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渣攻不爱你[快穿]》 第1章 第1章 楚望呆呆地握着手里的玉佩,坐在庭院的石凳子上。 下人们都知道小郡王脑子不好,反应迟钝,就算他坐着一动不动一个时辰,也没有人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池冠为什么要害我啊……他不喜欢和我玩吗?” 小郡王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如果只是安静坐着,没有人会看穿他是个从小吃坏了药,脑子不太好使的小傻子。 眼下小傻子和玉佩面面相觑,在心里默默地问。 他握着这块了得寺的方丈给他的鹤形玉佩,就能听到脑内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和他对话。 对方说:“戴池冠并不喜欢你,他只是利用你的好感在朝堂中获得权势。” 小郡王眨巴眼睛:“听不懂。” 那个男人不疾不徐,说:“你喜欢和戴池冠玩,你的皇帝哥哥自然会护着他,这样戴池冠在朝堂上也就更加顺风顺水了。” 楚望摸着玉佩上仙鹤修长漂亮的脖子,想了想说:“对啊,我喜欢和池冠玩,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但我知道皇帝哥哥保护他,他应该会很高兴。” 他停顿了下,自顾自的点头,“嗯,池冠要是高兴,我也很高兴。” 那个男人说话的节奏终于稍微加快了一些:“你喜欢他,他可恨不得你死。要是戴池冠想让你付出生命,来换取他的事业前程呢?他不仅不喜欢你,甚至恨不得你消失。” 圆润可爱的手指抚摸着仙鹤,突然停下了动作。 小郡王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而后坚定地摇头。“不,池冠对我很好,他不会这样的。” 然后他把玉佩系到了自己腰上,压低声音说:“你不要再说池冠的坏话了,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告诉方丈你会说话了!” “……” 楚望的侍从看他站起来,走近过去,迷茫地开口:“郡王,什么会说话了?” 楚望吓了一跳,捂住嘴巴连忙摇头,下人也没当一回事,笑了笑说:“郡王,您在了得寺也呆了一段时间了,圣上今天给您捎了口信,问您回不回去,宫里开始做梨花糕了。” 楚望立刻跳起来:“要要要!我们现在就收拾回宫!”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记得叫上池冠!我要请他吃梨花糕!” 戴池冠才不是坏人呢,他对我可好了。 小郡王心里想着。 * 周朝的第五任皇帝是通过一番流血政变上位的,那段被尘封的历史,皇子互相厮杀,民不聊生,新皇登基的时候,他的兄弟全都死了,除了一个比他年小近三十岁的傻子楚望。 楚望在这场纷争中同样被波及到,还在襁褓中就被人喂了毒药,才毒傻了脑子。 新帝册封楚望为郡王,虽然没有封地,但无人不知新帝宠溺呵护幺弟,楚望想要什么,新帝都会依着他。 如今圣上已登基十余年,楚望也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只是心智还如儿童一般。只要圣上一直宠溺他,自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楚望喜欢的戴池冠,是和他年纪相仿的京中才子,十五高中,一举成名,现在是礼部侍郎,相貌英俊年轻有为,本应该是全京城未出阁女子的仰慕之人。 但是无奈,因为小郡王明目张胆地喜欢他,无人敢上戴府提亲。周朝不像前朝有风靡一时的娶男妻,但当朝风气较为开放,也无不可。 在所有人眼里,戴池冠就是板上钉钉的郡王妃,连皇帝都等着楚望再成熟一些,就可以把婚事办了。 * 楚望一想到宫里的梨花糕,差点口水流不停,在他的催促下,马车一路疾驰,半天不到就回到皇宫门口。 “池冠呢?”楚望一下马车就迫不及待地问。 侍从毕恭毕敬地说:“今日休沐,戴大人不在府上。” 楚望眼里浮现遗憾:“那就是没法过来吗?” 去年春天,他和池冠约好了来年春天,要一起吃梨花糕的。 侍从答:“已经给戴府门卫捎话,戴大人要是赶得及,会过来的。” 楚望眼睛立刻亮起来:“那就好!我们先进去吧!我帮池冠先试试今年的梨花糕好不好吃!” 侍从不敢多说话,低头道:“是。” 楚望突然想到刚才那块玉佩说,戴池冠并不喜欢他,每次应约其实都是不情愿,恨不得找千般借口来回绝。 但是楚望立刻甩甩头扔掉这个念头。 池冠对他很好,这些话肯定是假的。 * 程衍没遇过比楚望这个小傻子更难搞定的宿主,他傻得执拗,一根筋不肯掰回来,只相信他认定的。 不过还好,程衍的灵体呆在玉佩里苦中作乐的想,至少这小傻子还愿意接触他,对他也比常人戒心少。他曾经遇上一个戒心很重的宿主,把程衍的载体压箱底塞了六七年,在危难关头才死马当成活马医地翻出来求助。 程衍是个系统,编号001的炮灰自救系统,他穿越一个个世界寻找命运悲惨的人,帮助他们改变人生。等这些人达成心愿,程衍会收取他们的灵魂,作为回报——或者说代价。 他已经记不清现在是自己第几次穿越执行任务,不是因为他完成太多的任务,而是他懒得要命,完成一次任务就要休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消耗得没有多少魂力了,才万不得已地进入下个世界…… “哎,好想休假。” 他在玉佩里默默地想。只是看此番任务要拯救的小傻子,休假显然遥遥无期…… * 楚望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戴池冠的到来,但是今年的梨花糕香甜不腻,他配着茶吃到肚子撑,让他开心不少。 没人管他,他偷偷的不吃晚餐,夜风习习,躺在横榻上一手抚摸小肚腩消食,一手握着玉佩交流。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终于问到了几乎每个宿主都会问的问题,程衍早有准备,给了一个在楚望理解范围内的答案:“我是一块开了灵智的玉佩,通晓古今,方丈把我给你,是看出你将有一劫,让我来帮你。” 如何安排个让自己合理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每个系统的必修课,没有满分不能毕业。 楚望一愣。“将有一劫……难道,和池冠有关系?” 程衍心想,这小傻子也不是那么傻嘛。 楚望眼里有些急切,却接着说的是:“是不是池冠会有危险,所以你才想让我远离他?池冠会发生什么危险?求求你救救他!” “……” 如果玉佩能吞口水,程衍已经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了! 这么稀奇物种的小傻子,程衍见了太多虚情假意,也算是头一回见。 他知道楚望必然是相信戴池冠大于相信一个诡异的玉佩,一时半会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程衍想了想说:“我不能透露太多未来发生的事情,另外,这个世界只有你能和我交流,我也只能帮你,其他人的命数我无法直接插手。” 看着那清秀可爱的小郡王眼里的失望和无措,程衍不由勾起嘴角,又接着说:“但是你可以靠自己,去救你想要救的人。” 楚望眼睛一亮,抓着玉佩失声叫出来:“我可以吗?我要怎么做!” 程衍的声音低沉地出现在他脑子里,带了一丝的蛊惑:“我可以让你拥有权势、金钱、才华、能力、强健的体魄等等等,让你变聪明、强大——当你足够强大,自然就可以保护你喜欢的人了。” 楚望茫然了一下。 权势……金钱……这些在他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它们。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玉佩:“你能让我变聪明?” “对。”程衍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大家都说我是傻子,因为我不聪明,书读不好,什么都不会做……”楚望眼里有些黯然,“如果我变聪明了,是不是就能保护池冠了?” 程衍的声音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是的。” 楚望眼睛亮起来。“那我不要权势金钱,我只想要变聪明,我要保护池冠!” “可以。”程衍回答,“你只是受脑子里的余毒影响,我可以慢慢帮你把毒祛掉,你的智力就会逐渐恢复了。” 看着楚望闪亮的眼睛,程衍在玉佩里笑起来,等这小傻子变聪明了,还怕看不清别人的虚情假意? 第2章 第2章 这几日,王府的下人都发现从了得寺回来的小郡王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春天是四处玩乐的好时节,往年这个时候,郡王不是缠着戴大人去京郊四处玩耍,就是到城内各酒楼吃当季的佳肴——郡王虽然脑子烧坏了,但舌尖灵敏,菜肴好坏,逃不过他的品尝。 但是,郡王已经有半个月没出门了。 楚望每天就握着那块玉佩呆在屋子里,他可以盯着玉佩一整个下午都不挪开眼睛,不出声,偶尔凝视着玉佩露出各种神情,与其说呆滞,更不如说像魔怔。 甚至有人在私下嘀咕,那块据说是大师赠予的玉佩,到底是神物还是煞器。 楚望对此一概不知。 吃过午餐,他就摸着玉佩上仙鹤的长脖子,急切地召唤那个飘渺的声音:“仙鹤大人!我吃饱了!可以继续讲故事了!” 如果小郡王的眼睛可以看到灵体,他一定会发现玉佩上那抹蕴藏的灵光泛出一丝微妙的红色。 玉佩载体对外界的接触,程衍一概能接收到,这也是他能看到外界的原因。 “我说了,不要摸我脖子,很痒!”他给那个小傻子强调,灵魂不自在地扭了下。 楚望连忙松手,但是又摸了摸仙鹤的脑袋,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太好摸了……我下次注意!” 程衍无语:“……”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作为虚无缥缈的灵魂,每次做任务进入某个载体,总是要被人摸来摸去(?)的事情,但也禁不住这个小傻子一天从早到晚攥着他不放——连睡觉都要死死握着玉佩,程衍作为一个可怜的魂魄,有几个晚上感觉对方都要把自己掐死了! 虽然作为灵体,他的确是掐不死的…… 而楚望脑子笨,记事慢,和他说几次,下次又会忘记,程衍只能深呼吸告诉自己—— 作为一个系统,他要有耐心。 程衍说:“今晚不准吃糕点了。” 楚望立刻苦着脸:“啊?” 正在清扫庭院的下人一抬头,正好看到小郡王盯着玉佩在做鬼脸:“……” 程衍语气严肃:“从今晚开始,你的饮食由我来定制,少吃甜食和油炸,营养要均衡,多吃点补脑子的,我给你列个单子,等会你和府内的大侍女说。” 楚望撅嘴,不情不愿:“好吧。” 他也没听懂到底什么是营养均衡,不过“补脑子”确实是听懂了。他想要变聪明,就得听这块玉佩里的仙鹤大人说的话。 “好了。”听到小傻子应声后,程衍的声音才放得轻柔些,“接下来,可以开始讲故事了。” 楚望表情立刻鲜活了起来,直接一跃而起,说:“我要到庭院里!吹着凉风听故事!” 程衍只能给他强调:“不准让下人送糕点。” 然后他才开始:“今天要讲的故事,是一个农夫与一条蛇的故事……” 这是程衍作为系统以来第一次为任务对象进行思想启蒙,虽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幼教,但是难不倒有海量资料库可以调用的系统。 这个年代的少儿启蒙,不外乎从《千字文》、《三字经》开始,但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只让稚子背诵,不求甚解,以楚望的脑子,活到十八岁也无法领悟。 而让他背诵,凭他的记性,是一件同样困难的事情。 这也是楚望开蒙时读不好书,到现在还大字不识的重要原因。 从资料库中寻找如何做好思想启蒙后,程衍认为与其学这些生硬晦涩的读物,不如从讲寓言故事开始,顺便从中让楚望获得启发。 多思考,才不会一直傻下去。 “可是,蛇一看就是坏家伙,为什么农夫会救它呢?” “如果有一个人,你知道他是坏人,但他现在快要死了,哭泣着装可怜,哀求着你救他,你会不会救?” 楚望沉默了几秒钟,低声回应:“……我不知道,如果真的很可怜,也许会吧。” “农夫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还有很多人,我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那该不该救呢?” 程衍想了几秒钟才回答他:“尽自己所能,但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要傻乎乎地想着别人,却忘了自己。还有,不管对谁,都要保持一分戒心。” 楚望读书启蒙,也比幼童要慢上几分,同一个故事,程衍隔两天再讲一次,小傻子也忘记自己听过,还能保持同样的新鲜感, 同样的,那些启发多讲几遍,他也不一定能听懂。 楚望变傻,是因为还在襁褓的时候被喂了毒药,所以治根只能通过解去毒物才行。 程衍倒是能说出几个有用的配方来,只是他只能和楚望交流,还没想出如何借楚望之口,不被人怀疑地拿出药方让他吃药。 不过,在此之前,戴池冠给王府递了帖子,找上门来了。 楚望很高兴地接待了戴池冠,告诉程衍今天先不听故事了,拉着戴池冠到亭子里坐下。 “池冠,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楚望咧嘴笑,全心全意地盯着戴池冠看。 玉佩系在了他腰间,程衍窝在玉佩里,打量了下那位戴大人。 相貌俊朗,五官端正,当朝为官者均要好相貌才行,戴大人在其中也算佼佼者。 要不然凭他待楚望忽冷忽热的态度,也很难将楚望吃得死死的。 戴池冠笑了下,只是笑容一点也不真挚,他开口道:“郡王,那天您约戴某,不巧戴某有事,并非故意不赴约,请郡王见谅。” 楚望撇嘴,“你别这样说话,我听不懂。” 戴池冠似乎对他耍性子很习以为常,又说:“郡王生我气了吗?” 楚望摇头:“我没有生气过,池冠,你怎么又喊我‘郡王’了,你叫我‘楚望’就好了。” 戴池冠只是微笑,不接话,却问:“听说最近郡王都没出府,在府上有什么新鲜好玩的吗?” 楚望立刻兴奋起来,但是又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说:“池冠,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我变聪明了就告诉你。” 程衍提醒他,不能把玉佩的异常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和任何人说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他乖乖照做。 至于变聪明? 没有人认为小郡王能变聪明的,圣上找过多少神医,都束手无策。 戴池冠也没当真,敷衍地笑说:“那我就期待郡王变聪明了。” 楚望立刻开心地回答:“我会努力的!” 他看不出来别人的敷衍和欺骗,也察觉不到虚情假意,只觉得仙鹤大人也有说错的话,池冠明明对待自己那么好,还主动来找自己。 戴池冠又说:“郡王,我还听说……前阵子您得了一枚玉佩,很是心爱,是现在佩戴的这个吗?” 看来要么小郡王整天握着玉佩形如魔怔的消息传出去了,要么戴池冠在王府上有眼线。 楚望一点也没察觉出什么,捧起玉佩给戴池冠看,带着炫耀的喜悦说:“就是这个!池冠,好看吗?” 戴池冠本来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看清玉佩后,却挪不开眼睛了。 从这个人和楚望碰面后,他的总总神态,皆落入程衍的眼中。 一闪而过的狂喜,也不被忽略。 大概是因为没有旁人,觉得小郡王是个傻的好欺骗,戴池冠语气有些迫切地说:“楚望,这个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楚望只注意着对方不再喊自己“郡主”,便直接说:“是了得寺的方丈给我的。” 戴池冠甚至顾不上别的,伸手也去触碰玉佩,低声称赞:“这玉晶莹无暇,这个仙鹤可谓是巧夺天工,如同从玉石上振翅欲飞,真是块好玉!” 楚望在心里喜悦地呼唤程衍:“仙鹤大人仙鹤大人!你听!池冠夸你了!池冠可真厉害,我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程衍:“……你让他把手拿开,别碰我。” 楚望:“……哦。” 戴池冠夸完,楚望非但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反而把玉佩一拽,握回到自己手里。 “那个……”他紧张得差点要咬到自己的舌头,“我也很喜欢这块玉,池冠,谢谢你的夸奖!” 但是仙鹤大人不准你碰他,我……我也没办法! 戴池冠神色一暗,刚才楚望的举动……太反常了。 他抬头看向楚望,面带和煦微笑,说:“楚望,我很喜欢这块玉佩,看到它便一见如故,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我割爱?” 不像他想的,楚望很快就答应,相反,楚望露出犹豫的神色,低头盯住了手里的玉佩。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郡王宠爱戴池冠,可戴池冠要摆出清高的模样,从来不会伸手向楚望拿什么东西,都是等着楚望眼巴巴给他送上来。 他头一次向楚望要东西,以为这个傻郡王会喜悦的答应,没想到他居然犹豫了! 难道这块玉佩,在楚望心目中比自己还重要? 戴池冠不愿别人把他当成这个傻郡王的附属品,暧昧地议论他们的关系,可是想到对方不再喜欢他,他心里却不由生出了危机感来。 楚望对戴池冠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在迫切地和程衍交谈。 “仙鹤大人!怎么办!我可以把你送给池冠吗?然后每天让池冠带着你过来府上,你再给我讲故事?” 程衍磨牙:“当然不行!你把玉佩送人,就相当于断了我们的缘,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也没有机会变聪明了。” 变聪明可太重要了,楚望更加着急了:“那怎么办!池冠第一次问我要东西,我不想拒绝他……” 程衍冷笑:“那让他自己后悔说过的话,重新吞回去就好了。” 敢肖想他(的载体),这个戴池冠真是嫌自己命长! 楚望:“我要怎么做?” 程衍说:“你问戴池冠,是不是想和你交换定情信物。” 楚望不能察觉其中深意,疑惑地问:“仙鹤大人,原来你是天上的月老,来给我们签姻缘线的吗?” 程衍:“……” 我是月老的话,也是下凡来剪掉你的姻缘线的! 第3章 第3章 楚望照着仙鹤大人所言,原封不动地把话照搬给戴池冠听。 和他预想的不一样,戴池冠的脸色瞬间一变,不是喜悦,而是震惊。 “定、定情信物……?”他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 楚望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聪明了,他脑子里越想,越觉得仙鹤大人给了个非常好的主意,连连点头。 “是呀是呀!茶楼说书的话本,不常常有两情相悦的人交换定情信物吗?我把玉佩送给你,池冠,你也给我一件贴身的物件吧。” 这话明目张胆说出来,连男子都该臊得慌,偏偏楚望没什么羞耻心,只是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心中最真挚的情谊。 可是戴池冠却没有想他想的那么开心,相反,他表情僵硬,许久才说:“小郡王,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望眨巴着眼睛,用无辜的表情和戴池冠对视,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程衍吃瓜看戏,觉得如果以灵体状态,他可以翘个二郎腿叼根草,就更为惬意了。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还不明白,你的戴大人不想和你交换定情信物呗。” 戴池冠看着楚望的脸色几番变转,直至灰白,他连忙说:“郡王,您可能不知道,定、定情信物,只能给喜欢的人……而且、而且……” 楚望直勾勾地盯着戴池冠,他想说“所以我才想和你交换啊”,但和戴池冠对视时,他却完全失去说出这话的兴致了。 “我知道了,我累了,池冠……” “那郡王早点休息!戴某先告辞了!”戴池冠连忙接话,慌不择路地作揖后离开,再也不敢提玉佩的事情了。 楚望把腰上的玉佩扯下来,举到半空。 对着晴天的光线,可以看到玉石是如何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物。 程衍:“小心一点!不要摔到我!” 楚望笑了起来,脸上的阴郁瞬间扫光了。 “仙鹤大人,我们继续讲故事吧!” 程衍却试探着问:“你……不难过吗?” 楚望是迟钝,但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戴池冠推诿如此明显,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听到这话,楚望愣了下,不由自主地撅起嘴来。“难过!所以我今天可以多吃一块梨花糕吗?再不吃暮春之后就没有了!” 程衍:“……”他妈的,傻子懂个屁爱情。 楚望又说:“我真的挺伤心的,但母妃离开后,我想哭也没人给我擦眼泪,所以我不想哭了。” 程衍沉默了下。 他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接收到了楚望的生平,知道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毒傻了,但也因此在夺嫡之争里逃过一劫,他的母亲一直照顾他到十岁,之后是因为重疾缠身而逝去的。 当今圣上虽然是楚望的兄长,可留着楚望多少是同情成分,也没有人掏心挖肺对这个傻子好了。 程衍语气轻快地换了个话题,说:“戴池冠没有和你要走玉佩,你该开心一下。” 单细胞生物很快就切换频道,点头说:“对!仙鹤大人,那我是不是还是有机会变聪明的?” “当然有了。” 程衍觉得,这个傻郡王已经多多少少变聪明了。又或者他比起其他人,只是多葆留了一份孩童一样的天真烂漫,他开智慢,但不是无法启蒙的。 等找到机会让楚望服用药物祛瘀毒,这次任务说不定比以往都还要更顺利。 楚望又说:“我之前想变聪明,是想要和池冠在一起,我要保护池冠。但最近仙鹤大人给我讲故事,我觉得听故事比和池冠出门好玩多了,而且池冠还拒绝了我……我不想和池冠在一起了,仙鹤大人,我要和你在一起!” 猝不及防的程衍:“……咳咳咳!” 楚望凝望着玉佩,程衍躲不开他这双灵动又真挚的眼睛,好像欺骗这样的灵魂,本来就是一件很有罪恶感的事情。 也许在傻子脑子里,根本不能理解男女情爱的深意。 程衍无奈地说:“以后这种话,不要随随便便说出来。” “怎么是随便!”楚望第一个不同意,“我是想了七天,才决定不和池冠好的,我现在最喜欢的是仙鹤大人!” 程衍非常无奈:“你说是就是吧。” 资料中记载,楚望后来过得很不好。他为戴池冠做了许多傻事,因为蠢笨,被人当作枪使,坏名声全部他背,还开心帮助了戴池冠。 但戴池冠始终不愿意成为楚望的王妃,生怕有一日圣上的赐婚降到他头上。 他亲近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又陷害楚望想要谋反,圣上一直想除掉楚望母妃宗族的势力,干脆任由黑锅扣下,楚望刚过完二十岁的生辰,就因此被赐下毒药。 他出生就受着夺嫡牵连伤害,做个天真痴傻的王爷,已经是他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可他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楚望是程衍遇到过最可怜的任务目标,他对自己的遭遇到死都不明不白,就算想记恨,可能也不知道该恨谁。 不过好在,傻子感情用事,可能这个时候,楚望对戴池冠的感情还没有多深刻,只是像喜欢玩伴那样的。 远离戴池冠后,再想想如何帮他解决后来的谋反之罪就好了。 * 春日过得快,楚望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吃更多的梨花糕,夏季便悠然而至。 立夏的时候,定国将军的夫人举办了一场赏荷宴。寓言故事都快讲完了,该想着如何把要给楚望的药过明路,程衍也不太管着楚望,让他出门去。程衍计划着,让楚望买个下人回来,然后说从这个下人家里祖传找到的秘方。反正全京城没人认为楚望能治好,怎么死马当活马医,也没人怀疑。 这种宴会多半是适婚少年少女相看为目的,尤其现在气候适宜,年轻少女们穿得争奇斗艳,三两成群比荷花更美上三分。 楚望自然不会去女眷那边凑热闹。 他握着玉佩抚摸,和程衍说着话:“仙鹤大人!快看!池塘里有鱼!” “鱼有什么稀奇,你府上不也有?” “听说将军府养的鱼是可以吃的,好想去钓鱼,今晚就可以吃烤鱼了!” 程衍:“……”这是一个去别人宴会的人该想的事情吗? 楚望又说:“对了,仙鹤大人,你应该很喜欢吃鱼吧,可惜清明忘了,应该给您贡几条肥嫩鲜美的鲈鱼——仙鹤大人,你最喜欢吃什么鱼呀?” 程衍听到脑门生疼,挤出一句话来:“我不吃鱼。” 楚望惊讶:“仙鹤不吃鱼吃什么?”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的程衍磨牙:“我什么也不吃!” 楚望恍然大悟:“这就是昨天讲的故事里,仙人辟谷,不需要吃东西吗?” 程衍绝望地不想回他了。天知道每天听着这个傻子和他讲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他有多难受! 楚望一个人远离人群,握着玉佩发呆,也没人理会。 程衍倒是发现戴池冠也出现在宴会上,就在距离楚望不远的地方,然而楚望压根就没发现他。 现在大部分人都该知道,傻郡王的新宠是这块玉佩,他真的可以盯着玉佩半个时辰不挪身子不说话,也不知道这块玉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能让他这么入迷。 “诶,皇叔,你的玉佩让我看看行吗?” 一个娇俏的声音在楚望头顶响起,他抬头望去,才打招呼:“华玉公主,你也来了!” 站在他前面的少女同他年龄相仿,是当今圣上的二女儿,平日里飞扬跋扈出了名。 她直勾勾地盯着楚望手里的玉佩,又说:“皇叔,让我看看。” 虽然口中喊楚望为“皇叔”,可他们这些皇子公主,没把楚望当一回事过,口气里也是漫不经心。 楚望摇头:“不行。”又有人来觊觎仙鹤大人了怎么办?他第一个不答应。 华玉公主脸上浮现羞恼,她当楚望是个不懂事的傻子,也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竟然直接伸手去扯。“让我看看!” 本来玉佩挂在腰间,楚望系得很结实,但今日出门匆促,反而叫华玉公主直接得手了。 华美的玉佩落到了少女纤细的手指之间,华玉公主轻佻地翻了几遍,在手中随意把玩。“皇叔真小气,看看都不行。” 楚望站了起来,眼里满满的急切:“你还给我!” 还没什么人敢对华玉公主这么凶,她同样愤怒了,说到:“我就不!” 楚望在心里大喊:“仙鹤大人!仙鹤大人!” 但是召唤的声音石沉大海,果然如仙鹤大人所说的一样,没有接触到玉佩,他就没有办法和仙鹤大人交谈了! 楚望生怕着玉佩的异常被华玉公主发现,也冲着华玉公主撞过去,伸手去夺取玉佩:“把玉佩还我!” 华玉公主吓了一跳,慌忙向后伸手,高举着玉佩远离楚望的手,那白玉在她指尖摇晃,只剩下顶端的小孔牵着半截编绳,华玉便是攥着那绳子,随着她躲避的动作,玉佩在半空中摆动,玉石上的仙鹤将要振翅而起,嘹唳长空。 楚望被刺激得眼睛发红,不管不顾地冲着那块玉佩伸手。 周围一大片惊呼,旁人眼中郡王和华玉公主姿态亲密,只是看神情,分明是起了争执。所有人都以时间不知道是否要冲上去拉开他们俩。 华玉公主的侍女尖叫了起来:“公主小心!不要往后仰!后面是湖水啊!” 华玉公主几乎半个身子都要伸出栏杆,听到侍女的惊呼,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楚望狡黠一笑,“就不还给你!” 她说完,手指张开,玉佩从她手中跌落,之间沉如湖底。 紧接着,湖畔发出更大的尖叫声—— 楚望放开了华玉公主,却转头一跃而下,跳进了湖里! 第4章 第4章 将军府夫人的赏荷宴今年出了可笑的闹剧,当时在场所有人皆被问责。楚望是傻子,行事如幼儿,没人指责他,而华玉公主直接被禁了足,小半年都不准出宫。 将军府的湖充其量只算一个小池塘,楚望跳下去的地方水位不深,只是他根本不识水性,呛了好几口湖水才被护院捞上来。 可几个青年壮汉都几乎拦不住小郡王,他一上岸,又想冲下去,咳出湖水还嗓子沙哑地喊着“我的玉佩”,哭得眼眶红通通。 明事理的成年人,谁做得出和小孩撒泼打滚要玩具一样的事情来,他又哭又闹不肯离开,吵到这件事情怎么都无法平息下去,将军府不得不发动全府的下人,下湖找小郡王口中的玉佩。 可是池底的淤泥都被翻了个遍,也没打捞出郡王口中的仙鹤玉佩。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她把玉佩扔进湖里的!怎么会没有呢!” 天色快黑了,将军夫人无奈地说:“郡王爷,妾身会继续吩咐下人搜寻,但是,现在天色已晚……” 楚望已经没有哭了,他擦干眼泪,但眼眶还是一片红,吸了吸鼻子说:“我在这里等。”身上的衣服湿透又晾干,衣摆却还有淤泥的痕迹,下人只给他多拿了一件外衣披上,却没提醒他别的。 华玉公主也被楚望喊住不许走,她清醒过来后,才发觉自己做了多么可笑的事情,抢一个傻子的东西,那傻子还是她皇叔! 华玉公主咬着唇,忍不住开口:“也许玉佩没有在湖底……” 楚望立刻转头,凶巴巴地盯着她控诉:“你把我的玉佩扔到湖里!你还狡辩!” 华玉公主也急起来了:“当时那么混乱!有谁看到啦!说不定其实在你手里呢……而且玉佩真的在湖里,怎么会找不到呢?” 对啊……怎么会找不到呢?明明这个湖都被翻遍了,靠近栏杆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找,怎么会找不到呢? 明明是他亲眼看到那块玉佩从华玉公主手中跌下,玉佩上的仙鹤明明雕的是引颈嘹唳的模样,落下时却如流星直坠,一会想到那个场面,楚望都快要无法呼吸。 他迷茫地望着湖面,犹如失了主心骨。 脑海里突然回响仙鹤大人说过的话。 “不把我握在手里,你是听不到我说话的。” “你把玉佩送了人,就相当于断了我们的缘,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楚望垮下肩,沉默无言。 华玉公主在后面嚷嚷:“我要回宫了!再不放我回去母后要着急了!” 喜怒哀乐,并不相干。 * 程衍倒霉透了! 一直到他摇晃着脑袋“呸呸呸”几十下,还是觉得满嘴都是腐臭的淤泥味。 太过分了!不把玉佩当人看,也不能随随便便丢湖里啊,为什么一个可怜的灵魂没有肉/体,还需要承受溺水窒息和被淤泥糊一脸的痛苦? “噫,阿爸,这人好脏啊吐口水!” “快走快走,别乱看!” “喂喂喂!我这卖馄饨呢!你搁这咳嗽多影响我生意,你这个痨病鬼,快滚!” “哪来的穷酸小子,别挡着做生意!” 四处喧闹。 程衍直到被人推了下,才晃了下头看向四周。 嗯?他被人从湖底捞出来了?谁把他带到大街上了? 卖馄饨的大姐拎起木棍横扫向站在摊子前面灰头土脸的小子,没有用力,却硬生生把人往旁边推了两步。大姐更是不屑:“病鬼!离我食客远点!” 谁他妈是——等等! 程衍摊开双手,盯了两秒钟,又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再环望了下四周,跳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变成人了!我变成人了!” 然后他在馄饨摊的老板与食客惊诧的视线中快速跑开,脚步麻溜,姿态自然不够美观。 “……”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程衍立刻接受了大变活人的事情。 找了个酒楼后门的大水桶打量了下,发现这张脸和自己原本的脸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体型也消瘦许多,难怪被人当作病秧子。 不过这只是小事。 他如愿以偿叼了根草,吊儿郎当走在街上,嗅一嗅沿街叫卖新鲜出笼的肉包子的香气,偷偷拨两下路边垂髫小儿手里的拨浪鼓,看着人潮往来,有滋有味。 一直到感觉到肚子有些饿感,程衍站在大街上差点捂着肚子幸福落泪——他多少岁月没感受到什么是饿了! 民以食为天,不吃不是人! 兜里自然没钱,但拐进茶楼闻闻香味,盘算一下点下如何赚点钱吃些什么,自然也是好的。 茶楼人来人往,一时间到没有小二发现他。 茶楼里还有说书先生,讲着红袖添香的才子佳人,没多少人爱听,大家吃茶点嗑瓜子,自己聊自己的。 “……听说了吗?郡王府在向各方重金悬赏一块鹤型玉佩,据说掉进湖里就找不到了,郡王爷信誓旦旦那是块天上来的玉石,是仙鹤化形的,一定会在别的地方出现。” “这么神乎?掉进湖里怎么会捞不到呢?” “嘘——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郡王本来就,脑子……咳咳咳。” 程衍闲晃荡的脚步僵住。 我说呢,难怪感觉忘记什么了一样。 他马后炮地想。 原来这里依然是那傻郡王所在的世界,他还以为自己直接在湖底躺到地老天荒直接回本源。 每次进入任务后,程衍就联系不到本源,相当于断了网,能查询的东西,只有他资料库那些。 没遇过系统也能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变成人的的情况啊……他确实摸不着头脑,但估摸着和他的任务目标脱不了关系。 刚听着路人谈话,也算没给那小傻子白讲那么多天的寓言故事,对自己还上心。程衍遇到过太多将他当作没有感觉的操作系统的任务对象,一时间被如此重视,还……挺微妙的。 就是不该骗他说什么自己是仙鹤,这小傻子真把他当成天上的仙人了。 程衍叼着草,拐个弯进了这街道最大的药铺。 以德报德,他也会给那小傻子一些甜头。 他的形象实在不雅观,但还没等药铺的小学童开口赶他,程衍便抽起案台上一张药方看了起来。 “欸欸欸!你干什么!” 程衍一目十行看完,快速在被人揍之前放下药方,说:“这是治疗腹部胀痛的药方吧?” 小学童瞪他:“快滚!关你什么事!” 拨算盘的掌柜却抬起头来:“这位小兄弟,有何见解?” 程衍叼着草,摇头晃脑一番,才把草抽出来,倚着柜台懒洋洋地开口:“这药方,主调理,但有一味药却太猛,格格不入,可为了见效,这味药却不能去掉,我说得可对?” 他语气轻慢,拿着鸡毛掸子的学童恨不得将他驱赶出去,可药铺掌柜却站直起来,严肃看他:“兄台,麻烦指教。” 一刻钟后,程衍靠着数据库里找出来的两张改良药方,换了一兜子碎银,还干脆在那药铺里抓了几包药。 药铺掌柜对药理颇有见解,可程衍大大方方当着他们的面抓药,愣是叫他看不出来这副药方做什么用。 “别好奇啦,”程衍笑眯眯说,“这药方专为一个人研制,除他以外,也没人需要了。” 掌柜自然不多问,小学童用鸡毛掸子戳药材屉子,小声嘀咕:“好想打人怎么办?” 再过半个时辰,打听清楚郡王府位置并顺利抵达目的地的程衍叩响大门,对着门卫说:“麻烦禀告郡王,就说……有人求见,是仙鹤大人派来的。” 门卫表情轻蔑:“什么猫猫狗狗都敢来郡王府坑蒙拐骗。快滚!” 程衍神情一凛:“马贯!你每个月值班,都会偷偷跑去巷口打牌,你猜这事,郡王知不知道?” 门卫震撼:“你从哪听来的!?” 程衍心想,我从你行迹和赌瘾猜测出来的。任何人都可以变得如此敏锐且无聊,只要他给小傻子讲十遍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故事。 他神情严肃,又问:“你还不快通报?” 门卫立刻认怂,“我去去就来!” 程衍抽掉嘴里的草,又拍了拍灰扑扑的衣服,尽量将褶皱抚平。 在看到从府内小跑过来的身影,他不由地站直了起来,情不自禁紧绷。 程衍心想,我现在是小傻子崇拜的仙鹤大人的代言人,我要给我自己点面子,不能丢自己的脸。 就是有点点后悔刚才有了钱,至少应该先把自己捯饬一番才行。 但这么走马观花的念头一过,小郡王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 望闻问切,程衍心想着看看郡王现在身体如何,但还没仔细看,小郡王就一头栽到了他的怀里,惊喜大叫了起来:“仙鹤大人!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准备好一堆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程衍:“……我不是……” 楚望抱着他的腰,抬头和他对视,兴奋地哇哇大叫:“仙鹤大人!你太瘦了,你现在可以吃的东西了吗,你要不要吃——” 程衍双眼泛光,脱口而出:“要吃!!!” 门卫:到底哪来的骗子,确实牛掰! 第5章 第5章 程衍来得正好,赶上饭点,加了一碗饭就和楚望一块吃。 他问:“我——玉佩掉湖里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楚望扒拉着花生米,回答:“半个多月了!”语气里是委屈是控诉。 程衍一点信号都没接收到,问:“才半个月时间,你的王府要破产了吗?” 白灼菜心、豆腐汤、小葱炒蛋、还有一盘花生米……这是郡王吃的东西吗!这是他梦想着变成人后要吃的第一餐该有的待遇吗! 楚望迷茫:“……啊?” 搞清楚程衍意有所指后,楚望才低落地开口:“仙鹤大人,您不见了,我都没心情吃饭,就让厨娘随便做点家常菜而已。” 程衍终于吃了个半饱,才接收到楚望的信号,抬头看他,情不自禁伸手敲了下楚望的脑门:“今天我就教你一个道理,民以食为天,干什么都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你以为你吃得清淡就能感动上天让我回来吗?” 楚望:“我还天天烧香!” 程衍:“……” 他也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就能变成人,不好说这小傻子的行为到底有没有用,也没有指责他,只说:“现在我都回来了,别想太多,这阵子没吃的都补上——别老盯着盘花生米夹啊!” 楚望无辜:“可是花生米最好吃。” 于是程衍也加入到夹花生米的行列之中。 一盘花生米夹剩下六七颗,程衍不好意思和小傻子抢,才停下来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认出楚望可没什么难度,还呆在玉佩里的时候,天天和小傻子大眼瞪小眼,就算楚望看起来气色不好,也还是个水灵灵的少年郎。 脸颊肉嘟嘟,眼睛圆溜溜,怎么看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少年,一点也看不出来智力问题。 不过,楚望一见到他就认出来,连给他披层马甲的机会都没有,实在令程衍迷惑——难不成他本尊长得像仙鹤……? 楚望眨巴着眼睛,毫不犹豫地回答:“一看就知道呀。” 程衍:“你又没见过我这副模样,你就不怕我是来骗吃骗喝的?” 楚望果断的摇头,肯定地说:“仙鹤大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见程衍还是不太相信的模样,楚望着急地补充:“我真的能认出来,我一闻就知道了。” 程衍表情更加不好了,难道他身上都是湖底淤泥的味道?! 没道理啊,掉进湖里的是玉佩,又不是这具肉身,难道上天让楚望变傻了,却让他拥有了灵敏的第六感? 程衍急需连接本源的数据库,本地资料已经没法解决他满脑子的问号了。 吃完饭后,楚望眼巴巴地看着程衍,问:“仙鹤大人,你要走了吗?” 根本没想要走的程衍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很像准备赖在郡王府上骗吃骗喝,为了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没那么可耻,他轻咳两声说:“我是过来帮你治病的,暂时不走。”说着他把药铺里抓的几包药拎起来,说:“吩咐下庖屋,煮一下药,每日一包,要注意的都写在上面了。” 楚望第一反应:“是不是很苦!?” 程衍摸了摸下巴:“这不太好说……”他很久没吃过东西了,苦药自然也在其中。 楚望苦着脸,但还是乖乖接下了。 然后他又说:“仙鹤大人,你住我隔壁好吗?我让侍女给你收拾屋子。” 程衍点头,但听着实在别扭,终于忍不住说:“你不要喊我仙鹤大人了,我并不是仙鹤。” 楚望问:“那我要叫你什么呀?” 程衍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是“我是编号001”,但楚望凝望着他,他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我叫程衍。” 系统上岗资格证考试,画的重点第一条就是,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系统,不得让任何任务接触者发现人工智能本质是人,只有编号,没有姓名。 管他呢。 程衍心想,本源还说没攒够魂力之前,系统是绝对不可能获得肉身的。 楚望抓着程衍的手,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唐突,眨着眼睛问:“是哪两个字啊?对了!我还不会写字,仙鹤大——程衍,你会写字吗?你教教我吧!” 程衍瞬间被转移注意力,说:“这我得看看你朝用的哪种字了。” 只要在资料库里,绝没有他001做不好的事情! * 教傻子念书确实很难,写字就还成。楚望虽然脑子不好,有时候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但偏偏他一心想要做的事情,却会卯劲去完成,反而比别人用心更多倍。 他最先学会写的是“衍”字,然后对比着程衍写下的示范,苦着脸说:“我为什么写得这么丑!” 程衍凑过来看了下,夸他:“比昨天有进步了。练字是日积月累的事情,加油!”说着话,一碗药水端到了案头,“来,先把药喝了。” 楚望立刻跳起来:“我不要我不要!” 程衍:“……” 让小傻子安分练字不难,可哄他吃药可太难了! 刚喝过第一碗后,和仙鹤大人重逢的喜悦立刻烟消云散,楚望恨不得把程衍和他带来的药打包扔出王府,只是反抗收到了残酷的暴力镇压。 “哪里不苦了!你试一试!苦得要命!”楚望奋力抗争。 程衍:“再苦能苦到哪里去!不信我陪你喝!” 对于一个无数年岁没有吃过东西的人来说,那药水进口的滋味,可谓是一言难尽。 程衍喝了一小口,面不改色地放下,说:“也、也就这样嘛。总之……你想变聪明,就得把药喝了。”说完之后,飞快跑到外面先漱口把一嘴的苦味去掉。 楚望悲愤控诉:“你还说不苦!” 严师程衍:“反正你就得喝!” 用上了一切的方法哄骗楚望喝药,程衍这个时候才有一种“养小孩真的太痛苦了”的想法。 楚望喝完药就不愿动弹了,趴在桌子上玩墨水,问:“我还要喝多久的药啊……” 程衍说:“这是第一个疗程,调理你的身体,第二个疗程,配合针灸和药浴,去掉你脑子里的余毒,最后一个疗程,查缺补漏——也就个把月的时间吧。” 楚望不知道自己到底变聪明了没有,但他听懂了这个意思,掰着手指数:“天呐!还有这么久!” 程衍把一个糕点塞进楚望嘴里,“去去苦味。”然后又说,“手伸出来,给你把下脉。” 楚望乖乖照做,但嘴里讨价:“我还想再吃一块。” “你想多喝一碗药?” 楚望瘪嘴,“仙鹤大人,我觉得你变成人后更可恶了。“ 程衍不接话,他按着楚望的脉搏,表情有几分凝重。 楚望也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程衍摇头,收回了手,说:“没事,你继续练字吧,我出门抓药。” 一提到药,楚望立刻不问了。 程衍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在制衣铺量身定造了两套本朝出诊大夫常穿的服装,加钱做了小变动,挥舞衣袖便有了几分糊弄人的清冷气质来。 他但凡腰板一挺神态一绷,看起来都足以唬人,关于郡王府上来了一位来历不明的江湖神医的事情,已经在坊间传得神乎其技了。 至少这位神医哄得小郡王很开心,他最近已经表态不再悬赏劳什子玉佩了。 但治好郡王?所有人都皆在观望,没当回事,想想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衍在药铺抓药,想了想给自己也抓了副强身健体的药。这身体实在羸弱,感觉估计会比楚望还死得早…… 给楚望抓药时,他有些凝重,几番思考也拿不定其中几味的量。 楚望的身体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乐观,多年的淤毒不只是伤到脑子,身体也拉下病根,就算治好了,也活不长。 而想加快治疗的速度,加大药量有可能再度造成伤害,要是他成功改变了楚望枉死的命运,结果一手促成他病死,那未免太可笑。 而且楚望现在的情况,没有监护人替他做任何决定,程衍也不认为楚望可以担负任何决定带来的后果,更不忍心告诉那个小傻子,就算你变聪明了,也活不长了。 不忍心…… 程衍轻笑一声。 见过太多人情冷暖,原来他还会为一个人而不忍心。 大概傻子太天真单纯,对他心怀异心,都好像有些负罪感了。 距离楚望被人诬陷谋反的日期不多了,甚至楚望治好病,可能更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促进事情加快发展。 但偏偏程衍盘算着要靠治好楚望来造势,打出神医的名号,来替楚望争取优势。 王公贵族也是凡人,有难言隐疾,有不治之症,利用神医的身份,他可以适当给一些人甜头。 说到底,让楚望被诬陷的,不是戴池冠,不是戴池冠拥趸的三皇子,而是当今圣上。 天子也是凡人,哪个没有长生不老之类的梦想呢? * 程衍抓了药拎回去,又想起前几日向楚望的书童打听到的事情。 那书童陪楚望去了赏荷宴,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脸色都还有些惊魂不定。 “……郡王看到那玉佩落水,就直接整个人跃进湖里。郡王根本不懂水性呀,还好那湖不深,才被及时救上来……那天真的惊吓到小的了!没有及时拦住郡王,小的真是罪该万死!” 程衍尝试着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却还是想不起玉佩掉进湖里之后种种,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一概不知。 可他也无法想象楚望当时如何做出这样的行为, 竟然会有人,会为他做这样的事情。 算了,在这个世界多呆久一点也不错,离开这个世界,不知道下次有机会吃到美食是几辈子后的事情了。 第6章 第6章 最近哄楚望吃药的难度稍微有所下降,主要原因是程衍身体力行陪他一起喝。 每天到点两碗中药端上来,都攀比不出谁更苦,非常公平。 程衍还和楚望比谁喝得快,赢得人多吃一块甜滋滋的糕点,楚望摩拳擦掌,连胜几天,故而心情愉悦,还嘲笑一番程衍总是花了长时间心理建设,才捏着鼻子将苦涩的中药喝完。 程衍:“……”体谅一下多少年没吃过这么苦口的药的……系统好吗? 楚望练字的时候,程衍就在旁边做做广播体操打打太极拳——强身健体,争取让这副病怏怏的身体不要死那么早。 王府里的下人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姿势,有的人说是神医做法治病,有的人说是江湖失传武功秘籍,甚至还有的人坚信他是在施法,关于郡王是被恶鬼缠身才痴傻的谣言,也甚嚣尘上。 楚望的想法就比较单纯了,他说:“程衍,你真是好人,陪我吃药,我练字的时候还陪我,你对我真的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程衍做到广播体操最后一节跳跃运动,差点没把自己跳崴脚。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成成成亲、谁要和你成亲啊!” 难道谣言第一百零八个版本之霸道郡王强宠小神医已经传到小傻子的耳朵里了吗? 楚望双手托着下巴,仰着头看向程衍,扁扁嘴说:“你也不愿意和我成亲吗?” 程衍敏感捕捉关键词:“也?” 楚望没精打采地点头:“池冠也之前也不愿意。皇帝哥哥明明和我说,喜欢谁就可以和谁成亲的。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 程衍咋舌,看来楚望还真的有打算过娶戴池冠,难怪戴大人那么迫不及待想甩开他。 他一屁股坐下,揉着自己崴到的脚,说:“小郡王,你觉得什么是喜欢呢?” 楚望朝着自己写满字的宣纸吹起,努力让那些墨干得更快,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程衍的问题:“就是想和你一起玩!” 程衍笑了笑,没有刚才那般惊吓了,他说:“可我非但没和你一起玩,还逼着你吃药、练字,还不准你贪吃糕点——你还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难倒了小傻子,他抓了抓头,歪着脑袋说:“你说的也是,那就等你和我一起玩,我们再成亲吧!” 程衍一笑置之,起身说:“明天开始,我们要进入第二个疗程了,到时候会更辛苦,你要加油坚持下来。” “放心吧!一定不会有比吃药更苦的事情的!”小傻子信心满满。 第二天他就被打脸了。 世界上当然要比吃药更苦的事情,看到一浴桶黑漆漆的药水热腾腾地冒烟,楚望脸色骤变。 摸透了脑容量不大的小郡王大部分言行,程衍立刻猜到了他想干嘛,果然下一秒楚望便掉头,一声不吭想往外跑。 程衍立刻伸手拦住他,刹不住脚的小郡王整个人扑到了他手臂上,正好被程衍拦腰截住,一把箍在怀里。 这几日强身健体效果不错,才不至于这小炮仗冲上来把他撞飞。 程衍挑眉:“小郡王,你跑什么跑。” 楚望被箍住腰,手臂还在四下挥舞,大叫挣扎:“你要把我炖成药膳吗!不要啊我的肉不好吃!” 程衍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楚望抬头望他,“还是你想让我把这一浴桶的药都喝下去!?我不治病了!” 程衍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瞎说什么,就泡个澡,把洗澡水换一下而已。” 他睁眼说瞎话,小傻子自然当真了:“只是泡澡吗?” “嗯。”程衍点头,“最多只是味道不好闻而已。” 楚望别扭地站直起来,仰头看程衍:“……现在?” 程衍挑眉:“难道要等水放凉?” 楚望听着也有理,重新走到那一浴桶的药水前面。药味浓郁,并不好闻,但思考了下,比起喝药水,泡药水也算是一个好接受一点的事情了。 房间里已经充满了药味,程衍吩咐下人再多烧一桶水来换药,药浴得持续两刻钟,夏日里蒸桑拿一样,滋味并不好受。他把隔间的屏风掩上,拿了找人特地打造的银针。 长短粗细,均匀地插在一块随手剪下来的布上。 程衍数了下,确认没问题后,又拿了点燃的蜡烛,重新走进去。 刚拉开屏风,他就顿住脚步。 小傻子背对着他,解了长衫又散开头发,弯下腰在脱鞋袜,赤身裸体朝着他撅起…… 程衍眼神往上飘忽,声音绷得紧紧地:“快点进去,小心着凉。” 楚望依次把衣服挂好,拢起乌黑的长发,转头迷惑地看他:“天气这么热,怎么会着凉呢?” 怕头发被药水弄湿,他抬手将长发卷起来,但因为这样,身躯更是暴露无遗。 程衍压着心头的悸动,侧头准备针灸的东西,说:“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对小傻子发情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自己还没有吗?但他心智不全,也毕竟是个成年人,娇养出来的皮肤细腻白皙,四肢修长,青年人的身躯还有些青涩,可更多的是迷人。 程衍听到楚望入水的声音,有种自己脑子里也进水的感觉。 他可是个冷酷无情活了多少年的系统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撩到,对方还不是故意勾引他的! 活了多少年…… 换句话,等于程衍单身了多少年。 害。 他花了好几分钟才让浮躁的心稍微稳定了下来。 楚望靠在浴桶,让头发落在外面,双手在黑漆漆的药水了起起落落,拍打出细碎的水花来。 程衍走进过来,就看到他嘴角噙着笑,快活的模样。 “……” 火倒是全熄了,对这个傻子他哪还能禽兽得起来啊? 楚望听到他靠近的声响,连忙仰头看他,笑嘻嘻地给他看:“程衍!你看!我的手沉进去——就完全看不到了!” 程衍抽嘴角。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这药水又不是透明的! 只不过药水越黑,衬得小郡王的皮肤越发的白了。大概被热气蒸得有些烫,连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泛起了微微的红,眼睛看起来也好像比平时要水润上几分。 程衍移开视线,没法和楚望说什么玩笑话,只说:“我先给你按摩一下头部。” 修长的手指穿过楚望的头发,指腹按压着穴位,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 楚望打了个呵欠,头朝后养去,身躯在药水中又下沉一点,现在只能从水面隐隐约约看到他的锁骨了。 他懒洋洋的开口:“程衍,我可以睡一觉吗……” “……”还挺会享受的。 程衍磨牙,说:“待会你就睡不着了。” 说话间,手指按到了一处穴位,楚望猛地到抽了口气。 程衍:“疼?”一边问着,一边又再按一次。 楚望猛地抬手去抓他的胳膊,惊喘起来:“疼……疼死了!” 程衍放轻了动作,可却没有收手:“就是这里了。”指腹在那穴位周围揉压,一点一点地按摩,一垂眸便看到楚望蹙着眉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忍不住温声说:“坚持下,很快就好了。” 楚望吸了吸鼻子,睁眼盯着他,小声回答:“好。” 简单一个音节,程衍觉得好像听出了小傻子委屈的情绪来。 他没有因此心慈手软。他的手指在楚望的脑袋上来来回回寻找,终于确认了所有需要针灸的地方。 在头部针灸需要非常细心,下极大的功夫。说实话,程衍只是作为系统装载了一个中医资料库,他可以确保作为系统,只要资料库没错,他下手绝对不会出问题。 但是,他拿着银针,却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做好了简单的消毒,手指拨开细软的黑发,银针被他捏在手里,然后稳稳地插在找清楚的穴位上。 那些用手指按压都觉得疼痛的穴位,肯定很难禁受银针扎入的尖锐刺痛,程衍做好了压制住楚望挣扎的准备,可是他只听到楚望一声接着一声的喘息和抽气,放在对方肩头的手掌感受到对方也浑身紧绷起来。可即便如此,小郡王也没有挣扎,痴傻的人行事如孩童,总是随心所欲,最难耐住的无非是欲望与疼痛。 程衍都要对楚望刮目相看了。 他不敢分神想太多,快速地将所有银针扎好,屏息许久才轻缓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汗。 屋子里太热了,程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擦了一把自己的脸,将汗水拭去。 “程衍……仙鹤大人……”楚望带着鼻腔,瓮声瓮气地喊他。 程衍连忙回头,快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楚望眨着眼睛,眼眶湿漉漉的,眼角还泛着绯红,脸色发白,却衬得嘴唇也如血鲜红。 他把自己的唇咬出痕迹,小声地说:“你别走……” 程衍拿了布,将他额头脸颊的汗水轻轻擦去,低声和他说:“我哪里也不去。” 楚望直勾勾的盯着他,神色专注又执拗。“那你亲亲我好不好?” 程衍手一抖,手中的毛巾轻擦过楚望的耳朵。 垂下视线变对上楚望从药水中探出来的肩膀,视线往上正对上楚望的眼睛,他还想再望天躲开,就看到楚望眼里蓄起泪水来。 程衍倒吸气:“……” 备受折磨的根本是他才对吧。 未能想到该怎么开口拒绝,程衍听到了屋外传来敲门声和轻呼:“程大夫,开水烧好了。” 程衍站了起来,说:“我先去给你换水!” 第7章 第7章 程衍一直认为,是男人就不应该在关键时刻落荒而逃。 不过此时,他已经完全没有想这个事情了。 他冲到门开,将紧闭的门打开,往外探出个头。两个下人扛着一大桶水站在门口,“程大夫,就放这里?” 程衍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肌肉,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说道:“你们扛进来,不用进里间,放外面就好。” 他走出来看了眼,又问:“有把我准备的药包按照比例煮沸吧?” 下人连忙点头:“有的有的!” 程衍把门打开,“行,扛进来吧。” 下人连忙应声,但扛进去的时候,走在前头的下人突然说:“对了,有一事麻烦启禀郡王,戴大人求见。” “戴池冠?”程衍挑眉,“他这时候来?” 下人不敢多言,只说:“是的,戴大人在前厅,说一定要见见郡王才行。” 程衍脸色一沉,“和他说,郡王今日不见客,送戴大人离开。” “这……是不是不太好?”那位下人抬头看程衍,试探地问,“至少要告诉郡王一声?” 程衍冷哼一声,一面检查药水是否合格,一面说:“郡王在泡澡,见什么见。” 下人噤声,只连忙点头,“小的知道了。” 程衍望向他,感觉可以直接从他的眼睛里读出:瞧瞧,这就是郡王府上狐假虎威的新宠! 甚至感觉对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程衍:“……”兄弟你眼睛里戏太多了。 懒得解释,高冷的神医袖子一挥,“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戴池冠这个时候来,无非两件事,要么他着急在楚望这里“失宠”了,对他的仕途造成了影响;要么就是他已经攀上了受圣上宠爱的三皇子,这次来是想要找机会栽赃楚望意图篡位。 不管哪一样原因,都该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但是在下人出去,程衍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就听到了从院子里一路传来的扬声:“郡王就在府上吧,你们这些下人到底听谁的话,竟然拦着不让我见郡王!我有要事要同郡王说,耽误时间你们担当得起?” 程衍第一反应是转头看了眼屏风,隔着屏风,隐约可以看到楚望泡在浴桶里的身影。 之后他才低声骂了句脏话,走出屋子将门掩上。 做完这番动作,不顾下人阻拦,戴池冠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那位自称神医转世的大夫?” 程衍:“……”我可没这么自称过。 他面带笑容:“请问您是?” 戴池冠的表情僵住,程衍似乎听到了对方磨牙的声音。“郡王府上,还有不认识我的人?” 程衍摸下巴,神态迷惑:“在下住进郡王府接近一个月,似乎没见过这位——请问您是郡王门下的客卿吗?” “你!你!” 现在程衍可以确认,他非常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磨牙的声音了。 戴池冠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这些年哄骗得小郡王围着他团团转,他大概以为世界上其他人也那么好糊弄,也似乎以为在楚望心目中,他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 那次听到楚望和他说什么定情信物,他吓得落荒而逃,事后也觉得不妥,但想着干脆晾久一点,等郡王忍不住先来找他。 没想到这么一晾,楚望再也没找过他。之后从郡王府里传出来的消息就是,郡王为了一块玉佩跳了湖,救上来后一心寻找第二块“替身”玉佩,再之后就是郡王府上来了个来历不明的神医,自称可以治好郡王的病…… 戴池冠仔仔细细地打量站在身前的男人。 个子不矮,甚至在这个男人也普遍不高的年代,足足有一八五的程衍已经可以俯视绝大多数人了。 不过身型消瘦,看起来一副文弱样,身为大夫,看起来可能比病人更像病秧子。 就算相貌再好,看起来也是个短命鬼! 他不加掩饰眼里的不屑,没把甚嚣尘上的传闻放在心上。 “你随处打听,便知道郡王有多重视戴某。我且问你,郡王是否就在此处厢房内,你为何拦着不敢让我见郡王,是因为心虚吗?” 程衍心里算着楚望药浴针灸的时间,不愿与他周旋,只说:“郡王不肯见你,你不自己检讨什么时候惹了郡王厌恶,反而闯进王府大声嚷嚷。戴大人,您是把郡王府当作是自家后院来去自如了吗?不请自来还闯到这里,我倒是想知道,是谁放戴大人进来的?” 他说着话,冷冽的眼神落在了旁边几个下人的身上。 本以为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庸医,就连王府里的下人,多半都不将程衍当一回事,没看他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嬉笑怒骂逗王爷开心,看起来没什么真才实干,也自然没人看得起。 但是他神态一凛,带着寒意的声音竟然整个庭院顿时噤声,敢抬头看他的下人,都隐约觉得眼前的男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被他看一眼,就莫名地脚底生寒,再不敢与之对视,也不能大声说话。 戴池冠也被程衍瞬间变化的气质吓到,但晃神一下,他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发觉自己刚才甚至被对方吓得后退一步,戴池冠有些恼羞成怒,喝道:“我要见的是郡王,到底见不见我,也应该是郡王说了算,由不得你这样谗言小人为虎作伥!” 程衍也不客气:“我说的就是郡王的意思,既然郡王不想见你,你又有什么资格等到郡王亲自来逐客,谁给你这么大的脸了。戴大人,慢走不送!” “你……你……!”戴池冠伸手指他,却不及他伶牙俐嘴,想不出对这样不要脸的人,该说出什么话。 站在程衍旁边的下人,是刚才帮忙扛浴桶的下人,用非常敬佩地眼神盯住程衍,视线灼热到程衍无法忽视掉。 他轻咳一声,看了眼对方,说:“送戴大人出去。” 帮忙扛浴桶的下人,当然知道郡王在泡澡,怎么都不可能出来见客或逐客,不管怎样,这个场面戴大人肯定会会空手而返,现在还是抱住郡王新欢的大腿更靠谱。 他当机立断点头,机灵地说:“小的立刻去!戴大人,请吧。” 戴池冠以为,闹得这么大,楚望肯定会听到声响,知道是他过来,总会见他一面,没想到就算他被人刁难,楚望也根本没有露脸。 他心里的危机感更重了,楚望是个傻子,容易被新奇事物吸引,这么久没见到他,没了新鲜感也不奇怪…… 以前,戴池冠总是因为被傻郡王喜欢而苦恼,他觉得朝堂内同僚看他都是揣着不怀好意的心思,背地里不知道如何嘲笑他。他迁怒过楚望,觉得都是楚望的错。可是他也清楚,正是因为楚望对他的喜欢,才让他在官场上走得那么顺畅,从中进士之后,担任的都是不用出使外地、轻松又有前景的职务。 没了楚望的支持会怎样?戴池冠一直觉得,靠自己的能力,在仕途上也不见得会因此比别人逊色。 但是尝过了被郡王偏宠为他带来的好处,他也不愿意脚踏实地做事了。 更何况,被一个权势地位那么高的人偏爱,即使对方是个傻子,可他眼里满满都是自己,这给戴池冠带来过无上的虚荣感。 现在这些,清楚地展现在他面前,已经离他而去。 没有楚望,他处处不适应。 戴池冠还是要脸皮的人,不可能真的在郡王府里撒泼打滚,更不愿意真的让人滚出去,沉着脸拂袖,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厢房里传来了楚望的声音:“程衍!你在哪里!” 戴池冠猛地回过头来:“郡王就在屋里!” “他在屋里,也不愿见你。”程衍嗤笑一声说,没再看戴池冠的神色,转头快步走到房屋前,将门推开跨了进去。 “我回来了,刚去拿了热水,等会给你换。”程衍隔着屏风,扬声和他说。 在屋里面可以听到一阵阵的水声,显然,就算泡在苦涩的药水里,小傻子还是有闲情雅致在玩水。 程衍的嘴角不由勾出温柔的弧度来,又听到楚望说:“那你快进来呀。程衍,我好疼……” 程衍脸色一变,伸手要去拉开屏风。 “住手!程衍!你想对郡王做什么!” 戴池冠的声音出现在身后,程衍往后一望,看到戴池冠也推开门要跟着进来,被那个眼神戏很多的下人仓皇拦住。“戴大人!您不能进去!” 程衍心里急躁,不想和戴池冠说话,怕耽误时间,没有搭理他,拉开屏风走了进去。“你怎么了?” “哗啦——” 迎面泼来了一把热水,苦涩的药水和他的脸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骗你的啦!”楚望哈哈大笑起来,“咦?你干嘛不躲?” 程衍抹开眼睛上的水珠,正对上楚望带着笑意的,圆溜溜的眼。 程衍和他对望,生不起气来,也顾不得衣襟都被药水弄脏,走上前说:“坐下,不要着凉了。” 楚望为了朝他泼水,从浴桶了站起了,肩膀以下裸露大片肌肤。而且他头上还扎着针,程衍看到又有些气恼:“你乖乖坐好,小心碰到针。” “我才不会那么笨。”楚望摇头晃脑,还是听话坐下,直到从水面,只看得到他下巴尖以上。 程衍低头,将一根银针拔出,看了下顶端有银色变为漆黑,便将银针放在蜡烛上一烫,接着扔到旁边的盘子上。拔针轻松一些,他如法炮制,依次将银针取下。 “疼吗?”他边拔边问。 “不疼不疼。”楚望轻快地回答,又问,“程衍,你刚才在做什么呀?” 程衍还没回答,便听到身后传来戴池冠震怒的声音:“程衍!你在对郡王做什么!” 第8章 第8章 “程衍!你在对郡王做什么!” “戴大人!戴大人!您不能进去!” 喧哗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紧接着屏风哗啦一声被蛮力拉开。 程衍取完最后一根银针,放到蜡烛上烧,余光瞄到了戴池冠冲进来的身影。 “出去!”他冷喝一声。 戴池冠看到他手里的银针,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拿着针在想做什么?你在虐待郡王吗!” “当啷——” 程衍把银针丢进旁边的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脑袋上没有扎满银针了,楚望做动作也不那么小心翼翼,回过头整个人从浴桶里探出身来,惊讶地开口:“池冠?” 戴池冠抬头,正好看到了郡王双手搁在浴桶边缘上,赤/裸的白皙的手臂一瞬间几乎晃花了他的眼,再看到楚望被热气蒸得粉嫩的脸颊和披散的长发,他愣在屏风前,一时间停住了脚步。 “郡王,我……” 程衍冷哼一声,挡住了戴池冠的视线,“看够了吗?” 戴池冠这才回神,却不可置信地盯着程衍:“郡王在洗浴,你在这里做什么?” 程衍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居高临下地蔑视戴池冠:“关你什么事?” 戴池冠磨牙。“郡王不懂事,你休想……休想欺辱郡王,我会禀告陛下的!” 楚望被程衍挡在身后,但还是努力从旁边探出头来,冲着戴池冠说:“池冠,你怎么会进来的? ” 他迷惑地问。 戴池冠连忙说:“郡王,近日很久没见到郡王,戴某担忧您……被某个奸邪小人所蒙骗。” 说到“奸邪小人”的时候,,每个字都是咬着牙关恶狠狠地挤出来的。 “这样啊……”楚望歪头,“但我现在不方便见你,等有空我再去找你吧。” 戴池冠表情一僵。 楚望是傻,但基本的礼仪常识,他母妃还是从他小时候反反复复教,就怕他做了什么殿前失仪的事情。 泡澡的时候……不应该见外人,也是他知道的。 戴池冠看向程衍,脱口而出:“他呢?” 楚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程衍,温声细语说:“程衍不是外人呀。”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 程衍转头看楚望,揉了揉他脑袋,也不在意被弄到一身药味,说:“快坐回去,我马上就给你换水,别着凉了。” 楚望乖乖听话:“知道啦。但是你不能再跑了。” “好。”程衍忍不住扬起嘴角,温声应他。 之后他才转身看下表情复杂的戴池冠,毫不客气地说:“戴大人,还不走吗?” 在戴池冠的眼中,他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不可谓不可恶。 但是,连郡王都知道场合问题,戴池冠不可能真赖在浴间不离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转身前还忍不住说:“不就是郡王的玩物,给郡王端洗澡水,有什么好嚣张的?” 程衍才没有回应他,等戴池冠和其他下人都出去,将门闩插上,确保没人在,才转身去……端洗澡水。 大木桶实在太重了,连身强力壮的下人都需要两个人才能完全扛起来,程衍根本没有尝试的想法,他准备了小木桶,将滚烫的药水装进小木桶,再拎进里屋。 楚望趴在木桶上,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担忧:“程衍……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用。”太逊了,明天要加大训练量。程衍咬着牙关心里想着。 倒腾了几遍,才把药水全部装进里间另外一个事先准备的大浴桶,程衍试了下水温,确认刚好后,招呼楚望:“到这边来。” 楚望看他一直辛苦地端水,不加掩饰眼里的心疼,说道:“刚才池冠说的……你别理他,他就是个坏蛋。” 程衍顿了下,才想起戴池冠都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在意,坊间更难听的话都有,只不过是没有传进楚望的耳朵里罢了。他摇了摇头,“我不在意。” 楚望却有些着急,又说:“我今天没喊池冠过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过来的。” 程衍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早就把戴池冠忘得一干二净了——快点过来吧,这个浴桶的药水都凉了,浸泡着对身体不好。” 楚望笨手笨脚地爬出来,踩着程衍给他拿的踮脚的东西才下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皮肤白里透粉,滴落的水珠子是乌黑色的,像沾染了污水一样。可这却反而带来更奇妙的反差,更别提他在浴桶里玩水,已经把一头乌黑的长发弄湿,披散在肩头,除了浑身都是药味,入画也称得上是美人出浴图了。 程衍只看了一眼,脑海里就控制不住地飞过无数的念头和画面,他连忙收回视线,转身想去拿大毛巾。 却没想到,楚望直接伸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你!”程衍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拉开楚望的手,可是当他的手掌触碰到小郡王细嫩的皮肤,却好像被电击到了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他沉声:“快进浴桶!” 楚望从程衍背后抱住他,娇声软语地说:“我今天看到池冠,发现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了。程衍,我好喜欢你,就算吃药很苦,扎针好疼,我还是想和你成亲。” 他没有撒娇的意识,根本不知道怎么撩拨勾引别人,可偏偏蒸久了热气,声音里都带上湿软的水气一样娇,还偏偏把这样过界的行为做得坦坦荡荡。 程衍垂眸,他在思考,却也忍不住盯着楚望搂住自己腰的手看。那双手不修长,反而肉嘟嘟、白嫩嫩的,可见生养得极好,指甲全部修得干净漂亮,每根手指看起来都粉嫩可爱。 他隔了许久,才说:“明天开始,我要教你算术,学成之后会考试,等你考了满分,再来想这个问题,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我会考虑。” “考、考试……”楚望声音颤抖,听起来好像要哭了,抱住程衍的手臂也微微颤抖,正在往回缩,“听说很恐怖……” ——听程衍还在玉佩里是,给他漫天瞎编讲故事听来的。 “嗯,”程衍点头,“自然恐怖。” 他已经可以镇定自如地转身,把楚望的手臂掰开放下,说:“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是不是都要排除万难才能在一起?有求婚一次便成功的吗?” 楚望思维被带跑,思索着回答:“好……好像真的没有……”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都要那么难吗! 程衍勾起嘴角,看他这幅呆傻住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刮了下他鼻子,笑着说:“所以,小郡王,你要加油,排除万难才能和我在一起哦。” 他抽下大毛巾,将楚望全身裹住,推着他走到另一个浴桶前,“现在,我们先把近日的药浴坚持完,再来想别的事情,好吗?” 成功被带节奏的小郡王,只能傻愣愣地应声。 第二天,程衍果然投身伟大的算术老师的行业之中,开始给楚望讲两位数以内的加减法。 “太难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多手指!”楚望崩溃。 皇帝哥哥骗人!根本不是喜欢谁拉到他面前,就可以成亲在一起,原来大家成婚前都是要考试的,不过关是不能成婚的!府里的下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 早早将周围的人全部打点完毕的程衍问心无愧,极具耐心地说:“刚才我们讲的进位是不是听不懂?没关系,我再讲一次……” 说着,将写满的宣纸从墙上取下,换了一张全新的纸。 虽然教材设备简陋,但是只要有一颗学习的心,就可以学一切的知识! 可惜程衍不能在这个年代搞什么阿拉伯数字发明,不过简单的计数汉字,楚望都已经会写会认了,上课也没有什么难度。 下课之后,程衍还给他写了满满一张的《口算速算心算》,语重心长:“你想成亲吗?” 楚望不带了趴在书桌上,听到这话,瞬间将腰板重新挺直。 楚望在冥思苦想做数学题的时候,程衍抽空把郡王府进行了一遍大整改。 郡王府里最大的管家是跟着楚望封王后,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从前是跟着楚望母妃的,对郡王忠心耿耿。其他的下人就比较鱼目混珠了,老太监年纪大了,这个府上主人又是个傻子,难免有管理不周的地方。 楚望先是确定了那天放戴池冠进来的下人,然后全部拿着卖身契重新卖到牙行去了。 现在连老太监看着他的眼里,都写满了:狐假虎威!为虎作伥! 程衍摸鼻子,实在不想解释他不是在对付情敌,他只是担心王府里有别人的眼线而已。 接着,他又从自己的数据库里翻出几个适宜的管理方案,教给管事太监,让他用来管理府上的人员。同时,他还要求王府上进行资产的整理,全部记录在案,上一次郡王府做登记还是刚建府的时候,这么多年下来难免有些不同。 他教给老太监的东西都简洁却字字珠玑,老太监很快就对他的眼神不一样了,听到程衍说连下人的住处都需要进行财产登记,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没错!这些下人都是买来的,卖身契也全在主子手里,怎么能藏私房钱。” 程衍瞄他,心说老子知道你卖身契在自己手里。 面对这样的不平等言论,程衍也懒得反驳,只说:“登记在案不是为了没收,下人自己积攒的银两登记,数目不对劲需要解释原因,另外,有其他不明的贵重物品,也需要解释来历。” 这个朝代,卖身的下人确实没有人权,听到主子只是登记私下积攒的银两,但是没有没收,大多数都松了口气,没有抗议。 只不过,程衍还真抓出了几个手头有上百银两,又解释不出来的,不顾这些人的求饶,直接以偷窃主人为由,直接送进大牢。很简单,这些人有来历不明的财物,多半是受到外面贿赂,不管是谁贿赂,总归是别人的眼线。程衍懒得刨根问底,直接送官府了事。 也有积攒了许多银两的下人,但都是在府上干活多年,一点一滴攒下来,没有可疑之处的,程衍并没有为难这些人。还有像那位喜欢赌博的门卫一样,最近手气极佳,也攒下了不少银两,他只是那自己的月俸去小赌,程衍也无话可说。 为了避免下人互通有无,检查的时候全部分组,严禁互相交谈,提高效率,一天做完,收获不小。 其中最大的收获,是从楚望的书童卧房里搜出来一块玉。 一看到那块正正方方的玉,书童吓得大惊失色,跪倒下去连忙大叫:“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屋里!请程大夫明察啊!” 老管家站在旁边,也瞄到了程衍手里的玉,瞬时间脸色也立刻变化,见了不少大场面的他,也忍不住嘴唇颤抖,“这……这不是……” 虽然只有个雏形,但这形状、这雕刻,正是个翻版的玉玺啊! 程衍把那块玉握在手里,表情淡定,语气沉稳地说:“你们都下去吧。” 除了跪在地上的书童,站在他身边的老管家,其他下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大气不敢出,沉默地出去。 程衍把门关上,书童慌张地朝他拼命磕头:“程大夫!程大夫!不要赶我走!这不是我的东西!不是我的!” 老太监脸色也不好看,却看着程衍脸色如常,在心里佩服他,但还是忍不住问:“程大夫,您知道这块玉……有什么含义吗……?” 程衍笑了一声,轻飘飘地抛了下手里的方玉,又稳稳接住,“老杨,你在说什么,这不就一块石头?苍耳也只是看着新奇,雕刻了些图案而已嘛。” 程衍语气轻快,书童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太监脱口而出:“胡闹!这明明是——”他说到这里,声音好像被掐住了一样,瞬间明白过来程衍的意思了,连忙点头:“对的对的,这就是一块石头。”他附和,瞪了一眼还在发呆的书童,说,“下次不要在屋里藏这些了,是不是你偷偷趁郡王不注意,私下自己雕刻的?” 书童这下也明白过来了,连忙说:“是的是的!是我雕刻的……不、不是……我也不知道这块石头为什么在我屋里,”他快要哭出来了,“程大夫,您看看怎么解决掉……” 程衍漫不经心地摩挲手里的玉,雕刻得不精细,可就这模样,已经足以昭告某种心思了。 他回忆了下戴池冠那日过来,从前门到后院的路线,是有经过书童的厢房,却不知道是他动的手脚,还是别的眼线。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 他冷声说:“苍耳不是很喜欢雕刻,限你两日之内把这块石头磨成粉,不就好了?” 书童苦着脸:“我……我不敢啊?” 程衍笑说:“那别的事情你就敢了?” 书童听出了满满的威胁,吓得酸软的腿根本站不起来,连忙磕头:“我这就磨!这就磨!” 解决一件事情,程衍把烫手山芋交到小书童手里,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离开。 哎,好忙,小郡王应该差不多做完课后作业了,他该去检查了。 第9章 第9章 楚望问程衍:“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变聪明了?” 程衍在给他检查算术题,哗啦啦地用朱砂给他评改。正确率比之前几天都要高许多,楚望现在已经能够背诵九九乘法表了。 “不错,”程衍点头,又夸奖他,“和你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楚望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欢呼了起来,“那什么时候考试!我迫不及待了!” 程衍摇头:“不急不急,考试之前,你还要再加一门课。” 楚望立刻表情拉了下来:“什么!为什么还要上课!” 程衍一本正经地忽悠他:“你看,我们现在学了算数,是数理类的知识,但是文史类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学习?学习是一件需要均衡发展的事情,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会多拆出一半的算术课的时间,来进行文学阅读学习。” 楚望掰了下手指,认为自己这样的话,并不用再多花一份时间来上课,就爽快地答应了:“好!” 程衍早就准备好了要给楚望看的书,吩咐书童搬了上来,高高累了一叠,小书童颤悠悠,差点拿不住。 楚望:“这、这么多!?” 倒霉的书童花了两天的时间不眠不休把烫手的玉玺磨成粉,成功做到完全毁尸灭迹,一直到今天还是觉得手臂酸痛,把书放下后,还“哎哟哎哟”地叫唤。 程衍用看弱者的眼神看着他,“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然后他翻开最上面的书,给楚望看:“这本书名为《世说新语》,是你今天需要阅读的。遇到不认识的字,看不懂的话可以来问我,但需要记笔记,下次出现重复的问题忘记了,你需要自己查阅笔记解决。” 楚望连连点头。 他现在认识的字不少了,新奇地把书拿到手里,便翻阅了起来。 以前脑子笨,学东西慢,本来在皇宫里是跟着其他年龄相仿的小辈一起上书房的,但上课的少傅却在第一天就直言他痴傻蠢笨,读书不仅是浪费时间,还是在玷污书籍,就被人赶出去了。 楚望那时候一度恨透了读书写字,连母妃私下想亲自教导他,他都不愿意学,才蹉跎到现在大字不识一个。 哦,不是,他现在已经会认很多个字了。 这书在他心里的份量和感情也变了,他开始有了一些念头,他想知道,书里都说了什么,他还想证明自己,既然别人能看能写,他也可以。 程衍见楚望看得认真,在一旁自己也开始锻炼身体,除了楚望主动向他提问,其他时候不会打扰楚望看书。 他所准备的,都是像《世说新语》之类阅读难度不大,又带了不少哲理性的书,掌握知识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他希望楚望治好病之后,能保留一份天真,可该明白的事理,也要知道。 第二疗程已经快要进行完,每日针灸后的银针残留的毒迹也越来越浅,有些穴位的银针也在逐日减少。 现在楚望花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背下九九乘法口诀;在程衍教导之后,他进行两位数的乘法计算准确率极高。虽然这只是最简单的计算题,可是就算是一般的账房先生,拿着算盘做他每日那份《口算速算心算》,速度和准确率都未必有楚望高。 程衍认为,楚望现在基本智力已经没问题了。 他本想找一个机会让楚望出风头,昭告其他人知晓,郡王爷已经被他治好了。 但是从书童的屋子里找到玉玺后,他就把这想法熄灭了。 想想也是,楚望就算还是个傻子,想陷害他篡位的人还是会动手,而当今圣上显然不够明智,愿意借着这样蹩脚的借口来除掉楚望,郡王到底有没有谋权篡位之心,根本不是他所考虑的。 如果让忌惮楚望的人知道他变聪明了,那便是更危险了。 程衍冥思苦想几天,然后把老管家和小书童召集开个会议。 “现在,有一项任务要发布给你们。”程衍缓缓地说。 老管家和小书童齐齐倒抽气,从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俩已经开始在想有什么借口可以搪塞开溜了。 程衍叹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前些日子——老杨,你和菜农屠户每日买菜时;苍耳,我让你帮王爷去拿药买笔墨纸砚时——你们都和府外的人八卦了些什么。” 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哪个不是从后院里传出去的,平日接触他和楚望最多的也就这两个人了,锁定目标实在过于简单。 也许只是和熟人一两句牢骚,可三人成虎,传开的谣言版本已经到了最初传播者都不熟悉的地步了。 老太监还算镇定,讪笑着说:“程大夫,老杨实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小书童就比较不惊吓,立刻跪下给自己辩解:“程大夫!我、我不是故意的!您不要赶我走啊!” 程衍无奈:“我没想秋后算账。” 小书童还在努力解释:“程大夫救我一命,我再也没有和别人说过闲话了!” 程衍:“行了行了,你起来。” 他实在见不得人朝着他痛哭流涕地下跪,搞得他和个大魔王似的。 程衍看了眼还惊慌失措的书童,又看了眼强装镇定的管家,说:“我现在想让你们,再给我传播几条谣言,哦不,不是谣言,是你们的真实所见所闻。” 老管家试探着问:“不知道……要传播什么?” 程衍早有准备,立刻掏出两份纸,一人一份分发下去。 两人都识字,快速看起来。程衍写的大白话,一点阅读障碍都没有,而且非常简洁,没一会儿两个人就看完了。 “怎样?”程衍问。 两人神态各异,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老管家轻咳两声说:“程、程大夫啊……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程衍挑眉。 “怎么夸张啦?你们没听过田螺姑娘、玉兔捣药……之类的神话故事吗?” 书童苦着脸:“您、您都说了是神话啊!你看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是谁啊!” 把自己写成神话故事的主角,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呐! ——小书童就差把这句话写在他脸上了。 无非是个建立在外面传闻他是神医的基础上编造的故事,最多……最多就是在已经夸张的基础上再夸张一下而已嘛。 老管家语重心长:“程大夫,最开头这段,神医为了报恩才下凡救了郡王爷,我们且不说到底有没有救——咳咳,总之这段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老管家在程衍的注视下快速组织语言,“第二段,讲这个故事里的神医用的药是天上玉兔捣的,这段嘛……问题也不大!只要给平日苍耳拿药的药铺封口费就可以了。 “但是这第三段,问题就大了啊!” 程衍挑眉:“问题在哪?” 老管家手指在笔走龙蛇的字上指点:“程大夫,您写了您,哦不,是这位神医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就算了,接下来这段‘腰斩小厮后又将其缝上,小厮毫发无损,此乃程神医之神技也‘——这这这!您怎么编得下口!还有什么吐云喷火、生吞匕首——真是荒诞!” 传出去怎么会有人信!他老杨第一个不信! 程衍早有准备:“不信?那给你表演一个腰斩术吧。” 书童脸色一变:“程大夫!我想请个假回老家一趟!” 程衍抓住了他的衣领,“就你了,来配合我一下。” 准备两日后,程衍给老管家表演了一整套的现代魔术展,配合表演的助手书童已经知晓其中一些诀窍,但该配合的惊恐表情都做得出色。要不是老管家精神矍铄,程衍感觉他都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还没开场楚望就听到声响,也跑过来看热闹,程衍干脆给他拉了个凳子,还准备了零嘴给他吃,让他津津有味地欣赏了神医展现神技的全过程。 楚望看完非常捧场:“程衍!你太厉害了!你果然是天上来的神仙!” “这这这这、这……老朽……老朽……”老管家的三观正在重塑中,目前缺乏组织语言的能力。 程衍让书童去收拾一地的血——那是他们为了表演腰斩特地准备的猪血,表演效果极其逼真。 他走到楚望面前,捏了捏他鼻子,低头说:“楚望,我不是神仙,刚才这些东西,全都可以称之为幻术,不过,归根到底,只是用了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楚望愣了下。 程衍在他旁边坐下,和他说:“是的,你刚才有看出来什么破绽来吗?最简单的,我把苍耳放入木箱里,又将木箱切成两半,你觉得你的书童还有可能活蹦乱跳的吗?” 书童正在勤勤恳恳打扫庭院里一地的血,老杨忍不住在问他:“你肚子……你肚子里的肠子还在吗……” 楚望捏着下巴,一会儿看了下木箱,一会儿看了下书童,嘴里喃喃自语:“障眼法……障眼法……哦!我知道了!木箱里本来是有两个人对不对!刚才抬木箱出去的时候,有个下人裤袜和苍耳是一样的!” 程衍想着要给他解开答案,没想到楚望已经先想到了,他颔首笑道:“没错,木箱里本来就多藏了一个人,苍耳在前面,从木箱里露出脑袋,另一个下人在后面伸出脚,这样从外面看,就以为只有一个人,然后被拦腰横斩。” 书童在旁边无奈说:“老杨,你听到了吧?我真的没受伤。程大夫太厉害了!这种东西都能想出来……” 老管家听着,呆愣住,花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恍然:“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来,“等下!那这一地的血是哪来的?” 书童连忙回答:“当然不是我的血,那是从庖屋拿的猪血。” 老管家出奇愤怒了:“你们竟然浪费了这么多猪血!” 程衍还在和楚望排排坐聊天,聊着刚才那一整套的表演的破绽。 “口吞匕首,只是将匕首藏入衣袖里而已;口中喷火,其实因为我含着的不是水而是煤油,煤油遇火种,自然会在空气中燃烧。至于其他的,也只是普通的障眼法了——”程衍甩了甩自己的衣袖,“袖子这么宽大,能藏得下的东西太多了。” “太危险了。”楚望心有余悸,“你以后不要玩这些了,万一出了意外就……” 程衍挑眉,却笑着说:“我和你说这些,只想告诉你,我真的不是什么神仙,那些把戏都只是欺骗人的。不过,我的医术是真的。” 楚望点头:“我知道,程衍,你太厉害了,我感觉我越来越聪明。” 书童打扫完院子了,凑过来点头说:“是呀是呀!郡王好聪明!刚才一猜就发现腰斩术的秘笈,你看老杨都被吓个半死呢……” 老管家在庭院外,没听到背后有人说他话。 程衍也附和,倒不是吹捧,楚望确实智力恢复了,甚至他比不少人都聪明得多,只是现在还没人发觉。 “对了,”程衍突然说,“你有没有发现,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第10章 第10章 “什么?”楚望不解,却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在自己身上摸索,“没有什么东西丢——哎呀!我的绳子呢!” 那块仙鹤玉佩已经无处可寻了,连程衍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凭空消失的。但之后楚望还是在腰间系着那半截剩下的红绳,轻飘飘地没重量,这么久反而没被他弄丢。 这会儿摸不到,楚望立刻急了起来:“怎么会不见了呢!” 程衍笑眯眯地站起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系着断绳不吉利,现在被我变走了。” “但、但是……”楚望喃喃。 程衍却突然说道:“你想不想和我交换定情信物?” “啊?什么?”楚望被他不着边际的跳跃性带跑。 程衍把手伸到他耳后,捏了捏楚望的耳垂。 和楚望的脸一样肉嘟嘟的,又嫩又软,手感极佳。 “你……”楚望涨红了脸,直愣愣看着程衍。 程衍低下头,和他靠得近,低声说:“那截红绳,我收下了,作为交换……”轻挠着楚望耳根的手收了回来,掌心向上摊开在两人之间,手掌中放着一块晶莹的玉观音。“男戴观音女戴佛,买不到上好的玉,这也是我攒了一个多月给你买的。” 楚望愣愣地盯着:“给、给我……?” 程衍勾起嘴角,举起玉说:“当然是给你。不仅要送给你,还要给你戴上。” 不等楚望有所反应,他就将玉佩挂到了楚望的脖子上。 楚望忍不住抬手握住那块玉,低头看了又看,才想到了什么一样,欣喜地抬头看程衍,说:“定情信物!?” 程衍抬起手,宽大的袖子往手肘落下,露出他一截手腕。 “你的红绳,在我这里。” 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 * 有所见闻后,讲起神话故事来,老管家和书童也有了几分底气,甚至已经吹嘘成郡王府上的程大夫,每当月圆之夜,就会乘风归去月宫,从玉兔手中拿到仙药再回来,讲得那叫一个煞有其事。 “老杨,这种故事骗骗郡王也就罢了,你觉得我们会信?就算天上真的有神仙,也不可能出现在我们这些凡人面前的,那个所谓的神医,一定是江湖骗子!”有人笃定地说。 另一个人接话:“就是就是!如果那位程大夫真的是神仙下凡,那为什么没治好郡王的病呢?” 老杨打好草稿,早有准备,镇定地说:“这我只能偷偷告诉你们啊,你们可千万不能传给别人听,来来来,把耳朵凑过来。” 这话说出来,相当于明天坊间绝对会流传出来。 但所有人都一脸“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表情,鬼鬼祟祟地把耳朵竖起来,朝老管家靠拢。 