刚上任,眼下双方都不想让这件事的负面影响扩大,多半是各退一步了事吧。” 他掐灭烟头回到客厅里。电视上正播放着最新调查进展。铺天盖地的报道中,槙岛和崔求成的名字与照片第一次列在其中,标志着他们终于成为了这个社会的一员。经过在警察医院的治疗,槙岛脱离了生命危险,不日将出庭受审。赤井拿起遥控器,正好看到槙岛出现在屏幕上。这个不可思议的犯罪者站在法庭外洒满阳光的台阶上,面对蜂拥而上的镜头,绽开一个慵懒的微笑。 人生漫漫路悠长,是该为了理想不懈找寻,还是该学会知足? “行程确定下来了吗?”降谷仍然背对着赤井,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 “嗯,这个周日的飞机。” “之后呢,是在纽约工作还是……” “说不准啊。毕竟这次我的行动有些出格,虽然受到詹姆斯力保,但估计还是会被打发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以示惩罚吧。” 赤井把电视关掉,屋子里忽然安静起来。降谷不停地翻箱倒柜,不知在弄些什么,赤井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活,直到降谷终于慢慢停下手头的动作,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转过脸。 他们终究还是得面对这个话题——在短暂的休憩时间之后,离别又要再一次到来了。 降谷故意换了轻松的语气。“说说看,还有什么想做的?趁着回美国之前的这两天就尽量地满足你。” “想和零君做/爱。”赤井不假思索地回答。降谷脸刷地一红,“不是说这个啊!!我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吃的东西,诸如此类的……” “什么都好。”赤井说。见自家恋人又要开口唠叨,他又补了一句:“只要是和零君一起,什么都好。” 降谷注视着赤井,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这一个月来,尽管外界风波汹涌,他们却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每天一起在家中醒来,一起烹饪一起用餐,互相送对方去工作,互相接对方下班,当然还有许多许多次不分白天夜晚的两情相悦……赤井亲自下厨做的焗生蚝整个变成了一场灾难,降谷毫不留情地笑话了他但还是吃了下去;他们开车去了台场,在即将撤除的高达模型脚下照了合影;坐过摩天轮,泡过温泉,到浅草寺去重新抽了签;看望过赤井一家人,给秀吉和由美送去了订婚贺礼;当然,也去给明美、松田、伊达和苏格兰他们扫了墓…… 所有想到的都已办完,剩下的就只有等待动身的那天。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赤井打破沉默,安慰地说。“你想吃纳豆意面吗?今天我来做饭。” “你确定吗?” “纳豆意面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注:这是cv池田老师的梗) 见他笑着站起来,捋开额前的黑发,降谷忽然心里一动。“喂,赤井。你的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这么说来……” “我来帮你理发吧。” *** 从前,当赤井还在组织中卧底,被叫做“莱伊”的时候,留着一头不羁的长发。那个造型使他看起来有点不良气息,但尽管那时降谷看他百般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赤井的头发让人印象十分深刻,以至于总是无法忽略其存在感。 当然,现在想来,也许从最初见面时起,赤井在他眼中就是特别的。 “不要乱动哦,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降谷拿着明晃晃的剪刀半真半假威胁道。赤井只是坦然地坐在那,全权交给他。 “那么就拜托手下留情了,零君。” 发梢的确有些长了,长过衣领的边缘,略显碍事。刀尖一点点顺着头发平移,降谷仔细地一边梳理一边打量,赤井似乎很享受被他摆弄。 “想不到你连理发都很擅长。” “这种小事……以前在警校上学那时,我们都学会了自己给自己理发。”降谷直起身,用指尖将赤井的脑袋轻轻向前推,拿起海绵清扫粘在他后脖颈的碎发。“上一次给别人理发已经是好久之前了。那时在组织里卧底,苏格兰他……” 他停住了。 赤井以为降谷会离开这个话题,没有想到降谷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下去。“苏格兰他有一次受伤了手动不了,就拜托我帮他剪头发,那时候我们还谈起过你,讨论你还有琴酒到底怎么保持那种发型……他告诉我,他觉得你人并不坏。” “理发是一种特殊的行为,毫无防备把自己的头颅交给另一个人打理,意味着信任甚至是亲密。苏格兰说,假如未来有一个人,能让我乐意帮他理发,也许那个人就值得我敞开心扉了。” 赤井感受着他手指的力度,听着剪刀的沙沙声。“我很荣幸。” “为这个理发的机会?” “也为你能亲口告诉我这些。”赤井说,“这让我忍不住考虑要不要再把头发留起来了。” 降谷的动作慢下来。他抚摸着赤井垂落的发梢。剪掉长发的那一刻,也是这个人曾经处于痛苦中的决定吧。他想起他们迄今为止经历的一切,从对峙到互相试探,和解,一点点靠近,共同经历风雨,如今互相坦诚,再不回避彼此过去的伤痕;这一切就像一个奇迹,让他们残缺的人生嵌合在一起,变得完整。这时,他发现赤井的黑发中夹杂了一丝新生的白发……这个人也到了会长白头发的年纪啊…… “零君?” 听不到背后人的响动,赤井有些纳闷,但他没有扭过头。因为降谷俯下身,把脸颊埋到了他颈间,用力搂住他很久也没放开,直到温热的液体慢慢打湿他的衣领。 *** “降谷先生,这是从白石那里转交过来的东西。” 对着风见递过来的信封,降谷挑起了眉毛。“我以为案件的材料之前都处理完了?” “事实上,这个好像是私人信件。”风见小心瞥了他一眼。“而且因为前两天您也在休假……” 降谷无言以对。他昨天刚刚送赤井登机,而且此前被赤井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导致腰痛,现在巴不得来点案头工作,以便分散他的情绪。 “谢谢你了。”青年伸手接过信封,风见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以前降谷先生从来不会在上班时戴戒指的,风见想,终于还是决定公开恋情了吗? 办公室剩下自己时,降谷拆开信,是白石的笔迹。前厚生省大臣主动站到风口浪尖承担责任,外界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降谷知道这个人内心深处保有良知,虽然之前他让降谷有过诸多纠结,他仍然是个值得尊重的男人。 这的确是一封私人信件。白石在信中表示了他的歉意,也谈到了对降谷的期望。不过信最后的一句话引起了降谷的注意: 「随信附上的东西,我想也许由你收下最合适。请原谅我,孩子,后来我对你另眼相待,除了有感于你的执着,还有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降谷奇怪地思索着拿起信封,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是一对夫妇。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和浅色鬈发的女人。两人看起来表情都很和缓,珍惜地抱着一个黑头发的婴孩。虽然照片已显得陈旧,但仍能看出那孩子有一双明亮的绿眼睛。降谷把照片翻过来,看到几行手写的字—— “吾友贤太郎惠存。 p.s.我和玛丽给他起名叫秀一。其实我之前更希望是个女孩来着,不过这就不用告诉玛丽他们了。” 降谷震惊地看着那张相片。人世间还有多少意外,多少巧合,多少随处可见的偶然和命中注定的必然,让人们为之尝尽酸甜苦辣?他忽然觉得万分感慨,在未来还有多少不可预知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但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不是惶然,而是期待。 仿佛提醒一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那熟悉的头像,降谷不自觉勾起嘴角。现在他又有一个赤井不知道的秘密了。 他按下接听键——正如最初那个晚上接起赤井的电话一样——去接通属于两个人的崭新可能。 fin 第62章 【降谷中心】群青 《群青》 黑衣组织覆灭后,参与调查和追缉行动的警方人员由于在这当中的贡献,职位待遇上多少都有所体现,我的权限和部下人数也提升了。但降谷似乎是个例外。虽然现在我仍然是他的后援和主要联络人,但仅论职阶,我已经差不多快赶上他了。 “恭喜升迁呀,风见。” 见到降谷的时候,他笑嘻嘻地向我打招呼。我不禁汗颜。 “你就别拿我开涮了,降谷先生。话说回来,大家都在替你抱不平呢。” “这个嘛,”他浑不在意的样子,转身和我并肩而行。“大概要参考这一次联合行动的成绩吧。如果这回我们漂亮地赢过了fbi,大人物们点点头,没准我就高升啦。”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我倒是真希望他能高升,那样就调到管理岗位上去,不用再做高危的间谍工作。“降谷先生,年岁不饶人,你也多为自己的后半生做做打算嘛。” “风见啊,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有一点是真的——此次打击恐怖分子需要和fbi联手合作。尽管如今我们跟fbi不再像当初那么剑拔弩张,暗中却仍存在竞争。降谷对fbi有种特殊的敏感情绪,我大概知道那是因为谁。当我们走上通向会议室的走廊时,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逼人了。 “好久不见。” 赤井秀一站在贩售机旁,一只手里拿着罐装咖啡。降谷停下脚步,故意绷紧嘴唇。 “你还是老样子啊,赤井。” “彼此彼此。” “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好心把功劳分给fbi。” 戴针织帽的男人只是悠哉一笑。“我倒是很乐意把功劳分给日本公安呢。” 这种夹枪带棒的对话在他们之间更近于一种问候。我识趣地装作低头看表。此刻外面应是明媚的白昼,但总部的会议区永远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让人分不清晨昏。 *** 联合行动比预想的时间跨度更长,侦查员们时不时就要蹲守和盯梢,在现场一待就是一夜。回来的人常常胡子拉碴,精疲力尽。但好在一切进展顺利。公安和fbi各有斩获,至少这次看起来不会有摩天轮或者太空船掉下来了。 作为行动小组的直接负责人,我疯狂加班,累得七荤八素,偶尔才会和降谷碰面。他行踪隐秘,仍然肩负着收集情报的任务。不过每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是那副清清爽爽的样子,连熬夜的痕迹都看不出来,让我怀疑忘年会上大家送他的剃须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场。老天对人可真是不公平啊。 某一天傍晚,在等候降谷的过程中,我靠在车座上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听到那个熟悉的动听嗓音就在车窗外,正跟人聊天。我不是故意想偷听,但他忽然提到了我的名字。好奇心让我继续维持打瞌睡的姿势。隔着玻璃,降谷似乎话里带笑。 “风见他……不太擅长变通,有时候笨手笨脚的……” 我大受打击。我的上司在暗地里原来对我是这种评价。反正谁跟降谷先生一比都会显得笨手笨脚吧,我正闷闷不乐地想着,又听到降谷说: “虽然如此,他也是个认真、诚实的男人,是我最重要的部下。你不要欺负他哦?” 一阵暖流涌上心间,我克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变化。他的聊天对象开口了。 “照这样下去,他或许很快就不再是你的部下了。” 对方竟然是赤井,这让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他们私底下居然能这样平和地对话。 短暂的沉默。然后降谷平静道:“我虽然是在这个国家长大的,却并不是血统纯粹的日本人。”他苦笑了一下,“像我这样出身的人,能在警界走到这一步已经实属罕见了,想要继续升上高位,可是难上加难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心里却猛然一颤。 老天对人是不公平的……看不见的墙早就挡在那,降谷先生之所以举重若轻,要么是付出的比旁人更多,要么是他已经看淡。然而他从未对我说起过这些,个中心曲,反倒是吐露给了赤井,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才是相似相通的人。 “呐赤井,你小时候也被欺负过吗?因为是混血儿之类的。” “不记得。大概是都被我吓跑了,小时候我可是个百发百中的弹弓小子。” “你确定他们是被你的弹弓吓跑吗……”我能想象出降谷勾起嘴角的样子。 “不过,拜血缘所赐,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真正归属于哪里。所以或许去美国更适合我这种人吧。”赤井以不经意的口吻说,“零君,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想不想……” 他的尾句很轻,以至于我未能听清。但降谷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 “不。这儿就是我的国家。” 我忍不住把眼皮抬起一道缝隙,发现外面已经夜色如水。灯火斑斓中,赤井离去时的表情无从得知,只抛下一声几不可闻的笑: 但愿这个国家也爱你。 *** 晋升带来的不仅仅是工作压力。反恐行动背后牵动微妙的利益关系,搜查开始时不时受到挫折。心照不宣的灰色地带,正义名下掩藏的心机,有时搅得我思绪浑浊不堪。每当这时,我就盼望着降谷的联络。我其实只是想见见他,只要看见他那毫无犹疑的身姿和清澈的目光,我内心的迷雾或许就能够被驱散吧。 有时候我也好奇,为什么他那么坚定,他对于公安的角色,难道不曾有过和我相同的疑惑?身为混血日本人,究竟是什么构筑了他的忠诚,我无法看穿。 “风见,接下来有空吗?” 难得在总部碰头,工作交代完,降谷示意我跟他走一趟。我有点懵,他却似乎早有打算,带我来到了附近的训练场,见我一头雾水的样子,便很爽朗地笑了。 “你看你,一副连肩膀都僵掉了的样子。”青年潇洒地把外套丢到一边,脱了鞋子走到场边,取来一副拳套。“陪我练练如何?” 看着他笑眯眯的表情,我不禁内心哀叹起来。以前上警校时我的格斗术成绩就很一般,这个人明明知道的……“降谷前辈,手下留情啊。”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我刚戴好护具,他就精神抖擞地冲了上来。 几番热身过后,我第n次摔在地上气喘吁吁,不禁怀疑自己最近是否又犯了什么错要被他教训。然而降谷面不改色,把拳击手套丢给我,自己举起护具,十分标准地做出准备姿势。“换你了,放马过来吧!” 我只得从地上爬起来,硬着头皮向他进攻。渐渐地,在酣畅淋漓地不断挥动拳头时,我的心情却变得十分平静,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扰都被忘却了,我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护具砰砰的撞击声,还有金发青年不断督促的声音:“太弱了!再来!!” 最后我们都戴上拳击手套,准备来一次真格的较量。“降谷先生,”当我的出拳被他格挡住时,我脱口而出,“你真的不在意吗?” “什么?” 他迅速反守为攻。我被左摆拳打了一个趔趄,但还是稳住了脚根。“你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人,可你一直在原地踏步!”我喊道,“就算是为了贯彻信念,您也应该出人头地!” “多谢了,风见,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他的答话裹挟在凌厉的组合拳里,在我看来却像是回避。“专心完成你的任务吧!” “您不可能永远命令我——”密集的攻击下,我咬牙用双臂招架,感觉身上骨头都格格震颤。“但我希望您永远是我的上司。” 他没有作声。我看见他的眼睛轻轻睁大了。 “要是在这里没有办法施展,您还不如跟那个fbi去美国!”也许是物理解压带来的释放感,我一反常态,不管不顾地倾泻着心中的情绪。“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更多地依赖大家吧,降谷先生!您的所有部下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帮您赢的,直到上面认可您为止!!” “风见!你不明白……” “您以为我不明白风险吗?别小看我,身为公安,我也有拼上性命的觉悟啊!就算是殉职,我也可以和当初的苏格兰一样——” 咚的一声,一记重拳击中了我的胃部。所有激烈的想法被疼痛戛然止住,我向后重重跌出去,倒在了地板上。惊愕和晕眩中,我抬起头,只见降谷站在一旁,居高临下俯视着落败的我。他的肩膀起伏着,蓝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就和他说出的话语一样冷冽。 “不许再提他的事。” 降谷俯下身,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拉起来,然后径自走开了。 *** 我再次听到关于苏格兰的事情,却是从赤井秀一那里。那天阴雨霏霏,我刚刚和降谷接头交换过情报,没走出多远就看见赤井靠在树下,抽着烟。注意到我的目光,他露出一丝笑。 “放心吧,零君嘱咐过了,我不会欺负你的。” 我不高兴地瞪着他。“你怎么在这?” “扫墓而已。” 背后是一片墓园。我明白降谷把接头地点选在这里,大概也是想顺便拜访一下长眠在这的旧识们。至于赤井的话有几分真实性我就不知道了。曾经在东京峰会爆炸事件中牺牲的公安同事墓地也在附近,我临时起意,和赤井同行了一段路。 “我一直觉得日本的墓地很有意思。一旦死去,墓碑上只有家族的姓氏,个体的痕迹就像水滴汇入了溪流一样消失隐去。对于那些无依无靠的人来说究竟是宽慰还是讽刺呢。” “不要说得你很懂似的,fbi。” “呵,无意冒犯……只是觉得对于活下来的人,必须更加用力才能记住罢了。”他掐灭了烟头,在一座墓碑前停住。我发现那上面的姓氏是“诸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我的伞上敲出细碎的声响。而赤井什么东西也没带,只是空手站在那。我猜降谷肯定也来过这了,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也没有留下任何吊唁的痕迹。 “这一次除了零君之外,公安没有派遣其他的潜入搜查官啊。” “这是降谷先生的主张。” “我猜也是。”黑发男人叹息着,把手插进衣袋里,“不过公安是真的想赢吗?” “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风见君。这次和东京峰会那时情况不一样。日本政府甚至更希望袭击发生,不是吗?内阁正在推动军备政策的修订,巴不得找到一些安全防范之类的借口呢。上面只是希望把损失掌握在可控的程度之内而已。” 我不由悚然。虽然这些内情我也隐隐有感觉,被他如此一说,倍感不是滋味。我环视着四周由墓碑组成的灰色丛林,又想起了赤井当初在车窗外和降谷的对话。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愤怒涌上我心头。 “赤井秀一,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攥紧拳头,“难道你想说我们正在做的调查都是无意义的?你有什么资格侮辱我们公安的决心!?” 这个家伙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非常惹人火大。而最让人火大的是,他往往是对的。 “我确实没有资格。”赤井说。他注视着石碑上凹陷的笔画。“我只是不想看到悲剧重演。” 当我听完诸伏景光殉职的真相时,雨水已经把赤井的肩膀洇湿了。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站在那里整理着混乱的思绪。死亡的重量是如此清晰,而我却那样轻率地对降谷先生夸口,难怪他那时会生气。“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赤井走开时我冲着他的背影问道。 “因为你没有给零君打伞。” 我一愣。 出于不引起怀疑的目的,每次在公共场合和降谷接头,我都会装作和他并不认识,更不能有多余的接触。所以哪怕是眼睁睁看着降谷站在冰冷的雨里,身为部下的我也绝不可以去为他撑伞。这是身为公安的同伴之间特有的、冷漠的保护方式。 *** 我从断断续续的回忆里回到现实。都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那我大约是要死了吧。不久前还依稀能听到叫喊声、枪声,现在只剩下计时器在嘀嘀作响。直到我感觉身体被轻轻放平了。 “风见,能听到吗?” “……降谷先生?” “是我。不要动,我马上就把起/爆装置从你身上拆下来。”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这里似乎是个楼顶天台,夜空犹如漆黑的幕布遥远悬挂在我们上方。胸口被微弱的光源照亮了,是降谷打开了手电筒。我一阵失神。 “对不起,降谷先生。” “别说话。”他没有看我,低头仔细研究着炸/弹的构造。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天台门被打开了。戴针织帽的男人出现在那里。 “怎么样了,零君。” “是生化炸/弹。”降谷语速很快,头也不抬。“倒计时器和他的心脏脉搏连在一起,只要他的心还在跳,倒计时就不会停止。我现在动手把它拆除。” 赤井微微点头,然后在我的另一侧跪下来,也打开了自己的便携手电。降谷同样是跪着操作,不时把拆掉的部件递给赤井,或者接过赤井递上的工具。两个人聚精会神,就像在做一台外科手术。 我忍不住露出苦笑。 结果,到底我还是一个无能的部下罢了。不仅没能帮到降谷先生,竟然还落到敌人手里成了拖累。我的心脏每跳一下,危险就逼近一点,而他就这样毫无防护措施地守在我面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借着近距离的手电微光,我能看到汗水顺着降谷的脸颊向下流,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降谷先生,” “别说话。” “不要管我了——” “我叫你别说话!!” “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平静。“求你快走吧,降谷先生,你明知道上面的指令不是救人……只要没有平民伤亡,牺牲一个公安不算什么。”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但一旁的赤井站了起来。黑发男人侧身和耳麦里低声说了什么,再次转过身来时,我看见他掏出了□□。 “附近已经疏散完毕。”赤井说。 然后他举起枪,对准了我的额头。降谷的瞳孔缩小了。 “住手!!” 我心里一阵轰鸣,随后像一块石头落地。降谷先生表情几乎狂乱。 “不要开枪,赤井秀一!!”