老管家压低声音,说:“神医是为了报恩到郡王府上是没错,但这天上的仙药啊,不是天子是没有福分吃的,吃了反而会折寿!所以神医才没有办法治好郡王,神医早有准备,这个月中旬一过,仙药是得进贡给天子的。” 七嘴八舌说神仙的桃色新闻,这些平民百姓还不畏惧,但天子脚下谈天子,简直是命都不要了! 所有人立刻脸色大变,惊惧地看着老管家:“老杨,这种话……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老管家含泪想,这他妈也不是我想说的,我也是被逼的啊。 不过老杨见多了大风大浪,当年也是见过圣上的人,脸色能依旧保持不变,说:“这些都是那位神医说的,和我可没关系。咳,反正,你们听听就好了。” 那位程大夫到底想干什么,老管家一知半解。从发现玉玺之后,他便认可了程衍,然而魔术展后,他也终于清楚地确认,程衍不过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没有一个能当真。 可程衍却反而要将这样的消息散布出去,如果真的穿到天子耳朵里,拿不出这样的神药怎么办? 从这些日子的相处,老管家未免看不出这位来路不明的程大夫对郡王的关心。其他亲近郡王的人,别有用心还不多加掩饰,自以为聪明地把傻子耍得团团转;程衍偶尔逗弄郡王,也绝不是出于想捉弄他的心态。这么多年,老管家也已经年迈体弱,没有太多精力照顾郡王,他真切地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人能好好对待郡王。 程衍吩咐了老管家和书童把官方版本的神话故事传播出去后,就不管后面有什么样的发展了。 他一心给楚望治病,教楚望读书,慢慢地,那些堆积在楚望的书桌前如同小山一样的书籍,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少,直到楚望现在已经可以没有障碍地看完一本书籍,并且一本正经地给出自己的见解。 他们的治疗也到了最后一个疗程,程衍终于不用备受折磨地给楚望药浴。 这个时候,宫廷里突然传出来消息,在这个月十五之后,宫廷里面会举办一场晚宴,到时候楚望要去赴宴。 神奇的是,郡王府上收到的请柬是两张。 这第二张,是给程衍的。 前一天的晚上,楚望早早就熄了灯,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起身走出庭院,正好看到了对面房屋的屋顶上,有一个人影。 “程衍!你怎么爬上去屋顶了!?” 楚望惊呼出声来。 庭院里安静得很,除了蝉鸣以外,只有习习风声。 程衍朝他招手:“小郡王,快上来。” 楚望张大了嘴巴,“你怎么上去的?难道你会轻功!” 程衍朗声大笑:“梯子在后面,你绕过去就能看到了。” 楚望笨手笨脚地爬了上来。 从下面往上望,屋顶并不高,可是上来之后,稍微踩到瓦片轻轻打滑,楚望双腿立刻酸软了下去,似乎也开始头晕目眩。 程衍抓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了他的腰,任由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慢慢扶着他坐下。 “小心点,小心点——诶好,脚蹬住那块瓦片就好了,我刚才踩过了,结实得很,别怕。” 楚望慢慢坐下,心才安定下来,紧接着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地抓住程衍的胳膊。 入夏之后,衣着也都变得轻薄,隔着衣衫能摸到对方的结实的肌肉。 楚望摸了一下,忍不住又摸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猛地将手缩了回去,脸颊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滚烫了起来。 月色皎洁,可程衍却没发现楚望的行为与往常不同,还笑着说:“看,今晚的月色真美。” 楚望慌张地用另一只手去搓掌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热意好像在全身都开始蔓延了,他生平罕见地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应答:“啊、是、是……月色、月色真美……” 程衍:“……”等等,他好像说错话了。 好在小郡王肯定不会知道这句话别有含义。 他又说:“睡不着吗?” 楚望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让自己挨着程衍坐下但不碰着他,低声应:“是呀,你也睡不着吗?” 程衍不知道从哪里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含糊地说:“算是吧,想到明天就要见到这个朝代的天子,还是有点点小激动的。” 楚望没有听得太清楚,但还是说:“明天我会保护你的!” 程衍忍不住笑起来,抽掉嘴里的草,拍了拍楚望的肩膀,“好!那我就全靠郡王保护了!” 楚望觉得,程衍碰到了他的肩膀,肩膀好像也开始发烫,是因为程衍的掌心太炽热了吗?他似懂非懂地想。 “你怎么睡不着?”程衍问,“担心明天吗?不用担心,明天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不是……”楚望低声说,“我今天看了周朝婚嫁法。” “那是什——我给的书单里有这本书?” 楚望说:“不,本来就在书房里有的。” 他书房里本来就放置了很多书,只是这么多年都无人问津而已。 “程衍,”楚望说,“我朝法律根本没有规定,嫁娶之前还需要考试的。” 程衍侧头看他。“是没有,我只是想让你多读点书。” 楚望却低头,没有和他对视,他洗了洗鼻子,说话声音很轻,像从嗓子里努力保持平稳才挤出来的一样。 “程衍,我想明白了,世间所有的感情,都要两情相悦、门当户对。你那么厉害,我、我只是个傻子,你之前是不是为了哄我,才骗我说考完试就和我成亲?” 他不敢抬头,觉得眼泪要掉下来了,不想让程衍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本来是的。”程衍说。 楚望觉得他的心本来悬在深渊之上,现在在往下直坠。 可程衍又接着说:“但是现在在下定情信物和您都交换了,您贵为郡王,难道还想反悔这门亲事不成?” 第11章 第11章 楚望睁大眼睛和程衍对望。 “定情信物……不是哄我的吗?” 程衍知道他患得患失,但还是佯装出不高兴的样子,反问他:“我会拿定情信物开玩笑吗?” 楚望和他对望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眼里有激动、喜悦,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 程衍没有再逗他玩,却轻声说:“按你说的,如果婚姻都是要门当户对,那可是我配不上你才对了。” “才不是!”楚望飞快地反驳,“你那么厉害,只要你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不能拥有?”他都听说了,程衍随随便便拿出一个药方,就可以让外面的大夫趋之若鹜,他若没有真材实料,那些大夫怎么会如此追捧? 程衍笑起来:“但是我没有呀。我现在一穷二白,还全靠郡王养我呢。” 说这话,他也不嫌害臊。楚望却不好意思地避开了他的注视,小声说:“我还是个傻子,才配不上——你干嘛!” 程衍突然伸手,捏了捏楚望的脸颊。楚望低头小声嘀咕的时候,腮帮子总是不由自主地鼓起来,他盯着楚望,忍不住伸出手去捏。 楚望吓了一跳,抬头看他,脸颊却鼓得更厉害。 程衍捏了几下,还揉了揉,才说:“我掐一掐,看不看你是不是在腮帮子里偷偷藏了东西,怎么说话的时候一鼓一鼓的。” “你——我才没有!”楚望气呼呼地说,“我在和你说很严肃的事情!” 程衍终于松开手,他摇了摇头,说:“你只是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聪明了。” 楚望愣住,傻傻地重复:“我……变聪明了吗?” 程衍无奈地笑起来,“你都说我很厉害,怎么,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楚望总是问程衍,自己是不是变聪明了,但是他心里并不知道变聪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程衍夸他,语气像哄小孩一样,他总是当真了,之后回想,却又觉得程衍只是在哄他而已。 程衍说:“你现在读了很多书了,算术也非常厉害了,上次我展现了个幻术,是不是你最先识破的呀?你这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楚望愣愣地听着程衍一一细数,才又恍惚地重复一遍:“我真的变聪明了吗?” 程衍没觉得他傻,也不耐烦,笑着点头:“对的对的,我们小郡王最聪明了。” 楚望回神来,撇嘴说:“你、你就是把我当小孩哄。” 程衍迅速反驳:“那可没有,我夸得真心实意。” 楚望抬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那你……没有把我当傻子,当小孩吗?” 程衍忍不住伸手捏住他鼻子,“我会对个小孩发——不是,我会和小孩子谈情说爱吗?” 他真的没有禽兽到这个地步啊! 楚望撅嘴:“那我们现在是……是在谈情说爱吗?” 程衍凑近他。 “你说呢?” 月色很亮,照在屋顶像落了一层白纱,那光同样落进楚望的眼里,像在他的眼眸里洒下了波光,眼里是春水在晃动,也是情愫在暗涌。 楚望无师自通,轻启嘴唇:“你亲亲我,我才知道。” 程衍已经靠得很近了,他捧住了楚望的脸,慢慢地将嘴唇贴上去。和他想象的一样,楚望的嘴唇很软,又好像带着某种说不清的香甜。 他按耐不住,把舌头也伸了过去。 亲完之后,楚望眼里的光摇晃得更厉害了,粉唇变红艳了几分,沾染上盈盈水色。 程衍垂眸,伸出大拇指轻抚过楚望的嘴唇,楚望嘴唇翕张,却趁机含住了他的手指。 “你——” 程衍哑语,抽走自己的手指,捏了捏楚望的腮帮子,轻咳两声才让自己保持平稳的语气开口:“你这是在玩火。” 楚望歪头看他:“嗯?” 程衍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入夜了,我们下去吧,早一点休息。” 楚望立刻说:“你牵我下去。” 程衍点头认命:“行,我抱你下去都行。” 当然只是随口一说,除非他什么时候点亮了轻功技能点才行。 不过,楚望在梯子上,距离地面还有半米高的地方,就一跃而下,稳稳地扑到程衍的怀里。 程衍先庆幸自己好好锻炼了身体,才享受了一把温香软玉入怀的感觉。 不过,怀里的人倒不是觉得气氛浪漫,而是开心地大笑起来:“太好玩了!我再跳一次可以吗?” 程衍搂着楚望,伸手拍了下他屁股,气笑了:“不行,赶紧睡觉去。” 虽然傻子变聪明了,可是在感情上还是单纯如同白纸。 楚望又讨价还价地问:“程衍,我们能不能一起睡觉?” 程衍倒抽了口气,说:“暂时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 程衍胡诌:“那当然是要,等我们拜堂成亲才可以。” 楚望盯着他,突然脸颊涨红,抿着嘴转头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 程衍愣了几秒,才明白楚望是害羞了,不禁笑了起来。 * 翌日。 宫廷的晚宴时醉翁之意。举办得匆促,甚至没拿出个什么名堂来。 不过即便如此,晚宴上的歌舞还是挺好看的,晚宴上的菜虽然比较冷,但尽是寻常人家吃不到的美味珍馐。 程衍认为,只要脸皮足够厚,就可以镇定自若坐在郡王的身边,全程乐滋滋地欣赏歌舞吃美食,不会被周围那么探究的视线所影响。 楚望吃得不多,筷子最常光顾的是桌上的糕点,见程衍看歌舞看得出身,忍不住酸溜溜地说:“很好看吗?” 程衍夹了条玻璃虾,细细品尝一番,回答:“还行吧。” “我……”楚望有些急切,凑近他,小声说:“我也可以跳给你看的!” 程衍差点没呛到,咳了两声才把肉吞下去,侧头看楚望。 楚望瞪得眼睛圆溜溜地,牢牢看他:“你……你别不信,我回去就去学!” “咳咳,不是,”程衍掩口轻咳,“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何德何能,让郡王跳舞给我看啊?” 楚望撅嘴:“你不要盯着别人看就好。” 程衍勾起嘴角:“好,我不看。” 说完之后,他再也没抬头看歌舞表演,只顾着吃,和提醒楚望吃。 参加这种宴会的,都是皇亲国戚,生面孔很快就被人发现,有不认识的程衍都,都在暗地里打听着什么,知晓这个人存在的,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现下心里都有了一些猜测。 而程衍丝毫不受别人的影响,还是自顾自地吃,因此倒是有了几分自得其乐。 当今圣上已经将近五十岁,在这个朝代已经算是高寿,除去早夭的二皇子,太子和三皇子正当壮年,朝中储君争斗,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楚望之前之所以被波及,是因为他的母妃宗族,也与太子有几分联系,意图借楚望除掉太子得力干将的,自然是三皇子。 这位皇帝靠一番政变上位,年纪大了却不在暴戾,爱好只剩下美女一项,今晚表演的都是宫里的妃子宫女,一个个粉白黛绿,花枝招展。 不过歌舞结束后,皇帝也就退场了,留下被宴请的宾客,由皇后招待。 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踮脚走到楚望和程衍那一桌后面,捏着嗓子轻声说:“程大夫,圣上召见您到养心殿。” 楚望靠着程衍坐,同样听清了,诧异地看向程衍:“皇帝哥哥召见你做什么?” 程衍早有准备,故而胸有成竹,“有一桩事,我去去就回。” 第12章 第12章 养心殿里只有当今圣上和一个老太监。 皇帝头发已经花白,脸色透着几分青白,脸还有些浮肿。刚才在晚宴上,程衍坐的地方离最上方不近,他还只顾着吃饭,这回才看清皇帝的脸。 老太监给程衍疯狂使眼色,程衍不为所动,皇帝终于忍不住轻咳两声,老太监喝到:“程衍!还不下跪!” 程衍笑了声,没有被惊吓到,直勾勾盯着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说:“我怕我给陛下下跪,会让陛下折寿。” 老太监脸色一变,皇帝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衍早有准备,反而说:“陛下召见我,所为何事,程某心里有数。” 皇帝被说中心事,眼里闪过一些恼恨,拂袖起身,“你可知道,就凭你殿前失仪,朕就可治你罪!” “陛下大可一试。”程衍不卑不亢。 “你在威胁朕?” “程某绝无此意。”程衍摇头,“程某来赴宴,是准备给陛下献上仙药,但陛下无意于此,程某也不会强迫陛下接受。” “你说什么——”皇帝走下来,迫不及待地走近程衍,死死地盯着程衍。 老太监着急地小跑跟在后面,急切地喊:“陛下、陛下!” 皇帝的眼睛像鹰一样,凶狠、犀利,尽管他面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在他凝神时,还是隐约可以窥见年轻时的英勇。 他盯着程衍,却不见程衍有被吓退,忍不住笑起来。“朕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人靠花言巧语,蒙蔽了朕的皇弟。看来,也不过如此。” 程衍不慌不乱,坦荡荡地和皇帝对视,问:“陛下是天子,您相信天上会有神仙吗?” “谁也没见过真正的神仙。你的胡编乱造,是骗不了朕的。我听闻你会几分仙术,不如用仙术来证明一下你自己。” 宁信其有。甚至对于天子来说,他会选择私下召见程衍,就是因为他已经相信了坊间的传闻,他甚至恨不得胡编乱造也能是真的。 在这个基础上,要取信多疑的帝王并不难。 但程衍摇了摇头,说:“仙术在凡间使用,是要付出代价的。想必陛下已经听说了,我可以将活人腰斩,再重新缝合,使人依然活蹦乱跳,但是这样的仙术使用一次,便会让天下苍生大水饥荒三年,程某不敢妄用,陛下颔首,程某才可展现。” 皇帝脸色一变,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的意思就是,你不能证明自己了?” 如果他逼着程衍施展仙术,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程衍勾起嘴角,“并不只有这种方法程某才能自证。程某给陛下献上仙药,陛下便知晓了。” 皇帝直勾勾地盯着程衍:“长生不老药?” 哪个帝王不追求长生不老,掌控着全天下最大的权利,享乐过后,没有人愿意放手。 程衍却摇头,笑说:“陛下,您是天子,回归天上才是真正的享乐,何苦想不开非要留在凡间?仙药不能左右您的寿命,但能使陛下如回到壮年,春秋鼎盛之时。” 换言之,那是壮阳药。 程衍事先在药铺打听过,这个朝代是有壮阳药的,但不多,而且还真的都会以神佛之类的名义而出现,并且,它们多半……不怎么好用。 皇帝冷笑了一声:“我当是什么,一介江湖赤脚大夫,也敢欺君!你可知道大佛寺每年进贡的这类仙药多多少?” 程衍对自己的药很有信心,没有被吓退,只说:“陛下拿凡药和天上的仙药对比,那没有什么必要试了。” 他说着,作势要离开。 “等等!” 皇帝见他也不告退,就这样拂袖要离去,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喊住他。 虽然渴望长生不老,但能当称帝的没几个蠢货,对于世间是否有长生不老之药,大多心里有数。 但壮阳药就不一样了,它可以快速起效,再加上皇帝喜好美人,上年纪的人,靠着大佛寺上贡的“仙药”,才能夜御数女。不过那药起效慢,持续不长,后劲还大,嘴上称着仙药,不过是为了好听,用的人心里都清楚。 上个月,宫里又新进了一批秀女,今天晚宴上表演的,都是从这批秀女中选出来的,皇帝恨不得个个临幸,却有心无力。 皇帝觉得自己还算当打之年,反正离死不远,眼下更令他觉得重要的,当然是可以立刻见效的壮阳药了。 他心里急切,而程衍却不慌忙。皇帝喊他,便成了他处于上风了。 “程某带来的仙药,和其他药不一样,陛下能食用,其他人是没有资格食用的。” 九五至尊连每食每餐,都要有人试毒,听闻这话,脸色不由骤变,脑海里顿时闪过了不少堪称阴谋论的东西。 程衍又接着说:“但仙药献给陛下,陛下赐下,受赏赐的人便有资格吃了。” 皇帝全程被他牵着心神,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又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仙药呢?” 程衍从衣袖里拿出早有准备的一个小方盒,交到皇帝旁边的老太监手里,“程某带来了一颗。” “只有一颗?” “陛下可以先确认仙药效果如何,之后程某自然会将所有仙药献上。” 皇帝颔首:“行了,你先退下吧。” 程某也无欲多言,鞠躬告退。 如果皇帝真的急切,可能今晚就想让人试试药效了。 * 出了养心殿,晚宴已经结束了,楚望站在外面等他。 他孤身一人,不远处是一整排的侍卫,宫灯不甚明亮,隐隐绰绰照着他的脸庞。 程衍小跑到楚望面前,还未开口,楚望就着急地问:“怎么这么久?你没事吧?” 他个头不高,需要仰着才能和程衍对望上,亮晶晶的眼里满满是忐忑。 程衍甩了甩衣袖,“能有什么事?走吧,我们回府。” 旁边站着侍卫,他只能控制住想要拥抱楚望的欲望。 “好,我们回府!”楚望喜悦地说,然后抬手牵住了程衍。 “郡王……” 楚望侧头凝望他,“你要牵着我,要不然会走丢。” 出宫的路笔直宽敞,哪里会迷路。 但程衍却跟着笑了起来,点头说:“好,都听郡王的。” 楚望喜上眉梢,又踮脚尖,凑到程衍的耳边轻声说:“反正他们都当我是傻子,我做什么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程衍当真没忍住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是是是,郡王好聪明。” 他微微侧头,就快要碰上楚望的唇,感觉到楚望说话的时候,热气落在自己皮肤上。 楚望说:“我这么聪明,你要不要亲亲我?” 程衍哑然失笑,摇头道:“回去再说。” 在宫里亲郡王,他还没敢放肆到这个地步。 楚望也不恼,只是嬉笑着说:“好,是你说的哦。”然后他握着程衍的手,还在他掌心挠了几下。 程衍深呼吸,压住了某些冲动。 出了宫后就看到王府的轿子在等候,程衍扶着楚望上轿后,才跟上掀开帘子上去。 半个身子伸进去,他就感觉到唇边被什么东西触碰到,夜色深浓,看不清里头。 但他立刻顺着动静,伸手抓住了楚望的手。 程衍快速上了车,走到楚望旁边,捏了捏他的掌心。“小郡王,刚做了什么坏事?” 楚望声音又甜又软,说:“程衍,快来对我也做坏事。” 程衍:“……” 憋得好难受,万年单身狗定力没有那么好的好不好! * 程衍最后还是没做什么坏事,他还要留着精力对付皇帝。 第二天,就有人给郡王府递了帖子,要见程衍,来客名讳是当今圣上年轻时用过的一个化名,老管家是宫中呆过的人,立刻明白过来,一面亲自去接待,一面吩咐书童赶紧给后院递消息。 微服出访的皇帝没心思被殷情接待,只迫不及待地想见程衍。 这与程衍料想得差不多,他换了身衣衫,正好衣冠,才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楚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哎呀!我昨晚忘记问了,你和皇帝哥哥到底有什么秘密,快告诉我。” 程衍笑了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书童在旁边焦虑说:“程大夫,要不要走快点,前院的访客可是圣上啊!” 程衍丝毫不在意:“你急什么,我走快了弄乱衣冠,岂不是失礼了。” 楚望非常捧场:“程衍,你今天真好看!” 书童:“……” 好在皇帝有所求,虽然急躁,看到程衍姗姗来迟没有好脸色,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程大夫,朕——我要和你私下谈一谈。” 楚望牢牢牵着程衍的手,歪头看向皇帝。 “皇帝哥哥,你找程衍谈什么呀?” 楚望眼睛圆溜溜的,眼神清澈,盯着人的时候,有种不染纤尘的天真。 皇帝忍不住勾起嘴角,声音也不由变得温和,说:“望儿,兄长找程大夫有要事,你先让书童带你去别处玩,可好?” 楚望自然不指望皇兄会对一个傻子——至少是人人认为的傻子——提供什么信息,对这样的打发已经习以为常。 他转头盯着程衍,说:“我要程衍抱我出去。” 程衍:“……” 他看着楚望,觉得楚望这幅不谙世事的模样看得他有些牙酸。 皇帝负手站在旁边,早已经不耐烦了,对程衍说:“郡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快做。” 程衍无奈,微微弯下腰搂住程衍的腰,程衍配合地把双手勾在他脖子上,程衍一使劲,他就和一只小猴子似的一窜,双腿也盘到了程衍腰上。 ……程衍只能再次庆幸他真的有好好锻炼身体。 他抱住楚望,走到屋外对楚望说:“好了,下来吧。” 楚望从他身上跳下来之前,贴着程衍的耳朵欢快地说:“程衍,我发现装傻子也挺好玩的!” 程衍:“……” 好想揍这个小机灵鬼哦,怎么办。 第13章 第13章 程衍把楚望抱出去,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 皇帝看着他的笑,怎么看怎么别扭,阴阳怪气地哼了声,说:“没想到你还挺能讨朕的皇弟的欢心的。” 程衍笑了笑,不作回应。 皇帝微服私访,当然不是为了楚望,他立刻接切入正题了:“程衍,你昨日献上的仙药,咳、效果还行。” 程衍大大方方地问:“只是‘还行’吗?” 皇帝噎住,暴躁地甩着袖子,又不能直接离开,拉着脸说:“比大佛寺上贡的要好上几分。” 程衍也没逼着皇帝承认他给的壮阳药有多好,只是自傲地说:“程某说了,凡药怎可与仙药比。” 皇帝没心思听他吹捧,也不就着到底是不是仙药这回事展开辩论,只急切地说:“你还有多少?” 程衍抿嘴,沉默地盯着皇帝,皇帝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眉头一拧:“你一言不发是何意?你在耍朕玩?” 程衍摇头:“非也。程某在观察,陛下能享用多少仙药。” 皇帝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程衍淡然说:“陛下之前不相信程某所言,不知道现在信了几分呢?” 皇帝眉头一皱:“你不会还要告诉朕,你真的是神仙吧?” 程衍摇头:“程某的确不是,但仙药确实是仙药。” “所以?” 程衍直直和皇帝对视,说:“仙药只有天子可以食用,然而古往今来,登上帝位的人不胜枚举,这些人都是天子,可有的人有资格享用,有的人享用了,却会折寿。” 皇帝脸色几番变化,他隐约猜到了程衍想说什么。 程衍接着说:“陛下,人的功过或许只有身后才能谈论,但九五至尊之位,一举一动都牵动天下苍生,曲折是非,看这天下百姓过得好或不好,便可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朕有过?”皇帝震怒。 “非也。”程衍摇头。 他没被皇帝惊吓到过,表情是一贯的泰然处之。 “陛下自然是明君。但是,陛下是怎么看待三皇子的呢?” 皇帝拧住的眉头没有松开过,听到三皇子,表情却有了几分松动,他说:“老三行事偶尔乖张,但有自己的见解,为人也孝顺。” 本朝规定立长子为储君,但天下人皆知皇帝偏爱的却是三皇子。比起忠厚老实的太子,三皇子更野心勃勃,也更懂得如何讨好皇帝。 还有一个原因是,当今圣上是夺嫡上位的,而且排行第三,不乏有移情的原因。 程衍反问:“三皇子真的孝顺吗?” “程衍!不准妄议!” 程衍说:“陛下正是当打之年,却有人早早觊觎您的皇位,靠花言巧语蒙蔽了陛下,暗中培养势力,等到时机成熟,连陛下都会成为绊脚石。” “休得胡言!”皇帝急促地制止了程衍的话,粗声喘气。 当年他们兄弟间争斗得非常厉害,不说楚望只是个婴孩就因为身份而被毒傻了脑子,在当今天子登基之前,其他皇子都是以离奇不明的原因死去,甚至,只有皇帝清楚,先皇都是被他下了□□,一点一点地弄死的。 自己下手可以心狠手辣,但是轮到自己被对待,稍微一想这种可能,他便震怒与惊惶了——他能做的事情,等他老了,他的孩子也会这么对待他! “不会的……不会的……老三不会……” 程衍淡淡地说:“陛下或许嫌太子太忠厚老实、循规蹈矩,可是,这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皇帝愣住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是太子安□□在楚望身边,用这样的方法接近朕?” 多疑的帝王不会立刻信任,改变自己的注意,程衍也不着急,摇头说:“三皇子行事乖张,从他治理宫中之人传出的暴戾名声,便可知他对待天下苍生也很难有悲悯之心,大周朝落到三皇子手中,陛下开启的繁荣昌盛治世局面,难免毁于一旦。” 这个皇帝,上位是挺血腥的,专宠美人的缺点也很明显,但是他治理国家还算有手段,对待百姓都是怀柔政策,至少他在位期间,甚少有民不聊生的情况出现。他一直觉得,能者居之,所以不认为夺嫡时的残忍是错误的,再说,当时其他皇子手段也不发阴险。 总而言之,他并不是一个愚昧昏庸的人,只是在子嗣方面,因为偏爱而被蒙蔽了双眼。 皇帝周围的人,有讨好他的,有忠言的,可是因为他已经偏颇了,如果有人提出三皇子的不是,他都会觉得是太子的人在说坏话。 而忠言进谏的人,也不会像程衍一样说得如此直白,直接说你好不容易抢到的、养好的江山,落到你儿子手里,将会被毁掉。 程衍看皇帝脸色已经逐渐变化,又继续下猛药:“陛下是天子,功过身后世人论,到时候,是您开创了盛世,可也是您订下的储君,毁了您的盛世。” 皇帝的脸终于完全拉了下来,他在意名声,就算死后的名声,也在意。 程衍不需要再多举例了,事实上,这几年太子和三皇子都有做过一些事情,手段和成效,考察的皇帝心里都有数。 但他还是说道:“程衍,你说得再好听,这些都是你的揣测。” 程衍笑叹一声。 那不只是揣测,那是真真切切发生的,废太子后三皇子逼宫,登基后发生的一切。 沿海大水、西部饥荒、倭寇流窜;疑心病更重的新皇任人唯亲,天灾人祸都无法及时治理,苛税更是迫使全国各地揭竿而起,最后各地割据,混乱到这个小世界无法承受,完全毁灭。 程衍来到这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从好几个任务前就发现了,作为一个炮灰自救系统,他帮助炮灰改变悲惨的命运,并不是他获得魂力的重要原因。 事实上,作为一个系统,程衍是为了维护稳定而存在的。 这些小世界很多都是诞生于一些作品,世界观简单,一旦受到破坏,会整个世界直接毁灭。而掌握这种能力的,常常是气运过人的“主角”,比如这个世界的主角,就是三皇子。 主角行事乖张,也有天道保护,可是一旦天道的力量耗尽呢?那对于这个小世界来说,自然是灭顶之灾。 而对于本源来说,一个稳定运行的小世界,能产生的能量自然大过它枯竭崩溃。 程衍在帮助任务对象改变人生顺便拯救世界几次后,根据获得的魂力,才发现这一真相。 当然,明面上拯救炮灰的任务,他也不能放弃,如果他的任务对象枉死,他会直接脱离小世界,变得非常虚弱。 “陛下,如果有人告诉您,郡王会篡位,您信还是不信?” 皇帝愣住,没有回答。 程衍说:“您不信,您知道郡王行事如幼童,而且非常依赖信任您。但如果真的有人这么栽赃,您也会选择相信,是不是?” 皇帝被揣测心思,没有应答。 对他来说,没有兄弟情可言,如果不是楚望太年幼、又痴傻,绝不可能留有一命到今天。 程衍叹了口气,说:“陛下,您想想,如果有人栽赃郡王,无外乎是编造外戚撺掇之类的事情,只是单单要郡王死吗?” 郡王的母妃和当今太子的母妃一出同族,暗中究竟想要对付谁,一目了然了。 “你说这话何意?” 程衍直直地盯着皇帝:“陛下,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程衍说完这话,突然撩开长袍单膝跪下。 “陛下信或不信,程某所作所为,一为陛下与苍生,二却只为郡王一人,不管是十余年前,还是现在,郡王从来没有涉身争权。十余年前他无辜被下毒,至今都没查获真凶,十余年后的今天,程某不愿看到郡王再次被不必要地牵累蒙冤。” 皇帝深沉地盯着程衍,程衍毫不畏惧他的注视,到最后还是皇帝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说:“朕不会对朕的皇弟下手的。” 程衍心里石头终于落地。九五至尊要脸的嘛,程衍已经敞开天窗直言,有人想污蔑郡王篡位,再有人使用这个计谋,也不顶用了。 他谢过皇帝,又说:“陛下不妨利用这事,试探便知,有没有人在觊觎您的皇位了。” “何出此言?” “您只需要离开郡王府的时候,作出佯怒的模样,早早在郡王府布置手脚的人,自然会以为得逞,到时候免不了率先露出马脚来。” 皇帝还盯着程衍,程衍单膝跪下,但眼神不卑不亢,仰视的角度,也似乎没让他低人一等。 “朕现在很想知道,你为何一心维护着朕的皇弟?别拿那些蹩脚的故事欺瞒朕。” 程衍勾起嘴角,一字一顿说:“程某心悦郡王,恳请陛下赐婚郡王和程某。”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说什么!?” 程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又补充:“郡王也心悦程某。” “是的!皇帝哥哥!我喜欢程衍,我要和程衍成亲!” 楚望的声音突然从厅外传来,程衍和皇帝齐齐惊讶地向外张望,楚望冲了进来,伸手直接抱住了程衍,撞进了他怀里。 程衍愣了愣,嘴角笑意微敛,温柔地抚摸楚望的头发。 皇帝看程衍可没那么顺眼,瞪着眼睛说:“望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望把头埋在程衍的怀里,这时候才抬头看皇帝一眼,用无辜又天真的眼神和皇帝对视,说:“皇帝哥哥不是说过,望儿喜欢谁,就告诉您,您给望儿主持婚事吗?” 皇帝大喘气,对着楚望没辙,抬头和程衍对视上,结果程衍笑得胸有成竹,还干脆搂住楚望不放。皇帝回想到刚才楚望缠着要程衍抱他出去的事情,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 他气得说不出话,又越看越觉得程衍碍眼,干脆拂袖转身,大跨步离去。 这回不用佯怒,圣上是当真气得七窍生烟地回宫去了。 等皇帝离开后,程衍才松开楚望,低头问他:“你都在外面听了多久了?” 楚望敛了那副天真烂漫的神态,抿住嘴唇,眼里有几分低落。 “我全听见了。” 第14章 第14章 程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楚望。 他变聪明了,想事情都快了很多,但是过往十八年来,楚望眼里的世界都是纯白的,他也依旧保留天真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可一瞬间,他知道了,为了皇权,宫里有太多的龃龉,他是被牺牲的无辜者,而他一直信任的兄长,也动过牺牲他的想法。 程衍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楚望没有完全束发,乌黑的头发还披在肩头,被他手指一勾,滑溜溜地打着旋。 楚望眼里有几分迷茫,甚至没有注意到程衍的举动。 他恨吗?即使恨,即使想报仇,却也不知道对象,不知道是谁陷害他。更何况,他不喜欢仇恨的情绪,他在书里看过很多见闻,被怨恨蒙蔽双眼的人,花了一生去记恨一件事,去报复一个人,他看书听故事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人好傻,明明生活中还有更多快乐的事情…… 可那些话还在胸腔回荡,他没法不在意,也没法再和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和兄长撒娇。 楚望想到这里,有些发闷,抱住了程衍的腰,低声说:“程衍,我想离开这里……” 程衍一顿,缓慢地说:“好,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他之前就想过,京城的是是非非太多了,楚望的身份放在京城,终究有人忌惮,不如带他远走高飞,反而自由自在。 这下,两人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了。 接下来几日,宫里没有什么大消息,皇帝派了老太监过来,程衍给他拿了“仙药”,足足有一百余颗,并表示已经被彻底掏空,再多就没了。 接踵而至的,是一道赐婚的圣旨。楚望是郡王,这道圣旨当然是颁程衍为郡王妃,择日成婚。 宣布完毕后,楚望明显很开心。他虽然对皇帝已经心里有了芥蒂,但不影响他对成亲的期待。他现在已经识字了,在外人面前装作不懂,等送达圣旨的太监走后,就自己紧紧捧着圣旨,来来回回地看。 程衍捏了捏他的脸颊,放任他沉浸在喜悦之中。 书童站在旁边看着两人,抽着嘴角实在无法对着程衍喊出一声“郡王妃”,最后还是说:“恭喜郡王,恭喜程大夫!” 楚望抬头看程衍,说:“程衍,我今天好高兴,给府上的下人都赏银,放假三天吧!” 程衍连忙制止:“赏银就行了,放假三天谁来准备婚事?” 楚望仰头和他对望:“这、这么快就要准备吗……我第一次成亲,不、不太懂……” 程衍轻咳两声,侧头躲开他的视线,说话声音也不觉加快:“谁不是第一次啊!咳、我是想说,我查了黄历,一个月后便刚好是吉日,我们干脆就那天成亲吧!” 当太久单身狗了,一想到要结婚了,紧张也是正常的! 楚望一把抓住了程衍的手,脸上洋溢笑容:“太好了!” 程衍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勾起嘴角。 楚望想到了什么,又说:“程衍,成亲之后,我是不是……该喊你‘娘子’呀?” 程衍笑容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点头说:“是的。”他凑近,用额头轻轻触碰了下楚望的额头,鼻尖也微妙地擦过。“成亲之后,你就是我相公了。” 楚望吓了一跳,听清程衍说的话,不知为何羞赧得想逃离,却被程衍牢牢扣住,无法挣脱。他干脆闭上眼睛,直接把脸埋进程衍的胸膛,结结巴巴地说:“娘、娘子,我、我好喜欢你啊!” 程衍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很喜欢你,小相公。” 书童在旁边:“……” 他妈的,你们真会玩。 郡王准备举办婚事的事情,随着圣旨颁发,已经逐渐传开了。不过成亲对象,确实让众人大吃一惊。 楚望纵使痴傻,可想把女儿嫁入高门的人并不少,更何况郡王府里没有公婆,就算夫郎是傻子,能嫁进去也是享福了。所以,楚望不知道,他其实还挺吃香的…… 而还有一部分的人,还停留在老黄历的印象,差点惊讶地跑去戴池冠面前问,郡王爷娶了个男子,这人怎么不是你。 戴池冠最近不那么如意。他刚向三皇子投诚不久,三皇子就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惹怒了圣上,被关了禁闭。 三皇子向来都是很受圣上宠爱的,圣上极少对他动怒,更何况是触怒到软禁。 戴池冠直觉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甚至只是一些事情的苗头,但他已经上了三皇子的船,眼下只能在三皇子蛰伏的时候,也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几家欢喜几家愁,他这烦恼着仕途,郡王府张灯结彩别提有多热闹隆重,戴池冠无意间路过一次郡王府的后门,居然撞上楚望和程衍,看他俩并肩站在外面整理货物,红光满面的样子,戴池冠第一反应就是换了条路避开,事后才觉得懊悔。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懊悔的是什么。 更气恼的是,他居然也收到了请柬,是几个意思,笑话他吗! 戴大人真的想多了。 反正郡王府够大,摆几十张桌子都不在话下。 京城里的名门望族、有头有脸的人,连七品言官他们都请了,找人花了两天才写完所有的请柬,专门把戴池冠漏掉才是过于刻意。甚至,程衍和楚望都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了。 成亲一辈子就这一次,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成亲那天,楚望骑着马带着迎亲队伍,绕着京城主干道走了一圈,敲锣打鼓回到郡王府前,然后接了程衍上轿子,又绕了一圈,场面有如盛会,迎亲队友之盛大,围观的百姓滔滔不绝。 虽然……因为他们都是头一回,又没有媒婆操持,一些事情都是最后几天才想起来的,做得实在不合规矩。 比如嫁入郡王府的郡王妃,应该是在娘家被迎亲,但程衍哪来的娘家,他们想紧急先买个府邸来用,时间太紧迫竟没找到一处合适的。再比如楚望是前一天才学会骑马的,他们一直把迎亲的事情忘记,程衍也是前一天才知道自己要坐花轿…… 行吧,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迎亲队伍轰轰烈烈,终于成功再度成功回到郡王府后,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牵着谁迈进府里的,楚望紧紧攀着程衍的胳膊,紧贴着程衍抖着嘴唇细声细语说:“程衍……我腿软……” 程衍无奈,附耳安慰他:“别怕别怕,已经好了,以后不会再让你骑马了。” 谁知道小郡王居然这么恐高啊…… 楚望紧紧抓着他的手,却说:“不要,下次我要和你一起骑。” 程衍哑然,他没法拒绝这样的建议。 本来新郎官新娘子走进喜堂,应当以彩球绸带相牵,结果是新娘子自己掀帘子下的轿,是新娘子扶新郎官下马,同样还是新娘子拉着新郎官迈进喜堂,被请来张罗喜事的媒婆无一目瞪口呆。 坐在喜堂正首的是当今圣上与皇后。长兄如父,更何况皇帝的年纪,确实已经够可以给楚望当爹了。 看到新人挨得紧紧走进来,皇帝憋了好久才没把脸拉的老长,依然忍不住露出不爽的表情,催促赞礼的公公:“快点拜堂,再晚误了良辰了。” 众人本看着皇帝脸色阴沉,心想着是不是对郡王妃不满意。结果一听,才恍然,哦,应当是很满意,甚至替郡王迫不及待了才是。 程衍和楚望皆穿红衣,同为男装,只是风格上有细微不同,楚望的更为儒雅,程衍的更为飘逸,绣了相同的花纹,各具特色,更交相辉映。 喜堂里点了明亮的红烛。 他们依次拜了天地和高堂,到了赞礼的公公高呼“夫妻对拜”,才双双对视。 楚望本来就白,被红衣衬得肤如牛乳,脸颊浮着淡淡的红,眼睛被烛火照得璀璨,像落了一大把星子在其中。 程衍控制不住,低声说:“楚望,我想亲你。” 相对跪下之后,楚望立刻回答他:“我也想亲你!” 坐在正中间的皇帝捏拳头:别以为他听不见! 礼成之后,就该送入洞房。本来寻常男婚女嫁,还有掀盖头等仪式在新房进行,不过这些全都删繁就简了,交杯酒后,他们便一齐出来接待客人。 拜礼之后,皇帝和皇后就离去了,宾客因此才没有那么拘束。 接待来宾的是程衍,毕竟楚望对外还是没治好病的傻子,待人接物自然一概不会,还要缠着程衍不能松手,赖着他身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程衍其实也没有经验,不过还好他有数据库,快速学习一下,也能滴水不漏! 也有的人觉得一个八尺男儿,竟然委身嫁给一个傻子,一定是贪图富贵的小人,虽然拿了请帖赴宴,心里却在疯狂抨击。但看着程衍面相俊朗潇洒,这些人心里这种念头便消了大半,再看到楚望对程衍的态度…… 羡慕,除了羡慕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戴池冠还是来了,他那桌皆是同僚,还有人窃窃私语,说郡王和郡王妃可真恩爱,说着这话的时候,戴池冠总觉得他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没说出口的尽是对他的嘲讽。 戴池冠愤恨地连灌几杯酒。 他可没有做错的地方,明明是那个程衍不要脸才是! “戴大人,少喝一点呀。”旁边的人看着戴池冠酗酒,有些担忧地开口。 戴池冠一把将对方挥开,双眼猩红:“要你管!” 第15章 第15章 程衍牵着楚望的手,两个新人一桌挨着一桌祝酒,直到角落传来各种杂乱的声音,才发现了那边有场骚动。 戴池冠和那位同僚起了争执,大概是因为同僚劝阻戴池冠少喝一点,但戴池冠挥手时撞翻了酒杯,两个人的衣服上都被泼了酒,接着互相指责是对方的不是。大概两个人都喝得有点上头了,一时半会争辩的音量不加收敛,闹得旁边几桌都听到了。 府里的下人立刻把情况都告诉程衍了。 虽然程衍没有注意受邀人还有戴池冠,但郡王府的下人心细,多少都注意了下,出现问题就赶紧汇报。 程衍听了,不由哂笑,先是吩咐了下人:“带两位大人去换件干净的衣衫,顺便醒醒酒。” 之后朗声和打量的宾客说:“有两位客人喝醉酒了,不必惊忧。” 楚望喝的酒不多,但他以前从来没喝过酒,已经有坨红浮上脸颊,晕乎乎地抓着程衍的衣袖不放,对动乱没有太在意。 宾客眼神闪烁,又不得不在心里暗叹,虽然名义上是程衍下嫁,但到底是谁占便宜,真是一目了然了。 敬酒快要过一巡的时候,又有下人急切地跑来,附在程衍耳边低声说:“程大夫,不好了!戴大人在后头发酒疯呢,嚷嚷着要见郡王,护院拦着他,就怕他直接冲动前厅来了。” 程衍眼皮一跳,实在无奈,和宾客道了歉,准备转身去处理。 “程、程衍……你去哪……”楚望迷迷糊糊地说。 程衍顿住脚步,想了下吩咐下人:“你带郡王找处安静的地方等我。” 把半醉的楚望放在宴厅,程衍确实不放心,带着他去见戴池冠……想都别想! 到了后院,果然还没见到身影,就已经听到了戴池冠一声接着一声地喊:“我要见郡王!郡王呢!” 好在现在郡王府的护院都很守职,丝毫不敢放戴池冠离开。 程衍也觉得醉意有些上头了,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了下,才大跨步朝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他穿着喜服,大红大紫自然显眼,不远处就看到戴池冠在庭院的门口大喊大叫。 戴池冠一看到有人着着红衣,顺着鹅卵小路走过来,也没仔细瞧就大喊:“郡王!你果然心里是有戴某的!” 程衍本来好好的心情快被搅差了,听着这称呼又忍不住笑起来了。“戴池冠,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高楚望许多,身形也不像楚望那么瘦弱,更别提两人声音完全不同,戴池冠立刻停下呼声,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脸色那般难受。 程衍走近了,看清戴池冠从额头到脖子都红得冒烟,便知道他真的喝多了。 对一个醉汉,他也没心思计较,只说:“戴大人,您醉得厉害,程某派人送您回府吧。” 戴池冠直勾勾地盯着程衍,安静了有片刻,又突然大声说:“程衍!没想到你是这样以色侍人,不要脸的玩意!” 这种话向来是影响不到程衍的,但大好日子被讨厌的人指着鼻子这么骂,程衍心里自然也有不爽,他立刻反唇相讥:“那也比不过戴大人矫情。” 一面顾虑名声节气,一面舍不得楚望给他带来的好处,什么都想占尽,到现在还心有不甘,程衍都想替他觉得不要脸了。 戴池冠喘着气,盯着程衍的眼神凶狠极,“郡王呢?你是不是不敢让郡王见我?郡王喜欢的人一直是我,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戴池冠一直觉得,是因为程衍横插一脚,把楚望哄骗开心,才冷落了他。 程衍嗤笑:“戴大人好大的自信。” 戴池冠眼神执拗,坚持说:“我要见郡王一面,我要问清楚!” “不用问了!我才不喜欢你!” 楚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程衍一转身,一个红色身影就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程衍一把搂住,扶着楚望站稳才开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楚望撅嘴:“等了你好久,你还不来。” 他俩旁若无人地交流,府里的下人看惯了自然不当一回事,戴池冠却被刺激得双眼发红。 “楚望!这家伙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你为什么会和他成亲!” 楚望皱着眉头,说:“我也不学无术,为什么不行?”所有人都还在以为他是傻子呢,明明程衍嫁给他是委屈了程衍,却有那么多人觉得是程衍占便宜,楚望听过那些风言风语,都为程衍气恼。 戴池冠愣住,没料到楚望会这样维护程衍。 楚望凶巴巴地继续说:“戴池冠,你不要胡说八道了,我根本才没有一直喜欢你。相反,我讨厌你,不想见到你,你以后不要再来郡王府了。” 戴池冠彻底地呆住了。 楚望这话,无异于给他判了死刑。 程衍赶紧示意护院,从偏门把戴池冠送出去。郡王的话已经放出来了,戴池冠以后来郡王府,也不会受欢迎。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楚望又立刻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搂住程衍的腰。 程衍笑着捏住他鼻子:“小郡王,喝醉了?” 楚望窝在他怀里摇头晃脑,说:“才没有,就是……头有点晕,走路会、会摔……” 程衍把他抱得更紧,说:“那你要牵着我不能放了。” 楚望点头,说话掷地有声:“我当然会!”他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程衍,我们什么时候洞房啊……” 程衍搂着他,差点没踉跄,楚望喝醉了,说话和痴傻的时候无异,哈哈大笑起来:“你、你也喝醉摔倒了!” “……”程衍无奈摇头,搂着他悠悠地说:“你先回房间等我,宴会散了,我们就洞房。” 太阳快落山,也差不多了。 楚望点头,抿着嘴勾出上扬弧度来。 成亲传统里有闹洞房,但郡王妃看起来比郡王还能打,宾客实在说不出闹洞房到底是闹谁,也没人敢多提,喝完酒就散去,程衍挨个送出府,到最后都快月上柳梢了。折腾一番后,他都有些饿了,预料楚望可能也饿了,他便吩咐了一声,让庖屋热一些小菜,直接送到他们的新房去。 走回到新房,热菜才依次上齐。 楚望坐着没动,听到声响连忙站起来,看向程衍。 程衍将门合拢上,走近才笑说:“酒醒了?” 楚望忙不迭地点头,又避开程衍的视线,他大概是想起了刚才自己说的胡话,有些不好意思了。 程衍也不揭穿他,拉着他入座,说道:“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看了下,送上来的都是清淡粥品,程衍目光闪烁,没有多说什么。 楚望多少也觉得饥饿,和程衍挨着坐下,一块吃起来。 程衍吃得快,很快就放下筷子,只是还给楚望夹菜。这都是平时他俩吃饭,程衍会做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今日却让楚望格外紧张。 吃得半饱,楚望慢慢停了下来,他感觉心跳如擂鼓,仓皇地擦了嘴,低声说:“我、我也吃饱了……” 他说着,站起来却不知道要往哪边走,双腿已经开始有些发软。 程衍也站起来,干脆地搂住他的腰,低声说:“那我们可以洞房了。” 楚望脸颊滚烫,不知道是羞赧还是没散去的醉意,他只感觉被程衍抱住的时候,醉醺醺得更厉害,完全没了力气一样。 他被程衍放倒在床上,天旋地转间,只能仰着头盯着俯视他的男人,红烛燃烧得起劲,整个房间都是艳红的,连程衍眼里都藏了火。 楚望不由自主地抬手,手掌抚摸过程衍的额头,顺着挺直的鼻梁,再到柔软的唇。 他呢喃了一声:“程衍,亲亲我……” 程衍俯下身,如他所愿。 翌日,府里的下人嘀嘀咕咕讨论的话题都是:“往日里都是程大夫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今个儿程大夫一早就醒了,反而是郡王睡到晌午……” 然后彼此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来。 一早起来熬汤的程衍不小心听闻:“……”他平时也没有那么晚起好不好! 楚望在床上躺了一天,吃好养好又活蹦乱跳了。 他们之后同睡一张床,熄了灯后,楚望总是容易害羞,却没因此抗拒程衍做些什么有益身心的运动。情迷意乱之时,不管是“娘子”还是“相公”他都对着程衍胡乱喊过,但程衍最喜欢听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讨饶一样地喊他“衍哥”,程衍莫名觉得这称呼触动了他什么,但临到关头,那念头来得快,他也没深思过。 等事后把楚望抱在怀里,哄着他在喊一声“哥”,楚望涨红了脸,却不肯这么羞人地叫他了。 甜蜜的婚后生活过了个把月,两人早已决定好了要离开京城,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就准备离开。 老管家上了年纪,没跟他们走,说要留在京城守着王府,他们就带上了楚望的书童一人,轻车简从地离开。 出了京城也想不到目的地,书童赶路,楚望非要把头探出轿子,四处张望,像是小孩子春游一样。 “程衍!我们要去哪里好呀?” 程衍给他拿了糕点,笑着回他:“天南地北,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楚望大笑着应他:“那我要先把天下的糕点,都尝个遍!” 程衍:“……” 第16章 番外 程衍和楚望离开京城,足足过了近十年,才动了启程回京一趟的心思。 这些年里,他们几乎把大江南北都游遍了,自然,各地的美食都尝了遍。 两年前,先皇终于驾崩了,那个时候,程衍和楚望在漠北的草原,足足隔了两个月才听到消息。听说,先皇驾崩的时候,三皇子逼宫篡位,但这些年来,他已经逐渐不被重视,握在手里的兵力不多,拥护的人也不多。 最后,还是正统的太子平定了谋反,成功继位,之后再传来的消息,就是三皇子自缢了。 听到这个消息,程衍心里的石头才彻底地落地了。 如果这个小世界的进程还是没有被他掰正,三皇子继位,说不定他又有得忙了。 太子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免税三年,之后大周朝开启了新的盛世。 后面两年,他们把中原人士避之不及的草原都逛了一圈,塞北的游牧部落有自己独到的美食,楚望居然很喜欢,烈酒、马乳、烤肉,生生把自己的酒量都提上来,让程衍遗憾没法灌醉楚望了。 他们两个人,几乎是一路走一路吃,一路上没有负担和烦恼,如果盘缠不够用了,程衍就重操旧业,不管是治疗疑难杂症还是卖药方,都能让他们不愁吃喝。 直到大江南北都逛完,程衍突然就提起:“想不想回京一趟?” 楚望眼睛亮了起来,又有些犹豫:“……可以吗?” 帝王家的争权夺势,实在给他留下阴影了,他不想再被卷入不相干的阴谋之中了。和程衍在一起游山玩水,比待在京城里受拘束快活多了。 程衍点头:“当然可以,太子圣贤,待百姓宽厚,自从他登基以来,我们一路听到百姓无不是在夸赞,他是个明君,自然不会做什么糊涂事。” 楚望喜上眉梢:“太好了,我很久没见到杨叔了,不知道他身体怎样。” 他们离京的时候,老管家因为年迈没有跟随,但是这些年,每次往京城送东西,程衍都不会忘记给老管家送一些养身体的药。 他说:“放心好了,老杨身体硬朗,一定很健康的。” 楚望说:“是了,上个月的信,不是还说杨叔在京里又盘下一家新的酒楼,生意越做越红火了。”说到这里,他跳了起来,说:“我们还没尝过我们酒楼的菜色如何呢!一定要回京好好试一试!” 程衍自然笑着回应他:“那是自然。” 他们离开京城后,老管家大概是呆在京城里没事,郡王府在他的操持下,竟然开了好几家酒楼,几年下来,生意发展得很不错。 程衍和楚望在外头,偶尔有机会遇上落魄的、遭遇困境的厨子,但凡一把手艺了得的,他们都接济了,并邀请这些人上京投靠,郡王府下的酒楼,因此具备了各地风味美食,据说在此基础上,还有厨师结合了几种菜系的风格,开辟了新菜色,酒楼生意也越发兴隆。 其中,最有名气的是开的第一家酒楼,名为“望鹤楼”,名字是楚望取的,现在在京城已经非常有名气了。 回京走的官道,启程之后,不出半个月就抵达了。在漠北的时候,楚望终于学会了骑马,但是他还是更喜欢和程衍共骑一匹马,赶路的时候也不例外。 进城之后,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盛,很多建筑近十年来换了多少个新的模样,只有最中央巍峨的宫墙,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都没有变化。 楚望让书童把马车带回府,习惯了赶路,不觉得奔波劳累,他和程衍转头就游哉地朝着望鹤楼去了。 他们不知道地点,但是路上随便问一个路人,这么出名的地方,立刻有人给他们指出来。 那热心的路人还在说:“你们是刚来京城的吧!真的赶巧了,今日望鹤楼正好有一场赛诗会,汇聚了如今很多出色的才子呢!” 楚望的第一反应:“啊?那我们快点过去吧,万一晚了没位子吃饭就糟糕了!” 路人:“……” 程衍也觉得这个是重点,不过由于他们是酒楼的老板,程衍觉得他们要个位子难度应该不大。 店里忙活的,有不少是原先郡王府的下人,郡王不在,一切从简,也没什么需要伺候和张罗的,就被老管家安排到酒楼来干活。 程衍和楚望早送信说要回京,估算时间也差不多,见到他们进来,下人无不喜悦,却没有太惊诧,领着两个人上了楼,走到一个临窗的位子。 “王爷王……王妃,这个位子是掌柜特地留的,一般不接受预订,请两位上位。” 几年不见,郡王已经脱去稚气,看起来儒雅俊朗;程衍更不用说,楚望风吹日晒都没变黑,他却扛不住,肤色深了几层,整个人看起来也强壮许多,尽管楚望已经长高了一些,站在他身旁,还有有小鸟依人的效果。 听着小二别扭的称呼,程衍忍不住笑出声来,爽朗地说:“给王爷上楼里的招牌菜,尽快,我们一路奔波,今日还没进食。” 小二忙不迭地回答:“好嘞!马上!” 这个位子风景极佳,坐着也能看到楼下川流不息,还能望见护城河的一角,菜还没上,楚望就饶有兴趣地张望。 无论怎样改朝换代,这般繁盛的景象,总是不变。 程衍却注意着二楼的中庭,聚拢的一群书生着装的年轻人,想起过来时听到的消息。 小二上菜时,他留心多问了句:“为何会有这么多书生聚集在望鹤楼举办赛诗会?” 小二手脚勤快地上菜,一面回答:“程大夫有所不知,现在望鹤楼已经是京城里文人墨客最长聚会吟诗的地方了。” 程衍挑眉:“这是为何?” 小二问:“程大夫听说过白鹤公子吧?” 程衍没有立刻回答,却是转头看了楚望一眼,然后才点头。“听过,如何?” 小二兴致盎然地科普:“白鹤公子这几年才流传出诗作,据说因为他书法独树一帜,诗作优美生动,在这京城里,这位白鹤公子的诗很受欢迎,据说白鹤公子云游四海,真迹很难得,读书人都以能收藏到白鹤公子的真迹为豪。” 楚望张了张嘴,说:“……这事我倒不知道。” 小二又说:“听说我们望鹤楼的牌匾是掌柜的拜托白鹤公子题字的,因此,文人墨客才会经常在这里举办赛诗会,听说今天赛诗会的由头,就是有人收到了白鹤公子前阵子刚写的一组游牧诗,不同于以往的温婉,这组游牧诗更加大气蓬勃,听说看得人对边牧都心生神往呢。据说往日里不喜欢这位白鹤公子温婉风格的读书人,看了这组诗都赞不绝口呢。” 大概是因为,在望鹤楼里干活,总有读书人来往,耳濡目染,不太识字的小二,也能滔滔说出不少话来。 程衍惊叹:“看来这位白鹤公子的新作,一定很出色了!” 楚望臊得慌,连忙扯他的袖子。 小二连连点头:“一定是的!对了,程大夫,你们去过塞北吗,听说不少富家少爷看了白鹤公子的诗,已经忍不住想去草原了。” 程衍点头:“我们刚从塞北回来。听你这么说,一定是因为白鹤公子的诗描绘得非常生动,才会让人如此向往。” 楚望终于忍不住了,拍了下桌子:“还吃不吃饭了?” 小二一看郡王脸色不爽,立刻脚底抹油开溜。他心想,郡王一定是个醋缸子,听到程大夫夸别人就不高兴。 程衍笑嘻嘻地凑近楚望,说:“干嘛,不好意思啊?” 楚望瞪他,突然夹了块鱼肉塞进程衍嘴里,哼了一声:“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程衍把鱼肉咽下去,却还非要继续说:“我觉得白鹤公子的诗确实写得很不错,不如等会我们去看看赛诗会吧!” 楚望耳根发红,又夹了块肉塞进程衍嘴里。 端菜走过去的两个小二低声说:“王爷和程大夫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你看他们多亲密呀。” 程衍笑眯眯,楚望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低头躲开程衍戏谑的视线。 一见好像开玩笑过分了,程衍连忙也夹了菜,递到了楚望嘴边,哄了几声,才给他喂了。 楚望才说:“不要再开玩笑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 这时候,在举办赛诗会的中庭,好像传来了争论声,并且声响越来越大,好像气氛都紧张了起来,有人吵起来了。 程衍打听了他们在干嘛后,就没有上心,看了两眼,也没有理会。 文人墨客嘛,争执也无外乎动动嘴皮子而已,没什么杀伤力。 “白鹤公子这组诗,受到很高的赞誉,怎么就不行了?”“白鹤公子最擅长的,还是婉约派,这组游牧诗,倒是平平无奇了。”“许兄这话我就不同意了,白鹤公子写的最好的,明明是写美食的诗!”“就是!” 程衍大笑了起来。 楚望瞪他:“笑什么!” 程衍笑容一敛,立刻正经地摇头:“没有!” 楚望嘀咕:“好吃的东西当然应该多花心思来描写了。” 那边争执不下,突然有人说:“不如,我们让这酒楼里其他人来评一评好了!”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其他的人同意:“可以!这个主意好!” 程衍和楚望吃了半饱,两人出远门衣着低调,但气质显眼,再加上常来望鹤楼的人,都知道这个临窗的位子有多难订到,一大帮书生呼啦啦前呼后应,第一个目标就是他们这桌了。 这些书生,显然没有入仕,或者还在科举考,才能这么游手好闲地来赴赛诗会,一个个也很年轻,竟没人认出楚望的身份来。 他们说明了来意,就把诗递了上去。 程衍接过去,看了一眼,认出字迹是别人誊抄的,他转手就把那张纸递给楚望,说:“我五大三粗,欣赏不来,还是让我的同伴来吧。” 他们围的人多,酒楼里的小二自然也在旁边多加留心,以免出现什么事故。其中自然有给他们上过菜的那位小二,听到程衍的话,不由有些讶异,不知程大夫为何会说这样的谎话。 楚望瞪了程衍一眼,脸色有些犹豫,却还是把诗接了过去。 “郡王!” 突然有个声音喊了一声,从那群书生之中,走出了一个他们十分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人。 “戴……池冠?”楚望迟疑地喊了一声。 眼前的人正是戴池冠,但他已经不复旧日见到的意气风发,他苍老了一些,面上已经有皱纹,神色也不好。要不是他骨相好,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的俊朗,楚望差点认不出他来。 看来,三皇子伏诛后,戴池冠过得应该不太好,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和这些没入仕的书生一起混。 不过,这群书生看起来很敬重他,连忙喊了他“戴大人”,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难道这位就是……离开京城近十年的郡王爷!” 被认出来,楚望也没什么架子,只点头说:“是我。” 戴池冠气恼地看着程衍:“程衍,你什么意思?明明知道郡王脑子不好,不识字,还要让他看诗,你是不是故意羞辱郡王?” 其实,民间流传楚望的事情,也只是说他行事如孩童,更具体的、难听的,并没有人敢多言。再说,这些年楚望都不在京城里呆着,知道他的病情的人已经很少了,戴池冠这么大庭广众说出来,很难说他到底是在给楚望撑腰,还是在借机嘲讽他。 程衍本来眼里含着笑意,见到戴池冠也没影响心情,听到这些话,才有些愤怒:“戴池冠!不得抹黑郡王!” 楚望也不悦地说:“我哪里不识字了?” 戴池冠愣了下,看向楚望,说:“郡王,把诗还给戴某吧,不影响郡王进食了。” 楚望本来想找借口推脱,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高兴,把手稿抓得紧紧地,说:“那我偏要评价这首诗了。” 书生们面面相觑,有个不怕死地还问:“郡王,需不需要在下给您念一下这首诗?” 楚望瞪他了一眼,说:“才不用!” 程衍喝了口茶,掩了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告诉小郡王,他现在凶巴巴又意气风发的样子,别提有多好看了。 戴池冠则瞪了程衍一眼,觉得他微笑是因为等着看郡王出丑。 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做了打算离开望鹤楼一定要把这事在肚子里埋得死死,不管郡王做出什么高谈阔论,都不可以流传出去。 楚望开始看诗了,他才瞄了几眼,就说:“这诗写得不好。” “这诗哪里不好了!你都没仔细看!”白鹤公子的脑残粉一时间也忘记对面人什么身份,迫不及待地反驳,说完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汗。 楚望没有气恼,继续说:“这首诗太注重格律了,几处描写都很唐突牵强。” 戴池冠愣住,没想到楚望还真能说出一点见解来,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他觉得楚望变得陌生极了,根本不是他印象里那个痴傻天真的少年了。 那个书生不服气,又接着说:“你怎么知道景色描写牵强?我反而觉得白鹤公子描绘草原景色跃然纸上,没听说多少人因为这首诗,对草原都心生向往了?” 楚望摇了摇头,说:“但是草原并不是描绘的这么好的,这是这组游牧诗的第一首,显然是诗人刚到草原的时候,心里带着美好的愿望和期待才写的。事实上,草原中不是遍地肥沃土壤,游牧部落并非餐餐吃大肉,他们生活在马背上,不仅严寒的冬天很难抵御恶劣的天气,还时常有马匪打秋风。” 楚望停顿了下,抬头接着说:“如果有人因为这首诗,产生向往之心,应当看看后面的几首,冬天漠北的日子,可不好过。” 他说得有理有据,和他争辩的书生倒是哑然了,周围的人也连连露出吃惊的表情来,还有人惊呼:“郡王去过吗?” 楚望点头说:“我去过。”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游牧部落的烈酒很好,如果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能耐苦,去草原游历一番,也能有所收获。” 看着楚望白嫩的脸,所有人齐齐沉默。显然,郡王看起来才是最符合“娇生惯养”的人了…… 这时候,又有书生说:“这组游牧诗,我们当中的人,收藏到的也只有七首,据说一共有不下十首,郡王都看过吗?” 楚望想了下,说到:“共有十二首吧。” 立刻有人眼里闪过狂热:“真想见一见完整的诗组!”“白鹤公子每游历一处地方,都会留下脍炙人口的诗赋,从他的诗中,我仿佛也身临其境,感受国土之辽阔,山河之壮美!” 又有人想到了什么,问说:“郡王见过完整的游牧诗组,是不是在草原上遇过白鹤公子!” 所有人立刻激动地追问:“白鹤公子究竟多大?”“白鹤公子长什么样?”“白鹤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留诗只用一个化名,至今还没人见过他的面容呢!” 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齐齐盯着楚望,楚望心里有些发怵,求助地看向程衍,“我……” 程衍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 楚望一瞬间,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了。 他抬头,说:“其实,我就是白鹤公子。” 周围一瞬间,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片刻之后,还是戴池冠先不可置信地开口打破沉默:“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 楚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才没有在开玩笑。” “可是你……可是郡王,你以前不识字,书都不愿意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书生们面面相觑,戴池冠说出了他们心里所想,但是因为楚望的身份,他们也不敢直接开口质疑。 这时候,有人说:“我们都知道,白鹤公子的书法独具一格,很有风骨,并且非常难临摹,郡王写一副诗,自然就可以证明了。” 楚望点头:“可以。” 小二立刻收拾桌子,铺上宣纸。 那些书生大多数不信楚望的话,但是郡王府里的下人,都见过郡王读书练字,也多少知道郡王已经变聪明了,一点怀疑都没有,热情地把纸铺上。 程衍皱眉:“为何拿这么大的纸?” 小二忙不迭地回答:“郡王既然给望鹤楼题了字,不如顺便多写一首诗,裱起来挂在门口的柱子上,让所有人都能欣赏到郡王的诗作!” 程衍:“……”还真他妈会打算。 楚望倒是神色平常,点头说:“可以。” 他挥笔,思忖片刻,就飞快地落笔了。第一个字刚落下,就有人大呼“好字”,楚望的书法是程衍教的,程衍开药方写习惯,总是笔走龙蛇,楚望继承了那份飘逸潇洒,更讲究了几分风骨,他心境豁达,才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只看到一个字,围观的人便清楚了,郡王一定是白鹤公子,这一手字,神韵非常难模仿,想要尝试的人不少,却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楚望落笔飞快,上下联一气呵成,放下毛笔,才有人松口气,感慨:“好诗!我刚看郡王下笔,竟不敢大声喧哗,生怕影响了这幅巨作出世。这首诗确实应该装裱起来,让天下的读书人都一览!” 其他人也跟着恭维,离得远的人看不清,连忙叫着里头的人把诗念出来。 楚望看向程衍,程衍抓住了他的手,低声说:“我们走吧?” 楚望求之不得,连忙点头。他既是郡王爷,又是这些读书人推崇的白鹤公子,自然没人敢阻拦他,放他们俩离开了。 戴池冠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人压低声音嘀咕:“戴大人和郡王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居然以为郡王爷不识字,郡王爷要是不识字,我们这些人,也枉为读书人了。” 楚望的这层身份被揭开,果然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知道他要回京的人不少,但因为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脑子不好的郡王爷,连做表面功夫来恭维的人都没有。 但这下名声在外,拜访郡王府的人立刻多了不少。 楚望当众题诗后,又有人马后炮地推论,其实白鹤公子给郡王府的望鹤楼题字,已经可见他与郡王府关系匪浅,而与“鹤”相关,有不少人还记得多年前,郡王爷曾丢失过一块仙鹤玉佩的事情,也不奇怪郡王对鹤的执念了。 只不过没有太多人有机会见到楚望,吃够了之后,程衍又和他一块离开京城了。 去庄子上采购食材的老管家正好错过了他们离别的日子,回来扼腕叹息,又问府上的人:“郡王和程大夫离开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下人连忙回答:“有的!程大夫说了,酒楼也经营得差不多,可以考虑开一家书肆。” 老管家困惑地问:“为何要开书肆?是有留下什么贵重典籍吗?” 下人摇头:“那倒没有。不过……郡王临走前写了很多副诗,还留了一本诗集让人誊抄成册。程大夫说……”下人面色古怪,犹豫了片刻,“既然郡王的诗这么受欢迎,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干脆自己卖好了。” 老管家:“……” 第17章 第1章 楚望一直活到四十多岁后,因为身体器官衰竭而死。在这个年代,人类的平均年龄都比较低,和医疗水平是分不开的。 但楚望一直有被程衍精心照料,只不过,早年他中的毒,在体内积攒太久了,贯穿了他长身体的整个时期,因此身子落下了病根。尽管程衍有心照料,也只是延长了楚望十年的寿命。 最后楚望快要过世的时候,程衍再次带他回到京城,回到了当初他们成亲的新房。楚望临终之前,突然爆发了一股力气,死死地握着程衍的手。 “程衍……我疼……” 容颜逝去,他生病后长了白发,也不好看了,而程衍尽管脸上也有了皱纹,但看起来还很强壮。 楚望几乎用哀戚的眼神凝望着程衍,程衍不忍心看,轻抚过他的头发,低声和他说:“乖,很快就不疼了。” 楚望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预感,他颤抖着嘴唇,巍巍说:“我还想……还想和你……和你……” 那声音逐渐减弱,程衍伏在楚望的身上,听着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到最末,那声音已经含到了喉咙里,归于死寂。 程衍抬眼,楚望已经闭上了眼睛,从眼角滑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来。 房间里彻夜没有熄烛,东方将白的时候,从屋里传来了哀恸的哭声。 程衍操持了楚望的葬礼,花了一周的时间吊唁,直到楚望的遗体送入皇陵。 不管旁人是如何看待这个郡王妃,都可以实实切切看出他的憔悴来。王府上的人,这么多年来,待程衍早就是另一个主子了,不免有些担忧他。 “程大夫,郡王已经走了,您要以自己身体为重啊……” 何时见过程大夫这幅脸色青白的模样,都说医人者无法自医,他们害怕程大夫也同样垮掉。 程衍却摇了摇头。 那日站在皇陵的外头,看着送葬的队伍进入,他停下脚步,伫立在猎猎冷风之中,久久目送队伍远去。 他低声说:“我也快要走了。” 下人一惊,抬头看他,却看到一袭白衣的男人好像变得轻盈,衣服迎风翻飞时,他好像也将乘风而去。 那天回到郡王府之后,程衍就凭空消失了。有人说他盗走郡王府上的贵重物品,隐姓埋名去了其他地方,也有人记着很久以前坊间的浮夸传说,坚信程大夫是神医下凡报答郡王,郡王逝去,仙人自然离去。 不管怎样,再也没人见到过程衍了。 * 繁华星空之中,飘着一把格格不入的躺椅,程衍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窝在躺椅上。 他无视了诡秘莫测的星云,一闪而过的陨石,甚至有一颗白矮星在他身旁爆炸,他都不为所动。 程衍手里握着一团光球,那光球好像有实体一样,被他手指把玩抚摸,还具有弹性地捏出一个个印子来。 玩得有趣了,他嘴角便噙着一抹笑;玩得厌倦了,他眉眼又恢复了提不起劲的怏怏。 “你要度假到什么时候啊!001!你根本不配当我的宿敌!” 在白矮星爆炸的时候,从苍穹的上方传来了一个崩溃的声音。 似乎随着那声音的怒吼,整个星空瓦解成碎片掉落,最后变成一个纯白的空间,诡异的是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张大嘴。 程衍终于吝啬地把注意力从他手里的光球转移,仰头看那张嘴,讥笑着回答:“那赶紧把我从你那一百个宿敌的名单里移除出去,给新的系统一个机会。”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再继续待下去,魂力不够你就要消失了啊!你疯了吗!” 程衍眼里闪过厌烦,手一挥,那嘴巴立刻闭上。 这是他的空间,自然由他主宰。 安静下来后,他终于起身,随着他的脚落地的地方开始延伸,纯白的空间开始有了新的布景,最后变成了个……宠物房。 程衍把手里的光球放到一块软绵绵的布垫上,手指轻轻拨动,那光球就咕噜噜地滚动起来。 “真是个笨蛋。”他轻笑着说,一边拦着不让光球掉下,一边继续拨弄它。 玩了一会儿,才想起头顶上还有个被他禁言的,程衍挥了下手,去除掉限制,开口说:“002,你回去吧,不用来找我了。” 天花板上除了嘴巴,连眼睛也浮现了,那双眼睛里慢慢都是讶异,被解开禁言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你从哪里挖来的灵魂?还是个碎的?” 程衍嘴角的笑意一掩,冷声说:“不闭嘴就滚。” 有个体形修长的人从天花板上突然凸现,最后轻盈地落地,程衍抬头看对方一眼,万分嫌弃他一身的紧身衣。 那个相貌俊俏的男人凑近过来,嗅了一下,说:“好浓的味道。” 程衍不爽地把光球捂在自己手掌心中,说:“什么味道?” “还能是什么?全都是你的味道。”男人捂着鼻子,嫌弃的说。 程衍从光球里揪出一根亮晶晶的细丝,一松手那细丝就缩了回去。他眼里有几分嘚瑟,“那肯定,这是我的。” 002皱眉:“你把小世界的灵魂养起来,你有毛病啊?还是只剩下一块……你看这块灵魂碎片就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程衍拨弄着手里的光球,漫不经心说:“我乐意。” 002眼珠子一转,说:“养宠物嘛,也不是不行,你把它放在这里,做完任务多拿点魂力养养,说不定能长成个形状来。” 程衍懒得反驳,只说:“我不会把它放在这里的。” 002大叫起来:“你要把它带着去做任务吗!” “我是这么想的。” “你疯了!不同的小世界的灵魂互斥,它进入别的世界就会被排斥消灭!除非你——” 程衍已经接话了:“——除非我兑换个肉身,把它藏在我身体里。” 002摇头晃脑:“肉身多贵啊,我们在本源根本不需要肉身,还能千变万化——”他说着话,四肢变成狰狞的软体动物的触手,数十只触手从他裤管袖口撑破涌出,带着粘液沾染到程衍铺设的地毯上。 程衍低喝道:“变回去!” 一秒之内,触手又变成漂亮地的有如艺术品的四肢。 002眉飞色舞:“想做什么做什么,多痛快!” 程衍厌弃的看他一眼,不愿与志向不同的人交谈。 002自讨没趣,往地上直接一坐,“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想兑换肉身嘛,这不是刚好?要是你现在换不起,我借你一点点魂力也不是不行。” “其实,”程衍沉声说,“我已经兑换了。” 002坐在地上,晃着双腿,听到这话,差点没人仰马翻。“什么?!你什么时候攒够的!那可是一亿点魂力啊!” 程衍没回答。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 手里的光球,是楚望的灵魂。他违抗了本源的召回,在那个小世界硬生生多捱了七天,不只是为了给楚望送终,还是因为头七的时候,楚望的灵魂从那个小世界的阴间返回,本源已经判定他任务成功,没有束缚他在这个小世界的其他行为,他才能快速将楚望的灵魂捕获,带回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楚望的灵魂并不完整,甚至不是残缺,而是他手里就只是一块碎片而已。 程衍很难确认,到底是他掳走楚望的灵魂时出了问题,还是因为楚望的灵魂本来就是不完整的。因为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悟出小世界的一些本质,有一些小世界是诞生于书本创作,有时候会存在世界运转的逻辑缺陷,这种世界的里的人,灵魂也都是比较弱小,甚至有缺陷的。 但这意味着楚望的灵魂是非常脆弱的,他并不放心将楚望的灵魂就这样孤零零地留在空间内,就算这个空间是他自己的,他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安全。 像002想的那样,程衍想要兑换一个肉身了。 同时他想到了,在这个世界他突然有了肉身的事情,也许也能找到答案。 结果答案找到了,所有系统只能兑换一次的肉身,在他的兑换界面上显示“已售罄”。 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兑换过! 程衍不觉得自己做完一个任务度假一百年会让自己的记忆出问题,他又不是真正的人脑,只要数据还在,不可能会失忆! 然而事实就是,他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情有发生过。 程衍打从心底里不信任本源,数据缺失的问题他只能自己寻找,但花了很长的时间,也没有找出是哪里出问题,正打算暂时放弃的时候,002就来了。 002说:“那你还在干嘛啊?赶紧做任务去啊,不做任务你哪来的魂力养你的小宠物啊!” 程衍就差给他翻白眼了。 “我休息一百年了,正好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呢。” 002眼珠子转动:“我听说,有了肉身之后,进入小世界会随机融合一个靠近目标任务的人物,是这样吗?” 程衍已经下载了所有相关的数据,点头说:“是这样的。” 002说:“有个会动的身体也不错,我上辈子当了十年的书,最后还是把自己变成春宫图,才成功让目标注意到我的。” 程衍捂住了光球,不满地说:“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些东西。” 002嘿嘿一笑:“你养的灵魂到底是个什么人啊?难道还是个未成年?是你儿子还是你恋童?” 程衍终于忍不住了:“滚!” 他手一挥,那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往后倒退,撞上空间尽头的墙壁,大叫着“001你没有心”,直到最后消失。 程衍把光球托在掌心,声音温柔如水:“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然后他站在这片变化无穷的空间之中,心念一动,便化成了点点星光而消失。 * 程衍醒来的时候,感觉头疼欲裂,嗅到周围都是浓烈的熏香气味。 他皱着眉头,感觉脑袋更疼了。 “他妈的。” 这就是一亿魂力换来的待遇吗?上辈子中途变身成了个弱不禁风的家伙就算了,这回又是什么奇怪的待遇啊? 脑里已经接收到了本源传过来的基本信息,不用一秒的时间他就可以处理好,将内容完全看完。 程衍环顾周围,看着这一屋子如同少女闺房的摆设,再结合接收到的身份信息,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下一瞬间,屋门被人撞开,一个小厮连手带脚地跑了进来,慌乱地大喊:“少爷!不好了!老爷跑来青楼抓你了!” 第18章 第2章 程衍并没有拥有成为的人物的完整记忆,只有文字传达的身份信息,以及看到关联人物的时候,可以获取到一部分隐约的记忆来。 和那个慌乱的小厮打了照面,程衍第一反应被子拉高,结果低头一看那条被子上的红鸾鸳鸯,心头一梗,又连忙掀开,起身拿床边的衣服。 “啊!”耳边传来尖叫声,程衍才发现旁边还睡了个女人,就穿着肚兜,在保守的年代里算是非常暴露,程衍一掀被子,差点将她的肩头露出来。 程衍目不斜视,来不及太认真揣摩人物性格,把被子角帮她压上,快速地说:“抱歉抱歉!” 那女人脸上的妆有些花了,只是还年轻,看着也不觉难看,红着脸朝程衍抛媚眼,娇滴滴说:“相公,下次休沐日还要来找奴家哦。” 程衍没法花心思应付她,胡乱回答:“下回再说。”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几息的功夫,就将床边皱巴巴的衣服重新穿到身上了。程衍抬手嗅了下,尽是酒味和胭脂味,他差点没一个反胃吐出来,压了压那冲动,顾不得理好衣冠,抬眼看向门口的小厮。 “疾风,我爹到哪了,我们往哪走?” 那名为疾风的小厮焦虑地来回打转,一直在往走廊外望去,见程衍衣服都穿上了,着急地说:“从大门走来不及了!老爷已经进来了,为今之计只有——” 程衍眼皮不详地一跳。 “跳楼!” 神他妈跳楼! 这家青楼里过夜都是在楼上的房间,好在楼高不过两层,程衍开了窗,往外一眺望,都已经太阳晒屁股的时辰了,这扇窗对着一条小道,倒是没有人。但是建筑的层高目测有三米,这么跳下去死不了,倒是很容易残。 疾风好像已经经验丰富,手里拿着一节布料飞快的撕扯卷上打结,程衍眼花缭乱,看着他手脚灵活快速做完一条堪称完美的逃生绳,然后一条缠到了程衍的腰上,勤快地说:“好了,小的在上面拉住,少爷慢慢下去就好!” 程衍愣了一瞬,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看起来真熟练……” 疾风立刻非常自豪地回应:“是少爷教得好!” 程衍:“……”一点也不想要被这样拍马屁! 还睡在床榻上的女人裹上被子坐起身,好像也习以为常,还在热情地招呼:“相公,下回一定要再来啊~” 程衍头皮发麻,连忙转头翻窗,由小厮牵拉着,慢慢将他放了下去。 落地之后,程衍解开了腰上的布料,抬头往上张望,大喊:“疾风,你怎么下来!” 隐隐约约看到小厮把脑袋探出头,热泪盈眶地喊:“少爷!你放心去吧!不用管疾风!疾风等下自己偷偷会离开的!” 再挥个手绢的话,这笑中带泪感动不已的模样,会让人怀疑这是小倌楼的。 程衍再次头皮发麻,避免有人围观,赶紧转头离开。 他只是想找个认路的人带带他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 好在这地方道路不太宽敞,铺青石板的主干道没几条,程衍顶着烈日绕了两圈,确认远离了那条花街,才放心了下。只是瞧着路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嫌恶,程衍也很嫌弃自己现在身上的气味,但他还没回忆起来他家在哪里啊! “呸!你这个小流氓!光天化日看什么看!”路边摆面饼摊的大婶瞪了他一样,又羞又气,程衍多看一眼,擀面杖就要挥过来。 程衍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衣襟没理好,歪歪斜斜地露出半边胸膛来,他赶紧把衣襟合拢,大喊了一句:“误会误会!大婶!我只是想买个面饼!” 任谁睡到日上三竿,一醒来就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逃生,难免饿得饥肠辘辘嘛。 大婶冷哼一声,说:“小的两文,大的三文。” 好经济实惠,程衍热泪盈眶,一边伸手摸腰间,一边说:“来两个大的!” 但腰带上空荡荡的,他跑得急,忘记钱袋这事了。 大婶一看他行为,叉腰趾高气扬地说:“一共六文钱!” 程衍小心翼翼问:“能赊账吗?” “滚!” 太惨了。 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么惨是什么时候了。 六文钱难倒战无不胜的系统001,程衍垂泪败北。 程衍在路上走着,一边看着两旁的商铺,他的身体记忆是触发型的,多看两眼就能记得:这家馄饨店超好吃,这家早餐买豆浆最香醇,这家酒楼用来请客最阔气……哦,这好像是他家的酒楼;还有这家胭脂店……他为青楼里的姑娘逛过好多次,而且记忆里闪现过的女子都长着不一样的脸。 程衍垂涎的表情一僵,拐弯决定换一条街。 这条街最有牌面的小楼挂着“聚财赌坊”,程衍刚走过,站在门口两个壮硕的打手立刻招呼。 “程大!今个儿来这么早呀!快进来快进来!” 程衍脚步一停,摆手道:“走错了,改日再来!” 然后果断地掉头,快步离开。 两个打手面面相觑:“程大怎么回事?怎么今日看着怪怪的?” 另一个打手猜测:“忘记带钱了?” 第一个打手嘿嘿一笑,挑眉说:“肯定是落在哪个温柔乡里。” 程衍发现,人物记忆他已经触发得差不多了。 这个人也叫程衍,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本源让他以肉身融入做的设定改变。 这家伙是碧潭县富商程家的长子,频繁出没场地一青楼二赌场,好色好赌,纨绔子弟爱玩的东西,一样都不会落下。这个月终于被他爹硬塞进当地最好的书院,年近弱冠才开蒙。 他不学无术,自然不乐意待在书院中读书,隔三岔五翻墙偷溜出去,流连花间或沉迷赌博,花到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才偷偷回程家,气得他爹程才俊次次想揍他。 尤其是最近,他爹老脸都不要了,一闻风声,就跑来青楼抓儿子,几乎要闹成碧潭县最大的笑话了。 程衍叼了根草,捋清人物身份,大咧咧地迈步,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 扮纨绔子弟嘛!不在话下,本色出演就行了! 程衍脑海里已经有了整个碧潭县的地图了,自然记得程府怎么走。 但他却没有过去,反而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碧潭县临山,郊远山麓有个碧潭,因而得名。而碧潭旁边,就坐落了整个郡都闻名的碧潭书院。据说碧潭书院曾培养出近十位殿前三甲,要在这里上学,不仅束脩不低,甚至还需要推荐信,要不然就得像这位程大少爷,家里非常有钱。 从集市走到山脚,拾级而上,两刻钟的功夫就能看到碧潭书院的大牌匾了。 这脚程不远,但程衍爬上去,已经气喘吁吁了。 上回是个病秧子,这回感觉也不遑多让。 难道他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和本源兑换肉身,是碰上打折兑换了个便宜货吗? 程衍在心里想着,暗骂着不靠谱,顺手把了一下自己的脉。 脉象濡数,如水上浮絮,细软无力…… 程衍眉头一皱,松手、再按、松手、再按……反复数十次,然后沉着脸一边磨牙一边往书院里走去。 书院里没什么人,今日休沐,学生都下山去了,就算有待在书院里的,也绝不是原身的狐朋狗友,程衍放一百个心,循着记忆往课室过去。 他之所以会成为这个纨绔,是因为目标人物在书院中读书,而且,还是他同窗。 程衍捋了剧情,啧嘴心想,这次的炮灰真的太惨了! 他的目标人物现在还在书院中好好读书的,但不出半年,他就会身败名裂,落得备受唾弃的局面,最后承受不住而跳河自尽。而这个人是经纬天地之才,因为他来没来得及考进士就死去,这个世界因此而毁灭…… 这个世界也太蝴蝶效应了吧! “楚子观……怎么也姓楚……”程衍嘀咕了一声,转眼已经走到了课室门口。 大门轻掩着,程衍大手一推,昂首挺胸地跨步进去。 课室里头井然有序地摆着讲台课桌,墙壁上挂满了字,看起来书香气息浓厚。 现在,课室里头只有一个人,正坐在一张课桌前,低头书写着什么,程衍进来动作声响极大,就算再入神,也不免被惊扰到。 再说程衍一进来,锁定目标,就往这个人的课桌走了过来。 “楚子观,休沐日不下山玩玩,在这里干嘛呢?” 那个年轻人穿着书院统一发的青衿,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称得上艳丽的脸来。只是他衣服袖口磨损得厉害,用的毛笔笔杆刻字都模糊不清,种种细节都可看出此人生活拮据。 见程衍在他前面课桌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到课桌旁,青年嘴唇一抿,将自己桌上的纸张收拢,不让程衍看到。 “没干嘛。”他冷冰冰地说。 程衍嘴角带了抹笑意,突然伸手把他遮住的信纸抽了出来,大笑着说:“让我来看看我们班的才子休沐日都在偷偷摸摸写什么,是给心仪女子写情书吗?” “程长青!还给我!”楚子观羞怒地喊,眉头一蹙,脸颊浮出薄红,动怒之后,脸上却更显颜色。 程衍摊开信纸,刚准备开口,瞄到了楚子观的眼睛,突然呆愣住。 那双眼睛,闪着粲然的光,眼珠子黑漆漆、圆溜溜,生气瞪人时,非但不凶,还显得有些可爱。 他有数百年没见过那双眼,却发现记忆没有分毫褪色。 而现在对视上的这双眼,和他记忆里的如此相似。 第19章 第3章 “你看够了没有!” 年轻的书生因为气恼,脸上有了几分薄红,被人直勾勾盯着,一时间更加羞怒。 程衍被他嗔喝,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有些唐突。 楚子观又急又气,抿了抿嘴唇,低声说:“程长青,把东西还我!” 长青是程衍的表字。 原主进入书院的时候,由书院里的先生给他取的。“衍”有植物繁茂之义,延伸万古长青。 不过程衍觉得,说不定这个表字是书院先生在内涵这个纨绔子弟祸害遗千年。 同辈之间,常以表字称呼,被这么叫,程衍一瞬间还反应不过来。 他回过神来,暂时压下怪异的心思,没有多想。 眼睛相似也许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仔细一看,两人相貌气质差异甚大,程衍不敢想某些可能,生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楚子观还在瞪他,见他盯着自己出神,现在又望着墙壁发呆,心里也有些捉摸不透。 这个同窗入学月余,风评不好,不是楚子观会接触的人,他对对方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程衍立刻回过神来,表情又恢复那副贱兮兮的、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翻开手里的信纸,笑说:“我先看看,看完还你。” “你!”楚子观气恼极了,顾不上风范之类的,起身往前倾,伸手就要去抓。 然而程衍手迅速抬高后仰,举到对方够不到的高度,咧嘴大笑起来。 他这幅模样像极了欺负良家妇女的花花公子,楚子观本是清冷的人,硬是被他这番流氓无耻行径气到直发抖。 程衍打开信纸看了两眼,嗤笑一声,“不就是一封家书?没意思,这么着急做什么,还你就是了。”说着把信纸塞回到楚子观怀中。 楚子观气得脸颊发红,瞪着他:“不问自取为盗!” 程衍挑眉,“我问了呀,你又不肯告诉我,我只好亲自看了。”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朝着楚子观的方向前倾,楚子观看他衣襟凌乱,嫌恶地往后躲。 程衍笑起来:“你怕我啊?” 楚子观皱眉,挥袖扇风,“你身上真臭!” 程衍:“……” 楚子观桌上还有其他没来得及收拾的纸张,被程衍转移了注意力,他一时给忘记。 程衍低头,迅速地又抽走几张,这回不再玩笑,迅速翻看完,抬头看楚子观,问:“这不是你写回家的家书吧?怎么落款一会儿大壮一会儿二牛的?” 楚子观一言不发,夺回所有的纸,整理好放入自己的书篓,作势要离开。 程衍连忙伸手拽住他,在对方愤恨瞪他时,稍微松了松手。这双眼睛一瞪他,就搞得他做什么都怪不好意思的…… 程衍摸了摸鼻子,说:“我知道,你帮人写家书赚钱是吧?” 楚子观没有否认,道:“是又如何?” 旁人如何看不出来他拮据? 楚子观确实很穷,寡母含辛茹苦养他长大,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供他读书,他平日里靠帮人写家书、抄书之类的营生。 程衍挑眉,笑着说:“楚子观,你要是缺钱,不如帮我做功课吧,我给你钱。” “程衍!你再说这样的浑话,就给我滚出书院!” 楚子观还没回答,课室外面就传来了一个老头的怒吼,程衍转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书生怒不可遏地走进来,一根手指点到他脑门上……由于程衍长得高,老书生还是垫脚尖才摁到的。 “道清先生。”楚子观恭敬地叫了一声。 这位就是管理他们班的书院先生,相当于班主任,对程衍这种塞钱进来的学渣意见非常大。 在几乎掌控所有求学者基本权利的老先生面前,程衍自然不敢造次,连忙说:“我开玩笑而已!” “这种玩笑不准让我再听到第二遍!还有!你看看你衣衫不整就进入书院,实在是有辱斯文!赶紧、赶紧滚回去把衣服穿好!”呵斥完后,道清先生看向楚子观,表情瞬间从恼火变成慈爱,“楚望,今天休沐日,书院里人不多,为师带你去书阁,你可以借阅两本书。” 楚子观眼里立刻露出感激的表情来:“多谢道清先生替弟子争取!” 道清先生眼里都是疼爱:“楚望,只要你学有所成,为师都会为你欣慰。” 师徒俩说得正欢,程衍独自被当空气,愣了一会儿,他才惊愕地开口:“楚子观……不是,你的名字是楚望?你叫做楚望?” 楚子观眉头一皱。 道清先生气得七窍生烟:“程衍!你和楚望同窗一个月有余,楚望是我们班最优秀的学生,你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周传阅过楚望的文章,你是不是压根没看!” “是……不、不是,我一直以为你就叫楚子观!”程衍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冷静了。 楚望实在不知道他的名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他冷漠地说:“子观是我的字,观与望同义,很奇怪吗?” “不……不是……确实不奇怪……”程衍还在愣怔之中。 道清先生也不管他,看向自己爱徒说:“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直到课室里只剩下程衍一个人,他有些崩溃地抓了自己的头发,胡乱束好的头发都被他扯得凌乱,他全然不顾这些,心烦气闷地走出课室,长衫一扫一屁股坐到石阶上,紧拧的眉头一刻都没松开过。 “没道理啊……怎么会这么巧合……” 程衍的第一反应,这是本源在和他开玩笑。 但是本源虽然智能,却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情,思维是比较直接的,程衍实在想不通和他开玩笑有什么好处。 而如果说巧合,同样是目标人物,同样的名字,相似的眼……这么多的巧合,程衍不觉得自己有几率碰上,归于巧合无法说服他。 程衍控制不住自己想最后一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这个世界的楚望,和上个世界遇到的楚望,是有所关联的。 程衍把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心念一动,便引导了一团光球从他胸膛里冲出来,只是那光球周围有流光的“外壳”,将它牢牢罩住,程衍“抓”出光球后,即使放在手心,也触碰不到。 他也不敢去触碰。 带着楚望的灵魂到新的小世界,是拿楚望的灵魂在冒险。程衍把它藏在自己心头,用他的魂力将灵魂牢牢包裹住,才敢掏出来。 “望望……你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程衍低声说,但是显然,光球无法回答他。 如果真的有关联,要么是转世,要么他就是另一个“楚望”。 楚望的灵魂是不完整的,也许剩余的部分,就在这个世界的目标人物上。而如果这样的话,楚望的灵魂肯定会对契合的另一半产生反应的。 不管怎样,程衍现在更加要拯救那个书生了,一想到除了关系到自己的任务,还关系到楚望,程衍就有些坐不住了。 等等!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程衍站了起来,把光球重新塞回到自己胸膛里,那团光温顺地穿过肉/身,藏进了他心头。 程衍回忆着碧潭书院的布局,拔腿往书阁的方向跑去。 他不回程府,却专门跑书院一趟,就是要阻止楚子观……哦不,是楚望进书阁啊! 碧潭书院的书阁有整个郡最惊人的藏书量,平日里只会给院里的学子开放第一楼,而往上每一层都落了锁,没有拿到书院老师的信函,是没有办法进去的。 道清先生趁着休沐日带楚望去书阁,是以自己的声誉做担保,带楚望去二楼拿了两本古籍。 结果几天后,书阁里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因为楚望曾经没有拿信函就去书阁,偷窃的污名因此落到了他头上。程衍能看到的剧情是围绕着目标人物展开的,他不知道真正的盗窃人是谁,只知道因为去了书阁,楚望就被人污蔑,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楚望进书阁去。 程衍的任务对象都是经历悲惨的炮灰,这个世界的尤其悲惨,程衍之前还能和以旁观者的态度,看戏一样瞠目结舌地阅读剧情,一想到他有可能和楚望有关系,程衍就没办法冷静下来了。 这幅身体真的太虚了,程衍沿着青石板大道跑到腿快断,才终于看到书阁在前方。 看到大门是敞开的,程衍心一沉,尽管累得喘不过气,还是咬着牙加快速度,冲了进去。 尽管是白日,书阁里满是书籍,光线很阴暗。原身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从来没有涉足书阁,程衍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寻找着楚望的身影。 “你在干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程衍扶着书架换气,转过头去。 那个书生就站在窗前。光线透过窗棂洒进来,明亮的地方看到扬尘飞舞。他置于阳光之下,颦眉时,五官也因为镀上一层光,看上去朦胧又缥缈,不损他的相貌。明明是男子,但他五官却比女子更艳丽,而他的气质又清冷出尘,处处格格不入,都在他身上呈现矛盾与统一。 楚望拿着一卷书,跨步走了过来,皱着眉带了几分敌意盯住程衍:“你过来做什么?” 他走近了,程衍才发现,这个世界的楚望可比小郡王高一些,几乎要与他平齐。 脑海里闪过不着调的念头,程衍回神过来后,开口道:“楚……楚子观,你没上二楼?” 楚望眉头紧锁:“你为何知道我要去二楼?” “我觉得你这么厉害,一楼的书肯定都看完了。”程衍随口胡扯,说:“你先别去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谈。” 楚望低叱一声:“胡言乱语!书无止境,哪有读完一说?你有什么事情要说,不会还是刚才说的那个事情吧?” 程衍连忙点头:“正是!功课成绩决定了我能不能在书院里继续待着,酬劳决定了你能不能吃上饭,是不是很重要?” “我是不会同意你的。”楚望摇头,“害人害己。” 太奇怪了,这个人和小郡王截然不同,可是有些地方,有莫名相似,让程衍一瞬觉得别扭,一瞬又觉得熟悉。 楚望说:“你走吧,不要在这里呆这里,道清先生很快就来了。” “他去拿钥匙吗?” 程衍问声刚落,就看到道清先生走了过来,一见到他也在书阁里,表情立刻变化,开口直接喝斥:“程衍!你出去!” 程衍抓住了楚望的手腕,说:“道清先生,我找楚子观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书阁二楼就不上去了,下回再说!” 楚望没料到程衍会直接动手,脸上闪过一丝羞愤,低声喊他:“你松手!” 对方也是一个大男人,要真挣扎起来,程衍还真有点拽不住。 一看爱徒在他面前被最讨厌的学生拉拉扯扯,道清先生脸都黑了,大吼:“程衍!” 程衍心里也急切,眼看着楚望要挣脱,他心念一动,股不上别的什么,迅速凑到楚望耳边,快速说:“你不跟我走,我就和道清先生揭发你和孟晨辉的事情。” 楚望浑身如雷击一样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咬着唇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衍没错过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心头一片阴郁,说:“那我就和道清先生说,看他听不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了。” “不要!”楚望惊呼出来,呼吸变得急促,看了程衍一眼,眼里是惊怕,也是厌恶。 他没有再挣扎,呼吸平复之后,才转头看向道清先生,勉力一笑开口:“道清先生,弟子确实和程长青有要事要谈,抱歉……” 他脸色极难看,道清先生狐疑地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最后落在程衍的身上:“你威胁楚望?” “没有!他没有!我是想起一件要事,真的……”楚望急切地开口,声音里甚至有些哀求,说着话还看向程衍,说不清到底是在哀求谁。 两个人之间气氛实在古怪,但道清先生不欲多插手学生之间的事情,挥手说:“算了,你同他去吧。”说完又瞪了程衍一眼,“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同窗,我一定会把你赶出书院的!” 程衍心里石头总算落地,拉着楚望往书阁外走,扬声说:“我才不会欺负楚望同学呢!” 可他抓着楚望的手腕,却不觉用上了力,楚望眉头紧拧着,任由着他动作,一直到走出书阁,才狠狠地甩开程衍的手,凶狠又戒备地盯着程衍,毫不客气地问:“说!你都知道什么了!” 第20章 第4章 书阁的背后就是那片碧潭,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正好走到了潭边。 程衍牙根痒,耐不住揪了根柳叶咬在嘴里,模样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 楚望爱洁,忍不住皱起眉头,显然对程衍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很讨厌,甚至不愿和他靠近多一分。 他开口:“程长青,你——” “叫我程衍。” 程衍说。 同辈之间,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唤以名字,他们俩显然关系并没有到这一步。 楚望皱眉,显然有些不乐意:“你到底是听谁说了什么,我——” “叫我程衍。” 程衍咬着柳枝不舒服,吐掉之后蹲在地上拔看起来比较好叼的草,仰头盯着楚望,强硬地又说了一遍。 他这姿势实在不雅观,而且由于角度,楚望一眼就瞄到了程衍敞开的胸膛和往下…… 楚望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终于扛不住改口了:“程衍,关于我和——” 程衍站了起来,咧嘴一笑,说:“既然你喊我程衍,那我就叫你楚望吧!” 楚望怒瞪着他,就差把得寸进尺四个大字贴到对方的脑门上了。他实在恼火,但对这样的无赖确实缺乏应对经验,只能愤恨地说:“随你!” 程衍不喜欢楚望的表字,先入为主看了以“楚子观”为主角名的剧情后,程衍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即将遭遇的一切,心里就糟糕透了。 楚望同意他改口后,他才开口:“关于你和孟晨辉的事情……你记不记得,六月十四那天晚上,就在这碧潭边发生过什么?” “六月十四……”楚望低声重复,刚说完,便回想起来,如遭雷击一般,不可置信地盯着程衍,开口声音有些变调:“你当时在?!” 程衍勾起嘴角:“你和孟晨辉手牵手散步,他还把你压在树干上,那晚上月色很亮,你们做了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程衍说着,还摇头叹气:“偷情也不会选个好点的地方,这潭边视野如此开阔,一点也不适合偷情啊。” 楚望脸色发白,往后退了两步,死死地盯着程衍。 他企图从程衍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目的,但是却失败了,程衍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侃侃聊起那些事情,就好像那日看到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他低声问:“你要怎样才不会说出去?” 程衍摇头,却说:“小美人,你知不知道,说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的?” 楚望再度被他激怒,脸上有了几分薄红:“住嘴!” 程衍挑眉,“干嘛?长得好看还不肯让人说?” “你、你这个登徒子!”从小到大,因为长相,明明是个男子却总是要被人议论,楚望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甚至恨不得自己长得平平无奇才好。 程衍看他当真被气到了,不忍心再惹他生气,挥了挥手说:“和你开玩笑罢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而已。” “什么要求?”楚望低声问。 程衍大咧咧的伸个懒腰,说:“不是和你说了几遍了吗大才子,帮我做功课啊!” 楚望一瞬间有些呆滞,表情看起来都有些傻了。 他说:“……只是这样?” 程衍勾唇:“不然呢?你还想我怎样?” 楚望神色复杂地盯着程衍,许久之后点头,说:“我答应你。” 程衍笑说:“放心好了,我钱多得很,不会亏待你的。” 楚望又问:“你真的……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吗?” 程衍反问他:“我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说了也得有人信啊!” 原主在书院里风评非常差,他要传播出什么风言风语,很容易被人当做是污蔑的话。 楚望听了这话,才放心了些,又说:“今天我没空,明天开始吧,我会帮你做功课的。” 他帮人写家书,要趁着太阳落山前把家书送出去,太晚了就来不及了。 程衍无所谓,点头说:“行。” “那我……先走了?”把柄被人握住,楚望始终不自在,原本对程衍不假辞色,现在也不敢了,就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你等下!”程衍却喊住了他,然后背过身去。 楚望迷惑地站在谭边,不知道程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衍很快就转身回来,只是原本堪堪合拢的衣襟又被他朝两边拉扯开,一大片胸膛都裸露出来。 原主体虚,为了逞能或者找了庸医,补了一堆适得其反的旺火的药材,身材倒是几分唬人,拉开衣襟能看到起伏的胸肌,形状还保养的很漂亮。 楚望愣了下,慌乱地垂眸避开,语气气急:“你作甚!” 却余光瞄到程衍手掌放在他自己身前,好像托着什么东西一样,隔了几息,程衍将手掌按到自己赤/裸的胸膛上,然后松手,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地重新合拢衣襟。 然后他说:“行了,你走吧。” 楚望一头雾水,拔腿想离开,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该不会是色/诱?! 程衍见楚望和被惊吓到一样,跑得那叫一个慌不择路,在后面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他立刻想到,对方是被自己的种种行径吓到,也笑不出来了。 看着楚望的身影快要消失了,程衍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楚望!等一下!” 楚望停下脚步,回头气急败坏地看他:“你又想干嘛!” 程衍摇头,回他:“你别太信任孟晨辉了,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能刚给人告白,就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摁在树干上亲吗? 程衍磨牙心想,希望这个识人不清的书呆子能擦亮眼睛看看,好好想一想。 楚望没有应声,但他停下来有一会儿,才转身接着离开。 程衍刚才是把小郡王的灵魂拿了出来。那光球寻常人是看不见的,他也不担忧楚望会发现什么。 因为楚望在旁边,那光球一出来,果然波动得更加剧烈,甚至迫不及待想要朝楚望的方向冲过去,程衍才把光球重新塞后自己的心口。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个世界的楚望,和小郡王有莫大的关系,程衍感受到了自己手里的灵魂碎片迫切想和对方“合体”的冲动,它们应该是同源,从一个完整的灵魂中剥落,掉落到这些小世界中。 只是为什么,上辈子的小郡王炮灰的悲惨命运是从被戴池冠这个渣男骗感情开始,这个世界的楚望的悲惨命运,也是从被一个渣男骗感情开始…… 姓楚名望的难不成都是睁眼瞎吗! 在剧情中,导致楚望悲惨命运的开端,就是程衍口中六月十四那晚发生的一切。 那个晚上,楚望的同窗孟晨辉向他告白。一直以来,两个人是惺惺相惜的友人关系,但在相处的过程中,滋生了暧昧的情愫,所以孟晨辉一表白,楚望稍微犹豫,就同意了。 然而,孟晨辉此人善妒,一开始与楚望交好,是因为嫉妒楚望的才华,伪装得风光霁月才接近楚望。在相处的过程中,他发现楚望的学识才华非自己可比,内心妒意越发滋长,但同时,他有被楚望的长相吸引,不觉动了心。 两个人关系变化之后,孟晨辉以为楚望就会事事依顺自己。但楚望并不这样认为,在孟晨辉希望月试的时候楚望放水,让自己拿一次头筹,而楚望拒绝后,孟晨辉恼羞成怒,在月试前夜迫使楚望与他发生关系,楚望因此隔天生病,发挥失常。 楚望知道,读书人崇尚阴阳调和,他男生女相,又被阳刚的男子吸引,与孟晨辉发生的种种事情,皆是不对的,可他绝对料想不到,这仅仅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因为那日之后,孟晨辉尝到了滋味,就不再将他当回事,甚至,欲念和嫉妒,都让他产生了想要毁掉楚望的念头。 楚望出身艰苦贫穷,寡母多病,再加上在这样的感情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他轻易就被人握住了把柄,屡屡威逼,屡屡妥协,直到最后万劫不复。 程衍又看了一遍剧情,防止有哪些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忘掉。 后半部分的内容虽然读取成功,但他之前没有太仔细去看,因为实在不堪入目,这会一看……他穿成的原身还他妈是迫害楚望的人之一?! 程衍站起来了,太不能忍了,他觉得已经掌握了本源在耍他玩的重要证据! 楚望家里很穷,出生的楚家村离碧潭县都有半天大脚程。 他除了平日住在书院里,休沐也很少回村。 程衍就不一样了,程府就坐落在碧潭县中,他不仅休沐会回家,想逃学的时候分分钟都往山下溜。 现在着急的事情做完,程衍也打算回一趟程府了。 程衍对任务对象总是很难报以感情,但楚望不一样。冥冥之中有个念头告诉程衍,他一定得把这个世界的楚望保护好,如果不的话,也许会发生他无法预料的事情。 曾经有过一个宿主,不听他劝说,栽了几次坑,最后快要死了才想起程衍,痛哭涕泪哀求他救自己,而在宿主受苦受难的过程中,程衍冷眼旁观,连几句能改变对方命运的提醒都不愿意说。 不把他当回事的任务对象,他总是笑看对方栽倒,再来求助自己。 但是,他对楚望没法这样,即使这个世界的楚望没有记忆,不是上个世界与他终老的人,程衍也无法对他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冷眼旁观。 哎,原身是个风评极差的人,只怕他得顶着这个身份,热脸贴着冷屁股去帮助这个世界的楚望了。 程衍心里很郁闷,他手很痒,但好像目前没有打得过的人让他揍一顿,而且忙了一圈他更饿了,挪着身躯回到程府,感觉双腿都是软的。 “程衍!你还知道回来!你鬼混到这个时间!你给老子滚过来!” 一踏进程府,就先听到了冲他大声嚷嚷的声音,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中年胖子挥了根擀面杖一样的粗长木棍,朝他走过来。 程衍掂量了一下,觉得硬抗他可能会死,瞬间就跳了起来,朝着旁边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扑过去,用尽饿死前最后的力气躲到了对方的身后,也跟着大喊:“花姨娘!爹要打死我!你救我啊!” 那女人站在旁边,一副假惺惺要阻拦,却一步都不迈过去的模样,凭着原身的记忆摸清对方是谁,程衍立刻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花姨娘原本是程才俊的妾室。程衍的母亲病逝两年后,程才俊将花姨娘升为妻,也算是填房。 因是继母,花姨娘待程衍这个嫡长子总是处处偏爱,甚至已经到了宠溺的程度,让人没法说她苛待继子,叫旁人挑不出错误来。 甚至,她对自己所生的次子程津非常严厉,甚至从不给他零用钱,稍微犯小错误,就要家法伺候。 聪明人自然知道,她对待程衍不过是捧杀,也正是她的纵容,养成了原身顽劣不堪的品性。 不过,说来好笑的是,原身越被溺爱就越看不起这个继母,即便她已经由妾室变成续弦正妻,原身还坚持喊她“花姨娘”,如同在提醒对方自己的上位史一样。 程衍照着原身的习惯喊了姨娘,又要拿对方当挡箭牌,可想而知这位花姨娘心里得多作呕。可是她明面上还是疼爱嫡长子的继母,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副模样来。 果然,程衍躲到对方身后,花姨娘心里再不愿,也只能开口:“老爷,算了吧,衍儿刚回家,饭都还没吃,不要和他计较了。” 程衍赶紧接话:“就是!我快饿死了!我从清早就没吃东西!” 他一个大男人,躲在一个女人身后也不嫌害臊,程才俊真的被气得七窍生烟,大吼:“你给我出来!不要躲在你母亲后面!没吃饭还不是因为你把钱袋落在青楼!你有本事逛青楼怎么还跳窗跑路啊!” 程衍顶了回去:“谁叫您一清早就跑青楼里抓我,您不嫌丢人我还嫌呢!逛青楼怎么了?我们同窗昨日聚会,约了一块去听小曲儿的,您这么一闹,我在同窗面前都丢死人了!” 程才俊胸无点墨,花了大力气把程衍塞进书院里,希望他成才已经不可能了,就希望他多结识一些青年才俊,改一改身上的坏习性。所以一听到自己儿子说起同窗,他立刻顿住,“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您害得我都没脸见他们,本来我们约好今天要去书院后山踏青呢,结果我自己灰溜溜回来了。” 程才俊皱眉:“你们……你们书院里都是读书人,怎么会去花街那种地方,你少骗我!” “爹,男人谈点事情听个小曲消遣不是正常的吗,您自己谈生意哪次没去青楼,读书人也是人,不也一样!” 程衍感觉到站在他身前的女人气得发抖。 程才俊就是个老色胚,这把年纪还是青楼常客,每次都拿出做生意的借口,想教训儿子怎么不看看自己呢。还有花姨娘,本是出身贱籍被程才俊买回来,升为正妻也不敢给程才俊脸色,程才俊去青楼,她年老色衰,也只能忍着。好在这把年纪了,程才俊也不至于抬个娇嫩的新姨娘进门来。 程才俊脸色稍霁:“是这样吗?”然后他又接着说:“这也确实不错……”显然已经被程衍说服了。 程衍松了口气,连忙说:“行了,可以吃饭了吧?您儿子我真的快要饿死了。” 程才俊的神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但是立刻想到了什么,晴转阴:“听小曲就算了!你还在青楼过夜!听完为什么不能回家!你、你忘了上旬的时候,大夫说了什么吗!” 程衍还真没接收到这记忆,反问:“大夫说什么,我给忘了。” 程才俊气得同样开始发抖。 “大夫说你体虚,忌泄阳,还要记得吃补药,你全当耳旁风没听进吗!” 程衍恍然,难怪他没接收到这部分记忆,毕竟原身也是要脸的嘛。 不过程衍就比较不要脸了。 他回程才俊说:“爹,你放心好了,我都不举了,泄个屁阳啊!”他本也以为原身流连花间是好色之徒,后面把了脉才发觉这家伙根本硬不起来,大概越缺什么,就越想证明自己没这毛病吧。 程才俊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大夫说你只是阳气略衰而已!不准灭自己威风!” 程衍:“……”爱慕虚假繁荣的中年男人真麻烦。 第21章 第5章 程衍回到程府的时候,还没到吃晚餐的时间,距离天黑甚至还很早。 程家富甲一方,程才俊没什么文化,也不讲究读书人的戒律,骂完儿子还是自己的心头宝,立刻吩咐厨房做菜,程衍一个人上桌,就摆了足足七八盘山珍海味。 程才俊摁住他肩膀让他入座,大声说:“我儿真的饿坏了吧?敞开了吃!”然后随手点了两个丫鬟,“春花、秋月,你们俩来给大少爷布菜。哦不,不行,换两个小厮吧,那个——” “行了行了,爹,您让我自己吃行吗?”程衍不耐烦地说,低头自己夹菜吃了起来。 程才俊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又爱又恨,打起来下狠手,但打完后又要把儿子放在心头宠,家中长辈如此,也不外乎原主养成那样恶劣的品性了。 儿子对他不耐,他却反而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行行行,你吃、你吃。”说完又要吩咐小厮在旁边待命,这才离开。 这是养儿子还是供祖宗啊? 程衍摇头,不知道该说这个父亲可怜,还是可笑了。 他确实饿坏了,先喝了一碗海鲜粥,再吃了根大鹅腿,填饱了五成肚,慢条斯理地剥海鲜。 程家开酒楼营生,府上的厨子做饭也有一手,程衍还是抵挡不了人间美味的诱惑,吃得连连感慨。 小厮站在旁边,磕磕巴巴地说:“少、少爷……小的帮你剥虾吧?” 程衍挥手:“不用,我自己来。” 小厮声音可怜巴巴:“少爷,您是不是不要小的了?” 程衍手一抖,差点把剥好的虾甩进一堆虾壳里。“怎么说话呢?不就是不让你剥虾,说得好像我对你始乱终弃似的。” 他说这话,转头一看,瞧着那熟悉的面孔,想了起来:“哦,是你啊。早上多亏你帮我跳窗了,我爹没把你怎样吧?” 那小厮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少爷,都是我的错,害您忘记带钱袋,您的钱袋在这里,一分钱都没少!” 说着话,小厮把钱袋交给程衍。 程衍一把接过,挂回到自己的腰间,说:“行了,我没怪你。” 他吃得差不多,问小厮:“程津呢?” “二少爷今天都在家中看书,现在在大厅。”小厮说完,压低声音凑到程衍耳边嘀咕:“据说,是二少爷在老爷面前告状说您去青楼的。” 程衍擦嘴洗手,站了起来:“走,去看看程津。” 小厮连忙跟在他屁股后过去。 大厅里,程才俊正在问程津功课情况。 程津是花姨娘所出,刚出生时还是庶子,养在后院,十岁时随着花姨娘扶正,程津也升为嫡子。 他小程衍一岁,从小处处被程衍压了一头,读书之后,才有所好转。但母亲对他极其严厉,养成了寡言阴沉的性子,依然不怎么受程才俊的喜欢。 而且,程才俊胸无点墨,对程津的学识根本不了解,程津作出一篇再出色的文章,程才俊都看不懂,但知道程衍多学会写几个字,都足以让程才俊开心地喝几壶酒。 程衍一走进大厅,正好听到程津在说:“下个月书院有个重要的月试,据说到时候郡太守会派人过来,表现得好,有机会被太守大人赏识!” 程才俊立刻来兴趣了,毕竟他也只是在碧潭镇里开酒楼,还没有能力接触到一郡的太守。 “哦?津儿把握大吗?” 程津犹豫了几秒钟,没说话。 程衍干脆走了过去,大声说:“二弟这么聪明,一定能拔得头筹!” 程津没注意到他过来,吓了一跳,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大哥,不要乱说话。” 然而程才俊却当真了,追问程津:“津儿,拔得头筹的机会大吗?” 程津有些尴尬,说:“爹,书院里人才济济,要得头筹还要看到时候得考题。我尽量拿前三甲吧……” 他说着话,趁程才俊不注意,狠狠地瞪了程衍一眼,又说:“这才月试只针对甲班,我劝大哥最好不要去考,免得到时候做的文章不通文墨,还反而惹怒郡太守。” 他和程衍都在甲班,只不过,程津是自己考上去的,程衍却是靠塞钱上的。 程俊才一听这话,立刻紧张地看向程衍:“衍儿,月试当天要不你请假回家?” 程衍看向程锦:“程津,你不敢让我参加月试,是怕我夺了你的三甲吧?” 程津没有被激怒,反而大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也不怕丢人现眼!” “第一肯定是楚望,第二是孟辰辉,第三名就归我了——不对,我要拿个第二,才能配得上第一名嘛。”程衍好像已经胜券在握,掰着手指说。 程津没有听清程衍最后一句说了什么,就脱口而出:“你在痴人说梦吧!就凭你还想拿第二!” 程衍说:“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吧?” “赌什么赌!”这是程才俊。 “赌什么?”这是程津。 程才俊已经随手抽了鸡毛掸子要往程衍身上抽了:“在家还敢提赌!” 程衍跳了起来,直接躲到花姨娘的身后,熟能生巧,对拿对方当挡箭牌这件事,做起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 “小赌怡情懂不懂?书院里的学子有时候也会赌一些彩头的!” “当真?”挥舞在半空的鸡毛掸子停顿住。 反正拿书院的学子做借口,程才俊总会被说服的,程衍立刻点头:“那是肯定!” 程才俊看向程津,问:“他没说谎?” 程津还来不及说什么,程衍便开口:“对了!程津,是不是你和爹说我去青楼的?你自己不愿去,就回家告状,你好不要脸。” 程津愣了下,涨红了脸,说:“谁……谁不要脸了!” “你不愿意去就算了,回家和长辈告状,你丢不丢人?” 程津恼怒了起来,低声呵斥:“去那种地方本来就不对的,我和爹说怎么了?” “我和楚望去谈事情,都被你搞砸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程津发怒的表情一僵,不可置信地问:“……楚望?他和你去青楼?” 程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不信你去问他。” 程津自然是不相信的,但又不可能和楚望取证。 看程衍那么笃定的模样,又有些迟疑,他只能嘀咕说:“楚望怎么可能会去那样的地方……” 程衍一点正在抹黑别人的觉悟都没有,说:“他不与你去,但不代表不与我去。” “你们说的楚望……是谁?”程才俊问。 程衍心里嘀咕:是您儿媳妇。 程津连忙解释:“我们班上最优秀的学子,先生们都很喜欢他做的文章。他……他向来看不起不好好读书的人,怎么可能和大哥一块混?” “怎么不可能?”程衍反问,还说:“我今天还和楚望一块看书呢。楚望很欣赏我,他说我如果认真写文章,也不是不能拿第一。”程衍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眼见他越说越浮夸,程津忍不住骂道:“你少胡说八道!” 但是程才俊一直觉得自己大儿子聪明,只是懒得学习,最喜欢听这种话,立刻眼睛亮起来:“当真?” 程衍点头,说:“爹,放心好了,程津月试拿不到三甲,我一定会拿到的!” 程才俊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们慢慢来!踏实做功课,一步一个脚印!”笑得好像已经看到程衍学有所成的模样似的了。 他说完,有转头看向程津,说:“津儿,以后你大哥的事情,你不用再和我说了,你大哥在书院里结交朋友,难免会有一些应酬。这方面,你也要多注意。” 程津目瞪口呆:“不是……” “对了,爹,我缺钱。” 程衍不给程津说话的机会,快速截断他的话。 程才俊立刻说:“要多少?让你姨娘给你拨就好。” 程衍眼珠子一骨碌打转,说:“三百两就够了。” 三百两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了,可程才俊眼睛都不眨,大手一挥,首肯了:“自己去拿吧。” “谢谢爹!我先去做功课了!” 程衍得瑟地转身准备离开,看程津脸色又青又红地,故作同情说:“二弟最近穷吗?需不需要大哥接济你?” “才、才不用!身外之物,我才不屑!”程津说话,挥袖离开。 母亲从小对他的教育就是要做节俭好品性的人,每次程衍朝父亲要钱去花天酒地,他就故作清高地在旁边说自己只需要笔墨纸砚读书就行了,可是慢慢的,程津感觉母亲的想法说错误的,明明家里那么有钱,程衍想要怎么挥霍都可以,而他却要扮演一个不爱钱财的清高人设,每月手里拿的钱,说出去都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程家的二公子了! 程衍嗤笑一声,说:“矫情。” 然后他还像嫌招惹不够,又扬声对着程津的背影喊:“我们来赌一把谁月试能进前三甲吧!要是你进了,大哥我就给你五百两,要是我进了,看二弟你这么穷,答应我做一件事就行了!” 程津恼怒地回头,气到跳脚:“我才不需要你的钱!” 程衍挑眉。 程才俊说:“行了,你二弟不在意这些,你不要拿他开玩笑了。” 程津要是听到这话,心里估计更憋火了。 “你也不要好高骛远,爹不求你月试考好成绩,不要垫底就行了。”程才俊对自己大儿子的水平心里还是有数的,和他自己差不多嘛,让他去书院读书,指不定学的还没自己儿子优秀。 程衍囫囵点头,说:“我知道了。爹,月试之后,您带我学习做生意吧,您年纪大了,我给您分担一些。” 程才俊狐疑地看他:“当真?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这不是您一直希望我做的吗?” 程才俊这才神色转变,欣慰地说:“衍儿真的长大了,好!为父答应你,月试之后就带你一起学习一下——” “老爷,”花姨娘在旁边急切开口,“酒楼生意复杂,不如让津儿也跟着一起学习吧!” “姨娘,二弟是读书人,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呢?” 程才俊点头认同,甚至已经开始画蓝图:“将来衍儿继承我的生意,津儿考科举当大官,我们程家一定能红红火火!” 花姨娘哑然,程衍笑而不语,心想这老东西真会做梦,自己儿子什么水平,心里真没有数。 第22章 第6章 要不是程津明面上还是原身的二弟,程衍还真想把这家伙套麻袋二话不说先揍一顿再说。 不对,也不是不行,把头蒙住他就不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了。 不过程衍掂量了下自己现在这身体,还是先把这念头暂时作罢。 他之所以看程津处处不顺眼,张口说话就不给他面子,因为程津在原本的剧情中,做了那个最坏的小人。 程津与孟晨辉交好,偶然发现了孟晨辉和楚望的关系后,跑去问了孟晨辉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时候,孟晨辉因为月试失利,对不肯给他面子的楚望非常嫉恨,因而当着程津将楚望嘲讽了一顿,否认了两个人的关系。 程津却因此,想要讨好孟晨辉,动了要对付楚望的心思。 可又不敢自己出手,结果程津居然诱骗了他大哥,也就是原身,暗示他楚望因为拮据贫穷,在书院里卖身,是个给钱就能上的婊/子,且声称见过孟晨辉和楚望在做那档子事。 程津倒是没说谎,因为孟晨辉做事放肆又不顾及楚望,被他撞破,那些话也是孟晨辉含糊暗示的,只为了撇清他的关系。程津确实是当真了,才拿来和原身说。 原身虽然阳痿,又不喜欢男的……但他青楼都照上不误,攀折高岭之花也总让人产生兴趣,听了程津的话,他便动了心思,还动了手。就算看出楚望不愿意,知道程津在骗他,也有方法威逼楚望就范。 而程津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原主,关键时刻就领着孟晨辉现场捉奸。 孟晨辉的反应更奇葩了,他把气全部撒在楚望身上,非但不理会楚望的求助,还撇清他们的关系,对楚望讥嘲羞辱,让他彻底寒心。 程津因而放心下来,才敢真的对楚望动手。 之后楚望失去了学院的资助,寡母生病,还被握住把柄,精神与肉/体的折磨之下,整个人渐渐消沉。 孟晨辉没有担当,程津小人阴险,原来的程衍好色冲动,三个人的行为促使了楚望的悲剧,让他读书入仕的梦想被打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就算一切还没有发生,只要一想到这些剧情,程衍就恨得咬牙,不给一番教训泄不了心头的火。 * 第二天是书院正常上课的日子。 天还没亮程衍就被小厮喊醒,披星戴月地出门,感慨读书好苦。 小厮倒是很惊讶,平日里要哄大少爷去上学简直吃尽苦头,没想到今日虽然赖床了一会儿,也比平时表现好太多了。 程衍心里念着楚望,感觉爬上山都多了一些动力,虽然到书院门口的时候,还是一副累死累活的模样。 休沐日回家的人不少,寅卯就要回到书院,程衍到书院大门时太阳已经升起,人也不少了。 小厮给他背书篓,看起来还比他轻松,扶着他说:“少爷,要不要先歇一歇?” 程衍摆手,“没、没事!我不需要!” 当然,要不是小厮扶住,他整个人就要往下摔倒了。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声,程衍抬头一看,是程津和另一个年轻的书生。 那年轻人清瘦但挺拔,虽然身上的青衿是书院统一制服,从发冠和身上配饰都可看出他身份华贵。他旁边足足有四个小厮跟随,还有二三学子与他同行,气势浩大。 一与程衍对视上,那年轻人露出一副目空一切的表情,高扬着头说:“真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书院了。” “晨辉,我们走吧,不用搭理他。”程津有些尴尬,飞快地说。 程衍还在喘气,懒得翻白眼。 那个年轻人自然是孟晨辉了。 他眼高于顶地讥嘲一句,没有得到回应,愤恨挥袖带领大班人马轰轰烈烈往书院里走去。 程衍歇得差不多了,才站直起来,和小厮说:“我们走吧。” 小厮又发觉今日大少爷有些不一样了,平日里因为孟晨辉看他不惯,两人常常会发生口角乃至上升,今个儿少爷怎么这么隐忍? 哦……也许是大少爷累得没有力气的。 程衍慢吞吞地挪到课室时,学子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他环顾了一圈。楚望应该很早就来了,现在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孟晨辉坐在中间的位子,和楚望还隔了几个座位,旁边围了几个同窗,站着不知道吹捧他什么,孟晨辉的表情很自得。程津也在那些吹捧的人之中,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谄媚。 楚望和孟晨辉的关系不能摆到明面,楚望很小心注意,这个时候绝不会去孟晨辉旁边凑热闹。而孟晨辉又不喜欢倒贴,更不会主动去找楚望。 也因为这样,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同窗也没有人发现他们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程衍走进课室,径直走到了楚望旁边的那张桌子前,对那个同窗说:“哥们,和你商量一个事。” 原身到学院一个月,与甲班格格不入,认识的人只手可数,这个人他确实不认识,叫不出人家的名字,也不奇怪。 不过对方显然是认识他的,眉头一皱问:“程长青,你有何事?” 程衍笑着说:“我和你换个位子吧。” 对方眉头紧锁:“这……” 程衍直截了当:“我给你三百两,你和我换个位。” 对方:“!!!” 楚望埋头写字的动作停顿,同样不可思议地看向程衍:“???” 程衍说话的声音不大,能听到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换位子的骚动一响起来,全班都看到了。 有人去问那个书生为什么换位,他不好解释说自己为金钱所折腰,程衍就在旁边救场说:“楚望要给我补课,坐他旁边更方便。这位仁兄一听,很讲义气的就与我换了位子。” 楚望冷冷地回答:“我没有。” 程衍眨了眨眼睛,快速说:“好吧,是我缠着想要楚望给我补课。他不肯,我决定坐到他旁边,用我的行动来打动他。” 楚望:“……” 换好位子,程衍坐下来,还有模有样地从书篓里拿出一本书放在课桌上。 两张桌子之间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楚望抬眼就看清程衍桌上的东西,然后他冷笑一声:“第一节课上的《礼记》,而不是《周易》。” 程衍低头看了下自己拿出来的书,从善如流,立刻换了一本上来。 楚望低声说:“你跑来我这边做什么?” 程衍望着他,无辜地说:“你忘了昨天的约定了吗?” 楚望愣了下。 程衍还自顾自地说:“我说了我很有钱,没骗你吧。” 楚望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心里就生了后悔,实在不敢答应程衍的要求。他低声说:“我会给你补课的,你、你的功课还是要自己做……” 程衍把课桌上的书立起来,朝向楚望,问:“这是什么?” 楚望没反应过来。顺着他思路回答:“《论语》。” “就是嘛。”程衍放下书,摊手,“你看我连‘论语’和‘礼记’几个字都认不清,你给我补课要猴年马月我才能有进步,还是直接帮我做功课,效率高一点。” 楚望冷冷地说:“你这个水平,我实在模仿不出来。” 程衍说:“所以才要坐到你身边来!你平时多看看我写字,才能模仿好我的字体来。” 楚望抿着嘴,犹豫了下,说:“那你写个字我看一下吧。” 程衍爽快应声,抓起毛笔沾了墨,在楚望惨不忍睹的注视中,意气风发地落笔,写成了个歪歪扭扭的“楚”。 楚望:“……能丑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 见程衍还要继续往下写“望”字,楚望连忙制止:“够了!不用写了,你今天先练好自己的名字吧!” 道清先生一进教室,就注意到程衍换位子了。 对这个学生看不顺眼,道清先生立刻就问:“程衍,你为何擅自换位?” 程衍站起来,开口声音嘹亮:“回先生的话,楚望同学想帮弟子补课,让弟子坐到旁边来!” 道清先生眉头一皱,看向楚望,淡淡的开口:“程衍所言属实?” 楚望没想到程衍把这话喊得人尽皆知,只能僵硬地点头应声:“确实属实。” 他是道清先生的得意门生,道清先生也不多为难,示意了程衍坐下,就开始每天的早课。 楚望瞪了程衍一眼,在所有人开始读书的时候,低声对程衍说:“下次不许乱说话!” 程衍无辜地看他:“那我下次就和先生说,你要帮我做功课。” 楚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实在不想应他,埋头也开始读课本了。 读完文章之后,道清先生就开始讲了。楚望很珍惜能进入碧潭书院学习的机会,认真地听着道清先生解说,握笔在自己的书上写着蝇头小楷,一个个字端端正正,好似印刷上去一样漂亮。 楚望读书总比那些富裕人家出生的学子认真积极,又常常能提出自己的独到观点,写文章行文严谨又亮眼,努力和天赋都让其他学子望尘莫及。 但是,明明和往常一样的课程,上了半节课,楚望就忍不住分神,余光时不时瞄向旁边的人。 程衍自然不可能在学习,这一点也不出乎楚望的预料。 他摊开了厚厚的课本,但在下面似乎还压了个小册子,表面上看似乎盯着书本看,实际上注意力都落在那个小册子上。 楚望原本对程衍本不在意,但昨天意外有了交流,他却忍不住对他好奇起来。 他的生活循规蹈矩,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和孟晨辉有了多一层不能见光的关系。 但孟晨辉也是同样规矩的人,不像程衍,靠塞钱进学院,敢和先生顶嘴,大方说自己字都不认识,衣冠不整行为举止不羁,这是楚望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 楚望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注意程衍的举动,以至于发现程衍在书本下压着的小册子已经半天了他还没翻页。 他到底在看什么? 他少见的对学习以外的事情产生了好奇和求知欲。 楚望犹豫了几番,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低声问:“你在看什么?” 程衍差点吓一跳,没料想大学霸上课还会分神关心学渣摸什么鱼。 他转头看楚望,同样压低声音,轻声细语:“你想知道?” 虽然说得小声,但他表情如何眉飞色舞是无法掩饰的。 楚望顿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刚想摇头否认,程衍把那小册子抽出来,就着摊开的页面,直面塞进了楚望的手掌了。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册子上画着黑白图,居然是赤身裸体上下交叠的两个人。 楚望瞪圆了眼:“!!!” 第23章 第7章 楚望没看过春宫图,却也在愣了几秒钟后反应过来是什么。 他慌乱地把那小册子合上,动作生猛得单薄的册子被折了一角,然后迅速地扔还给程衍,埋头不敢往程衍那边望去。 这反应一点也不出乎程衍的意料。 程衍把皱巴巴的小册子接住,闷笑了一声。 道清先生正引经据古讲得起劲,没发现自己的得意门生走了神。 程衍压低声音问:“好看吗?” 楚望冷静了下,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反应太丢人了,不、不就是春宫图嘛!他越是表现得紧张,那混球就越想戏弄他。 他努力绷着表情,瞪了程衍一眼,说:“不过如此而已。” 程衍挑眉:“哟,眼光这么高?”他说着,在书桌底下把自己的书篓拽到两个人中间的间隙上,打开示意楚望,“我这里还有其他的,你要不要瞧一瞧?” 楚望低头一看,书篓里几本大块头的是他们的书本,胡乱叠放在书篓里,边边角角的地方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册子,足足有二三十本。 程衍觉得他现在这样像在卖片的一样。 楚望抬头看程衍,表情也控制不住了:“你、你!” “嘘!”程衍压低声音提醒他。 “你有病啊!带、带这么多……淫/秽不堪的东西到书院来!”楚望用气音愤怒地说,中间停顿的时候,脸颊还有些发烫,说着自己都觉得羞耻。 程衍心想,确实有病。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道清先生的声音就响起来:“程衍!不准影响同窗上课!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楚望吓了一跳,忐忑不安地坐直,盯着课本没敢抬头了。 程衍把书篓合上,拽回到原位,想了想还从里面翻出了另外一个小册子,叠在书本底下继续看。 道清先生对程衍这样的学生已经麻木,只要他不打扰别人学习,做什么小动作都任由他去了。 程衍从书篓里能翻出这么多春宫图本来也很惊讶,首先是惊讶原身丰富的藏书量,其次是惊讶这家伙不举为什么还爱看春宫。 带着好奇心看了两眼,还带着批判性的眼光评价了当朝春宫图的水平,就被楚望抓了个正着。 程衍翻开了几本,全都大同小异,也没什么兴趣,扔回书篓去了。 上课实在太无聊了,他又给自己把了下脉,估计了下原身是年纪轻轻太纵欲,才掏空了身体早泄,结果吓坏了他爹,请了不知道什么庸医给他加大强度补阳,体虚但内火旺,越补越虚,最后才不举。 然而即便如此,原主青楼依然照上,春宫图也依然照看。 程衍心道:牛逼。 课间的时候,程衍趴在桌子上玩毛笔。 楚望下半节课内心负罪又忐忑,又在心里迁怒觉得都是程衍害他在课上走神,越想越是气恼起来。一转头就看到程衍和没事人一样在玩毛笔,心里更是憋了股无名火来。 他低声叫:“程衍。” 程衍立刻单手撑着脑袋,侧望过来。“怎么?对春宫图还感兴趣吗?” 楚望眼里闪过羞恼:“闭嘴!不要再说了!” 他又急又气,不明白程衍怎么能这么大大方方就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他说:“你整节课都不听讲,这样怎么能学好呢?” 程衍回他:“先生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再说我也不是为了考试才来书院读书的。” 在碧潭书院求学的,哪个目标不是考科举当大官,程衍是被硬塞进来的,也是与他们志向不同的。 楚望皱眉头,低声说:“你不要这样自暴自弃,做学问讲究滴水穿石,如果你听不懂先生讲的,就从前面的课文学起,慢慢积累。” 并不想学习的程衍露出一个不情不愿的表情来。 “我现在品析春宫图,假以时日,也能通过积累,做好鉴赏春宫图的学问。” 楚望气到发抖:“程衍!今天把你的名字抄写一百遍!先把你的字练好!” 他声音没有刻意放低,周围的人都听到。 霎时周边安静了几秒钟,楚望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气头上,语气也不好,显得凶巴巴的…… 程衍却没有因此生气,勾唇一笑,说:“好啊,我抄写一百遍,写完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楚望瞪他:“没有奖励!” 程衍没有再说话了,还真摊开了宣纸,然后认真的研磨起来。 拿笔的姿势不伦不类,但他还真开始写字了,落笔几行也没有不耐停下。 楚望起身,凑了过去,结果看到程衍每一行都写了四个字,前面是程衍的名字,后面是他的。 楚望:“!!!” 被发现后,程衍也不遮掩,大方给他看,说:“我写的好看吗?” 楚望皱眉,看程衍表情还有几分期待。只能委婉说:“进步空间还很大。” 程衍笑了起来,说:“我之前教过……哦不,我之前见过有人刚学习练字,他写出来的就是这样。” 他语气里有几分怀念,楚望听着直觉不舒服,伸手指了两个名字中间一个奇怪的鬼符问:“这是什么意思?” 程衍胡诌:“在两个人名中间画这个符号,象征着两个人义结金兰,胆肝相照!” 楚望心里还是有些狐疑,伸手抽走那张写了几行“程衍(爱心符号)楚望”的纸,说:“你好好先把自己的名字练好吧!不要做这些没乱七八糟的事情。” 程衍啧嘴摇头,提笔从头写起,嘴上嘀咕了一声:“当年我可没嫌弃过你的字。” 楚望没听清:“你说什么?” 程衍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 孟晨辉拉着程津走出课室,往谭边走去。 看孟晨辉表情似乎很恼怒,程津在心里想一遍,都猜不出来是什么惹怒了这位大少爷。 孟晨辉和他们这些只是在碧潭县的称得上有头有脸的公子少爷可不一样,孟晨辉是从沧北郡过来的,据说孟家还和太守关系匪浅,书院里多的是想巴结孟晨辉的人。 程津面对孟晨辉也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说话,怕激怒对方。 孟晨辉走进靠近碧潭,才终于冷静了几分,转头看程津,问:“你知道你兄长和楚子观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吗?” 程津愣了下,想起昨天在家中,程衍所言,脸上表情瞬间有些古怪。 孟晨辉一看他表情,眼里有几分阴霾:“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们何时变得那么熟?” 程津连忙回过神来,说:“我兄长昨日说,楚子观很赏识他,还、还说……” “还说什么?” 程津表情和吃了屎一样,说:“我兄长昨日说,楚子观前天同他一起去了青楼,我本是不信,今日见到他俩关系似乎确实匪浅,也许……不是胡扯。” 孟晨辉怒吼了一声:“他去青楼!?” 程津没分辨清楚孟晨辉这句话的主语是谁,连忙说:“晨辉兄,你要是感兴趣,下次休沐日小弟做东,带你去逛逛。” “逛个屁!” 孟晨辉推了程津一把,气冲冲地走回去。 程津没防备打了个踉跄,眼里闪过恼恨,但还是加快脚步追上前去。 他有些恶意地想,不知道孟晨辉火气那么大,要找谁发火去。 第24章 第8章 孟晨辉怒气冲冲回到课室的时候,正好准备开始上下一堂课了,他和程津前后脚进来,道清先生已经站在讲桌前面,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们两眼,说:“快回座位。” 楚望在课桌上摆好了书本,摊开纸张在写东西,表情专注细致,不为骚动影响。 孟晨辉朝他看过去,楚望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这让孟晨辉心里的闷气好似更严重。 他看过去的方向,正好能瞧见程衍空荡荡的位子。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知道跑去哪里了,道清先生开始讲课,似乎没有发现班上还有人缺席一样。 程衍不是故意旷课的。 刚才认真练字的时候,有个人找他。循着原主的记忆回想了下,是丁班的学子,名叫向安。丁班是最差的一个班级,向安是丁班的倒数第一,恰好和原主臭味相投,是原主在书院中仅有的狐朋狗友之一。 程衍觉得自己本色出演得很优秀,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换了芯。不知道向安找他有什么事情,就跟着他出去了。 结果向安拉着他一路走偏僻的小路,程衍都快要怀疑对方想把他带去后山谋杀,向安才贼眉鼠眼地拉他绕到了书阁的后面。 这地程衍熟悉,昨天就在这碧潭边和楚望说了话。现在的时间全书院都在上课,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风景那么好,该不会是想表白吧? 向安瞪圆了眼睛:“你不要和我说你忘记了!” “我确实忘记了。”程衍说。在原身的记忆里,也想不起来和这个向安有做过什么样的约定。 向安有些恼怒,压低声音,快速说:“上次我们一块去喝酒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最近手头有点紧,我们去书阁里偷两本古籍去卖,我给你看门你去拿,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 向安说着,鬼鬼祟祟地给程衍看袖子里头放着的钥匙:“我钥匙都偷来了,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程衍眼皮一跳。 他妈的……原来那个害楚望被诬陷偷了书的还是原主啊。 程衍连忙撇清自己:“喝醉说的事情我自然不记得了!再说偷古籍被发现会被开除书院的,你知不知道?” 向安理所当然地说:“那不正好,你不是一直想要找方法让书院开除你?” 程衍:“……我暂时不想了。” 向安着急起来:“你明明和我约好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程衍:“……” 怎么搞得我像负心汉似的。 看向安已经一副“咱俩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敢跳船我和你急”的模样,程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别急啊,你最近干嘛了手头那么紧?” 向安看他真无意实施这个伟大的计划,气恼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大树,不耐烦说:“不就是赌了下,不小心输太多了。” 又是个赌徒。 难怪和原主臭味相投。 程衍摇了摇头,说:“欠的不多我可以先接济你一下。” 他觉得,就算是原主,也不会同意向安这个计划,估计在原剧情里面,也是向安自己一个人做的。 程家又不是没钱,就算原主赌得一分钱都没有,回家撒泼一下还是能拿到钱,何苦去做偷鸡摸狗还有风险的事情?招揽不到同伙,向安估计咬牙,干脆自己顶风作案了。 向安一听,激动地抬头:“也不是很多!就一百两而已!对程大少您来说,只不过是伸手之劳而已!” 程衍回想了下。昨天和程才俊拿的三百两已经用来贿赂楚望的同桌了,自己身上剩下的钱也就落在青楼里,被小厮带回来的钱袋,他也没注意到底有多少。 他扯下钱袋,打开数了下,正好一百两。 程衍抬头看向安,想了想说:“我把钱借你,也不指望你能还我。这钱给你应急,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就好。” 向安连偷书院里古籍倒卖的事情都敢想敢做,立刻摩拳擦掌,说:“行,别说一件事,一百件事都可以!” 程衍朝他招手,“你过来,我和你详细说说,其实嘛也不难,你帮我哄一个人和你去赌场……” * 孟晨辉虽然和楚望在交往,但是平日在其他学子面前,他们关系充其量只算是普通好友。 孟晨辉身边总是围绕着无数想巴结他的人,楚望又不会做巴结他的事情,即便两个人在一起了,多数时候也是孟晨辉忍不住,主动去找楚望。 集体吃过午食后,有半个时辰的小憩时间,有的人回寝屋,有的人还在课室里奋笔疾书。 楚望收拾着自己的书本,总是忍不住往旁边的座位上望去。 那课桌上只摆放了一张大宣纸,张牙舞爪地写了几遍“程衍”,后面又画了些奇奇怪怪看不懂的鬼符,要是道清先生看到,保准要气得将纸撕掉。 砚台上的墨早已经干涸了,楚望看着那笔砚实在难受,起身想去洗笔,想了想,还是把那桌上的也一齐带上,走出课室去。 在课室后门走出几步后,有一条小水渠,流着山涧里的活水,是专门挖到这边给学子们洗笔用的。 楚望将长袍拢起,避免拖曳到地面上,然后才蹲下,把两块砚台和四五只笔放到水中清洗。 “楚望。” 被喊了一声,楚望也没有回头看来人,低声应:“嗯?何事?” 来人走到他旁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蹲下的身影,说:“你和程衍是怎么回事?” 楚望洗笔的时候很很小心,他总共只有三支笔,已经用了很久的年月了,其中一只还是恩师道清先生赠予的。毫毛稍不注意,就会弄杂乱,影响写字,他没钱换新笔,所以谨慎地保养。 只不过,他现在手头拿的是一支竹刻羊毫,崭新又漂亮。 楚望没有抬头,只说:“什么怎么回事?” 孟晨辉有些恼怒,说:“你起来。” 楚望语气也不好:我在洗笔。” 孟晨辉根本没去注意他的举动,否则,他只要多留心一下,就会发现楚望现在根本不是在洗自己的笔。他习惯了别人追捧着他,可楚望总是端着,对谁的态度都是清冷傲慢,即便是对他,也不会放下架子。 孟晨辉踢着草坡里的小石子,绕了两圈,看楚望还在慢条斯理地洗毛笔,换了一只还有一只。 他终于忍不住,重新走过来,说:“我看你和程衍关系不错,你该不会与他也有染吧?” 楚望动作停顿住,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孟晨辉,气恼地说:“你说什么胡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孟晨辉见他终于搭理自己了,却说:“没有就没有,你也不用这么生气。” 楚望气到发抖:“你说出这样的话,还在叫我不要生气?” 孟晨辉当真不觉得自己说了不当的话,还说:“你要不是心里有鬼,为何要这么生气?” 楚望气笑出来,放下手里的笔砚,站起身直勾勾看向孟晨辉,说:“我正常交友在你眼里就是心里有鬼?” 孟晨辉也很恼怒:“你怎么会和那样的渣滓交友,你不是向来看不起他吗!” 楚望冷哼:“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孟晨辉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楚望吓得一声惊呼,还没做出反抗,孟晨辉就将他抱在怀里,急不可耐地说:“我不管!你离他远一点!” “你放开我!等会有人路过……”楚望吓一跳,挣扎了起来。 孟晨辉力气比他大,抓着他手臂往后背压,擎住他肩膀,将他压到树干上。他高楚望一些,低头俯视,眼里是复杂的妒意和狂热。 “不会有人过来的。”孟晨辉随口一说,低下头就要去亲他。 楚望浑身僵硬,瞪直了眼睛。 他感觉很不舒服,没有与相恋的人亲近的欢喜,孟晨辉的眼神令他觉得陌生又恐惧,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孟晨辉勒得他双手生疼,肩胛骨撞到粗粝的树干上,摩擦得刺痛,和往日的温情完全不一样。 “孟晨辉,你松手。”他低声说,因为疼痛,眼里浮现出一层朦胧的水雾。 孟晨辉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开口:“不要随便勾引别的男人。” 楚望迷茫,又被这样的话羞辱到愤怒,发抖着说:“我没有!你发什么疯!” 孟晨辉咬着牙,捏住他的下巴,低下头就凑上去。 楚望惊惧的瞪着眼,紧紧抿住了嘴唇,抗拒着下一刻的到来。 “喂,打扰一下,你们下次偷情的时候,能不能先注意一下树上有没有人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 孟晨辉惊吓得松手,后退了几步大喊:“什么人!”才朝着树上望去。 程衍躺在粗壮的树杈上,侧身往树下往,还笑眯眯了挥手打了个招呼。“孟晨辉,下次说话不要太打包票,容易被打脸哦。” 第25章 第9章 孟晨辉被惊吓到,脸色苍白,看清了卧躺在树上的是程衍后,脸色又青又红。 “程衍!?你……你在树上干什么!” 程衍挑眉,笑看他说:“我在树上午睡,你吵醒我了。” 孟晨辉仰头瞪着程衍,又转头看楚望。 楚望拍打着肩头落下的枯枝败叶,紧紧咬着嘴唇,唇色咬得泛白。他扭着头,既没有看程衍,更没有看孟晨辉。 孟晨辉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他心头一片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和楚望说话。 楚望扫开了落满衣襟的枯叶,才收敛了情绪,平淡地看向孟晨辉:“你先走吧,我还要去洗笔。” 孟晨辉见他作势要离开,连忙拉住他,说:“换个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楚望甩开他的手,“不必说了。” 孟晨辉急了起来:“我刚才……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程衍还悠哉地躺在树上,突然来了句:“强人所难可不好。” 孟晨辉羞怒地抬头看他:“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程衍慢悠悠说,“但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楚望狠狠瞪他,程衍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还朝着他挤眉弄眼一下,才继续和孟晨辉说:“就算我不喜欢看热闹吧,班里喜欢看的也不少,你说我现在扯嗓子喊一声,有多少人会过来看?” 一个程衍,孟晨辉还真不怕,他不觉得程衍去嚼舌根会有人信。但是听到程衍这话,他脸色瞬间变了。 楚望洗笔的水渠,本来就距离课室不远,现在课室里肯定还有人,听到骚动总有人好奇过来看。 孟晨辉权衡一番,咬牙切齿瞪了程衍一眼,然后对楚望说:“晚些我再找你。”说完之后,拂袖离开。 程衍见他离开得潇洒,头也不回,才在树枝上翻了个身,从躺变趴,脑袋往下探,看楚望。 楚望恰好也仰头看他,看他的姿势忍不住扬起嘴角,又努力压下去,保持着冷淡的声音开口:“你跑树上做什么?” 程衍揪了片树叶含在唇间,吹了半天吹不出声音,只好作罢。“我不是说了嘛,我午睡。” 楚望将信将疑,但没有在纠结这事,只问他:“你还下得来吗?” 程衍表情一僵,说:“你回去洗笔吧,我立刻下来。” 楚望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没有说话,果断地转头离开。 程衍叹了口气,顺着树干手脚并用往下蹭,抱着树干挪了下来,距离地面不足半米后,才敢跃下。不敢托大,摔残了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倒霉的只是他自己。 他爬上树只是想锻炼下身体,结果发现那处树干躺着应该很舒服,刚眯眼,就看到了刚才楚望被孟晨辉压在树干上那一幕。赶得太巧,真多亏他在。不过也还好孟晨辉被吓吓就跑,要不然当着他的面爬下树,姿态实在太狼狈搞笑了。 程衍把身上的衣服都蹭脏了,也不在意,随便拍了几下,就大跨步往水渠走去。 楚望蹲在水渠边,埋头继续完成做一半的事情。 他蹲下的时候,看起来身影只有一个小点,虽然个子不矮,但实在瘦弱单薄得厉害。 程衍走近没放轻脚步声,楚望也没搭理他。 程衍突然开口:“别动哦。” “嗯?”楚望开口,话音一落就感觉到什么东西触碰到自己的发冠,虽然程衍这么说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往上仰头,正对上了程衍明晃晃的笑容。“你……你做什么?” 程衍拍了拍手,靠着他也蹲下来,说:“你头上落了树叶,我刚帮你扫掉。” 楚望收回了视线,抿嘴没有应声,他不敢承认,刚才对上程衍的笑容时,他的心神晃了。 程衍蹲着还能撑着手肘托住下巴,朝他这边张望,说:“你对我真好,还帮我洗了笔和砚台。” 楚望恰好将砚台都洗净,结束了最后一步,抬头瞪了程衍一眼,“不要胡说!” 程衍伸手,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接过去,站起身才说:“原来楚同学也有这么助人为乐的一面哦?” 楚望不吭声。 他想到的却是,刚才孟晨辉都没注意到他不是在洗自己的笔,更没发现他一个人拿了两块砚台,他对自己到底有多少成分的关心?还比不过……还比不过嘴上花言巧语的程衍。 不过,这些东西里面,有一部分是程衍的,程衍认不出来才奇怪。 程衍突然说:“这里哪块砚台是我的?我没用过,实在认不出来。” 笔倒是好认,看起来没用过的就是他的。 楚望无语:“下面那块。” 程衍打量了下,说:“看起来差不多,要不我们交换一下吧?” 楚望瞪眼:“不要!”似乎生怕程衍再作出罔顾他意见的事情,他连忙说:“把我的毛笔砚台还我,我自己拿。” 程衍侧身避开他的手,说:“好啦好啦,拿回教室就还你,不换就不换,真小气。” 楚望气得直磨牙。 快要走到课室的时候,程衍突然开口说:“你最好现在开始,没有呆在课室的时候就找个人与你同行,免得孟晨辉又要缠着你,我看他发起疯来想强迫你,你根本斗不过他。” 楚望转头看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呢?” 问完这话,他才发觉不对,羞赧地回避程衍的视线,匆促说:“……我知道了。” 程衍忍不住笑起来,却只能无奈地说:“我现在每天下午下课后就要回家了,我爹要教我做生意的事情。” 楚望有些惊讶,但想了下,好像也很正常。连他这种只埋头学习的人,都知道程衍是靠家里给书院塞钱才进来读书的,估计家里也不会指望他做官,而他家那么大的生意,总要培养小辈接手。 楚望只是羞恼,自己问的什么话,他怎么会下意识依赖程衍呢?就算孟晨辉不可信,程衍看起来也没有多令人有安全感。 程衍走进课室前,看楚望低头一副神游的模样,突然心头一痒,冲动上脑。 他向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了。 快速地凑到了楚望的耳边,程衍压低声音说:“虽然现在没法英雄救美,但等我赚到了钱,一定会驾着七色云彩来迎娶大美人的!” 不等楚望反应过来,他就小跑溜进教室。 楚望僵愣在门口,耳根好像还残留着热意,他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程衍都说了什么话,捏着拳头克制胸口起伏。 他……他什么意思! 第26章 第10章 程衍逞完口舌之快,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这个楚望可不是小郡王,给他嘴欠开玩笑的机会。程衍说完就后悔了,生怕惹恼了对方。 楚望隔了好几分钟才走进课室,表情看起来倒是神色如常,也就是……一如既往地紧绷着表情,一副生人勿进的清冷。 书院里上课的铃声打响,道清先生踏着铃声走了进来。 程衍趴在桌子上,往楚望的方向凑过去,低声问:“喂,你生气了吗?” 他把楚望的毛笔和砚台都物归原主了,楚望拿了墨条,低头研墨,没有理会他。 程衍眼巴巴地看着他,又说:“我刚才开玩笑的,不是故意的。” “程衍!不许交头接耳!快拿出书本来!”道清先生手里的书本卷成筒状,“啪”地拍到了程衍的脑袋上。 程衍连忙坐直起来。 而楚望巍然不动,兀自研墨。 程衍在宣纸上撕下一条细长的条子,沾了墨水提笔开始写狗爬式字体。 “对不起不要生我气tot” 吹干之后,卷起来,两个拳头的距离,轻易扔进了楚望的怀里。 楚望正在记笔记,被吓了一跳,转头凶狠地瞪了程衍一眼。只是眉眼如画,带上怒意的时候,五官也好像漂亮了几分。 程衍努嘴,示意他:“打——开——看——” 楚望蹙眉,保持着狐疑的表情把那个皱巴巴的纸条摊开,愣了几秒钟后,提笔写字,写完后,直接把纸条光明正大放回到程衍的桌子上。 他是道清先生的得意门生,做这些小动作,也没被道清先生当众指责。 程衍拿起来一看,楚望在最后的“tot”上划了线,批注“这是何意”。 纸条太小了,已经写不下多余的字,程衍又撕了一张,刷刷刷地写。 “像不像一个哭泣的表情tot 还有=3=这是亲亲>////<这是害羞” 再扔回去。 楚望正在奋笔疾书,没搭理他。 隔了几分钟后,楚望才回复他,只有无情的两个字:“不像”。 之后程衍好像掌握了课堂上传小纸条的快感,又扔了几张,只是之后,楚望看也不看,也不搭理他,单方面拉黑的聊天是无趣的,程衍只好作罢了。 道清先生一宣布下课,程衍就立刻拉住了楚望的衣袖。 “你——” 楚望瞪他:“你上课不认真听讲就算了,为什么要打扰我!” 看他好像真的生气了,程衍连忙松开手,可怜巴巴地说:“抱歉,我怕你生气不理我嘛。” 楚望凶完,以为程衍会和他发火,没想到对方好像没有脾气一样,任由着他发泄怒气,楚望倒觉得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他降低了声音,说:“我没有生气。” 程衍立刻眉飞色舞:“我刚才上课前说的话,你也不生气啦?” 楚望本来还能绷着一张严肃的小脸,程衍一提刚才的事情,他立刻变了脸色。“不准、不准再和别人开这样的玩笑!” 程衍连忙澄清:“我只和你说过!” 楚望一点也不信,扭头说:“我也是别人。” “你当然不是!”他说着,又去拉楚望的袖子。 楚望低头装作在整理书的样子,被他扯住袖子都没法动作了,气恼地抬头瞪他:“你到底想干嘛?” 程衍松手,笑看他微红的脸颊,转移了下话题:“我只是想提醒你,今天记得帮我做功课。” 道清先生下课前布置了作业,一篇律赋,对内容没有要求。 楚望蹙眉,不情不愿地点头。“我记得。” 程衍又说:“先赊账行不行,我要去努力赚钱了!” 楚望:“……?” 程衍和他说完后,背起书篓就下山回家。 书院里先生巴不得他一刻都不要呆在书院中,果断给他放行了。 程衍原本和程才俊说的是,月试之后再学习做生意。 但他上课一天,就立刻跑回家,口口声声说他要开始学习做生意了,程才俊也没有反对他。 在程才俊看来,自己这个儿子也学不出什么东西来,现在能主动提出要干点实事,程才俊乐意都来不及。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你是不是在书院里闯了祸,才迫不及待跑回家的?” 不是休沐日时,书院的学子晚上是要呆在书院分配的寝室中,不能擅自离开的。 不过,原主作为学渣可不甘于规矩束缚,隔三差五就要偷溜下山。当然不可能是回程府,不是在青楼过夜,就是去赌场通宵。 没有抓个正着,大部分人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了。 程衍连忙摇头,说:“我今天突然意识到,花钱容易赚钱难,学习赚钱刻不容缓。” 程才俊欣慰地抚摸自己的胡子,大声赞美:“我儿真的长大懂事了!” 程衍接着说:“——要不然等您老了没力气赚钱了,你儿子我可能也会穷得流落街头了。” 程才俊表情一僵,气到跳脚:“你要现在就气死你爹吗!” 最后,程才俊还是把酒楼的账本给了程衍,首先先教了他怎么看账本。 程衍全部翻完,开始大放厥词:“这个记账的方法,不够好用。” 程才俊敲了他额头一下:“你字认全了吗就开始指点江山了!” 程衍跳起来:“你居然质疑老子,老子可是天才!这个账本没有按项目分类,也没有按日期统计分支,最后整个账本冗长,查阅起来非常麻烦。” 程才俊只听到了第一句,吹胡瞪眼:“谁是谁老子!” 胡闹了一阵子,程衍声称他要三天内给程才俊整理出一个更好用的记账方法,程才俊一听直乐,难得自己大儿子有奋斗的心思和动力,便说:“行,如果你做到了,想要什么奖励?” 程衍眼珠子一转,说:“要是我做到了,新账本爹也满意了,那我要学习酒楼里采购进项的生意,将来让我接手这块。” 程才俊想了想,点头:“可以。” 程衍抱着账本回屋,彻夜挑灯大展身手,准备一鸣惊人。 不出意外地,账本还没写完,第二天熬出熊猫眼,困顿地去上学。唉,如果他还是个没有实体的系统,三天三夜不睡觉,都不在话下。 踏着铃声冲进教室,程衍坐到位子上就开始想打盹,立刻被道清先生喊了起来:“程衍,念一下你昨日的作业!” 程衍站起来,道清先生将一张纸塞进了他手里,冷哼一声,说:“念!” 程衍打开一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狗爬字体……他什么时候写的? “寒、寒山……料……”程衍磕磕绊绊地开始朗诵陌生的律赋,念到第三个字的时候,被道清先生重重一哼,斥道:“这里面哪一个字是你自己写的?念自己的诗都这么犹豫?” 程衍沉默了几秒,回答:“名字应该是我自己写的。” 教室里一片哄堂大笑。 道清先生直喘气:“你给我坐下!” 程衍坐下,还打了个呵欠。太困了,楚望这手/狗爬字太得精髓了,他费了半天的力气才认清前三个字写的啥。 下课后,楚望气恼地说:“你今天为何迟到了,本来帮你做的功课,是想先让你看看熟悉一下再提交的。” 程衍睡了上半节课,用下半节课的时间偷偷摸摸继续写账本,精神已经好了些,连忙说:“我昨晚挑灯夜战,太累了才起晚的,下次一定早来,争取提前对好口径。” 楚望说:“你是昨晚去青楼了吧?看你进课室脚步虚浮、满头大汗、眼底发青,一看就是……” 程衍惊呼:“你太冤枉人了!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楚望恼怒:“你何止去?你、你还传出谣言说我和你、我和你去!” 程衍很没有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开玩笑而已,要不我们一起去逛逛,干脆坐实谣言。” 楚望目瞪口呆,许久之后咬牙切齿:“滚!” 程衍立刻噤声。 但隔了没一会儿,又是楚望忍不住主动开口找他:“程衍,你写字根本不是那样难看,你也不是大字不识,你只是在藏拙,对不对?” 第27章 第11章 程衍愣了几秒钟,打哈哈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看起来那么深藏不露吗?” 楚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了他的课桌上:“我刚看到你写字了,你握笔姿势正确,下笔也很流畅,不像是个不识字的人。” 程衍的课桌上,还摊着写一半的账本没有收起来。 程衍讶异地挑眉,却说:“没想到我们班的大才子上课不好好听讲,却关心着我的小动作。” 楚望抿嘴,不回他这样调侃的话,只说:“你既然自己会写,功课自己完成吧。” 程衍立刻哀嚎起来:“那不行!你看看我写的是什么字,先生能看懂吗?” 他把摊开的账本往楚望的怀里塞,楚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才翻开一看。看了两眼他立刻愣住,手指在账本上掠过:“你这写的字……怎么缺胳膊短腿的啊!” 程衍坦荡荡的说:“是嘛,因为我真的不识字啊,随便写的。” 楚望直觉他在说谎,但是看着账本上的字,不觉得程衍是故意写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错别字的。 程衍任由他看着,也不怕对方认出简体字来。 楚望想了想,说:“你明明很聪明,一点就通,只要花心思学习,总不会差劲的。” 程衍果断地回答:“但是我不想学习嘛!学习太苦了,如果我表现得很聪明,我爹就会从小把我送进书院,就像我二弟一样,这样我就没法吃喝玩乐了。” “你!”楚望一口气憋着差点没被气死,合上那账本扔回到程衍的怀里。 他实在不懂这种……这种顽劣不堪的富家子弟,明明有机会可以读书,为什么反而不肯好好珍惜! 见楚望真的动怒了,程衍连忙前倾凑过去,给自己打补丁:“我是为了继承我爹的生意,你看我现在读不好书,我爹就让我学习看账本,马上就把生意交到我的手里,我很快就能赚大钱了!” 楚望气恼地说:“赚钱哪里有读书重要!” 程衍无辜地看着他:“当然重要了,没有钱哪里有机会读书啊?” 这倒不得不说是真理。 被贫穷难倒不得不帮他做功课的楚望被戳到了伤痛点,不再和他斗嘴了。他不像书院里那些清高的学子,看不起一身铜臭味的商贾,楚望是真的缺钱,能营生的手段他都愿意去尝试。 他问程衍:“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给我结算功课的酬劳?” 程衍立刻回答:“马上!我马上就能赚到钱了!” 太空头支票了,楚望表示怀疑。 * 程衍隔了一天就把账本的整理方法写完,还附带搞了些例子来佐证。 神奇的是,同样胸无点墨的程才俊,居然真的可以连蒙带猜地看懂了程衍写的简体字,并大声称赞“我儿发明了一种更简便快捷的新字体”,吓得程衍连忙捂住他爹的嘴,制止了这种作死行为。 程衍给出的方法确实有效,程才俊答应了之前许诺的事情,让程衍开始接手学习酒楼的采购进项。 少东家要接手,甭管抱着什么心思,手下的人还是乖乖听话的。 程衍只有每天清晨上学前和黄昏回来后才有时间,但清晨正好是酒楼开始进购食材的时间,程衍刚好就可以在旁边观摩学习,而黄昏之后,往往酒楼里的生意要差不多结束,管事要拿一天的进账支出,确定明日采购的数目。 本以为少东家来观摩学习,也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走个过场,没想到程衍还真几次提出过一针见血的建议,对隔日的食材用量预算得很好,再加上偶然得知,东家宣布学习的新式记账法还是少东家发明的,管事对程衍立刻刮目相待了。 程衍:还好我这次下载的资料足够充足!虽然没学过怎么管理酒楼,但是我可以做数学模型来预估! 程才俊最近耳边常有人夸程衍,原本以为是手下的人想恭维他才奉承自己的儿子,渐渐发现不只是如此后,程衍现在没有再出入青楼赌坊之类的场所,也做出了些实绩来,他对自己大儿子是越看越欢喜。 月末的时候,程衍已经差不多能管理整个酒楼的采购进项,做最终拍案敲定的那个人,他才跑去问程才俊要薪酬。 程才俊一高兴,和他说,找花姨娘在库里拿,需要多少拿多少。 程衍乐颠颠地照做,花姨娘又气又恨,咬着手绢只能按按期冀着程津在书院里好好学习,有机会一飞冲天。 她的心思程衍多少知道,也不在意,反正程津有没有在好好学习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程衍拿到了钱,趁着休沐日,去了一趟笔铺。 碧潭县不算大,但是往来的人不少,位置正处于几个县的中间,是商货流通的必经之所。加之碧潭书院在整个沧北郡都非常有名气,慕名前来求学的人不少,学习氛围浓厚,相关的店铺也不少。 程衍回忆了一番原主的记忆,还真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他一进来,有眼色的店小二立刻迎上来,亲切地说:“程大少,要买什么?” 程土豪:“给我看看你们这里最好最贵的毛笔!” 店小二喜上眉梢,连忙领着他去里头看,从货柜里拿出一个上了锁的闸盒,小心翼翼地拿了钥匙打开,神神秘秘地说:“这只狼毫笔,据传是前前朝遗留下来的,上个月才刚出土,只卖这个数。”比了个五。 程衍:“……”感情还卖古董啊? 他随口猜测:“五百两?” 店小二惊呼:“怎么可能!五万两!是我私底下给程大少您打的折扣!” 程衍看着那只确实像刚出土脏兮兮的毛笔,嫌恶地挥了挥手:“免了免了,这笔太脏了,我要新一点的。” 店小二只好遗憾地把闸盒放回去。 但大主顾不能这样轻易放跑,便宜一些的笔也有提成,程衍看向另一个货柜,店小二立刻在他旁边吱吱喳喳地介绍起来,引经据典,看起来学识渊博,让人不得不感慨碧潭县真是藏龙卧虎。 程衍没心思听什么吹捧,自己看着,突然注意到了一只竹刻的毛笔。 “那只,拿给我看看。” 店小二立刻捧了上来。“程大少您瞧瞧,这只笔,用了上好的羊紫毫制成,刚柔适中,锋颖尖锐,腹腰柔软,经久耐用。这笔杆也是用了上好的竹子制成的,您看这——” “行了,多少钱,给我打包起来。” 程衍不耐烦地制止了对方天花乱坠的吹捧。 店小二勤快打包,说:“只需要二百两!” 程衍眼皮都懒得掀一下,非常痛快地给钱,顺便提醒:“给我包装好看一点。” “一定一定一定!”店小二喜笑颜开,小鸡啄米地回答。 程衍打包好,趁着还没天黑,早早地就往书院过去。 现在每天都早睡早起还要爬两次山,程衍终于可以做到爬到看见书院牌匾的地方,还气不带喘面不改色。 这个休沐日,书院里人倒是很多,隔天就要月试,关于郡太守会派人过来的消息在书院里甚嚣尘上,所有有志向想出风头的学子,都待在书院里临时抱佛脚。 程衍没有好好读书发愤图强的心思,但是今日也跑回来书院了。 那日程津和程才俊说过,因为太守会关注月试,劝程衍不要考试,免得丢人又气到太守得罪高官。程才俊还真想让程衍明日干脆请假不要去丢人现眼。 程衍表示他是甲班的一份子,月试这么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缺席,不顾程才俊的叫喊义无反顾地上了山。 程衍悠哉地往课室走去,走一半路,却被人拦下来了。“大哥!” 这声如此不情不愿的“大哥”,一听程衍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不过出于对对方的礼貌,他还是转头,看向程津。 一看到程津的脸,程衍还真有些愣住。 程津现在看起来状态糟糕极了,脸色苍白、眼底发青、满眼血丝,一副头悬梁锥刺股苦读一段时间的憔悴模样。 愣了几秒钟,程衍才回神,笑了一声说:“二弟,读书辛苦了,要多注意身体啊,免得月试还没到,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程津直勾勾地盯着程衍,程衍被他这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凝望着,还真有些发毛。 几秒钟后,程津才闷闷地开口:“大哥,你之前说的赌……还能不能作数?” 第28章 第12章 程衍眨巴着眼睛,表情无辜:“什么赌?” 程津气到想跳脚,却只能耐着性子,憋憋屈屈地说:“……就是大哥之前说过,月试的赌。” 程衍惊讶地挑眉。“我何曾与你做过赌?爹都说了让我最近少赌,我已经戒掉了,你可别污蔑我。” 程津深呼吸,咬牙切齿,维持不住勉强的笑意,狠狠地盯着程衍说:“非要我说清楚吗!你之前说,和我赌我们谁月试能进前三甲,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五百两。” 程衍笑出声来,“二弟,你可真幽默,我都不打算参加月试,再说你觉得凭你的大哥我的水平去考试,那不是……欺负人嘛。” 程津知道,程衍那时候说打赌的话,不过是为了好玩激怒他,再者以程衍的学识,这场赌注他必输无疑,他想激怒程衍让他和自己赌,然而程衍显然不跳坑。 程津自己也做不来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拉下脸说:“不愿就算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程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别急着走啊,二弟,你最近是不是缺钱花啊?” 程津瞪着他,觉得程衍含笑的模样就是在嘲笑自己,脸上臊得慌,抿着唇不愿回答。 程衍走到他面前,悠悠的说:“和你赌,也不是不行……” 程津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大哥会骗你不成?”程衍笑说,“你要是赢了,大哥给你五百两,但……你要是输了呢?” 程津不觉得自己会输,他对自己进前三甲的信心,绝对比程衍进前三甲的信心要大,程衍如果哪次能不考整个甲班倒数第一,程才俊都已经恨不得向他的全部生意伙伴炫耀了! 想到这里,程津心里憋了窝火,咬着后槽牙,掷地有声:“我要是输了,我给你五百两!” 程衍拊掌大笑:“可以,二弟,明天加把劲,争取考前三!” 程津胜券在握,盯着程衍一字一顿:“我一定会赢的。” 前些日子,狐朋狗友向安赌博缺钱,程衍接济了他,不要他还钱,只要他做一件事情,引诱程津去一趟赌坊。 程衍不知道向安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应该完成得不错,程津现在经常下课后偷跑下山去赌坊,谁也不知道他在赌坊里赢了多少还是输了多少。他不是程衍这种差生,更比不上楚望或孟晨辉受书院先生青眼,平日在学院里缺乏关注,如果不是向安帮忙盯着,估计都没人知道他偷偷去了赌坊。 程衍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子往课室走过去。 临近黄昏了,书院里来来往往走动着在院里求学的学子,书院坐落在碧潭边上,绕着碧潭建成,绿树成荫的季节,风景也叫人心旷神怡。 一路上有人见到程衍就仓皇避让,似乎因为他晚上总没呆在书院,恶名随之昭著,有点志向追求的人,都害怕与他为伍。 程衍也不在意,自顾自往课室走去。 课室里抱佛脚的人还不少,一个个捧着书嘴里念念有词,神态癫狂。 程衍放眼一望,没瞧见楚望的身影。 他的书桌上空荡荡,也没有像平时一样摆着笔墨。 程衍走进课室,与楚望前排那个同窗打听:“你有见到楚望吗?” 那同窗抬头,有些惊讶:“程长青,你找子观?刚才晨辉来找他,他俩似乎一块回寝室了。” 程衍眼皮一跳:“回寝室?!” 他拔腿往外跑去。 书院的寝屋离课室有一段距离,书院里学习区和生活区隔得远。 程衍没在书院里住过几天,一路上还和人打听了一番,才找到寝屋的方向。 恢复肉身后,他总忘记自己还是个系统这件事,有时候一恍惚,甚至忘记楚望是自己任务目标的事情。 在同窗说话的时候,程衍才猛地想起来,原剧情里,月试前夕发生的事情。 在原剧情中,孟晨辉希望凭借着两个人的关系,让楚望月试的时候稍微放水,让自己有机会夺得头筹。楚望不同意,他便当天夜里强迫了楚望,致使楚望隔日身体不适,影响了考试发挥。 楚望前几日说过,孟晨辉最近都没有来找过他,程衍稍微放心了一下,这会儿才想到,有时候本源提供的原剧情,总是会强扭逻辑按照原定的走向去进行。 这他妈天都快黑了,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 孟晨辉和楚望在楚望的寝室里,气氛并不太好。 书院学子的寝室都是两人一间,孟晨辉让他的室友先回避一下,屋里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望把自己书篓里的书籍放到寝室的桌上,将笔墨纸砚都小心翼翼摆放整齐,即便它们都不贵重。 他找着事情做,回避着同孟晨辉交流。 刚才回来的时候,孟晨辉看准了时机凑近,楚望找不出方法来拒绝他,只能任由他跟了过来。 看着他摆好东西,起身拿抹布擦书篓,孟晨辉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楚望,你最近为何一直在回避我?” 楚望没有看他,低声说:“没有的事,我忙着准备月试。”他声音清冷,总是听不出来什么多余的情绪来,又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孟晨辉咬牙问:“不是因为那日的事情?程衍不会说出去的,他现在都没有经常呆在书院里。” 楚望动作一顿,挺直了腰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孟晨辉:“你以为我不愿与你亲近,是害怕程衍告发我们的关系吗?” 孟晨辉反问:“不是吗?” 楚望几乎有一瞬间,做出了咬牙切齿的愤恨表情,但他很快收敛了神态,厌倦地说:“你是不是忘了,那日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孟晨辉朝他走了过来,语气急切:“我当时只是冲动了。楚望,你怎么能因为这个生气就这么久,都不愿意搭理我。” 楚望后退一步,腰抵到了桌子边沿。他语气也有些急促,低声说:“你不要说得好似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孟晨辉突然前倾,一手压在桌上,一手环住楚望,不等楚望反应过来,将他困在自己与书桌之间。他直勾勾地盯着楚望,突然哑着嗓子开口:“楚望,我想要你。” 楚望瞪大了眼睛。 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层薄红,孟晨辉没认出是羞赧还是愠怒,却被他双瞳剪水晃了神,将那句话当做一声告知,不等对方是作何反应,他便倾向俯下,想尝一下那薄唇的滋味—— “啪!” 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孟晨辉的脸上,楚望用劲不小,孟晨辉也是娇生惯养的主,脸上立刻浮现一片鲜红的掌印。 孟晨辉没有防备,错愕不及,瞪着楚望反应不过来。 楚望推开了他,跑到了门边,眼里警惕又戒备。 孟晨辉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几秒钟后那火辣辣的疼痛才昭示发生了什么,他恼羞成怒,冲着楚望破口大骂:“楚望!你装什么贞洁烈女!背着我都不知道和程衍搞过多少回了,现在在我面前又装贞烈,你这个婊/子!” 楚望惊愕地看着孟晨辉,好像头一天认清这个人一样。 大脑空白了一瞬,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恼怒地说:“我和程衍根本没关系!” 孟晨辉反唇相讥:“没关系?如果真没关系,他为何会隔三岔五给你钱?他那么喜欢救风尘,看你可怜?” 楚望气得发抖:“住嘴!” 孟晨辉却好像越发认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样,越看楚望对他清冷高傲的模样,越觉得他在别人面前放荡下贱。凭什么除外要这样区别对待他?连碰一下都矫情,是不是看不起他! 嫉妒、愤怒、恨意,分不清的负面情绪在胸腔里回荡,眼前这个人好像越发面目可憎,最后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惜,也烟消云散。 想摧毁他,彻彻底底地摧毁他—— 孟晨辉死死地盯着楚望,他的眼睛一片漆黑,楚望莫名地发怵。 看他朝自己走过来,楚望心头一乱,抵着门警惕地看着孟晨辉,呵斥:“孟晨辉!你别乱来!” “乱来?”孟晨辉嗤笑了一声,声音尖锐刺耳,“什么才算乱来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逼近。 楚望连连后退,直到抵在门上。他恨刚才门被随手锁上,身体压到门闩,楚望慌乱地伸手要去拨开门闩,死死地盯着孟晨辉。 他虽然力气不大,但也是个男人,孟晨辉敢用强的,也没那么容易讨到好处。 孟晨辉恨得红了眼:“你就那么怕我?程衍想碰你,你也是这样一幅宁死不从的清高模样吗?” 楚望咬着唇:“我都说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身后的门传来了叩响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清朗的高呼:“楚望!你在屋里吗?” 楚望惊愣住,没有料想这个关头程衍会过来找自己,好像他总是在最紧要的时候出现,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 孟晨辉也将门外的高呼听清,咬牙切齿道:“你还不承认你们有瓜葛?!” 第29章 第 13 章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程衍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楚望,我进来了?嗯?门锁上了?” 孟晨辉贴着楚望, 把他困于门边,咬着牙从嘴里挤出气音:“你敢开门,就不怕他看到我们这样, 他误会?” 楚望按着门闩的手顿住, 片刻之后才气恼地说:“我和他清清白白, 我为何要怕!” 孟晨辉捏住楚望的脸颊, 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他的眼里一片阴霾。 “你敢对着我再说一遍吗?” “我为何不敢!” 