他朝赤井大吼,“你要是敢开枪的话,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赤井举枪的手臂是那样平稳,脸庞是那样冷峻,仿佛铁石心肠一般。若干年前,在苏格兰死去的那天晚上,他是否也是这样站在天台上?在这一刹那,我终于理解了这个男人。降谷的声音沙哑了。 “不要开枪,赤井……”他的语气变得如同恳求。“相信我,我能拆掉它的!相信我……” 赤井的枪口纹丝不动。“我相信你。”他说。 降谷重新埋下头去。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三十秒……我看见赤井的手指在扳机上蓄势待发,二十秒,十秒……他的绿眼睛在黑暗里朦朦发亮,九,八,七…… 然后,当啷一声,我听见钳子掉落在地的脆响。 我动了动脖子,想看看降谷的模样。但越过已经停止工作的计时器和乱七八糟的线头,我只能看见他低垂的脖颈。寂静中,他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在这时我才发现楼顶上有风,夜空中有星星在闪烁,而我的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 我抬起手,想去碰触他,但他旋即站了起来,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转身一言不发地向天台出口走去。我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泪水一下子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也许国家放弃了我,公安放弃了我,但是这个人不会。 炸弹被妥善回收时,降谷已经不为人知地从现场离开了,我在上救护车前又看到了赤井。他还是老样子,叼着烟,好像天台上的生死一线根本没发生过。“你从来都不会紧张吗?”我问他。 “会啊。”他耸耸肩,“刚刚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零君永远不会再跟我说话了。” 他冒着被降谷永远怨恨的风险,万不得已,他真的会开枪杀了我,他知道那是最后一道保险,是必须有人去做的残酷决断。降谷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但他们还是相信这世上有值得冒的险。 “谢谢。”我对赤井低声道。想不到我也会有对fbi道谢的一天。 *** 联合行动结束,fbi离开日本之前,和公安搞了一次增进友好为名的集体休闲活动。聚餐后我们被安排去看电影,影片是美国人选的好莱坞大片,大家兴趣缺缺。放映还没结束时我就接到了联络,又有新的任务了。我想着得找降谷先生谈一下,一扭头看见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把头歪在赤井肩膀上睡着了。见我走来,赤井竖起食指,示意我先别吵醒他。 我只得沿着过道向外走。背后的大银幕上,故事进行至心碎的尾声,不被人理解的英雄讲述着自身: 『我想我的信仰是人。个体。让我高兴的是,在大多数时候,他们没让我失望』 『所以我也不能辜负他们』 走出电影院,我不禁屏住呼吸。我曾以为黑和白的交错处是灰色。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 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时分,天空中舒展着美丽的群青。 fin ft、看过m22一直想写些什么,但又总觉表达不好。这篇文其实也只是一些零碎片段的串联,想要写一写降谷和风见的相处,公安身份下的压抑感和人情味,当然也想写赤井从“国家”这个情敌手里争夺零君(喂)其实虽然m22创造了恋人是国家这个梗,但我始终感觉支撑降谷零的并不是那么大而化之的东西。他忠于的其实是这个国家里生活的人们,比如幼年时给他温暖的景光,比如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部下们,所以我想写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身边人,而身边的人(风见、赤井)也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 m22很多细节真的是非常戳我。风见不替降谷打伞这段,也是受剧场版的触动有感而发。风见其实也是个心地温柔的人,不然他也不会烦恼降谷这个“可怕”的上司啦~ 谢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在我进入警视厅公安部任职的这些年间,我不止一次思考过,身为公安警察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守卫秩序却又打破规程,呵护安宁却又摆弄人心。这些工作总是听起来很矛盾。 我自认为是警察中的精英——的确,没有一点本事是做不到这个位置上的。我也曾为此而暗自得意。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有一个人就总让我感到自惭形秽。他叫降谷零,是我的上司,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的骨干,堪称精英中的精英。 他这个人在各方面都非同一般,头脑敏锐运动万能,好像从来不会被什么事给难倒,又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而且他有一点很奇特,虽然在职阶上高于我们,却身体力行地跑去一线,从事最危险的卧底工作。因此,我常常感觉降谷先生像一只飞在前面的头雁,留给我们的总是背影。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好奇,为什么他那么坚定,他对于公安的角色,难道不曾有过和我相同的疑惑?根据内部档案,降谷是个混血日本人。究竟是什么构筑了他的忠诚,我无法看穿,也不敢开口,即使是在此刻——在生命快要终止的倒数计时中,我依然无法向他寻求答案。 我想我的信仰是——人。个体。让我高兴的是,在大多数时候,他们没让我失望。 所以我也不能辜负他们。 走出电影院,我不禁屏住呼吸 我曾以为黑和白的交错处应当是灰色。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 在黑夜和白昼的交替时分,在那天空中舒展的,是美丽的群青。 凌晨。风见去给死去的公安扫墓,看到安室 我以为您不会来的 该来还是要来的。我对他们的牺牲负有责任。 明明降谷先生是他们之中最先察觉异常的人,“这不是您的错” 不,风见。我们都有错。我们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协助者们则是我们的末梢神经。机器是没有感情的,但神经是活生生的,他们有喜怒哀乐,会受伤,也会疼痛……这次的事情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教训。 人心是可畏的力量。人与人一旦产生羁绊,就再不能将之仅仅当作棋子去对待了。 背负这些人的死去前进吧。背负他们,你迈出的脚步就永远不会轻飘。 第63章 【赤安】安然无恙(前篇)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赤井毫无畏惧,但还是乖乖照做。熟悉的蓝灰下垂眼,熟悉的奶油色头发和微暗的皮肤——他百分百肯定,这个正举着一把土豆枪威胁他的人就是降谷零。 只不过,好像小了不止一号…… 《安然无恙》 赤安 (前篇) 他有许多次受伤的经历——处理伤口,在夜色中寻找一处安全屋,独自等待伤口痊愈,也许甚至没时间等待——但他确定不会有哪次经历比这更离奇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口?”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赤井把这句话咽进肚里。他很快确定这个小只的零君绝对不是吃了什么aptx4869,而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倘若这不是做梦,那就是某种不可思议的时空穿越了,只是眼下赤井无暇考虑那么多。 “我没有地方可去。” 手臂还在冒血,他决定示弱。对面的男孩显然也注意到了。“你在被人追杀吗?”他垂下手中的自制土豆枪,眼睛里藏不住惊讶和犹疑。 “差不多吧。”赤井对这个展开几乎有些好笑。“所以能否让我在这里歇歇脚呢,零君?” 男孩绷直了脊背。“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事可远不止这些……赤井保持着静止,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可疑。好在小家伙并没有踌躇很久,掏出钥匙插进锁孔,然后示意他跟进来。 “坐在这等着。” 男孩指示他坐在玄关,自己跑去里间,片刻抱了个医药箱过来。似乎在这个年纪降谷零就已初步显现出善于照料人的特质。当赤井熟练地开始处理伤口的时候,零(赤井决定在心里这样称呼他)抱着膝盖蹲在他旁边,好奇地歪着头端详他。“那是枪伤吗?” “是货真价实的枪留下的。和你的玩具不一样呢。” “这不是玩具!”零生气地晃了晃土豆枪。赤井的笑意让他更生气了。“想要我打你一枪试试?” “开玩笑的,我投降。”其实赤井还想再逗逗这不服输的小猎犬,不过他此刻实在困乏,而且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反倒是他自己比较像一只被人家收留的大型流浪犬了。零带着得胜的表情站起来。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男孩轻快地钻进厨房,又在门口探出头,“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他的眼睛是那样明亮而机警,和多年后赤井所熟知的恋人一模一样。一瞬间,赤井脑中闪过了诸多名词,时间理论平行宇宙蝴蝶效应等等等等,他是否应该隐瞒真身,是否应该谨慎小心以免给世界线造成不可知的改变——但最后他决定让这些顾虑统统见鬼去。 “我叫赤井。” *** “这么说你是个杀手咯?” 炒饭很美味,赤井忍不住想称赞男孩一下,前提是他不要一个劲地问问题。 “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决定收留我了?我可能是个危险的男人。” 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你看起来虽然危险,但不像是坏人。”他托起腮帮,双腿在餐桌下面来回晃荡着。“我的眼光一向很准。” “这我倒是相信。”赤井笑笑,既来之则安之地环顾着屋子里的陈设。“嗯……小鬼当家?” “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零似乎不想过多地说自己家庭的事。“所以你可以待到把伤养好为止!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帮我做家务。” “了解。”见男孩的眼睛期待闪烁,赤井一挑眉,“还有什么要求?” “……我能看看你的枪吗?”零指指他的外套口袋。 赤井思忖了一下,掏出了自己的左轮手/枪,把弹匣的子弹抖出来之后从桌子上滑过去。零发出低低的惊叹声。赤井注视着他细小的手指在枪的表面摩挲,“喜欢枪?” “嗯。” “为什么?”问题一出口他察觉了自己内心那少许的保护意识。这样问有些多余,毕竟男孩子大都喜欢枪,赤井自己小时候也喜欢。但他认为此时的零还不知道一把真正的枪象征着什么。 “因为我想成为警察!”对面的少年全然不知他的心思,愿望单纯的脱口而出。“那样就能制裁坏家伙,有能力保护我身边的人。” 