楚望咬着唇, 伸手挥开孟晨辉, 却被对方顺势抓住,他隐约听到了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楚望却没法分神去辨认, 只能顾着躲开孟晨辉, 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因为气愤,他的脸颊浮着薄红,细眉轻皱,动起怒来, 这张总是清冷的脸多了几分鲜活的颜色,看起来更加动人。 屋里在进行着无声的肉搏, 屋外传来阵阵声响。 楚望转身要去打开门闩, 朝着屋外喊:“程衍!我在屋里!” 孟晨辉心头一火,推着楚望的肩膀按在门上,抬起胳膊钳住他, 目露凶光:“你真敢喊他?” 楚望挣扎起来,孟晨辉没占得上风,恼火得伸手去扯楚望的衣衫,趁楚望不备,扣住他的手腕压在门板上,咬牙切齿:“你是我的人,凭什么不让我碰?” 楚望肩胛骨撞到门板上,闷哼一声,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滚!” 孟晨辉被刺激得动作越发剧烈,任凭楚望拳打脚踢,也要死死地摁住他。 屋内的声响传到了屋外,但外面却好像无声了。 孟晨辉嗤笑一声说:“你在等着程衍来救你吗?可惜,他好像已经走了。” 楚望眼睛发红,凶狠又狼狈地瞪着他,被激怒,又如同快要哭出来,像可怜的困兽一样。 孟晨辉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说:“早老实一点,我还能让你少受一点苦。” “吧嗒——” 门板轻微一震。 “请问……是往里推还是往外拉?” 楚望张嘴,还没来得及应声,门板突然往外被拉开,他全身都压在门板上,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却结结实实地落入到一个怀抱之中。 孟晨辉顿住,楚望往后倒下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拉住他,程衍打开门一跨进来,就抱了个满怀。 程衍还小声嘀咕了句:“这门闩可比门锁难撬多了。” 气氛凝固了一瞬,楚望先反应过来,慌乱地从程衍的怀抱中站直离开,退了两步,惊魂不定地喘气。 程衍一看他的神色,再一看孟晨辉脸上的掌印,心里明白了大半。 他嘴角还噙着笑,倚着门框看向孟晨辉:“我现在不想打人,你要不要自己滚?” 孟晨辉恼怒极:“你硬闯他人寝室,还要我滚?!” 程衍也不客气:“你欺凌同窗,被我逮了个正着,要不我们找道清先生评评理?”他说着,停顿几秒钟又补充:“大不了大不了是各打五十大板,明天月试,我们一起禁考。” 孟晨辉顿住,提到月考,别人不知道,那对于他来说等同于一个致命点。书院里的先生管理学子争执这些琐事向来简单粗暴,通常不分是非缘由并行惩治,程衍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不学无术,可以不在乎月试,孟晨辉可不行。 孟晨辉深呼吸,恶狠狠地瞪了程衍和楚望各一眼,恼火的往屋外走,经过楚望身边的时候,还对楚望说了句:“假清高的臭婊/子!” “操!”楚望还没什么反应,程衍先跳起来,愤怒地朝孟晨辉挥拳。 那一拳刚好击到了孟晨辉另一侧干净的脸颊上,孟晨辉没防备,往旁边一踉跄,扶着另一边的门框才稳住。 孟晨辉始料不及,惊愕地抬头看程衍。 他现在右边的脸颊上一块鲜红的巴掌印,左边的脸颊被一拳打得红肿,连眼睛都眯着睁不开,一左一右对称又滑稽。 程衍本来心里恼火,看到他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嗤笑了起来。 他还挑衅地冲着孟晨辉仰起头,“来打架啊,大不了滋事斗殴,我们一起退学。” 孟晨辉气得喘气,胸膛上下起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望连忙伸手拉住了程衍,低声说:“别打架。” 程衍又对孟晨辉说:“不打就快滚吧,免得你这张脸被人围观看了笑话。” 孟晨辉吸气、呼气,捂住自己的脸转头跑开了。 他离开后,楚望从松开程衍的胳膊,轻声说:“你怎么会过来?” 程衍却反手扶住他,另一只手将寝屋里的椅子拽过来,扶着楚望坐下,然后说:“我去课室找你,你不在,我就过来了。孟晨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楚望摇头,“我没。” 他额上还有冷汗,程衍拿了手绢,想帮他擦又怕惊吓到,只递给他,说:“你擦一擦汗。” 楚望怔愣地接过去。 看他还有点呆傻的模样,程衍起身把屋门掩上,才走回来。他刚才撬门闩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好事的人在外面大量的,只不过没人有胆子跟进来。 孟晨辉刚跑出去,那些暗搓搓的围观者肯定把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程衍掩上门后,看寝屋里没椅子了,随口一问:“哪张床是你的?” 楚望还捏着手绢,给程衍指了下。 程衍一屁股坐下,才马后炮地问:“你不介意吧?” 楚望愣了愣,缓缓地扬起嘴角,摇了摇头。 程衍努了努嘴:“擦一擦你额头的汗水吧,还有你的衣服乱了。” 楚望这才反应过来,仓皇低头,看到自己被拉扯开的衣襟,红着脸埋头整理。程衍时不时总开他玩笑,这会儿倒是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或说一些话,等他整理好衣襟擦了汗水,才说:“你吃晚餐了没?” 楚望低声回答:“我、我一般不吃……” 书院里有食堂,一日供三餐,但是伙食费不低,平日里生活较为拮据的学子,会选择不吃晚餐。 程衍皱眉,刚想说什么,楚望突然开口说:“我想不通,我之前为什么会喜欢孟晨辉。” 程衍本来不愿他提孟晨辉,怕他又精神不好,但是楚望主动提了,他顺口应声:“那是之前还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嘛。” 楚望摇头,说:“他一直是这样的,有些任性,目中无人,而且固执己见,只要是他认定的,就听不进别人的解释。” 他拿着程衍给他的手绢,神情有些迷茫。 他确实想不明白,在刚才孟晨辉对他用强的一瞬间,他才好像突然认清了这个人一眼,眼里的迷障消失。可是回想起来,他并非不知道孟晨辉真实的为人。 尽管孟晨辉平日里对别人都会刻意伪装出君子的模样来,但相处久了,总会慢慢流露出本性来。 楚望之前就知道他的性格不好,可是好像讨厌不起来,每次看到孟晨辉的时候,心神都好像被蛊惑了一样,迷迷糊糊就觉得他很好。 楚望心想,这些可能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程衍的眼,他却忍不住,把这些想法说了出来。 在他说到“被蛊惑”的时候,程衍顿住,表情有些许沉思。 但他很快就回神过来,笑了笑说:“热恋中不清醒是正常的,回过头来,可能才发现自己之前做过多少荒唐事,你别想太多了。”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留了个心眼。 楚望点头应声,又说:“我现在想到他就讨厌恶心,他刚才非要跟着我进来,却张口就是质问我……”楚望闭上眼,深呼吸,许久才轻声说,“算了,都过去了。” 程衍连忙说:“放心好了,月试之后,我会让孟晨辉得到教训的。” 楚望抬头看他,刚想问你一个人不学无术的纨绔,凭什么做到。但是程衍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会,又似乎无所不能,也许他真的有自己的主意和方法。 楚望没有多问了,只说:“你不要像刚才那么冲动了,孟晨辉家在沧北郡据说很有权势,你别惹怒他。” 程衍嗤笑一声,但没有多说。 他换了个话题,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觉得孟晨辉变了……或者说你变了,感觉不再容易受到他蛊惑?” 楚望愣了愣,神色复杂地看着程衍,沉默到程衍刚想开口揭过这个问题,他才缓缓开口:“之前在书阁外,你提醒我注意他的时候,我本来很生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听进了你的话,就好像清醒过来了。” 程衍笑起来:“那你还得感谢我呢!” 楚望抿嘴,不回他这话。 他捏着程衍给他的手绢,低头不自觉地将手绢摊开。 在看清楚手绢上绣的图案后,涨红了脸,抬头看程衍:“这手帕是你的?” 程衍有时候赶着做生意后跑来书院,累得满头汗,都会在袖子里放一两条手绢擦汗,毕竟这个时代拿纸擦汗要被人骂暴殄天物,并且那些纸还粗粝难耐…… 程衍不明所以,这条手绢是他今早出门前顺手拿的。他点了点头说:“不然呢?” 楚望的脸色又青又白,抿着嘴不做声。 程衍向他伸手:“这手绢怎么了?让我瞧瞧。” 楚望却捏紧了手绢,摇头说:“我洗干净后会还给你的。” 程衍摆了摆手,以为他是喜欢这手绢,便说:“没事,你喜欢的话给你就成了。” 楚望听了这话,眼里却闪过了愠怒,气恼地说:“姑娘家送你的手绢,不管你接不接受人家的情谊,都不该这么糟蹋!” 程衍嘀咕了一声:“送你怎么能叫糟蹋——等等,”他反应了过来,“谁送我手绢啊!你可别瞎说!”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唯一交谈过的女性就是花姨娘了好不好! 楚望不知道该生气什么,瞪圆了眼睛盯着程衍,满眼都是控诉。“你!你这个花心滥情的家伙!” 程衍好无辜:“拜托,你让我死也死得明白好不好?这手绢是我随手拿的,不是什么姑娘送我的。” 楚望涨红了脸,捏着手绢的动作一顿,终于把手绢朝着程衍张开,给他看上面的图案。“你敢说,这不是哪家姑娘送你的吗?” 手绢上绣着比翼鸟和连理枝。 程衍愣了下,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那我一定是拿错了!这是我家小厮的!我的手绢都是清清白白的,没这些惹人误会的图案!” 楚望更气恼了:“你……你还拿你的小厮当挡箭牌。”他眼花心乱,干脆把手绢塞回到程衍的怀里。 程衍见他真生气了,连嘴唇都咬得发白,连忙说:“这手绢也许是小厮乱买的,没看清图案。我拿出来用也没去注意啊!我不认识什么姑娘家,真没有你说的那回事!” 楚望狐疑地看着他,却突然说:“说不定,是青楼里的姑娘送你的。” 程衍表情一僵。 他快速地回忆了下,还真不是没这可能。 原身虽然阳痿,但逛青楼逛得起劲,出手大方对花街的姑娘又好,其实还蛮受欢迎的。要不是他怕程才俊,不敢随便纳妾,想跟他离开青楼的姑娘还真不少,零零碎碎可能也送过一些暗示的定情信物。 看程衍的表情愣住,楚望心里猜出大半。 不管是哪样的姑娘送的,总归是姑娘。一想到这里,楚望里头就烦躁又低落,看着程衍也处处不顺眼了。 他说:“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呆一下。” 程衍当他是在生自己气,连忙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去青楼了!也没有和什么姑娘有联系了,我天天忙着上课做生意,哪有功夫想这些。” 楚望看着他,程衍眼睛很清澈,怎么看眼前人都是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他再胡闹,家里有腰缠万贯,想嫁给他的姑娘还是很多。楚望说不清自己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只是直觉他们的对话不该继续下去了,他避开程衍的眼神,说:“你不用同我说这些。” 这个人总是嘴上没把,开玩笑乱说话,可是不知为何,楚望总觉得,程衍就是可信任,他也没有怀疑过他什么。 他不愿听程衍和他辩解这些,不是因为不信,而是心里总莫名地不舒服。 程衍却当他还不相信自己,心里怪罪着都是原主风评太差的缘故,趁着楚望不注意,一把抓住了楚望的手,将他牢牢握住。 “你!”楚望惊呼了一声,却没有把手抽走。 很奇怪,他心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却是,孟晨辉碰了他,总让他觉得恶心,可是现在程衍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却非但不讨厌,而且心跳还加快—— 楚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 楚望身体前倾,握住楚望的手,像是在掌心里攥住了一把冰冷光滑的玉石一样。 他没注意到楚望的神色变化,压低声音说:“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和其他人说。其实我不举,我和青楼里的姑娘也是没有纠葛的!” 楚望呆愣住。 程衍怕他不信,还接着说:“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楚望:“……”你想怎么证明啊!? 楚望神色复杂的把自己的手抽走,狐疑地来来回回端详着程衍。 眼前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看起来绝不是弱不经风的病秧子,他……他还见过程衍的胸肌,楚望想到这里,脸颊一红,却又觉得程衍在开玩笑。 可是没有男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程衍就算总是胡言乱语,也不至于拿自己这么来调侃。 程衍看楚望是信了大半,又抓住了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你可不要因为这个看不起我。” 楚望手一颤,下意识想抽走,听着这话却不再动了。 他干巴巴地说:“我没有。你不要随便和别人说这事。” 程衍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还咧嘴笑开说:“我没和别人说,你不是别人。” 心头好像因为这句话而颤动,可是刚才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快要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楚望却瞬间说不出口来了。他勉强地笑了笑,说:“嗯,你是我挚友。” 他说这话时,心里莫名地发虚,垂眸不敢看程衍。 可程衍却笑得更愉快,凑上前追问:“你当我是你挚友啦?你不是嫌弃我不学无术吗?” 楚望侧头躲开他灼灼的视线,说:“我没嫌弃过。” 程衍还在说:“你刚才没生我气吧?不会因为我不举所以疏远我吧?” 楚望气恼地瞪他:“我不是这样的人!”他说完,察觉自己语气太生硬,可程衍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还是抓着他的手傻笑。 楚望体寒,双手总是冰凉一片,被炽热的掌心包裹,慢慢地也感受到温暖复苏。可他却有些不自在,对这般热意好像无所适从。 思绪好像比刚才还要再混乱,楚望勉强笑了笑,说:“现在晚餐时间已经过了……” 程衍立刻站了起来,说:“我刚就想说了,你受了惊吓,手也那么冰凉,还是吃点热食才舒服一些。” 他自告奋勇,说:“我去食堂看看,现在可能没有吃的了,我问问看能不能给你开个小灶。等我回来!” 他说着话,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 楚望张了张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用不用回家,已经这么晚了。” 程衍都走到门口了,还回头和他说:“放心吧,我出门前吃过东西了,而且我今晚待在书院,不打算回家。” 他没有说为什么,楚望也没有多问。 看着程衍的身影离开,楚望呆呆伫立了许久,才怔愣地坐下来。 不知道为何,他脑海里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孟晨辉刚才口不择言污蔑他和程衍时,说的那些话。 楚望当时回答得掷地有声,敢光明正大说他们清清白白,可眼下,他却有几分心虚了。 程衍对他太好了,说是帮他做功课给他酬劳,可他自己明明也不需要在意那些功课,总是在紧要的关头给他挺身而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人,对自己的关心并不少。 话说多了,难免生疑。他本觉得孟晨辉疑人偷斧,可自己却也忍不住在想这个问题,越是深思,越是控制不住要思虑,这一切种种,是否真的是别有深意。 但他现在不敢在这么思虑了,只能说是自己想太多。 * 楚望弯弯绕绕都想了什么,程衍一时半会还不知道。 他跑去了食堂,发现果然已经熄火了,绕到了食堂的后门,就进入到厨房里去了。 君子远庖厨,书院里不管是教书先生还是学子,都几乎不会到厨房里来,程衍还穿着学子装扮的青衿,正在收拾厨房的伙夫们,立刻就注意到了他。 一位看起来像主厨之类身份的胖子笑着给程衍做了个滑稽的揖,说:“这位大人,您到厨房有何贵干?” 程衍环顾了下。要给整个书院供给,厨房自然不小。有的伙夫围在一块在吃饭,还有的刷锅洗碗,看起来快要收工了。 食堂里没卖出去的残羹剩饭自然是有的,程衍却不愿意要,他想了想说:“我想借个炉灶开个火。” 主厨的表情呆愣住,前所未闻,有个读书人会跑到他们这般腌臜地方来还要借炉灶!? 他笑了笑,说:“这位大人,您是不是……在说笑?” 程衍摇头:“不是。”他还在观察着厨房,又问:“你们今天还有什么剩余的食材没用吗?” 看程衍好像是认真的,主厨连忙说:“大人想要吃什么,我吩咐下,立刻让小工做了给您。” 诚邀还是摇头,拒绝了对方:“我要自己做。”生怕对方不同意,他连忙补上:“用的食材和借的炉灶,我会给酬劳的。” 主厨抽了抽嘴角。 跑到厨房里来还开口提钱财的读书人,真是有些颠覆他们的认知。 程衍才没有什么读书人的自觉。 要不是他穿着青衿,或者厨房的伙夫和外头的人打听,都知道他和读书人这三个人压根搭不上边。 主厨将信将疑,但对他的吩咐不好回绝,只好腾出一个干净的炉灶,还叮嘱了伙夫帮忙塞柴火点火。 厨房里剩余的食材不多,但是各式各样都有一些,程衍挑了只老母鸡,再拿了些七七八八的食材,出手阔绰地给了主厨酬劳,决定来煮一碗鸡汤。 楚望体寒,阳气不足,正好喝点鸡汤补一下,也顺便压压惊。 主厨原本担心着程衍炸厨房,还在旁边紧张兮兮地以观摩为借口,时刻准备着要救场。 没想到程衍处理食材刀起刀落,无论是姿势还是动作,都流畅到不行。 主厨连忙恭维地说:“大人一定是平时作风朴实,做事不假人手,这手刀功可真娴熟!” 书院里读书的学子,难免有贫穷人家出身的嘛,有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也有的不得不做家务活,多多少少会一些。 程衍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当做是勤恳的好代表。 他绝没有做饭的经验,不过上辈子吃得多了,脑子里食谱应有尽有,厨艺也不在话下。 头一回做,还有些生疏,但煮个鸡汤也不讲究什么手法,处理好食材,掌握好火候,程衍就把煲放在火上,等着慢慢熬。 好奇凑过来看得不止一两个伙夫,有个学徒一样的,年轻胆大,好奇地问程衍:“你最后加进去的是什么?” 主厨连忙瞪了他一眼。 程衍没什么架子,直接回答他了:“我加了黄酒。” “为何要加?” 程衍观察着火候,回答他:“为了去掉腥味。” 主厨敲了那个小学徒的脑门一下,说:“你又不好好记!说过就忘!” 那小学徒哀嚎了起来。 程衍余光望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盯着煲看,一直等到锅里的汤水浮出小气泡,吩咐了下刚给他起火的小工:“火小一点。” 对方连忙蹲下帮忙扑火。 程衍把煲敞着盖,慢慢地就有鸡汤的香味飘了出来。 他算着时间,站直了身子和主厨说:“麻烦您帮我看一会儿,半个时辰后灭火,我等会就回来。” 主厨哪里见过和自己这么客气说话的读书人,态度也恭敬了几分,连忙应声:“没问题、没问题!” 程衍这才放心地离开厨房。 他刚走出厨房,就被程津拦住了。 “大哥,你怎么去那样的地方?” 程津站在厨房门外的一颗大树下,看起来好像在等他,并且等了不久了。 程衍淡淡地回他:“厨房怎么了?民以食为天,更何况我们家里开酒楼,不全靠着厨房运作?” 程津皱眉,觉得程衍身上好像也有了一股在庖厨呆久了的异味,往后退了一步,敛不住那嫌恶的表情。 程衍差点给他翻白眼了。“你找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加注?” 程津反问:“你还想加注?” 他心道,程衍是不是疯了脑子不好使了? 程衍神色如常,一副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可思议地话的模样,说:“你如果想,也不是不行。” 大概还有些良心,或者心思暂时不在此,程津说:“算了,我怕五百两大哥到时候都拿不出来。” 程衍还颇为认同地点了下头,“我对二弟也同样有此担忧。” 程津:“你!” 他深呼吸,憋住了火气。没必要和程衍逞口舌之快,毕竟到时候肯定是程衍出这五百两,而不是他。 只不过,程衍倒是真的戳中了程津的痛处,程津确实是拿不出来五百两来的。 以前,程衍去青楼赌坊,随随便便和程父拿百八十两都是少的,最多的时候,程衍曾经在赌坊里输了足足上千两,那次程才俊是给他还赌债了,但也气得把程衍直接揍得下不来床。 程津一直是看不上他这个大哥的。 他母亲教他不能成为他大哥那样的人,所以大哥大手大脚的花钱,他偏偏只能矜持地用小钱,平时最多的时候,他自己攒的钱也很难有五百两。 去了赌坊之后,他倒是有赢得超过五百两的经历,不过来得快去也快,那些钱很快就赌得干净,甚至累下了不小的欠债。 程津知道,如果是程衍欠了这笔钱,回家和程父拿就行了。偏偏他程津不可以,他的母亲对他报以重望,父亲一直以来都很信任他,程津不敢想象,如果他回到家,告诉父母亲,自己赌博欠了几百两,他们是什么样的反应。 程津隐隐后悔着之前的行为,心里想着,把赌债还上之后,他就再也不去赌博了。 程衍说:“你不是为了加注,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程津冷静过来,说道:“大哥现在已经开始接手爹的生意了吧?” 程衍还当程津根本没心思关注自己呢,多看了他两眼,才点头说:“是。” “不知道爹让大哥接手了什么生意呢?”程津问。 程衍回答他:“采购进项。怎么?你感兴趣?” 程津连忙摇头,“我不敢和大哥抢。” 他这么说着,只不过是他自己看不上做生意的铜臭味,清高地只想要读书入仕。 不过,程津心里难免嫉妒,说话也酸不溜秋地:“没想到爹已经开始把生意教给大哥了。” 程衍耸了耸肩膀,笑得满不在乎。“我可不像二弟读书那么出色,书读不好当然要早点学习营生了。不说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出来得久了,程衍想回去看一下楚望。 程津却猛地跨步到他面前,再一次拦住他。“大、大哥,稍等一下!” 程衍皱眉,终于察觉到些不对劲的地方了。 “你还有何事,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不可以!”程津猛地拔高了声调。 程衍挑眉看他:“二弟不是讨厌厨房的味道吗?你知不知道平日里厨房污水就是排到这里来,你还想站在这里和我闲聊?” 他随口胡诌,程津还真感觉能闻到周身都是酸腐味,皱眉紧皱,表情好像要吐出来了一样。 程衍看着好笑,双手交叉报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程津:“直说吧,你到底找我想做什么?” 程津张了张嘴,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自己的袖子,最后才低声说:“大哥,抱歉。” 程衍眼皮一跳,直觉不好。 程津又说:“我、我只是受人所托……” 他话才说到这里,程衍离开把他往旁边一推,拔腿跑了出去。 程津打了个踉跄,显显站稳了,愤恨的瞪了程衍一眼。再看夜色已经全黑了,晨辉兄叮嘱他拖延一下程衍,也算是完成了。 虽然程津不知道孟晨辉为什么要让他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既算不上是干坏事,孟晨辉还给了他一笔钱,何苦不做呢? 程衍心里有所预感,跑回到寝屋一看,楚望果然不在屋里了。 “该死!”他低声地骂了一句。 楚望的室友已经在寝屋了,听到声响抬头,看到是程衍,很惊奇地说:“程长青,你怎么在这里?” 程衍非常敷衍地冲对方点了下头,说:“我找楚望。” 对方奇怪地说:“他刚才不是出去找你了吗?” 程衍眼皮又是一跳,拔高了声音:“他去找我了?” 他和楚望说了自己去食堂,厨房就在食堂的后面,过来的时候途径了食堂,程衍并没有看到楚望。 那书生接着又说:“是呀,刚才有位同窗过来,说你在潭边等子观,他就出门去找你了,怎么?没见着他吗?” 程衍脱口而出:“我又没有去潭边!” 他说完,便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不好!” 说着就转身跑了出去。 楚望的室友还抱着书准备挑灯夜战,迷迷糊糊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脸色骤变,也跟着跑了出去。 如果程衍根本没有约楚望去潭边,那么就是有人故意借程衍的名义让楚望过去,做这样的事情,免不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说不定楚望还会有危险! 他虽然与楚望不熟悉,但也室友同窗一场,总要关心一下是怎么回事。 程衍往碧潭跑去。 入夜了,山林间开辟让学子行走的路径,沿路点燃的灯火并不明亮,拐到见着水色的时候,他已经逐渐有些喘气了。 碧潭毗邻上课的区域,几乎被半个书院包围,范围不广,站在一边,可以看到对岸。但潭的形状不规则,并不能一眼望尽。程衍绕着碧潭快走,一边呼叫着楚望的名字。 上弦月不甚明亮,照得潭水深幽寒凛,岸上树影婆娑。 这个时间点,这块地方已经没有人了,程衍狂奔于潭边,迟迟见不到楚望的身影。 他心里急切,犹豫着要不要会寝屋看看,说不定楚望已经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处拐弯另一边,伫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同样穿着青衿,望向潭水的方向,看起来高挑消瘦。 程衍认清了那身影,眼里闪过狂喜,刚准备喊出声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 像是在他眼前播放一出慢镜头一样,在那青色身影的后面的树林中,突然走出了另一个相同衣着的人。然后紧接着,趁着谭边的人不备,后面的人猛地伸手往他后背一推,潭边的身影身体往前栽去,直直落进了潭水之中。 月色铺在碧潭上,被那跌落的身影打碎。 “楚望!!!” 程衍心头猛地一空,控制不住喊了一声。 把楚望推下水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程衍的声音,他做完了那个动作,看见目的达成,就转头跑回到树林里,遁迹潜形了。 程衍根本没法分神去注意那个罪魁祸首,他眼里只有那一滩碧水。月光被搅碎,荡漾开的涟漪一点一点地延伸出来。他看向那处水波中心,游过去近百米,但从岸上绕过去还要穿过一大片树林。 三、二、一。 犹豫不过三秒钟,程衍飞身一跃,扑进了碧潭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三合一啦! 本章评论都会发红包,么么么!感谢支持030 ———— 感谢在2020-02-27 23:31:16~2020-02-28 20:2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的pp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 14 章 潭水冷得有些刺骨, 沉入水中,单薄的青衿立刻被打湿。程衍埋头扎进水中, 往前游了几米,才仰头换气。 隐隐约约听到了岸边传来了声响,但他来不及分辨, 眼睛只能盯着前面楚望落水的地方, 确认方向无误, 又将头往下扎, 憋着一口气继续往前游。 衣袖宽大, 游起来碍手碍脚, 每次抬手的时候,都带起一袖子水, 在潭中拍打出噼里啪啦的水花来。 程衍心里急躁, 咬着牙铆劲游过去, 四肢慢慢酸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游的速度如何,只知道自己每一下拨水,都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 莫名地, 程衍想到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002跑到自己的空间, 对他执着于兑换肉/体感到可笑, 说的那番话。 “肉身多贵啊,我们在本源根本不需要肉身,还能千变万化——” “想做什么做什么, 多痛快!” 他为什么那么慌乱?他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无能为力过,害怕失去什么东西的预感可怕又强烈,就好像……就好像曾经也发生过一次一样。 潜入水中,月光好像黯淡了几分,落在水面却没有穿透潭水的力度。 放眼望去好像水下水上都是一片漆黑,那个身影不在视线范围内,程衍游到了碧潭的中央,已经游过了大半路程,他明明有最精确的计算能力和过目不忘的记忆,他却频繁地把头浮出水面,反复确认他到底有没有记错落水点。 程衍终于听清了,岸边是他的同窗在喊他的名字,还有人拿着火把,慢慢地把潭面照亮了微不足道的小范围。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过来,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 潭并不大,却深得多,游到了楚望落水的地方,程衍快速地扎进潭水之中,睁大了眼睛,在一片隐隐绰绰之中寻找楚望的身影。 水中安静得可怕,好像时间都停滞了一样,程衍看了一圈,憋不住气才浮上水面,大口地吸了一口气,又往水里扎进去。 “程长青!程长青!你在做什么!” 同窗在呼唤着他,但程衍无暇回应,他嘴里含着口气就潜下去,没有办法说一句回应的话。 落入到水中,呼唤声都失真了。 突然,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那里有个人!” 程衍心头一动,浮上水面往四处望去。 “在那边!程长青!在你的左手边!” 不用岸上的人指引,程衍已经看到了一段青色的布料在水面上沉沉浮浮,月光好像偏爱着那处地方,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上面,如同那抹青色上也泛起皎洁的光。 程衍埋头潜游,好像一瞬间又有了力气一样。他忘了包裹全身的刺冷,也顾不得四肢逐渐酸软乏力,迸发出气力往那抹月光游过去。 直到青衫越来越明显,直到他伸手抓住了一抹衣角,紧接着有些僵硬的躯体也被他抓住,牢牢搂进了他怀里。 明明月色不明亮,他却能清晰地看到楚望眼睛紧闭,眼睫毛打了上水珠,水珠滑落时,怎样脆弱地扑棱轻颤。 他面色青紫,唇上全无血色,身体也一片寒冷。 程衍喊了两声:“楚望!楚望!” 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回应,他把对方的腰扣住,用另一只手划水,朝着举着火炬的同窗所在的岸边靠近过去。 楚望已经昏迷过去,没有挣扎,程衍有种自己就像抱着一块浮木一样的错觉,他想抽手去碰楚望的鼻息,但这年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心里却生出了怯意,不敢这么做。 他完全忘了,如果楚望死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宣告失败,他也会受到召唤离开。 靠岸用的时间感觉变少了,没多久程衍就游到了岸边,在水潭里抬头看向岸上神色焦虑的同窗。 这些人他一个都叫不出名字来,可他们却七嘴八舌地喊他,眼里或多或少都是关切。 “程长青,你干嘛跳潭啊?”“你救了谁上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一把!” 程衍浮出水面,才觉得自己浑身都快没力气了,但是他还是卯着劲,把楚望往岸上托,喘着气喊:“先、先把楚望抬上去!” 同窗们这才认出溺水的是谁,惊诧又急切地给他帮手,从岸上把楚望拉上去,然后才把程衍拽了起来。 双脚以落到地面上,程衍才感觉四肢沉重得厉害,单膝跪在地上喘气,眼睛都有些发黑一样。 楚望被放平在草地上,有人举着火把去照他,有人试探地去摸他鼻子。 “还……还活着……”那个探鼻息的同窗战战兢兢,感受到一阵微弱的气息,才腿一软,惊魂未定地瘫坐在旁边。 “楚子观怎么溺水了?”“他落水多久了啊?”“要、要喊道清先生吗?现在该怎么办啊!” 程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体已经不再那么乏力,立刻站直起来,朝楚望的方向走过来。 他直接跪坐在楚望的身边,掐住了他的人中。他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抓住了楚望的手,按住了他的脉搏。几息的功夫,程衍的表情沉了下来,迅速地解开楚望的腰带,将他的衣襟向两侧拉开,露出雪白的胸膛来。 然后他双手十指交叉,掌心朝着楚望的胸膛压下去。 “你在干什么!”有同窗惊呼起来,看不懂程衍做什么,但立刻被人拉住,说:“人是程长青救上来的,他应该是在救人吧。” 然后下一秒,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程衍按下了楚望胸膛数十次后,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捏开楚望的嘴巴,唇对唇地贴了上去。 有同窗吓得大叫起来,等程衍再重复了一次,才有人试探地问:“这是在渡气吧?” 楚望都生死关头,程衍一副严肃紧张的模样,总不可能是在耍流氓吧! 程衍循环进行着胸外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他眉头紧紧皱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楚望,隔了几次循环,就再次检查楚望的呼吸和脉搏,然后继续循环。 额头布满了汗水,他也顾不及擦拭,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些执拗。 有好几分钟过去了,有人低声说:“救不回来了吧……” 潭水那么深,小儿溺水一炷香的时间就救不过来,楚望固然是个青壮年,隔了这么久都没反应,想来也…… 但是,看到程衍的神色,想阻止他做白费功夫的人也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所有人都觉得楚望已经没救了,程衍却还在继续做着急救。 他可以感受到楚望的呼吸一直都在,甚至越来越多清晰,按压胸膛的时候,他忍不住低声开口:“楚望、楚望,你醒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呼唤当真有效果,在他循环到下一轮人工呼吸的时候,楚望的胸膛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程衍连忙起身,把他扶住,几秒种后,楚望咳出了一大滩水,睁开了湿漉漉的眼。 “咳、咳……我、我……” 程衍一把抱住他,却不敢用力,手掌抚摸过楚望湿漉漉的头发,托着后脑勺,扶着他慢慢坐起来,说:“别说话,留点力气,我带你回寝室。” 楚望还有些怔愣,只能缓慢地点头,又咳了几声,吐出一些水来。 程衍把楚望背在后背,往寝室的方向走回去。 同窗几个人见楚望醒过来了,担忧的对象反而变成了程衍,因为从下水救人,到岸上急救,全都是程衍一个人做的,他们怕他体力不支。 程衍却摇头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沉声说;“没事,我还好着。” 楚望迷迷糊糊地趴在他后背上,呼吸都落在程衍的后颈上。 程衍感觉有点痒,又有点发热,突然听到了楚望小声说:“程衍……我、我冷……” 楚望心头一惊,连忙安慰他:“很快就到了,回去后给你换身衣服,我还给你熬了鸡汤,喝下去就不会冷了。” “嗯……嗯……”楚望用软乎乎地鼻音应他,眼睛半眯着,好像要睡过去了一样,没头没尾的、低声又说:“程衍,你后背好暖和……” 几个同窗在旁边举着火把,程衍倒是没感觉太冷,体温也恢复了,只是楚望体寒,现在还是冷得厉害。 那几个人都有些惊诧,不知道他俩何时关系那么好了。 程衍麻烦一位同窗先去厨房找主厨拿鸡汤,对方虽然不太愿意去厨房,但特殊情况也愿意帮忙一下。只是想到了刚才程衍说他是他熬的鸡汤,面色也忍不住变得古怪。 另外几个同窗举着火把,给程衍照亮着前面的路。 其中有一位是楚望的室友,正是程衍跑出去的时候,他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什么,叫上一帮相熟的人,带着火把往碧潭的方向赶过去的。 程衍问他们:“你们过来的时候,有看到谁推楚望下去的吗?”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被推下去!?” 程衍点头,“或者有没有看到其他人离开潭边?” 他看得清楚,有人趁楚望不备将他推下水,但是着急着救人,自己当时根本没法去追那个凶手。 几个人都沉默了,原本以为是一场意外,没想到居然是谋杀,而且还发生在他们书院之中,所有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死寂延续了一段路,才有人低声说:“我、我……好像有看到,一个身影很像孟晨辉的人,在树林里跑过去。” 他说完,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又立刻说:“我可能看错了!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大家都注意着程长青跳下水,我、我一定是看错了!” 其他几个人也连忙说:“你看清脸了吗?” “没、没看清……” “那你一定是看错了,不能随便污蔑同窗。” “是、是、我是看错了!你们就当我刚才没说过这番话!” 说着已经见到寝屋了,几个人同时噤声,没敢再继续议论下去。 程衍全程也没有开口再问什么,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现在最要紧的是楚望。 他背着楚望回到他的寝屋,担心楚望衣服弄湿床褥,扶着他先坐到椅子上。楚望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但却隐约陷入了沉思之中。 程衍一一谢过帮忙的同窗,又吩咐他们先别把楚望溺水的事情说出去,然后端了热腾腾的鸡汤进屋,最后和楚望的室友商量了换位,让对方去自己几乎不用的那张床睡觉。对方看程衍一心照顾着楚望,估计自己在旁边都碍手碍脚,二话不说就答应,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 屋里头点了烛火,但还是不够温暖。程衍关了门后,走到了楚望面前,低声说:“我帮你把湿衣服脱了吧?” 他半蹲下,和楚望平视。 楚望怔愣地和程衍对视上,眼里却是满满的迷茫和痛苦:“他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做错了什么,他竟然想要我死!?”说道最后,他的语气里都不觉带上了一股恨意来。 程衍心里刺痛,一把握住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ps:所有急救相关虽然查过资料但可能存在bug,切勿作为模仿…… 我的码字软件骗了我,一直显示总字数不足3000字,我心想字数太少了不好意思更新,就只能卯着劲写写写,贴到jj一看,晕,都三千六了! 不出意外明天开始日万,我想试试连续日万是什么滋味。出意外那就是……我废了t^t 今天还是评论发红包,么么么! ———— 感谢在2020-02-28 20:24:16~2020-02-29 21:1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游客号、皮城赌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天 3个;你的pp、嘉木、皮城赌徒、陌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幕、朝俞b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 15 章 楚望看着程衍, 又缓缓地闭上眼睛,慢慢说:“他把我推下去的时候, 我闻到了一股檀香味,在书院内,我只从孟晨辉的身上闻到过那香味。” 他细细回忆着:“那个时候你离开后, 我就呆在屋里。你去的有些久了, 天差不多都黑了, 我有些……我有些担心, 就想出门去找你, 这时一位同窗过来, 说你在碧潭那边等我,找我有事。 “我心里有些奇怪, 却没有起疑, 就过去潭边找你了。虽然没看到你, 但整个潭岸线不短,我怕是我忽略掉了,我就打算绕一圈看看。 “现在想来,当时那位同窗是和孟晨辉比较要好的, 和你几乎没有瓜葛,过来传话的是他, 我就应该生疑了。” 但是他没有。 楚望清楚为什么, 因为他听到程衍在碧潭等他的时候,心里是不切实际地闪过一种期待的念头的。 尽管微弱又难以启齿,但是却还是在心里有过一瞬的想法, 想知道程衍约他在那样安静无人的地方,是想要和他说什么。 程衍还握着他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意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温度也一点一点传达过来。 楚望和他对视着,一望见那双澄澈的眼,就好像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一样。他低头避开,说:“……是我太没有防备心了。” 程衍却摇头:“那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想到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楚望开口语气带着不解:“我不明白,仅仅是发生了口角,孟晨辉就想要杀了我?” 程衍沉声说:“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冲动之下,有些人确实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更何况还有的人,总是轻易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对得不到的,就会想要毁掉。” 楚望表情僵住,许久后才喑哑着说:“他确实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程衍心里倒是想到了些东西。 在原剧情中,孟晨辉在月试前夕对楚望出手之前,仅仅抱着想要让楚望在月试上放水给他拿第一的机会的念头,但是因为协商不成功,他才在羞恼之下做出不可原谅的行径来。 如果按照原剧情中人物的动机目标来看,孟晨辉今天黄昏找上楚望,可能也是为了说月试的事情,不过显然两个人起了争执,甚至闹到不欢而散的收尾。 如果孟晨辉还惦记着他的目标,他总会想到一个更直接明确的方法:如果无法让楚望给他放水,那就让楚望不能参加月试就好了。 原剧情中,孟晨辉对楚望霸王硬上弓,可能不乏带着这样的心思。 而现下有程衍在盯着,孟晨辉选择了铤而走险的方法——把楚望推下水,他如果溺毙了,自然不用想明日的月试了。 有些杀人凶手,作案动机可能就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甚至只是简单的口角或龃龉,酿造可怕的后果,才会发现自己冲动之下都做了什么事情。 而且,孟晨辉让程津去拖延程衍,又找了和程衍不熟的同窗给楚望带话,这安排显然是他临时起意做的决定,而不是精心去策划一起谋杀。 即便如此,他几乎是得手了。 程衍几乎不敢想象,如果他来迟一步,结果会怎样。 以往任务失败,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失去了一部分的魂力,脱离这个小世界,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也没有去想,如果任务失败了,目标人物死去了,他的灵魂会怎样,会去到哪里? 程衍神游想得远了,楚望突然打了个喷嚏,才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连忙站起来,说:“糟了!先把湿衣服换掉,不然很容易感冒着凉的——你的衣服放在哪里?我帮你拿?” 楚望的头发都湿漉漉的,发冠被摘掉,乌黑的头发像水藻披下来,显得他下巴更尖,脸颊也好像没什么肉。 他连眼睛好像也是湿漉漉地,望着程衍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可怜在其中。然后他吸了吸鼻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声说:“我……我想洗澡……” 书院里洗澡有个公共的澡堂,在寝室的旁边,过去倒是不远。 然而,条件限制,澡堂只有冬天才会提供热水,现在三伏盛夏,自然是不会有热水的。 程衍皱起眉头,不认同地说:“你现在不能去洗澡,洗冷水很容易再着凉的。” 楚望把话说出口后,也觉得不好意思极了,程衍救他了,给他做了那么多事情,自己还要给他提额外的要求。他低着头,小声说:“潭水……潭水味难受。”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矫情了,又连忙说,“算了!我就随口一说……” 程衍却在想事情,楚望弱弱的话音刚落,他就眼睛一亮,说:“有了!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就要往门外走去,但是在快要把门打开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重新折回来,问楚望:“你的衣物都放在哪个柜子?” 楚望咬着嘴唇,给他指了一下,那只是一个开放式的架子,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只有两三套旧了的衣服。 楚望忍不住又说:“我衣服比较少……” 程衍一眼望尽,从里面拿出来被楚望整整齐齐叠好的大毛巾,手指摸过,布料有些粗粝,但干燥得很。 他抽了出来,转头和楚望说:“把湿衣服脱了,先裹上这条毛巾,我去帮你弄些热水来。” 楚望瞪大了眼睛,迟钝了几秒钟,才伸手去把毛巾接下,开口问:“你去哪里弄热水?” 程衍故作神秘,笑着说:“我自然有方法。” 楚望站了起来,他的衣服全湿透了,布料倒是不透明,只是全部都紧紧地贴在了身上,身材勾勒得一清二楚,而且程衍给他做胸外心脏按压的时候,给他解了腰带,后来自然没有心思重新系好,便滑溜溜地落在两边,看起来顺着他圆润的肩头往下一拨,轻而易举就能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程衍眼神避开,按住了门闩,说:“我先去弄热水,你把门闩重新放下,再脱了衣服,要有别人过来,就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楚望怔愣了点头,只能跟着应声。 程衍打开了门,跨步出去,还和他说:“我马上回来!”然后才小跑离开。 程衍身上衣服下水后也全部湿透了,一番折腾后干了一些,也不难受。他对自己身体心里有数,一个月来的锻炼,体质已经好了许多。 他没去澡堂,心里有了打算,是往厨房过去的。 厨房里已经一片漆黑了,伙夫们是住在旁边的平房里的,现在还有几个人在外面乘凉聊天。 程衍跑过去,立刻被人眼尖的看到了。 “嘿,那不是下午跑来我们厨房熬鸡汤的大人吗!” 程衍快步走过去,认出了里头有个学徒,就是下午问他问题那个。 那学徒看起来很机灵,立刻跳起来跑到程衍面前,问:“大人,您又想用厨房吗?” 程衍摇头,轻笑说:“这回不是,不过想借你们厨房柴火煮个水。” 学徒连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大人需要多少呢?” 程衍想了想说:“我没有桶,你帮我找个,盛一桶热水给我,回头我再把桶还回来。” 学徒继续点头:“行!” 他招呼了同伴,手脚勤快地就帮程衍忙活了起来,找出了一个和小腿齐高、双手可以环抱起来的木桶,程衍估量了下,确定自己拿得起来,就说:“就这个了。” 学徒进不去厨房,但绕到后面还有几个露天的灶台,摆上木桶生了火,慢吞吞地开始煮了。 然后学徒又跑到了程衍身边,笑得狗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程衍看着他的神态,心里顿时明了,顺手摸了下腰带,还好挂在上面的钱袋质量不错,下水折腾一番也没掉,就是摸一把就是一手水了。 程衍把钱袋的水拧干,拿了两块碎银给学徒,想了想又说:“你等下帮我把木桶搬到寝室那边。” 学徒拿到钱,什么都好说话,立刻朗声回应:“好嘞!” 果然,之前看到这位大人借个厨房就出手如此阔绰,多献殷勤准没错的! 柴火烧得旺,没一会儿水就烧开了,学徒扛了下来,试探到木桶边缘不烫手了,半蹲身就将木桶抱了起来,说:“大人,您在前面带路吧!” 程衍领着他往回走。 兴许是因为明日月试的原因,寝室这边一个个屋子烛光都还亮着,没有人在外头,估计都在挑灯夜战。 自然也没人发现程衍做了这个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走到楚望的寝室门口,程衍和那个学徒说:“行了,你放在门口就好。” 对方也不多问,清脆应声放下,就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程衍这才敲门,扬声喊:“楚望,开门!” 屋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顷刻后门闩被抽开,楚望推开了门。 程衍把木桶抱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楚望,差点挪不开脚。 楚望长发披肩,裹着一条毛巾在身上,屋里的烛光照得他露出来的脖颈和锁骨都细腻光润,那毛巾不够宽大,只垂到他腿根,再往下…… 再往下被木桶挡住视线了。 程衍轻咳两声,掩住自己的窘迫,说:“你先进屋。” 楚望倒是没注意到他的神态,看到程衍真的弄来了热水,心里很是惊讶,发自内心地说:“你太厉害了!” 程衍把木桶在屋子中放下后,又赶忙将门关上。 他说:“水不是很多,你凑合一下吧。” 楚望弯腰用双手捧起了一汪清澈的热水,咧嘴笑开,侧头看向程衍,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惊喜:“不,已经很多了。” 程衍忍不住也笑起来,说:“不够你沐浴的,你找条毛巾,弄湿后擦一擦身体吧。” 楚望点头应声,却又突然不自在地说:“……在这里吗?” 程衍也愣住,他回想了下,寝室的澡堂是露天的,与其说是澡堂,不过是一圈墙围起来,再引出一条山涧来取水给人冲澡而已。 “就在这里吧。”他说,说完之后,才想到了楚望看起来有些不自在的原因。 他也有些不自在了,往后挪了下脚,说:“你……你在屋里洗,我出去一下!” 楚望没忍住叫住他:“你去哪!” 程衍脱口而出:“我也去洗个澡。”虽然这衣服碍不着他了,可是湿漉漉的,也是烦人得很。 楚望张了张嘴,却还没能说出什么话,程衍挪开了视线没看他,飞快地说:“你在这里洗,我去我屋里拿衣服,在澡堂里洗完我再回来!你洗完后,记得把鸡汤喝了!” 然后不等楚望说什么,迅速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楚望愣了愣,许久后才红着脸去把门闩扣上。 他刚才有一瞬间,想喊程衍一起凑合着洗,但那念头一出现,就被他又耻又恼地掐灭了。 ……他都在想些什么啊! 程衍在自己原来的屋子拿了干净的衣服,去了澡堂简单几个流程——脱衣服、泼水、擦干、穿上干燥的衣服,然后就折返了。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洗澡的必要,这澡堂的山涧和碧潭的水都是从山上流下来,本质同个水源,他跳到碧潭里,就和洗了个澡差不多了。 只不过湿衣服穿身上,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快速地收拾好了自己,但心里想着楚望可能还没好,又觉得刚才屋里气氛好像有些古怪,想了想就先没回楚望的寝屋,绕了一圈,跑到了丁班的寝室区去。 学子们的寝室都有挂着木牌写着名字。月色虽然不明亮,程衍还是能勉强就着光,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寻过去,终于看到了向安的名字。 丁班灭了烛火的寝屋比较多,但外面还有人走动。书院里月试只有甲班是会评卷排名,对其他班级来说只是一个练习而已,最差劲的班级自然也不会太上心。 程衍敲开向安的寝室门,向安立刻脑袋探出来:“谁啊?哇,程大少,找小的有什么事吗?” 程衍朝他勾了勾手指,说:“和我出来一趟。” 向安战战兢兢地跟上。 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向安才诚惶诚恐地说:“程大少,上次你叮嘱我做的事情,我可完成了啊……” 他说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千万不要和我提上次那笔钱啊! 程衍嗤笑一声,笑骂他:“你这小子又赌得输到一条裤子都不剩了吧?” 向安立刻愁眉苦脸:“可不,最近手气真差!” 程衍也懒得听他讲自己的赌博史,知道向安缺钱就好办了。 他从怀里湿透的一团衣服中抽出那个湿漉漉的钱袋,抓了一把碎银出来,少说也有几十两,在向安亮晶晶的注视下说:“还是一样,我接济你一次,有件事要你做。” 向安连拍胸脯:“什么事情!包在我身上!” 程衍说:“也不是很难,明天上午月试,下午放榜,到时候贴榜时,看热闹的人肯定很多,到时候你混在人群中,看我指令行事。” 向安眼咕噜一转,一肚子坏水的人,立刻就猜到对方是要做什么坏主意,挤眉弄眼说:“程大少想对付谁?” 程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没想对付谁,就想让你说几句话,夸一下孟晨辉。” 向安愣住:“您不是和他向来不和吗?怎么还让我去夸他?” 程衍说:“你就躲在人群里,看时机夸他的身世不凡出身不俗之类的。” 向安脸色一变:“您知道他出身不俗还让我去说这些话?程大少,你不是想夸他,是想踩他吧!” 程衍心想你还挺机灵的,脸上的表情却高深莫测:“你到时候躲在人群里,不会被人发现的。再说,明天你就知道,孟晨辉到底有什么不俗的出身了。” 他说着,语气里有些不屑。 孟晨辉到底什么出身,碧潭书院里倒还真是没人能说清,大家都只知道他养尊处优,家里好像和郡太守也很有关联,连书院先生都很卖他面子,所以一来二去,大家都觉得他的家世深不可测。 但真要问到底家世如何,向安才发现好像一直没有一个中肯的说法流传出来过。 难道,这孟晨辉的背景真没有书院里其他人以为的那么深厚? 见向安表情已经有些松动了,程衍趁热打铁,又继续说:“你帮我做好这件事,钱少不了你的。” 向安连忙点头:“包在我身上!” 别的不说,在钱财方面,程大少都是说到做到的,非常受这狗腿的家伙信任。 程衍布置完一桩事,细细和向安说了到时候如果有情况,要怎么来煽风点火,两个人鬼主意一个比一个多,全部讨论完后,向安还是忍不住问:“程大少,你就告诉我吧,孟晨辉到底什么出身?” 程衍就是摇头不说,保持神秘感:“明天你就知道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有些剧情是无论如何扇动蝴蝶翅膀都扇不掉,明天月试那般重要,估计也不会有大调整。 孟晨辉不就是想在月试上出风头? 那他应该好好满足一下孟晨辉的心愿的。 * 程衍心满意足,哼着小曲才走会楚望的寝室,心境明朗了下,敲门喊他的声音也欢快了许多:“楚望!开门!” 屋里传来楚望的声音:“小声点!” 说着话,楚望才把屋门打开,蹙眉低声说:“你没发现旁边不少屋子都熄灯了吗?你怎么回来得那么迟?” 他边说着,边侧身让程衍进来,然后将门重新关上。 程衍说:“才没有,我看不少屋子灯还亮着,一个个都在为明天月试准备呢!再说了,我轻声细语喊你开门,搞得偷偷摸摸的,岂不是和偷情一个样了?” 楚望一口气差点没顺下去:“别说胡话!” 他气恼地往屋里走。 寝屋里陈设简单,程衍一眼就望到他在桌上还点着的蜡烛。 程衍皱眉:“你不也还在学习?” 楚望低声说:“我……我想再温书一遍。”不知道为什么,程衍这么一说他,他就莫名的没底气了。 程衍走了过来,随口问:“鸡汤喝了吗?” 楚望连忙说:“喝、喝了一大半了!” 程衍走过来,看到桌上放着鸡汤的煲和一个碗,碗底干干净净。 他打开那煲一看,那里头的鸡汤压根没有少,又摸了摸煲身,还有些烫。 程衍也不拆穿楚望的谎言,只说:“再喝一点。” 楚望连忙摇头,说:“不了,你喝吧。” 程衍抬眼看他:“我就是特地熬给你喝的,不好喝吗?” 这话不知道哪里触动到了楚望,他愣了愣,才摇头,低声磕磕巴巴地说:“没有……很、很好喝……我、我从来没喝过鸡汤……都给我喝浪费了……”他太少说谎了,声音越来越多没底气,最后都要含到喉咙里去了。 最后那两句话说得极小声,但屋子里安静得能听清蜡烛燃烧的轻响,话语也没有逃过程衍的耳朵。 楚望出身贫苦,在穷困的村子里,比较富裕的家都舍不得拿母鸡去熬汤的,更何况是楚望家,逢年过节能吃到一点肉味,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程衍的行为在他看来,实在太大手笔了,拿了足足一只鸡,就给他熬出一碗汤的分量,这么浪费的行为,楚望想都不敢想,就算知道程衍不缺钱,这份好意他也觉得受之有愧。 可是,听到程衍说是特地给自己熬的,他原本没细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心里又有些难言的忐忑了。 程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注意到楚望的头发还湿着没擦干,他换了一身亵衣,只是那亵衣大概穿久了,不仅布料颜色有些泛黄,而且还短了一截,楚望的手腕和脚踝都露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站在桌边,抬起煲盛汤,满满一碗鸡汤倒出来后,屋里立刻飘开诱人的香味。 楚望盯着他的举动,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程衍抬眼看他,没有笑话他,更没有说什么调侃的话,只说:“我熬了很久的,给我个面子,喝一碗吧。” 楚望局促了起来,他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碗鸡汤上面。那鸡汤成色太漂亮了,橙黄晶莹,汤面漂浮着一层油,香气馥郁,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想来就知道,整只鸡的精华都熬成这一碗汤之中了。 楚望摇了摇头,说:“我、我吃一点鸡肉吧……鸡汤给你……” “不行!”程衍瞪他,“鸡肉是我的,鸡汤才是给你的!” 程衍愣了愣,虽然程衍凶他,却不讨人厌。程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拽到桌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椅子上,然后不由分说就将鸡汤摆到了楚望面前。 程衍接着才说:“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他说得好像都委屈上了,楚望心尖又酸又麻,喉咙里好像也梗住了什么东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才低声说:“谢谢……” 程衍不再与他开玩笑了,却在楚望准备端起鸡汤的时候,突然碰了楚望的头。 楚望吓得转头,“嗯?” 程衍说:“别动,我给你擦一下头发。” 话音落下时,楚望感觉到了一块毛巾放到了他头上,紧接着就有一双手隔着毛巾,轻缓地梳弄过他的头发。 楚望浑身僵住。 程衍好像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骇的事情一样,还在说:“你喝你的鸡汤啊,别管我。” 楚望连忙低头喝鸡汤,匆促地掩饰着自己的无措。 楚望的头发细软,虽然乌黑,每根头发却都不粗,擦干之后,手指轻捻起来,柔软顺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很少修剪自己的头发,已经留到了及腰的长度,程衍擦得慢,发根都擦干了,才接着往下。 楚望已经喝完了鸡汤,把碗放到一边,想转身又不敢,话在嘴边打转几圈,才终于低声说:“够、够了……” 程衍却说:“再擦干点,不然等下湿着,不好睡。” 楚望忍不住,转过头,扬起头看向程衍。 程衍站在他身后,垂眸与他对视上,这个角度看,也显得俊朗阳刚。 楚望觉得喉咙里痒得厉害,抓得他难受,那难捱是从心尖传来的,心头一会儿酸胀,一会儿酥麻,他分不清那些莫名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克制不住了,涌到唇边的话再不说出来,他只怕要被逼疯了。 “你给其他人也这么做过吗?”楚望轻声问。 程衍拔高“嗯”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楚望还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轻声说:“帮别人擦头发、给别人熬鸡汤……” 程衍愣了下,但瞬间就笑起来,“我哪有功夫给别人做这些啊?” “那就是没有吗?”楚望执拗地问。 程衍摇头:“没有。” 上辈子的事情,到了这辈子自然不算数,不能算是有了。 程衍理直气壮地想。 再说,就算有,也同样是楚望,并不算是“别人”。 楚望低声说:“那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 程衍俯下身来,和他靠得更近了。“你说为什么呢?” 楚望睁大了眼睛,和他对视上。 他看到了程衍眼里皆是明晃晃的笑意,还有全都是他的身影。 他不知道他在程衍眼里是什么样的,他也顾不上想这样的问题。他们靠得太近了,楚望看着这张脸在眼前放大,有种头晕目眩,两脚好像落空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刚才落水的感觉, 他被孟晨辉推下水的时候,不知道程衍已经过来了,跌落水中,痛苦无望地挣扎时,他脑海里想到的,全都是程衍。 他在想着,程衍会到潭边找自己吗,程衍会发现自己溺水吗,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他还没说…… 他往森冷的潭水深处沉去,冰凉的水从口鼻灌入,窒息感让他耳鸣脑胀,直到意识一片漆黑。 意识重新回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程衍俯下身,几乎紧贴着他,嘴唇好像还残留着一丝热度。 那一丝的热意,从唇齿延伸到心脏,才让他慢慢复苏。 楚望仰着头,凝望着程衍,在他们几乎要贴在一起的时候,低声开口说:“你刚才是不是偷吻了我?” 程衍一愣,说:“何时?” 楚望说:“在潭边。” 程衍恍然,自己先笑了起来,煞有其事地点头说:“对,我偷偷吻了你。不,可不是偷偷,好几个同窗都见着了。” 楚望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个姿势让他脖子有些发酸了,可他却还是保持着,开口说道:“再吻一次好不好?” 溺水的时候,他想着,如果有机会,他要告诉程衍,原来自己不觉已经喜欢上他,心神因他而牵动纷扰,被他吸引,为他忧喜。 别的东西都在生死关头被置之度外,他无法去犹豫纠结,只有唯一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唯一的执念固执地藏在他的心扉。 无法思考对错,也无法思考是否合适,他只想要倾诉自己的情感。 程衍俯下身衔住了他的唇,慢慢地换了姿势,掐着楚望的腰把他抱起来,压在桌沿上,揽住他,再缓慢地撬开楚望的唇齿。 书桌上有几本书被凌乱地扫开,角落的蜡烛仍然在尽职地燃烧,隐隐绰绰的光镀在皮肤上,又被阴影遮拦。 布料摩挲的声音慢慢盖过了蜡烛燃烧的细微声响,接着又被其他的声响掩盖,那些声响好像越发清晰,听得楚望耳根都发红了起来。 直到程衍放过他,他已经有些恍惚,双手揪住程衍的衣襟,才没让自己整个人酸软脱力。 他皮薄,很快脸颊就透出微微的红来,再一点一点地晕染开,直到连脖颈都发红滚烫,招架不住一样。那模样与平时的清冷高傲绝不同,可鲜为人知的一面,却更让人忍不住心头发痒。 喘息了片刻,楚望才呼吸平缓,慢慢地抱住了程衍的腰,说:“我——” “我喜欢你。” 程衍截住了他的话。 楚望怔愣地仰头看他。 程衍还是眼里含着笑意,紧紧地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表白这种事,怎么能让对方抢先了呢? 楚望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对方都说了什么,再度抱住了程衍的腰,把头埋在了他胸膛,说:“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他把头闷住,声音本来就有些闷闷地,说到了最后的时候,还隐隐约约带上了一点鼻音来,程衍听不真切,却慢慢地,感觉到自己胸前的布料被带着热意的液体浸湿。 怔住的人反过来变成他了,隔了一会儿,他才忍不住温声说:“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了。” 他当楚望想到了孟晨辉,或者是劫后余生才哭出来。 楚望摇了摇头,闷着没说话,等抬头后,才快速擦掉眼泪,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 高兴得哭出来,听起来可真软弱。 程衍却笑起来,又伸手擦了一遍他眼角的湿润,还靠近亲了亲,而后才说:“以后不管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你都无需忍住,喜悦可以与我分享,难过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楚望脸颊涨红,有些羞赧地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轻轻推了他一下,说:“你、你别压着我了……我、我先收拾下东西!” 程衍连忙让开。 气氛好像从暧昧又变得有些许无措尴尬,。 他就站在旁边,楚望低头整理着书桌上的书籍,好像还能想起刚才被压在桌子上的时候,这些书本都被怎么扫开,如同某些罪证的昭示。 楚望把它们都一一归位,但脸颊的微红还没有消退下去。 书本都摆好了,他才发现了书桌上放着一个闸盒,细长的盒身还雕刻了花纹,看起来很是贵重。楚望动作顿了下,以为这是他室友的东西,拿起来就要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程衍这才注意到,喊了一声:“等等!” “嗯?”楚望回头看他。 程衍努了努嘴,说:“打开看看。” 楚望愣住,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你的东西?” 如果不是楚望收拾桌子,他自己也都忘记了。从下午一到书院,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程衍早就忘了,他拿了这个闸盒上来,随手就放在楚望寝屋的桌上被他给彻底遗忘掉。 他冲着楚望点头,又重复了遍:“打开看看,送你的。” 楚望双手一顿,本来手指已经放在盒盖的边缘,却不知道为何,有些不敢打开了。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送给我?”他还抬头看程衍,好像有些不可置信。 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让程衍心里不由有些酸楚,但是他还是保持笑意,肯定地点头。 楚望这才慢慢地把闸盒的扣锁打开,将盒盖掀开来。 闸盒里铺着细腻的红色绒布,躺在其中的是一支细长漂亮的毛笔。 楚望睁大了眼睛,才看了一眼,他就仓皇地抬头看程衍,把闸盒往他的方向推,连声说:“不、不行,这太贵重了!” 程衍胡诌:“我看着好看随便买的,才十几两而已。” 楚望把毛笔拿出来,握在手里,端详了下,摇头说:“你骗我,我在笔铺里问过,这支笔要二百两。” 程衍倒是愣住了,隔了几秒钟却轻声笑了起来:“看来我买到了你喜欢的了。” 如果不是喜欢,楚望万万不可能询问过了价格。 楚望抚摸着笔管上的花纹,依依不舍地,却重新把笔放回到闸盒里,摇头说:“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程衍硬是塞回到他手里,像是要蛊惑他一样,问:“不喜欢吗?你是不是在笔铺里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这只笔了?” 楚望迟疑了下,还是点头了。 他的手指慢慢抚摸过毛笔的笔身,看起来明明是喜欢得紧。 那个时候,他好不容易自己攒了十两钱,想要给自己买一只新笔,因此进了笔铺。 虽然因为他衣着朴素,店小二不热情,但也不至于把他赶走。 楚望在货架上自习看着,一眼就看中了这支笔,虽然看着精致的做工,就知道价格不是自己能承担的,但还是开口问了店小二价格。 听到店小二语气带了蔑视的报价,因为囊中羞涩,他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笔铺。 可是,这支笔就在他心里念念不忘了,有好几次想要换新的笔,攒的钱可以买一只便宜的,可是只要想起这只笔,他就有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心态,不愿意迁就了,忍耐着慢慢积攒,想要有一天能攒够这二百两。 不过,楚望也知道,对他自己而言,有更多重要的必要支出,就算真的有二百两,也没法让他任性地买下这只昂贵的笔。 他没有料想,这支笔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手里。 就像程衍总是又痞又坏,在他没防备的时候,做出令他惊诧却不讨厌的事情来,带来奇妙新鲜的惊喜感来。 程衍轻声说:“我在笔铺里,也是第一眼就看中它了,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它很适合你。” 楚望愣住,他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程衍在美化修饰,但确实令他不受控制地感动到了。 程衍将闸盒牢牢地塞进了他的手,郑重地说:“这笔给你用才最合适,你拿着它,好好发挥,一定会考出好成绩,平步青云的。” 楚望张了张嘴,但是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怕他一说话,眼泪就又要夺眶而出了。 程衍把笔拿出来,又说:“你看这笔杆什么雕刻的,是什么图案,像不像你?” 那竹刻笔杆上雕的是仰劲的仙鹤,体型修长,展开双翅,如欲高飞。 旁边落了诗一句:“鹤唳柴门月过墙,梅花如雪满林香。” 楚望静默了许久,还是把闸盒牢牢抱住,抬头看程衍,郑重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程衍嘴角噙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现在白衣披发的模样,让程衍忍不住想再亲一次。 不过,程衍立刻就想起来有个事情他差点忘记了:“对了!你作业借我看看!我要临时抱一下佛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鹤唳柴门月过墙,梅花如雪满林香。 作者:薛嵎 今天还是2分评红包,么么么! 另外,明天要上一个对这篇文很重要的千字收益榜,会比较晚更新~还是会继续日万(///▽///) ———— 感谢在2020-02-29 21:10:01~2020-03-01 18:2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千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问侠真人 2个;游客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 16 章 楚望有些惊讶:“你居然要临时抱佛脚?” 看程衍对月试漫不经心的模样, 楚望和其他人一样,以为程衍是不想要参与月试呢。 程衍点头, 边问楚望:“月试一般考什么内容?” 楚望:“……” 这也太临时抱佛脚了吧! 楚望忍不住说:“你把字练得怎么样了?” 程衍想了想说:“至少是能不费力气看得懂的程度了吧。” 楚望心想,可能不止如此,不过程衍随口胡诌, 他也在这没较真。 难得程衍有这样积极向上的需求, 楚望还是把自己整理好的书本又翻出来, 和程衍说:“月试一共考三科, 分别是贴经、诗赋和策问。贴经一般是在我们最近学习的文章中任意截取一行, 要求背默出后文来;诗赋和策问都是根据命题现场完成, 诗赋通常以摹景状物、抒情为主,策问会涉及时务来做文章。” 楚望简单介绍完, 已经把几本书本抽了出来, 接着说:“诗赋和策问都考验平时的累积和现场发挥, 如果你想要查缺补漏,现在最好只能是补一补第一科,先把贴经要考的文章都尽量背诵下来。” 程衍把寝屋里靠墙角的另一把椅子拉了过来,和楚望一块并肩坐在书桌前。 书桌不长, 两个人靠着,肩膀都挨在一起了。 楚望有些不自在, 翻开书本的时候, 胳膊难免和程衍的碰上。 程衍还凑过来,随着他翻开,时不时惊叹:“楚望!你的笔记做得真漂亮!” 楚望被夸得更不自在了, 加快了翻阅的速度,从考试范围的第一篇文章飞快地往后翻,三四十来页瞬间被他翻完,然后他推过去给程衍,说:“先生们最喜欢在这本书中出贴经的题目,你今晚尽量能背几篇就背几篇吧。” 程衍眨巴着眼睛:“我看完了。” 楚望愣了下,迟疑地重复:“看完了?” 程衍还在他的注视下,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对啊,在你翻书的过程中,我就看完了。” 楚望皱眉:“你不要随便开玩笑,贴经考可不简单,先生很喜欢截头去尾考察,不是粗略记忆大概内容就可以应付考试的。” 程衍把他的书本推回去,说:“你随便考考我吧。” 一刻钟后,楚望放下书本,诡异又狐疑地来来回回看程衍,又看书本,许久之后才说:“你之前说,你为了不被你父亲从小送到书院学习,才故意藏拙……竟然是真的?” 程衍表情可真挚了,甚至还有点委屈上:“我当然是说真的,你还不信我!” 楚望心说,正常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好吗! 但是,就在刚才,他给程衍随口出了几个问题,从最简单的到越发刁钻,程衍都可以快速背诵出他所问得经文原篇,流畅且没有一丝错误。 即使是楚望,他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楚望又指了指其他书本,问:“这两本的文章呢?” 程衍连忙说:“我上课的时候只要打开书本了的,就全记下来了。” 楚望愣了愣,没有再考查程衍其他的书本了,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低声说:“你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不肯好好读书?” 程衍拿着毛笔在手指尖转动,悠哉地说:“人各有志,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个暴发户!” 楚望:“……” 他准备晚上复习一下,不外乎是再背一背文章了,毕竟贴经考查范围广,楚望也不能次次保证全队。发现程衍在这方面竟然这么有天赋,却偏偏不珍惜,甚至还一直在藏拙,楚望一时间心情都有些复杂了。 不过程衍又接着说:“但是,另外两门我就不行了。所以我才想借你平时做的诗赋和杂文看一看,学习观摩一下。” 楚望准备自己背一下贴经的内容,看程衍实在没必要复习这一门,干脆就把自己收到柜子里的一大沓纸拿了出来。 近千张纸垒起来效果非常可观,尤其是这个年代的造纸技术还不够发达,纸张都是比较厚重。 程衍帮楚望把所有的纸都搬到桌上,楚望说:“这是我过去半年里写过的文章或诗赋,你可以从最上面看起。”他说着,停顿了几秒钟,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小声地补充:“三个月前的文章写得比较差,你翻到的话可以不用看。” 程衍笑了起来,说:“那可不行,这些都要好好观阅后保存下来,将来就是一代才子的真迹了。” 楚望不经夸,他一这么说,就迅速地转移话题说:“你在这里看吧,我去另一张桌子。” 程衍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走开,拉长了声音央求:“别呀,你在我旁边,我才有动力好好学习的。” 他扯住了楚望的袖子,楚望只穿了亵衣,袖子一拉高,一截细白的胳膊就露了出来。 楚望脸有些烧,瞪了他一眼,只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是色厉内荏说:“那你好好复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另一只手把被程衍抓住的袖子往回拽,程衍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有为难他了,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到桌前的椅子上,连声说:“好好好,我们一起温书吧。” 楚望把书本握在手里,想要把没那么熟练地几篇文章再背一下,但是总是忍不住转移了注意力,看向程衍。 程衍当真在仔细地翻阅他之前做的文章,时而皱眉,时而恍悟,看起来还挺认真的。 在烛光下,他的五官看起来更为俊朗,骨相如刀所刻,皮囊却如浓墨着画,最清澈又多情的一双眼,如同盛了碧波浩渺。 程衍猛地转头看他,眼里烛光跳跃闪烁,晃出盈盈笑意来。“好看吗?” 楚望回过神来,转头埋进书本里,不再看他一眼。 他一头长发没束起,披散而下。 程衍伸手挽起,把垂下的头发撩起,压到了耳根后,露出微红的耳廓来。 楚望磕磕绊绊地开口:“你、你干嘛!” 程衍笑着回答他:“帮你把头发弄好啊,披下来影响视线。” 楚望紧张地躲开,不让他再弄自己,自己把一头青丝扫到身后,突然疑惑地问:“你之前不是对月试不在意吗?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 程衍把程津找他打赌的事情告诉楚望了。 楚望全程皱着眉头听完,程衍刚说完,他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程衍突然伸手,两根手指按在了他眉间。 楚望愣了下,向后仰躲开,却生生停顿住,有些呆愣地和程衍对视:“嗯……?” 程衍用两个手指轻轻揉着他眉间,笑着说:“不要总是皱眉,开心一点。” 楚望慢慢地将眉间舒展开,握住程衍的手指拿开,才好像抱怨一样地低声说:“谁叫你做事一点谱都没有,你连月试考什么都不清楚,也敢就这么和程津打赌?” 程衍连忙说:“因为我是天才嘛!” 他的手指被楚望握住,干脆反手将楚望的手掌包住,捏着他的指腹,像是玩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一样。程衍的掌心燥热,楚望的手指都和玉一样冷,相触不叫人讨厌,甚至两人都还觉得很舒服。 楚望就任由他去了,却还是忍不住说:“程津之前是考过前三甲的,你不该这么莽撞就和他打赌的。虽然、虽然五百两对你来说可能不多……可是也不少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话程衍会不会不爱听,但是对楚望来说,五百两是积攒很久也凑不到的巨款,可那只不过是程衍与手足开玩笑,随口就能下的赌注。 他们俩的差距,真的很遥远。 想到这里,楚望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程衍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了。 上辈子明明还是不愁吃穿的小郡王,这辈子的楚望却只是个贫困潦倒的穷书生,拮据的生活让他更加发奋刻苦,但是在金钱上的差距,却还是很容易让他自卑。 程衍捏住他的手心,说话声音响亮:“对我来说也不少了!是我辛苦赚来的老婆本,我肯定不会输给程津的!” “什么本?”楚望转头看他,确实没有听懂。 程衍迅速改口:“是我想要迎娶你攒的聘礼!” 楚望耳根通红,瞪大了眼睛看他,呐呐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休、休要胡言!” 程衍继续改口:“嫁妆也不是不行嘛。” 楚望避开了他灼灼的视线,只能说:“你快学习吧!明天考砸了,五百两就没了!” 程衍没再逗他,只问他:“你觉得我赢的可能性有多大?” 楚望认真地思考:“程津之前虽然考过前三甲,但他最近上课好像不是很认真,几次背诵功课都没有做,他这次考好很难。” “我呢我呢?”程衍专注地看他,一心追问。 楚望接着说:“你……你贴经一科尽量拿多点分,给你的诗赋和策问拖一拖分,应该……不至于垫底。” 程衍说:“你对我就这么不自信?我就没有机会考前三甲嘛!” 楚望觉得程衍这叫不切实际,他想了想,接着说:“鉴于你们打赌的内容是谁进前三甲就胜利,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都考不进,这次打赌不作数。” 程衍笑了起来,“那明天你就等着看我赢回五百两来吧!” 楚望瞪他,却没把他的话当真。 死记硬背可以攻克贴经一科,但是诗赋和策问都是考验平时的积累的,就算今晚看了他之前写的文章,程衍就没有正经作过一篇文章,明天谈何发挥。 * 第二天月试,寅卯不到,寝室区就已经一片喧哗了,一大早就要考试,所有人都早早起来。 楚望起身,本来想要去叫程衍起床,才发现另一张床已经空了。 他有些惊愣,下了床披了件外衣,把门推开。 一推开门,正好看到程衍走了过来,和他四目相对上,就小跑过来了。 楚望以为自己醒的足够早呢,但昨天一番折腾起落,还是累着了,起得晚了。程衍都已经换好了衣服,连发冠都束好,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程衍跑到他面前,他才轻声说:“你怎么也不叫我?” 程衍挤进屋里,笑着说:“我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会。”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拿给楚望看,“我在厨房里拿了几个红糖馒头和叉烧包,你在屋里吃完我们就可以直接去正厅了。 楚望愣了愣,才想起昨天也存了思虑的问题:“你怎么总是跑去厨房,那、那处地方……” 程衍挑眉:“你介意?”他说着,抬袖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说,“我觉得厨房也没有什么异味啊。” 楚望连忙摇头说:“不、不是!我是没想到,你会去那样的地方……” 程衍无所谓地说:“我家开酒楼,我以前还会跑到厨房去偷吃东西。” 楚望抽了抽嘴角:“你拿了馒头给钱了吧?” “当然给了呀!好了,你快去漱口,再晚要迟到了!” 楚望一听,也不再想着其他琐事,连忙拿了自己的物品去漱口。 红糖馒头带了些甜味,叉烧包里肉馅甜美,都包在黄纸里,程衍一路揣怀里带回来,楚望一口咬下时,还散发着热意。 他坐在桌前吃早餐,程衍手忙脚乱地给他束发。 看出来平日里,程衍的发冠多半都是小厮帮忙打理他,他自己的发冠也戴得有些歪。楚望提醒了句,程衍却不在意,随手正了下就好,专心致志给楚望束发。 程衍虽然笨手笨脚的,但是小心注意着不拉扯到楚望的头皮,还好楚望的头发顺滑,木梳子梳过几下就不打结,又被他收拢在一块抬高,然后再把发冠穿过去。 楚望有些不自在,第一次被人这样伺候,又怕程衍做不好,低声说:“我吃快点,然后自己来吧。” 程衍却摇头,说:“不行,洞房花烛夜后,新婚夫妻要帮忙梳头,要一梳梳到尾,这样才能白发齐眉,恩恩爱爱一辈子。” 楚望咬住包子的动作僵住,不知道是羞耻得想晕过去还是直接被气饱了:“谁、跟你洞房花烛夜了!” 程衍眨了眨眼:“昨晚屋里蜡烛不是燃了大半夜吗?” 楚望:“……” 折腾一番到了正厅前的广场,书院里的学子都陆续赶到了。事实上,月试并非每个月都会进行,因而每次都会举办得很隆重,甲班的学子都会进行评分排名,当天便会放榜,公诸于众。 而且,月试负责当主考官的,有时候还是一些重量级的大人物,说不定时不时就会有哪个有名望的大师,在月试中一眼相中哪个学子。 所以,对甲班的学子们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考试。 正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张张彻底隔离的桌椅,但学子们还站在外头,等着先生说话。 程衍和楚望一过来,就接收到了许多人的注目礼。 ……准确来说,是程衍接收到。 “程长青也来考试?”“他就不怕丢人吗?”“今天监考的可不是我们书院的先生,就他的水平,会被考官大人踢到丁班去吧!”“说不定会将他退学呢!” 楚望和程衍走一块,才发现程衍平日里受到的关注居然是这样的。 尽管因为学问做得好,在书院里他的名声也很大,但是大家对他都是敬仰和称赞,楚望头一回发现众口铄金,被人这样指点是一件多么不快又难受的事情。 他低声和程衍说:“你看你平时藏拙,时不时有点过了?总是被人当做废物看待,你……你不难受吗?” 程衍却笑着说:“你想想,这样一来,等下我考了个好成绩,是不是更有反转效果了?” 楚望:“……” 他平生从未遇过,像程衍这样满脑子叛经离道想法的人。 不过,他并不讨厌。 因为两个人走过来,还有说有笑的,有的人在惊讶他俩相处得竟然这么融洽,也有人还在议论,说程衍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模样,多半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想不通他为什么还要来考试。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个人,关注点全然不在程衍身上,而是在楚望。 孟晨辉看到楚望的时候,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他几乎是失态了,抓住程津的手臂问:“你、你看那个人是谁?” 程津嘴里振振有词在紧急背诵着文章,被这么一打断,眼里闪过了恼火。但是喊他的人毕竟是孟晨辉,程津不敢发作,只能顺着他的指使看过去,困惑地回答他:“程衍啊。” 他并不将程衍当真正的兄长看待,除了刻意表现得兄友弟恭的时候,其他的时候他都不乐意喊程衍一声“大哥”的。 孟晨辉没好气地说:“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他旁边那个人。” 程津这会儿更奇怪了。 “那是子观啊,晨辉兄,你怎么了,连子观都认不出来吗?”程津眼里有些迷惑,他明明记得他们两人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楚望和程衍已经走了过去,混到人群之中了。 孟晨辉又重复问了一句:“你确定没看错?真的是他吗?” 程津实在摸不着头脑,说:“肯定是啊,这不好认吗?”他在心里嘀咕着,长得那么漂亮的人,全书院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单看到一个侧颜,都不会叫人认错楚望的。 孟晨辉还抓住程津的手臂,甚至不觉用上了几分力气。 他咬着后槽牙,轻轻吐出一句话来:“你帮我看看,楚望他有没有影子……” 程津:“……啊?” 他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往旁边闪了一步,抽回自己的手臂,有些没好气地说:“晨辉兄,大白天的,不要说这种毛骨悚然的话好不?” 孟晨辉却没注意他,拨开人群就跟着往里头走去,还真想要自己去看看楚望有没有影子一样。 程津青天白日的,凭空生出一身冷汗来,搞得他刚背的文章也在脑里全空掉了。 孟晨辉没靠近,就完全可以确认,他看到的楚望是活生生的人。 “怎么……怎么可能……我明明……”他不解又惊惧,低声呢喃着。 程津跟着过来,实在看不懂孟晨辉怎么回事,说道:“晨辉兄,你和子观生矛盾了吗?” 孟晨辉立刻转头瞪他,大声说:“这怎么可能!” 程津被他一吼,愣了愣,讪讪地,语气也有些僵硬:“没有就没有。” 他们声响不小,程衍和楚望站在前头,听到了也回望过去。 这一照面,孟晨辉紧紧地盯住了楚望的脸。 楚望的神色称不上好,当然了,这里绝大多数甲班的学子,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都或多或少有黑眼圈,看出来昨日熬夜学习了。 但是他表情如常,整个人一如既往清秀挺拔,清冷高傲,伫立在人群中,也凭着破竹一样的气势一压群众。 孟晨辉和他对视上,可楚望的眼神,却好像没有因为他,而稍微松动或变化,就好像……就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 这时,程衍突然凑到了楚望的耳边,轻启嘴唇不知道说了什么,楚望迅速地转头看他,好像是瞪了他一眼,可是他嘴角却明显有了上扬的弧度,眼里好像也因此冰山融化,笑意漾开。 程衍又说了什么,楚望竟然伸手打了他一下,那模样就如同挚友甚至更亲密关系的人在玩笑一样,然后他们俩一齐把头转回去,就好像……压根没见到孟晨辉一样。 孟晨辉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个人, 他没有料想到,两个人关系看起来竟然真的熟稔到这个地步。虽然孟晨辉之前心有疑虑,还把伤人的话一股脑说出来过,可是他清楚楚望的为人品性,至少冷静下来,他就会想明白了,楚望肯定不会和程衍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的。 但是现在,看楚望的神态,孟晨辉心里又有些不确定,心里又急躁和嫉妒。 “喂,晨辉兄,你要去哪!” 程津一把拉住孟晨辉,被孟晨辉的表情吓了一跳。“你、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孟晨辉深呼吸,才把心中的暴戾压下去。 “没事。” 程津看孟晨辉的神色,莫名有些发怵,只能快速地说:“走了走了,我们找一处地方吧,道清先生就快要来了。” 孟晨辉沉着脸,任由他拉拽着,往人少又阴凉的地方走去。程津还嘴上问:“你昨日到底让我拦着程衍,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孟晨辉没心思,随口敷衍了一句。 见他态度不快,程津也不多问了。 他俩站定之后,旁边几个学子在低声交流,听到有人说“楚子观”的时候,孟晨辉猛地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几个人声音压低,其中一个人隐隐约约地提到了“落水”、“救人”之类的词。 孟晨辉没听清,想凑过去听,但是又不敢,心里有些焦虑,连道清先生已经走到众人的前方都没有关注到。 程津刚跑到其他地方,现在回来,鬼鬼祟祟地说:“晨辉兄!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孟晨辉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却故作镇定问:“能有什么大事?” 程津说:“听说子观昨夜落水了,是程衍下水把他救上来的!我就说嘛,他们两今日怎么会一块来,看起来关系还那么好。对了,程衍昨日还拿月试和我打了赌,他今天估计是发挥不好了。” 孟晨辉没去注意听他后半部分,怔愣地看向程津,问:“楚望……怎么落水的?” 程津看他神色,以为他是在担忧楚望,老实地摇头,说:“不清楚,没打听到,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吧。说来真奇怪,他们俩晚上去潭边做什么啊……” 孟晨辉好像慢慢地呼了口气,肩膀也松了下来。 道清先生站在正厅前面的几层台阶上,旁边还有好几个同样衣着正式的先生,他先是看向旁边一身短打的打手,对方清了清嗓子,高呼:“肃静——” 七零八落站在广场上的学子都安静了下来。 道清先生这才开始说话:“现在开始准备月试,所有考生排队成列,念到名字后出列。” 所有人都依言照做之后,道清先生就开始喊名单了。他先从甲班喊起,再依次往下。 站在旁边的,为首有书院的院长,几个在书院里同样德高望重的先生,此外,有两个生面孔。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书生,看起来面容严肃,另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有些许发福,两个人都穿了官服,看起来很有威望。 下面的学子好奇着他们的身份,有的人已经猜出来,和之前书院里广为流传的月试会有沧北郡的大人来监考对上了,只是来者是什么身份,几乎没有人知道。 不过,尽管如此,这些还在求学的年轻人,也都被那一身官服唬住,就连丁班的学子,也不敢在底下窃窃私语了。 “程衍!” 道清先生喊了一声,程衍快速出列,走了上去。 见道清先生瞪他的表情不善,程衍心里猜想着,道清先生估计恨不得他缺席不来考试。 “等下好好发挥!”道清先生压低声音,在程衍走过去的时候说。 程衍忙不迭的点头,“放心好了!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发挥的!” 道清先生眼皮一跳,朝他挥手,“快进去吧!” 喊了名字过去后,还会对考生进行搜身,防止他们携带了什么作弊工具。 担心程衍搞出什么丢人的大事,道清先生还特地在他被搜查的时候多看了几眼,之后才觉得自己好笑,就程衍那大字不识的情况,他就算想作弊,估计也不知道抄什么! 院长陪着从沧北郡过来的教谕大人站在旁边看考生入场。 这位教谕大人年事已高,对有才华的学子格外看重,所以考生入场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观摩了。只不过,这位教谕大人,因为年长,总多少有些刻板和威严,看起来不怒自威。 他突然伸手一指,问院长道:“刚才进去的考生,是这位教书先生的得意子弟吗?” 院长愣住,抽了抽嘴角。 程才俊是如何花钱把自己那个长子塞进他们书院的,所有高层心里都清楚,因为……因为前阵子没钱嘛! 所以,程衍此人,大家也都是认识的。 教谕大人还在继续皱眉说:“就算是得意门生,也不该在准备入场的时候窃窃私语,如若被有心人看到,不免怀疑有什么作弊行为!” 院长连忙擦汗,紧张地解释:“非也非也,那位学子较为顽劣,我院的道清先生,应该是在叮嘱他一些话,绝对没有什么作弊行为的!” 教谕大人愣了愣,才抚着自己的山羊须,颇为赞赏地说:“不错,即便是顽劣的学子,也应该多给关怀,说不定能让其悬崖勒马。” 院长连声附和,只是心想,等教谕大人您等下看了程衍的考卷,就不会这样说了。 月试的座位打乱,进去之后会直接被领到贴了自己名字的座位,在此过程中,不可以四处张望,更不能和其他人交头接耳,否则,就会被直接认定为舞弊,送出考场。 程衍知道不想让他来考试的人肯定不少,自然乖乖听话,没有在被抓的边缘试探。 楚望早他一刻钟进来,他也不知道楚望坐在哪里。 不过,楚望昨天睡眠质量不错,应该状态不错,稳定发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考生陆续进场后,主考官副考官就依次进场了。 主考官不是学院里的先生,院长介绍了下,从沧北郡过来的教谕林大人,将会担任这次月试的出题人兼主考官,同时,到时候评卷给分,林教谕的意见也将占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程衍多看了那位主考官一眼,心想着这老头在这个年代也算长寿了。 结果没想到那老头反过来,还多看了他两眼。 程衍:“?”哥靠帅气吸引到主考官了吗? 每个考生桌上都准备好纸张和笔墨,第一门贴经,在宣读完考试规范后,就开始了。 林教谕负手站在最前方,开始念题,考生一个个握好了笔,就等着他声音落下后,将对应的经文默写出来。 程衍脑子里装了一个数据库,并不怕这样的考试,只是久违的考试氛围,还是让人难得地紧张了起来。 题目一说出来,有的考生立刻恍悟,奋笔疾书,却也有表情或惊诧或迷茫,抓耳挠腮冥思苦想。贴经演变到如今,小小月试出题有范围,但出题人都喜欢不求甚解,随处截出并不相连的句子来考察。 在第一题出来的时候,程津就开头一慌,教谕大人连续说了三次题目,他还是没听清,连题目是哪些字都没听懂,四周传来沙沙的声音,他却连题目都没法誊抄下来。 他捏住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慰自己,这一题只是刚好出现在他还没背诵到的一篇文章中而已,后面还有九道题,只要能正确写出六题,这门考试就算是合格了。 但是,紧接着,第二题、第三题,每一道题目,在程津耳中都无比的陌生,仅有一道记得出处文章的题目,他立刻将上句誊抄到纸上,然而,却因为一直紧张焦虑,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下一句该由他默写出来的是什么。 贴经这一门考试结束,会收一次卷。 程津放下笔,看着自己宣纸上零星几个字,隐隐有种两眼发黑的感觉。 第一科就考成这样,接下来的该怎么办! 不过,贴经一门,折戟的学子并不少。中场休息也不能离开正厅,每个考生被送上了杯水,可以在自己的位子上休息,五六成的脸色都不太好。 林教谕瞄了几个人的考卷,摇头轻声说:“看来贵院学子贴经这门课,平日里练习得还不够。” 道清先生连忙说:“大人说的是,以后我们会加强学子这门课的学习的。” 林教谕开场前就注意到了程衍,他的位子偏前,倒是很轻易就能看到他。林教谕朝被院长说是顽劣的学子看去,却见那个年轻人不似同窗愁眉苦脸或严肃紧张,居然气定神闲地边转笔边喝水,在肃穆的考场中,愣是摆出一派轻松自在来。 林教谕本来心生不满,眉头一皱,但又想到现在还是休息时间,这个学子看起来倒是更有年轻人的活力朝气,忍不住轻笑起来。 道清先生听到林教谕笑得愉悦,以为考场里有什么有趣的吸引了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差点魂飞魄散。 林教谕笑说:“道清,你这学徒看起来考试心态很好啊。” 道清干巴巴笑了两声应了,心想能在甲班巍然不动占据倒数第一,次次考试交白卷的人,考试心态当然不错啊! 后面两门诗赋和策问会放在一块考,教谕大人分把诗、赋、杂文的命题都给出,之后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让考生自行安排时间写作,到点后装订自己的所有考纸,然后交卷。 这回总不像刚才贴经,无从下手的人那么多了。毕竟平日里都有进行诗赋文章的创作练习,就算不是言之有物,瞎写一通也能写满纸张。 主考官会站在台上巡视全场,副考官都会在台下巡视。 因为程衍的情况特殊,书院里几个先生都格外关照了他一下,结果发现程衍居然是奋笔疾书的那类人之中,没一会儿就铺天盖地写满一张纸,放着晾干又拿了一张。 道清先生看得触目惊心,院长也多看了几眼,招呼道清先生到旁边,低声问他:“程衍此子,平时文章创作如何?” 道清先生对楚望给程衍做功课一事心知肚明,只是如果楚望没给程衍写,程衍干脆就不交功课,这种朽木拿他没辙,道清先生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 眼下被这么问,道清先生犹豫了许久,才回答:“程衍不常做文章……” 院长眉头紧锁,“那偶尔写的文章如何?” 道清先生绞尽脑汁,最后诚恳的说:“狗屁不通。” 院长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说:“那他在考场里怎么写了那么多,有看清他都写了什么吗?” 道清先生连忙摇头,又给自己打补丁:“那位教谕大人好像对他很感兴趣,我不敢太多关注程衍,没去看他的考卷。” 院长已经开始脑补,教谕大人看到程衍狗屁不通的文章后,气到迁怒的场景了。他连忙说:“快看看,能不能找方法截住程衍的考卷,不要让卷子提交到教谕大人手里。” 道清先生面露难色,“这……”这也太难了!和监守自盗有何区别!拉下老脸去偷藏一个学子的考卷,他还要不要脸了! 再说平时程衍不是最喜欢交白卷吗,为什么这次还真现场发挥了!道清先生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程衍进考场前,自己嘱咐过一句好好发挥…… 两位老先生还没想出好决策,考场里的动静就打断了他们。 “报告大人!” 程衍把手高举。 林教谕听了声响望过去,见是自己多注意了几眼的那位年轻人,顿时感兴趣,踱步下去问:“你有何事?” 他走近了,看到了桌子上粘贴的名字,记住了这位考生的名字。 “程衍,考前念的考试规范有没有认真听,不是重要的大事,不得考大声,高呼考官?” 道清先生和院长看过去是谁在考场喧哗,然后一齐两眼发黑。 程衍说话非常有底气,声音响亮:“林大人,考试规范说了,诗赋策问开考后,一个时辰内想提前交卷,可报告考官。” 林教谕扬眉:“哦,你想交卷?” 程衍点头:“我写完了。” 他说出这话,周围立刻有人发出惊呼,低声地吵闹起来,一时间正厅里好像漂浮满了细碎的声音。 林教谕扫了一眼考场,喝到:“安静!” 他很有威望,瞬间考场鸦雀无声,一个个考生继续埋头搞自己的创作,和一只只鹌鹑一样。 林教谕这才看向程衍:“交卷?你确定吗?交卷之后,不能再修改了。” 程衍点头,把几张纸叠在一起,放在了桌上,说:“我确定。” 虽然刚才书院里的先生都说了此子顽劣,想必学识可能也不够高深,但林教谕没有因此不让他交卷,点头说:“行,物品全部不得带走,你可以离开考场了。” 等程衍站起身,林教谕吩咐了一个辅教的先生:“把他的卷子装订起来,放到我的案台上。” 院长和道清先生面面相觑,这下没有人能在教谕大人的眼皮底下盗走程衍的考卷了。 等下教谕大人看了程衍的考卷要发怒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1 18:28:36~2020-03-02 21:5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盐盐的鱼、陆惊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月白露 15瓶;陆惊鹤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 17 章 程衍两手空空潇洒地离开了考场, 剩下忐忑的书院先生和震惊迷茫的考生们。 见他出去,丁班的向安立刻也眼咕噜一转, 跟着举起手来:“大人!我也想要交卷!” 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考场里计时的香刚好燃完,报时的侍从敲响了正厅旁边的大鼓。 院长负手走过来, 瞪了他一眼说:“最后半个时辰, 不允许提前交卷。” 本来兴致勃勃的丁班学子们一个个不得不息鼓偃旗了。他们全都是写不了什么文章的差生, 自然也不用那么长的时间去推敲琢磨, 才想模仿程衍提前交卷, 没想到却恰好没赶上。 平日里书院考试, 也有规定时间可提前交卷的规则,只不过还真没有人敢提前交, 不得不说程衍确实是第一人。 只不过, 大家不外乎在心里猜测, 他是不是因为完全不会写,空了白卷才索性提交里离开。 书院的院长走到了主考官的位子面前,对林教谕说:“林大人,您现在……准备看这位考生的试卷了吗?” 林教谕想了想, 还是摇头,说:“先放在这里, 等会全部密封装订好, 再看。” 院长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好消息是,林教谕不至于当堂发怒了,坏消息是, 程衍的卷子总要装订起来,批改的时候,迟早都会看到。 楚望已经写到了文章收尾的地方,为了如何画龙点睛而冥思苦想。 在程衍出去的时候,他多少还是被打断了,一直到程衍都走出去了,还没法平静下来。 别人都会认为,程衍是空了白卷才提早交卷离开,但是想到昨晚对方信誓旦旦说要考前三甲证明自己,楚望却觉得,说不定程衍当真是已经写好了文章,才会交卷的。 昨天晚上,他几乎把楚望之前所作文章看了一半多,只是那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也不知道程衍看进去了多少,又能有多大的获益。 看程衍自信满满离开的神态,楚望心里其实……还是没有底气的,毕竟这家伙,交白卷的时候也是很有底气的。 “认真考试!不许交头接耳!不要走神!” 院长突然开口,和全场的考生说。 楚望这才猛地回神来,不再多想,把心思先放在自己的文章上。 反正程衍发挥得如何,很快就能知道了。 半个时辰很久就过去,在临交卷前,楚望又认认真真地换了崭新的纸,将自己的诗赋杂文都端正地重新誊抄一遍,他全神贯注做这件事情,以防自己出现别字。 写到最后一个字结束,他才慢慢放下笔,感觉手腕僵持在同个姿势太久,已经有些酸疼了。 他轻轻地呼了口气,坐在位子上,等着辅教先生挨个收回考卷,按照班级全部装订好后,主考官才宣布了可以离开了。 楚望跟着人群鱼贯而出,心里思虑着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程衍,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在不远处大喊着他的名字:“楚望!” 楚望一抬头,就见到程衍站在正厅外的一棵老松树下,朝着他用力地挥手,整个人一分形象都没有。 楚望却不觉弯起了嘴角,朝着他小跑过去。 楚望一走到他面前,程衍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书院中再亲密的好友好像也不会做出这样亲昵的事情来,楚望被他当众拉住了手腕,心里不觉有些惊诧和紧张了起来。 他平日里和其他人都是君子之交,甚少有什么肢体接触,还是……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楚望猛地涨红了脸,却是朝周边的人看去。 旁边的同窗,从程衍朝人群里大喊楚望的名字时,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会儿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他俩关系居然密切到这个地步,不由地有些惊讶。 不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楚望听得最清楚的居然是他前桌的那位学子和朋友说:“程长青居然敢去捉楚子观的手,他就不怕被楚子观打吗!” 楚望:“……”我的同窗到底对我存在着什么误解? “走呀!”程衍见他不动,又喊了一声,握着他手腕的手轻轻拉了一把。 楚望这才转头,重新望向他,眼里有几分的复杂,但很快又消散,点了点头,迈开步伐才说:“我们去哪?” 程衍偏要挤眉弄眼,神秘兮兮说:“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楚望注意到,程衍手里拿了个食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的,但他没有开口询问,依言跟着程衍离开。 孟晨辉总是很避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楚望以为自己也是不喜欢这样太黏糊的行为的,不过……好像也没有很讨厌。 而且,同窗们虽然诧异,也只是觉得程衍胆大妄为,应该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来,楚望心里想到这,自然松懈一大半,也就一路任由着程衍拉着他,一直绕到了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他们到了一处草坡,最上面有一棵郁郁苍苍的树,楚望跟着程衍到了树下,又被他拉着并排坐了下来。 紧接着,楚望把另一手一路提过来的食盒放在草地上,说:“我们来开小灶。”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手脚勤快地将食盒打开,楚望伸手帮忙,把里头的饭菜都拿出来。 两份米饭、一个竹筒装了汤,菜色是两荤一素,其中还有一条鱼。 程衍给他递了米饭和筷子,说:“来,趁热吃吧。” 楚望总觉得,程衍已经能做出足够惊喜的行为了,却没想到他还能做出更加神奇的举动来。 他不由好奇地问:“你去哪里弄来的饭菜?” 程衍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书院的厨房啊!” 楚望蹙眉,说:“食堂里……最好的伙食,也没有这么好吧?” 程衍却“嗯哼”两声,把碗筷硬塞到了他手里,说:“快点快点,趁热吃。” 看他迫不及待的模样,楚望也不再多问了,接了过去,和程衍一起吃了起来。 米饭蒸得恰好,入口飘香;小炒肉香辣入味,翻炒得恰好;青菜大概就了炒肉之后的油炒的,唇齿留香;蒸鱼去了腥味,鱼肉嫩白鲜美,入口立刻如丝化开。 楚望没吃过太多好东西,也觉得这顿“小灶”开得太好了,好的他每样菜在程衍的撺掇之下挨个尝试后,竟然不太敢继续下手了。 程衍见他停下来,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不吃?不好吃?不合胃口?不舒服?” 他一连三问,问得楚望只能摇头,然后轻声回答他:“不是,是……太好吃了。” 程衍立刻笑了起来,继续热情地招呼他:“既然好吃,那就快点多吃一些吧!已经不是很热了,再放久就凉了。” 楚望实在耐不住这样的热情,压住心间翻涌的思绪,还是先跟着程衍把饭吃了。 吃到最后,只剩下汤。汤是装在竹筒之中的,掀开盖子后,程衍抬眼看他,说:“一起喝?” 楚望莫名有些脸红,虽然并不知道“间接接吻”之类的东西,却还是莫名地有些紧张,束手束脚地和程衍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最后的蛋花汤。 吃饱喝足,程衍站起身来,把被两个人“清扫”地干干净净的碗碟都依次放回到食盒之中,才伸了伸懒腰,长吁一口气,一副吃饱餍足的模样。 楚望不觉笑起来,被他一把拽住手拖着站起来。 程衍说:“吃得饱吗?” 楚望点头,又怕他不信,还补充:“很饱,很久没吃到这么丰盛了。” 程衍不由地想到了程家随随便便的山珍海味摆上餐桌,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没多想这事,反正总有机会带楚望多吃一些好吃的东西。上辈子的小郡王就是个小吃货,这辈子的嘛……看楚望刚才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程衍心想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说:“我们走动一下,正好消化。” 他还握着楚望的手,楚望低声应允了,被他牵着手在草坡上四处走。 书院里处处有这样怡人的景色,只要偏离主干道,人自然就不多。楚望也很放心地任由程衍抓着自己的手腕,然后再握住他的手,最后硬是把手指插入到他指缝,和他十指相扣起来。 一只手干燥温暖,另一手细腻冰凉,十指相扣便是紧密地交叉,缠绵到了极致。 楚望瞪着程衍,用眼神控诉他得寸进尺的行为,程衍却还偏偏得意,甚至把大拇指往两个掌心中间挤进去,用指甲轻轻摩挲楚望的手心。 好像心尖也被瘙痒到一样,楚望猛地一震,企图将手抽走,却因为十指相扣的姿势,被抓牢而无从逃离。 程衍深沉安静地望着他,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楚望突生出一股紧张慌乱,转头逃避开了他的注视,匆促地寻找话题转移,急于改变这暧昧的气氛。 “那、那个……你刚才怎么提前交卷了?” 程衍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我写完啦,自然就交卷了。” 楚望哑然,又试探地问了句:“你真的写完了?” 程衍肯定地点头,和他握紧的手还甩了两下,委委屈屈地说:“你不相信我?” 楚望摇头,下意识地反驳:“我当然不……好吧,你有注意策问的文体,规范写作吧?” ……显然是不那么相信。 程衍肯定的点头:“当然了,我昨晚看了你那么多文章,少说也把文体摸清楚了。” 楚望便不再问了,至于写了什么内容,发挥得怎么样,他对程衍实在没有信心,但是也不想打击他,就避而不谈了。 他只说:“贴经我有一题没做出来,你应该全部答对了吧?” 程衍点头,但还是保守地补充:“如果我没有写错别字的话。你感觉自己发挥得如何?” 楚望想了想,说:“照常的水平吧,应该没有什么失误。就是不知道,这次主考官的教谕大人,会更喜欢什么样的文风了。” 再才华横溢的学子,踏进科举这条路,也要规矩做学问,考前要战战兢兢押题,考试要惴惴不安猜测评卷官的喜好来落笔,考完之后放榜之前,还会紧张兮兮想东想西一番。 程衍轻笑了一声,宽慰他:“不必担心,不管那位教谕大人有什么偏好,只要你做好了文章,他都会中肯地给分的。” 看楚望还有些心不在焉,程衍又说:“你刚才考试应该写得手酸了吧?我给你揉揉手腕吧!” 楚望来来不及拒绝,纤细的手腕就落入宽厚的手掌之中。 * 程衍不知道的是,他拿来安慰楚望的话,恰好在评卷的厅里,展开了类似的争议。 “这篇文章,不讲仁义道德,不讲四书五经,从头到尾陈词逃不开一个字:钱!实在是庸俗不堪,不可重用!”一个书院的先生冷哼一声,啪地一声,把卷子拍到了案台上。 为了严谨公正,一篇文章会有三位先生一起评分,给出一个一致的等级,然后由主考官从甲等当众来排出前三甲来。 如此,月试的评卷过程中,总难免会有些争端出现,在讨论的过程中,书院的先生们也能各抒己见,获得新的见闻和领悟。 与此人争议的是另一个先生,他把卷子捧了起来,手指在那张纸张上滑过,说:“这文章,破题、立证、起讲、收结,不仅格式严谨,而且言之有物,怎么就不配评为上等了?” 之前的先生暴跳如雷:“这篇文章满是铜臭味,命题讲文史修撰,字字不离钱,这还不算跑题!?最多只能评个丁等——不,写出这篇文章的人,根本不配读圣贤书!” 与他争论的也羞恼了:“策问一门,只需结合时务选择切入点即可,修撰文史向来进展艰难,不正是因为缺钱,无利可图,这篇文章正好讲出了关键点,一个年轻学子能有如此一针见血的眼光,却要因为你的不识货而蒙尘,你羞不羞?” 厅里时不时都有争论,不过众人一来碍于脸面,不会大吵大闹,二来为了个学徒的文章争论,总有点丢脸。 闹得这么大,两位书院先生都快要摆出不死不休的模样,实在引起了众人……对那篇文章的好奇了。 林教谕正在评卷,抬头一看争论的二人,说道:“将卷子呈上来。” 立刻有人将那密封的考卷拿上来。 林教谕观看了起来,其他好奇的人也不好凑上去打量,就等着他看完后,做出什么评价。 教谕大人从刚才阅卷开始,表情一直非常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的……但是现在,看着这篇文章,他一会儿不满地蹙眉,一会儿恍悟惊叹,一会儿深思苦想,一会儿沉默长吁,神色变化莫测,丰富得叫人无法揣摩他的心思。 他足足看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这不长的文章,翻来覆去阅了几番,才起身,感慨了一句:“此子将来,必有所为!” 那个拥趸这文章的先生,立刻冲着同僚露出耀武扬威的表情来:“看,我说什么来着!” 教谕大人负手,转了一圈,却又忍不住重新回去看了下这文章,斥骂道:“但是这文章,真是气煞我也!” 若干书院先生:“……”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啊? 林教谕把卷子拿起来,递下去说:“你们传阅一下吧。”他优先看向书院的院长,把卷子给了他,说:“贵院真是藏龙卧虎,不知道此文章作者是何人?” 虽然月试与当朝科举考一样,会要求用规范的字体来书写,避免出现有人考风格独特的书写来贿赂舞弊,但是毕竟诗赋杂文都不是太过于拘束,只要求文体规范,内容不会大逆不道,都是可以的。 所以,一院之中的先生,对拔尖人才的文章都是可以一眼识破,即便是密封了姓名,也能够猜测出来是谁。 院长不记得他们书院中有多么标新立异的人才,战战兢兢地接了过去,说:“我看一看。” 这一看,他立刻有些傻眼了,一翻卷子封条写了甲班,连忙喊道清先生过来:“道清,你来认一认,这是甲班谁的文章?” 道清先生一拿到,也是愣住,如果他脑子里能飘过弹幕,那满满地肯定全都是:这他妈真的是我教出来的吗!? 辨识出来,着实高难度,道清先生最后摇头,说:“不知,可能是哪个考生临时起意,才另辟蹊径写了这篇文章吧。” 问不出来是谁写的,林教谕有些可惜,但也没有太失望。毕竟等他们全部阅卷完毕,开了封,就可以看署名了。 “罢了。”林教谕说,“你们传阅下,再一并讨论这篇文章要如何评分。” 几刻钟后,厅里近十位评卷官,都陷入的深思来。 沉默了许久,道清先生才说:“这篇文章的切入点,确实比较、咳,少见,但是分析论证都做的不错,言之有物,所涉及的内容,也不是违禁的,我觉得,可以给高等级。” 虽然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是毕竟是他甲班的学生,等还会放榜成绩排出来。道清先生多少还是想要维护一番自己的学生的。 林教谕认可地点头,又叹气说:“从文章看来,此子有雄心壮志,但志不在入仕,应当是经商之才。” 道清先生眼皮一跳,直觉想到了一个人,然后又飞快地忘掉。 林教谕站起来,说:“我认为,这篇文章可以标为甲等,虽然当中立足的观点,我等多不认同,但是不可否认,文章非常犀利,正好切入命题,阐述清楚了修撰文史的利弊,是优秀的时务文。” 书院先生坐成两列,无不冥思苦想,最后还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先生点头认可,说:“不错,我虽然不认同此文观念,但刨去此事,这文章确实做得好。” 如此一来,也没有人有强烈反对的意见,林教谕拿了甲等的章子,落在了这篇文章上。 他落章时还呐呐:“等下评完前三甲,必要看看这文章的署名是谁了。” 好奇这惊世骇俗的杂文作者是谁,后续工作好像评卷官都加快了速度,没有多久,所有的卷子都已经评改完,甲等的文章只有十篇,摆在了林教谕案前,由他来点前三甲。 他又多看了几眼刚才那文章,却还是惋惜说:“不可、不可,这篇文章不能拔得头筹,最多只能次之。” 他说着,已经率先把“第二名”的章子,靠着“甲等”的章印给印了下去,并排两个鲜红的章印,落在了潇洒飞扬的字收尾处。 他先给了第二名,之后又拿了第一名的印章,巡视一番,手按住了另一篇文章,说:“这一篇,当之无愧是头筹,文风大气,文体严谨,鞭辟入里,切中要害。最重要的是,它更符合科举试选拔的标准,可做此次命题的范文,给众学子传阅学习。” 最后一句的比较,自然是和第二名的“奇葩”做比较了。 两个章子都落下得干净利落。但到了第三名,林教谕却开始犹豫了,最后竟然叹气摇头:“由此珠玉在前,木椟在后啊。” 也便是说,其他文章,都再没有和前面两篇足以比肩的了。 不过,林教谕还是尽职地在一堆木椟之中,勉强找出一篇还算顺眼的盖章。 然后他才迫不及待地拆密封,准备来看一看,到底是谁做出那片文章的。 道清先生莫名觉得,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感觉随着教谕大人拆密封而越发强烈。 这时候,他脑海里猛地蹦出一个念头来:程衍不是写了满满当当一卷面狗屁不通的文章吗,为何刚才也一直没见到!他那独特的狗爬字体,任谁都是忘不了的! * 晌午休息过后,全书院的学子要重新在正厅前面的广场上集中,等着先生们放榜,宣读成绩。 虽然除了甲班以外,其他的班级只有优异的学子会受到表扬,其他人都不会被当众宣读成绩,只不过所有人都必须在场,而且放榜之时,爆出冷门或者黑马,这时候台下学子们怎么喧哗吵闹,先生们都是不会阻拦的。 甚至以前,还有一些学子,会私底下在书院里开庄下赌,猜测月试前三甲是谁,终归是太过于胡闹,还是被明令禁止了。 得知曾经有过这样一项活动的程衍,心里很是失望。“如若不然,我今天能回本的,就不只是五百两了。” 楚望瞪他,希望他少说两句异想天开的话。 他和程衍过来,还是一样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礼。 这回倒也不是惊诧两个人的亲密了,楚望昨日落水后,是程衍把他救起来的事情,似乎已经传遍了。连道清先生都在放榜前走下来,问楚望身体有没有问题,众人得知他昨天经历一场生死大劫,今天早上还能坚持考完试,心里无不是佩服他的。 楚望有些惶恐,连忙说:“让先生担忧了,弟子无虞。” 道清先生才点头:“无事就好,以后多注意。” 说完之后,他还狠狠地瞪了站在旁边的程衍,然后才离开。 程衍莫名其妙:“我招他惹他了?” 楚望还真应和着说:“应当是的,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又做了错事,惹先生不快了?” 程衍:“……又?” 好惨好无辜。 旁边的学子在窃笑说:“程长青肯定是写了什么让先生气到的文章,你看道清先生那表情,简直像是要被他气吐血了一样。” 另一个人说:“他也真是奇怪,明知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参加月试,等下放榜倒数第一必定是他,岂不是丢人现眼了?” 程衍还没说话,楚望就突然回头看那两个人,冷冷地说:“背后议论是非,小人行径。” 那两个人脸色一变,不敢多说了。 放榜是从最后一位开始,林教谕念名次和所对应的考生,一位辅教先生就会紧跟着在他后面揭榜,对其他班来说,是吃瓜看热闹的好事,对被排名后公诸于众的甲班来说,刺激并不小。 开始念名次时,所有甲班的学子都不再议论了,全部人都盯紧了教谕大人,屏住呼吸等着他开始。 林教谕清了清嗓子,亮声:“第——八十一名——” 周围的人将目光投向了程衍。 “——张三!” 程衍把所有目光都瞪回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众人私语:“可怜的张三,好不容易程衍插班,夺走了他的倒数第一,没想到这次程衍尽然不交白卷了。” 林教谕留给台下学子议论低语的时间,等着辅教先生揭榜第八十一名后,才紧接着说:“第八十名——李四!” 这些周遭的人看程衍的眼神也是完全不一样了,不是倒数第一,也不是倒数第二!这对这位不学无术的纨绔来说,是多么罕见的一件事情啊! 楚望低声说:“这些人真讨人厌。” 他清楚程衍单凭贴经一门学科的成绩,只要诗赋和策问不要交白卷,少说也能有中游的水平,可是周围的人全然不知,每报一个名次,他们不关心最后得到的是谁,都是在惊叹好奇,程衍究竟会排在哪里。 有人说:“也有可能,程长青的卷子因为无法评分,所以不列入排名了。” 但是立刻有人反驳:“不可能,总共八十一名,正是从第八十一名念起的,所以肯定不会少人的。” 程衍没有理会那些人说话,在宽大的袖子下悄悄牵住了楚望的手,果然楚望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一番挣扎却无法把自己的手指抽离,更害怕大幅度的举动被别人发现两个人私底下都偷偷摸摸在做什么,楚望直瞪程衍。 只可惜他的视线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程衍还有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低声笑说:“干嘛这样看我?被我迷住了?” 楚望没法抽手,没对这样的话反驳不回去,最后气恼地扭头,不肯看他。 只是手心还在被轻挠着,就像心弦也同样被撩拨着一样。 当然,总有人是关心着自己的排名的。 渴望这次能够考出满意成绩的人,都在教谕大人喊出名次时,心里拼命默念“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名次从低喊到高,越慢被叫到,就说明排名会越高。 程津站在众人之中,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紧张得不行。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头,因为站在他旁边的孟晨辉,脸色也一样不好。 程津忍不住在回想上午考试他写的内容,诗赋注意韵律平仄了吗,杂文规范文体了吗,有没有出现别字,还有没有一些地方写的不够充分,他越是拼命回想,越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心里在期冀着自己杂文能写得非常优异,只有这样,即便是贴经考砸了,他也才有机会得到前三名。 但是程津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都创作了什么样的内容,一分一毫都回想不起来。 “第四十五名——程津!”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时,程津错愕不及,呆愣愣地仰头看着前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心里默念着不要太快喊到自己的名字,可却绝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在旁边恍惚的孟晨辉,也有些惊愣,转头看他:“教谕大人喊的是你吗?” 和他有一样怀疑的不只是孟晨辉一个人。 因为立刻有人说:“是不是喊错了!应该不是程津,是程衍才对吧!”“程衍不是倒数第一吗?”“没有,还没有喊到他的名字呢!”“怎么可能?!” 程津完全呆愣住了,不只是为了他居然考出这样的排名来,更因为程衍的名字还没念到。 听到旁边的私语,他立刻反应过来,说:“肯定是念错了!应该是程衍,而不是我!” 其他人也颇为认同,还在说:“如果是程衍的话,这个成绩可谓是超常发挥了。” 教谕大人留了时间给台下的学子议论,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个名次出来,竟然有那么大的争议,隔了一会儿底下还有人在争议,他才呵斥:“安静!放榜成绩由所有考官再三确认核实过,如有疑虑,全部念完后再提出!”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也就程津在下面低声说:“一定是念错了……一定是念错了……等会我要去提出抗议……” 毕竟是自己的好友,孟晨辉也不免从自身的焦虑紧张中抽身,多安慰了他几句。 不过,想到程衍居然考了四十多名,孟晨辉还是心中有些恼恨,觉得是因为楚望给程衍补课了的原因。 孟晨辉分神着,没想到没过多久,自己的名字也被喊到了。 “第二十九名——孟晨辉!” 这一会,周围的喧哗声更大了。 “谁?我没听错吧!”“孟晨辉居然考砸了!”“天哪!他上次月试不是第二名吗!” 孟晨辉愣住,同样对自己这个名次不敢相信,嘴里呐呐:“怎么会……怎么会……” 他早上考试的时候,的确是受到昨晚的事情所影响,有些心神不宁。尽管如此,孟晨辉还是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至少是平时正常的水平。 却没想到……他居然考砸得这么厉害! 周围的窃窃私语好像全部都是在议论他一样,孟晨辉恨不得把头埋起来,然而,排名还没有说完,他想离开都不行。 向来取得前三甲的他,这才发现原来考砸了被人议论,是这样羞耻尴尬的事情! 事实上,在议论他的人并不多,现在台下的学生,讨论最多的都是:“程衍呢?” 对啊,程衍的名次呢? 明明从第八十一名排起,甲班没有一个缺漏,他的名字也理应当在其中的,可是现在都已经到了二十几名,却依然没有念到他的名字。 有的学子怀疑是有重复的名字或者听漏,但是辅教先生在旁边同步揭榜,榜上清清楚楚写明了所有已经公布的名次,确实目前为止,除了一些爆冷门,并没有出现其他不妥的地方。 有些中下游的学子,一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不在关心上游的排名了,但是这回,所有人无不提高着注意力等待放榜,就连其他班的也都在议论,不过,更多人还是认为,程衍的成绩应该是没有被计入排名之中,八十一名学子中,可能混进了以为乙班的优等生。 到了最后十名公布的时候了,根据已经放榜的名字,甲班学子很快就能数出来,前十名都有谁,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承认,也不敢相信,程衍居然在其中!? 教谕大人保持着平静的声音,亮声念过了第十名、第九名……一直到第三名的时候,孟晨辉听到了有人在旁边说:“程衍该不会真得了前三甲吧!?” 程津眼皮一跳,无法控制地想到了他和程衍打下的那个赌。 怎……怎么可能…… “第三名,王五!” 程津稍微松了口气,听到不是程衍的名字时。但是他很快又觉得有些羞恼,就像被程衍玩弄了一样,他怎么会真的认为程衍考前三名啊,那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剩下两个名字了,甲班没有被念到的也只剩下程衍和楚望了。 他们俩并肩站在人群中,此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是塞钱进入书院的纨绔子弟,一个却是次次拔得头筹学习勤恳的才子,两人分明是格格不入的,可是此时站一块,看起来却意外的和谐。 楚望的手还被程衍攥住,尽管藏在袖子里,没有被第三个人发现,可是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心跳加快,连手心都沁出了汗水来。 程衍转头问他:“这么紧张?你猜你是第一名,还是第二名?” 楚望紧张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注意力拉回来,有些浑浑噩噩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程衍想了想说,“很快就知道了。” 楚望觉得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有说出来。 最后两名格外悬念,林教谕沉默了许久,才一并将名次报了出来:“本次月试,第二名——程衍!第一名——楚望!” 程衍笑了起来,凑到了楚望的耳边,轻声说:“我猜就是,你果然是第一名。” 楚望怔愣着,他觉得程衍完全搞错了重点,他第几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程衍的名次啊! 楚望恍惚觉得不可置信,回想着程衍昨晚信誓旦旦说要考前三甲,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做到了……可是再一想,程衍总是能做到各种不可思议地事情,好像,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楚望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然而,其他人可没有那么轻松接受了。 原本只是在台下悄悄私语,但有人吓得拔高了声音:“什么?!谁第二?!” 他的声音实在太嘹亮了,林教谕听到,也没呵斥,居然又重复了一遍:“第二名是程衍。” 旁边的辅教先生已经完完全全把月试的榜单都放出来了,每个人都可以凑近过去看,其中前三名在最上面,用比其他人大几号的字体写着名字,就算站得远了,也不会认错。 第一名实在没有什么悬念,楚望哪次不是考第一,才会让人觉得是个大新闻。 然而众人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第二名,依然是议论声不断。 没有人敢对结果提出质疑,可也有人在心里一闪而过猜测,程衍会不会是有楚望帮助作弊才考好,但是仔细一想,他们考试的时候监考严格,两个人又离得老远,哪有可能作弊。 孟晨辉转头看向程津,问:“你不是说你和程衍和名字被弄混了吗?” 程津已经完全呆愣住,许久之后才呐呐说:“我……我不可能考第二的……”想到他的贴经,程津心里已经对自己的成绩相信了大半,更是没有提出什么质疑的勇气来。 孟晨辉愤恨地瞪了他一眼,一番踌躇之后,终于忍不住举起手来,大声高呼:“教谕大人!我质疑第二名的成绩有误!我请求教谕大人公布程衍的文章!” 作者有话要说:赶着更新……可能有错别字,晚点再修! 给各位挨个亲亲!日万活动还有两天,我应该(。)能坚持完的! ———— 感谢在2020-03-02 21:52:11~2020-03-03 23:0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蝶殇 2个;雅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琅华、晓 10瓶;トトロエビ 9瓶;心跳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 18 章(小修) 台下的学子, 心里或多或少都对程衍的成绩怀着一份质疑,却没有想到, 最先把问题提出来的,居然会是孟晨辉。 他声音嘹亮,站在台上的教谕大人不可能没有听到, 他看向了孟晨辉, 说:“你叫什么名字?” 孟晨辉恭敬地作揖, 镇定地回答:“学生孟晨辉。” 百八十名的学生放榜, 林教谕自然没有能把所有人都记住, 他听到孟晨辉自报姓名后, 先是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榜,找到了孟晨辉的名字后, 才重新看回来。 如若是平时, 孟晨辉回回考前三名, 也不会觉得教谕大人这个举动有什么,但是他这次只考了二十来名,这在他看来,就如同是当众被人打了脸一样难看了。 不过他的诸多思绪, 林教谕并不在意,他只是确认一下, 这个学生是不是甲班的而已。 确认之后, 林教谕才说:“我听说,程衍在班上,平时学习的情况不好, 所以这次成绩出来,才会引起你们的质疑,是这样吗?” 孟晨辉其实在提出之后,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了。 他不觉得程衍有舞弊的能力,更不太可能能够贿赂到沧北郡来的教谕大人,更何况,他平日里对待学习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是会为了一次月试成绩殚精竭虑的人吗? 不过,孟晨辉依然得硬着头皮回答:“是。” 林教谕扫视着台下,问:“程衍在哪?” 程衍和楚望站在林荫处,离台上不那么近,尽管成为讨论的中心,他却一直没有发声,一直到被林教谕喊到,他才举起手来。 林教谕看了他一眼,才对孟晨辉说:“程衍的文章,之后会再视情况公布出来。”然后他又重新看向了程衍,“程衍,有同窗对你的成绩质疑,评卷几位先生中,也存在着对这个名次的不认同,与你平时成绩不佳也有关,你要如何自证?” 程衍在心里暗暗翻白眼,但还是顺着这位教谕大人的话回道:“这有何难?先生现场再命一题,弟子现场再做一篇文章即可。” 林教谕轻咳两声,和书院里几个先生对望,眼神交流一番,然后又看向台下:“有人对这个方法有意见吗?”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除非程衍贿赂了主考官,否则这个方法已经是最能够服众的了。 林教谕又说:“程衍,你上来吧。给他准备笔墨。” 程衍却摇头,说:“不耽搁大家时间,大人直接出题,学生口述作答即可。” 楚望猛地拽住了他的衣袖,低声呵斥他:“别逞能!” 听到他说话的学子,也全都一片哗然。 林教谕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瞪了程衍一眼,才说:“那!那便随你!” 他负手,思忖了片刻,说:“你就以书院制为主题,做一篇杂文吧。”说完后,他又补充:“不准出现上午考试写文章的角度!” 后面一句话如同在刁难,不过也只有看过程衍卷子的先生,知道林教谕在警告什么,他们可怕程衍大庭广众之下,再来一番惊世骇俗的发言了。 楚望脸色担忧,程衍却还是镇定自若,应声:“是,大人。” 林教谕甩袖子,说:“给他三炷香的时间构思。” 话音一落,程衍就开口:“不用了大人,弟子已经准备好了。” 这下众人可不只是哗然了。 林教谕冷哼一声,台下的喧嚣声才被他盖了过去:“那便开始吧!” 全场一片寂静,都等着看程衍会说出什么来。 楚望心里不免没底,只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边,他不好直接叫停程衍,只是不知道为何程衍会如此自信,做这么风险的事情来。 其他人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之前,更是想不通了。 程衍清了清嗓子,心里快速将文章脉络理清,便开口。 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不像平时说话没有正经模样,瞬间也认真严肃了起来。 “书院之兴,一言蔽之,乃应时而生,与运俱行……” 程衍说话的速度不快,而出口所成的文章,框架完整,文体严谨。当他旁征博引来论述自己的观点时,也没有出现迟疑犹豫的地方。 从第一句话开始,整个广场就都安静了下来。 随着他说出来的内容由浅入深,倾听的人已经来不及去思考程衍是如何做出这样的文章来,只顾着沉浸在他的思想中,跟着他一起思考所提出来的问题。 同样是鞭辟入里的观点,程衍把学院制度的利弊全都清晰地说明,最后收尾的时候,再提出自己对现状改良的看法,用上了对仗工整的句子结尾,一气呵成。 “……以上,是弟子关于学院制的一点拙见,请大人指教。” 程衍最后一声落下,整个广场还维持在鸦雀无声的状态,是林教谕率先抬手鼓掌,亮声道:“好文章!”之后,广场上,才此起彼伏地响起掌声来。 只不过,大家一边鼓掌着,一边还是有人在窃窃私语,揉着眼睛说:“这个人真的是程衍?真不是什么和他长得相似的人吗?” 程津震惊地盯着程衍,他几乎想拨开人群,冲到程衍面前,好好看清楚这个人当真是他那个从来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的兄长吗? 他猛地想起,昨日在书院里拦住程衍的时候,程衍说过,本来他是不打算参加月试的。现在程津甚至有一种错觉,程衍是因为和他打赌,才会参加月试的。 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他的心里觉得一片荒唐——可是程衍真的考了前三甲,不也同样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吗? 站在台上的几位负责了评卷的考官,都互相对视,表情或复杂,或庆幸。 林教谕也同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程衍,最后只说:“若你……哎,算了,今后好好读书,不要在书院中胡闹了。” 关于这位差生在书院里学习态度是如何不端正,评卷完解开密封条后,林教谕已经被书院里的先生科普了好几个来回了。 在他看来,程衍就是玩性大,志不在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月试会锋芒毕露,但是从他文章皆可看出胸有沟渠。 林教谕之所以要暗示程衍重新创作,一来现场发挥是他最好自证的方法,二来……那篇考场上完成的文章,实在不适合拿出来给众学子赏读。 程衍果然很上道,重新再做的文章便是中规中矩了许多。而即便是中规中矩,也是难得的精品,并且是现场即兴发挥,更是说明了他的底蕴。 有这样才华的人,愣是能在书院接受着所有人的鄙夷轻视的目光,我行我素地过自己纨绔堕落的生活,只要一想到这里,教谕大人因为惜才而升起的喜爱,也都被气得烟消云散了。 “怎……怎么可能……”孟晨辉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魔怔了一样的呢喃着,加上脸色苍白,这副神情颇有几分的吓人。 因为他是第一个提出质疑的人,林教谕因此多看了他两眼,见着他的模样,心里对他的评价降了几分,开口说:“孟晨辉,你应当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做学问上,向同窗学习也可,但切忌嫉妒同窗,心态还需调整。” 他语气里有几分的指责,更多的是教诲。 因为孟晨辉这次考得不好,在教谕大人的眼中,他就是成绩中等,总是盯着别人的善妒之人,这种人心眼太小,气量太短,做不出什么好学问的。 孟晨辉听懂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心里因此也更有郁气。 明明除了他,在场有多少学子都是对程衍的成绩产生质疑的,只是那些人都胆小,才不敢直接提出质疑,而他先出了风头,就要被当做反面例子来教育了! 本来此事差不多就这样作罢,名次已经公布了,有质疑的也已经作证了,后面各班的学子就该回自己的教室,等自己的先生来讲课。 林教谕说完那番话,也不管孟晨辉有没有听进去,准备宣布月试放榜结束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来一个声音:“孟晨辉可是从沧北郡出来的大才子,出身世家,据说还是郡太守的亲戚,怎么可能会嫉妒程衍区区一个富绅之子呢?” 这声音藏在人群中,而且不是甲班这边,但倒是响亮得很,大部分人都听到了。 一时间,立刻也有人觉得很有道理地附和了起来:“说得对,教谕大人太过严苛了,孟兄也是拿过月试第二的,怎么会因为程衍侥幸得一次第二名就嫉妒他呢?” “没错,孟晨辉只是提出质疑罢了,他嫉妒程衍?程衍配得上吗?” “孟晨辉什么出身,程衍什么出身,两个人的气量和底蕴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程衍:“……” 不错,看来在他的教导之下,向安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什么叫明捧暗踩,而且深谙拉踩之道,最懂如何通过对比来激化矛盾。 就是拿他来拉踩是不是过分了点啊? 其他附和的人倒是觉得这个躲在人群里开腔的说的倒是没错,真心实意地一块吹捧起来。这也是不奇怪的,孟晨辉在书院里积累的名誉声望,总归比横空出世的黑马程衍要大得多,程衍之前还名声狼藉,怎么都不能叫人信服。 不过,林教谕从看考卷先识人,先入为主已经对程衍有复杂的情感,更是不知道孟晨辉有什么过往光辉历史,听到学子之中不少有质疑他的声音,脸色不免黑了下来。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有人提及了那位考二十九名的学子,原来是沧北郡的才子? 真是开玩笑!沧北郡里有哪些年轻又才华横溢的,他都多少是了解的,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更何况是和郡太守还有瓜葛?更是听都没听说过了。 林教谕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面容全程严肃的中年男人,“周卒史,你和郡太守关系密切,认识这位孟晨辉孟学子吗?” 这位中年男人,就是同样从沧北郡过来的另一位官吏,从进场就穿着官服端了一身官威。他不负责监考不负责评卷,只是多少作为一个“吉祥物”被派遣过来的。 这位卒史眉头一皱,盯着孟晨辉。 孟晨辉的表情绝不能称得上好看,尤其是在周围的人都吹捧起他的出身时,更是难看到不行了。 在卒史大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几乎恨不得立刻拔腿离开。 那卒史端详他,眼神里有一丝迷惑,显然没有认出是谁,但是几秒种后,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移开了视线,嗤笑了一声:“什么世家才子,不过是有个姊妹抬进了太守的院里,才跟着鸡犬升天,最多见过太守几面而已。” 他说完,又觉得谈及这些后院妇人之事实在上不了台面,甩袖说:“什么猫猫狗狗都想攀附关系,可笑!” 孟晨辉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在周卒史说完最后一个音时,彻底地灰败下去。 有的学子没听懂,在底下议论,才反应过来那位卒史大人是什么意思。 所谓抬进院里,自然不是说明媒正娶的正妻,最多也只不过是妾而已。也就是说,孟晨辉不过是家中有个姐妹是郡太守的小妾而已,他就在碧潭县里招摇,给自己捧出一个在沧北郡世家出身的身份来,把整个书院都骗了! 书院里的先生或多或少也同样是被骗了,从孟晨辉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气度非凡,还有他的服饰来猜测,相信他身份高贵的人真的不少。 “不是吧……孟兄不是说过,家中姊妹都是高嫁给了沧北郡的世家,敢情只是妾室,他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啊。” “难怪之前问过他父亲名讳,搪塞着不肯告诉我呢……” “真能装啊……” 周遭全都是议论的声音,甚至比刚才他考砸的时候议论的声音还要大。因为那时候,大家还顾忌着他的出身,不敢太放肆讨论,可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程津惊愕地看着孟晨辉,他就站在孟晨辉旁边,算是孟晨辉在书院里最交好了的。 “孟晨辉,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满嘴谎言的人!”他说着,还推了孟晨辉一把。 程津平日里都恭维地喊“晨辉兄”,事实上,他和孟晨辉年龄相仿,不过是看在出身才给了他面子,忍了他间歇性闹脾气,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程津现在不仅觉得被欺骗,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玩得团团转一样愚蠢,而对这个玩弄他的人,也多了些恨意。 孟晨辉终于有些承受不住,也不顾教谕大人还没有宣布解散,掉头落荒而逃了。 林教谕听了周卒史说的话,眉头紧锁,一直到孟晨辉羞愧离去,才说:“沽名钓誉,善妒气短,不堪重用。” 当众说出如此严重的评价,已经不是刚才教导的程度,而已经是失望和看不上。 这评语由一位教谕大人说出,只要传出去,孟晨辉因为品行不好,接下来求学之路也一定会艰难许多了。 林教谕不再理会这事了,终于宣布了解散,但又接着说:“榜首楚望又是哪位?” 楚望一直安静地站在程衍身旁,他本来有太多的疑虑想要和程衍说,不过程晨辉闹出的事情后,他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 教谕大人喊他,他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手高举起来。 林教谕看到他和程衍并肩站着,竟是又瞪了程衍一眼,然后才看向楚望说:“你随我来。” 楚望一惊,连忙看向程衍。 程衍笑起来,轻声说:“别怕,教谕大人必然是赏识你,才想要单独见你的。” 楚望迟疑着说:“那……为何不找你?” 程衍还在笑,随口一提:“他应该是不喜欢我。好了,你快去吧,不要让教谕大人等急了。” 楚望这才点头应声,往前走过去。 其他人七七八八散开,准备回各自的教室。 这时候,有人突然说:“对了,我听说,其实昨日楚望落水,是孟晨辉把他推下去的。” 另一个人立刻倒抽气:“你、你可别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这都是我认识一个甲班的学子说的,他昨夜跟着去救楚望了,听说楚望是被人推下水,而不是失足落下的。” 还有个人也凑过来说:“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旁边的人听到了他们的讨论,神色瞬间各异。 因为涉及到的两个人都已经离开,而且知道了孟晨辉的身份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高贵,这些话也才有人敢流传出去。 其中有人在说:“孟晨辉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又有人义愤填膺地说:“怎么不可能!他还欺骗我们呢!说不定他就是嫉妒楚望每回都榜首压他一头,才会推楚望落水的!”这个人嗓音很大,估计是也被孟晨辉狠狠欺骗过,甚至可能曾经如何谄媚地追捧他,此时才因为被欺骗过,如此愤怒。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周围的人全部都听得清晰。 很快,旁边立刻又有人和友人轻声说:“看来孟晨辉此人心机颇深,行事狠辣,千万不可与之相交了。” “不错,吾等应避而远之才行。” 程津还站在人群之中,听着这些议论声,感觉浑身的冷汗都要湿透衣衫了。 有平日里能和他说得上话的同窗问他:“程津,你知道孟晨辉和楚望落水一事,是否有瓜葛?” 程津紧绷起来,僵硬地回答:“这、这我如何知道!” 看他也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同窗心想,可能程津是劫后余生,要不是他平时考得比孟晨辉差劲,说不定被推下水的人之中也有他了。 只有程津自己知道,这些议论绝不是空穴来风。 昨天孟晨辉让他拦住程衍的时候,他心里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照做了也没有什么罪恶感和负担。但是结合了这些流传出来的议论,他心里已经可以慢慢重演出昨夜发生的种种了。 显然,孟晨辉叫他拦住程衍,就是要对楚望出手。但凡当时程衍慢一点反应过来,但凡他当时再多拦着程衍一刻,是不是……楚望就会因此溺水而亡,他是不是也是间接杀害了他的人? 昨日孟晨辉找他帮忙的时候,神态平常,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他当时心里都是在策划着什么狠毒的计划。 一想到这里,程津的心思根本无法安宁下来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现在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喂,二弟,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赌约吗?” 程衍很无聊,楚望跟着林教谕离开了,现在他立刻回教室,肯定会被其他学子骚扰,不如趁这个时候,去把自己赢下来的赌注要回来。 程津回头看程衍,只觉得程衍春光满面的模样非常可憎,他咬牙切齿说:“你隐瞒了这么久,为何要突然大出风头?” 他心里一面觉得,程衍是因为和他打赌,才把一直隐藏的实力展示出来,另外一面,他又觉得程衍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奇葩的事情来。 不过,程衍说的话,比他想象的还要再气人。 程衍眉毛一挑,说:“我可没有隐瞒实力,都是因为二弟非要和我打赌,我昨晚只好拜托楚望给我突击复习,临时抱佛脚一下。本来我什么都不懂,连考试科目是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随便发挥,不小心就考得了前三。” 幸亏周围的学子已经散去,幸亏教谕大人和书院的其他先生都没有听到这番话,否则都会吐血三升。 程津脸色涨红,显然也是不相信的,用手指直直指着程衍,气得发抖,“你……你还在愚弄我!” 程衍摇头,显然对不相信他一番肺腑之言的人,也很是无奈。 不过,他又不是为了说服程津而来的。 “别关心这些啦,我只想知道,二弟的五百两,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啊?” 程津气还没有顺过来,“你……你这么急着用钱吗!” 程衍眨了眨眼睛,摇头说:“那倒不是。不过,我怕二弟记性不好,容易忘事啊。” 欠债什么的,当然是要尽早催了。 程津黑着脸,说:“我、我没钱!” 程衍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尽管他早就对程津的债务情况了如指掌了。“二弟的意思,是要拖欠大哥了?爹和姨娘平日里给你的钱也不少吧,更何况二弟不喜欢花天酒地,怎么会没钱呢?我去姨娘那里看看账本,要是二弟真的囊中羞涩,那这笔欠债就算了。” 他转身要离开,姿态模样都摆得潇洒,程津的脸上却露出了慌乱,猛地拽住了他的休袖子,低声吼他:“别走!” 程衍没真离开,立刻转头看他:“怎么?二弟突然又有钱了?” 程津看出他是在诈自己,心头郁结,却也无奈,只能咬牙切齿,说:“你宽限我几日,我过些日子就给你。” 程衍不多问了,点头应声:“行,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来了。” 然后他这回,才真的迤迤然地离开。 程津捏住了拳头,又缓缓地松开,同样转头离开,去的方向却和程衍不一样。 程津去了丁班,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向安过来。 向安一看到他,立刻乐开了花,忙不迭跑过去说:“程二少,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程津不喜欢被人这么叫,仿佛处处被程衍压了一头——那倒也是没错,连他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现如今也被程衍狠狠踩在脚下了。 不过很奇怪,程津以为自己会多么在意这件事,可是现在他心里想着,除了记恨程衍,也没有太多别的想法。 他的心思全在其他的东西上。 他拉住了向安的胳膊,说:“找处无人的地方。” 向安眼咕噜一转,立刻带着程津轻车熟路地离开,转眼就到了一处寂静的地方。 “二少,您找我是有何事啊?”说来奇怪,最近程家两个少爷都喜欢找他,让他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在擅长的领域发挥长处。 今天下午还靠着自己的随机应变拿到了一大笔钱,向安心情好极了,连看程津都像在看财宝。 程津对他恭敬的态度很受用,轻哼一声说:“你之前说过……你有什么快速来钱的方法?” 他第一次赌输,就想要离开赌场,带他去玩的向安二话不说借了他一大笔钱,直接翻盘,程津才因此迷上了赌博的快感。但是之后,他的手气就没有那么好了,大输常有,大胜却少见,就很经常捉襟见肘了。 不过,向安兜里有没有钱,也全靠手气,不是每回都能借程津钱,甚至有时候反而要程津给他接济。 考前那阵子,两个人都没钱,向安就说,他知道有来钱快的法子。只不过,当时程津觉得他看起来就是在动坏心思,便不愿听他讲,自己想方法筹钱去了。 结果,钱没筹到,反而又欠了五百两。 程津不确定程衍只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可能会回家查账。如果被家里知道他去赌博,程津简直不敢设想这种后果,所以他势必要把这钱给程衍还回去才行。 所以,程津不得不把重新找上了向安。 向安心里嘀咕,程家这俩兄弟都真是奇怪,接二连三地反悔,仿佛历史在重演。不过现在,也轮到自己和程津说拒绝的话了。 他说:“是有方法,不过一来风险大,二来嘛……我现在手头已经不紧缺了,我可以把方法告诉二少,不过我就不跟着干了。” 程津只当向安是最近赌赢多了,才手头宽松,也没有深究。他早知道向安的方法注定是有风险的,但他已经顾不上了,着急地问:“什么方法!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其他人!” 向安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程二少,你知道我们书院的书阁,二楼以上都有什么贵重书籍吗?” * 程衍回到了甲班,果然受到了被所有人团团围住追问的待遇。 他拿出了“因为不想被父亲报以重望,所以干脆藏拙装学渣”的借口来用,听得班级里那些耗尽了心神也考不到上游的学子们差点气吐血来。 他们难得做出一篇叫先生夸赞的文章,就沾沾自喜,恨不得把那文章裱起来。可程衍是怎么说的? “我也只是随便写了篇杂文,没想到居然受到了教谕大人的赏识,早知道会这么出风头的话,我就写得中庸一些了。” “程衍!少胡言乱语!”道清先生一进教室,就听到了程衍自吹自捧到天花乱坠的程度,气得脱口而出。 程衍立刻站直噤声,笑嘻嘻不再多说。 楚望跟在道清先生后面,也一起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大沓的卷子,程衍立刻跑过去帮他接手。考卷用的纸都是大开裁剪的,厚度又比寻常更大,八十来份卷子,重量可不轻。 道清先生原本又瞪了程衍一眼,看清他做什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道:“你们俩把这些卷子分发下去。” 程衍有些为难,因为全班八十一个人,不包括他自己的话,好像只记得其中三个人的名字。 不过他负责抱卷子,楚望分发,两个人分工合作,很快也做完了。 程衍发现,程津和孟晨辉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回来,两个人都考砸了,还经历了一番心境起落,好像连道清先生都没有去问这两人到哪里去。 另外,全部发完后,他才发现,他和楚望都没有发到卷子。 程衍坐回位子上,立刻举手:“报告先生!我和楚望都没有拿到试卷!” 道清先生怒瞪他,教室里其他人也低声笑了起来。 程衍不明所以,被楚望隔桌伸过来的手拽住袖子,才把胳膊放下来。 道清先生这才说:“每次大考后,前两名的试卷,都会统一作为范文,在课堂上先讲解再传阅——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听讲过!” 不过这句话问完,道清先生也知道自己说废话了,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说:“我们先来赏析一下楚望这一次的杂文……” 程衍确实从来都不怎么听讲,不过这回倒是认真得很,道清先生只当他放弃藏拙,也终于不做离经叛道的事情,不过即便这样,看起来还是处处不顺眼! 讲完了楚望的文章中有哪些可供学习的地方后,道清先生又念了他的诗赋,再进行解说。完毕之后,他换成程衍的卷子,开始讲程衍的诗赋。 程衍的诗赋倒是中规中矩,只是在讲究韵律平仄的考场中,已经算是难得的佳作了。 道清先生讲完后,就把两份卷子从两边传下去,说:“你们传阅一下,等会我要点人来说自己的见解。” 早有人心中有不解,拿到了程衍的卷子,翻阅后立刻问:“先生,为何不见程衍的策问文章?” 道清先生对这疑虑早有准备,便说:“程衍的策问被院长收藏起来了,不太适用你们学习,所以不做传阅。” 众学子立刻惊呼起来,猜想程衍一定是做出了什么传世巨作来。楚望的文章那么好,尚且无法达到这种高度,程衍的该是有多优秀,居然被院长收藏起来! 只有楚望……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晚餐他们在食堂里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得太好了,又或者下午经历的事情过于跌宕起伏,楚望有些食不下咽,觉得连米饭都没有中午的好吃。 饭菜是程衍点的,他争着说要和楚望一块吃,所以一口气点了好几样菜,拉着楚望面对面坐下,把几种菜摆在了两人中间的桌上。 吃得差不多了,楚望才想起这事,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等会我给你钱吧,还有中午的伙食费……” 程衍尽点了昂贵的肉,都是楚望平日里舍不得点的,只不过,今天他们俩都考得不错,难得庆祝一下,楚望也不至于因此计较。 程衍摆手,说:“请你吃顿饭不算什么,你可是帮我考了个第二名呢!” 楚望神色复杂地看着程衍,回忆了下他勉强算帮得上忙的,不就是告诉程衍考试科目和借文章给他看而已嘛…… 路过的同窗立刻停顿了脚步,激动地看着楚望说:“子观!你帮我补习吧!只要我能下次月试前进十名,我请你去寿德楼吃大餐!” 被当中挖墙脚的程衍出奇愤怒:“滚!寿德楼还是我家的!我可以天天请楚望免费吃!”言外之意:轮得到你? 楚望哭笑不得,连忙澄清:“程衍考好了都是自己努力,我什么也没帮过他。” 至于其他人相信多少,也不是楚望能决定的了。 吃完饭后,两个人安静地踱步回寝室,楚望的室友一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立刻捧起自己的书起身,说:“我出去一趟!” 程衍对这种有眼色的人非常满意。 楚望却莫名心虚,仿佛被看穿了什么一样。 不过,他确实有事情想要和程衍说,在对方离开之后,将门锁上了。 程衍已经坐到了他床上,伸了懒腰说:“今天可累死我了!” 楚望走到他身边,犹豫了几秒钟后,竟然伸出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在程衍开口前着急的说:“我帮你揉揉!” 程衍一愣,轻笑出声,任由楚望给自己按摩。 他一抬头,就看到楚望站在他面前,低垂下的眉眼。他长得真好看,如浓墨淡彩绘出传世名画,美得让人失神。 更何况平日里待人清冷的美人,此时温柔体贴地给他按摩,是个男人都该把持不住吧? 程衍心念一动,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几乎刚好同时,楚望开口:“你策问到底写了什么文——你干嘛!” 程衍不顾他挣扎,轻而易举将他牢牢抱住,一本正经说:“抱抱你啊。” 楚望脸颊嫣红,低头就对上了程衍的视线,只能把目光飘向其他地方。“别、别闹……” 可他嘴上这么说,却不再有一分抗拒的举动。 程衍抱着他,暂时也没做啥,回到刚才楚望的问题,回答他:“你好气的话,我可以把文章再说给你听。” 楚望求之不得,立刻说:“好啊!” 程衍把自己的文章背出来,自然是分毫不差的。楚望越听神色越发复杂,最后摇了摇头,说:“不怪教谕大人不公示你的文章。可惜了,这篇文章写得比我好。” 程衍笑着说:“那没有,我觉得你发挥得更好、你的每次文章,都进步明显。” 互相吹捧的两个人对视上,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楚望才低声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孟晨辉有问题了?” 程衍无辜地和他对望,说:“我猜的。以他的性格,有什么了不起的靠山,一定早就宣传得全书院都知道,可他避而不谈讳莫如深,我就猜测他心里一定是有鬼的。” 楚望长吁一口气,说:“你真的很聪明,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程衍差不多是从原剧情的真相来给自己找掩饰的借口,也不欲在这件事情上多谈,还是有种在欺骗楚望的感觉。更何况,想到原剧情,他心里更是膈应极了。 孟晨辉就是因为出身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优渥,所以他才要紧紧抓住月试的机会,争取在沧北郡的教谕大人面前大放异彩,为自己回沧北郡考乡试做铺垫。 而在原剧情中,楚望考砸而被人指指点点,他却超常发挥,如愿以偿拔得头筹。 然而,现在他大概是被昨晚做的事情所影响思绪而考砸,不但在教谕大人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甚至名誉扫地,程衍完全可以想象,接下来孟晨辉在书院里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不过,他越举步维艰,程衍就越心满意足。 不再想不相干的人,程衍趁楚望没注意,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扣住他的腰将他猛地一拽,拉着楚望坐到了他身边来。 “不说这些了,我今天考得那么好,你有没有打算……奖励我什么?” 楚望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没防备就被拖过来,并肩挨着坐下,也没有反应过来。 “什、什么……?” 程衍又重复了一遍。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还要用手指捏住楚望的下巴,没有用力,只是轻柔地抚摸,让楚望把脸转过来,与他对视上。 楚望大脑一片轰鸣,他瞪圆了眼睛,表情有几分呆滞,直到程衍用指腹轻触到他嘴唇,他才猛地回神,朝后一闪避开。 他慌乱紧张,语气也绷紧:“我、我还考了第一呢,凭什么是你问我要奖励,而不是我问你要?” 程衍顿住,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应声,压低声音笑了起来,“你是保持住原来的名次,我可是足足进步了八十名,难道不是我更厉害?”不等楚望承认还是反驳,他又快速说,“不过,奖励你,也不是不行。” 他说着话,手指再一次摸到了楚望的下巴,这回不给楚望躲闪的机会,捏住他的下巴就俯身凑近,快速地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楚望还保持着怔愣的表情,和程衍四目相对,等慢慢察觉到程衍撬开他的唇齿,才羞耻得将眼睛闭上。 不过,他却配合着松口,任由着对方放肆举动。 这个吻又轻又缓,楚望觉得好像双足都轻飘飘地,整个人好像都要飞起来。而程衍是拽住他的那条线,又将他完全地抱入怀中。 他一回过神,已经仰头躺到了床上,仰视着程衍,有些没反应过来。 程衍凑近了,轻声说:“给我点奖励好不好?” 他暧昧地意有所指。 可楚望却猛地想起来一件事情,迟疑又试探地说:“你之前不是说你……” “嗯?”程衍没反应过来。 楚望只好继续说:“——不、举、吗?” 程衍彻底地呆愣住,懊恼地坐起身,咬牙切齿:“妈的!我给忘记了!” 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总归是没有那么熟悉,忙起来……忙起来忘记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嘛! 所以,程衍记着要锻炼身体,却一直迟迟没给自己治病。 楚望也跟着翻身坐起来,看程衍恼恨的表情,突然有些说不清心里饱胀的思绪,他一咬牙,伸手抱住了程衍的腰,然后把脸贴到了程衍的胸膛上。 这是他头一回做出这样放肆的事情来。 程衍也似乎被惊吓到,一时半会没有动。 然后他听到楚望轻声说:“没事……即使这样,我、我还是喜欢你……”语气还是小心翼翼地在安慰。 程衍愣住,但打蛇随棍上,很快就可怜兮兮地说:“那你亲亲我好不好?” 讨起吻来,一点自己的脸面都不顾。 楚望抬头望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却还是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真好,他心里暗暗地想,就算程衍有诸多不是,在他心中,也是千般好。 作者有话要说:补充昨晚更新忘记交代的内容,可以不用回头看 么么! ———— 感谢在2020-03-03 23:08:35~2020-03-04 22: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hoebe 9瓶;loveadambert、dongdong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第 19 章 程衍在月试上大出了风头, 整个书院的人都对他的观念进行了一番刷新,那篇没有流传出来的文章, 也越是因为没有为人所知,越是因为悬念而成为传奇。 院长到底有没有把那篇文章装裱收藏起来,没人知道。不过楚望知道, 院长应该不会喜欢程衍那篇文章, 也理解了为什么程衍考了第二名, 道清先生看他的表情还是鼻子不是鼻子, 眼不是眼。 月试之后, 盛夏很快就要到了, 书院里有一个夏假,在月试半个月之后, 放一个月的假。这段时间, 学子人心难免惶惶。 不过, 也因为程衍爆冷门得太惊世骇俗,孟晨辉的事情讨论度也因此而没有那么大。只是,明显可以发现,平日里他被人前倨后恭地伺候讨好, 现在大家都恨不得将他视若无睹。 而程津虽然考砸得厉害,然而回回考试都有不少人失利, 他也不算是在其中突出的, 所以更是不会被人关注到了。 书院的教书先生们,这两日都严抓纪律,控制住浮躁的气氛。道清先生重点观察对象永远是程衍, 却看程衍这两日上课好像是认真了一些了,至少书本是配合着翻开了的。 因为他不再藏拙了,楚望没给他做功课,也不用刻意学他那一□□爬字体了。 道清先生才松口气,心想着明年乡试,碧潭书院带出去的学子也会多了一些竞争力,没想到,程衍才安分两天,就立刻在书院里投下了另一颗炸弹来。 ……准确来说,是程衍他爹程才俊投下的。 程才俊取了这样的名字,可见长辈对他也报以重望过。不过,程才俊实在不是读书的料,程家的酒楼一开始,全靠程才俊自己掌勺做出来好名声,才慢慢在碧潭县一步步起来的。 所以程才俊既是厨子,又是商人,都是读书人看不起的行业。 自己读不好,自然而然就把期望寄托到下一代了,所以程才俊对程津怀着非常大的希望,而程衍不愿读书,也被他花了大价钱硬是塞进书院里来。 也因而,程才俊对书院里的先生们都是毕恭毕敬的,虽然程家家世在碧潭县已经非常显赫了,没文化也让他觉得和这些读书人相比,低了一截。 所以,程才俊是战战兢兢地去书院里拜访院长,然后再战战兢兢地投下一个炸弹来。 “退学?!谁退学?”院长听完他的诉求,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程才俊连忙说:“程衍、程衍,我的长子,这段时间非常抱歉,衍儿给大人带来太多的麻烦了,这两天我思来想去,觉得凡事都不能强求,所以还是想让衍儿退学吧。” 看到院长气得都站起来的模样,程才俊在心里暗骂着程衍,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这个儿子究竟在书院里做了什么多过分的事情,才会连院长都被他气到。 院长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程才俊的面前,听完了他这番话,狐疑地愣住,开口问:“程兄,您不知道程衍这次月试的成绩吗?” 程才俊尴尬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除了倒数第一还有其他名词吗?衍儿回家后,和我说因为月试,书院里的先生都对他非常生气,我想着他呆在书院里也学不到东西,索性让他退学吧。” 程才俊知道,自己这个长子不爱学习,总是想法设法要激怒学院里的先生,就是想要被劝退。程才俊琢磨着,这样互相折磨下去也不是个事,像月试据说往往都会有沧北郡的大官来,程才俊觉得按自己长子得罪人的效率,可能不用一年就要在沧北郡臭名昭著了。 所以,还是尽早互相解脱得好。 更何况,程衍现在已经接受了酒楼里不少重要的生意,完成得还不错。程才俊心里觉得,已经有个程津在读书考官,程衍没文化也不怕,看样子继承自己的生意是没问题了,那也没必要继续呆在书院里得罪人了。 程才俊同为学渣爹,天然对书院先生就带了一股敬畏之心,见到院长眉头紧锁,心里就觉得不妙,战战兢兢问:“大人,是不是……我家逆子又在书院里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院长深呼吸,才问:“他真的说他因为月试惹怒了书院里的先生?” 程才俊有些迷茫:“是啊,难道没有,这孩子回家和我瞎说?” 院长继续深呼吸,磨牙。“……他说的,到也是没有错。” 程才俊非常上道,连忙说:“因为我次子还是在书院中读书,长子退学,也不会影响每年给书院的资助,大人可以放心!” 院长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他努力保持自己呼吸平缓,吩咐了身边的辅教:“把道清和程衍都叫过来。” 因为是在课堂上被喊过去,道清先生只能让楚望先带领全班念书和自行温书,和程衍先离开。 同窗们无不好奇院长紧急喊走程衍是有何事,不但猜测起来,还要追问楚望知不知情。 楚望被吵得烦了,起身将道清先生的教鞭往课桌上一甩,冷冽的视线扫过整个课堂:“安静!” 所有人都被他威慑到,一个个立刻噤声不言。 程衍跟在道清先生后面走,知道道清先生就是看他不顺眼,一句话也不说。 反而是道清先生憋不住了,率先开口问他:“你又闯什么祸了?” 程衍心里已经猜到了是为了什么事,毕竟他给程才俊描述自己在书院里的生活,那简直叫一个鸡飞狗跳,闹到书院上下全都没法好好学习的程度——程才俊不着急着把他带回家才怪呢。 不过他保持着迷茫的表情,摇头说:“弟子也不知。” 道清先生看透了程衍这幅装傻的模样,笃定他定然知情,冷哼一声,把袖子甩得周围无风,也能猎猎作响。 程衍走在后面,差点被道清先生的宽袖子扫到,真觉得这些读书人真是说恼就恼的狗脾气。 一见到书院院长和程才俊,程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才俊就立刻吼他:“程衍!给我过来!你这两天又在书院里做了什么好事!” 程衍吐了吐舌头走过去,不情不愿喊了一声爹,又叫了声院长,才说:“我这两天做的好事可多了,我给好几个同窗讲解了篇文章……” 程才俊听个开头就要昏厥过去了,“你少做误人子弟的事情!” 道清先生连忙制止了程才俊要当场揍子的行为,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院长长叹了口气,知道程衍是个自己有主意的,这事要也是程衍撺掇他爹来说的,绝不是程才俊一个人的决定。 他转头看程衍,问:“程衍,你真的决定要退学吗?” 惊愕的人换成了道清先生,他有些不可置信,眉头一皱,重复了一遍:“退学?” 程才俊连忙说:“对对对,这段时间逆子给书院带来太多麻烦了,程某心中实在羞愧,觉得还是让我儿退学比较好。” 程衍也肯定地点头,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道清先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院长已经受过一次震惊了,现在就比较淡定,望着程才俊说:“程兄,你知道程衍这次月试的成绩吗?”生怕对方又说什么倒数第一,院长紧接着就给出答案:“他考了第二名。” 程才俊非常上道:“倒数第二?看来还是有点进步的!” 其他人:“……” 程衍心想,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程才俊对原身的水平,真的非常有逼数。 院长叹气,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让程才俊消化这个惊天新闻,自己想来不学无术的长子,考的第二名居然是正数,而不是倒数的! 他还反复确认,真的不是程津考第二,以及程衍真的不是作弊,把一个对自己儿子一点信任都没有的父亲扮演得淋漓尽致。 最后还是院长说了程衍在被当中质疑的时候,现场做了一篇出色的文章的事情,以及给程才俊看了程衍的试卷,才打消了他的疑虑——不过,程才俊确实是看不懂程衍卷子里都写了什么的,只是他也相信,书院里的先生不会联合程衍来给他开这样惊骇的玩笑来。 程才俊怒不可遏地瞪着程衍:“程衍!你昨日和我说的可不是这样的!你说你月试放榜后,把整个书院的先生都气到了!连沧北郡来的大人都因为你而生气!” 道清先生在旁边说了句公道话:“程衍这番话,也确实没有错……” 他考了第二,和他把考官们都气到,又不矛盾啊! 程衍躲开程才俊要揍他的手,说:“我又没说谎!而且你也不问我考第几名,是你自己认定我考倒数第一的!” 程才俊有些尴尬的顿住,也猛地回想到现在不是在程府里,大庭广众揍儿子总归是上不了台面,他才愤恨地把手收回来,但是气不过,又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才不满地说:“你既然能做出那么优秀的文章,为何之前不好好学习,回回考倒数,还骗我说你不识字!” 程衍非常无辜的回答:“当个天才太辛苦了,程津姑且只是个庸才,还从十岁就被您逼着读书,我这个天才如果暴露出来,爹你岂不是会让我无时不刻都埋头苦读?” 程俊才瞪他:“敢情还是我的错?!” 程衍连忙说:“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志不在此,只想继承您的事业,并不想读书学习。” 闹得一番鸡飞狗跳,程才俊突然之间得知自己有一个为了不被按头读书的天才儿子,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他本来是来书院给程衍退学,为了商量好这件事,还带了分量不轻的随手礼,这下他哪里舍得让程衍退学了。 虽然知道了自己长子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但是刻板印象改不了,程才俊对程衍还是颐指气使,没好气地说:“骗你爹很好玩吗!给大人们添了那么大的麻烦,给我回课室,好好学习去!” 程衍却摇头,说:“我没有在骗您,我真的想退学。” 他既没有吊儿郎当开玩笑,也没有装疯卖傻,看起来表情格外严肃认真。 程才俊呆愣住,“你认真的……?” 突然之间知道自己有个天才儿子,然后紧接着又得知这个天才儿子还是不想读书,程才俊心情更复杂了。 程衍的想法非常明确,甚至他之前在书院中游手好闲,顽劣不堪的态度,也都是他的想法的表现。 院长对他的想法始料未及,但是仔细想来,林教谕也说过几次,程衍志不在此,种种行为,也不是多么出乎意料了。 更何况,就程衍这个离经叛道的品性,真去考科举,天知道他会在考场上写出多惊骇的文章来,到时候说不定整个书院都要一块被连坐了。 估计院长和道清先生一齐想到了这种可能,对于程衍固执想要退学,也没有太大的反对了,还安慰了程才俊一句,有这样的儿子继承事业,一定能把程家酒楼的事业发扬光大的。 程才俊向来尊重读书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他心里实在迷惑,问出了书院里其他人也同样不解的一个问题:“你都藏拙了这么久,为何这次却突然不藏了?” 程衍说:“我以前都是交白卷嘛,这次想试一试完成卷子我能拿到什么名次,一不小心,就拿到第二名了。” 他话音一落,立刻可以清楚地听到道清先生捏紧了拳头发出的声音,作为一个瘦弱的老书生,拳头能发出吧嗒的响声,也算是少见了。 道清先生对程衍的情感是又爱又恨,程衍下定决心要退学,道清先生心里想着,至少眼不见为净,不用再日日被这个逆徒气到。 程才俊过来的当天,程衍就爽快地收拾东西离开,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还有人在议论:“连程衍都觉得学习痛苦知难而退,我们这些蠢材还学什么?” 气的道清先生怒吼这几个妄自菲薄的回去把今天学习的文章抄写三遍。 楚望的惊讶并不比其他人少,虽然这两日程衍学习态度好得反常,但是他绝对想不到程衍大出风头后,居然就这么干净利落地退学,甚至……都没有告知他一声。 他跟着程衍往书院门口走,虽然名义上是代表甲班全体学子送别他,不过没有任何临别的赠礼,程衍自己背着书篓,就像寻常日子走读,下课后他回家一样。 一侧头就看到楚望抿紧嘴唇的侧脸,脸颊的肉好像都紧绷着,看起来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 程衍开玩笑说:“你生气啦?” 楚望侧头看他,将情绪表现得分明:“不然呢?”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太任性了一样,把头往另一边扭过去,闷闷不乐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书院里,但是你……至少和我说一声啊……” 程衍还是在笑,突然伸手捏住了楚望的脸颊,凑近了说:“好啦,不要难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楚望顿住,不解程衍的话中深意。 不过,次日中午他就知道了。 而道清先生也知道了,眼不见为净是不可能的。 “程衍!你不是已经卷铺盖走人了吗!”道清先生怒瞪程衍。 程衍站在甲班门口,嬉皮笑脸,说:“先生,我是来找楚望的,你该下课啦,已经拖堂一刻钟了。” 道清先生直直瞪着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楚望对程衍的到来惊讶大于喜悦。 “你……你来做什么?” 程衍举起手里的食盒,笑咪咪说:“我来找你一起吃饭。” 道清先生气到七窍生烟:“你已经不是学院的学子了,到底是怎么进来了?!” 程衍表情可无辜了:“先生,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进个书院大门,不在话下。” 道清先生拂袖离开,此后中午前最后一节课,他再也没有拖堂。 程衍拉着楚望去了他们月试的时候开小灶的小山坡吃饭。 楚望一直被他牵着手走到那处山坡,才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你、你怎么会来?” 楚望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找你吃午饭啊。” “不是……算了……”楚望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在他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程衍的逻辑中都是没什么值得困扰的,也是他轻而易举就可以用他的思维来简单解决的事情一样。 程衍眨巴着眼睛,拉着他一把坐下,殷勤地开始拿出食盒里的饭菜来,说话语气里带着笑意:“今天早上上课累吗?” 楚望摇头,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先生说,班级里少你了,好像安静了许多。” 程衍撇嘴:“就知污蔑我,我在课室里一般在睡觉,哪里有吵到别人过。” 楚望瞪他一眼,但是马上,他就被程衍摆出来的饭菜给吸引了,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程衍笑眯眯说:“来吧,趁着还热。” 说话间已经快速地把一碗米饭塞到了楚望的手中。 楚望有些惊诧:“这些不会是你从山下拿上来的吧?” 程衍却理所当然地点头,说:“是啊。来来来,多吃点鱼。” 楚望顺着他的热情投喂挨个尝试着还热腾腾的菜,他品尝得慢,程衍也不急着自己吃,等楚望挨个尝试后,问他:“怎么样?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楚望连连点头,说:“太好吃了!” 程衍脸上的笑容放大,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说:“就怕不合你口味。好了,多吃点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楚望尝过之后,也是感觉到饥肠辘辘,连忙加快速度吃了起来。 吃了大半,楚望才迟钝地感觉到,这些饭菜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吃过相似的口味一样。 但是摆出来的清蒸鲈鱼、红烧里脊肉、爆炒鸡心,都不是他吃得起的,所以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些菜。 那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呢? 程衍吃得快一些,米饭吃完了就把碗放下,然后拿出食盒里的竹筒,掀开盖子说:“炖了排骨汤,还是只装了一份,我们一块喝吧。”