赤井靠在餐椅上,看着零像模像样地举枪瞄准,又埋头研究枪/支的构造,他们面前摆着还未洗刷的空盘子,头顶的灯暖融融地发着光,让这副景象仿佛罩在一个透明的七彩肥皂泡里。 于是赤井什么也没有说。 出于对伤员的优待,零免除了他今晚的刷盘子任务。赤井躺在沙发上,在厨房的温柔水声中渐渐进入意识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在已经暗下来的房间里,他听见零正在打电话。 “什么时候回东京来呢?” 那是有些期待,又有些寂寞的声音。 “这样吗……有哥哥真好呀……” 虽然失落,转瞬又变得振作起来。 “呐,给我带长野特产吧!” 像是被问到了什么,格格地笑起来。 “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捡到了一位杀手先生哦。很奇怪对不对?” 捡到?说得真是轻巧啊。赤井朦胧地想着,又听到零说: “他就像一头受伤的狼……别担心,他不是坏人。” “总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熟悉。” *** 一夜过去,窗外无声无息地下起了大雪。 零去便利店买东西,把赤井留在家里养伤。既然被作为捡回来的流浪动物,赤井便也安分守己,被动享受这场不可思议的奇遇。然而,雪在窗台上积起不薄不厚的一层时,他察觉零去得有些久了。 赤井职业性地把手/枪揣到怀里,扣上针织帽,推门出去。 他轻易就找到了零。男孩在巷子里和一群顽劣少年狭路相逢,他们看样子是经常找他的岔,用夹杂了冰碴的雪块不断向他身上砸去,零比他们矮一头,遭到围攻无法脱身。 在赤井本能地迈向前一刹那,零也看到了他。 他们的视线接触了。赤井立刻意识到,在这种时刻他不应该出手相帮。倘若身为成年人的他插手,零的奋斗就失去了意义。而且男孩眼睛里没有求助,有的只是倔强的火焰。这是属于小小的降谷零自己的战斗。 于是他远远在街角驻足而立。 零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勇敢地试图冲破封锁线,但他对抗不了坏小子们的“火力”,他的土豆枪也只能发射一次。男孩用手臂护着怀里的购物纸袋,在围困中看见远处的赤井抱着双臂,仿佛无动于衷,但仔细看去,男人的一根食指不易察觉地竖起,仿佛在说:动动脑筋。 男孩顺着他的指向仰起脖颈,忽而恍然大悟。 赤井看见零掏出了土豆枪。不是瞄准对面的敌人,却是向着他们上方的屋檐。弹丸击中屋檐,震动使房顶厚厚的积雪顿时像瀑布倾泻而下,劈头盖脸落在坏小子们头上。借着这个机会,零一鼓作气夺路而出。 “嘿!” 赤井望着他快活地挥着手向自己跑来,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走近时才发现零的脸上挂着些细小的伤痕,大约是刚才被冰块砸到留下的。但他的心情看起来十分舒畅。 “给你!”男孩把什么冒着热气的东西塞进他手里,赤井定睛一看是个日式馒头,而小孩子牵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这下杀手先生腾不出手来拿枪了。“刚才的谢礼,”零朝他粲然一笑。 赤井刚想说零君也有这么诚实道谢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就听得小孩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也没问题。” 果然还是那个零君……“我知道,”赤井咬了一口馒头,“你不需要帮忙,你只是需要一点提示。” 零歪着头看他因为烫而呼出白色的雾气,忽然又绕到他前面。“赤井,把头低下来。”男孩命令道。 赤井照办。按在他额头上的小小手掌很凉,让他不由微微打了个激灵。零煞有介事地皱起眉。 “你发烧了!” 哈,这就能解释了,他身在此间全部都是发烧导致的幻觉,虽然这幻觉也挺不赖的,放着不管也没问题吗……赤井感到手被重新牵了起来。“我带你去医院,”零说。 “那倒不必——” “伤口要让医生好好处理才行,”小他二十几岁的降谷零一本正经地教训他,“那家医院有位温柔的老师,我最喜欢她了!每次受伤我都会来这里……”他叽叽喳喳地拖着男人向前。“很近的,你看,就在那儿!” 赤井向不远处望去,看到诊所门上写着「宫野」。 tbc 第64章 【赤安】安然无恙(后篇) (后篇) “我不能去。”他松开了零的手。男孩儿诧异地停下脚步。“为什么?” 赤井没有说话,只是轻缓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难道你害怕看医生?” “……是啊。” 零扑哧一声笑了,“居然害怕看医生,真不像个大人的样。” “的确,是个不像样的大人呢……”赤井自嘲地勾勾嘴角。“大人也有害怕的东西。大人害怕的东西或许比小孩子还要多。” 男孩似懂非懂地盯着他。 “真是没办法,我去帮你拿药吧。” 零没有再勉强他,把他留在原地,自己转身跑开。赤井望着那个纤小的身影奔上台阶。雪花漫天降下,他站在那,口袋里的手机信号全无,战术耳麦只有沙沙的白噪音,他仿佛掉入了异界,和原先的生存环境切断了联系。如果这一切只发生在他脑内,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心像,它又为何将他带至此处? 远远的,医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黑色头发的女孩儿出现在那里。不知为何,赤井看不清她的面孔,他直觉她应该是笑着的,但他想象不出她稚嫩的笑容。她没有发现他,而他独自站在低矮的树丛背后,心中一片空旷,就像下过雪的大地。 这不是降谷零的过去,而是赤井自己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听到零清脆的声音。男孩礼貌地向医院的主人告别,腋下夹着药品袋,四下转动脑袋寻找他。赤井从树后招了招手。 零跑回他身边,担忧似的仰起脸。“你还好吗?” 赤井点点头,胸腔里重新灌进寒冷的空气。 *** “糟透了。” 午饭是赤井做的。零搬了小板凳到灶台旁,自己站上去舀了一勺汤汁,品尝之后小脸皱成一团。 “也许我在烹饪上没有天分?” 被他尖锐批评,赤井也自认弗如,把黑暗料理端到一边,做出让贤的手势。零却撅起嘴唇。 “才没有那回事。”男孩伸手直指他的眉心。“烹饪和心情有关系,制作者的心情也会影响食物的味道哦。你不是不擅长,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漂亮的蓝灰色眼睛仿佛看穿了他,一瞬间,赤井又感受到了他所认识的降谷零那可怕的洞察力,不知是不是由于年纪小的缘故,更显得直白无忌。好在零很快从板凳上跳下来。 “今天就算了。”他宽宏大量地拍拍手。“呐,心情不好的时候赤井会做什么?” 赤井沉吟着。曾经,那些孤枕难眠的晚上,他是靠酒精以及一根接一根的香烟来度过的。但他久未那样做了。大概是自从降谷零成为了他的恋人之后吧。 “零君的话会做什么呢?”于是他反问。 “我会回忆跟景酱一起玩的日子!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他最近回长野老家去看哥哥了……”男孩天真幸福地讲述着,忽又有点腼腆地摸了摸鼻尖,“还有宫野老师。烦恼的时候,委屈的时候,我都会在脑海里想着她跟我说过的话……然后就会开心起来咯。” 死去的人们的名字从话语中飘出,在他们四周弥散。赤井忽然很想将臂膀罩在他头顶,让这些弥散的死亡碎屑永远不要降临在他身上。这让他想到了一点可做的事。 “说起来你的那支土豆枪,每次只能发射一弹吧,”男人摘掉围裙,“我倒是有个更简便的武器。要试试看吗?” 结果他花了一个小时给零制作了一把弹弓,又花了些时间教他使用技巧,于是两个人都在后院里冻红了鼻子。 “食指和拇指内侧靠紧弓架……就像这样——” “好厉害!”当赤井眯起眼睛,嗖地一弹精准击中十几米开外的树枝,零兴奋叫了起来。“我也来!” 他瞄准时的眼神专注又飞扬,很像许多年过后那个公安搜查官。只是万事开头难,劲儿是铆足了,结果险些打碎邻居家的花盆。叫骂声从隔壁传来,男孩赶紧藏到赤井身后,又攥着他的衣角探出头道歉。 “大人一般不会给小孩子做这种危险道具才对吧,”他吐了吐舌头。赤井莞尔一笑。“我是个危险的男人嘛。” “赤井小时候也玩这个吗?” “嗯。我有个弟弟,小时候我们打碎的可不止邻居的花盆。” *** 当夜幕再度降临时,赤井如预料中一样没有睡意。他坐在窗边,凝视着雪在路灯下反射朦胧的光线,过了一阵听到背后传来窸窣声,扭过头,发现穿着睡衣的零抱着枕头站在那里。 “你也睡不着吗?” 小孩子努努嘴。“……我只是来给你作伴的。” 赤井挪了挪自己,给他腾出地方。零哒哒地靸着拖鞋走过来,“给我讲个故事吧,赤井。” “我不怎么擅长讲故事啊。” 零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用眼睛偷看着他。“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嘲笑你的。” 赤井沉思了一会。 “从前,有一个男人,为了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他潜入了一个杀手集团……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总是看他不顺眼的家伙,那家伙是一个特别厉害的男人,就像侦探一样,而且会做美味的三明治,还会弹吉他……” “后来呢?” “后来……”赤井的脑内浮现了许多片段的画面。在天台上愤怒地看着他的降谷零,在工藤家玄关朝他露出桀骜笑容的降谷零,因为苏格兰的事而悲伤自责的降谷零,还有终于答应和他约会时故作镇定的降谷零,等等等等。“后来他们一同经历了许多波折,终于成为了好朋友。” “完了?”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结局表示怀疑。“你讲的好烂。” “不是说好不嘲笑我吗?” 男孩没有进一步批判。“再讲讲赤井小时候的故事,好吗?”他仿佛央求地说,“讲讲你和你弟弟打碎过的东西。” 于是赤井重新开口。他讲起他和秀吉小时闯过的祸,讲起母亲带他们去过的国家,他独自在酒馆拉手风琴打工的那些日子,还有他给小妹妹寄过的录影带……零一直安静地听着,仿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夜空。直到赤井以为他要困了,沉默了片刻,零忽然轻声说:“宫野老师要走了。” 赤井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心里明白他掩饰着不肯去睡的原因。“到很远的地方去吗?” “嗯。”男孩抱膝而坐,看上去蜷成小小的一团。“他们全家都要搬走了。我听见老师和两个陌生人说话,那些人穿着一身黑衣……你怎么了,赤井?” *** 他此前一直在逃避。哪怕这是虚无的梦境,他也不愿去干扰它的前进轨迹。可现在他意识到他终究无法袖手旁观。 既然这一切只发生在脑内,倒不如干脆任性妄为一回,去挽救那些曾经没能救下的人。 但假如这一切是真的……他真的有资格去改变不止一个人的命运吗? 赤井启动自己的车子。然而另一侧的车门突然被人打开了。零跳上副驾驶座。 “我也去!” “不可以。”赤井说,“那是我的敌人。” “我知道。”男孩固执地系上安全带,“你不需要帮忙,你只是需要一点提示。”他模仿赤井的口吻道。“这一带我最熟悉,我来指路。” 这是借口。但赤井没去戳破。 他们趁着夜色疾驰,在宫野医院下了车。零跑去敲门,直到窗户亮起灯光。被惊醒的一家人对来访者十分惊讶,对男孩急匆匆的解释也显得半信半疑,而赤井依然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孔。 “那个实验室的背后是犯罪组织。”他简短地说。“你们得马上逃走。” 也许是他语气里的真切让宫野夫妇点了头。当他们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赤井守在诊室的窗口,沉默而警惕地望着外面。零突然叫出声:“那些黑衣人来了!” “从后门离开,”他拔出手/枪。“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你的眼睛……” 一个女性的声音。 赤井一怔。他慢慢转过脸,面前站着宫野艾连娜。 “你的眼睛和玛丽很像。”她说。 突然间,就像激流冲垮了冰层,猛地喷涌而出,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然后又重新恢复焦距——赤井感到自己的衣服被轻轻拉了拉,低下头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孩的脸。她和她母亲一样微笑着。 “谢谢。”幼年的明美说。 宫野一家从后门离开了。但零还逗留在他身边。“你也和他们一起。”赤井不由分说抓住他,“这不是用弹弓能解决的敌人。” “你呢?” “我来拖住他们。”玄关传来动静,赤井推了推零的后背,“快走!” 他没听到回答。正待再次催促,静默中忽然一声啜泣。 “你要走了,对吗?” “零君……” “艾连娜老师要走了。赤井也是,对吗?” 男人向男孩望去。在这个年纪,泪水还能如此坦率地落下。之后二十年间,经历了多少生死离散,赤井却再没见他哭过一回。 不能撒谎。赤井知道,假如这一切是真的,假如他选择在这里救人,那么他也许永远不会再与二十年后的降谷零相遇了,他正在亲手抹掉他们曾经共同经历的那条时间线……但他也知道,假如降谷在这儿,降谷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你会明白的,零君。”因为我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因为没有人会帮你做家务,也没有人来教你用弹弓,保护你免受欺负……“你必须学会独自活下去,”赤井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然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加上了重量。“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的话一定能度过这一切的。降谷零总是能应付所有危险,克服所有难关……” “然后呢?” 赤井动了动嘴角。 “然后你会遇到一个人,一个非常非常爱你的人。” “真的会吗?”零泪汪汪地望着他。赤井笑了。 “真的,我发誓。” 他拥抱了男孩一下,然后独自走向黑暗之中。 尾声 “哦,终于起来了吗?” 赤井眨了眨干涩的眼皮。他的头昏沉沉的。床边站着的金发青年一手叉腰,正审视着他的脸。 “醒得真是时候。”见他揉着脑门满脸茫然地坐起,降谷似乎宽了心,叹口气坐到他边上。“妈妈和真纯他们都来看过你,可是你一直没醒。我今天是趁午休时间跑回来的……对了,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我带了三明治——哇啊!!” 没来由被人从后面猛然一把抱住,公安的精英搜查官失去平衡,毫无形象跌到床上。“干什么?”他抱怨地瞪着赤井,“当心胳膊上的伤口崩开……” “零君,”赤井没头没脑地打断他。“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 “哈啊!?烧迷糊了吗赤井秀一!”降谷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用肘关节攻击他贴上来的脸颊,从他怀中挣脱出去。示爱未果,fbi只得服从命令起床洗漱吃饭。不过当降谷快要走出卧室时,赤井从后面看出他的耳朵红了。 “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啦。” fin 第65章 【赤安】幽灵与狙击手 赤安24h活动-17:00 很久没写东西了,感谢皋月太太邀请! 【注意】本故事为解谜游戏《幽灵与青年》au,不过没玩过也不妨碍看文啦~ 《幽灵与狙击手》 01 安室发现自己变成了幽灵。 他花了很短时间就消化了这个冲击性的消息。安室知道自己死了。他适应什么事都很快,哪怕是他自己的死亡。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天塌地陷,以及赤井喊他名字的声音,不过后者可能是幻觉,因为当时赤井应该不在他身边。当天他们与敌人展开了终极之战。为了完成至关重要的一次狙击,他和赤井两个人留在了一座濒临崩毁的危楼里。 平安退休果然是个奢望。 眼下这个地方他很熟悉。这是赤井和安室两个人共同的住所,他们称之为家。根据电子表上的时间,距离决战应该已经过去差不多48个小时了。安室关心的不是时间,他现在最关心的是…… 像是回应他的关切,卧室的门开了。赤井从里面走出来。 你这个红色扫把星,都怪你。安室在心里埋怨。但看到赤井的那个瞬间。他的喉咙噎住了。他的爱人还活着。可是,那个强大的男人,看上去竟然是这样摇摇欲坠。额头上血迹斑斑的绷带似乎没有换过,绿眼睛下面是重重的黑眼圈,身上烟味浓得呛人……安室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赤井秀一。 这一切当然不怪赤井。他也并不想真的责怪赤井,因为赤井已经在责怪他自己。仅仅是看到这样的赤井,就让安室感到一阵强烈的痛苦,可夹杂在痛苦当中却还有一丝丝甜蜜,那是舍身成仁的欣慰,以及死者对生者的爱怜。 “赤井……” 他轻轻呼唤着。但赤井毫无反应地径直向前,穿过了他透明的身体。 02 赤井走向玄关,安室愣了一下,赶紧跟随上去。随即他发现了新的情况:他无法离开房间。这栋房子仿佛有一层透明的保护罩。将他困在了里面。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在面前关上。 现在至少他知道了三件事。第一,他处于幽灵状态。第二,赤井无法看到他,他们也无法碰触彼此。第三,他没法离开这栋房子。眼下的线索太少,安室无法推理出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心中某处又觉得变成这样似乎也不坏。 窗外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那家伙没问题吗?好像都没怎么睡过觉的样子,不要疲劳驾驶啊……一边猜测着赤井的去向,新晋幽灵决定探索一下房间。 绝大部分东西还维持着他生前的样子。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阳台上挂着他出任务之前洗的两件衣服,冰箱上的绿色植物浇了充足的水。宠物狗哈罗在前段时间交给了公安的同事寄养,或许那时他潜意识里已经想到,自己有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家…… 卧室里又是另一种样子。安室走进去的时候就皱起了鼻子。显然赤井只是在这间屋子里干待着,根本无心顾及到其他。窗帘合拢着,光线昏暗,床头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总之一片狼藉。不过,没有酒瓶。也许赤井用残存的理智约束了自己,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安室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出事以后,那个人肯定是不眠不休,直到最后被fbi强制放假。可是独自待在这个家里对赤井来说也只会是一种折磨吧。 安室检查了一下,确定那些烟蒂熄灭了,不会引燃什么东西。要是赤井在的话,安室肯定会忍不住唠叨要清理烟灰缸以及保持通风。真是的,至少把窗帘给我拉开啊! 他正这样想着,唰的一声。窗帘竟然向两侧滑开了。 安室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这里没有别人,而他只是个幽灵。 难道…… 为了验证猜想,安室又尝试了一次。他盯着桌上的烟灰缸,嘴里念念有词:翻倒吧! 烟灰缸纹丝不动。 就在安室快要为自己这傻乎乎的行为感到羞耻时,他突然看到烟灰缸里的烟蒂们颤抖起来,随即一个接一个弹向空中。 安室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掉到地上。看来他真的能用意念影响一些东西,就像电视剧里的幽灵作祟那样!这也太荒唐了!紧接着他又想到,这样一来,他不就能让赤井知道他的存在了吗? 03 赤井回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卧室窗帘的变化。他只是对着散落一地的烟蒂愣了片刻。然后将它们打扫干净。他看上去还是那样苍白、疲惫,像一座冰山将巨大的悲伤隐藏在海平面之下。 “喂,fbi,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吃东西?”安室伸手伸在赤井眼前晃了晃。“虽然你的厨艺没有我好,至少用速食凑合一下啊。” 如预料之中没有反应。 安室涌起一阵矛盾的情感。他冲动地想立刻让赤井发现自己,那该是多么戏剧性的一幕啊。可赤井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心,当务之急是得先让他活下去。 为什么我都做了鬼还要替那个fbi操心!安室愤愤不平。 “打开冰箱打开冰箱……”他念咒似的唠叨着,“里面的三明治快要过期啦。” 冰箱门应声而开。滴滴的提示音引起了赤井的注意。他走到冰箱门前,似乎以为冰箱出了什么故障。排除这一可能之后,如安室所愿,赤井终于从冰箱里拿出了三明治。 在他一脸木然地咀嚼食物时,安室坐进沙发里自己一贯喜欢的位置——也可能仅仅是漂浮在那儿,因为沙发没有出现任何受力的凹陷。 “这感觉真奇怪。你看过《人鬼情未了》吗?” 他抱起膝盖,仰着脸看来看去,最后目光落到他那形容憔悴的恋人身上。 “我可不是回来给你当保姆的啊。话说回来,我应该跟警校老同学们一起在天堂里打牌才对!为什么我非得待在这儿……” 仅仅是对人世的留恋造成的吗? 不,应该不是。否则景光他们也该变成幽灵留下来才对。 “总之这件事一定与你有关。”安室叹口气,决定暂时放弃思考。“反正只要摊上和你有关的事,我就从来没顺利过——” 他孤独的喋喋不休被打断了。赤井已经完成了果腹的任务,将三明治的包装纸草草团成一团,掷向墙边垃圾桶。纸团击中了墙壁,然后弹到地板上,又滚了一圈,躺在垃圾桶旁边不动了。 喂,给我好好捡起来扔掉啊。安室张了张嘴,一阵酸楚却猛地席卷而来。扔纸团是赤井和他以前经常玩的一个无聊小游戏,赤井曾夸口说,就算闭着眼睛背过身也能百发百中。他也确实从未失手过。 这不为人知的狼狈,安室真希望自己没有看到过。 04 朱蒂和卡迈尔一起来了,他们讲起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看得出他们也为赤井感到难过,更多是对他的未来感到忧虑。安室从他们口中也得知了一些决战过后的事情。敌人已经全部被端掉了,除了安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人牺牲,这个消息让他放心了不少。不过当听到卡迈尔吐槽日本公安的作风时,安室毫不留情地对着他发射起怨念波,害得卡迈尔手里的咖啡溅到他的衬衫上。 赤井给来客提供的都是简单的罐装咖啡。换做以前,他该泡杯红茶才是。 fbi之外的访客则相对更讨安室的喜欢——工藤来过一次,自称是受父母之命来送还一些冲矢昴时期存放在他们家的东西,不过安室一眼就能看出他也是关心赤井才找借口来探望的。这些年来,他们不知不觉间已成了朋友。 另一位访客则更加直接。 “秀哥,妈妈叫我来看看你。” 世良真纯讲起话还是和从前一样爽快。她不会劝慰赤井什么无用的空话,这让安室很感激。他认为现在的赤井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陪伴。 真纯帮忙打扫了房间,跑来跑去的身影让这个家看上去不那么死气沉沉了。午餐时间她撸起袖子,说要下厨准备些简单的食物。