亮晶晶的眼睛里,简直写满了司马昭之心。 楚望愣住,却在火石电光之间想起来自己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他有些急切地问:“这顿饭的厨子,和月试的时候的厨子,是同个人吗?” 程衍喝了一口汤,递给他的动作顿住,盯着楚望急切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你的舌头果然很灵敏。” 楚望描述不出那相似的口味是怎样的,但却在这念头起来的时候,越想越发笃定。听程衍这么一说,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是,他又立刻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月试那天,不是书院的厨房做的饭吗?今天的饭菜,则是你从山下带上来的——等等……”楚望瞪大了眼睛,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 “这些……这些都是你做的!?” 程衍在他震惊的眼神中,轻轻地点头了。 楚望心情实在太复杂了,他没有料想到,会有一个男人为他洗手作羹汤。而这在程衍看来,似乎只不过是,如果他没有发现,也不会特地多提,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程衍还发愁,下午他实在太忙了,没有办法过来给楚望送餐。 “晚餐你一定要记得吃,不要省,我会悄悄找人监督你有没有去吃饭的。”说的是“悄悄”,可嘴里说出来可光明正大了。 楚望心里有些莫名的发酸,那酸意好像泛到了他的鼻尖,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侧头朝向另一边,伸手压住自己的鼻梁,几番深呼吸后,才平稳了情绪,低声回答程衍:“……我知道了。” 程衍抓住了他的手,纤细的手腕用拇指和中指一扣,就可以轻松环住,还留出了一根指节。 触感几近皮包骨,程衍有点想念小郡王软乎乎的手了。他捏了捏楚望的手腕,说:“太瘦了。我会定期检查的,要吃得胖一点才好。” 楚望本来想抽开,但挣脱不开,只能任由程衍握住,他涨红了脸,埋头低声说:“我……我会的。”窘迫得好像某天忘记做功课,被先生抓了个正着一样。 心头翻涌着种种复杂的思绪,楚望感觉有千言万语想要和眼前的男人说,但是但凡要脱口而出时,就心生出一分怯意来。 最后他才轻声细语地挤出一句话来:“程衍,等我考取功名,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程衍看他,心里想着这台词太像话本中飞黄腾达必然辜负糟糠之妻的书生,不过他还是连笑着点头,说:“好,我等着你。” 程衍确实是很忙。 月试结束,孟晨辉的声誉败坏,在书院里也不再有一呼百应的气势了,而程津这会儿估计正在为他欠程衍、欠赌坊的债忙得焦头烂额,更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敢对楚望动什么心思。 程衍是因为这样,才敢放心退学,只每天跑来书院一趟,看看楚望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就可以了。 楚望自己就喜欢读书,呆在书院里学习终究是他最喜欢的,程衍也不欲多改变他,就从环境去改变了。 而且,月试之后,楚望被林教谕喊去谈了话,林教谕确实对他很看重,并且和他约好,等乡试的时候到沧北郡,可以抵帖子去拜访他。不谈程衍这个横空出世的奇葩,楚望确实在月试之后,名声更加水涨船高,在书院里,先生们也对他颇多关照了。 程衍终于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着手生意的东西。 不过和程才俊想的,长子年少有为,继承他的生意,让他颐养天年的天真想法完全不一样,程衍其实对酒楼的生意兴趣不大,接手了大半之后,他开始接触一些南来北往的商贩,对跑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程才俊生怕他哪一天直接当个甩手掌柜,一眼不吭偷偷离开,走南闯北去,这几天听闻后,都死死地盯住了程衍。 程衍哭笑不得,只能和程才俊解释:“我只是觉得,跑商他们都是小本生意,但是很多特产运送到其他地方,价格甚至可以翻倍,如果可以组织商队,或者是在流动中枢构建贸易中心,也许可以从中获利不小。” 这个朝代遵从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但是商业发展还只是雏形,商人还没有被认为是贱籍,只是在大多数人崇尚读书考功名的氛围下,一身铜臭味总是没有读书人高尚。不能读书,经商也不一定是个不好的选择。 而且更重要的是,经济市场还刚有雏形,给了程衍很多大展宏图的空间。 程才俊听着他说的话,眼睛也慢慢亮了起来。他能把一家酒楼开到整个县城独大,自然是有一定的眼光的,只不过,程才俊立刻就发现了其中不足之处:“碧潭县绝对称不上中枢,路经本地的跑商并不多。” 程衍点头,又说:“我当然不是要在碧潭县做。” 程才俊瞪他:“你还是想要离家出走!” 程衍哭笑不得:“这怎么算是离家出走呢?再说,您儿子都这么天才了,您是希望我去更大的地方大显身手,还是拘泥在这区区县城呢?” 程才俊沉默了片刻,终于甩了甩袖子离开,懒得管翅膀硬了的儿子了。 除了做生意,程衍还有个更更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给自己治病。 准确来说,是给原主,不举是原主的锅,可不是他的! 程才俊之前给原主找的庸医,只知道一味的补阳,结果越补虚火越旺,导致了肾亏更厉害,为原主从早泄迈向不举,做出了举重若轻的贡献。 看过那走龙蛇的药方,上辈子也不好好写字的程衍陷入深深的沉默,最后自己在程府的仓库里领了一些珍贵的药材,开始自己琢磨怎么补亏了。 所幸他这段时间以来,好好锻炼,身体确实结实了许多。在这情况下,也不是那么麻烦了。 他拿的药材昂贵,花姨娘一面给他拨了,另一面当然是立刻给程才俊打小报告,程才俊听完了都有什么药材后,第一时间杀到了程衍的庭院。 “你最近听了之前找的神医的话,开始重新好好吃药了吗?” 反正天底下所有的大夫写的药方,非专业人士都看不懂,也无法区分出差别来。程衍自己给自己开药方,花了两小时熬出一碗闻到就想吐的中药。 有了□□,真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世间百味都能尝到,所以酸甜苦辣,一样都不会落下。 他沉重地回答程才俊:“是啊。” 程才俊觉得自己长子最近行为处处动机都不良,心头迷惑,开口便说:“之前让你吃药,你都不愿意,这会儿怎么这么积极了?” 程衍长叹了一声,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然后捏着鼻子把那碗中药给自己灌了下去。 一直到程衍喝完了中药,在往自己嘴巴里塞蜜饯,程才俊才反应过来,大喊:“你最近是不是又去青楼了!?” 程衍委屈至极:“爹,我只是先做好充分准备,免得临阵磨枪来不及嘛。” 程才俊瞪他:“少胡言乱语!” 发自内心说了自己的真实遭遇和真实想法的程衍觉得自己无辜极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得飞快,马上,书院就要迎来了一年一次的夏假。 夏假时长一个月,对于现在书院中的学子来说,是最后一个可以轻松的夏假。 因为一年之后,他们将会迎来秋闱,到时候,夏假是用来给他们进行紧张刺激的备考,也不可能那么轻松了。 楚望一放假就打算回他出生地楚家村。 楚家村距离碧潭县很远,要跨过一座山的距离,路程颠簸,往往需要租上牛车才能往返。往返的时间不少,路费不低,平时的休沐日只放一天假,楚望没有要紧事,是不会回家的。 所以,他已经足足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去了。 知道这当中的隐情,程衍自然不会任性拦着不肯让他离去了。更何况,他的生意慢慢进入正轨,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花精力去着手处理,如果楚望呆在他旁边,说不定还会让他心神不宁呢。 所以,他们约定好了,等夏假结束之后再见面,楚家村平时很少有人到碧潭县过来,想要寄信也不实际,当下没办法,只能忍一忍了。 程衍最近去书院,也就是督促着楚望多吃点营养均衡的伙食,没有条件和机会做什么亲密的事情,最多也就牵了牵楚望的小手。 楚望放假第一天就在县城门口和途经楚家村去往更远的山村的牛车夫约定好了,送他这一程,楚望给的路费是一百文钱。 这笔路费在以往,的确是不低的支出了。只不过,最近程衍打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名义硬给他塞钱,只要求他不要太节省,苛待了自己。论脸皮是绝对比不过程衍的,最后楚望也只能无奈地收下,那种“等我考取功名不辜负你”的念头也与日俱增…… 这回回乡,这笔路费给的总算没有那么肉痛了。 程衍送他离开。 他经营着酒楼,能接触到很多价格更便宜的货源,给楚望拿了一筐的鸡蛋、一只老母鸡、好几斤猪肉,最后还拎上两条腌制好的咸鱼,全都给楚望整整齐齐带上,反复确认无误。 不难想象,楚望家中是一番怎么清贫的场景,甚至因为偏远,可能楚望手里有钱,都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所以程衍只能尽量地让他带多点吃食回家。 出身的缘故,楚望自己也会做饭,拿着这些东西,总归能勉强过好。 程衍本来还想拿一些山珍海味,想想实在太惹眼了,最后只能作罢,准备些普通的食材。 饶是如此,一同搭车的人窥见一角,也都被刺激得红了眼。 “这不是村西寡妇家的独苗吗?没想到竟然出息了,带这么多好货回家啊!”说话的时候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妇女,面相上就有些刻薄,开口说话更是阴阳怪气。 程衍帮楚望把装满东西的篓固定着,楚望站旁边没事干,听到了声响抬头,一会儿才认出对方来。“原来是小婶子。”楚望淡淡的打招呼,“来县城里买东西吗?” 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说:“婶子可比不上你,回一趟家,阵势这么大。” 她说着,语气有些不屑,但酸意都快冒出来了。 楚望没有太大的理会,看向程衍,说:“需要我帮忙吗?” 程衍手脚勤快地就把篓固定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不用!” 因为东西是他拿过来的,平时做生意为了方便,他都穿了打短,甚至还要把袖子挽起来,看起来都没有一点形象了。 楚望拿了手绢出来,想把他擦汗,程衍一把接了过去,笑着说:“我自己擦就行!对了,你回去之后东西拿得小心一点,要是拿不动,就找人帮忙,或者分几趟。” 楚望只能连连应声,“嗯,我知道。” 同村的小婶子见楚望不搭理她了,忍不住又开口说:“没想到小书呆子现在发达了,甚至还请得起下人了。” 楚望愣了下,就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他不是我下人,是我朋友。” 那婶子被他冰冷的视线一注视,心头竟然有些怯意,也噤声了。 程衍没搭理她,只是皱眉轻声说:“你回去路上小心一点。”想了想又补充,“如果那些食材丢了还是怎样,那就不要了,我们不缺这几个钱,自身安全最重要。” 楚望复杂地看着他,还是点头应声了。 对程衍来说,蛋肉鸡鱼,好像确实都是不值几个钱的普通食材了。 他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程衍。 “等一等!” 程衍转头:“嗯?什么事情?” 楚望走到他面前,说:“我忘了和你说,昨天准备放假的时候,书院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程衍问,不觉皱起了眉头,以为又有什么牛鬼蛇神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概是觉得还是不太光彩,楚望压低了声音,说:“昨天你二弟被抓到了在书阁里偷书。” 程衍一惊,感慨原剧情的强悍之处,这个剧情不是最开始原主或者向安做的,最后导致楚望背了锅的事情吗? 他眉头紧拧,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楚望摇头,说:“程津最近上课好像一直很心不在焉,从月试之前就持续着,近日来好像更加糟糕,几次功课都完全没有做。据说昨天下午准备放假的时候,道清先生发现了书阁的钥匙被人偷了,带了人去书阁围堵小偷,没想到抓了个正着的竟然是程津。 “程津被抓到的时候,怀里足足藏了五本古籍,都是非常珍贵的孤本。在院长等人的审问之下,他才招出自己找好了卖家,准备偷古籍去倒卖的事情。 “书院里的先生都勃然大怒,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程津可能要被书院退学了。” 楚望说完,轻叹了一口气,又说:“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孤本是千金难买的珍品,他居然会动心思想要偷古籍,书院肯定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行径的。” 程衍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只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何缺钱不和家里拿,却要铤而走险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可能是他欠钱的原因不那么正当吧。不必管他了,他从昨天放假之后就没有回家,我爹好像还不知道他被退学的事情,这事我等在看看吧。” 楚望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又低声说:“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的话,先把他找回家吧。”楚望对事情不了解,也能凭直觉猜测,程津要用偷书院里古籍的方法来筹钱,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和程津不熟悉,也不存在什么感情,只不过因为对方是程衍的二弟,因此才多提了一嘴。 不过,程衍立刻就怏怏不乐地说:“你都要离开了,不是和我告别,而是说着这与我们不相干的人的事情,你让我好难过。” 楚望柔和地望着他,轻声说:“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日万了,休息一下……日3或者日6吧。 ———— 感谢在2020-03-04 22:54:39~2020-03-05 23: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veadamber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攸 12瓶;琅华 10瓶;陌沫 2瓶;婳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 20 章 程衍目送楚望离开后, 才慢悠悠往县城里走回去。 他没有想到程津居然会去偷书阁里的古籍,兜兜转转一圈来, 书阁还是没有逃过一劫,不过显然,程津没有经验, 作案手法估计也不高明, 被抓住还是合情合理的。 向安给他出过这种瞎主意, 给程津再出一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程衍现在好奇的是, 程津到底有没有真的被退学。 以及, 程津现在在哪里? 第二个问题, 要找到答案不难,程衍回到县城的集市中心, 把县里出名的三个赌坊挨个走一遍, 在第二个赌坊见着了向安。 向安刚赌完一把, 因为手气不佳唉声叹气,四处琢磨着换张赌桌,被程衍揪住了后领,拉到了不吵闹的角落里。 “程大少!好久不见啊, 我以为您已经戒赌了呢!” 程衍确实戒了,他自己本身就没这个瘾。 他开门见山:“你这两天有见到程津吗?” 向安一听到程衍提及程津的名字, 立刻伸手要去捂住他的嘴巴:“嘘嘘嘘!小声点!”他说完左右张望, 确定没有人看过来,才松了口气,小声说:“程二在这个赌坊欠了近五百两, 要让赌坊里的打手知道我们和他认识,保不准债要算身上了!” 程衍有些诧异,“欠这么多?” 向安点头,又压低声音说:“不止这家,程二几乎每家赌坊都欠了不少钱,欠多了,他就换一家赌坊赌。平常换个地方手气就变好,不过他最近好像一直在连输,再欠下去,几家赌坊应该会联合上你们家讨债了。” 程衍嘴角抽了抽,情不自禁要称赞程衍:“他还挺懂打一枪换一炮的啊。” 难怪程津赌了那么久,为了欠债可以铤而走险去偷古籍,到这个份上,还没有赌坊找上门讨债,对程才俊瞒得死死的。 当然,多少也和程津出身有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当年程衍原身叱咤赌场时,也是创下连输一千两的壮举,才会被赌坊找程府去。 话不多说,程衍只问向安:“那你知道他现在是在哪个赌场吗?” 向安立刻回答道:“那应该是聚财赌坊了,整个县里只剩下这个赌坊,程二欠的钱不多了。 程衍:“……”这不就是原身当年最喜欢1去的赌坊吗? 他对向安说:“行,我知道了。”然后他又想到了古籍的事情,补充问:“对了,昨天我二弟在书院里的事情你知道吧?” 向安快速给自己洗白澄清:“那绝对是程二一个人所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程衍嗤笑一声,也不深究,放过向安,转头去了聚财赌坊。 过去之后,确实看到了程津的身影后,程衍才不动声色离开,边走回程府边盘算如何对付程津。 回到家,程才俊和花姨娘刚好刚吃完午餐,让下人把剩下的饭菜收拾下去。 程才俊以为程衍去酒楼了,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出事了?” 虽然程衍已经明确说了自己之后会离开碧潭县,但是趁着他还在,程才俊也要尽可能地压榨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把资本家的万恶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已经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去酒楼,提前享受一把颐养天年的快感。 程衍摇头,说:“太热了,回家纳凉。” 他从早上出门送楚望,就穿了一身短打,饶是如此,这个时间太阳太火辣辣,回到家后,还是满头汗,他吩咐了下人一声:“给我盛一盆冰水来,我要洗脸。” 他说完,又改口:“算了,我自己去洗把脸。” 说着,他就往后院迈去,程才俊连忙吩咐小厮:“还不快去看看大少爷要不要帮忙!” 小厮忙不迭地跟上了。 程衍洗了把脸出来,也没那么燥热了。 程才俊和花姨娘坐在前厅里,扇风乘凉,还摆了几盆冰在降温。 程才俊嘴上还嘟哝:“这天气真是热死人了,打死我都不要出门。” 一踏进大厅,就听到这话,程衍情不自禁在心里称赞程才俊真是立g一把好手。 “爹,姨娘,怎么没见着程津?” 程衍一进来,就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口一问。 程才俊瞪他:“这不废话,你二弟在书院啊!” 程衍说:“爹,这都小暑了,书院今天已经开始放夏假了。”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还补充:“我刚是送楚望回乡,帮他拎了些东西——楚望你听过吧,就是整个书院的第一名,正数的那种!” 程才俊愣住,看向了花姨娘:“津儿放假了?怎么没见着他,回家了吗?” 花姨娘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程衍就贱兮兮地在旁边说:“二弟说不定一放假,就去花天酒地了。” 程才俊瞪他一眼:“闭嘴!你二弟才不是你这样的人呢!” 然后他又看向花姨娘,眉头已经皱起来了:“津儿一直没回家?” 花姨娘也许不知道程津有多沉迷赌博,但是对他最近的行径已经有所猜测,程衍那句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她只能勉力一笑,说:“津儿自然是回来了,他、他生病了,一直在院子里呢!” 她在心里暗骂程津行事越发放肆,竟然敢夜不归宿,心里想着快点把程才俊糊弄过去,然后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程才俊说:“津儿生病,你为何不说?” 花姨娘绞尽脑汁:“这……这不是太忙了忘记说了嘛!再说男孩子生个病也不严重,自己睡一天自然就好了。” 程才俊信了大半,还点头说:“是学习累了吧?告诉津儿,不要太辛苦,压力不要太大。” 名次跌落到四十名,向来考倒数的兄长还考了第二名,狠狠出了把风头,这要叫程津如何不有压力? 程衍暗想着程才俊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他还是在旁边刻意说:“二弟生病了啊?下午给我开药的大夫要过来,到时候给二弟把个脉,开几贴药吧。”他说着,表情还颇情深意切的。 花姨娘本来就是临场发挥,心头一乱,立刻说:“不、不、不用了!” 程才俊却点头说:“不可讳疾忌医,等下给津儿看一看吧。” 人都不在,把个屁脉! 花姨娘只能艰难地说:“没事的,津儿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看医生……” 程衍火上浇油:“姨娘,很多病都是久病成重疾,还是看看吧。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二弟不方便看病呢?” 程才俊心直口快:“就算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也不能因此不看病啊!” 花姨娘实在编不下去了,只能如实告知:“其实……津儿……不在家……” 花姨娘也不知道程津在哪里。 程才俊大骂了她几句荒唐,说得花姨娘都快要哭出来。 看着外面艳阳高照,程才俊实在不愿出门,喊了几个下人过来,吩咐一个去书院打听,其他人先在县城里找一找程津的身影。 他不清楚程津最近的动向,程津失踪那么久,难免会让人担心他的安危才是。 因为这原因,本来晌午一片懒散的程府,立刻躁动了起来。 这时候,有一个小厮突然开口,说:“老爷!我昨天……好像看到了二少爷了……” 程才俊的眼神立刻看了过去,激动地追问他:“你看到津儿了!?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我在聚财赌坊的门口……” 他说着话,一面偷偷地往程衍的方向望了过去,显得很心虚。 程才俊脱口而出:“你确定你看到的是老二,而不是老大?” 程衍:“……”风评被害。 看这个临时找的托实在是不堪重用,程衍只能自己上来说:“可能是看错了吧。不过,爹最好是派人去找一找,说不定二弟就在赌坊呢。” 程才俊下意识地说:“你二弟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他不是这样的人。” 程衍连忙道:“也许是和同窗去呢。昨天不刚好放假了,二弟可能和几个朋友去赌场玩一把,然后通宵忘记回家了吧。” 这理由勉强说服了程才俊,反正程津还没找到,程才俊心里总是没底的,就吩咐了下人:“那你们也记得赌坊看一看有没有二少爷的身影。哦对……青楼也可以看看。” 花姨娘听着这些话,心头已经一片打乱了,她连忙说:“这些地方就不用浪费时间去找了吧,津儿……津儿怎么会去呢?” 程才俊思考了几秒钟,最后索性说:“算了,我自己去找找看,这方面,还是我比较经验丰富。” 回忆起在青楼被迫跳窗逃跑的经历的程衍:“……” 程衍本来没想去凑热闹的,但是程才俊准备出门,临走又喊了程衍一声:“你跟我一块去,这些地方你比我熟悉,我们能找得快一点。” 虽然外面太阳很大,程衍还是不得不点头答应了。 花姨娘心里着急,面上也有些不安,只是在程才俊看来,她是担心自己的孩子,所以,他甚至离开前,还安慰了花姨娘一句:“放心,我会把津儿找回来的。” 程衍心想,花姨娘肯定宁愿程才俊找不到程津才行。 他万不得已跟着程才俊出门。 程才俊问他:“从哪个赌坊找起最快?” 程津所在的赌坊距离程府有一段距离,为了避免生疑,也是心里有谋划,程衍往那个方向过去,但先带着程才俊去了更靠近的一个赌坊。 程才俊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走得气喘吁吁还要下人帮忙擦汗水,程衍站在赌坊门口等他,程才俊一过来就说:“你果然很轻车熟路!到底是来多少次了!” 程衍很无辜,他只是心里头有张完整的碧潭县地图而已。 见程才俊要冲进去,程衍拉住了他,说:“爹,不用这么麻烦。” 程才俊顿住脚步,说:“不进去,要怎么找?” 程衍朝着赌坊门口的打手勾了勾手,等对方走过来后,说:“叫你们坊里的主管出来。” 对方立刻恭敬应了声:“好!” 没片刻,这个赌坊的主管就面带热情洋溢的笑容出来了。 程衍直接问:“我二弟在你们赌坊吗?” 主管摇头说:“二少不在。” 程才俊连忙说:“我就说嘛,津儿怎么可能赌博呢!” 主管接着说:“……不过,二少欠下的一百八十五两至今还没换,二位是过来替他还的吗?” 程才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东西。 他们走过了两家赌坊,还了三百多两的银子——程才俊自己垫付——,才走到了小厮口中见到程津踪迹的聚财赌坊。 程才俊从不敢相信到沉默地接受了现实,听到这个赌坊的人说程二少就在赌坊里,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他手里捏了一把欠条,就算识字不多,也看得出字迹是程津的,绝不是之前的赌坊欺诈他。甚至,有家赌坊的主管还火上添油地告诉程才俊,程津已经流连赌坊快一个月了,碧潭县里每个赌坊都留下过他的欠条。 这广撒网能力远在程衍之上,见惯大场面的程才俊还是差点被气晕厥。 真的见到程津的时候,程才俊已经快平静下来了,但是看清程津时,一肚子气又升了起来。 程衍也是很惊讶,他中午的时候只远远看了眼,确定程津真的在赌坊就回家去,这会儿才看清了程津。 程津脸颊上浮现着酡红,就像喝了酒一样,整个人衣衫凌乱发冠都不知道跑哪去,发了疯一样地呐喊,不知道是醉意上头,还是赌到红了眼,死死地盯着赌桌上的骰子,大喊:“大!大!大!” 程才俊没给他看清这注结果的机会,大吼了一声:“程津!”然后揪住了他的衣领,发挥出了巨大的潜力,一把将程津拽离了赌桌。 程津没反应过来,大骂了一声:“妈的!谁!” 话音落地后,才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都是谁。 程津的眼神才从癫狂逐渐变得清明,之后眼里全都是惶恐。 “爹……爹……您、您怎么来了……” 回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更戏剧性的是,在程津狼狈地回家之后,去书院的下人刚好回来,带来了程津被书院里开除的重磅消息。 程才俊:没有一口气连遭重创,现在情绪还算平稳。 只是,他多少是对程津失望透顶了。 一直以来,他都对程衍不抱希望,所以程衍稍微变得好一些,程才俊就满意得不行。而程津不一样,因为从小就好好读书,一直是程才俊向生意伙伴炫耀的资本。 他全然不知道,程津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能想到的就只有那次月试,程津考砸的事情。 “是因为月试考砸了,所以自暴自弃吗?”程才俊痛心疾首地问。 程津咬着嘴唇,倔强着不说话。 程才俊没对这个儿子动过怒,此时也忍不住了,掏出了长子专属的鸡毛掸子,往桌上一拍,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程津直勾勾地盯着程才俊,眼里闪过了恨意。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大哥不也赌博?大哥不也退学?爹从来只关注他,没有看过我一眼,哪怕我学习得有多努力,也比不上程衍的一分一毫。大哥就算做错了事情,只要改正了,就说明了他有多么优秀;而我只要稍微做错了一点事情,就是我罪无可赦了!” 程才俊愣住,听着程津字字句句里充满的恨意和不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程津破罐子破摔,说完后又红着眼喊:“我根本就不想读书,退学了更好!” 沉默了几秒钟,程才俊终于把鸡毛掸子高举起来,眼睛也发红:“你这个孽障!” 程府自然是鸡飞狗跳,闹到了深夜去了。 程津偏执,多年来的教育思想已经养成了他扭曲的心理,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偷古籍是什么错误的事情,显然在书院中所学习的道德仁义都被狗吃了。 折腾一番也不影响程衍吃饭,他中午忙东忙西,下午多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又在想不知道楚望到家了没有,现在如何。 程才俊深夜过来找了程衍一趟,来和他商讨程津的事情。 “衍儿,你说说看,你二弟这情况……要怎么办?” 程才俊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对程衍有了一些依赖,遇到大事,也会和他进行商量再做决定。 程衍说:“爹还想让二弟回书院吗?” 程才俊瞪他:“我哪里拉得下这个脸?”如果是别的事情就算了,程津被开除的原因,程才俊听了都丢尽老脸。 “再说,你二弟看起来对读书真的有些抗拒……哎,我们程家注定没有人能入仕为官吗?” 程衍心想,等你长子结婚就有了。 他淡淡地说:“那爹有什么打算?” 程才俊试探着说:“你说……让你二弟,也跟着学习下接手生意,如何?” 程衍似笑非笑地看他:“爹,你就这么想要自己快一点退休吗?” 既然长子培养出来不肯继承他的事业,那就……培养次子! 程衍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不过,现在酒楼里采购进项都是由他全权负责的,对于那些货源如何管理,他都做得比程才俊之前找的人要好,酒楼里的人都对程衍马首是瞻。 程才俊觉得把这块生意再转手一次实在不妥,需要换一项。 程津嘴上说着程才俊偏心和不关注他,然而从为人父这方面来说,程才俊做在这个朝代已经算是无可挑剔了。 尽管被次子误解,他还是第二天就给程津谋划着前程,问了程津,要不要也一块学着酒楼里的生意。 程津说不上乐意,但是他现在没书可读,看程衍接手生意风生水起,心里难免有微妙情绪,便点头说:“好,我要。” 程才俊满意了,便宣布:“衍儿负责着采购进项的内容,和酒楼外的货源打交道;津儿就负责酒楼内部的事务管理,特别是厨房的事情。” 程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让我去厨房!?” 程衍还不乐意他去厨房呢。要不是楚望现在不在碧潭县,往日中午他都是借用了自家酒楼的厨房来做饭,程津管厨房,还让他事事不方便。 程才俊皱眉,说:“你刚才不还说要学习生意?” 程津着急地说:“那我的意思也不是说,我要去厨房啊!君子远庖厨,这、这!” 程衍觉得他实在矫情,不过他还没说什么,程才俊先发怒了:“厨房是一家酒楼的重中之重,你还不乐意!” 要不是长子同意这个分配方案,给了次子足够的信任,程才俊都不敢放心下这个决定呢。 不过,在程津看来,风光的事情都是大哥做,他却要窝在厨房那种腌臜的地方,他心里一团窝火,发泄不出来。 程才俊一日之间对程津的印象直线跌落,冷冷地说:“你乐意就去,不乐意的话,也别想插手酒楼里的生意了。” 程津越发觉得程才俊偏心程衍,却还是只能窝窝囊囊地应声:“我……我自然乐意。” 程才俊这才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程衍,说:“衍儿,你多教教津儿,他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多带他一下。” 程衍自然大大方方地应声同意了,高下立现,显得程津更叫人觉得不顺眼了。 程津一心觉得父亲偏心,对这安排免不了有怨言,和程衍一块到酒楼后,就不许程衍跟进来,骂骂咧咧说:“我自己会,你少管我!”连平日里兄友弟恭的假面都已经撕碎了。 程衍无所谓,叼着根草吊儿郎当地回答他:“二弟去吧。” 他猜测,程津多半是没法担当重任,说不定要给酒楼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程衍那时候再顽劣不堪,程才俊都要花钱把他塞进书院;同理程津现在被开除了,程才俊也要替他盘算好接下来的路,在这点上,程衍是阻止不了程才俊的,甚至还可能吃力不讨好。 所以他也不搭理程津,顶多让掌柜多关注下程津每天都在酒楼里做什么,有意外及时和他说就好了。 只要不胡闹,酒楼按部就班地营业,总不至于立马出大事的。 不过,夏假第三天,程衍还没等到程津胡闹出什么的消息来,先收到了程府传来的讯息。 楚望到程府找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和基友说:连续日万五天了,好累好累,我要休息一下。 我基友:辛苦了!明天休息下,日9就行了! 我:……? 所以今天……当然不可能日9啊!日了个六! 周末还会日万=3=这个世界快快快结束了! ps:我最近总是被高审,有时间修文的时候总是没法修改,真的很生气orz前段时间写得多,或多或少有些错别字什么的,谢谢大家包涵5555我改天一定修一定修! -------- 感谢在2020-03-05 23:06:16~2020-03-06 22:5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陌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蓬舟残酒 9瓶;金宝、loveadambert 5瓶;而山 3瓶;十二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 21 章【第一更】 程衍把手头的事情火速忙完, 该安排的安排好,然后火急火燎地回到家去。 一到家门, 没见着楚望,才知道他已经被请进去了。 结果一看,程才俊和楚望在正厅谈得正欢——或者说是程才俊单方面谈得欢。 “……我长子在书院里, 也添了不少麻烦, 没想到这小子会一口气考了个第二名来光宗耀祖!他现在虽然不读书, 但也是出息, 酒楼的生意都是交给他来做……” “爹!”程衍赶紧出声, 截住了程才俊的吹擂。 没听到就算了, 当着面听到还真挺不好意思的,更别提程才俊的聊天对象是楚望了。 一看到程衍走进来, 楚望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程衍连忙澄清:“没有没有!” 按程才俊对他的吹捧方法, 他简直和日理万机似的。 程才俊摇着扇子,说:“既然朋友来找你,你就好好招待一下人家,爹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程衍一把拉住了楚望的说, 转头和程才俊说:“没事,您坐着!我带楚望去我院里。” 楚望来不及反对, 就被他抓住手腕往后面走去。 一直走到没有见到人影的走廊, 楚望才挣脱了程衍的手,瞪圆了眼睛说:“你……你怎么能这样?” 程衍反问他:“我怎样了?” 楚望避开他的视线,不说话。 程衍怎么能当着他父亲的面拉自己的手呢!楚望有些心虚和紧张, 尽管知道程衍的父亲不会多想,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程衍带着他拐几个弯到了他的庭院。 他住的地方挺简单,院里就种了棵大树,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装饰。 程衍带着楚望进了屋,朝他的小厮招了招手:“去厨房弄点吃的过来。” 楚望连忙说:“不用……”话还没说完,被程衍一瞪,生生截住了后面的话。 小厮手脚勤快地离开,程衍才走回来,说:“现在才晌午,你过来也要半个白天的时间,你是一清早就出门,到现在没有吃什么东西吧?” 楚望愣了愣,才点头。程衍明察秋毫,他也没必要在对方面前推辞了。 程衍坐到了他旁边,说:“你这么十万火急过来找我,一定不是因为想我吧?虽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经足足两天没有见面——” “不是!”楚望压低声音反驳他,又说,“你、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大声……” 程衍无所谓地耸肩,说:“院里没有其他人,你放心吧。” 第一次到程家,楚望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许不自在,程衍看他拘谨的模样,也不逗他了,轻声道:“说吧,遇到什么事情了?” 楚望直愣愣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眸里有深沉的哀痛,开口声音也有些无助:“程衍,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 “大少爷,饭菜送来了!” 程衍猛地转头看向一脚已经踏进来的小厮,咬牙切齿说:“难怪你的名字叫疾风。” 小厮非常恭维:“是大少爷取的名字好!” 程衍无语了,挥了挥袖子,说:“饭菜到了就先上吧。”看楚望眼里的思虑几乎不加掩饰了,他轻声说:“先吃点东西填肚子,再说。” 楚望闻着饭菜的香气,迟钝地感觉到了饥饿,也只能跟着点头应声了。 饭菜摆上桌后,程衍斥退了殷勤的小厮,把门干脆都关上,自己给楚望布菜,边问他:“边吃边说吧,出什么事了?” 他怕不先问清楚,两个人这顿饭都要食不下咽了。 楚望沉默地任由他动作,过了许久自己才反应过来,坐直了说:“我、我自己来吧!” 程衍摇头,拒绝了他,只说:“你一定饿坏了,先喝口汤,热了热肠胃。” 可惜现在在程府,他总不能和在书院里吃午餐一样,故意只拿一个竹筒盛汤,哄骗楚望和他一块喝。 楚望自己握着调羹,喝了一小口汤,盯着汤面上摇晃的油,慢慢开口:“我母亲生病了,我想请个大夫去给她看病。” “哗啦——” 楚望迷茫地抬头,却看到程衍手忙脚乱低头去捡筷子。 他有些懵懂地眨巴着眼睛,不知道程衍怎么反应比他还剧烈。 楚望简单地说了一番,前天晚上回到家后,发生的事情。 楚望父亲去世得早,从小就是母亲艰苦地拉扯着他长大,一个弱女子,每年都要自己一个人种几亩地的农作物,过分的劳累几乎压垮了她。在供楚望读书了之后,楚母的身体就每况愈下,落下的病根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楚望回家,才发现母亲居然已经瘫痪在家,卧在床上,无法自理。 而因为她是寡妇,住的地方又偏远,平日里村中和他们家来往的人并不多,如果楚望没有回来,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村里有个赤脚大夫,我找了他去看,他说他无力回天,让我……让我准备给娘亲的后事。” 楚望吸了吸鼻子,说到最后声音沙哑又带着鼻腔,用手捏住自己眉心,竭力遏制着泪水落下来。 程衍沉默着听完,一把将他揽入怀里,轻拍他的肩膀,语气也有些苦涩:“别担心,我陪你回去看看。” 楚望知道,母亲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他本来想雇村里的牛车送他和母亲到县里来,但牛车的主人不肯,觉得晦气,而且,按楚母的状况,山路颠簸,楚望其实也不那么敢轻易冒险,带她离村。 无可奈何,楚望只好自己返回碧潭县,准备找一个更有能力的大夫去楚家村,看看能不能救救他的娘亲。 只是,他的积蓄根本不够请县里的大夫出外诊,唯一能想到帮忙的,只有程衍了。 楚望被程衍抱住,没有抗拒,任由着他安抚的动作,等情绪慢慢平息下来,才直起身,摇头轻声道:“没事,你现在不是很忙吗?我自己就可以了。” 程衍说:“其实,我的医术很厉害。” 饶是楚望现在陷入悲痛的情绪中,也被他这话吓得愣住,半晌过来才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程衍捧着他的脸,两个人凑得近。 “整个碧潭县的大夫,也没有一个医术比我高明的,脸我爹给我找的都是庸医。” 楚望呆住,脱口而出的是:“你生病了?!” 程衍轻笑摇头,“没有,已经治好了——是我自己给自己治好的。你别不信我,我不会拿那么重要的事情和你开玩笑的。” 楚望嘴唇微翕,但看着程衍认真的表情,尽管心里觉得荒唐不可信,可是有一个念头却在脑海里盘踞,冲垮了他的理智。 那个念头告诉他,相信程衍,他不会骗你的。 楚望松口,说带程衍回楚家村去,程衍才稍微放松了下,说:“先吃饭吧,填一下肚子,我们就立刻出发。” 楚望点头应声。 其实,当他推开屋子见到娘亲凄凉的模样,加上村里大夫给母亲“判了死刑”,楚望心里已经有数,估计难以回天。程衍总是能创造出奇迹,也许……他真的可以救救自己的娘亲呢? 楚望已经快想不起来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程衍哄着他吃一些东西,才感觉到几分饥饿,自己也加快了速度。 程衍却没有再吃,起身跑到书桌前,写了一张药材,喊小厮进来,帮他去府里的仓库拿,要是仓库没有,就尽快去县上的药铺买。 看他专业的模样,楚望感觉至少程衍不是胡诌的。 楚望母亲去世的剧情,在原剧情里出现过,只不过,一来没那么早,二来那时候要更惨一些。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楚母是过世了很久,尸体腐烂的臭味被闻到,村里人才发现她生病生生咽气的。而楚望当时并没有在碧潭县,而是去了沧北郡。 等他终于从沧北郡回到碧潭县,才得知这个噩耗。他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还被村里人讨要给他母亲收殓的费用,楚望东拼西凑还了钱,才知道村里人因为楚母死相惨烈又无人收殓,将他母亲的尸首扔到了几十里外的乱葬岗,让楚望连吊唁母亲的机会都没有。 楚望当时已经在书院里遭受各种误解污蔑,成绩也是一落千丈。 母亲的死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楚望失去了坚持活下去的希望,自此才自杀的。 程衍不确定他能否救活楚望的母亲,别说这个朝代,医术再发达的年代都有治不好只能吊命的重疾,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去看一趟。 虽然剧情已经改变了许多,楚母身上的遭遇可能还不至于让楚望寻死,可是一想到原剧情的结局,程衍心里不免焦躁起来。 两个人心里都急切,程衍带了不少珍贵药材,又简单收拾打包了自己的东西,就准备出门。 小厮吓了一跳,惊恐地说:“大少爷!您要离家出走吗?” 程衍瞪了他一眼,简明扼要:“不是,我有事出趟远门。” 小厮连忙说:“把小的也带上吧!一路上可以照顾大少爷。” 程衍摇头。“免了,你太碍眼了。” 小厮泫然欲泣,仿佛被程衍抛弃了一样。 程衍估计着楚望家里不大,小厮去了都没地方睡,还碍手碍脚。 楚望却在这时,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程衍出身优渥,平常起居都有下人伺候,而楚家村本就贫穷,更别提他和母亲住的屋子…… 思及此处,楚望忍不住拉了拉程衍的衣袖,轻声说:“算了,你别去了。” 程衍转头看他,问:“你在顾虑什么?” 楚望怕说出来伤了程衍的自尊,却又更怕程衍到村里没法适应,甚至嫌恶—— 他纠结了片刻,才咬着牙说:“我、我娘估计好不了,还是别白跑一趟了……” 程衍猛地捉住了他的手,将他掌心牢牢攥住,几乎用上了平常都舍不得的力道。 “别说傻话了!现在不快点回去,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会后悔的!” 楚望怔愣,程衍不等他再说什么,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 跑到大厅的时候,遇上了程才俊。 程衍不知道要离开多久,快速和程俊才说:“爹,楚望家里有急事,我和他离开一趟,一时半会不回家,酒楼的生意您自己多上心,我尽量早去早回!” 然后不给程才俊回应他的机会,就立刻跑出家门了。 程才俊半天才反应过来,直愣愣看向给自己扇风的丫鬟:“这小子刚说的啥你听清了吗?” 如果程才俊知道了程衍和楚望的真正关系,大概满脑子都会是:有了媳妇忘了爹。 程衍在县城门口高价雇了辆牛车,为他俩专门绕道去楚家村。 一路上,程衍就没把楚望的手松开,坐到车上,还紧紧握着。 他感觉得到楚望的手一片冰凉,甚至一直在不停地冒冷汗,他无济于事,只能连声安抚他:“很快就到了。” 楚望勉强笑了笑,没心思回应,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充斥着各种思绪。 到楚家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后半程走山路,牛车颠簸得厉害,程衍这身躯是娇惯这长大,从来没有奔波赶路过,实在受不了,到后面没有忍住,一路又晕又吐,楚望也没心思想别的,反过来变成他照顾程衍了。 踩到地面的时候,程衍还觉得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要不是楚望急事拉住,整个人就往前栽了。 楚望眼里满是心疼,扶着他轻声问:“还难受吗?会不会想吐?” 程衍摇了摇手,几番深呼吸才缓过来,回楚望:“没事了,慢慢适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楚望说话有些自责:“是我连累你了……” 程衍瞪他,虽然他一路晕车呕吐,脸色苍白,但眼神还是很有威慑力,楚望被他一看,才哑然。 程衍这才说:“不准说这样的傻话。” 因为天已经黑了,村里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村口也没有人。 楚望带着程衍往里走,没有走向房屋最密集的中心,而是沿着沟渠往偏僻一些的地方走去,他一边带路一边说:“我和我娘住在村子西边,靠近山林,也比较偏僻。我们家当时比较穷,屋子建得也不大,东西也不多,可能……可能晚上睡觉也不太方便。” 程衍挑眉问他:“如何不方便?” 楚望低声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只能和我一块睡……” 他说着,有些局促地捏住自己的衣袖。 程衍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凑近他耳边说:“如果你来我家,就算我家有多余的房间,你也只能和我一块睡。” 这两个“只能”,被他们俩说出了完全不同的意味来。 楚望走了两步才听明白,急急忙忙地抽走了自己的手,恨不得用衣袖捂住自己的脸,只能庆幸月色不明亮,程衍看不清他红了脸。 “快、快走吧!”他不欲多说了,说什么话都逃不过被程衍开玩笑的结局。 程衍笑了笑,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们进村走了二十来分钟,慢慢地听到了前方有喧哗的声音。 楚望皱起了眉头。 程衍听到声响,侧头看到楚望的神色,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楚望说:“前面只有我们家一户了,这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吵杂?” 他想不通,但是心头猛地一惊,折返用了一天的时间,不知道娘亲怎样了! 思及此处,楚望拔腿跑了过去。 程衍也连忙跟上。 他们接近了,可以看到有人举着火把,接近十余人围在了一个屋子门口,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几波人吵个不停。 一走进,猛地传过来的是一个女人清晰的声音:“这只鸡是我先看到的!当然是我的了!你拿了两条咸鱼还嫌不够,你要不要脸!”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李秋芳!你才不要脸!鸡和咸鱼的价格能一样吗?见者有份,你别想一个人私吞!” 程衍指着那吵得和菜市场一样的人群,刚想和楚望确认一下那边真的是他家吗,楚望眼睛已经有些红了,冲了上去大喊:“你们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多晚我也不知道!(你?) ———— 感谢在2020-03-06 22:53:15~2020-03-07 18: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トトロエ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零十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十二 30瓶;六元一斤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 22 章【第二更】 似乎没有料想到楚望会出现, 争吵的两个人都愣住,旁边有人拿着火把, 明明灭灭的光芒照耀下,一张张脸庞上都浮现出微妙的尴尬来。 程衍没拉住楚望,连忙跟着他走上前, 站到他旁边, 走近一看, 对峙中心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女的正是楚望那天放假回家, 同一趟车上对他阴阳怪气, 被楚望唤为“小婶子”的妇人。 再一看,两个人手里一个拎着只老母鸡, 一个抓了两条咸鱼, 还伸手要去抢对方手里的东西, 楚望出声时,才齐齐顿住。 妇女先缩回了手,却索性把手背到伸手,企图用这拙劣的方法来遮掩她手里那只老母鸡。 “楚、楚望……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另一个男人立即开口:“望儿, 我和你讲!李秋芳今晚鬼鬼祟祟跑来你家,还好我发现了跟过来, 才发现她潜进你家里拿了只鸡出来——诶!李秋芳, 你别躲啊!拿出来!快拿出来!” 李秋芳破口大骂起来:“牛二!你又装什么好人,你不也是因为你儿子一早送楚望去县城,以为他不回来才过来的, 我还亲眼看到你这两天咸鱼是从楚望家偷出来的呢!” 男人涨红了脸:“什、什么偷!等楚望回来,我肯定会和他说的!”他嘴硬说完,转头看向楚望,立刻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说:“望儿,二叔不知道你今晚就回来,要知道的话,肯定不会现在过来的……这、这咸鱼二叔现在家里也不用吃到,还是先还给你了!” 他说完把手里的咸鱼递了过去,给楚望露出一个讨好又害怕的笑容来。 楚望抿着嘴,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晾了对方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去,冷淡地说:“二叔,今天晚了,你先回去吧。” 男人就好像获得大赦一样,忙不迭地点头应声,搓了搓手说:“那、那二叔就走啦?望儿,要是需要去县城,还是来找二叔啊!” 他一面说,一面往外走,然后招了招手,另外几个人也跟着他要离开。 “等等。”程衍喊住。 一行人顿住,看向程衍才发现是个生面孔,立刻有人在人群里说:“这是哪来的小白脸?” 程衍话不多说,一连指了他们那行人里面的三个出来,说:“兜里的鸡蛋拿出来,放下。” 立刻有人涨红了脸,脱口而出:“凭啥!” 同伴立刻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说:“我兜里才没有什么鸡蛋!” 程衍冷笑一声:“那让我往你胸口打一拳试试看?” 立刻有人嚷嚷:“哪来的外乡人,敢在楚家村这么放肆?!” 程衍反唇相讥:“你们村的待客之道就是偷走客人的东西,还嘴硬不还?” 几个怀里揣着鸡蛋的齐齐愣住:“什么客人的东西?” 程衍反问:“你们说呢?” 牛二叔显然不欲与楚望结梁子,连忙给那几个人使眼色,说:“快把东西拿出来!” 几个人才不情不愿的照做,一个个从怀里把鸡蛋掏出来,三个人愣是偷拿走了十二个。 程衍皱眉,把背上的篓放下来,翻出个藤条编成的空盆递过去,说:“放里头就好。” 等所有鸡蛋都归回来,他才把一盆鸡蛋拿在手中走回来。 李秋芳眼睛都红了,冲着牛二叔喊:“牛二!你好不要脸!还拿了鸡蛋!” 牛二“呸”了一声,说:“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自己!” 李秋芳手里还拎着一只老母鸡,她就算把手背到后面,所有人也都看清了。看牛二把拿的东西都还回去,李秋芳就有点慌乱,眼睛咕噜噜转,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楚望,婶子和你借一下这只鸡,最近婶子的小孙子身体不舒服,想要补补,回头婶子再还你一只,行不?” 谁都知道,她这句“借”,就绝对不会有“还”的可能了。 楚望没想到她还这么不要脸,顺着刚才程衍的话,说:“东西是程衍的,我不能做主借给你。”说到“借”字的时候,他还稍微加了重音,带上了几分挖苦。 李秋芳不依不饶:“别骗人了,那天我都看到是你装上车的,不就是你的了嘛!” 程衍也不客气:“这是我孝敬楚望他娘买的,偷人家孤儿寡母的东西,不嫌麻烦我可以把大婶您告上县衙的。” 李秋芳表情僵住。 程衍今天上午谈生意,穿得还算人模狗样,至少全身上下的衣服布料,就和这个贫穷的山村格格不入,看他气定神闲说告上县衙,小民心态的妇女立刻慌了。 李秋芳企图从程衍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成分,不过程衍知道楚望多半不想这时候和这些人纠缠,就说:“想偷走的东西全放下,你们就可以走了,如果不放下,那今晚谁也别想走了。” 他的神情实在太有威慑力,李秋芳紧张不安地和旁边的同伙对视,最后灰溜溜地把老母鸡放下,这一拨人也哗啦啦地离开。 程衍一声不吭地把东西全部拿到怀里,和楚望说:“快进屋去。” 楚望才猛地反应过来,开了大门的锁,往屋里跑。 程衍在外面看了下,厨房的窗户被人撬开了,两批人估计都是爬窗进去偷东西的。 他先把东西都放好,才往里屋走去。 这个村民自建的土胚房只有一个厨房两个卧室,进门的空地摆了桌子当餐桌,零星放置了不少杂物而已。不管是从内部还是从外部看,都可以发现这个房子都已经存在已久,失修的情况很严重。 程衍走到里屋门口,轻轻敲了下敞开的房门。 楚望蹲在屋里唯一一张床的前面,床上躺着一个苍老年迈的女人,楚望正给她掀开被子,听到程衍的声响,才急促地站了起来,紧张地说:“你……你先去另一边,等下我——” 程衍已经跨步走了进来。 屋里有一种陈腐的味道,混杂着其他无法描述的气味,难闻地在逼仄的空间里酝酿发酵。 程衍低头一看,床上的老妇人盖着的被褥已经发潮了,楚望正在给她扎起裤腿,露出来的小腿嶙峋消瘦。 楚望站到了程衍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低声说:“你先出去。”他的表情有些难堪,咬得嘴唇都泛白。 程衍盯着他,许久之后才说:“如果你不把我当外人,就不应该拦着我;如果你要把我当外人,就把我当成你请来的大夫,大夫是不会因为病人情况多糟糕而拒诊的。” 楚望顿住,沉默了几秒钟向旁边让开。 程衍终于看到了楚望母亲的面貌。 她看起来应该比她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眼睛浑浊,半眯地看着前方,如同有什么足够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东西在前方一样。程衍和楚望说着话,好像也全然没有影响她。 楚望叹了口气,说:“她不会认人了,偶尔我喊她,会有一点点反应。”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轻声喊:“娘、娘……望儿回家了。” 但是,老妇人依然没有给出反应。 程衍走进,说:“我把把脉。” 楚望沉默地听从他的话,将母亲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松开,程衍两根指头按在了脉搏处,稍一用力按压,就松开轻触,抿着唇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也许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有模有样,楚望心里急切,忍不住开口问:“怎么样?” 程衍又隔了片刻,才松开手。他没有看向楚望,轻轻的把老妇人的衣袖放下,粗粝的布料将她的手腕重新包住,然后他把手放回到床上平摊开。 在做这番动作的时候,他轻声说:“先给你娘亲清洗一下吧。” 他避而不回楚望的问题,楚望瞬间明白过来,虽然早有预料,眼前还是几乎发黑,心空落落地往下沉。 楚望出生之前,他的父亲就在山上失足摔下,被尖锐的灌木林直接扎到胸肺而死,楚望的母亲一个人把楚望生下来,拉扯他长大,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她年轻时落下的病根都老了都逃不掉,现在瘫痪在床无法动弹,生活不能自理,和外界的交流,只有楚望喊了十句话,勉强看他一眼而已。 她体内的器官已经衰竭到了极点,在医术进步的时代,也许可以凭借着一些医疗机器来辅助维持新陈代谢,艰难延长寿命,在这个时代,多活几天都是赚到的。 穷山恶水多刁民,说的就是楚家村的状况。 楚望家又穷又弱势,楚望母子就总是被村里人欺负,有的人像牛二叔还要点脸,有的人像李婶子贪小便宜到脸皮都不顾,楚望从小就见识过来这些人伪善或恶极的面庞。 “他们其实很怕我。”楚望看程衍真的不介意,让他搭把手,帮着自己母亲脱了衣物擦拭了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后,让她先躺在椅子上,将床上的被褥都收拾掉,想了想把自己屋里的拿过来用。 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了,但好在现在是盛夏,他和程衍两个青壮年,晚上睡觉没被褥也不会不适应。 程衍帮忙换上新被褥,楚望给屋子开窗通风透气,时不时说一两句从前的事情。 “他们怕我哪天做了官,会为了他们曾经欺负过我们孤儿寡母而对付他们。不过,那对这个偏远村子的人来说太遥远了,几乎所有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正了。” 脏污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楚望放进盆里抱怀中走出去,程衍要接手,他依然不愿意,只说:“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程衍只好无奈应允了。 “他们既然怕你,怎么今晚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楚望讥笑一声,说:“因为我当官报复他们,可能是十几几十年后的事情,但是当下偷走点肉,至少可以解决一家多少人最近半个月的口粮。这个地方就是这么穷,因为穷,所以哪怕是在死人身上偷扒走衣服,都有人做。” 他一边说着,边走到庭院后面,想要清洗衣物,才发现家里水缸已经空了——前天回家,发现母亲的状况,楚望忙得焦头烂额,也忘记去装水的事情。 他放下了盆,沉默住了。 程衍低声说:“已经晚了,明早起来我去挑水,再洗吧。” 楚望突然蹲了下来,程衍站在他身后,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低声问:“怎么了?” 楚望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消瘦的肩膀一颤一颤。 程衍顿住,也跟着蹲在他面前,和他相对,伸手揽住了他的肩。 楚望扑到他怀里,浑身都在轻颤,隔了许久,才传来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 楚望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母亲几天,每天帮她擦身、喂饭喂水,和她交流,哪怕她只会给出鲜少的反应。 程衍负责一日三餐,还有给楚望母亲熬中药。这个时候喝药,也是无法根治,只不过她身体内不少并发症,喝了药也好受一些。 程衍带了一根从程府仓库里拿的百年人参,给楚母吊了下命,临终那两天,似有回光返照之意,不仅和楚望简单地交流,还主动提出说要去晒太阳。 楚望把母亲抱到椅子上,又搬着椅子到庭院去。 他不算强壮,也能在程衍没有搭手帮忙的情况下,自己做到这件事,可见他的母亲瘦弱得多厉害。 晒着暖和的阳光,楚望蹲下身,给母亲按摩膝盖,尽管母亲双腿都已经没有知觉了。 “望儿……”老人轻轻喊了他一声。 楚望抬头看她,眼里是孺慕和依赖。“娘……” 老人眼睛浑浊,好像在费力认清他,抬手的时候,楚望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娘、我在。” 他握住那只皮包骨的手,这双手布满风霜,如同枯枝。 楚母好像终于和他对视上,眼里浮现出微弱的笑意,她轻轻张了张嘴,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好、好好活着……” 说完最后一个音节,她的嘴还翕张着,眼睛却已经慢慢闭上。沐浴在阳光下,身体还没有变冰冷,只是呼吸逐渐减弱,直至归零。 楚望握住那只手,伏在了母亲的膝盖上失声痛哭。 程衍拿了碗药,准备跨出去的时候,听到了那隐忍又脆弱的哭声,还是停顿住了脚步,没有往前去。 因为楚望在村里,又有程衍帮他操持琐事,停灵七天后,将楚母的尸首送进了楚家村的墓地,和楚望的父亲埋到了一块去。 他披麻戴孝,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肉眼可见的掉了下去,程衍看着疼在心上,却没有办法劝说什么。 吊唁的时候,楚望一直很安静,几乎可以一整天沉默不语,就跪坐在母亲的棺木前发呆,有时候会低声自言自语,说的无外乎是自责懊悔的话,楚母拉扯他长大,他读书入仕,有抱着将来要好好孝敬母亲的想法,却没有办法如愿以偿。 他自己是知道陷入死胡同,只是人刚走,无论如何也无法立刻释怀。 在母亲的新坟前烧完了所有的纸钱,程衍沉默地陪他下山。 虽然楚望之前说了,村里贫穷至极,养出一方刁民,不过家里刚有人离世,不是天大的仇恨,不会有人这个时候还来找他们的不快。 而且,楚母是病死的,按当地的习俗,停灵的时候,为了“去病气”,要把病逝的人生前使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烧掉,然后屋子通风几日,再封闭起来。 家里因此看上去更加空荡了。 守孝期楚望吃不下荤食,楚家村里能换到的东西不多,程衍只能和他一块吃些清汤寡水,变着花样也做不出花来。 他琢磨着怎么带着楚望离开这里,一来这里注定是楚望的伤心地,二来这里的村民说不定过些时日也要变一副面孔,程衍实在不愿楚望同这些人打交道。 晚餐沉默地吃完,程衍挑了水,两个人都随意地在庭院简陋隔出来的淋浴间冲凉一番,才回到屋里。 夜晚倒是凉快了一些。夏假已经过去了一半,很快秋天就要到来了。 楚望穿着白色的衣服,衬得他脸色更加白,而眼眶的红也更加分明。 程衍披着外衣,随手脱下,看着他的神色,还是忍不住说:“你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几乎同时,楚望也开口:“程衍,抱抱我。” 他坐在床上,仰头和程衍对视着,伸出双手,胳膊从宽大的衣袖里探出来,锁骨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程衍愣住,心神一动,走过去顺从着他,任由他双手搂住自己的腰,将他抱住。 楚望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程衍挪了下,干脆直接坐到床上,给他调整好更舒服的姿势。 楚望轻声说:“娘走之前,让我要好好活着。” 程衍摘掉他的发冠,乌黑细软的头发从他指缝了跌落下,披散四周。他的手僵持住,没有动弹。 楚望又接着说:“她离开的时候,我觉得人生都无望了,还怎么好好活下去?还好……”他停顿住,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还好你在我身边。” 程衍的手掌慢慢抚摸过他的头发,应道:“嗯,我在。” 楚望从他怀里仰头看他,眼睛濡湿,黑发白肤,连脸颊上的湿意都让他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他说:“你好久没有亲我了。” 程衍抱紧了他,才把唇贴了过去,如他所愿。 楚望向来不会主动,甚至像是个怕生的小动物,戳一下,就会捂红了脸往里头躲,等到他不那么羞涩,才能再靠近,再戳一下,好像一定要这样慢条斯理地接近,来打破他的底线。 可是唇齿相贴之后,他却突然主动了起来。 他把手臂攀在程衍的脖子上,扣住他的肩头,气息缠绵交换的时候,还贪婪地伸出舌头,带着鼻音地索吻。“不够……不够……” 程衍都没怎么碰他,楚望已经攀着他的肩头,要把他的衣服扒拉下来了。 程衍愣了愣,低声说:“够了,睡觉吧。” 楚望呆愣住,有些傻了一样地看着他,濡湿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可怜了,他低声说:“再、再亲亲我嘛……”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娇一样,只不过是此刻孤立无助的他,急于索取温暖和依靠。 程衍深呼吸,还是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压了压眼里的躁火,努力让自己说话声音平稳:“明天再亲,行不行?” 楚望拼命摇头,趁他不备,又钻进他怀里,说:“你不亲我,那我就亲你!” 他动作还有些狠劲,向小炮弹冲进程衍的怀里。 然后,楚望下一刻就知道程衍为什么不肯亲他了。 他眼里还有一些迷茫,和程衍对视上,然后又伸手试探地碰了下刚才不小心碰到的地方,紧接着程衍倒抽气,将他的手腕抓住。 “别闹。” 楚望有些不解:“你……你不是说你……” 程衍深呼吸,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狼狈,气息不稳地回答楚望:“我之前不是说了,我给自己治病,还治好了。” 只是治好之后,一直没有什么接触,这一不小心,就把火直接撩起来了。 楚望凝望着他,突然捧住了程衍的脸,他凑近,两人的气息再度缠绵在一起。 然后程衍就听到了楚望低声说了句话。 那可能是楚望,这辈子至今,说过最大胆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坐在床上进行了普通正常的交流而已(严肃脸) -------- 感谢在2020-03-07 18:47:26~2020-03-07 22:5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唐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九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 23 章【第一更】 楚望夏假最后的日子是在程府里度过的。 母亲下葬之后, 在程衍的劝说下,他收拾了自己的行囊, 决定离开楚家村。他本来是想在碧潭县自己租一个房子,在程衍的软硬兼施之下才松口,只是借住到了程府, 还是有些不自在。 程才俊听说了楚望是书院里最优秀的学子后, 对他热情招待, 又惋惜自己两个儿子都不肯好好读书, 程家入仕的梦还得等下一代才能继续做。 楚望住在程衍的院子里, 程衍让下人收拾了厢房给他住, 结果就是他半夜总是摸去厢房,自己的卧室连续几天被褥都没掀开过。 平日里楚望不出门, 就呆在程衍的院子里。他收拾东西离开楚家村, 带最多的也就只有自己的书本而已, 待在屋里,能钻研治学一整天,既怕麻烦也没必要,他都不愿出门, 把死宅的精神发挥到透彻。 程衍倒是早出晚归,酒楼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 致命的是, 程津还隔三岔五地惹出什么问题来,程衍时不时就要接到酒楼里的员工诉苦,说程津不懂装懂, 把生意弄得一团糟,程衍还要去帮他收拾烂摊子。 “那些员工都是被大哥收买了,才会污蔑我,想要把我赶出酒楼!”程津对程才俊恶人先告状。 “闭嘴!”程才俊恶狠狠地说,“你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我让你跟着大哥好好学习,你是不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程津憋红了脸,又委屈又愤怒。“成天老是大哥怎样?他就是想要继承酒楼,不让我染指一分,什么都没有教我!” 他不知道为什么程才俊那么偏向程衍,气冲冲说完后,踹了一脚身边的椅子,恼怒地转身离开。 程才俊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开始迁怒花姨娘:“你看看你!是怎么管教津儿的,把他教成这副模样!” 花姨娘也是很委屈,小声地说:“那……津儿也没说错,老爷是不是太偏心衍儿了,再说底下的人一告状,您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津儿这么大的人了,总会觉得丢人嘛。” 程才俊说:“我偏心?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胡话,程衍恨不得赶紧当甩手掌柜跑路呢!他哪里想继承酒楼了!”程才俊说着也气恼,咬牙切齿地骂:“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程衍去楚家村快半个月,尝到了旷工的甜头,最近确实工作的兴致一点都不高,心里对程津意见更大。 “我本来今天中午可以回家的,结果程津这个智障居然和客人在酒楼里吵架,闹到半个县的人都来看热闹,我看他开酒楼没前途,去大街上表演杂耍还说不定有人捧场。” 程衍披星戴月回来,见到楚望就和他倒苦水。 楚望笑了笑,温声说:“好了,都过去半天了,别生气。事情解决了吧?你吃饭了吧?” 他走上前,帮程衍把脱下来的外袍挂起来。 程衍转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凑到他脖颈蹭了蹭,低声撒娇:“解决了;午餐吃了,晚餐还没有。” 楚望被他蹭得脖子发痒,朝旁边躲闪了下,说话声音也带着笑意:“别闹,我留了晚餐,热一下一起吃好吗?” 程衍把下巴搁在他肩头,转头说话的时候,呼吸喷吐到楚望的耳根,立刻看到那处白玉无瑕的皮肤慢慢充血涨红。 他还嫌不够,贴得更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在楚望做出反抗之前,把他压到旁边的屏风上。 屏风发出了一阵声响,往后晃动几下,摇摇欲坠。 楚望惊喘一声,盯着他咽了咽口水,说:“你、你做什么……” 程衍啧嘴,凑到他脖颈,轻声说:“我想先吃点别的。” “砰——” 楚望还没想好怎么对这骚里骚气的话做出反应,两人突然听到了屋外传来声响。楚望愣住,程衍放开了他,走到外面去看。 他进屋后,门没有关,他的院里没有丫鬟,唯一的小厮白日里在院子里头照顾楚望,但晚上没睡到这边,住在要绕到后面的屋子里。 楚望也跟着跑过来看,声音有些不安和紧张:“刚才是谁?” 程衍摇头,他只看到一个身影跑出庭院,但闪得太快,他没看清。 他收回了视线,看楚望表情的担忧,宽慰说:“没事,别管了。” 楚望低声说:“那个人……可能看到了什么……” 程衍走过去,揽住了他的肩膀,说:“就算他真看到什么,我们也不用怕。” 楚望盯着他,眼里还是有思虑,但没有再说什么了。 程衍的庭院后面有个小厨房,程府几个主院都有,以前全家一块在外头吃,利用率不高,不过现在他做生意而忙碌,加上怕楚望和程家其他人一块吃饭会不适应,要一起吃饭不方便,这个小厨房才投入使用。 程衍换下奔波一天的衣裳,出来就看到楚望端着盘子,摆着饭菜走了进来。 他走上前接手,还问道:“疾风呢?你平日需要,可以直接使唤他的——我月俸都是给了的!” 楚望帮他把饭菜摆上桌,温声说:“太晚了,就没有喊他了。” 程衍拉着他一块坐下,说:“那就算了。下次做什么喊他帮忙,不成就喊我。” 楚望说:“我又不是什么都做不来。”明明程衍才是大少爷,却好像反而是他借住在这里,处处被人照顾了。 程衍拿了筷子,和他说:“我怕你读书太辛苦嘛。不说这个了,你陪我吃一点吧。” 楚望点头应允。 程衍夹了菜,顺手就往楚望嘴边送,楚望愣了愣,才张口吃下去。 他红着脸说:“你吃吧,我自己来。” 程衍这才自己开始吃起来,他饿得有些久了,吃起来也有些狼吞虎咽。 楚望给母亲守孝,吃的都从简了,程衍也跟着他一块。程衍让小厨房的厨子变着花样多做点素菜,不至于吃起来索然无味。 晚餐稍微丰盛了一些,程衍多吃了几口,停顿了下来,说:“你又做饭了?” 楚望点头,说:“我自己吃,也不用专门麻烦别人……” 程衍平时中午都会回家吃饭。酒楼里的厨房归程津管,他不想去凑热闹,也因此没有再用酒楼的厨房。 回家和楚望一块吃饭,也是两个人难得一块相处的时光。 然后程衍才发现,楚望都是自己做饭,他厨艺也不差,因为从小在家里与母亲相依为命,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学着做。 只是程衍觉得没必要,一直想和楚望说这个事,却因为没时间而忘记。 程衍说:“那不叫专门麻烦别人,你想想,我给了月俸,你不让厨子做饭,那我不是白雇佣了吗?而且,你读书那么辛苦,还要做饭太累了。” 楚望低声说:“其实也不是很辛苦。而且……” “嗯?”他最后说得没声了,程衍没听清。 楚望埋头,说:“我只是想做饭给你吃而已……” 程衍愣住。尽管楚望低着头,程衍也能看到他耳根发红,像是从刚才拥抱时的余温还没褪去一样。程衍笑了起来,说:“我何德何能,让我们碧潭县的大才子给我做饭啊?” 他心情好些,语气也轻佻了不少,说着话还要伸手去拨楚望的下巴,楚望不肯抬头看他,他就用手指轻挠着。 楚望却突然抬头看他,咬着唇说:“你可以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为什么不行?” 程衍愣了愣,没忍住一把抱住他。他心里觉得好笑极了,觉得这点事情楚望也要计较,可是另一方面,他却无法否认自己心头的喜悦。 * 吃饭的时候谈了心,入睡时两个人偎依在一块,很快就把之前疑似有人闯入的事情给忘记掉。 隔几天后,程衍才知道,那天偷看的是程津,因为他告状到程才俊那里去,程才俊来诘问他了。 程才俊刚听到程津告状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鸡毛掸子,怒气冲冲说:“你非但不好好学习经商,还想出歪门邪道来污蔑你大哥和楚望!你太让我失望了!” 换程衍这种有经验的,看到鸡毛掸子立刻就躲闪。 而程津梗着脖子就是不动,红着眼委屈又倔强说:“我才没有!为什么大哥说什么爹都相信,我说的爹却不相信!” 程才俊鼻子都气歪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大哥以前还成天跑青楼,要不是他……咳,也不会停歇。” 程津嗤笑:“他不是不行,是对女人不行吧。” 程才俊举起了鸡毛掸子:“不准胡说!” 程津气冲冲说:“我是亲眼见到他俩在搂搂抱抱,大哥还、还亲了楚望!”程津瞪圆了眼睛,好像回忆起了之前看到的画面,眼里有些厌恶,他说:“不信您自己去看!” 程才俊不信,所以他去蹲了两天墙角。 看到了楚望给程衍做饭,看到了两个人吃饭是程衍非要喂楚望吃饭,看到了晚上程衍不睡自己屋,抛弃厢房找楚望…… 程才俊在庭院外占了半个多时辰,看到烛火都熄灭了,程衍还没有出来,打了几个喷嚏裹紧外衣回自己屋里去。 他先喊了程衍的小厮过来问话。 疾风知道的并不多,但程衍和楚望相处,也没有避着人,小厮那么有眼色,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程才俊头疼得要命。 程衍但凡是院里偷藏个小倌,都没让他那么头疼。 他问疾风:“衍儿对楚望是个什么态度?” 疾风迷茫地说:“什么态度?小的不知,不过大少爷对楚少爷挺关心的。” 程才俊又问:“那……楚望对衍儿的态度你?” 疾风说:“也挺好的啊!” 没问出个所以然,所以程才俊决定当面直接问程衍了。 所以他找程衍去书房,开门见山就是:“你和楚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衍还以为程才俊找他是要说酒楼生意的事情,始料不及的开场让他直接愣住。 隔了几瞬他才恢复表情,说:“爹不是都知道了?” 程才俊本来心里还有疑虑的,听到程衍这话,直喘气,伸手要去摸鸡毛掸子,摸了半天才发现书房里没有,气呼呼地拍了下桌子,说:“什么时候的事!” 程衍眨了眨眼睛,如实回答:“还在书院的时候的事情。” 程才俊沉默了下,才开口:“你不是因为爹不让你去青楼,所以报复爹吧?” 程衍被程才俊这脑洞逗笑,根本严肃不起来,说:“爹,您适合去说书了。” 程才俊气得只能瞪他。他沉默了下,又说:“津儿说,你是不是对女人不行?” “程津?”程衍挑眉,想到了那天他和楚望温存,有人在庭院发出声响的事情,那个人的身份也很明显了。 他心里想着,程津也很适合去说书,然后干脆地点头说:“对,二弟说得对。”这借口不错,可以一劳永逸。 程才俊继续沉默。 程衍之前就想过要和程才俊说这件事的。不管怎样,他会以这个世界的程衍的身份过一辈子,程才俊是他父亲,总有给他一个交代。 但程衍没想要这么快出柜,至少要自己先慢慢培养好势力,再潜移默化,让程才俊一点一点地接受。 这么一个暴击下来,他有些怕程才俊会因此发怒生气。 程才俊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和他……是认真的吗?” 程衍和他对望,发现程才俊眼角也有皱纹了,虽然平日里他拿鸡毛掸子揍自己两个儿子,动作都是虎虎生威的。 他点头,肯定地说:“是认真的。我会和他过一辈子。” 不等程才俊说什么,程衍又接着说:“是我强迫楚望和我在一起的,他被我缠得不行才同意。爹如果要骂就骂我,不要怪他。” 程才俊瞪他,说:“你能做出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我一点也不奇怪!跪下!” 程衍立刻照做。 他没像平日耍滑头,也没有辩驳,倒是又让程才俊觉得更生气,他又吼了一声:“跪什么跪!给我起来!我程才俊的儿子条件那么好,怎么还需要做强取豪夺的事情来!” 程衍:“……”爹真难伺候。 程才俊真算得上是开明的父亲,或者是因为他已经操心这两个儿子不行,程衍顺利地和他出了柜,程才俊还语重心长和他说:“既然和人家在一起,就好好对人家。” 程衍说:“我知道。” 程才俊复杂地看他,说:“等再过几年,如果你们愿意在一块,就把婚结了吧,即便你们俩都是男子,也要好好过日子——哎!等等……算了!你给我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这个逆子了!” 他说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变了脸,一副眼不见为净的表情,把程衍赶出去。 程衍不明所以。 直到几日后他查到了当朝的婚姻法,知道了这个朝代自先就有娶男妻合法的律令,只不过嫁为人/妻的男子在社会地位上会变低,其中便有限制,嫁人的男子不可考科举做官。 程衍:“……”明白了,程才俊看他那个眼神,是在看泼出去的水。 作者有话要说:程衍:又是我嫁!? 蠢作者:咳,反正你……一回生二回熟嘛! 想收尾了,大概就剩个番外吧! -------- 感谢在2020-03-07 22:52:12~2020-03-08 17: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千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adambert 5瓶;打酒闲仙 4瓶;生当复来归、之子于归、sue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番外(上)【第二更】 作者有话要说:和上篇番外一样的排雷(?):番外的主视角是楚望 有小天使问是不是每个世界都是攻嫁给受,不一定……看我恶趣味(不是?) 明天补完番外(下)然后开始新世界~新世界不出意外是原始兽人世界 -------- 感谢在2020-03-08 17:58:45~2020-03-08 23:0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味柚子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今早, 楚望如往常一样上下朝,下朝的时候, 被一位四五十岁的同僚喊住。 “楚大人,留步!” 上朝站了一个多时辰,楚望却依然保持着衣冠整洁, 因为体寒少汗, 整个人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清冷孤高, 也没有因此而泄露几分疲惫来, 甚至他的眼神清澈, 目光炯炯。 相对比之下, 这位同僚满头大汗,还因为追着楚望小跑, 整个人看起来官袍都要拖地了, 稍有不慎就要摔倒了。 楚望站定, 等着对方走过来,才温声道:“蔡大人,何事?” 这位蔡大人是刑部尚书,长相却和弥勒佛一样, 喘着气也能笑眯了眼,说:“楚、楚大人, 我们边走边说!” 楚望还挺敬佩他, 又担心他的身体,颔首应允,只是放慢了脚步。 蔡大人说:“楚大人, 十五号有一场荷花赏,楚大人有没有意愿参加啊?” 楚望不爱凑热闹,立刻摇头说:“十五家中有事,楚某有收到请柬,但还是不打算去。” 蔡大人急忙说:“楚大人可能不知道,每年的荷花赏都是让年轻男女有机会认识的聚会,楚大人年轻有为,是时候寻一门亲事了。我们这些老东西自然不会参与,实不相瞒,蔡某有个女儿,今年年方二八——” “蔡大人。”楚望开口截住了对方的话,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无奈,“楚某已婚,也没有纳妾的打算。” 蔡大人脱口而出:“当真已婚?” 楚望皱眉反问:“还能有假?” 蔡大人神色有些恍惚,勉强笑了笑说:“那、那没事了,楚大人先走吧……” 楚望也不再多说,沿着官道迈步离开,腰板挺直,看着背影如破势之竹。 蔡大人呆愣地站了片刻,就有另一个同僚走过来和他详谈:“楚大人怎么说的?” 蔡大人摇头,说:“他还是说他已婚,拒绝我了。” 对方摇头,说:“那你还是放弃吧,不管楚大人到底是已经娶妻,还是没有,总归是看不上你女儿。” 蔡大人被对方说的有些生气,恼火地说:“我女儿怎么不好了?” 对方笑了一声:“您和楚大人同级别,楚大人几岁您几岁,虽说他不参与党派之争,却也因此更是圣上眼里的红人,再过几年官龄到了,不出事都会往上升——蔡大人,您确实是高攀了啊。” 蔡大人瞪着对方,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同僚说得不错,楚望年纪轻轻已经官至礼部尚书,六部尚书哪有一个和他一样年轻,二十三岁高中状元,至今过去七年就已经到了这个高度。 蔡大人只能闷闷不快说:“闭嘴吧你。” 同僚也不生气,低声说:“蔡大人,其实按我看,楚大人也绝非良婿,蔡大人也不必那么执着于他。” 蔡大人扬声:“哦?何出此言?” 同僚摇头晃脑,说:“楚大人从高中状元后,就说了自己在老家已经娶妻,这么多年,我们有谁听说过这位楚大人的妻子是何人过吗?” “这……”蔡大人迟疑,“妇人之事,老夫何知?” 同僚却摇头,接着说:“朝中官员夫人经常会有聚会活动,帖子也曾经递给楚大人的府邸,帖子倒是收了,却没见过人来。要么,是楚大人觉得糟糠之妻不下堂,不肯让对方出来露脸,甚至是原配可能都没有跟随楚大人进京;要么,就是压根没有这个糟糠之妻,楚大人不想成婚而找的借口。不管是哪一种,强人所难的结果肯定都不好的。” 蔡大人愣住,许久才说:“你如何得知?” 对方反而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从楚大人入朝以来,相中他作金龟婿的可不止蔡大人您一个人,阁老想嫁嫡孙女,都被楚大人回绝呢!” 一听当朝阁老也被拒绝过,蔡大人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也没有再纠结这事了。 楚望并不知道自己在八卦流言版本中,已经获得了差劲的名声。 兴许是因为朝中居高位而又适婚的官员只手可数,楚望平均每个月都要被打听和暗示要联姻一下,每次都只能哭笑不得地给自己澄清早就不是什么未婚人士了。 他虽然有些苦恼,不过已经习以为常。 当年,因为楚母过世,楚望守孝了三年,错过来隔年的乡试。他四年后才参加,夺得了沧北郡的乡试案首,而后进京会试。 在会试之前,他和程衍成了婚,在沧北郡的官府做了正式的登记。 因为当朝对男妻有不得考取功名的限制,程衍二话不说就同意嫁给他,这事楚望现在想起来,都还是觉得感动。 他们没有举办轰轰烈烈的婚礼,因为楚望的父母双亡,他们只是在临上京前,简单地请了程家吃了一顿餐。楚望原本以为程家会反对,没想到程衍早和家人说了,程父对他们都是祝福的。 并且,那个时候,程父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和贵重物品,称这是本来替楚望留的将来结婚的聘礼,现在也只能当成嫁妆给出去了…… 之后,楚望连中三元,进朝为官,一步步高升。而这其中,其他人也许多不知道,他在朝为官的时候,背后少不了程衍的身影。 下朝之后,楚望还要去坐班,胡思乱想着想到了程衍,尽管成婚已久,还是会因为短暂的分离就思念了对方。 他官至礼部尚书,最近礼部在对历年外交文册进行修缮,需要在下次大典之前完成。时间有些赶,楚望因此常常要加班,连三餐都经常只能在办公的地方解决了。 到了礼部衙门之后,和礼部的官员先进了简单的会议,确定了分配下去的任务进度后,楚望也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程衍这几年慢慢闲暇下来,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抱怨他工作繁忙,楚望心里也很羞愧,而且不只是程衍,他也希望能有多点时间和程衍相处。 思及此处,他决定加快一点速度,尽量争取今天能够早一点回家。 一直办公到晌午过后,楚望才把检查好的一份厚重的文册放到一旁,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放松一下。 这时候,随从过来道:“大人,外面又有登仙楼送来的饭菜。” 楚望愣了下,站起身说:“帮我收拾下,我准备先吃饭。” 随从好像习以为常了,立刻点头应声:“是。” 兴许是楚望现在看起来表情比较和善,随从忍不住好奇问:“大人,这登仙楼,为何每日都会固定时间给大人送餐呢?” 他一开始也以为是楚大人自己点的,还感慨了下楚大人真是深藏不露,登仙楼虽然京里官员多多少少都是吃得起的,但是如果天天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担负得起的!这登仙楼可是京城最有名气的酒楼之一呀! 楚大人平日工作不忙,下班后就回家,倒也不显山露水,只有这段时间需要加班,在礼部衙门进食,才让随从对楚大人的经济能力刷新了认知。 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登仙楼可以外送,想来,要让酒楼到点送餐过来,应该还会再昂贵上几分。 这两日,随从更是发现,楚大人好像每次吃饭,自己都不清楚登仙楼送过来的都有什么菜色,看样子点餐的不是他,让随从更加好奇猜测是谁给楚望点的了。 楚望笑了下,说:“是家里人帮我喊的餐。” 说到这句话,他的语气里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柔和。 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酒楼纵使没有做过“外卖”这种生意,程衍给了足够多的钱,总是愿意送的。程衍还问他,如果吃得厌倦了,可以多换几家轮流点,被楚望无奈地制止了这行为。 这行为到底还是太招摇了。隔了几天后,楚望上朝就被直接弹劾,一个言官声称,从礼部衙门得知楚望的生活作风过于糜烂,按礼部尚书一年的俸禄,楚望根本不可能担负得起每天点登仙楼的外卖,怀疑楚望贪污贿赂了。 礼部已经算是油水最少的部门之一,然而身居高位的人,无不是战战兢兢,生怕被别揪住小尾巴。还被人奏了这么一折,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楚望实在太明目张胆了。 他在朝中从不参与各种党派之争,没有师承,同乡也没有出众的,全凭着圣上对他喜好,一路将他提拔上来,本来就受人眼红,更应该谨小慎微。 当朝皇帝看完了弹劾的奏折,垂眸看向楚望,说:“楚爱卿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到底还是皇帝看中的臣子,语气也不是那么严厉。并且,在皇帝眼里,加班没法回家吃饭,点两餐外卖也没什么…… 楚望有些无奈,只能解释:“微臣妻子世代经商,登仙楼也与他所操持的商行又合作。因为臣近日忙碌无法及时归家进食,微臣妻子才为臣点餐,所支出是微臣妻子所出,不是臣的俸禄。” 朝中顿时有一片沉默,毕竟很少有人能直接说自己吃软饭,花妻子的钱了…… 还是皇帝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楚爱卿当真已婚?” 楚望实在很迷惑,说:“总是有人问臣这个问题,不知道究竟为何,尽管臣多次澄清,却还是总有这种疑问出现。” 蔡大人站在他旁边,立刻说:“因为从未有人见过楚大人的夫人,虽然楚大人偶尔提起,但却不让楚夫人参与其他命官夫人的聚会活动,才有过此疑惑。” 旁边也有人点头应和,还有人说:“卑职记得,楚大人入朝为官之前就已婚,至今七年过去,也未见所出,确实令人迷惑。”不过,这个人说完,就发现在朝中说这话有何不妥,问另一个官员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孩子,万一不是他老婆问题,是他呢?这个人立刻捂住了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楚望顿住,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语气更加无奈了:“圣上容禀。” 皇帝也很感兴趣,挥手道:“爱卿请讲。” 楚望说:“微臣已婚,但妻子同为男性,自然不参与其他夫人的活动,与楚某自然更不会有所出。请各位大人谅解,不要再误会楚某了。” 他一说完,朝中立刻一阵喧哗了起来,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饶是看重楚望的皇帝,也是没有料想到这个答案的。 虽然楚望的婚姻信息入朝为官就记录在案,但是没人会真的去查,即便查到了他真的成亲的消息,也不会联想到他娶男妻的事情去。 事实上,当朝虽然娶男妻合法,并且有不少人会这么做,但是有的人是将男妻当做另一个妾室来看待,而因为地位要比其他男子低,除非是流落风尘或者出身低微,也很少有男子愿意嫁为人/妻的。并且,官员如果娶男妻,还会被一些崇尚阴阳调和的老家伙看不起,所以官员之中,娶男妻的少,敢明目张胆摆在台面上说的更是没有几个了。 楚望在朝中承认了这件事,一段时间都引发了不小的议论,只是他毕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倒也没人因为这个,当面说过什么话来。却也有人感慨,楚大人官至尚书,却还是对男妻不离不弃,也算是一段感人至深的佳话了。 