安室对这个姑娘的厨艺并不是很放心,于是当她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看着。赤井很可能也是同样的想法,没过多一会儿安室就看见他跟了进来。 果不其然,一片兵荒马乱。当赤井帮真纯处理溢出的汤锅时,她正举着勺子四处寻找着调味料,“秀哥,那个酱汁放在哪里啊!” 安室实在不忍袖手旁观,“在这儿啦,”他脱口而出,指了指正确的瓶子。 瓶塞自己弹开了。真纯吃了一惊。“咦?” 糟糕,不小心就……安室意识到自己在“越俎代庖”,随即自嘲地想,反正他们也看不到。这间香味和水蒸气弥漫的厨房曾经是属于他的主场,如今他却只能当个旁观者。也许是久违的烟火气让他不由自主松弛了精神吧。 兄妹俩坐到餐桌旁时,真纯埋头扒了几口饭,像是斟酌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哥,我总觉得,这房子里像是有另一个人在似的。”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露出小虎牙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咧嘴。但安室惊讶地看到赤井也淡淡地笑了,这段时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赤井的笑。 “是啊。有时候我也会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赤井说。“就好像……” 安室的心不受控制地突突跳起来。 “……就好像零君还在身边。” 05 “炸裂吧!” 安室眯起眼睛,朝正迷迷糊糊站在镜子前面刮胡子的赤井的下巴,发动幽灵能力。 白色泡沫嘭地一声,把赤井变成了化装失败的圣诞老人。这下他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皱着眉用毛巾慢慢把脸清理干净。 “好好看清楚啦,那个是定型液不是剃须泡沫!还有我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要先用热毛巾敷一下再……”安室忍不住扶额,“我这根本是对牛弹琴嘛!” 他敢肯定世界上绝对没有比他更唠叨的幽灵了。 以前他俩同居那会儿,赤井总是故意假装忘记一些事情,然后享受安室来帮他打理,比如提醒他及时收衣服,或者敲敲打打地强制他在固定时间吃饭。但现在这个男人仿佛真的开始健忘了。安室责无旁贷。赤井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把时间花在练习能力上。 一开始他难免有些笨拙,总是碰倒一些瓶瓶罐罐,就像犯人在犯罪现场留下蛛丝马迹。幽灵并不能随心所欲的进行物理控制,最多只能让对象稍稍改变位置,或者施加一些干扰。现在他已经可以轻松地打开扫地机,或者开关水龙头了。 看见赤井终于把自己打理完毕,又习惯性去找香烟,安室气不打一处来,“掉下来吧针织帽!” 恶作剧没有完全成功,针织帽和赤井的头发仿佛情侣一样难舍难分,倒是噼里啪啦冒出了许多静电,赤井不禁呆住了,样子很是滑稽,惹得安室噗嗤一声笑出来。 趁fbi还在迷惑地摸着头顶,安室把他的烟盒藏到床底下,以便让他不要抽太多烟。 日复一日,在细小的单方面互动中,安室竟也慢慢习惯了以这种方式陪伴赤井。他偶尔捉弄赤井,希冀着赤井能露出更多表情。但是,赤井对家里细小的改变似乎仍然视若无睹。看来那天他对妹妹说的话只是出于感性。 这完全不是赤井平时的水平。或许幽灵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超越常识,他没有往这方面联想,况且更巨大的悲痛正压在他的心上。重创之后的赤井就像一架机器,完全靠着惯性在运转。他在家的时间并不多。fbi那边还有一些收尾工作需要他去做,也许只有忙碌能稍稍的治愈他吧。 一天夜里,赤井回来的很晚,进门时似乎整个人已经到了极限。安室见他摇摇晃晃进了浴室半天没有出来,后来连水声也消失了,不禁起了担心。来到浴室门前,安室将半个身子轻轻穿过门扇——这倒是身为幽灵的方便之处。 “不会是睡着了吧……” 他伸着脖子想看看情况,然而淋浴隔间里传出的压低的喘息声却让他触电般缩回了身子。 安室呆立了片刻,忽然觉得可笑。强烈的窘迫过后是缓缓泛起的悲哀。他再次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自己与对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的话传递不到,他的行为充其量也只是微不足道的骚扰。他到底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不知过了多久,赤井从浴室出来了,带着倦意胡乱往沙发上一躺,很快合上了眼睛。安室毫无意义地放轻了手脚,走到赤井身边,挨着他慢慢坐下,许久,扭头凝视着他脸上青色的阴影。赤井的眼窝暗淡深陷,如同干涸的泉。 “呐……当年明美死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颓丧得不像话吗?” 那时至少还有复仇的对象。那时赤井的绿眸就像野兽,散发着冷静与狠绝。可一个人真的能承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捉弄吗? “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室伸出手指,徒劳地抚摸着赤井深陷的脸颊,指尖上只有空气毫无实感地滑过。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施魔法似的挥了挥手,将灯光熄灭。 06 赤井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接了电话之后,他的脸色突然大变,攥着手机的指关节都用力到发了白。看不出是激动还是愤怒,但赤井还是一如既往用平静的声音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说罢抓起外套就往门口走。安室杀死自己的好奇心,连头都没抬一下。他觉得自己也有些累了。 此后数天,赤井在家的时间更少。但他的精神状态正在好转,仿佛终于触底反弹。这才是正常的变化——死者在活人的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只会越来越淡。 安室想,也许真正无法放手的其实是自己吧? 他转而开始琢磨如何走出这座房子。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待在家里,死了之后倒是宅得彻底。幽灵不需要睡眠,一个又一个夜晚,安室都会坐在飘窗上看星星。他走遍了每一个房间,深入观察了这个家的每一寸,直到数完了所有地板、绿色植物的所有叶子、家具上所有细小的伤痕。 还是没有进展。 这天赤井回来的时候,安室正在百无聊赖地用意念让电视频道换来换去。作为一个家里蹲幽灵,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一声清脆的犬吠让他猛地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哈罗!” 安室忍不住惊喜地叫出了声。他有好久没见过它了。 出乎意料的是,哈罗对他的呼唤立刻做出了反应。它兴奋地撒开腿,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跑来。它能看见他!安室心绪沸腾,蹲下身伸出双臂,哈罗不断地往他膝盖上扑,想和主人亲近却扑了空。小狗不停摇着尾巴,围着他转来转去,委屈地旺旺叫。 “乖,坐下!” 安室好不容易让它静下来,这才想起什么,心虚地抬起头。赤井没有制止哈罗的反常行为,只是注视着它,随后目光又移到安室没来得及关掉的电视屏幕上。 他显得若有所思,但什么也没有说。 赤井去里屋换衣服的时候,安室把哈罗环在自己臂弯里。他多想紧紧搂住那温热的躯体啊!从变成幽灵的第一天、从他知道自己无法拥抱任何人时,他就再也没尝试过了。哈罗很快领会到了他的关爱,伸出舌头不住地想要舔他的手心。安室指指卧室门,对哈罗摇了摇头。 “不要让赤井知道我在这里噢。” 哈罗似懂非懂地叫了一声。 爱犬给安室带来了莫大的安慰。有了它的陪伴,他终于有了个可以交流的对象。然而哈罗只赤井带回家的第一个。 几天后,赤井带回了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暗红色的长发,唇边微微带笑。她进门的时候,哈罗戒备地叫了两声,被安室喝止了。 赤井毕竟是正常的男人,总不可能一直在浴室里自己解决吧……安室发现自己对这种进展接受得异常平静。但她脸上那种略显高傲的笑容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赤井如今喜欢这个类型了吗? 女人像只猫,姿态优雅,脚步轻盈地在屋子里缓慢踱步。视察了一圈之后,她向赤井招了招手,而赤井居然很有默契地一点头,二话没说就跟着她走进了卧室。房门关上了,安室坐在客厅的一角,哈罗乖乖趴在他脚边,时不时抬起头看看他。安室不禁苦笑。 “这可有点尴尬了,是不是?” 他抖动手指,漫不经心地给哈罗的毛发打结。过了不一会儿,卧室门开了。安室一点也不想扭头去看那两人,可女人却停住了脚步。 “虽然通灵不是我的专长……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她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脸上依旧浮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安室正愕然,女子又向赤井打了个招呼,径自翩翩出门去了。 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俩。让安室大为震惊的是,紧接着赤井转过脸,仿佛突然能看到他了一样。 “零君。”赤井说,“你在那里吗?” 07 决战当夜,主楼的废墟中。 “笨蛋,刚才为什么要保护我?!” 安室大吼。 “要不是刚才你扑过来把我推开,你就不会被砸在下面!明明要完成狙击的人是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我也没办法呀。”赤井额头流着血,一边眼睛被血弄得睁不开,居然还在笑。“对不起啊,零君。” “道歉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出来,任务还没完成呢!” 安室擦了把汗,努力搬开赤井上方的碎石。很快他就发现,困住赤井的是很重的钢筋混凝土,不仅靠他自己无法挪开,而且不谨慎挪动还可能牵连到承重柱,引发更多的坍塌。可是,等人来救援的话,时间已经不够了。 备选的狙击点位还有一个。以赤井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没法及时到达屋顶了。 只有一个办法。 安室停下了动作,深吸一口气。 “在这等着。”他说。 瞬间,赤井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感情。他像是想说什么,安室无从知晓,也没功夫多想,一把抓过赤井的□□包,转身朝楼梯跑去。 一分钟后,安室趴在尚未坍塌的副楼楼顶,在冰冷硌人的地面上架好□□。目标在大约700码之外。狙击不是安室的特长。他在警校的狙击训练时只有两三次运气好才打中过这么远的目标。但是现在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安室摆好姿势,将手指扣在扳机上,脑海中浮现出赤井的脸。 这样的狙击,换做银色子弹先生应是小菜一碟吧。 他可以用耳机和赤井联络,却又倔强地按捺住了自己,带着些赌气的意味。现在的他不能再依赖那个人。他要代替那个fbi完成任务,再回去好好嘲笑那人一番。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耳机里一片寂静。 如果是你的话,赤井,你会如何射击呢? 安室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渐渐变得平缓。他想象着赤井无数次握住这把枪,想象着赤井修长的手指在这扳机上停留过的温度,想象着那枚由赤井填入的子弹,它正在枪膛陪着他默默等待命运的审判……当他从瞄准镜里眺望夜空,他意识到从这个角度看到的世界是那么孤独,又美丽得让人留恋。 一声枪响。 “我成功了!” 耳机那端,赤井听见安室在笑。不好意思,这次任务的奖金得记在我名下了,安室说——回家吧,笨蛋fbi。 我想回家。 这是赤井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08 “你说得对,我是个笨蛋。” 客厅里,因惊讶而无法动弹的幽灵对面,赤井继续讲下去。 “明明应该由我去的。主楼垮塌之后,我就隐约想到副楼里也埋设了炸/弹。你其实也想到了,对吗?” 他垂下肩膀。 “就因为我无法行动,最后去狙击的人才换成了你。也许我真的是个不配拥有幸福的人吧。” 安室虚弱地摇摇头,“你没有错。” 假如你没有救我,也许我在第一波爆炸发生时就已经死了。 谁都没有错。 可我也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 生死的告别应当是短促有力、戛然而止,而不应当是这样拖泥带水,连疼痛都拉得无比漫长。当陪伴变成负担,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变成漫长的密室逃脱,明明这里曾经是他自己的家,现在他竟然成了多余的人。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安室的力量突然失去了控制。整座房子里的物件全都受到波及,灯泡炸裂,家具晃动着吱嘎作响,沙发靠垫一个个迸开,羽毛像漫天飞雪洒向天花板。哈罗吓得毛发倒竖,缩在房间角落里呜呜低吟着。他疯了吗?也许吧!这些天以来他从赤井身上抽走的负面情绪仿佛全都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要疯掉!比起疯掉,死亡还要来得轻松点! 可是赤井定定地站在这场地震中央,任由这闹鬼的房间变成一团糟,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放心的笑。 “谢谢你,零君。”他轻舒一口气,“你不知道我有多怀念你冲我发脾气。” 终于,风暴慢慢平息。安室把脸埋进双手里,在眩晕中调整着自己。赤井的声音传过来: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屋子里的那些迹象了。真纯来家里的那天,她的话启发了我,让我动了怀疑的念头……但真正让我确信的,还是它。” 他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哈罗。 “据说动物能看到或感受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这个小家伙对你的反应让我确信,家里一定存在着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一些我之前从未相信过、但又确实存在的——奇迹。” 这真的是奇迹吗?还是某种命运的恶作剧?安室苦笑。 “决战过后,我们在废墟里一直没有找到你。他们说你在爆炸中尸骨无存,我一直不接受这个结论。詹姆斯他们都认为我是不肯面对现实。……直到那天我接到风见的电话。” 赤井的喉结抖动了一下。 “零君,你并没有死。” 安室身体猛然一颤,他僵在原地,慢慢抬起脸。 “你并没有死。”赤井说,“是公安那边把你藏了起来。他们希望‘降谷零’这个人就此死去,以便于将来你还能再改头换面,以其他的身份继续为公安执行新的任务。他们对我隐瞒了真相。但是你一直昏迷不醒,最后还是风见裕也私自决定把实情告诉我……你的部下大概是真心重视你的吧,他不希望这就是你的结局。而且他们也无法唤醒你,束手无策之下想到了我。” 事情的经过终于完整地拼了起来。安室的□□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他灵魂一直被困在这里。这里有他最深的挂念,而这里的人也最深的挂念着他。也许正是两个人共同的执念扭成了强大的力量,将安室的生灵困在了这个家。 “那个姑娘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赤井笑了笑。“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我不会魔法。可她告诉我,这个死局只有我和你才能解开。所以零君,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向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你愿意像这样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安室望着赤井的双眼,那里面有笃定,也有一丝戏谑,他太熟悉这个神色了。那个举重若轻、胸有成竹的赤井又回来了啊。不知为何,安室的眼前却不争气地模糊起来。 “说什么呢,fbi。回答当然是——不愿意!” 他挺直身子,露出傲然的笑容。 “我可是降谷零,我还要把我的下半辈子献给国家呢。” 说出这句话之后。安室发现自己的躯体一点点开始发出微光,像萤火般消散。可他却感到心中的块垒完全消除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席卷而来。是啊,他还活着,他要活下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也已经不需要他多余的担心了。 不过,在为国家服务的下半辈子当中,或许他也愿意稍稍分出那么一些份额,与这个人共度吧。 他知道赤井听不见他的回答,但赤井却一定早就明白他的答案,因为那双凛冽的绿眼睛此刻盛着少见的温柔。在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幽灵凑上前去,和俗气的老电影一样,亲吻了爱人的嘴唇。 - 尾声 “降谷先生。” 风见到达的时候,看到那两人正在公安医院背后的花园里散步。安室正小心地支撑着自己,在明亮的阳光下缓缓前行。赤井则推着轮椅跟在安室身后,哈罗欢快的围着他们跑来跑去。听到呼唤,两人同时扭过头来。降谷先生的气色很不错,风见放下了心。 “真是的,都说我已经不需要轮椅了……” 安室一如既往地抱怨着赤井,转动身子朝向风见。虽然还是略显费力,但他的复健颇具成效。赤井并不反驳,依旧耐性极佳地跟着,待在随时可以上前帮忙的距离之内。 “降谷先生,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客人。”风见说。 从他身后款款走出的是安室曾经见过的那位年轻女子。“好久不见了,赤井先生。”她嫣然一笑。“那么这位是降谷先生喽。” 说得好像没见过似的……安室暗笑一声。“谢谢你,小泉小姐。” “哪里的话?”小泉红子笑得仍是那样神秘。“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真正施展魔法的是你们自己。我只是出于好奇,来观测一下这个案例的后续发展而已。”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当初接受我的委托亲自登门。”赤井说。 意识到安室的生灵可能徘徊在家里之后,赤井也和工藤有过商议。这世间的事情并不是全都能用推理来解决的,工藤新一拜托白马探,找到了出身巫术世家、拥有第六感的红子,请她帮忙找出症结所在。 其结果也确实皆大欢喜。 风见送红子离开。一阵冷风吹过,赤井说:“治疗时间快要到了,我们进屋去吧。”说着重新推起空轮椅。安室却在原地没有动,盯着赤井被针织帽遮盖的后脑勺。 “掉下来吧针织帽!” 他在心里默念着。 针织帽毫无变化,连静电火花都没有。果然幽灵的能力已经消失了吗……安室竟然稍稍有点失望。赤井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 安室收起这份促狭的小心思,在阳光下灿然一笑,向前走去。 fin 第67章 【赤井家】夏洛克的秘密救援 羽田秀吉又双叒叕被人绑架了。 这么说有些夸张,其实他只被绑过一次,外加他的女朋友被绑一次,他的女朋友的朋友被绑一次,仅此而已……但却不知为何就是给人一种与他相关的劫持事件特别多的印象。 年末的天气冷得要命,街道上不断飘着雪花,秀吉刚赢了一场比赛,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自从邻居家发生了杀人案件之后,那家的房子很快换了主人,最近新住户一直在装修内饰,因此经常有一群装修工人进出他们的公寓楼,今天也不例外。 秀吉和几个工人一起进了电梯。到了所住的楼层,他一手拎着夜宵,疲劳地打着哈欠正准备开门,冷不防一把匕首顶住了他的腰。 “别动。”那人威胁说。 天啊,不会吧——秀吉就这样被挟持着进入了自己的房间。跟着他进来的是几个陌生男子,戴着防尘口罩和手套,身上都穿着装修工人装修公司的制服。一瞬间秀吉就明白了,这几个人不是真正的装修工人。 “你们搞错了吧?”他装傻。“需要装修的那户人家在隔壁哦。” “我们可没认错人。”为首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刀。“我们要找的就是你,太阁名人。” 几个歹徒麻利的把秀吉从头到脚搜了一遍,将手机等物品全收走了,然后把他绑起来丢在客厅地板上。看着自己刚买来的夜宵也被拿走,秀吉长长叹了口气。“你们的目的是钱吗?” “没错。名人肯定有钱,光是今天白天的比赛,你就有3000多万日元的奖金吧。” “看你们这身打扮,应该不是听说我获胜才临时起意决定绑架我的。难道你们早就预测到比赛结果了?” “反正凭你的实力肯定会获胜的吧。” “真的吗!”秀吉高兴地说,“其实这场比赛连我自己都没有十成把握,毕竟对方的妙手……” 他热情洋溢地发表起了关于比赛的感想。虽然看不清绑匪们的表情,一时间他们似乎都无语了。 “少废话!”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打断他。“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歹徒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啊,那里不要弄乱,之后收拾起来很麻烦的!”秀吉无奈地叫着,不过根本没有人理他。 好想吃夜宵啊。内心和肚子一起发出哀鸣,太阁名人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 “哥,你是不是开始抽烟了?”秀吉说。 十年前的海滨酒店。短暂的团聚之后,赤井秀一即将动身回美国,这也是他和家人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 “居然暴露了,功亏一篑啊。”他掩盖了自己的一丝惊讶。“连老妈都没看出来呢。” “妈妈又不跟你住在一个房间。”秀吉换好睡衣,笑着朝他转过身来。“其实我也是猜的,没想到猜中了。” “怎么猜到的?” “是小动作啦。刚刚你拿口香糖的时候,是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来的吧。” 秀吉比划了一下。“原来如此,”秀一点点头。“看来以后要注意些了。” “什么时候学会的啊?” “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跟那里的乐队还有客人混在一起,偶尔抽两口而已。” 