甚至因此,后来也有几个官员大胆出柜了,风气逐渐开放,也没受到非议。 今日上朝,因为楚望最后放出来的重磅炸弹,他俨然成为了主要角色,一直到退朝,楚望还感觉着周围一大堆人在盯着他琢磨。 楚望心想着,这回应该不会有人想要让女儿嫁给他了,而嫁儿子当然也是不可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动了想要给他塞男床伴的心思了…… “楚大人!” 沿着官道走出去的时候,楚望突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竟然是当年同样在碧潭书院求学的一位同窗。 碧潭书院在沧北郡中非常有声望,但是放眼整个国家就不是很有存在感了。 当今京朝中,同样是碧潭书院所出的官员只有三人,其中除了楚望已经是尚书,其他人都还是小官员。 而喊住他的,正是其中一位。 “杨大人,有何事?”毕竟曾经是同窗,楚望没有跟红顶白,对对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不过,也许是因为反而怕别人说闲话,所以这位杨大人平日在朝中,是很少和楚望打交道的。 杨大人和楚望并肩往外走,一边说道:“楚大人,今日在朝中,才知道楚大人已经成婚。” 楚望说:“我在沧北郡时,就已经成婚了。”对方肯定也是认识程衍的,毕竟程衍退学之前,闹出了很大的事情来。 不过楚望还没说自己的成婚对象是谁,这位杨大人就说:“楚大人,您还记得当年我们班上,有一位学子名为孟晨辉吗?” 程衍一愣,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但是即便很久没有听过,也不至于因此忘记。他点头,有些漫不经心地说:“自然记得,他怎么了?” 他隐约记得,自己因为守孝,慢了三年参加乡试,但是孟晨辉那时候第一年就参加乡试了。 只不过,在参加乡试前,那年夏假结束后,他就已经离开碧潭书院,回沧北郡去了,大概是因为,一直以来伪装的身份被人揭穿,孟晨辉呆在书院里也总是被指指点点,最后是自己忍受不住先离开的。 后来,都是听别人说起孟晨辉的消息。他第一年乡试就出乎意料地落榜了,三年后和楚望同时考,楚望没注意过他有没有和自己同一考场,只是隔了很久,才听说原来第二次考试,孟晨辉还是落榜,他还想去参加第三次了。 凭孟晨辉的实力,实在不应当出现连年落榜的事情,楚望后来有猜测,多半是因为他在碧潭书院的遭遇,影响了他的心境,之后一直考砸,就更无法静下心来学习。无法静心做学问,自然是做不出什么好的成就的。 再之后,楚望都已经在京城里当官了,每天都忙碌得要命,哪里有心思去关心孟晨辉还有没有考上。 杨大人压低声音,说:“那时候,孟晨辉不是被人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出身,只不过是家里姊妹给沧北郡的太守做妾而已嘛。两年前,这位太守因为在当地做出欺男霸女的事情,老百姓找上巡抚告状,那位郡太守也因此被革职了。” 楚望愣了愣,点头说:“我记得这事。” 这么大的消息,在朝中,他自然不可能没有听闻。只不过,当时他已经忘了孟晨辉,根本没把这件事和孟晨辉联系上。 杨大人继续说:“孟家不过是靠着太守的妾室而发家,因为太守革职,自然也受到牵连了,一时间就落败下去了不说,据说那年,孟晨辉去考乡试,新来的太守因为他的出身,虽然他在名单上,最后却把他的名字除掉了。” 楚望皱眉,只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乡之试绝非小事,稍微舞弊行贿情况,就可能直接震慑整个朝廷,更不可让一个地方官凭着自己喜好去篡改名单。再者,那位太守只是被革职,而妾室只能算进了贱籍,也不会因此直接牵连到孟晨辉,楚望也不觉得这位新太守会无聊到做这样的事情。 杨大人嘿嘿一笑,说:“你也觉得不可能吧,这可不是什么内部流传出来的,而是孟晨辉自己说的。” 楚望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这几年有见过他?” 杨大人脸色立刻一变,快速摇头,给自己澄清:“那绝对没有!” 他也不大喘气了,痛快地说:“楚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孟晨辉,第三次考乡试又落榜了之后,他就觉得是因为自己怀才不遇,之后就不愿意再考试了,您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吗?他竟然在沧北郡,当起了一个茶楼的说书人!” 楚望一时间有些呆愣住,他实在无法想象出孟晨辉摇着扇子拿着醒木,吆喝着满茶楼的人听他讲故事……那样的一个场面。 他稍微一想,就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杨大人也跟着发笑,说:“楚大人也觉得那画面很有趣,是吧?” 楚望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收敛了下笑容,说:“孟家再落魄,也不至于如此吧。” 杨大人摇头,说:“孟家好像都是没有什么营生,靠那位郡守妾室来过活,树倒猢狲散,也只能自己讨活了。您还别说,孟晨辉好歹是个童生,在茶楼还挺有竞争力的,据说因为这一层身份,很受欢迎呢!” 楚望说:“他不会说书的时候,说了自己因为被陷害,所以才落榜的吧?” 没想到杨大人还真点头了:“您没说错!这消息就是他自己讲的,茶楼的听众很喜欢听这种怀才不遇备受压迫的故事,还挺受欢迎的。” 楚望:“……现任太守可真宽宏大量,没有处置他。” 杨大人挤眉弄眼,低声说:“您知道为何现任太守没有敢碰孟晨辉吗?” 楚望挑眉:“怎么?他还有新的靠山吗?” 杨大人把声音压到了楚望都几乎要听不清,才说:“孟晨辉除了喜欢讲这个故事,另一个在茶楼里喜欢讲的就是,当年他在书院中求学,和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是同窗,并且当年状元郎还非常赏识他,与他有过一段风流韵事的事情。” 楚望彻底呆愣住:“……啊?” 杨大人鬼鬼祟祟地凑近,低声问楚望:“楚大人,您悄悄告诉我吧,孟晨辉讲的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楚望沉默了几秒钟,说:“我现在就去给沧北郡的现任太守写信去!” 难得清冷的人,说话也带上了几分火气。 第41章 番外(下)【第一更】 楚望和同僚告别离开的时候, 是带着冲冲怒气的,不过等到衙门, 他就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 孟晨辉的行为确实膈应到他了,然而除了膈应他,也没有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 甚至, 楚望只要给沧北郡的太守写信, 就能立刻把孟晨辉的事情解决掉。 想到这里, 楚望的气也消了大半, 开始办公的时候, 也没有受这件事情的影响了。 等到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掉了。 今天终于把文册修缮的工作做完, 楚望回家得也稍微早了一些, 程衍竟还没有回来。 府里只有两位男主人, 结构简单,仆从也不多。 楚望进门之后,门卫就送来了信件,说是沧北郡寄过来的。楚望看了下信封上署名, 是程衍的父亲寄来的,他便没有拆开, 摆在了一旁。 程衍未归, 楚望闲着没事做,干脆去厨房,准备炒两个小菜, 等他回来刚好一起吃饭。 府上后厨的厨子都对两位竹子没事就爱往厨房跑的行为习以为常,也没有因此而奇怪。 等楚望炒完两个菜,吩咐了下人端到前面去,起身回屋准备换掉一身沾染了油烟味的衣服,正好看到程衍走了进来。 程衍也刚踏进门,准备换掉出门在外风尘仆仆一天,沾满灰尘的衣服。 楚望外衣刚脱下,回头见着他进来,四目一相对,两人便抱在了一起。 程衍看到他,显然很开心,说话的语气来带着鲜明的笑意:“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楚望点头,从他怀里稍微避开,垂眸帮他脱掉外衣,说:“今天公务忙完了,接下来有几天的时间可以好好休息。” 程衍展开手,顺由着他给自己脱了外衣,又换上一件在家中穿的衣服,将衣襟收拢,系上腰带。 他在楚望给自己系腰带的时候,伸手挠了挠他下巴,惋惜说:“真不凑巧,我今天开始要忙碌了,可能要忙到秋冬才能空闲。” 楚望被他挠得痒,仰起脖子往旁边躲,避开了他的手,疑惑的问:“最近什么事?商行这么忙?” 在交谈的过程中,程衍也拿了楚望的衣服,帮他穿上,一边穿一边回应他:“最近户部要评皇商的事情你知道吗?” 楚望点了点头,说:“这事提了好几年,终于真的要开始了,我听户部的人也说过了。” 程衍揽着他,边往外走边说:“商行发展到现在,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我想试试争取一个皇商的名额。” 楚望侧头看他,说:“有什么我能帮助的吗?” 程衍顺手就捏住他的脸,凑近说:“有,给个亲亲鼓励我。” 楚望:“……” 这么多年相处,对程衍这种没皮没脸的话已经非常适应,楚望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拉了一把他的衣袖,说:“快走吧,我们先吃饭。” 程衍随口一说,没有再闹他。 当年楚望乡试的时间拖后了三年,程衍却提前去了沧北郡,开始发展自己的商队。 那个时候程津还打算诬陷程衍给酒楼采购出纰漏,将好的货源换成差的,被食客投诉的时候推锅给程衍。谁知道程衍懒得和他交手,在程津布置那些诡计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酒楼的事务全部交还给程才俊。 程津捣乱东窗事发,想要恶人先告状时,程衍干净利落收拾行囊离开,程津被程才俊破口大骂一番,顺势剥去了在酒楼里管事的职务。提前享受过一把退休的爽快,程才俊又重新亲力亲为开始工作。 程才俊对自己两个儿子总是宽容的,但再宽容也不能忍受程津利用酒楼的名誉生意来诬陷程衍的行为,他一心只想着拉程衍下水,根本没想过把自家酒楼的名声搞砸,会对程家有多大的影响。 不管他再说什么,程才俊都不敢让他接手生意了。而之后,失意落魄的程津又流连赌场,程才俊无法管教他,又对他失望透顶。 而程衍在沧北郡拉扯了一只商队,慢慢地成形。 四年后,楚望乡试一举夺得案首,程衍的商队已经规模不小。 那个时候,本该是程衍事业的上升期,但因为楚望要上京赶考,他义无反顾将商队一半的人驱散,只带上另一半有意愿的人,追随着他同样北上。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意味着要白手起家一次,楚望心里自然不愿程衍为他做这么大的牺牲。只是在程衍看来,生意做得如何,钱赚得多少,也没有和楚望呆一块重要,在这方面上,无法互相说服,还是楚望妥协了。 到了京城,程衍还是常常要跟着商队离京去做生意,往往一次奔波就两三个月起。直到楚望官职确认下来,呆在京城里,程衍才把手头的商队建成商行,没再忙碌奔波。 现如今,程衍的商行已经发展成京城内商行巨鳄,南来北往多少商队都隶属他们商会,每个郡城都拥有分行。 吃饭的时候,程衍说起商行这些天里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楚望才记起来进门时收到信的事情。 “对了,父亲寄了信过来。” 程衍随口应:“他说什么了?” 楚望摇头,说:“我没拆封,等下你看吧。” 程衍点头应声,语气很平静:“行,我等会再看。” 楚望喝了两口塘,又忍不住抬头看程衍,犹豫了下,说:“阿衍,我们把父亲接过来吧。” 程衍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才回答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我不乐意,是老东西和我犟着不乐意。” 楚望面露难色,说:“那还不是……你那时候……” 程衍抬头看他。“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救程津?” 楚望哑然,摇头说:“没有。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了。” 他也吃完了,慢条斯理地擦嘴。程衍率先站起身,问他:“那封信在哪?我看看。” 楚望回答他:“就在桌上,你看一下。” 程衍已经走到后面了,声音中楚望身后传来:“我看看——找到了。” 然后脚步声和信封拆开的声音一同接近,楚望刚想站起身,程衍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趁他不备,一把搂住了他。 楚望愣了下,才哭笑不得地说:“你做什么?” 相处了这么久,两个人难免对对方的情绪了解至极,一点小变化都会发觉。 程衍把下巴搁在楚望的发旋,双手揽着他的脖子,上半身和楚望紧紧相贴。他说:“你在生气吗?” 楚望仰头,和他对视上,说:“我没有生气。我是觉得,程津是你二弟,你总不能真的对他见死不救,不过,他和我没有瓜葛,所以我不会因为你如何对待他,而对你生气的。” 程衍和他对望着。岁月好像偏爱怀里的人,很少在他身上留下流淌过的痕迹,年岁增长,让楚望的气质慢慢沉淀,看起来总更加地有韵味,而他的眼神,总是一如既往地清澈。 沉默了片刻,程衍才说:“我如何救他?他在赌坊里杀了人,说是失手,可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还被当众多少人围观,根本洗不干净。更何况前阵子正值地方官政绩考核,处处被人盯着,我再有钱,也没法把他捞出来。非要说的话,只能靠你出面。” 楚望张了张嘴,说:“那也不是不行……” “不行。”程衍摇头,“被人发现,会给你留下污点的。更何况,中央官插手地方的事情,还是为了包庇凶杀案的凶手,东窗事发你就完了。” 楚望低声说:“你是怕影响到我,才那么干脆地拒绝了父亲的请求吗?” 程衍拆开了信封,开始看信,应声:“算是吧。” 还有一个原因,愿世界剧情中,程津对楚望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纵使这辈子他没机会做了,程衍也不见得就对他有好脸色。 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程津心志不坚定,被诱惑之后就沉迷赌博,为了钱财铤而走险,还因为和人争执而杀人,这些事情程衍都没有再暗中针对过,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程津自己害自己没有落得好下场,程衍才不可能救他,甚至要赌上楚望的名声。 程衍看了信,和楚望说:“秋后程津就问斩了,碧潭县的新县令是跟着郡守一起就任的,以前曾任过巡抚下属,面对这些刑事案件铁面无私,我爹说他走了关系,但还是没能把程津捞出来,他把半个酒楼都赔进去……现在已经看开了。” 楚望愣住,低声说:“父亲不容易。” 程衍继续看信,说:“他准备等程津问斩后,就离开碧潭县,他说想换个地方,开个小面铺,和花姨娘一起经营小本生意,让我不要劝他来京城了。” 楚望沉默了片刻,才说:“父亲不愿意,那就算了。” 程衍把信纸折叠了起来,重新收好,说:“好了,别想太多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了。” 楚望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程衍和程家人看似关系随和,其实不亲近,甚至楚望有时候感觉,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程衍显得有一丝冷血,亲缘并不深重。 不过,他对自己的关心在意,却没有一分作伪。 楚望觉得自己也有一点自私,但是想到程衍是为了他背井离乡,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他心里却负罪着感到开心,程衍疏远家人,却亲近他,也让他因此而喜悦。 楚望知道自己想法是不对的,可是他只有程衍一个亲人,他也会有占有对方的欲望。 程家在碧潭县的事情没多久就尘埃落定,后来程衍也是每年给程才俊寄钱寄特产,据说程才俊在另一个小县城驻扎重操旧业,也发展得不错,因为他乐善好施,总是接济附近的贫民和孤儿,临终前有无数人自发去给他送葬。 那是很遥远之后的事情了。 程衍在楚望为官第七年时,评选到了皇商的头衔,第一批皇商只有五名商人,身份很是显赫。 没过多久,楚望又被弹劾了。 这次弹劾他的言官声称,看到楚大人和皇商关系友好,怀疑其中有不正当的交易。 楚望无奈在朝上进行了第二次澄清,正式介绍了自己妻子的身份,再度惊吓到朝中众人。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交代完毕,有点虎头蛇尾t^t毕竟相处久了对这个世界喜新厌旧(?)了 ps:昨天更新有点bug,感谢不念姑娘的指正=3=小修了下,不用回头看 今晚更新开始新的世界~下个世界我想好啦!原始兽人世界,cp是一拳能打八个偏要扮猪吃老虎的巫医攻x傲娇敏感天生神力的兽人 -------- 感谢在2020-03-08 23:07:45~2020-03-09 17:4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楠 9瓶;dongdong 2瓶;清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 1 章【第二更】 在这个世界里, 楚望最后位极人臣,官至丞相, 他在任的时候,给皇帝提过许多有效中肯的建议,帮助皇帝开启了一代盛世, 之后急流勇退, 在年近五十的时候, 就告老还乡, 和程衍离开京城。 不过, 他们也没有回碧潭县, 而是在程才俊病逝的县城住下,一边养老, 一边和程才俊一样做着慈善事业。 一直到七十余岁, 这一世的楚望才年迈老去。他离开的时候很安详, 那天晚上,他俩如过去几十年一样并排躺上入睡,程衍还在睡梦中牵住了楚望的手。 临近天色泛白的时候,程衍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在召唤他, 睁眼清醒过来,侧身就看到楚望沉睡得平静的模样。 然后紧接着, 从楚望的胸口慢慢浮现出一团微弱的白光, 那个光球奋力地挣脱出来,漂浮在半空中,片刻之后, 好像就找准了目标,朝着程衍的胸口冲了过来。 程衍怔愣住,直到那光球自发地融入他的体内,他才反应过来,感觉到藏在心口的那另外一小团光球,和新进来的“外来者”相触,然后它们融合在一起,变成稍微大一点的光球。 相融的过程没有任何障碍,好像它们本来就是一体一样。 程衍捂住胸口,隐约感受到了心口的热度,他的心慢慢静下来,最后闭上眼睛,也跟着停止了呼吸。 前丞相和他男妻的故事,到了百年后还在流传,尽管后来的史学家,都认为故事中“两人双双咽气,共赴黄泉”的情节是杜撰想象的成分居多,但是还是有人为他们一生携手,不离不弃而感动。 而后世的研究,都认可那个盛世的开启,楚望为相时,对改革制度的贡献不可小看,而程衍在商业发展上也具有真知灼见的眼光,他发扬光大的商队、商行模式,给后世商业的兴盛奠定了基础 * 程衍回到了本源世界。 他的空间还是布置得如同宠物房一样。 他把光球从自己的胸口掏了出来,那光球立刻在空中飘浮起来,只是也不飞远,就绕着程衍打转。 程衍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光球立刻弹得远远,好像失去了方向感一样在空中疯狂旋转,往下跌落。程衍伸出手要接住它,那小东西却猛地朝上空冲去,绕了一大圈后,落到了程衍的头顶。 程衍明白过来,它在和自己玩闹,嘴角也忍不住勾起来。 一伸手就把发顶的小光球“抓”下来,程衍把它包在自己手掌心里,用另一只手深深戳进去,光球深陷进里头,又在程衍手指抽走后弹了起来。 程衍轻笑了一声,说:“真调皮。” 光球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弹跳了几下,好像在蹭程衍的掌心一样。 还是没法从光球里看出个什么模样来,两块灵魂碎片拼凑起来,也没有让他显露出雏形来。 程衍心里对楚望的存在有些疑虑,但也有了更具体的猜测。 楚望应该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灵魂被分割成多个碎片,洒落在各个小世界中,只有把所有的碎片都收集起来,可能才能把他的灵魂拼凑完整。 至于,为什么连续两次任务的拯救对象都是楚望的灵魂碎片,程衍心里有几个想法。 概率最低的是出于巧合,但程衍依然不认为亿万个小世界中,存在着这样的巧合。 或者,这是本源针对他的阴谋。但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阴谋,程衍目前掌握的信息,还不能让他确定,本源如果真的这么计划,是为了达成书面目的。 除此以外,程衍想到了最后一个突破口。 他还记得,自己没有兑换过肉/身的记忆的事情,说不定,他遗失的记忆,会和楚望有关系。 程衍平时做完一次任务,总是会休息足够的时间,就连上次也不例外。 但是这回,他稍微和楚望的灵魂光球玩了一阵子,就又重新把光球放入自己的胸口,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 他不知道,下一个世界会不会还有一样的“巧合”出现,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到新的世界去。 也许,会有新的惊喜在等他。 * ……果然是惊喜。 程衍睁开眼睛,先把传送过来的剧情梳理一遍,再把成为的角色的记忆梳理一遍,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这个世界还处在蒙昧的状态,几乎可以称之为原始世界。开启智力的人们靠捕猎和简单的种植为生,只学会制造简陋的工具使用,以一个个部落的形式聚集,有简单的社会分工,还有简单的图腾崇拜。 唯一比较奇特的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有一部分不算是真正的人类,他们更准确的名字,应该是“兽人”。 这个世界的人不是以雌雄区分,而是以有没有兽型来区分。 能够在人类的身躯和猛兽的形态进行切换的被称之为兽人,主要负责捕猎和守护部落的职责;而不具备任何兽型的人类,被称之为亚兽人,他们比起兽人更加柔弱,但具有孕育后代的能力,负责繁衍和种植等其他不需要用到武力的职责。 兽人占据了接近六成的人口比例,亚兽人因为体弱而容易早夭,人口比较较低,但是整体还算是平衡。 兽人当中,有强悍者,却也有兽型不堪一击的,这是个充满危机的世界,只有拳头大的人才有最大的话语权。 而这个世界,程衍要拯救的人,就是一个理论上来讲非常强大兽人。 但,同时还是一个比较倒霉的兽人。 在部落中,所有强大的兽人都会选择在成年之后和亚兽人结合。他们没有成形的婚姻配偶关系,亚兽人怀孕之后,通常不知道自己怀的是谁的孩子,但会指认最倾慕的兽人作为怀中胎儿的父亲。 但不管怎样,大家的观念里,兽人就该和亚兽人在一起的……找不到亚兽人另说。 而程衍的任务对象,是一个“奇葩”的兽人。 这个兽人喜欢的不是部落里最漂亮的亚兽人,而是另一个同样性别的兽人,并且还对对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被他喜欢的兽人,表面上迎合他,心里觉得被兽人追求是恶心的事情,一面利用着他,一面又不肯接受他的追求,还想法设法要陷害他。 这个兽人本来在部落中,因为兽型强悍,每次捕猎都有斐然的收获而受到追捧,但是,他喜欢兽人的事情被喜欢的人刻意传出去,加上进行一番煽风点火,就有人认为,他的行为违背了本该遵守的天性,会让他们部落受到祭拜的神明的惩罚。 因为这样,在他捕猎受伤的时候,部落里的人被煽动投票,最后一致认为,他的行为不可饶恕,应该将他驱逐出部落。 而在这个危险重重的原始世界,受伤又没能好好接受治疗的兽人,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战斗力,一个人独自流浪在野外,自然遭遇了非常多的苦,不出几年,就孤独地在野外死去了。 而那个他喜欢的兽人和自己爱慕的亚兽人一起过了美满的一生,他最后还当上了部落的族长,风风光光。 当然,这个原剧情当中,最让程衍“惊喜”的是,这个倒霉的兽人的名字,叫做楚。 程衍:“……”有种不出所料但还是想日狗的想法。 他严重怀疑本源真的在和他开玩笑了。 不过眼下,他没有办法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从他成为的人记忆里知道,楚在昨天的时候,已经被整个部落投票,确定要放逐,而今天就是执行的日子,不出意外,应该马上就要被驱逐了! 程衍自然坐不住,一跃而起,离开了他所在的简陋的山洞,往外面跑去。 外面的人全都系着简单的草裙,一晃过去遍地肉色,一个个质朴无华。 程衍不用打听,就已经听到了有人在谈论:“我们快点过去,楚要被驱逐了!” 一听到那些声音,程衍立刻朝着所有人走动的方向跑了过去。 很多部落的人聚集在了一个山洞的外面,程衍到了,还有人恭敬惊讶地说:“您怎么来了!” 程衍其实还没来得及梳理清楚原身的身份,只能简单问:“楚呢?” 那个和他交流的人热情回答:“有人进去里面把楚扛出来,马上就驱逐出去了!” 程衍眼皮一跳。 然后他就听到了山洞里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我不用你们扛!我自己就可以离开!” 凑热闹的人也听到了,迫不及待地往山洞看去。 大概程衍成为的人身份也不一般,他站在前头,也没有人和他挤。 他很快就看到了,有一个身影踉跄缓慢地从山洞里走出来,从阴影中慢慢显露出来。 程衍最先看到的,是一只鲜血淋漓的小腿,可以看到上面撕裂的肌肉,甚至还有露出来的森森白骨,在小腿的伤口上,涂着不知名的草药,看起来模样可怖。 紧接着,他才看到了出来的人的脸。 那个年轻的男人眼神戒备又凶狠,用敌视的目光看了一圈站在外头围观的人,不少人立刻被他吓得后退。 程衍却愣住,一动也没动。 这张脸一点也不熟悉,可是这个眼神,却足以让他触动。 作者有话要说:惯例,换新世界评论2分评都发红包,么么么!感谢支持! 第43章 第 2 章【第一更】 楚是一个很强壮的兽人, 他年轻、高大,只穿着草裙的身躯可以看出拥有蓬勃的生命力, 哪怕他此时一条腿重伤流血,也没有影响他肉/体呈现出来的力量美。 只是,伤势还是或多或少对他有所影响, 他的脸色苍白, 嘴唇也没有血色, 显然是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 程衍视线再移回到他受伤的小腿上, 注意到还有鲜血从他小腿上流下, 落满了他走过的路。 纵使见过更多惨烈的场面, 程衍看着依然于心不忍。 这时候,人群里传来了一个中年人的浑厚声音:“楚, 天黑之前, 你必须离开部落的领土;因为你受伤, 善良的神明不会立刻驱逐你,你可以生活在部落东北面的草原,但平时不可以出现。在夏天过去后,你必须离开林边部落的狩猎范围, 如果你没有离开,部落的兽人看到你是不会留情的。” 程衍看了过去。 那是个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看样子属于这个部落的中坚战斗力。他不仅穿草裙, 上身还披了两串树叶,这个装饰让他看起来比其他人要高贵和与众不同。 原身的记忆立刻告诉他,这个人就是部落的族长——冬。 冬说完话后, 还补充一句:“神明会保佑善良的林边部落。”同时他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程衍周围的人此起彼伏地跟着做出相同的动作,同样重复呢喃了这句话。程衍浑水摸鱼地,也跟着做了一下。 不过,他的余光还是在瞄着那个叫楚的兽人,看到对方似乎为了忍痛,有一瞬间蹙眉咬唇,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一样,面容又恢复了一片冷酷。 冬也抬头看了楚,眼里露出了一丝厌恶和担忧,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才语气平静地说:“楚,离开吧。你不再是神明的子民,也不再是林边部落的一员了。” 尽管他腿伤那么严重,旁边在凑热闹的人,还是跟着大声嚷嚷起来:“对!快滚吧!”“你待在我们部落里,我们也会被神明惩罚的。”“真恶心啊,兽人怎么能和兽人在一起呢?” 程衍眸色一沉。 楚好像对这样的谩骂已经习惯或免疫了,寻常时候害怕他的人,现在趁着他受伤,甚至敢直接用手指着他,恶语相向。不过,不管说什么,他都对这些话升不起任何情绪来。 他环顾着这些咄咄逼人的同族人。 其中有的老人年迈之后,由部落赡养,他每回狩猎归来,都会给老人多留一些带肉的骨头;这里面也有幼年的兽人和亚兽人,因为他好说话,小孩子们会缠着他,楚有时候会偷偷给小孩子们分几颗甜酸的果实;除此以外,还有更多熟悉的脸庞,是和他同龄的族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和楚一起去狩猎过,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非常信任,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同伴。 现在,这些人都用愤怒、厌恶、害怕、戒备的眼神看他,昭示着:他不再是他们的同伴了。 而这些人中,却没有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夜。 他真的很想问夜一句,被他喜欢真的是一件那么厌恶的事情吗?那为什么他给夜送吃的,他把自己的猎物给夜,他替夜挡过多少次危险,夜从来不拒绝他一次呢? 只要夜拒绝一次,楚绝对不会再缠着他不放的。 他们的关系完全是楚一头热扎进去,可是如果夜对他的态度不是那么模棱两可,楚也不至于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甚至……楚之前还想过,等到秋季篝火节到了,也许他能和夜结为伴侣。虽然他们都是兽人,但他们也可以生活在一起,一起捕猎,一起做饭,也不比部落里那些共同伺候一个亚兽人的兽人差劲。 可是……夜的行为彻底打碎了他天真的幻想。 部落里其他人,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他们两个有什么暧昧关系,楚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对夜的心思,夜也不会到处宣传,就连捕猎小队其他人,看到他们俩形影不离,都只当他们是要好的朋友而已。 楚甚至想过,如果夜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么他们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就保持这样的距离好了。 如果不是夜把楚喜欢他的事情传播出去,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呢? 要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外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可昨天受伤之后,一堆人冲进他的山洞,二话不说就开始指责他,说他的行为违背了神明要他们繁衍生息的神谕,是会给整个部落带来噩兆的。楚再三否认,想让夜出来帮自己澄清和解释时,一个一直喜欢夜的亚兽人冲出来说:“别说谎了!夜和我说过,他被你缠得不行,觉得你恶心又让人讨厌!他才不会来见你!” 楚的心跌落谷底。 一直到今天、到现在,他已经要永远离开林边部落了,夜甚至还没有露面过一次。 楚先是想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想要问夜,自己哪里做错了;后来他想责问夜,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现在,他不想要一个答案了,如果夜敢出现,他想揍他一顿。 楚往部落的大门走去,大部分看热闹的人已经被族长冬驱散了,只剩下无所事事的小孩在旁边看。他们不知道被驱逐出部落是多么严重的事情,甚至好奇地以为楚是想要出去玩,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冬一边在赶那些小孩,一边还时不时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楚。 他相信楚的行为真的会带来神明的惩罚,怕整个部落被殃及,所以他往日里再怎么欣赏楚,现在也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楚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心想着现在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可比看到林中肆虐的野兽还要惊恐呢。 “等一下!”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楚侧头一看,发现喊住他的是部落的巫医。巫医据说是可以和神明交流的人,就连族长冬,都要对他毕恭毕敬。 所以,楚尽管冷着一张脸,但还是开口应声:“巫医大人,你有什么事情吗?” 眼看着楚已经要被驱赶出去了,程衍在心里想着对策,却发现这个时候,没有办法把对方强留下来。 在蒙昧的原始部落,“被神明遗弃的人类”是非常可怕的,部落的其他人会将他当做异类看待,甚至有可能遇到什么天灾人祸,都归咎于他带来的“惩罚”。 所以,想方法把对方强留在部落,说不定会带来更糟糕的处境。 但如果现在放任楚离开,程衍单是看着他边走小腿边流血,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一闪而过刚才在原身山洞里,看到了许多晾干晒制的植株,程衍想到了,也许他可以找一找有什么草药,可以帮楚先把腿止血治疗。 原身的记忆是触发型的,在被叫为“巫医”的时候,相关的记忆也才进入了程衍的脑子。 程衍走到了楚面前,说:“离开之前,我帮你治疗腿吧。” 楚愣住,嘴抿紧,没有说话。 程衍又说:“你的小腿还没有止血好,出去之后,很容易遇到野兽攻击的。” 楚说:“昨天你不是已经帮我治好了吗?” 程衍顿住。 不知道到底是原始世界的医疗水平就是这么低下,还是原身这个巫医真的水平堪忧,按楚小腿上那种敷药的方法,没被搞残就是奇迹了。 旁边一个兽人感慨:“巫医大人真是太善良了!” 冬把所有的小孩都赶跑了,离他们有几米远,但因为耳朵灵敏,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对话,立刻小跑过来,担忧地看向了程衍,说:“程,如果再给神明遗弃的兽人祈求神降,会不会让我们部落受到惩罚?” 他们把治疗又称之为“神降”,认为人受伤生病是被惩罚,能治好都是因为神明怜悯,神学气氛在蒙昧的社会非常浓厚。 程衍还没来得及回答,楚就硬邦邦地说:“不用了,我很好。” 他的眼神坚毅又带着冷漠,看着程衍的视线没有一丝波动,他说:“巫医大人,昨天是您给我抹草药,又挖苦说我已经被神明遗弃,不管如何都治不好伤。我不需要您现在的假惺惺。” 程衍愣住,脑海里的记忆更清晰了,但他现在来不及回想,他只能急忙地说:“那是我昨天诊断出错了!”看看这个止血包扎的技术,能治好才有鬼啊! 楚望眼神戒备:没有一分的动容。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不需要了。” 他说完,果断地转身离开。 族长冬在旁边低声说:“真是不知好歹……楚一定是被恶魔影响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的……” 程衍却全然没有注意听冬在说什么,在楚转身之后,程衍看到了他的背影,瞬间如遭雷劈。 楚身躯高大强壮,但肌肉却不虬结狰狞,而是精瘦漂亮的形状,线条清晰分明,宽肩窄腰长腿,骨肉均匀,完美得堪比艺术品。 不过,令程衍呆愣住的是,楚背过身去后,他看到了从楚的简陋草裙的底下探出一条……尾巴来! 那条长尾从草裙底下探出,低低地垂在楚的腿边,尾端打着旋,轻轻摆动。那尾巴有半米长,上面布满绒毛,金黄的毛皮上有一个个深色的斑点,贴着楚腿肚子那一面,却隐约可以看到洁白的软毛。 程衍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条尾巴,满脑子都是:草,好、色、情。 第44章 第 3 章【第二更】 程衍几乎呆滞到楚的身影完全消失, 才回过神来,看向冬。 冬站在他旁边, 整个人矮壮结实,眉头紧锁直到楚离开,才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对楚的印象一直非常好, 因为楚为人和善心思简单, 又具备了强大的捕猎能力, 他本来也是下一任族长的竞争者之一, 并且冬还挺欣赏他的。 楚被驱逐, 是部落所有人一致同意的决定, 族长冬过去再欣赏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可能会激起民愤的决定。 冬叹气后, 便说:“程, 我们回去吧。” 程衍站着没动, 他忍不住说:“楚的尾巴……” 冬没有在意,疑惑地侧头看他,“嗯?哦,你刚看到楚的尾巴了是吧, 他太虚弱了,这个时候肯定有部分兽型特征无法藏起来。你不也——” 冬说一半, 欲言又止, 神色有些尴尬,低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程, 虽然你没法变身,但依然是我们部落最重要的巫医,你的存在,比十个猎手还重要!” 程衍一时间不知道该反馈给对方什么表情,只能回他:“谢谢。” 冬好像觉得自己确实说到了不太好的话,只能尴尬地拍了拍程衍的肩膀。 从原身的记忆可以知道,原主名字叫做程,是林边部落的巫医,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位。 他也是兽人,但是比起其他兽人要瘦弱许多,甚至因为太虚弱,是没有办法变出兽型来的,整个部落没有人知道,程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程衍看到这里,有一种“这一点也不奇怪”的想法。 这三个世界以来,他拥有过正常强壮的肉/身过吗?没有! 这个世界的兽人通常都可以在人型和兽型之间自由地切换,人类的躯体让他们能做更加灵活的事情,而兽类的体型和力量能使他们抗敌与捕猎。 但如果兽人受伤、身体虚弱的时候,就只能维持类似于“半兽人”的形态,即保留着人类的躯体,但是却有兽型的体征无法完全转化。 楚刚才露出来的……是一条豹子的尾巴,不难想象他的兽型是什么了。 部落中大多数兽人的原型都是各类猛兽,比如冬的原型就是一只老虎。 程衍忍不住问冬:“族长,既然我不能变身,是怎么确定我是兽人,而不是亚兽人呢?” 兽人和亚兽人在外貌上表现出来都是普通男性,除了兽人会比较高大强壮,而亚兽人则是略显瘦弱娇小。不过,也不乏例外。 冬笑了起来,说:“你刚出生的时候变身过,成为一团很小的肉色动物,连毛皮都没长出来,粉嫩嫩一小撮,你的母父让部落里最有见识的人过来看,也没有辨认出你是什么动物,只能等你长大才能知道。” 程衍:“粉嫩嫩……一小撮?” 冬哈哈大笑:“你还年轻,很少有机会见到新出生的兽人在襁褓里变成兽型的模样,大家一开始都是那样的幼体。” 程衍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等原身长大后,他因为虚弱,连变出兽型都做不到,自然,依然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动物了。 冬又说:“程,虽然你体弱,和其他兽人不一样,但是因为你是巫医,我听说,还是很多亚兽人想和你生孩子的,没准等篝火节的时候,你会收到很多的表白呢!” 程衍笑了笑,知道冬是怕他介意,所以安慰他。 作为部落的族长,冬有时候性子太优柔寡断,但是他确实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程衍想要回去原身的山洞看一看,便和冬说:“好了,我先回去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到我的山洞找我,” 冬点头,憨厚地笑着他和告别。 程衍当然不至于因为这个身体羸弱而郁闷,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嘛。 他还庆幸自己不是成为亚兽人,不用面临也许需要孕育后代的可能…… 如果条件允许,他还挺想研究一下亚兽人是怎么怀孕的,身体构造是如何的。而兽人也很有趣,因为原身太弱了,一直呆在部落中而没有参与过部落兽人队伍的狩猎行动,所以从没见过兽人是怎么变身的,但是据说兽人能在一息之间实现转换,也很让人想要探索自然奥妙了。 也许,不是那么瘦弱的话,他有机会看一看自己的原型会是什么。 程衍顺着原身的记忆走回山洞的时候,回顾了一下这个家伙所掌握的草药知识,结果发现,他从他父亲——上一任巫医那里学习继承来的医疗知识没有任何的体系可言,只知道常见的小病怎么简单治疗,以及认识为数不多可以拿来用的草药。 而这些草药都是没有名字的,部落里没有发明文字,只能通过巫医一代又一代的口述传承来记忆掌握,而原身记忆里,不少明明不同的草药已经混为一谈,并且对功效也混淆了。部落里受伤的兽人其实不少,伤得重的,还没回到部落就直接死了,伤得轻的,他误打误撞也救活了不少人,所以即使半桶水的水平,也依然受着部落人民的崇敬。 程衍:“……” 他要加快速度,找到适合止血的草药,给楚望送过去,因为原身的记忆里是:“不想救这个讨厌的兽人,闭着眼睛随便选了一株植株就捣碎抹到伤口去”。 这个原始的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医德可言! 回想着原身的记忆,就让程衍看到了不少让他棘手的事情,等走到了程的山洞,记忆中出现过最棘手的人之一就站在外面等他。 程衍:“……”好巧。 一听到脚步声,那个人就立刻转头看他。 那是个亚兽人。程衍不太能从外貌上直接确认兽人和亚兽人的差异,但是这个亚兽人特征非常的明显。他的皮肤比起其他人白了许多,全身都很娇小,身材曲线是柔美而非刚硬的,而他的五官也是清秀的类型,眼睛水润,望着别人的时候,好像多情的春水。 他此时眨着眼睛,凝望着程衍,眼里有几分惊喜,说:“程,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呢!” 亚兽人的声音也是娇柔许多,还仿佛自带了可爱的嗲音。 程衍先打了个冷颤,才敷衍地应声:“白,你找我有什么事?” 名字叫做白的亚兽人含羞地捏住自己的草裙,低声说:“我、我想谢谢你……多谢你帮夜出头,赶走了楚。” 程衍挑眉,一边掀开挂在山洞外面的枝条,往自己的山洞里走进去,一边说:“你搞清楚,我可不是为了夜。” 在驱逐楚的行动中,原身做出不小的贡献,因为正是他说出“被神明遗弃”的话,才让众人对楚更加退避三舍。 程衍一进山洞,就准备把枝条放下。 “我知道!”白一迈步,在程衍放下枝条之前,迅速的挤了进来。 山洞里没有光,只能隐约看到他的眼睛湿润,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来。 “我知道,程,你是为了我!你和夜,我都很喜欢,我不希望你们两人争吵。楚离开后,你辅佐夜成为族长,我们三个一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 程衍有片刻呆愣,因为他确实很少见到逻辑这么清奇,还能这么直言不讳后宫宣言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来。 直到白说完,伸手要去抓他的手,程衍才回神,把手往回一抽,躲开。 白发出娇滴滴的抽噎声来:“程,你……你不愿意吗?” 程衍抽了抽嘴角,他想立刻把这个亚兽人赶出去,但还不想和对方撕破脸,只能随口说:“我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白呆愣住,往常夜对他也许有过不耐烦,但程总是对他千依百顺的,他虽然觉得程作为一个兽人,身体瘦弱太丢人,但也因为对方是巫医,自己为拥有这个仰慕者而骄傲。 现在,看着程的眼神,白隐约预感到了,他们的关系也许有什么不一样了,好像看不见的罅隙出现在两人中间。 白心想,他让程帮忙,却是为了夜,程难免会生气。 等过几天程消气了,也许自己就会重新过来找他的。 这么想着,白心里也安定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那、那我不打扰你了。如果……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 程衍还用手保持拨开枝条的动作,一声不吭。白话说到这个地步,见程还是不吭声,也只能有些幽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飞快地离开了。 程衍心里已经对这段感情纠葛有了初步的认识。 这算什么? 兽人夜和亚兽人白两情相悦,然而,夜吊着喜欢他的兽人楚不放,白则是周旋在夜和他的另一个仰慕者兽人程的身边,想要全部都拥有。 一个对别人利用完就丢,觉得楚威胁到自己竞争族长,夜就想要把他驱逐;另一个想要全部坐拥,还能让仰慕者帮情敌出手对付竞争者,让仰慕者对他言听计从。 在构造简单的原始社会里,可算是难得一见的两个有心机有手段的人了。 在原本的剧情中,原身后来确实帮助夜成为族长,但是白却嫌弃他瘦弱,最后还是毫不留情地踹掉他。 ——也是同样可怜的舔狗。 程衍摇头,他走进自己的山洞中,暂时不去想怎么处理这感情纠葛,一来他怕直接冷落白,会因为异常被起疑,二来他还想利用一番这个热爱脚踏两条船的亚兽人呢。 眼下更重要的是草药的问题。 程衍走到山洞的深处,找到了保存着低燃的火源,取了火出来,准备仔细看山洞里都有什么草药。 在火把的光芒凑近山洞一整面内壁,照亮了摆放得乱七八糟的草药。 程衍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暴殄天物的处理草药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我经常不小心把兽人打成人兽,突然变黄.jpg 第45章 第 4 章 在山洞的墙壁上, 利用原本山体的崎岖形状,挂着一些已经晒干的植株, 一眼望过去,被火光最先照亮的是一株人参。 程衍伸手把那人参从石缝中抽出来,观察了下。 长得不那么像一般的人参, 更加粗胖, 根须细长但稀疏, 上面被磕碰出好几处的裂痕, 甚至还有一处地方被刮掉了一整块肉。 能长得这么胖, 这株人参至少要几百上千年才行, 放在其他的时候,都要被好好珍藏收起来的。 但是在这里, 居然被原身随便塞到了石缝里面卡住, 就不理会了。 程衍抽着嘴角, 一手拿着胖人参,一手高举火把,继续看其他的草药。 其他的植株,长得辨识度都不是很高。 它们有的被简单粗暴地全部糅杂在一起, 榨出墨绿色的诡异汁液,干涸后黏在石头上, 这块石头就是巫医平时治病带出去的, 体内有疾病的患者轮流捧着这块石头去舔上面的草药汁液。 有的和人参一样被塞在石缝中,需要立刻捣碎制作成药的没有被处理,直到在石缝里干枯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形状。 剩下的处理后的渣滓, 被原身那位半桶水巫医扔在了地上,都快化作一片腐土了,程衍蹲下身,眯着眼睛在那堆渣滓中探看,实在无法发现都是什么植株。 原身的回忆里只有寥寥数种能用的草药,其他都是不知道干什么用,或者吃了反而会致命的。 他“翻阅”了下程的记忆,还真找到了人参相关的模糊信息。 “……长得挺可爱,但没什么作用、随处可见的植株。父亲说吃完后会浑身流血而死,应该远离。” 程衍:“……”那他妈是营养过剩才流血吧。 他本想着,看一看这个巫医在山洞里有什么存下来的止血草药,不过这么看,他也什么都辨识不出来了。 程衍叹了口气,从石缝上面艰难地在找到一株新鲜的杂草,放在掌心之中。 火光照亮,他仔细观察着根茎叶,脑海之中的数据库也在进行匹配,确认这种植物是什么。 每个系统在进入小世界之前,都可以保存不少的数据信息,而且不少小世界的数据是共通的,比如人参,在其他正常的世界中程衍也见过,当然,绝没有一个世界这么暴殄天物。 数据处理匹配不超过十秒钟,程衍脑海里就有了这颗杂草的名字了。 “啼啼草,一种常出现在低魔小世界的普通杂草,汁液丰富,可食用,味苦涩,无毒无害。”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是他用来制作止血药重要原材料,原因是一把草就可以榨出非常多的汁液来,制作的效率比较高。 程衍:“……”这人怎么还没被人打死?不是,是怎么还没因为治不好病而被人质疑? 不过,想来也是,在原始世界,治病靠得不是巫医的水平,而是患者的虔诚程度,如果不够虔诚就不能受到神明保佑,自然治不好,而如果治好了,病患也要感谢巫医,因为是巫医帮忙给予了沟通神明的机会。 总之,巫医是在原始社会,一个立足于不败之地的好职业。 除了这个身体太羸弱以外,程衍觉得本源这次到也没有非常坑他了。 因为手里拿着那个胖人参,他也顺便扫描给数据库匹配了下。 三秒钟后,程衍瞪大了眼睛。 “寒参,一种常出现在低魔世界的参类,形状类人参,味甘苦,具有改变体质、增强灵魂的作用。” 改变体质……增强灵魂……? 思考了几秒钟后,程衍拿着这株参走到山洞另一边,看到了一个用石头挖出来的大水盆。他把参丢进石盆之后,洗了一会儿后重新捞起来,甩干了水后,试探地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果然很甘苦! 程衍等了几分钟,也没感觉到什么浑身流血的症状,相反,他立刻就感觉到从胸腹传来了一股股的热意,朝着四肢百骸延伸过去,那股热意不强烈,而且在流通了全身之后,就慢慢减弱。 程衍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隐约有种身体变灵活的错觉。 “……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夜真倒霉啊,谁也想不到楚和他交朋友,带着的居然是想要和他做伴侣的心思。” “我以前还曾经幻想过和楚成为伴侣呢。” 嘀嘀咕咕的声音突然传到了程衍耳边,他猛地朝山洞外看去,大跨步地走上前去,掀开了遮掩视线的纸条。 顺着声响看过去,两个在交谈的亚兽人似乎是坐在距离他的山洞接近五十米远的地方,正在边干活边聊天的两个人。 而他的耳中,除了这遥远的八卦声音之外,还能听到周边其他琐碎的声音,甚至还隐约听到了有个方向遥远地传来野兽的嚎叫声。 程衍立刻发觉到奇怪的地方了,除了听力突然变好,视力也好了很多,那两个亚兽人正在处理掉一颗颗圆润的果实上的枝叶,就这个距离,程衍可以把她们指缝了藏进去的碎叶都看得已一清二楚。 这个所谓的寒参居然见效那么快,而且药效那么好! 这时候,程衍感觉到了四肢不属于他的那股热意,在他加强用眼和用耳的情况下消退的速度也加快了,而到了那股热意完全散去后,他又听不清远处那两个亚兽人在嘀咕什么,也看不到他们手指翻飞,都在做什么工作。 感情这不是永久增幅剂,而只是一个短暂的buff而已啊。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衍感觉自己的听力视力,比起一开始确实有了微弱的进步,没有一飞冲天,但是也好了一点。 而且最明显的,身体还是更加灵活了。 按原身的记忆,寒参这种草药是“随、处、可、见”的,而且,父亲还告诉了他,不只是这种植物,还有其他不少植物都是吃完会流血而死的。 程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吃了没有不良反应,还反而更加活蹦乱起。 但是这个信息给他带来一个非常有可能的猜想:这个原始世界的野外,一定还有很多寒参或其他的珍惜草药,可以改变人的体质到这个程度! 如果兽人们和亚兽人们没有食用的传统,那么非常有可能,程的体内目前会一点抗体都没有,而这个寒参吃下去,也能获得更高的效果。 另外,从“随处可见”和“流血身亡”两个信息,可以猜测一般的兽人可能无法承受这种草药的药效。 而他吃了之后,还依然好好地—— 程衍灭了火把,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口的寒参,环顾了下山洞,找到了一根木头削成的一头尖一头钝的棍状物,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他要去寻找只有他能食用的珍贵草药了! 程衍斗志满满。 ——难道,这就是天命之子获得天道宠爱,拥有只有自己能使用的金手指的快感吗! 程衍往部落的出口走去,一路上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和他打招呼,有的语气崇敬,有的语气敬畏。 而等到他越靠近出口,看着他疑惑的眼神也逐渐增多了。 直到有一个刚拖着一只血淋淋的的奇怪鸟类,一身泥泞和鲜血走进来的兽人喊住了程衍。 “巫医大人,您要出部落吗?” 程衍不认识他,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去刻意记忆部落里那么多数不清的兽人,再说对方此时真·一脸血的模样,也很难认出他是谁。 所以,程衍斟酌着,保持着巫医的高冷,只淡淡地回答:“你有事情?” 这个兽人全身都脏兮兮的,但是旁边围了几个假装路过的亚兽人,在压低声音议论他,讨论的中心就是这个兽人好威猛好想和他生孩子。 兽人局促地摇头,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说:“没有。我是担心巫医大人远离部落有危险,需要我保护巫医大人吗?而且,巫医大人,您不是平时都不会离开部落,亚兽人队伍会给您送来要用的草药啊……” 还真是个心思单纯,看不清脸也知道他把自己的想法全写上脸的兽人。 程衍摇头,拒绝了对方质朴的好意:“不用了,我只是在周围随便走走,不会去危险区域的。” “哦这样!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兽人说着,也立刻就离开了。 原身离开部落的次数只手可数。 即便是不能变成兽型的亚兽人,也需要承担分工的职务,去野外进行采集食物的任务。 而作为需要通过大量实践来确认各种草药产地用途功效的巫医,程却因为自己身为兽人无法变成兽型而自卑与害怕,从来不肯主动踏出部落半步。 按照原始世界的医术水平,上一任巫医他的父亲,已经是半桶水的程度,程只掌握了纸面上的理论知识,还有记不清的地方,更是半桶水的半桶水了。 在他的记忆里,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平时使用的那些草药植株都是生长在什么地方,以及部落边缘区域的作物分部。 程衍想要找寒参或其他的的珍贵草药,一定要自己出去看一看。 他也不怕有遇到什么危险。 一来,吃了寒参,他可以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力气都在增加,而且他还带了根木棍作为武器,总不会糟糕到什么地步的;二来,因为林边部落的人口不少,人们活动的区域范围不小,周围最多只有小型猎物,危险性也不是很高。 原身因为没办法变成兽型而怕死,不敢迈出部落大门一步。 可是,程衍却觉得,如果能多找到几株这类草药,也许增加了能力之后,他要变成兽型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到时候还可以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呃,什么兽型。 程衍想到这里,心情非常好,又把手里的寒参多咬掉了一口,还在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苦是苦了一点,但是拥有肉体之后,哪个世界不是一路吃苦(药)过来的,这一点他还是可以承受的住的! 木棍除了拿来御敌以外,还可以用来拨拉两边的植物,这里的植物普遍长得高大一些,而且似乎是为了避免被人或者野兽吃掉,不少植物都长着尖锐的刺,如果是细皮嫩肉的人碰到,也许轻易就要流血受伤。 程衍举起自己的胳膊看了下,常年呆在山洞里,长得比亚兽人还白,而且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的战斗,这个身躯完美地符合了“细皮嫩肉”这个形容词。 他一路谨慎地拨拉着植株,往东北面的方向走过去, 只要看到有不那么像杂草的植株,程衍都会尝试着把它采摘下来一部分,或者是靠近去观察,把特征扫描录入数据库去匹配。 才扫描十余中植物,就让他找到了三种有药效的。 虽然是暂时用不上的,但是程衍还是把这些草药在数据库中的名字记下来,并把它们的生长地点记忆,最后拔了一株别在腰间的草裙上,准备带回山洞后,再好好研究。 稀有草药不那么容易找到,他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按现在边走边吃的寒参的药效,这一根生长出来就肯定需要耗费非常多的能量和养料,一片肥沃的土壤,都不能源源不断供应许多。 程衍也不焦虑,还是在朝着他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搜寻其他的草药。 林边部落如其名字,是坐落在大森林的旁边驻扎而成的部落。 整个部落因为没有会数数的人,所以连族长都不知道部落里一共有多少人。但是根据程衍的估计,人口应该是在五百到七百左右。 这么多人想要生存下去,在没有发展种植和养殖的原始社会里,每日需要的食物量并不低。 所以,林边部落几乎所有年轻力壮的兽人,都需要每天外出捕猎,而亚兽人则要负责采集植物,在肉类不足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吃一些植物的果实。 而因为这些人每天都需要离开部落的中心,到外面去活动,所以部落周围十几里的范围内,一直存在人类的活动痕迹,巨型猛兽也不会把这里当做自己的领土来占据。 往西面去,就是没有人知道尽头是什么的大森林,往东面去,会进入灌木林带,朝着偏向北方的角度穿过灌木林,就会到草原。 程衍朝着那个方向过去,太阳已经升上了头顶,到了一天之内最炎热的时候。 他刚才发现了一种可以驱散蚊虫的草药,来不及实验一下会不会过敏,已经直接涂满了自己的身体,才让他在丛林中穿梭,没有被蚊虫缠绕上。 程衍一路过来,已经识别出三十多种可药用的草药,这个比例远远高于他的预期,后面他只保留了几种非常重要的草药样本,其他的都没有办法携带回去。 原始世界就是这么不方便,没有武器,没有衣服,甚至……连个装东西的用具,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根据太阳的位置变化,程衍估算,自己已经在野外呆了快两个小时了。如果是普通的亚兽人,一般这个时候就已经受不了,需要休息或者返程了。 按原身体弱又娇惯的情况,他估计连亚兽人的体能都比不过。 然而,这个时候,程衍依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寒参已经被他吃了接近一半,他时不时咬一口,源源不断地补充着体力,也能让他一直保持着耳聪目明的状态,如果有危险靠近,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同时,这个参还有一定的饱腹感,晌午之前,程衍只在路上采到两颗无毒性可食用的小酸果实,就这么吃下去,到现在也没有觉得饥饿。 如果没有遇到危险,他至少可以在野外逗留到黄昏前再离去。 不过,程衍还是免不了有些焦虑。 随着灌木丛越来越稀疏,意味着草原一带已经非常接近了。 没找到珍稀草药就算了,他还没找到具有止血功效的植株,才是真正令他焦虑的。 程衍出部落,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目标自然直指向楚。 楚被驱逐的时候,族长冬说了,可以让他先在东北面的草原上逗留,而因为他的原型是豹子,在草原上比在林中更适应,他也一定会选择朝这个方向过来的。 他的腿伤不容小觑,也许呆在部落中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野外,很容易因为受伤的血味而把野兽吸引过来,纵使楚这时候尽全力,也不一定不是对手,但他如果遭遇车轮战,肯定无法坚持住。 “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当程衍弯下腰,从一大撮灌木丛中艰难揪出一小株曲卷的蕨类植物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程衍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声音像极了上辈子那个对待外人总是孤高冷酷的楚望。 他猛地站起来,回过头去,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楚。 楚手里还握着一只死鹿,野鹿的脖子到腹腔被撕裂,看出来是刚咽气不久,鹿血流了一地,慢慢地散开腥甜的血味。 楚紧紧地盯着程衍,他的脸上还有鲜血泼洒上去,衬得他的眼神更加尖锐与防备。此时他身上也落满灰尘和泥土,可这非但不令他看起来狼狈,甚至看上去更有杀伤力。 他眼中,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嗜血的杀意没有消散,那眼神带着非常深的威慑,简直像极了一只真正的野兽,眈眈看着闯入他领土的外来者。 程衍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到了刚才离开部落的时候,为什么那个兽人风尘仆仆,亚兽人们却争着去偷看他,对着他露出崇敬的眼神来。 不过,楚此时看着他的眼神一点都不能称得上是友善。 程衍后退了一步,举起了双手,他一只手上拿着木棍,另一只手上拿着寒参和刚从土地里好不容易揪出来的一串蕨类植物,做出投降的姿势,表情非常无辜也无害。 楚收回了些杀意,只是声音还是非常冷酷:“你不应该来这里,这里太远了,随时都会有野兽的。” 程衍放下手,笑着说:“我知道,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他们俩其实还隔着一小条灌木丛带。楚站在对面,他的身后开始是成片的草原,在烈日下,青色夹黄的草看起来耀眼极了。 楚说:“你可以离开了。” 他显然不欢迎程衍进入他的领土。如果换做是部落里其他兽人,也许他们会起争执、斗殴,也许会互相猜忌权衡,不会为了两败俱伤的结局而大打出手。 但是,因为到来的是程衍,是这个羸弱的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兽人巫医,程衍不会对他动用武力,但是也不会允许对方靠近一步。 程衍站定住,望着楚。 他的视线从楚的脸,又移到了楚手上的鹿,最后情不自禁地移到了楚的草裙上。 楚突然开口:“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总是显得有些硬邦邦,但是程衍愣是听出了羞恼的情绪来。 他抬头看了楚一眼,也没能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上看出脸色的变化。 楚又低声呵斥:“你快点离开!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程衍问:“你的尾巴呢?” 楚被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给愣住,迟钝了几秒,已经失去了对话的上风,有些傻愣地说:“什、什么尾巴?” 如果他此时尾巴露出来,那应该是向所有猫科动物一样,炸毛起来,还要完全竖起来,警惕地朝向对面的人。 然而程衍从楚的草裙打量到他的腿根、大腿旁边,都没有看到他的尾巴。 他确实是因为好奇而脱口而出,所以只能接着说:“你离开部落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尾巴了。” “你……!” 这一回,程衍可以隐约看到楚的脸颊上真的浮现出一丝隐约的红了。 楚瞪大了眼睛看他,好像不敢相信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样。 许久之后,他才有些暴躁地说:“当然是收回来了!难道还要留给你看吗!” 程衍情不自禁地说:“真可惜。” 楚:“……”他甚至在这位平时从来不用正眼瞧他的巫医大人的眼里看到一丝真情实感的惋惜。 楚的节奏被打乱,气恼地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程衍想了想,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其实,我是担心你的腿伤,所以过来看看你需不需要治疗的,你看,我手上的蕨类植物——” 程衍随口说,举起自己手里的植株拿到两个人眼前。 然后他顿了三秒钟,才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这东西就是找了半天能止血的草药,而且还是稀奇草药!。” 楚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程衍张口,刚想和他说,你的腿肯定能治好,没两天就能活蹦乱贴,但是他一张开口,突然感觉到一股腥甜的味道从喉咙里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他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猛地一咳,一大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四肢突然猛地酸软无力下去,连手里的东西都拿不住,而眼前的场景开始摇晃、模糊,最后彻底一黑,他浑身脱了力,晕倒了下去。 在晕倒下去之前,程衍看到楚还站在灌木丛的对面,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像猎食的豹,阴寒而森冷。 他脑海里的念头只剩下:如果他能醒来,一定要揪着楚的脖子大喊,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小没良心! 作者有话要说:锁小黑屋出不来,一起更了(擦汗) 温馨提醒,评论区没有人猜中程哥的兽型23333 第46章 第 5 章【第一更】 程衍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 高悬天空的太阳好像已经稍微下坠了,但阳光还是很刺眼。 他应该是正面朝上地躺着, 有种太阳落在眼皮上一样的感觉,抬手遮在眼睑上,才慢慢适应光线。 “你醒了?”楚的声音在旁边毫无情绪地传了过来。 程衍撑着坐起来, 依稀还能回想起来刚才浑身脱力的感觉。不过, 现在, 那股力气好像已经重新回到了他体内了一样, 他抬头, 看到楚还是围着个小巧的草裙, 坐在他的旁边,他随意的盘腿, 腰间的草裙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遮掩作用。 程衍:“……” 程衍挪开了目光, 环顾了下周围。 这里不是他晕倒之前所在的灌木丛边, 而是一整片的草原。草原上的草都是放肆生长的,最长的可以到人的小腿以上,但他躺着的地方已经整理过,草全部都歪向两侧, 程衍坐起身,还发现身下铺着干枯的杂草, 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理——以原始兽人的标准来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兽人独特的味道, 原身的记忆告诉原主,那是兽人呆在野外的时候,会在自己的领地上, 会刻意释放留下的外激素,驱赶靠近的同类和野兽。 同为兽人,程衍的身体本能地在抗拒那种激素的味道,因为它充满了危险的讯息,在暗示这篇领土的主人非常强大,且对外来者不怀好意。 很显然,这里是楚的地盘。 他没说话,楚估计以为他傻了。 楚本来坐在不远处,但是在发现程半天没有说话后,突然双手放到地上,整个人像一头真正的豹子一样扑上前来,皱着眉头用疑惑且好奇的目光盯着程衍:“你怎么了?” 他的动作敏捷,程衍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到那张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同时带着浓烈强悍的激素味道,扑涌而至。 程衍这回完全没法发呆,他几乎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避让开来。 看到他的反应,楚笑了起来,好像在嘲笑他的弱小一样。 他说:“你吐血又昏过去,像死掉了一样,不过还有呼吸。灌木林那边我刚捕猎,有可能有小型野兽过去觅食,我才把你带回来的,毕竟你就算清醒的时候,也不一定可以对付小型野兽的。” 还算是没有见死不救,就是说话字里行间,都在嘲讽程衍弱小。 程衍摸了摸鼻子,没有反驳他,说了句:“谢谢。” 这回,换做楚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自在,他双脚并用,又蹭回到之前自己坐的位子上,别扭地把头撇开,说:“用不着你的道谢。” 程衍看他这个反应,倒是觉得有趣,忍不住揶揄地说:“你是不是很关心我?” 楚本来扭开的头立刻转了过来,用一种仿佛很凶狠的眼神瞪了程衍:“闭嘴!” 他眼神努力做出凶狠的模样,可是从空气中的外激素来判断,程衍没有发现楚对自己的敌意。 这让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程衍看了下自己周围,发现楚已经细心地把他的东西也全都带回来了,木棍、咬剩下一半的寒参、能止血的蕨类植物,都在旁边。他摸了下自己草裙的腰间,采集的几种植株也全都在。 吐血昏迷,应该都是因为吃了寒参的缘故,程衍更加怀疑,这个草药只不过是营养过剩,一旦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用野蛮的方式把多余的能量释放出来。 程衍伸手把那个寒参拿起来,转头看程衍,问:“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楚愣了下,说:“我知道这个东西,我第一次跟着部落的前辈去捕猎的时候,一个同伴在野外误食了这个植物,当场就吐血身亡了——你该不会是吃了这个吧!” 程衍指了下寒参上的牙印,说:“是啊。” 楚皱眉,说:“不可能,部落的前辈说,吃了这个植物,都会立刻死掉,你怎么可能……” 显然,程衍虽然吐血了,但是现在看起来脸颊红润气色极好,一点虚弱的模样都没有。 楚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觉得对方长得很好看。巫医大人平时从来不用正眼看他,他自己也不喜欢自讨没趣,受伤也几乎从没有去找巫医,虽然知道对方的模样,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太清晰的印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楚才发现,巫医大人浓眉大眼,看起来不雄壮,但是却有另一番帅气。 他猛地反应过来,才把头撇开。 程衍不知道楚为什么又扭头不看他,他坐直之后,感觉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又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过他此时四肢好像比起昏迷之前都更加有力。他甚至觉得,现在自己遇上野兽,应该也不是全无反击之力。 楚没看他,却说:“你既然好了,就快点回去部落吧。你不该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的。” 程衍看向天边的太阳,问他:“我昏迷了多久?” 兽人们没有什么明确的时间概念,楚想了想说:“不久,也就是我处理一匹鹿用的时间而已。”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那里有一张鲜血淋漓的鹿皮,还有各种被撕成一块一块带血的生肉。“我刚处理完,你就醒了。” 程衍猝不及防看到那血淋淋的画面,有点反胃。 他赶紧把视线移开,才觉得好受一点。 然而,楚却好像误解了他的想法一样,问:“你昏迷是不是因为没吃饭饿昏了?如果你……你能帮我个忙,我可以把我的猎物一半分给你。”他说完,又补充,“鹿皮不行,我要御寒用的。” 程衍还真没有想要分一半的鹿肉,但他好奇楚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就问:“需要我帮什么?” 楚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他好奇的视线,说:“也、也什么,就是我没有火种……” 这在野外,确实是个大问题。程衍刚才出门前,一心想着楚的伤势,没有想到应该带一些他可能在野外生存需要用到的东西。 不过,这也不能怪程衍,以他的眼光看来,就部落里的发展水平,也没能找出太多能帮得上忙的东西…… 楚说:“我不回去部落,我可以送你到部落的入口,你带一点火种给我就可以了。” 程衍环顾了想四周,说:“我们来试试取火吧。” 楚不可置信地看他:“在这里?” 程衍肯定地点头:“就在这里。不过,开始之前,我想看一看你的腿伤怎样了。” 他低头,把那串蕨类植物拎了起来,又补充说:“这个植物止血的功效,比之前的好多了,你最好把之前的草药都洗干净,我给你重新敷药。” 楚却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然后突然把一只腿伸长了,抬高起来,露出小腿后面的地方。 “你看,我都已经好了。” 程衍瞪大了眼睛,这个姿势实在有点开放得出乎他的意料……过去两辈子,楚望都是内敛的性格,即使他们床笫之间,楚望也从来不太肯做出过于放肆的举动,而现在,这头傻豹子,就这样直接在他面前岔!开!腿! 程衍挪开了视线,语气急促:“你干什么!快把腿缩回去!” 楚奇怪的眨巴着眼睛,神色里还有一丝的无辜,他说:“给你看我的伤口啊,看不到吗?” 按原始人的开放程度或者是迟钝程度,楚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 他以为程是看不清,干脆站了起来,然后转了一圈,给程衍看自己的小腿。 “你看!” 程衍瞪大了眼睛。 明明清晨的时候,还鲜血淋漓、露出骨头的小腿,此时居然已经结痂了!这才过去了三四个小时而已啊,这是什么惊人的恢复能力! 程衍顾不上别的东西了,他走过去,蹲在了楚的面前,说:“别动。”然后伸手握住了楚的脚踝,仔仔细细地观察。 被抓住脚踝有一点点痒,还有点奇怪的感觉。楚不自在地挪动了下,但是又记着程衍和他说别动,所以又生生忍住,不敢有多余的举动。 程衍观察了有片刻,才松开他的脚踝站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说:“兽人的恢复力都是这么惊人吗?” 楚莫名其妙地看他,说:“你不也是,刚才还昏迷,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程衍:“……”哦,也是。 看来,兽人的治愈能力,也是他们在危机重重的原始世界,能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原因了。 同时这可能也是原身半桶水装神弄鬼那么久,也没有因为误诊而被部落的人类怀疑的原因——就看楚的小腿,只随便用了根本不知名的草药,也全能靠自己来治愈。 楚想了想还是说:“我的身体恢复能力好像比部落里大部分兽人都要好很多,除了这次受伤那么重,其他时候捕猎时受伤,有时候扛着猎物走回到部落,我的伤势就已经基本好了。” 程衍瞠目结舌。 楚还接着说:“当然,和巫医大人的草药好用也是有关系的。” 程衍沉默了下,还是开口说:“其实,我没有给你用止血的草药,而是随便找了一种没有药性的植物给你涂上去而已。” 楚愣住。 程衍接着说:“我心里有愧,所以出来找你,给你送真正能止血的植物。只是,没想到你不需要。” 轮到楚陷入沉默中了,程衍心里在思考,楚突然抡起拳头揍他的可能性有多大。他本来可以不用说出这些话,不过他不想欺骗楚,再者,如果楚愿意听他解释,他可以借机扭转楚对自己的形象。 楚不是那些一言不合就喜欢直接动拳脚的粗鲁兽人,他只问:“为什么?我知道,你之前不喜欢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对我的态度呢?” 程衍抽了抽嘴角,这怎么能算是正常的事情…… 不过他打好腹稿了,还是开口说:“我之前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被夜和白利用了,他们不喜欢你,影响了我对你的初始印象。现在我反应过来,他们想利用我来把你赶走,但是你是无辜的,不应该被部落驱逐。” 楚有些呆呆地看着程衍,半天没有说话,模样看起来有些犯傻。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笑了起来,说:“我早就知道……果然是他做的……” 之前也许只是怀疑猜忌,现在听了程衍的话,楚可以非常肯定,是夜想要把自己赶出部落了。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你的问题,我确实喜欢夜,部落的人没有说错,因为这个把我驱逐,我不会对你产生怨恨的。” 他知道,身为兽人,不对亚兽人产生欲望,反而喜欢着另一个兽人是不对的,如果被别人嫌弃厌恶驱逐,他自己心里都不会有怨言。 他唯一怨恨的是,夜明知道自己喜欢他,是抱着其他兽人和亚兽人之间的那种喜欢,他还是放任自己对他的感情积蓄,一言不发地接受着他的示好,最后还利用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来驱逐他! 楚冷静过后,就能想明白夜为什么想要赶走自己。 夜前阵子一直在问他,对族长有没有兴趣,楚没有兴趣,只说了族长推选的时候,全凭部落的人来选择,如果选中了他就担任,没有选中,他也会好好辅佐新的族长。 而这话,也许在夜的心里,相当于是他想要和他抢族长的位子了吧! 程衍看楚陷入沉思,却不知道他已经思绪飞远,有些害怕他自己胡思乱想最后想不开,他连忙说:“不是的!你没有错,即便是兽人也可以喜欢兽人,这只是你自己的选择而已。” 楚侧头看着他,表情有些惊愕和恍惚,呆呆的说:“你……神明是这样说的吗?” 整个部落,只有巫医大人可以和神明沟通,只有他才能聆听到神明的神谕! 程衍用迷信的思维来胡诌,非常肯定地点头:“当然了!神明告诉我,这样的小事没必要告诉他,祂才懒得管,所以,神明才不会因为你喜欢兽人所以惩罚你,甚至降临灾难到部落上面呢!” 楚的三观好像一瞬间被更新了一样,他嘴唇翕张,半天却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眼神脆弱而迷茫。 程衍趁机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掌。 如果换做平时,楚早就警惕地反应过来,把他甩开,但现在没有。 他任由着程衍握住了他的手。 程衍还低声和他说:“其实,我也是喜欢兽人的!” 分享相同的秘密,能让两个人更容易拉近。 楚迷茫的眼神慢慢清明,看着近在咫尺的程衍,轻声问:“你也喜欢夜?” 程衍:“……”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程衍:草(一种植物) ———— 感谢在2020-03-11 23:14:33~2020-03-12 22:0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琅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第 6 章【第二更】 程衍连声否认, 自证自己的清白,楚却只是不解地说:“如果你不是因为喜欢夜, 为什么要帮他对付我?” 事到如今,只能拿出原身的经历来进行加工润色了。 程衍说:“其实,我一开始喜欢的人是白, 但是白并不喜欢我, 就像夜利用你一样, 白对我的感情也只有利用而已。我现在清醒过来了, 不想成为他的工具, 也不喜欢他了。而且, 因为他,我对亚兽人的印象都很不好, 我不想要喜欢亚兽人了, 并且发现兽人也很好。” 楚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一直到他说完为止。 凭借程衍出色的说谎不眨眼水平,自然不会让简单粗神经的兽人发现有奇怪的地方。 楚听完后,还对着他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颇有同病相怜之意。 紧接着, 他点头说:“嗯,如果神明不反对的话, 我觉得你和兽人在一起也是比较好的。毕竟你那么脆弱, 确实是需要一个兽人保护的。”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程衍点头,就差说出“那你保护我怎么样”这种不要脸的话了。 不过,不管怎样, 楚被驱逐已经成为事实了,程衍可以拿那番话来说服楚不要觉得自己是错误的,但他不能肯定,所有愚昧迷信的人都愿意相信,如果部落遇上天灾人祸,他们第一时间还是会觉得这是来自于神明对楚和部落的惩罚。 程衍想了想,如果楚受伤总是那么快治愈,他不至于那么容易在野外死去的,有可能影响他生存率的,应该是缺乏一些野外生存必要的东西。 比如火。 程衍这才想起来刚才想要做的事情,他抬头看了下,头顶的太阳还是火辣辣的,草原一片广袤,周围也只有零星一两课孤独的树。程衍相当于暴晒在阳光底下,此时已经感觉裸露的皮肤有些受不了了。 他转移了话题,说:“对了,刚才说了,我们现在先把火生了吧。” 楚有些质疑地看着他:“没有火种,要怎么生?” 程衍站起来走动,看着周围的草,最后还是指着自己刚才昏迷的时候压着的那一堆枯草,问楚望:“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楚回答他:“我从草原中捡过来的,干草睡起来比较舒服。” 在一大片看起来这么肥沃的草原上,捡出这么多枯草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程衍问:“能不能给我一小部分用来生火?” 楚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巫医,是整个部落学识最渊博的人。楚点头说:“可以。你还需要什么吗?” 用来引火的材料有了,但保存火种还是需要木材比较好,程衍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树说:“你能不能随便砍几段木材给我?” 楚:“砍?”他显然不太理解这个动作,不过还是点头走了过去。 然后他伸手抱住那棵树,拦腰一拔,将整棵树从土壤之中□□。这个动作给他做,好像简单如同喝水吃饭。他抱着树干,也不需要喘息,立刻把树干打横放在自己大腿上,那只腿抬高,然后两手各抓着树干的两侧,向下一用力,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传了过来,树干成功被掰成两段。然后,楚望如法炮制,又继续掰,直到树干都变成好几段才结束。 程衍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这番非人类的演出,直到楚一左一右各抱了三截树干,走过来问他:“够了吗?” 程衍情不自禁说:“兽人的力气都这么大吗……” 亏他还为自己吃了寒参好像加大了一点力气而沾沾自喜,也许他一拳可以把这小腿粗的树砸歪,但也做不到连根拔起啊! 楚把树干放下,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摇头说:“不是的,是我自己力气比较大,听我母父说,我从出生力气就非常大了。” 他对程衍提出这样的问题倒是没有起疑,因为众所周知,巫医他从不和其他兽人出门去打猎。 程衍又试探地问:“普通兽人做不到你这样吧?” 楚摇头说:“应该不行的。” 程衍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了过去,挑出一截没有分支,看起来比较细的树干,交到了楚的手里。然后,又在分支上掰出一段细一些的枝干来。 刚才本来是想在楚解决树木的时候,在地面上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土壤,但程衍被楚望惊人的行为震慑,竟是还没有做。 他看了下,还是决定把楚铺着干草的地方挪出来,拿那片干净的地方来引火。 程衍把一部分干草堆起来,让楚把树干摆上去,然后拿着小一些的枝干,竖立放在树干的上面,双手手心压住,往同个地方搓。 楚好奇地凑过来看,问:“这样就可以生出火来?” 部落里的火种都是来自于“天火”,也就是雷击下点燃的木头。 程衍本来想自己钻木取火,但是见识了楚的力气之后,觉得应该让更适合的人发挥自己的长处,他示范完动作,抬头看楚,说:“你来试一下。” 楚新奇,也蠢蠢欲动,立刻就点头同意,接手过去。 程衍把底下的木头固定住,让楚钻木的时候能对着同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阳光很强烈,楚钻木的速度很快,立刻就有粉末被磨出来,同时有隐约的烟冒出来。 楚欣喜地大叫了起来:“真的可以!” 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楚的动作也随之变快,程衍几乎要按不住底下的木头,直到烟越来越明显,甚至磨出来的粉末也点着之后,程衍连忙说:“好了好了!” 楚让开,程衍把木头拿开,再小心地将那堆杂草稍微举起来,朝着微微冒烟的地方吹了口气,通红的火星子立刻在杂草中间出现。程衍再把枝干放上去,可燃物的增加,让火瞬间就窜了上来。 楚欢呼了起来。 程衍松了口气,把粗一些的木头也放在上面,等着慢慢引燃。 刚准备起身的时候,楚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背上,大声说:“巫医大人,您太厉害了!” 程衍直观感受了一把楚的天生神力有多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程衍:到底是谁一拳可以打死八个? 蠢作者:很快就是你了!再多吐几次血就可以了!别急! 程衍:? 本文中的钻木取火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 ps: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走进基建种田的频道(擦汗) 第48章 第 7 章【第一更】 程衍被楚一巴掌拍得打了踉跄, 差点没站稳重新摔倒。 楚连忙重新拽住他的胳膊,连声说:“对不起!” 不过程衍站直后, 和他对视上,从楚的眼神里直白地读出了一个讯息:你怎么这么弱小? 程衍:“……” 程衍深呼吸,保持气息平和, 然后让楚把引燃的木头拿起来。 这块木材燃烧比较慢, 刚好可以用来保存火种。程衍还叮嘱了下楚:“你保存火种的时候, 尽量要远离草木繁盛的地方, 免得火势蔓延。” 楚点头应声:“嗯, 我知道的。” 程衍看了下太阳的角度, 估算着回到部落,也快要接近黄昏了。 楚一个人有了火种, 晚上在野外生存也没什么问题, 他保持人型的时候就那么强悍, 如果变成兽型,在草原上也很难遇上敌手的。但是程衍不行,至少眼下他对自己在野外过夜没有任何信心。 他摸了摸自己别在腰间的草药,一一取出来, 和那串蕨类植物一起,摆放到了地上, 和楚说:“我找了几种草药, 各有不同的功效,不过量不多,这些就放在你这里吧。” 楚下意识地回答:“我不需要。” 但是程衍还是拉住了他的手臂, 给他指:“这种叶片曲卷的草是可以止血的,如果受伤了,把它碾碎后涂在伤口上面就可以了,等发现流血停止记得洗掉,在草原边缘的灌木林底下有生长,不过如果你无法辨识清楚的话,可以采摘下来后等我帮你看。这个青黄色的叶子是可以治疗腹泻的、这一株根茎挤出来的汁液可以解不少毒,最后这个草药可以驱逐蚊虫——这些你都可能会用得上,能区分它们吗?” 程衍一口气说完,才转头看楚。 楚瞪圆了眼睛,手指指着几种草药嘴里念念有词:“青黄色……曲卷的叶子……这个汁液解毒……” 程衍笑起来。 他想起了楚望还是小郡王的时候,跟着他痛苦学习四则运算的日子,也是这幅专注执拗的模样。 楚嘴里念了好几遍,才看向程衍,说:“你考考我吧,我怕我记混了。” 程衍就随机指着不同的草药,让楚回答出来那些草药各自的功效,楚一开始有些犹豫,后来回答的速度越来越快,并且也没有出现任何的错误。 等他全部答对了,程衍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夸他:“不错,记得很牢固。” 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这些草药依次叠在一起放好,说:“谢谢巫医大人,这些对我都很有用。” 程衍说:“不客气。不过,你可以换一个称呼吗?” 楚迷茫看他:“嗯?” 程衍笑了起来,说:“你以后叫我程吧,好吗?” 楚愣了愣,然后才点头说:“好。” 程衍这回才终于站直起来,伸了个懒腰,拍一拍手上身上的各种碎屑,还把自己腰间的草裙系紧,避免出现走光的情况。然后他和楚说:“好了,我真的要走了,再不回去天黑了。我有空会过来草原找你的,你会欢迎我吗?” 楚嘴巴翕张,和程衍真挚的眼神对视,好像最后无法承受这样的灼热视线,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小声地说:“……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 朋友也代表了关系前进了一步,程衍还算是满意。 楚把木棍拿给程衍之前,帮他把一边尖锐的头又磨得更有攻击性,变成一根看起来比较粗的矛。他力气大,几分钟就做好了,再重新递给程衍还说:“还好你出来没有遇到野兽,你的武器根本没有任何御敌的作用。” 程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另外,在程衍的坚持下,楚虽然不解,但是还是把他吃一半的寒参递给他,还不忘提醒他:“这个东西不能吃的,你要带回去做什么?” 程衍说:“做点研究。” 楚不太懂,没有多问了。 他看了下,想起来个事情,说;“等一下!我把鹿送给你吧?感谢你帮我弄到火种,还有送给我的草药。” 楚说着,已经被剥皮又肢解的鹿和鹿皮都一并拿过来,抱在怀中一整团的血肉模糊。然后他抬头看了看程衍,才建议:“我找一条结实的藤蔓绑到你的后背上?” 程衍看着那匹触目惊心的鹿,连忙摇头拒绝:“不、不用给我了!” 楚强硬地要把猎物塞进程衍手里,鹿血尽管慢慢干涸,死鹿身上还是有血腥味,非常呛鼻,吓得程衍直接后仰,再次拒绝:“不用了!我真的扛不动!” 楚顿住,打量了下程衍,信了他的话。 他端详的视线实在太锐利,只围了草裙的程衍觉得自己脸皮再厚都有些扛不住,尤其是这个半桶水巫医的排骨身材实在没有任何的可观性。 “咳咳咳!” 楚收回了视线,认可地点头说:“那也是。”他说完,却把死鹿的两条腿和一大片相连的肉,还有两块内脏递了过去,程衍隐约能看出那内脏是心脏的模样。 “这个是鹿身上最好的肉,你收下吧。”楚坚持说。 程衍不想再三拒绝他,点头同意了,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伸手去把血淋淋的鹿肉接了过去。 