秀一说得轻描淡写,秀吉却听出一些避重就轻的意味。他的兄长一个人闯荡异国他乡,肯定有许多艰难或者孤独的时刻,总需要一些排遣压力的方式。秀吉不清楚母亲知道了会怎么说,他只是担心哥哥的健康——不止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 是否会有一些事物,足以支撑眼前这个男人,让他在那条险峻的道路上不会倒下,适时地慰藉他的心灵……秀吉希望那不是烟酒之类的麻醉品。 “说起来,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秀一正收拾行李,对这突兀的问题似乎没放在心上。“即使沉默也不会觉得尴尬……类似这样的吧。”他随口说。 秀吉一脸“那算什么答案啊”的表情。 “倒是你这家伙,突然问起这个 ,是有什么‘情况’吗。” “哈哈,真有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向大哥炫耀的。”秀吉笑着坐到床边,忽然“嘶”地倒吸一口气。 秀一注意到了他的隐忍。“让我看看,”赤井家长子说着走到弟弟面前蹲下身。一只手撩起他的衬衫下摆。秀吉的小腹部有一块青紫的瘀痕,是之前被无赖们找茬那时留下的,好在只是皮肉伤,并不严重。 “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秀一把他的衣服放下。“不如我教你截拳道怎么样。” “我又不是三天两头就会招惹上小混混。再说我是棋手,也不需要像哥哥那样练得一身肌肉……啊!” 秀一板着脸伸手戳了下他的肚子,疼得秀吉又倒吸一口气。 “你不会以为下棋就不需要体力吧。据说顶尖的国际象棋选手比赛一天消耗的热量能达到6000卡,没有充足的体力可应付不了。” “反正我不想学截拳道。我看真纯倒是对这个挺感兴趣。干脆你教她吧。” 秀一盯了他一会儿,盯的秀吉有点发虚。然而秀一站起来,并没有继续说教什么。 “只要你和真纯遇到了危险,我一定会让你们得救的。” “哪怕你跟我们隔着太平洋?”秀吉开玩笑地仰望着他。但哥哥认真的神色让他随即意识到对方并不是随便说说。 “会的。”秀一说。“我发誓。” *** “可恶,怎么都没什么钱啊,”绑匪们骂骂咧咧地抱怨着,秀吉从回忆中惊醒。“你的存款呢?奖金在哪里?” 当机立断,秀吉决定撒个弥天大谎。“其实我存在一家信得过的私人银行了,通过特定的手机才能转账。不过……”他露出为难的表情,“那部手机的密码有999位数字。” “999!?!?你他妈在逗我???” “是、是真的啦!”面对群情激动的蒙面绑匪,秀吉忙不迭地解释。“因为不想被别人解锁嘛,毕竟里面存的都是重要东西。” “这么长怎么可能记得住!?” “我可是名人呀。” 对方似乎在掂量他是否说了实话。秀吉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真诚无害。 “把密码念出来!”为首的歹徒脱下手套,拿起了秀一留给他的那部手机,准备输入数字。秀吉不动声色,心里知道他们上钩了。 接下来的场面十分滑稽。可能是密码过于冗长,或者绑匪过于心急,接连两次输入到半途不慎按错,结果前功尽弃,不得不从头开始。最后头目气得暴跳,怀疑秀吉在耍花招,命令手下把999位密码抄在一张纸上,然后一个数一个数对照着输入。 秀吉继续饥肠辘辘地躺在地板上,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他看着不远处的歹徒们像小学生做数学作业一样盯着那张满是阿拉伯数字的纸,有点好笑又有些不安,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谎言究竟有多大作用,枯燥的报数声中,秀吉再次开始走神。 *** “有反省了吗,你这小子。” 棋手被杀案件告破那天,秀吉被赶来救人的秀一责备了。久违的对上哥哥锐利的目光,秀吉有些窘迫地摸着后脑勺。“抱歉,给你添乱了。” 秀一皱眉。 “我不是让你道歉,是让你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容易陷入危险。” 过了一会,当侦探小学生不在近旁的时候,秀吉又听到他轻声说,“该不会是因为有了我的那个承诺,你才这么放心地去干傻事吧。”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他。 “反正大哥发过誓的嘛。”秀吉微笑。秀一剜他一眼。 “不要得寸进尺。” 尽量不联系对方,不给哥哥添麻烦就是对他最好的支持——刚开始秀吉确实是这样想的。但后来他发现,似乎只有给秀一出点儿难题,才能够偶尔从哥哥那里得到少得可怜的回音。这是赤井秀一的典型作风:平安无事的时候仿佛查无此人,危难关头却会突然现身。 秀吉拥有一个隐形的守护者。 他知道这个特权不能滥用,然而真正陷入危机,他在内心深处却不由得有了一丝期盼。 果然有些太任性了吗…… “虽然发过誓,但我也难免有分身乏术的时候。”那天临走前,秀一重新检查了秀吉那部手机,确认里面的所有信息都删掉了,然后把一个秀吉不认识的微型装置插在手机孔里。“这次你能偷偷联络上我算是万幸,要是再遇到紧急情况无法联络,就尽量拖延时间吧。” “那是什么?”秀吉问。 “二重保险。” 秀一的回答很含糊,过了片刻将装置拔掉,又重新把手机还给秀吉。“记得及时充电。” *** 所以二重保险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天之后秀吉就没再和哥哥联系过了,而那部手机似乎确实变得经常需要充电。 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跟哥哥问清楚。时间拖延得够多了吗?接下来还要怎么做?此刻他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低血糖晕倒,哪还有力气继续跟歹徒周旋。然而就在秀吉快要怀疑自己的时候,玄关的门铃“叮咚”响了起来。 绑匪们一阵紧张的骚动,把刀架在秀吉脖子上,小声命令他询问来者是谁。 “呃……您是哪位?” “久等了!”一个明朗而陌生的男性嗓音传进来,“您预订的外卖。” 秀吉和绑匪们面面相觑。外卖?? “你搞错了吧?” “咦?”门外的人似乎在核对订单信息,“可是这上面确实写着‘三明治,双倍芝士,收货人羽田秀吉’……” 歹徒瞪着秀吉,秀吉一头雾水连连摇头,但既然已经暴露了家里有人,不开门似乎反而可疑。 “那个,不好意思我在洗澡,请您放在门口吧。”在绑匪胁迫下,秀吉只好说。 “可是这个是□□……” “啊啊麻烦死了!”一个劫匪终于失去耐心,“把那个外卖员叫进来一起干掉,反正只是个毛头小子。” 他走到门口从门镜往外看了看,确认外面只有一个人。从躺在地上的秀吉的角度看不到那里的情况,一瞬间,秀吉的心悬了起来。万一连累了无辜的人…… 下一秒,他就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门打开的同时,玄关里的歹徒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秀吉双手被绑仰面朝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从自己头顶飞过。一伙绑匪全部朝门口扑了过去,然后只听见一阵哇啦哇啦的惨叫和乒乒乓乓的撞击,之后就全部安静了下来。 在这异常的安静中,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晚上好,羽田先生。” *** 这是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男人。秀吉首先注意到的是他有一双漂亮的微微下垂的眼睛。毫无疑问是个英俊的青年,金发和微黑的皮肤让人第一眼就印象深刻,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 见秀吉还没缓过劲来。青年把手里的快餐袋放在一旁桌子上,俯身帮他解开绳索。秀吉爬起身环顾四周,顿时吓了一跳:所有绑匪全都神志不清地躺在客厅各处,显然已经战斗力为零了。 “三明治请趁热吃吧。” “好、好的……” 气氛十分诡异,秀吉有些虚弱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望着来人把昏迷的歹徒们一个个绑好。外卖倒是完好无损,他打开餐盒,夹着奶酪的三明治看上去非常诱人。秀吉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您是——?” 青年闻声朝他转过来,笑脸十分标准化。“我叫安室透,是波罗咖啡厅的店员。您知道这家店吧?离这儿不远。” “可是,我并没有点过外卖——” “哦,半小时前有个匿名电话打到我们店里,帮您订了餐。是海外号码呢。” 秀一那句陈年的誓言忽然浮现在秀吉脑海里。 ——我一定会让你得救的—— 原来是这样吗……秀吉的心头忽然一热。即使自己无法赶来,也会派来他的救援,那句话包含的也有这样的意思吗……这时他发现安室还站在那里环顾屋子,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然后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秀吉望着对方蓝灰色的下垂眼,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该不该问。 “……” “…………” “外卖,您还没付款呢。”见他试探的目光,金发青年笑眯眯地提醒道。 秀吉顿时尴尬,赶紧去寻找被劫匪不知扔到哪去的钱包。等等,这个人该不会真的是个快递员吧?当他找到零钱回到客厅的时候,却看见金发的青年正把自己和秀一联络的那部手机拿在手里打量着。 “居然敢让我替你跑腿,这下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了。” 虽然很轻,但秀吉确实听到他这样说。 那并不是对秀吉,更像是自言自语,或者——更像是在对看不见的另一个人说话。 注意到秀吉的探询,安室放下手机转过脸来,又露出了完美的微笑。他收了钱,向秀吉行了个礼,“感谢惠顾,我得走啦。”秀吉听到公寓楼外的街道上响起了警笛声。 “谢谢你!”他鼓起勇气向安室的背影喊道:“我……我们都很感谢你,安室先生!” 安室停住脚步,似乎在斟酌什么。而当他转过脸时,秀吉从那略带调皮的笑容中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深意。安室朝他眨了眨眼。 “给你一个小建议,太阁名人——当你跟女朋友亲密约会的时候,最好把那部手机丢远一点哦。” 安室在门外消失了。秀吉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大哥当初到底在他的手机上动了什么手脚,忍不住啼笑皆非。那个人对自己的弟弟不放心到这种程度吗,居然用上了窃/听软件?怪不得手机耗电量那么大……还是说大哥在真纯那边也装了类似的东西?不不,绝对会被妈妈发现的,他肯定不会那么干。换言之,这个家里就他一个人享受了特种待遇…… 再次感觉到自己位于食物链的底层,秀吉不禁扶额。他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双倍的芝士十分香浓,很快,从胃里泛起的温暖蔓延到了全身。 “哥,我觉得我当初对你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他低声说着,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手机已经没电了。秀吉望着漆黑的屏幕,勾起嘴角。 现在看来,那个人在艰险的道路上并不孤单。 再说,既然发过誓要保护家人,那个人一定不会死,一定会拼尽全力活下来的吧。 对此刻存在于世界不知何处的、他永远的紧急联络人,羽田秀吉从心底奉上了普通的祝愿: “新年快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