虽然他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世界,但是通常都是以灵魂体的形态,也不会去接触任何东西,所以…… 总之,眼看和手摸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楚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眼神越发像是在看弱小的同类了。连亚兽人在部落里都需要帮忙处理各种猎物,巫医大人却甚至连生肉都很少碰过的样子,真的是太脆弱了吧。 楚忍不住说:“你还是别再出来了,以后就呆在部落里吧。”他说着,转头在自己简陋的窝里找到一条藤蔓,再次建议:“我帮你鹿肉捆到背上吧。” 程衍想了下,同意了他这个建议。 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把几块鹿肉背在身上,此外,程衍一手握着改良版的木棍,另一只手拿着吃一半的寒参。 他回答楚刚才说的话:“我以后采集草药,还是要出来的。” 楚不解地说:“亚兽人的采集队伍,不是一直会采集草药吗?” 程衍摇头,说:“他们不会辨认哪些草药是有用的,而且他们采集的手法不行,有时候会破坏草药的药效。” 楚似懂非懂,想了下还是说:“那你离开部落的时候,找一个兽人保护你吧。”对一个兽人说这样的话,不亚于在羞辱对方,但是楚眼神真挚,是真心实意地在给对方提建议。 程衍毕竟不是土著,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而升起。他眨着眼睛看楚,眼里甚至还带着笑意,说:“你不能保护我吗?” 楚被他这样看着,说不清的不自在,飞快地把视线移开,说:“我又不在部落里,离你那么远,再说,我每天都要捕猎,才没有时间保护你呢!” 被拒绝,程衍也不伤心,耸了耸肩膀说:“好吧,真遗憾。” 楚抬头看了下太阳,说:“已经耽误很久了,你快回去吧。” 程衍开玩笑说:“这么想赶我走?” 楚张口想解释,一看到程衍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认真问这句话的,立刻闭嘴,一句话也不肯说。 怕他真生气,而且太阳已经有落下的趋势,程衍也不玩闹了,问他:“往哪个方向走?” 楚还是给他指了路,然后忍不住又说:“你方向感那么差,还是不要离开部落了。” 程衍笑了笑没说话,和他挥手,转头就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楚站定在草原上,看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才收回视线。 他不拘小节地坐到草地上,一会儿抬头看太阳,一会儿又扭头看程衍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清的时候,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不安的声响来。 那声音不像是从人类的喉咙中发出,更像是野兽的低吼一样。 紧接着,他把草裙从腰间解开,从后背古铜色的皮肤开始变化,就像是被染上了颜料一样。他从坐姿转为伏趴,变化从后背开始急速蔓延,几乎是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这个强壮的年轻男人就完全消失,呈现在眼前的变成一头猎豹。 这头猎豹背上毛皮呈现淡黄色,散布着一个个不规则的黑色斑点,它在草原上轻慢地迈开四肢,隐约可以看到腹部的毛却是雪白色的。它体型修长,从脖颈到后背、尾巴,线条流畅优美,行动起来无比轻盈。 而在迈了几步之后,这头猎豹突然后足一蹬,向前飞奔,快速地在茂盛的草地上飞掠而过,只留下一条飞快闪过的线,叫人再捕捉不到。 * 程衍边吃寒参边往乔木林中钻。 他确定了方向之后,不会再迷路,所以放心的一路往没有太多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钻,想要回到部落之前充分利用时间,采集一些草药回去研究。 之前采集的草药都已经给楚了,程衍在回去的路上又多发现了几种有药性的植物,特别留心了一下那些应该有助于加大在野外生存的几率的植物,甚至还有一些有毒性的…… 除此以外,他意外地又发现了另外一种参,在数据库中给出的名字是紫心参,如其名是深紫色的,看起来……像个紫芋。 程衍把它别到后背的藤蔓上,准备带回去好好研究。 他在路上计算了一下,按别的兽人的经验,是吃了参类之后立刻吐血身亡,应当是一点能量都接收不了,而他只是营养过剩。并且半个寒参慢慢吃下去,足足过了三四个小时才会吐血昏迷,程衍算了下时间差,才敢放心地一路继续啃食。 他也必须这样做。 楚以为他能顺利走到草原可能是因为幸运,只有程衍自己知道,因为他吃寒参的时候,可以瞬间提高自己的敏锐程度,才能让他避开危险的讯息。 只是眼下,程衍有一些忐忑。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在他身后,好像有一只野兽一直在跟着他,足足过去了快二十分钟。 那头野兽靠近的时候,程衍为了避开对方,换了一条路线,没想到对方也跟着换路线,他又往几处乔木林拐弯抹角地钻,还在身上抹上了可以遮掩气味的草药,但无论走得多崎岖扭曲,那头野兽都跟在后面没落下,显然目标就是他。 可是那野兽跟得也并不紧,程衍几次战战兢兢地转头看,也都不能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程衍没能弄懂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想要猎食,就他这个程度,一般野兽都可以发现他非常好攻击吧,何至于把猎物玩弄这么久?而从探查到的强大气息,程衍还不至于没脑子地认为,在野外遇到的这样一条野兽,只是在和他开玩笑而已。 最有可能的是,对方现在吃饱了,在等着饿了再觅食…… 程衍不知道,如果太靠近兽人们活动痕迹增加的区域,这头野兽是会放任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离开,还是干脆上前猎食,所以他只能在旁边打转,绞尽脑汁想怎么甩掉对方。 同时,寒参也吃得更快了,程衍不抱希望地想,把寒参吃完,再吃掉紫参,能不能让他在吐血之前,拥有和野兽一战之力。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再耗下去丛林中会更加危险。 程衍终于下决心,要把寒参和紫参一块吃掉。他已经能感觉到身后的野兽气息越加不安了,它可能是想要出手了。 这时候,程衍感觉到了前方的密林之中,也有另外一只野兽强大的气息,野蛮地向四周扩散,驱逐靠近的野兽。 程衍顿住脚步,他在思考能不能让自己身后的野兽和前面那只打个两败俱伤,他趁机逃跑。 这时候,他听到了身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吼叫声,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程衍愣住。 紧接着,他嗅到了从自己身后铺天盖地涌上前来的外激素味道。 那气味浓烈、野蛮,带着一种血腥残暴的气息,在他前方密林深处的野兽,几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气息缩回去,瑟缩地避让开对方。 不远处的林间,传来了飞鸟扑翅争先恐后逃离的声音。 那外激素含着敌意和警告,但程衍觉得自己好像产生了抗体一样,他没觉得那激素引起自己的排斥和惧怕。 ——因为那气味很熟悉。 他转头望去,还是没能捕捉到身后那个一直追着他不放的身影。 但是,他的心松懈了下来,终于掉头往部落的方向走去, 还摇头在心里暗想,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2 22:08:30~2020-03-13 18:0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8818257、花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81825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 8 章【第二更】 林边部落。 此时正值一天日照即将结束的时候, 却是部落之中,最热闹的时刻。 从清早就结伴出去的兽人或亚兽人都接二连三的回来, 带来了一天的丰收。 眼下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植物生长得最为繁茂,亚兽人们出去采集到不少可以吃的野菜。不过, 果实会稀少一些, 要到秋季前后才会增加。 而去捕猎的兽人们, 不一定总是有好收获, 即使是最强大的兽人, 也不能保证自己每天都捕捉到猎物, 只要有所收获,都是部落中受人爱戴和敬仰的英雄。 哦不, 有一个兽人, 他几乎每次捕猎, 都可以有丰盛的收获,只是他已经被驱逐离开部落了。 部落里所有的居民,在捕猎或采集回来之后,都需要把自己的收获一部分上缴到部落去, 分给没有觅食能力的老人和孤儿。 虽然上缴的分量没有强硬规定,但大家都会约定俗成上缴三分之一, 还挣扎在生存阶段的原始社会中, 很少有人会抱着私心不交。 并且,每次贡献给部落许多食物的人,都会被部落里其他人追捧为英雄, 极大地满足了很多兽人的虚荣心。 每日负责整理兽人上缴猎物的是副族长乌,他是部落中为数不多计数厉害的人,每个回部落的人带着要上缴的猎物交给他,他就会在一条藤蔓上一个结,数到第十个结的时候,他就会打一个非常大的结,而十个大结之后,他就会再打一个更加大的绳结。 据说,这个方法是很多代以前的巫医,一代代流传教授下来的计数方法。 当乌打到第三个大结的时候,兽人们差不多都已经全部回来了。 乌嘀咕了一声:“奇怪,今天的收获可比之前少了许多啊,这是为什么?” 平常季节适宜的情况下,上缴的猎物数量会稳定在四个大绳结到五个大绳结之间,虽然总是有人没有收获,但是此消彼长,整体数量很少会这样锐减。 一个兽人拎着一头很小的兔子,不好意思地说:“乌大人,我今天只收获了一只小兔子,这两条兔腿就作为今天上缴的份额了。” 他说着,就把兔腿直接当众撕下来,乌在绑绳结,他递给了旁边的助手。 和他一起去捕猎的兽人伙伴今天空手而归,听到了乌的话,说:“因为今天没有楚啊!” 同伴瞪了他一眼,但是他还没有察觉到不妥,飞快地和乌解释:“平常楚会带队去比较远的地方捕猎,他一个人就可以收获五六只猎物,还帮助队里的其他兽人捕食,有时候遇到我们部落其他队伍捕猎,他也会出手帮助的。”他说着,还叹了口气,说:“今天我们遇到了一条大蟒蛇,因为打不过只能撤离,但是如果是平时,楚接收到我们的求救信号来帮忙,那条蟒蛇绝对不在话下。” 乌是亚兽人,他没有成为副族长之前,也只是采集队的,没有参与过兽人队伍的捕猎,像楚这些年轻的兽人的情况,他都不是很清楚。 他惊讶极了:“不可能吧,楚每一次上缴的猎物,都不会超过三只的。” 那个兽人压低声音说:“那还不是因为,他以前总是说自己不想出风头,把猎物给了夜。我们以前还在好奇,不知道楚为什么这么慷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喜欢夜才会这么做啊!” 乌表情一僵,眉头轻皱起来:“居然还有这种事……” 如果楚的能力真的那么强悍,族长和巫医大人组织了居民驱逐楚,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不好的主意。乌平时负责分配食物,他的想法比较实际,他最先想到的都是粮食积蓄的问题,担心部落的食物会不会不足。 这时候,部落的门口传来了喧哗声:“夜!夜回来了!” 喧哗的声音都来自于亚兽人。虽然部落里的亚兽人只有四成,并且大多数都不乏追求者,但是谁都是更加欣赏强者的,所以,部落里最勇猛的英雄,都会有为数不少的拥趸者。 楚曾经也是有的,不过现在,亚兽人们想到他喜欢的是兽人,心里都讨厌他极了。 夜是个个头中等的年轻男人,他身上保留了一些伤疤,在亚兽人们眼里,这些伤疤让兽人看起来更英勇,他们私底下都很喜欢讨论夜身上那些英俊的伤疤。 他甚至有一条伤疤落在眼角,看起来凶狠又英气。 每次夜的狩猎队伍回来,都会带着无数的猎物,他们清点猎物的时候,气氛将会达到最高潮。 不过,尽管今日仰慕夜的亚兽人们如常在为他欢呼,他刚走进部落时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好看。 他高扬着头颅,没有理会周围的欢呼,只是眼底隐约泄露了他的骄傲。 直到他走到了乌面前,看到了上一个上缴猎物的同伴只拿出了一对兔腿,还有后面那堆食物比寻常都要少一些,他好像才松了口气。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和乌说:“乌大人,今天其他兽人的收获都不太好吗?” 乌刚听完一段秘事,被议论的主角就出现,他免不了神色复杂,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好,点头说:“是的。夜,你今天的收获如何?” 夜高扬着头,说:“虽然也不平时少,但是和其他人相比,我应该是最多的吧。” 乌有些好奇,问:“你捕猎到了什么?” 夜把绑在身后的猎物拿下来,说:“两只獾,还有三只幼崽!” 一只獾比一只兔子大一半,几只下来分量也非常可观了。 乌却不认同地摇头,说:“夜,我们不应该捕捉幼崽的,如果我们把幼崽抓完了,我们就没有成熟的猎物可以捕食了。” 夜本来以为,可以得到副族长的称赞,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番教诲,旁边有不少亚兽人围着,好像也颇为认可地点头。 他心里不免有些羞怒。平日里,他们去狩猎的时候,楚也总是会这样告诉他。可是外面丛林那么大,怎么可能会出现捕食完猎物的情况,这些想法真是不切实际! 但是,他不能直接反驳乌,只能憋屈地说:“我们尝试捕捉一头熊,让它逃跑了,所以才抓了这群獾,下次我们会注意的。” 其实,他们是被巨熊吓跑的,但是这样的话,夜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乌淡淡的说:“知道错就好。”那三只獾类的幼崽已经死掉了,乌把其中两只拿起来,说:“这两只就当做上缴的分量,明天加油。对了,其实早上的时候,阳就已经捕到了一只巨鸟回来,所以你不是捕食最多的。” 平日里,乌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打击辛苦捕猎的英雄的,但是夜今天看起来太自大,比平时不顺眼多了,乌忍不住就这样说出来。 夜的脸瞬间拉下来了。“什么!” 他和阳一直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两个人的狩猎队伍,暗地里较劲得厉害,阳也是下一任族长的候选人之一。 乌刚想再说什么,部落的入口传来了非常大声的喧哗,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巫医大人带回来了一只鹿!好大的鹿腿!” “巫医大人居然去狩猎了!” “太厉害了吧!” 乌本来是坐在一个木桩子上面拿着藤蔓在绑绳结的,听到声音,也好奇地站起来,朝外面张望。 夜的脸更阴沉了,巫医程同样也是他不喜欢的人,今天全都出来和他作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还有两章就能让攻的兽型出现了!……也许三章? 反正周末两天都日万,我一定可以写到的吧5555! 第50章 第 9 章【第一更】 程衍还真没有料想到自己回来会受到这么热烈的追捧。 连副族长乌都赶紧走上前去, 惊讶又不认同地说:“巫医大人!您可是我们部落最重要的人,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捕猎呢!”急切紧张也溢于言表。 乌说的话也确实没有错, 巫医是在一个部落里面,是比族长还要更重要的存在。族长如果意外身亡了,可以重新选一个, 但是如果巫医意外身亡, 又还没有找到继承人传授完只是, 相当于他们部落代代流传下来的珍贵知识, 有可能就要断在这一代了。 很多巫医才懂的知识, 不是因为藏私才只教给继承者, 而是因为要很聪明的人才能学下来,就像乌学习利用绳结的计数方法, 也是和上一任巫医足足学了一年才学下来的。 巫医程还那么年轻, 自然是还没有找继承人的。他平时因为比较弱小, 都是老实呆在部落里,才让人放心许多。 程衍笑了笑,自然不会说实话,只说:“我只是在部落外面随便逛逛而已。” 夜也走了过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一直拼命在看程衍身后背着的鹿肉。 而不仅是他而已,周围的亚兽人们也都在惊叹, 甚至拉帮结派过来围观, 议论说:“原来巫医大人一直以来都待在部落里没有出去狩猎,并不是因为他不行啊!” 这个声音有点太大了,“他不行”三个字在程衍耳边嗡嗡作响地回荡, 让他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 从原身的记忆中,他知道所有捕猎回来的兽人,都会上缴一部分自己的猎物,程衍干脆把自己后背的鹿肉卸了下来,摆放到乌统计的平地上面。 他带回来的只有死鹿的两条腿与两块内脏,饶是如此,也能从大小推测出那头鹿有多雄壮。 这个世界可不存在什么温驯无害的生物,连兔子都是长了能咬伤致死的獠牙,更别说体型那么大的鹿。 夜在心里比较了一番,五只獾的肉,也只堪堪能和这两只鹿腿相比较而已。 他心里有些泛酸,忍不住说:“这根本不是你捕猎回来的吧?如果是的话,怎么会只有两条腿和内脏,猎物的其他部位呢?说不定是你从哪里捡回来,充当你的捕猎成果!” 程衍转头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渣男,他多看了两眼才点头认可地说:“是啊,我运气好,捡到的。” 夜:“……?” 乌并没有把程衍说的话当真,笑了笑说:“巫医大人,你是在野外已经把其他部分吃了吧?这么完整的两条鹿腿,怎么可能在外面能捡到呢?” 程衍笑着没解释,把一条鹿腿和一块内脏递过去,说:“这是我上缴的量。” 乌的助手连忙接手,乌也在藤蔓上打了一个新的绳结。 他们兀自忙碌着,没有人理会杵在一旁的夜。 程衍拎着手上剩余的东西离开之前,还瞄了一眼满脸写着怒气的夜,摇头心想,好质朴的原始人,连这点情绪都不会隐藏。 夜被他看了一眼,表情更加无能狂怒了。 和夜一起过来上缴猎物的队友还全无察觉地惊叹了一声,说:“没想到巫医大人那么优秀!我们没有了楚,不知道下次捕猎能不能把巫医大人喊上?” “当然不能!”夜还没说话,反驳他的是乌。 乌没好气的说:“巫医大人需要好好保护,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去冒险。” 夜冷冷地说:“他连兽型都变不出来,我不相信他能够制服一头鹿。” 乌扭头看向夜,语重心长地说:“夜,你明明是知道,连兽型的大小都不能用来权衡兽人的能力,巫医大人也许因为没有兽型而比较弱小,但是他也许有自己的方法来捕猎。你不能因为嫉妒,所以否认了他的成果。” 夜眼里的恼怒更加明显了,但他不敢和副族长当众争吵,更何况乌的第一句话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只能狠狠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扭头离开了。 乌摇了摇头,轻声说:“夜这个性格,可真不好。” 他眼里好像容不下任何比他强大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族长呢? 程衍拎着一堆东西,走回到自己山洞,没想到又在门口被人拦住了。 这次不是白,而是族长和另一个年轻的兽人。 一看到他的身影,两个人就快步走了过来。族长冬惊讶地看着程衍手里的东西,说:“程,你去哪里了,我和阳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 程衍随口说:“我去外面逛了一圈。” 他多看了那个比族长要再高一个头的兽人,隐约想了起来,这是早上他要离开部落前,拦住他说要保护他的那个耿直的兽人。他洗了一把脸,看起来干净英俊许多,就是眉眼间还冒着一股憨厚的傻气。 程衍先进了自己的山洞,把东西放好后才出来,问:“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叫阳的兽人连忙开口:“巫医大人,我在野外捡到了一个其他部落的亚兽人,他受伤昏迷过去,麻烦您帮我去看一下他吧!” 程衍抽了抽嘴角:“……外面那么危险,你还能捡回来一个亚兽人?” 要知道亚兽人的身体各方面的素质可没有办法和兽人相提并论的,再加上他们都是没有兽型,在野外落单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阳连忙点头,说:“对啊!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我就把他捡回来了。” 程衍回想了下原剧情,里头有阳这个兽人,他也是族长的竞争者之一,步了楚的后尘被夜和白处理掉,不知道原本的剧情中他有没有救过人,也许有,但不是重要的讯息。 程衍点头说:“行,我带上些草药,过去看看。” 阳立刻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由衷的说:“太好了!对了,”他欢呼完又有些支吾,面露犹豫,“那个亚兽人……好像有一点奇怪。” 程衍心想,再奇怪能奇怪到哪里去。 然后他跟着阳到了他的山洞一看——里面的石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他皮肤苍白,矮小纤细,被当做亚兽人看待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穿了一身,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的休闲服。 程衍:“!!!” 程衍眼红了,他第一反应是想把对方的衣服剥下来,他受够半裸奔了! 阳紧张兮兮地说:“这个亚兽人……应该在他原来的部落地位非常高,族长都没有见过他身上穿的东西。巫医大人,您见过吗?” 程衍伸手摸了下那身纯棉的t恤和短裤,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也没见过。” 阳也跟着伸手摸了一把那个昏迷的男人的裤子,还把他的两条腿掰开,带着好奇和惊喜说:“这个衣服做得真好,这样穿的话,走路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很容易碰到而不舒服了!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我和族长研究了半天都没看懂。” 程衍在心里给这个来历不明、显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穿越者点了一个蜡。 他准备检查对方的身体情况,阳也不再多说话,只是帮他把火把高举,照亮漆黑的山洞。 程衍看了下,这个青年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有多处擦伤,有些地方破皮流血,除此以外,他的小腿骨折,头部有被撞击到的痕迹。 程衍带了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过来,想了想和阳说:“你打一桶冷水过来,然后给我拿两块木板过来。” 阳迷茫地看他:“桶?木板?” 程衍:“……” 他给懵懂的兽人指挥,让他先把山洞里一个大石锅装满水带回来,然后找两根不大的木料用石头搓平,磨着扁平板状。 阳的效率确实没有楚高,而且他还听不太懂,程衍教了几次,他才懵懵地理解程衍传达的指令。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原始世界的人类的平均智力……这也太让人捉急了…… 程衍也没有空闲,他先把可以外敷止血的草药在指间碾碎,依次敷到穿越者身上的皮外伤,做完这个繁琐的工作后,用阳打来的冷水将对方头部受伤的地方用水冷敷了下。 工具不足,还好阳的山洞里有几块吸水性比较强的动物皮,他拿了一张借给了程衍。程衍沾湿后,捂在对方头上。 程衍一直耐心地在做治疗的工作,等冷敷完就给对方的头部也上药。 阳做好了两个模样搞笑的木板后,就眼巴巴地蹲在程衍的旁边看他动作,还不忘问他:“巫医大人,他会醒过来吗?” 程衍点头:“会的。”头部的撞击应该不严重,只是小伤,估计没有多久这个人就要苏醒过来了。 程衍随口又一说:“等他醒了,你告诉我一声。”说着话,程衍已经准备给对方正骨了,按住了他骨折的小腿,凭借一只手摸索问题。 和小郡王度过的一生中,他们周游四海,程衍也给不少人治过病,把纸上谈兵化为实践经验,虽然很久没给人正骨过,程衍手法也还是很老练。 阳紧张兮兮地说:“巫医大人,你也看上他了吗!” 程衍刚摸到昏迷不醒的穿越者骨折的地方,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力度。 “不是,我只是好奇他的来历。我对这个……亚兽人,没有兴趣。把木板拿过来,再给我找两条藤蔓。” 阳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连忙听着程衍的话,手脚勤快地照做。 程衍两手握住穿越者的小腿,找准了地方后,按压住一推一拽,一声脆响后,将对方的骨头接回到原先的地方。他一只手压住那只腿不能动,另一只手拿过两块木板,一左一右护住小腿,确定好位置后,用藤蔓把木板捆绑上,做好固定。 程衍站起身,拍了拍手,说:“行了。” 阳其实看不懂巫医大人都在做什么,但是看巫医大人那么繁琐的流程,心里非常信任对方,连忙说:“谢谢您!这个给您吧!” 说着,阳把挂在山洞上的两块皮拿下来,递给程衍。 部落里是有规定,如果找巫医治病,需要付出一定的报酬。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能拿出来的报酬也不会很多,大部分人是会选择帮巫医采摘一些植物,更富有的会给一块肉作为报偿。 能拿出两块皮来,算是非常大手笔了。 可以看出阳身家应当很丰厚,对这个穿越者也算是非常好了。 程衍只拿了其中一块,然后问阳:“你救下这个人的时候,他身上还有携带什么东西吗?” 阳回想了下,才回答程衍:“没有,他两手空空,身上的衣服好像有储物的地方,但是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程衍也不失望,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他又叮嘱了阳一句:“他醒了记得告诉我。” 阳连声说:“好,没问题的!” 程衍这才带上自己的酬劳离开,这会天色已经几乎要黑下去了,部落里有的人在自己的山洞外面开始做饭,但是更多的人没有石锅,围在部落中央的大空地上,孤儿老人等着吃集体做的饭,没有锅的人几个凑一起借用部落里公用的石锅煮肉。 程衍下午吃完了整个寒参,到现在还是饱腹感,连穿过聚众开火的地方,也没有被肉香所引诱。 说实话,这是他难得有一个世界虽然拥有了肉/身,却对吃饭提不起劲的时候。从原身的记忆可以知道,部落里的调料品非常少,少许的盐都是粗盐石,连巫医手里都只有一小块,其他的调料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从来都不使用的。 水煮的肉多半无味,吃饭只能是填饱肚子,没有任何的享受可言。 不知道那头傻豹子现在吃饭了没,他在野外没有石锅,该不会是生吃吧…… 生吃也不是不行,在没有火的时候,兽人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亚兽人可能对生吃会有点难以适应,但是兽人们如果变成兽型,吃生肉应该是毫无压力的。 程衍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慢慢地走回到了自己的山洞口。 当他准备掀开洞口垂下来的枝条的时候,从旁边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冲着他喊:“程!” 程衍愣住,不需要他转头去看,喊住他的人已经快步走到了他面前,气冲冲地看着他。 “程,原来你明明可以去捕猎,你为什么之前一直要装弱小?”白瞪圆了眼睛,愤怒地斥责程衍,手指就快要戳到程衍的胸口上了。 鉴于自己上半身赤/裸着,程衍实在不想被他碰到,皱着眉往旁边一闪,躲开了他的动作,没好气地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本来就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想法过来的,被程衍这么一问,整个人愣住,好像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早上他来找程的时候,程就对他的态度非常敷衍,他心里恼怒着,想着要把对方晾上几天,对方迟早会眼巴巴地回来找自己的。 没想到才一天不到,白自己又要眼巴巴地过来找程了。 听夜说了程在部落的入口做的那些“丰功伟绩”,夜还被气恼得没吃晚饭,所以,白抱着给夜打抱不平地想法,就直接冲过来堵程衍了。 程衍心里一想,大概猜出了白的心思了。 他笑了笑,说:“夜是不是发脾气了?” 白怒瞪他:“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害夜被副族长指责?” 程衍已经领教过白的神逻辑和无理取闹,但还是觉得他有些好笑,他说:“我做了什么?不过是捕猎到之后上缴,夜自己小肚鸡肠,才会自己生闷气,他就是嫉妒。” 白张了张嘴:“什么鸡肠?” 程衍:“……” 白低声说:“你是不是因为我帮助了他,所以故意在众人面前不给夜面子的?其实我和他也没什么,在我的心目中,你们俩都是一样重要……” “停——”程衍毫不留情地截住了白的话。 白滑稽地张着嘴巴看着他。 程衍轻笑一声说:“如果我和他一样重要,你会选谁?” 白泫然欲泣:“我、我……你为什么要逼问我这样难回答的问题……” 程衍说:“选择让你为难对吗?” 白被他带节奏,只能跟着点头,急急忙忙地解释自己:“是、是啊,你和夜我都很喜欢,都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程衍接着说:“既然选择这么困难,那我就帮你做选择好了。” 白:“……啊?” 程衍说:“我觉得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既是整个部落绝无仅有的巫医,而且我还能自己捕猎,收获比夜的要丰盛,夜根本没有资格和我相提并论。” 他说谎也能够做到眼睛不眨,说多了几次,人人都当真他如此擅长捕猎了。 白下意识地反驳:“不是!夜今天只是意外,他平时很厉害的!” 程衍说:“我觉得你俩挺配的,不过现在的我太优秀了,你已经配不上我了,所以你和夜恩恩爱爱就好,我要去找一个更优秀的亚兽人……或者兽人才能和我相匹配。” 白一时间整个人都怔愣住了,根本没有意识到程衍说的话之中藏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信息。 他气得直跺脚,“整个林边部落,怎么会有比我更优秀的亚兽人呢!” 程衍耸肩,说:“你怎么知道没有?再说,又不是除了林边部落,再也没有其他部落了。” 他这番话给白的冲击一点也不小,白恍惚了很久,一直傻愣愣地盯着他,却没有在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成分。 作为一个亚兽人,还是个一直受到兽人追捧的,白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气恼地说:“那你就永远别来找我了!” 然后他捂住了自己的脸,飞快地转头跑开了。 程衍终于把他打发走了,回到自己的山洞之中。 明明才到这个世界一个白天,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今天的种种经历都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程衍坐到了山洞里头的石床上,觉得浑身有些无力的错觉。 等等,好像不是错觉…… 那种身上的力量在离自己远去的感觉太熟悉了,不久之前也经历过。 紧接着程衍的眼前开始发黑——不过也没差,山洞里只有一把非常微弱的火把,照不亮整个黑漆漆的山洞。然后从他喉间涌起来一股铁锈味,程衍用力一咳,身躯前倾,一口血从口中被咳了出来。 血腥味充斥着口腔和胸膛,程衍昏沉沉地想,等昏迷后苏醒过来,他一定要记得给自己漱口。 然而,他坐在石床上,隔了接近一分钟,四肢好像慢慢地没有那么酸软了,好像一切都过去了一样。 程衍怔愣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嗯?他这回居然没有昏迷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3 18:25:00~2020-03-14 17:2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蝶殇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第 10 章【第二更】 程衍算了下时间, 第一次吃了半个寒参下去,大概是隔了三四个小时之后吐血昏迷, 而第二次把寒参全部吃完,足足要隔六七个小时才出现过激的症状,并且这回没有昏迷, 只是吐血而已。 他猜测着, 自己的身体应该汲取得越多, 越能慢慢地抵抗这种珍稀草药的霸道能量, 相当于被他吸收下去的越多了。 他干脆又把今天带回来的完整的那个紫心参拿了出来。 这个参类在部落之中没有记载, 而在数据库中显示, 药效和寒参是相当的。大概因为它的颜色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有毒性,也没有人会特地去尝试。 程衍坐了一阵子, 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慢慢恢复, 脱离了那种脱力状态。他干脆站起来, 拿了火把逛了山洞一圈,在角落找到了一把做工拙劣的木刀子。 木刀能磨出一侧稍微尖锐已经是比较少见了。只不过只有掌心大小,估计制作出来后,制作它的人没有想到他的用处, 而原身也不知道能拿来干嘛,遗弃在角落中。 程衍用这把木刀, 把紫参切成大小几乎相等的三块, 然后拿起其中一块就开始吃起来。 之前吃寒参是在户外,只有一口吃完药效快要过去,程衍才会吃第二口。 然而现在不一样, 他几乎一口接着一口,没有多久就立刻把那一整块紫心参吃完了。 比寒参要甜一点点,口感比较脆,吃起来还不错。 程衍吃完还能如此评价。 在他一口气吃完的时候,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能量在体内积攒,从胃部开始发热,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却无法摸到那股热意。几乎在一瞬间,那股滂湃的能量开始流窜向躯体的任意地方,热量均摊到身体的每一寸,连指尖脚尖都好像有种从内到外灼烧的感觉。 程衍本来是坐在石床上的,一瞬间席卷而来的疼痛让他整个人从床上直接跌落,摔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僵着身躯无法动弹,他这才意识到,那股霸道的力量不是那么好获取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好像浑身都已经快要烧起来了,但是最开始胃部的热源还没有发散完热量,那热源开始向上回流,涌到了喉间—— “咳!” 一大口血被程衍吐了出来。 他躺在地上深呼吸,隔了许久之后,才擦了擦嘴角的血,爬了起来。 没有脱力的症状,虽然中间的过程很痛苦,最后因为无法承受能量而吐血,但是在刚才备受折磨的时候,涌向全身的力量都被贮存了下来,而没有消失。 他把另外两块紫心参保存好,等着下次再吃。 石床上铺了一张熊类的皮,躺上去还算是舒服,程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陷入沉睡之中。 这漫长的一天才终于结束,只是,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他操劳。 * 醒来的时候几乎是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山洞口的枝条只能勉强遮挡视线,没有更多的用处。 程衍睁开眼,清晨的阳光会照到山洞中,洞中也亮堂了一些。 他翻身坐起来,伸了伸懒腰,开始计划今天要做的事情。 虽然很想要再去找楚,不过程衍发现了影响出行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没有一个可以装东西的工具,想要带些东西给楚,双手都拿不了多少。 在原身的记忆中回忆了一下,亚兽人们平时会出去采集植物,但是也是很不方便,都是拿在手中抱在怀里,一天有时候要跑几趟,就是因为没法一口气带太多东西回部落。而兽人们都是拿野外随处可见的藤蔓,把大猎物绑在自己的身上,才带回部落的。 虽然这个部落已经有了简单的工具,原始人们知道如何来制作武器、做了可以煮饭的石锅,但也仅仅停留在这里,更多便于生活的工具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巫医的山洞里可以说是材料最齐全的了,因为只要给部落的居民治病,都能或多或少地拿到什么酬劳。原身吃穿不愁,山洞里还收纳了许多他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材料,像昨天程衍找出来的小木刀,被堆放在了角落里。 程衍翻找一圈,觉得最有可能能做出装东西的器具的原材料是结实的藤蔓。 他抽了几条比较长的藤蔓出来,放在了自己的石床上,开始在脑内搜寻手工知识。脑子花了十秒钟就学会了,然后他坐在石床的另一条,斗志昂扬地拿起几条藤蔓,先从中间开始穿插固定结实,开始尝试编织。 几分钟后—— 程衍看着面前那个四不像的藤制品陷入了沉思。 脑子会了,但是手好像不会。 成为系统以来,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挫折,程衍把编得乱七八糟的藤蔓解开——这个过程花了接近三倍的时间,因为他有几处地方藤蔓捆到了一起,结果构成一个怎么都拆不出来的死结。 拆开之后,本来非常结实的藤蔓已经被折腾得有些扭曲歪斜,看起来莫名地有一种可怜的感觉。 程衍才不为所动,他继续伸出魔爪,放满了速度,开始新一轮的穿插编织。 十分钟后,程衍看着这个勉强有点底座的雏形的东西,继续陷入沉思。 他已经不太记得他成为系统之前,生而为人的那些记忆,但是程衍现在确定了,在那个时候,他的手工一定是不及格的。 正当程衍准备加把劲继续奋斗的时候,山洞外传来了呼唤声:“巫医大人!您在家吗!” 程衍放下手里的事情,扬声回答对方:“我在。” 对方说:“阳喊您过去,说他救回来的亚兽人已经苏醒过来了。” 程衍立刻坐直了起来。 有的小世界的主线里,会出现重生者、穿越者,这些都不是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在这个世界出现的这个人,并没有在原剧情中有出现,他是一个“意外来客”。 严格来说,本源是依托这些小世界的能量来运行,从而给小世界反哺维持稳定的能量,但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小世界诞生或毁灭,而一些能量过于活跃的小世界,也会呈现出不那么稳定的情况。 如果不稳定,就有可能会有类似不该出现的穿越者,这样的意外。 但是,本源已经把这个世界归类为需要系统来维护稳定的一个小世界,说明了这个小世界是蕴含了比较多的能量且目前比较稳定的,在这种情况下,小世界还被进入穿越者,这是被“破坏”了。 而破坏了小世界的平衡,也会影响到本源的运行。 又或者,可能是本源出现了什么意外,才让小世界的平衡被破坏,有了“意外来客”。 程衍带着那个编一半的藤篓出门,往阳的山洞过去。 他还没走进阳的山洞,就听到了里头发出的声音。 “他看起来就很不对劲,阳,你不能留着他!” “族长,不行,他已经是我的亚兽人了,我要保护他。” “喂喂喂!谁是你的亚兽人了啊!说了一百遍我真的不是什么亚兽人!” 山洞是没有门的,阳这样的兽人大咧咧,也不像高贵的巫医会在洞口垂挂枝条来遮掩与装饰。程衍一眼就看到了里头正在对峙的三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走进去说:“我来得不是时候?” 阳和族长齐齐回头看他。 阳率先站起来,走到程衍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非常激动:“巫医大人,您终于来了!” 冬也走了过来,沉声和程衍说:“程,阳捡回来的亚兽人说话非常不对劲,他说自己来自华夏部落,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部落,如果距离我们非常遥远,他一个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亚兽人,是怎么来到我们部落的区域呢?” 阳嘴硬地说:“辛可能是受伤了,他也说自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不信您问巫医大人,辛伤到了脑袋,有可能会出问题的!” 冬说:“他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怎么会有做工那么精细的衣服,我们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料子……” 阳急切的说:“他那么弱小,不会对我们部落有什么危害的!” 程衍越过他们俩,说:“让我先看看病人。” 他走近了过去,看到了坐直在石床上的年轻男人。 对方也在盯着他,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忐忑和紧张。 程衍开口:“你叫辛?” 对方点头,说:“对,你是巫医大人吗,听阳说是你帮我治好骨折,谢谢你。” 看起来是个好脾气能相处的。 程衍应声颔首,说:“我叫程。阳说,你来自一个遥远的部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头部受损记忆混乱,是这样吗?” 辛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他满眼都写着“大兄弟你给我找的借口真的太好了”。 程转头看冬,见冬的表情里还有些质疑,开口和冬说:“族长,从辛身上的衣服可以发现,他显然来自一个比我们更发达的部落,也许他的记忆混乱,但是说不定他还是有不少的知识可以带给我们部落,让我们部落更加进步。再说,他只是个亚兽人,现在受伤至少要卧床整个夏季,有阳在旁边,就算有什么企图,也做不出来。” 他语气平缓,娓娓说完自己的观点,冬犹豫了下,显然是被他说服了。 阳连忙说:“巫医大人,谢谢您!” 辛好像也知道了,自己不会被这些野蛮人当做危险分子处理掉,也松了口气,急切地投诚:“没错!我掌握了很多野外求生技能!我还是学习农业的……就是我会种植各种作物,我一定能给部落带来贡献!” 阳转头看他:“农业?种植作物?” 辛张了张嘴,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给原始人解释这些名词。 程衍趁机说:“好了,辛刚苏醒,让他先休息一下吧,我帮他看看伤口恢复的情况。” 族长冬每天要忙碌的事情并不少,既然决定把这个外来的亚兽人留下来,他也不再继续呆在这里,先离开了。 山洞里只剩下三个人了,辛突然对着程眨眼睛说:“奇变偶不变?” 程衍:“……?” 辛期待地看他,程衍眼神迷茫,表情严肃和他对视。 辛锲而不舍:“天王盖地虎?” 程衍继续沉默:“……” 辛不死心:“芝麻开门!” 阳连忙说:“刚才辛醒来也和我说了这些话,巫医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程衍面无表情说:“看来需要看一看头部创伤是不是变严重了。” 辛肩膀低垂。 程衍实在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傻白甜穿越者,会被族长当做危险存在也不奇怪,他瞥了辛一眼,警告地说:“如果这是你们部落的暗号,你最好不要在我们部落说了,这样你没有办法找到同类,还有可能被当做异端。” 辛表情更加低落了。 程衍没有照顾脆弱的穿越者的情绪,他坐在石床的边上,从两块木板中间的缝隙把手指伸进去,轻压几下,一边和辛说:“如果有刺痛告诉我。” 辛回神过来,放弃寻找同类的事情,连声答应了程衍。 程衍按压几番后,和他说:“骨正回去了,但养好还需要一段时间,拆掉木板之前不能乱动,不要随便下床。” 辛紧张地点头。 阳在旁边嘀咕:“没关系的吧?我也经常腿断掉,用藤蔓捆直了,没两天就好了。” 程衍在看辛头部的创伤,看起来只是擦伤,等下换个药就好了。 听到阳的话,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说:“你是兽人,他是亚兽人,能一样吗?” 甚至,程衍觉得这个穿越者来自科技发展比较好的时代,身体的强悍程度还比不过一般的亚兽人呢。 阳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没接触过其他亚兽人……” 看来是个纯情的兽人。 辛好像被提醒了一样,紧张地问程衍:“巫医大人,我不太懂,兽人和亚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兽人说他救了我,想要追求我,可是我是男的啊!他到底什么意思!” 程衍有些同情,这看起来是个傻白甜的直男。 他说:“你们部落难道不是由兽人和亚兽人组成的吗?我们部落兽人和亚兽人会结为伴侣,亚兽人负责繁衍后代。” 辛的表情要裂开了,说:“我又不会生!我不是亚兽人!” 程衍面无表情:“你没发现你和阳的强壮程度不是一个量级的?亚兽人都和你一样羸弱……不,你比绝大多数亚兽人都要羸弱。” 辛崩溃地脱口而出:“我只是宅了点!不要这样误会我啊!”大概因为程衍一直表现得沉默冷静,让辛莫名地信任他,他又忍不住问:“巫医大人,您看起来也不是很强壮,您也是亚兽人吗?” 阳在旁边开口:“兽人之所以是兽人,是因为我们可以变成兽型。巫医大人……也是可以的。辛,就算你没法生小孩,我也很喜欢你,我们可以不要后代的。” 辛还想拯救一下他快碎裂的世界观。“变成兽型!?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程衍笑了下:“如果阳不介意,你可以等让他变给你看。” 辛精神恍惚,说:“巫医大人也是兽人?变成兽型?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部落里的人都知道,巫医大人虽然是兽人,但是因为身体虚弱无法变成兽型,但他位高权重,还掌握了部落中最渊博的学识,所以这件事情大家都会非常避讳在他面前提及。 阳连忙拉住了辛,制止他问下去。 程衍却顿时有些恍惚。 辛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也在想自己的兽型会是怎样的,然后他脑海内突然有一种非常清晰的念头,他现在体内的能量已经足够多了,他应该可以变成兽型了! 第52章 第 11 章【第一更】 程衍没法负责帮碎掉世界观的穿越者重塑世界观, 这种艰难的事情只能交给春心萌动的阳去做了。 他给辛检查好了身体后,将外伤的药换好, 就算做完自己的事情了。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过来还有一件事,把身后编一半非常丑的藤篓拿了起来,给辛看, 问他:“你会不会编织?” 辛脱口而出:“这是个什么丑东西?” 程衍:“……” 程衍深呼吸, 原谅了辛的口无遮拦, 给他解释了下藤蔓编织的原理和具体操作方法。 虽然手没学会, 但是至少他会说! 阳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 但还是惊喜地说:“巫医大人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出这样的东西来, 如果我们去野外能带上一个这样的东西,就可以装更多猎物回来了!” 辛接过去, 试着编织了两下, 虽然笨拙, 但看起来成品比程衍的好看多了。他想了想说:“也许我可以试一下……” 程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那就交给你了。反正你这段时间不能下床,如果能尝试着把这种篓做出来,也是给我们部落做出贡献了。” 刚到陌生的环境, 内心还迷茫又惶恐不安的穿越者接收到了任务,好像也有了主心骨一样, 立刻点头, 活力满满地说:“我一定会努力编织出来的!” 程衍对他的态度感到非常欣慰。 程衍没有再逗留,和阳还有辛告别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山洞。 他心里还记着刚才的念头, 想要知道自己的兽型到底是什么。 为了防止出问题,程衍还先在山洞里又吃了一块紫心参,然后心平气和非常淡定地吐了血、擦了嘴,感觉到自己体内积蓄到了更多的力量。 他不仅有种自己能够变出兽型的预感,甚至还有种预感,自己的原型应该不会太小。 程衍环顾了下自己的这个山洞,怀疑在这里变身可能会无法腾身,部落其他地方也都有人,在部落里面变出兽型说不定会引发骚动。 犹豫了下,程衍还是决定离开部落,找个没有人的宽广地方再说。 兽人们变身之前都要把草裙脱掉,免得把草裙撑破吧? 反正都是准备裸奔了,还是找一个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裸奔会比较好一点。 程衍心里这么想着,回忆了一下,想起林边部落附近有一条河,河畔比较宽敞,而且他去那里还可以照照水面,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个啥。 打定主意后,程衍没有带东西,就决定离开部落。 河畔那边常有人类的活动痕迹,倒还是比较安全的。 离开部落的时候,他找了处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偷偷离开的——免得因为被人发现自己,将他拦截下来。虽然他昨天带回来了猎物,但是不能自由变化成兽型之前,在野外还是比较危险的。 离开之后,程衍迫不及待地直奔目的地。 河畔附近现在暂时没有人过来,程衍的耳力变好了许多,一时间也听不到周围有什么声响,他放下了下来。 不得不说,原始世界有一样最好的地方,就是环境优美许多,空气清新天空澄碧,河畔只有低浅的河滩,长了一些潮湿的植物,清澈的水面在阳光底下反射着粼粼波光。 程衍看了下,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把自己的草裙拆下来放好,然后迈开腿走到河滩上。 河水进入辽阔的平原,流淌得平缓了许多,只是碰上河底嶙峋的怪石,会激起急湍。河面很宽,河水也不浅。在清澈的河中,只能看到一种手掌大的黑褐色的鱼,原身的印象告诉程衍,这种鱼是食肉的,称之为食人鱼也是不为过。 不过,因为太小了,是威胁不到兽人的。 只是,因为鱼腥味非常重,而且鱼刺很难去掉,小鱼本身也不好捕捉,兽人们不太喜欢这种猎物,很少会捕捉。 这么放任着,这片常有人出没的河段里也有不少的“食人鱼”了。 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程衍才把准备开始变身。 原身记忆里,也没有变身该怎么做这样一件事,甚至,他因为身为兽人却无法变成兽型,心里或多或少会因此而自卑,而其他的兽人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也不会在他面前变身。 所以,程衍还真有点搞不清楚要怎么实操。 他在脑海里拼命地想着要变成兽型的念头,这股意念随着他的想法强烈起来,好像也有了实质化一样,化成了一种奇怪的能量,往全身流窜。 这个时间点,阳光还很暖和,体内的能量也是暖的,让程衍舒服地忍不住要发出呻/吟来。 然后紧接着,他感觉到了这幅身躯的骨骼和血肉好像都开始变化,像是有看不见的手用不弄疼身体的力度来捏成其他形状一样。 他来不及看向自己的手脚,变化开始出现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正在下降——他在变矮! 变矮也不奇怪,毕竟大部分动物都没有比人类高。 程衍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变化。 当视线和青草平视时,他终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这株草怎么会变得那么大! 根据相对原理,草变大了,就说明……他变小了? 程衍这时候发现,他已经呈现为四肢着地的姿势,心里的紧张和不安迅速传达变成行为,他忍不住用后蹄刨了刨地。 程衍努力低下脑袋,想要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他的兽型显然很圆润,他努力低头,连自己脚边的土壤都看不到。 他呼气,企图发出声吼叫来,然后—— “哼哼哼!” 程衍:……有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变小藏到了草丛之中,让他失去了方向感,他后足一蹬,在草间奔跑起来。在四肢所踏足的地方变得潮湿泥泞后,照着那个方向加快了速度。 亏他还担心自己兽型太大,所以离河畔稍微远一些才变身呢…… 虽然感觉出来自己的身体圆润了不少,但是移动起来还算是轻盈快捷,程衍暂时把不祥的预感压下去,还是先跑到了河畔。 终于站到了河边,他慢慢地把脑袋伸向河面,瞪大了眼睛看过去—— 好大的猪鼻子! 他呼气吸气,猪鼻子拱了拱。 他把头往下再低一点,看到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猪脑袋。肤色粉嫩,长着绒毛,圆溜溜的眼睛和自己无辜地对望。 程衍再次把头埋下,他想看看自己的身体。 前肢踩的鹅卵石被河水磨得圆润,前肢往前稍微一蹭,立即悬空—— 河畔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哼唧声,然后是扑通的落水声。 程衍吃进了几口河水,圆滚滚的身体在水中转了两个圈,转得他晕头转向,还没研究出来到底怎么用如此粗短四肢来刨水。 猪不是都会游泳吗!为什么他反而不会! 他仰视着天空,感觉自己白花花的肚皮袒露在河面上,接受着阳光的洗礼。 四肢无力地翻腾,企图利用着河水的冲力给自己翻身。 这时候,程衍余光瞄到了,看起来足足有脑袋大的四五只食人鱼,正咧开一嘴的獠牙,一双双眼睛虎视眈眈。 程衍:“!!!” 河的安全性也是相对而言的,对兽人来说,这些都是小食人鱼,但对于小乳猪来说,好他妈大啊! 程衍爆发出求生的欲望猛地朝一个方向用力,将自己翻过来,四肢立刻就划拉起来,在水面上扑腾楚巨大的水花。 他朝着河岸的方向奋力游动,一只猪游出了狗刨的姿势来。 间隙中往后一看,身后的食人鱼獠牙张得更开,在水中飞速前窜,没有一会儿距离就在被疯狂拉近。 程衍不知道原始世界的猪肉好不好吃,但是在食人鱼眼里,他一定是非常丰盛的大餐…… 游在最前面的食人鱼快要咬到他的时候,程衍突然感觉到自己上空出现了一大片的阴影,他来不及仰头看又出现什么巨大的生物,一只大手突然将他一捞,四肢腾空地捞出水面来。 那只手放在他的腹部,不管对什么动物而言,那都是最柔软脆弱的地方。程衍立刻生出更大的恐慌,不受控制地手脚并用在空气中乱踢。 但是很快,他就被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四肢安全落地。 浑身的绒毛都被水弄湿了,虽然程衍很想洗澡,但绝不是以这样惊心动魄的方式。他四肢一踩在结实的地方,就立刻后蹄刨地,浑身抖动起来,把毛上沾的水全部甩掉。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是人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程衍甩水的动作僵硬住。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变成兽型之后,他好像也会拥有兽类的习性,并且还有下意识做出一些羞耻的行为来。 就是为什么是猪呢? 他动作停下来,低头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站在里面上,而是站在一只宽大的手掌上。手掌向上摊开,程衍前蹄扒拉在指缝上。后蹄在踹人家的手腕…… 他刚想抬头看看,把他救出来的是哪位部落居民,虽然他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堂堂巫医大人,但是如果对方下次受伤,他可以无偿给对方提供治疗。 这时候,对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他后背的毛,几根手指动作轻柔又舒缓,程衍控制不住蜷起,让对方抚摸得更顺畅,还在被沿着背脊抚摸过的时候,舒服得控制不住哼唧了一声…… 程衍把脑袋埋在对方的手指上,猪鼻子蹭了几次。 太丢人了!但是真的好舒服! 对方又轻笑了一声。 然后,程衍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真可爱,不知道好不好吃?” 程衍僵住。 他把埋起来的脑袋向上仰,看到了楚放大的脸。 程衍的脑海里再次闪过那个问题:为什么他是猪呢!? * 楚今天猎食不算顺利,他才会在犹豫一番之后,离开草原,靠近林边部落的兽人们平常狩猎的区域。一个上午到现在,他只猎杀到一只很小的狐狸,收获实在太少。 以往,因为某些原因,楚是很少猎食狐狸的,不过现在,他看到狐狸就更想要发泄自己的怒气。 剥了狐狸皮,把肉分类收拾好,楚准备在河畔边来吃自己的午餐。 他没有带火种出来,没有火就只能生吃了。虽然昨天,在程的指导下成功生了火,但是楚其实还是不太懂怎么操作,自己也生不出来。 楚没想到自己会在河畔捡到一只……这么可爱的,粉嫩嫩的……小乳猪。 这只小乳猪看起来应该是才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大小,如果不是楚曾经发现过一个猪窝,是认不出来眼前这只柔软小巧的动物是猪的。 野外生存的猪都是长着浑身尖锐的刺和夸张的獠牙,就连猪鼻子拱上去都能撞翻一棵大树,而看似肥胖的身体其实非常灵活,奔跑起来可以直接用身躯把挡路的一切撞飞。 但是,刚出生的猪仔还没有长出凶残的武器,看起来就是粉嫩嫩,小小的一团。 这头小乳猪也许是父母死掉而遗落的,还没有自保能力,不然也不会独自出现在野外,甚至蠢到还没学会游泳,在河里差点被食人鱼分尸。 楚作为一个猎手,很少对野外的生物具有同情心。 不过,他有个秘密。 他喜欢摸起来很舒服的东西。 这头小乳猪果然摸起来很舒服,小小地窝在他手心里,也不闹腾,乖巧得很,被抚摸的时候,还配合地蜷起,甚至发出可爱的哼唧声来。 楚觉得心头一片柔软,虽然才刚救起这头小乳猪,但他已经有些喜欢上对方了。 在他心里,这头小乳猪长得很漂亮,身体圆润可爱,皮毛光滑柔软,全身都是粉嫩的颜色,一双乌眼圆润湿漉漉,做出什么表情,都好像撞到了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他都有点……舍不得吃掉了。 不过,不得不说,猪是非常好吃的。 楚刚嘀咕了一句“不知道好不好吃”,在他手心里趴着的小乳猪立刻就抬起头看他,然后惊恐地后足一蹬,想要腾空飞走。 楚一慌,几乎条件反射地揪住了对方的尾巴,双手并用把它捧到怀里来,让它枕在自己的胳膊弯中。 粉嫩圆滚滚的小乳猪还在用后足蹬他的手臂,一边仰头看他,拼命地发出“哼唧!哼哼哼哼唧!”的声音来。 楚愣了下,他才反应过来。 “你是兽人?” 野外的野兽是没有开智的,自然是听不懂人话。但是兽人不一样,变成兽型虽然不能发出人的声音,但是能听得懂。 很多兽人的兽型,都可以在野外找到对应的野兽,有的兽人会避讳,不喜欢捕猎和自己有关的野兽,但是有的却认为,野兽和他们兽人本来就不是同类,不需要因为这个而不捕食。 不过,楚想了下,好像他不记得,林边部落有原型是猪的兽人。 小乳猪趴在他胳膊上,没有再挣扎了。 楚说:“抱歉抱歉,我不会吃掉你的。” 兽人变成兽型死去的时候,也会恢复成人的形态,基本不存在被当成野兽误食的可能,而且,同类相残相食是会被神明所厌弃的,绝大多数兽人都会觉得很恶心,楚自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小乳猪好像这才放心了,用鼻子拱了拱他的胳膊,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好像在撒娇一样。 楚笑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应该是刚学会变成兽型不久,看这个兽型那么弱小,可能这个兽人才五岁不到。 楚问他:“你是不是跟着你的父亲出来狩猎,和你的父亲走丢了?” 小乳猪不回他。 楚已经知道对方是兽人了,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应该也是有自尊心的……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对方的背脊,指腹触碰到那柔软的皮毛,让他爱不释手。 毫无疑问,这个小兽人一定是林边部落的兽人。 楚问他:“你现在能不能变回人型?”他环顾了下,果然在河畔找到了一条草裙,和小乳猪说:“那个是你的衣服吧?你变回人型,我带你去找你父亲吧?” 本来还发出舒服的哼唧声任由他抚摸的小乳猪,听到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拱起后背,脑袋往楚的臂弯里拼命的钻,简直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一样。 如果可以把这个画面拍下来,配上文字做成表情包,那最为贴切的一定是:逃避自我。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吧.jpg 晚上还有一更,但是我电脑锁了小黑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惊恐) -------- 感谢在2020-03-14 17:47:02~2020-03-15 17:3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 21瓶;草莓瓜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 12 章【第二更】 楚站在河畔, 看了下,回到自己放着猎物的地方坐下, 把一直拼命将脑袋拱进来的小乳猪捏住后背抓了出来。 “你不愿意?还是不知道怎么变回人形?” 小乳猪被捏住圆润的后背腾空,立刻瞪圆了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楚,身躯灵活地扭动, 四肢也在空中扑腾。 楚看出对方很难受, 盘腿坐下后, 连忙把对方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说:“抱歉!” 小乳猪非常高傲地朝他用力“哼”了一声, 还拱了拱鼻子。 楚非常不配合地笑了起来。 楚想了下, 又说:“你认识我吧?如果你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回不去部落了, 我送你回到部落的门口, 你自己跑进去吧。回去找你的父亲或者族长, 他们可以教你怎么变回人形。” 小乳猪和他对视,眼神无辜,好像听不懂一样。 楚叹了口气,说:“你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吧?野外很危险, 下次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 小乳猪立刻用鼻子去拱他的大腿。 楚伸出两根手指,就能把一小团的小乳猪拨倒, 四肢朝天露出腹部来。 它的皮毛是粉色的, 腹部也是一样,但是颜色稍微浅了一些,摸起来很柔软。 楚只用手指轻戳了一下, 就听到了小乳猪发出急促的哼唧声来。他立刻把对方翻过来,说:“你看,你还那么弱小,不要撒娇了,我送你回部落,嗯?” 小乳猪低头不看他,突然后足一蹬,像个小炮弹向前方发射,越到了楚的身上,双足张开猛地扒住了楚的肩头,整个人……哦不,整只猪都趴到了楚的胸膛上。 楚愣住,几乎是第一反应伸出手去托住对方,以防这只好动又黏人的小乳猪掉下来,紧接着不自在的感觉才升起来。 虽然这只兽人可能还不到五岁,可是却是和楚接触得最亲密的兽人了。他因为喜欢兽人,平日里不像其他兽人喜欢勾肩搭背,和其他兽人都会保持着距离。 之前再喜欢夜,却连和他拥抱过都没有。 这只小兽人才那么年幼,自然不会让他生出什么心思,只是他习惯了和人保持距离,就算眼前的是他喜欢的兽型,太亲密接触也会让他觉得不适应的…… 小乳猪的腹部紧贴着他胸膛,两只后蹄用挠痒痒一样的力度四处乱蹬,一条曲卷的尾巴在半空中甩来甩去。 楚低头对上小乳猪湿漉漉的眼睛,好像在和他求情一样。 不适应的感觉烟消云散,楚满脑子只剩下:好舒服!好可爱!好柔软! 楚刚才还没处理好狐狸肉,把小乳猪放在自己的肩头,让对方扒拉住不要掉下,一边和他说:“等一下你就要回部落,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你父亲和母父都会为你着急的,知道吗?” 小乳猪连哼唧一声回应都没有。 楚处理得两手都是血,要不然他就伸手去捏住那个肉嘟嘟的鼻子,看着蹬鼻子上脸的家伙还敢不敢不理会他。 做了那么多撒娇装可怜扮可怜的事情,真不知道这小家伙长大后会不会觉得羞。 楚撕了一块狐狸腿肉,浅粉色的肉上面可以看到清晰的肌肉血管脉络,还散发着一股狐狸特有的腥臊味。 楚把腿肉又撕成更细小的条状物,递到了小乳猪的嘴边,说:“吃吧。” 他转头,用余光就能瞄到趴在他肩头的小家伙。 小乳猪好像一开始不太乐意吃,不肯伸出前蹄去拿。 楚耐心和他解释:“不要怕,保持兽型时,吃生肉反而更能消化。” 小乳猪好像听进去他的解释,战战兢兢地伸出前足接过了那块生肉,然后递到了自己嘴巴。 生肉几乎在瞬间就消失在小乳猪的嘴边,然后片刻之后,小乳猪扣住了楚的肩头,哼唧哼唧地拱他脖子,满眼都写着:“我还要吃!” 楚笑了起来,他侧头,用脸就蹭到了乳猪的鼻子,带着宠溺的笑意说:“刚才不是还不愿意吃吗?” 虽然这么笑话着对方,但是他还是把狐狸身上最鲜嫩的肉都喂给对方。 一只狐狸没有办法填饱楚的肚子,更何况还多了一只贪吃的小猪。 不知道是兽性导致,还是这个小兽人就是这么能吃,楚给他喂了不少的肉,他还是能保持不变的速度,拼命狂吃。 楚虽然知道对方是兽人,但是却没法不对这团柔软粉嫩的东西产生怜爱的心,甚至将大半只狐狸都喂到了乳猪的肚子里。 吃了东西,这只小乳猪好像懒洋洋地不愿意动,还任由楚把他翻身腹部朝上。抚摸他的腹部。 它的四肢在半空中胡乱扑腾,但是好像知道楚不会伤害他一样,也没有反抗楚的行为,等慢慢地,动作也放轻缓了下去。 楚一看,小乳猪吃饱喝足,在他的怀里直接睡过去了。 楚本来下午还要去捕猎,但是看小乳猪睡得那么香,他心头一片柔软,也不忍心喊他醒来。 小乳猪睡着的时候,喜欢把身体蜷缩起来,还不算尖锐的蹄子会扒拉住什么东西。楚把这只小兽人放到自己的胳膊弯上,对方的前肢扣住他的上臂,后蹄蜷缩在臂弯,楚要保持着固定的姿势,才能让对方睡得安稳。 不过,他也没有觉得麻烦,还乐此不疲。 他起身走到河边,把血淋淋的狐狸皮放到河水里,冲洗到上面的血。隔了有些时间了,有些血块纠错在狐狸毛上,楚单手把毛皮压在鹅卵石上面,利用石头去揉搓软,洗划掉。 血腥味吸引来一大群的食人鱼。 但是楚把狐皮拿起来甩动,食人鱼就不敢靠近,显然是欺软怕硬到极致了。 楚虽然单手,但是依然非常熟练,很快就把狐皮洗净,然后晾在干燥的草坡上晒干。 他在部落的山洞里还放了不少储备的物资,楚有点后悔自己离开的时候,犟着劲,没有把它们搜刮带走。 不过,他在野外,晚上都是变回豹子的模样,睡在草丛或树上,带太多累赘的东西,也会影响到他。 也许自己会在野外流浪到死去为止。楚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不敢想太遥远的事情,眼下是暮春,他已经开始在准备,贮存今年过冬需要的东西了。 兽人并不是每天都需要进食的,这是和兽型的习性有关。 如果必要的话,楚可以饱餐一顿后,忍耐连续几天的饥饿。他这两天收获都不错,所以虽然被这只小乳猪耽误了捕猎的行动,但是他也没有因此而对对方有不满的想法。 相反,他晒着狐皮的时候,也躺到草坡上,把熟睡中的小乳猪捧到自己的怀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时不时用手抚摸过光滑的毛皮。 这个小兽人的家庭情况应该不错,才养成了他不防备的性子,而且这身光滑柔顺的毛皮,这圆滚滚的身躯,都可以看出他平日里吃得应该不错。 这头小蠢猪失踪了,他的父亲和母父应该都会为他着急吧? 楚知道自己喜欢兽人的时候,就做好了不会有后代的心理准备,但是因为这样,他偏偏对待部落里的孤儿都非常友善,弱小的幼兽总是能激起他的同情和怜爱来。 其实,他一开始喜欢夜,也是因为觉得夜的兽型很可爱……当然了,可爱绝不是一个夸赞兽人的好词,夜对自己的兽型太过于弱小一直非常在意,楚从来不敢和他说这样的事情。 不过现在,他觉得夜的兽型也没什么可爱的。 不就是狐狸而已,怎么有小乳猪可爱呢? 太阳慢慢地要往下掉落了。楚虽然躺着晒太阳,怀里还有一只萌宠,心里自然舒服,但是也记着这里是野外,而且怀里的萌宠……不是,怀里的小兽人还要赶紧回部落的事情。 他再喜欢对方,心里再不舍,也不可能把他带走。 楚心里有些怅然,但是还是在小乳猪翻了身,哼唧哼唧的时候,用手指戳了戳对方圆滚滚的身躯,喊他:“小蠢猪,快醒醒,天要黑了,你得回家了。” 这头乳猪实在太幼小,入睡的时候都不会发出大声的鼾声,只是偶尔哼唧哼唧,有时候还从嘴巴发出声音,好像在梦里吃到什么好吃的一样。 楚戳了好几下,把它翻过来,又翻回去,把它放在自己的腹部上,握住对方的两只前蹄摇摆,才把对方慢慢地折腾醒了。 小乳猪一醒来,立刻就拱了拱鼻子,哼唧两声,好像很不满意楚的行径一样。 楚轻笑了起来,低声说:“带你回部落吧,天已经快黑了。” 那对黑漆漆的眼眸湿润地和楚对望,露出一丝懵懂和无辜来。 隔了几秒钟,那眼里慢慢清明过来,闪过了一丝惊慌。 小乳猪猛地挥动前蹄,楚松开他,他立刻就后蹄一蹬,从楚的身上跃了下来。 楚笑话他:“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小乳猪立刻背对他,撅起一条曲卷的尾巴。楚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知道对方不好意思了,和他说:“变成兽型很容易受到形态影响,做出一些人形的时候不会做出来的事情,慢慢习惯了就好。” 小乳猪把头埋起来,还在用后蹄刨地,好像听到了楚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事情,扭头冲着楚又重重地“哼哼哼”一声,只是听起来声音又软又嫩,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楚站起来,对他伸手,说:“到我肩膀上来,我带你回部落,到门口你自己进去,好不好?” 小乳猪却把头扭回去,蹬开后蹄跑起来。 楚连忙追上去。 原来小乳猪跑去衔他的草裙,楚又伸手,说:“我帮你拿吧。” 楚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疑惑,因为这个草裙看起来,对年幼的兽人来说有些太长了。 小乳猪用嘴巴叼着,因为体型小巧,看起来有些艰难。 但是他却好像不愿意承了楚的好意,越过了楚的手。 然后他的后蹄撒开了狂蹬,看起来圆润的身躯居然飞驰了起来,速度一点也不比其他擅长奔跑的动物慢。 楚愣了下,反应过来才拔腿去追逐,但是那小乳猪往森林边缘跑了进去,很快就消失在低矮的灌木林之中,楚跟着跑进森林,却瞬间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难怪这小家伙能偷跑出来,他可真擅长逃跑和隐藏! 楚心想着,却不免焦虑,又在森林中找了一阵子,直到真的一无所获,才终于怀着忧虑离开。 在楚离开之后,不远处的的灌木林中才钻出一个猪鼻子。那鼻子在空气中轻嗅,警惕地隔了许久,那小乳猪才慢慢爬出来。 然后眨眼之间,那小乳猪身形开始拉长变大,从圆润变得修长,肤色也从粉嫩开始变化,最后恢复人形的程衍手忙脚乱地把草裙系在自己的腰间,朝四周警惕地张望,确定没有人在偷窥后,蹑手蹑脚地离开。 第一次变成兽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程衍:谢邀,就当我没变过吧。 程衍实在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系统,几世英名,居然会毁在这里! 为什么他是一只猪,还是看起来非常适合做成烤乳猪的那种! 猪就算了,为什么会一变身就被楚碰到,最窘迫的一面都让对方看个一干二净! 程衍本来以为,楚是猎豹,自己好歹能混个老虎狮子,再不济也得是个有点战斗力的野兽,怎么会这么惨…… 虽然看起来楚好像很喜欢小乳猪的形态,至少对待乳猪的态度比对他本人好多了,但是程衍还是坚定不移,一定不能让楚发现,撸了一下午毛的乳猪是他! 程衍郁闷地回到林边部落,结果回去的时候忘记躲躲藏藏,又被部落入口的人发现了。 围观的亚兽人们很惋惜地议论:“巫医大人今天好像没有收获啊……”“我还以为今天能看到巫医大人又带回来猎物呢!”“奇怪……巫医大人应该是去采草药才对吧!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期待啊!”“但是他好像也没有带草药回来啊……” 程衍还又被副族长乌数落了。 “程,你是巫医,无论是为自己着想,还是为部落着想,你都不应该独立离开部落,你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了!” 程衍本来想着,有了兽型之后,让部落里的居民知道,自己也能光明正大离开部落了。 不过……这番意外之后,他宁可当一个不能变出兽型的兽人,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兽型是怎样的! 于是,程衍只能老老实实地尊听副族长的教诲,等到他说完后,老实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乌还算满意,点头准备放过他。 这时候,阳跑了过来,喊了他一声:“巫医大人!辛编出一个篓了!” 程衍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暂时把自己的伤心事忘掉,说:“带我去看看!” 程衍在阳的山洞里看到了辛编织出来的篓,像模像样,而且他还编了两条带子,可以背在后背,阳迫不及待地给程衍演示,兴奋极了。 就算他憨厚又有些笨,也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大的用处,在程衍面前连连吹捧辛:“辛真的太厉害了!有了这个篓之后,我们一次可以背多少东西啊!亚兽人们采集小果实也不用担心带不回来的问题了!辛,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亚兽人了!” 辛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这是巫医大人想出来的,可不是我的想法!” 至于被叫做亚兽人什么的,他已经习惯放弃反驳了…… 程衍也夸了辛:“编得很好,比我好太多了。” 藤蔓本来就很结实,而且不扎手,是制作成筐最合适的原材料了。程衍也背了下,发现确实合适,背带不会磨伤皮肤。 辛眨着眼睛,说:“巫医大人,这个筐送给你吧!” 他看出来程衍很喜欢这个筐,想必对对方来说,实用性很强。他出现在这个陌生的部落,当然要抓住每一个可以刷好感度的人用力地刷。 程衍想了下,点头接下,和他说:“你可以把这个方法教给部落里其他亚兽人,就说是你带来的手艺,教会其他亚兽人编织,部落里才能快速普及,并且,也能帮你在部落里立足。” 辛立刻摇头,说:“这怎么行呢!如果巫医大人没有教授,我也是编不出来的!” 他说的不是谎话,虽然他生活的时代,这种编织物随处可见,但他确确实实自己不会制作的。 程衍说:“我只是产生了想法,但实现它的是你,所以是你的功劳。” 辛不笨,知道程衍是在帮助他,这大概算是投桃报李,他也不扭捏了,点头说:“好!我会教会整个部落的亚兽人学会的,我还懂很多的知识,都可以教给大家!” 阳连忙说:“巫医大人可是我们部落知识最丰富的的人,言下之意,是让辛不要在程衍面前吹嘘太过了。 程衍却等着他说这话,笑着和辛说:“那我们可以多交流。我有时间会去采集植物草药,辛,你对这方面有什么了解吗?” 辛窘迫地说:“我……我对药物的了解不是很多。不过,我所在的部落,大家会种植几种植物,熟了之后,就可以采摘下来作为主食来吃。” 辛大概和阳聊过天,知道林边部落现在还是以捕猎采集为生,这是不太稳定的生产方式。 阳嘀咕了一声:“自己种植多麻烦?在野外熟了就采摘不就好了吗?” 程衍也很想改善伙食,穿越者的到来能让他的想法有机会施展,他笑着对辛说:“那些植物是长什么样的,你用石板刻下来,我出去的时候去寻找,看看能不能在我们部落周围找到。” 辛立刻眼睛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程衍在阳的山洞和辛交流了一番,辛答应他明天会把几种农作物画出来,让程衍好去寻找。 他其实不确定这个世界会不会有大麦小麦水稻之类的农作物,不过程衍知道,是有相似的,只是刚好辛的出现,能让他到时候把这些农作物带回来更加顺理成章了。 阳还不太懂,捕猎和采集都是随机性太大的觅食行为,一旦出现天灾,食物很容易不足空缺。种植业虽然也是要依赖天气,但是稳定多了。 他离开阳的山洞时,差不多已经快要天黑,正好又是部落里的人聚集在吃饭的时候。 巫医属于部落中的公职人员,程衍可以直接在部落中吃“大锅饭”,而不需要付出什么。 不过,程衍想起了昨天的鹿腿和内脏,还是先回自己山洞,拎出来后,在聚集吃饭的人群中找到了族长。 族长冬见到他,立刻热情招呼他:“程!一起来吃饭吧!今天我们煮鸟翅膀!” 站在石锅面前煮肉的是族长的伴侣,抬头笑着和程衍打招呼。 程衍把手里的食材递过去,说:“等会煮完,我们一起吃吧。” 这样几个人聚集在一起,每人提供一份食材,在石锅里一并煮完分食,是部落里一直有的习惯。 程衍坐到了冬的旁边。 冬看了他一眼,笑着问:“程,你好像有心事?” 程衍想了下,才点头,说:“族长,我想知道,兽人们的兽型差异,是由什么决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程:傻豹子 楚:小蠢猪 第54章 第 13 章【第一更】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是亲妈t^t人家只是恶趣味(程衍:?) 听到程衍的问题, 冬愣了下,思索了一番才作答:“虽然我们从古至今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但是,我觉得大家的兽型不一样,应该和每个兽人的身体素质、性格, 甚至还有父亲的兽型有关的。” 冬的伴侣已经煮好了几份肉, 用几个石碗盛出来, 端给他们。程衍低头看了下, 辨识不出来是什么肉。 他暂时还不饿, 还没动手, 就问族长:“您可以具体说一说吗?” 冬直接用手将滚烫的肉抓起来,双手并用又拼命吹气降温, 才把一大块肉咬在嘴里撕咬下来, 然后他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那块肉, 这才回答程衍的话。 作为一个原始世界的族长,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人类还没有太强烈的特权意识,族长也不会给民众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 “比如, 我的父亲兽型是一种剑齿虎,我也同样是虎, 只是没有像他那样强悍的长牙, 但据说我父亲的父亲,就不是虎,而是一只兔子了。所以, 这种情况也不是很常见,大多数兽人的兽型不会被祖先的兽型所影响,或者影响不大。” 兔子生出老虎来…… 程衍情不自禁地擦了擦汗,问冬:“那这么说,大多数兽型其实和兽人自己本身有关?” 冬点头,“是这样没错。体格强壮的兽人,通常兽型会比较大,灵敏的兽人,则比较有可能兽型也比较机敏。除此以外,和兽人的性格喜好也有关系,我见过一个喜欢躲在湿冷地方的小家伙,就变身成了同样性喜湿冷的蛇类动物了。” 冬边说着,边撕咬着自己碗里的肉,抬头看程衍,招呼他:“快吃呀!不管是什么兽型,都会有自己的作用,一些体型非常小的兽型,可以承担放哨和监听的职责,也绝不会因为弱小,就一无是处。” 乌说完,才想起来,眼前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程是没有兽型的,就别提什么兽型大小了…… 他连忙打补丁:“当然了,没有兽型不代表就是一无是处了,还能在其他地方发挥自己的长处嘛!” 程衍点头,觉得这个族长性格为人还真的很不错。 他说:“我知道了。族长,我还想知道的是,兽人的兽型大小和强弱,是一成不变的吗?” 冬大笑了起来,摇头说:“当然不是啦!还没成年的兽人,兽型也是还处在成长期,比较弱小,等到成年了,兽型也才跟着长大的。也有的兽人,因为不够强壮,成年之后要隔好几年,兽型才长大,或者刚好相反过来,这些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程衍若有所思,他在想还要不要继续嗑药……不是,是吃草药。万一他还有机会翻身呢? 冬好奇地说:“程,你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些?” 因为没有办法变成兽型,原身一直很避讳这件事,相处多的人也知道他不乐意谈及其他兽人的事情。 冬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 程衍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虽然我没有办法变成兽型,但还是要了解一下部落里其他兽人的基本情况。而且……万一我有机会变成兽型呢。” 冬大笑着拍他的肩膀,说:“没错!要有这样的信心,你一定可以的!你的父亲是一只很漂亮的鸟,羽毛是赤红色的,非常耀眼。程,你的原型也一定很耀眼!” 已经知道了自己原型的程衍:“……” 从族长的话中,程衍大概知道了兽人的兽型是有什么样的规律。他想了下,楚的体型颀长,确实能让人联想到豹子,这家伙还有点傲性,和豹子的性格也有些相似。 他为什么是猪好像也有答案了。 因为他确实很懒……他是本源手下唯一一个做完一个任务能休假一百年的系统,按002的话说,要不是因为程衍的工作效率高,早就被本源给人道毁灭了。 程衍勉强接受了自己给自己的解释,就是不知道,自己兽型那袖珍的体型,有没有机会再变大一点点、再凶残一点点。 毕竟猪被人类驯养之前,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冬已经快把肉吃完了,一看程衍还没动弹,赶紧催促他:“快点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程衍这才把肉拿起来,然后咬了一口。 ……得出热乎乎的时候也不怎么好吃的结论。 盐石是非常珍贵的物资,大部分人都不能拥有,而拥有的人,只有在重要、特殊的场合才会使用。 所以程衍吃到了一块堪比减肥餐的极其难吃的水煮肉,感觉还不如回自己山洞去啃紫心参。 他情不自禁回想起变成兽型的时候,楚喂给他的生肉。 兽型的时候味蕾应该不一样了,因为他想在回想,明明生吃是一件称不上愉快的事情,他好像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块肉的鲜嫩、嚼劲,然后口腔里不受控制地分泌更多的唾液来。 程衍又好奇地问冬:“大部分兽人,在兽型时吃到生肉,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冬回想了下,说:“生吃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是没有熟肉好吃的!” 程衍差点脱口而出问,为什么他会觉得生肉好吃。 然后火石电光之间,他就想通了。 ——哦,因为是猪嘛。 冬还说:“兽型的动物是吃肉的话,吃生肉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这是由兽型所影响。兽型对兽人的影响真的很大,像是熊类的兽人,冬天要注意不能变成兽型,不然可能随时随地就躺下窝起来冬眠了。” 程衍:“……” 那他就不一样了,他的兽型不论春夏秋冬,应该是躺下就能时刻睡着! 聊了一番,程衍心里也没那么不好受,毕竟再坑的情况都遭遇过,也不差变成猪,只要他捂紧身份,不要让别人——尤其是楚发现就好了嘛。 程衍心事卸下来一大块,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味如嚼蜡地吃着碗里的肉,和冬说:“辛今天成功编织出了一个篓,篓是一种可以用来装物品的东西,容量很大,质量很轻,如果大家出门的时候带上一个篓,每次出门带回来的食物就比以前多多了。” 冬惊讶地说:“还有这样的东西!那岂不是很贵重!或者制作的原材料很珍贵?” 部落里已经学会了用石锅来做饭,他们学会了将石头和木头中间掏空,用来盛放东西,但是那样太重了,根本没有办法带到野外去。 程衍摇头,说:“原材料随处可见,只是我们平时用的藤蔓而已,但制作的手艺复杂,只有辛一个人会。不过好在,辛不介意把制作的方法教给部落里的亚兽人,其他人都学会后,很快就能制作出更多了。” 冬喜形于色:“那太好了!明天就让亚兽人的采集队伍先去采集藤蔓,下午就跟着辛一起学习吧!” 程衍颔首,说:“辛应该很乐意。” 毕竟是个傻白甜。 而且早点普及出去,程衍也不至于担心他带了目前全部落唯一一个篓出去,会被人眼红围观。 第二天清早,部落里热热闹闹起来时,程衍就自然醒了。 他先去了阳的山洞,和辛说了今天的安排,辛果然爽快地答应了。而且,他还高效率地在一块石板上刻出大麦小麦和水稻的模样,甚至包括了不同生长期的形态,看来书没白读,并且画功还算不错。 辛显然很期待,还说:“巫医大人,如果你能在夏天到来之前找到第三种植物,秋天的时候我们部落说不定就能吃上米饭了!不需要吃肉,也可以充饥的。” 阳正准备出去捕猎,听到他们的对话,扭头说:“不吃肉怎么能吃饱?辛,你太奇怪了,肉都不愿意吃,还喜欢吃草,你们亚兽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辛五官扭曲。 程猜想,辛肯定也是无法忍受没去腥膻味又没调味料的水煮肉的滋味。 他收下了那块石板,说:“我这些天会多留心的,如果找到这些植物,会带回来给你检查一下。” 辛感激地连连点头。 程衍准备出门的时候,背上了目前林边部落唯一一个篓,跟着亚兽人的队伍离开部落的。 亚兽人们都收到了族长传达的讯息,知道了要学习做一种叫做“篓”的工具。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知道看到程衍背上背的,一个个都好奇地围过来,连声惊叹。 “这个东西太有用了!”“它拿起来还特别轻!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看起来装得下我两天采摘的果实,也就是我要跑三趟再加上三趟才能带回部落的量!”“这个真的用藤蔓就能做出来吗?看起来好精致啊……” 因为部落里的亚兽人很多,冬传达讯息的时候说,早上亚兽人们收集藤蔓,下午会先选择上午收获最丰富的一部分人率先来学习制作篓。 本来大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态度都是比较随意的,在看到程衍背的篓后,一个个都激起了斗志,特别是已经有伴侣的亚兽人,想到了这个也可以让自己家的兽人背出去打猎,更要努力学习,多编织一个。 离开部落之后,亚兽人们就在安全的区域四处散开。 随行的有几个兽人,有的在旁边注意远方的动向,有的鸟类兽性干脆变成鸟,在半空盘旋放哨。 虽然亚兽人们散开了,但是程衍的旁边,总有围着好几个亚兽人。 “巫医大人,您需要一个帮手吗?” “巫医大人!您采完植物我帮您放进篓里吧!” “我帮你背这个篓吧!” 程衍对这种根本不是朝他本人献的殷勤敬谢不敏,挨个回绝:“谢谢,免了。” 他今天早上又要找农作物,又要收集有药性的植物,还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珍稀的草药给自己磕……他太忙了,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对付这些亚兽人。 见程衍态度强硬,亚兽人们才对他的篓投去依依不舍的目光离开。 白蹲在一片灌木丛前面,奋力地将藏在里头的藤蔓挖掘出来。 他的朋友站在他旁边,没有心思采集藤蔓,还在四处乱看。 白抬头看了下自己的朋友,说:“你怎么还不快点,族长可是说了,收集的藤蔓如果不足十根,下午就不能去学习了。” 白一直觉得,自己是部落里最优秀的兽人之一,所以他绝对不能在这些事情落下风。 白的朋友朝着远处多看了两眼,才有些惋惜地收回视线,蹲到了白旁边,低声说:“白,你有看到巫医大人背的篓吗?你知道巫医大人怎么会有这个篓吗?” 白咬着嘴唇,朋友推了他一下,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肯告诉我?” 白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 朋友好像没被他的态度影响,还低声说:“巫医大人不是喜欢你吗,你快上前去问问,这个篓到底是怎么来的,下午教我们制作的不会是巫医大人吧?” 白终于把那条藤蔓抽出来,但是他使劲太大,藤蔓直接抽到了他的手背上,留下一条红痕。 他气恼地站起来,说:“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以往程有什么,都会着急和他分享,有好东西更是一定会给自己留一份。 但是,今天他们明明是一块离开部落的,程甚至连正眼看他一下都没有,白已经隐约发现了,那天程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他真的不喜欢自己了吗…… 白之前因为程和夜都喜欢他而苦恼过,他心里是倾向于夜的,甚至有时候觉得程很讨厌。但是现在像程所说,他不用再纠结该选谁了,白却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第55章 第 14 章【第二更】 程衍满载, 中午在野外吃了好几个和苹果相似的果实,勉强充饥, 等中午过后,才依依不舍地回部落。 有了篓就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他一边把植物扫描到数据库中匹配获取信息, 需要的就可以立刻采集下来放进自己的篓里面, 完全装满了, 才踱步回部落。 想要找的东西几乎都找到了, 程衍心情自然好极, 就连又被副族长乌拦住说教, 他也没有当一回事。 “程!你不是和亚兽人队伍一块出去的吗?他们都回来了那么久,你才回来, 保护亚兽人的兽人也全部撤离, 你一个人在野外真的狠危险, 你知不知道啊!” 程衍笑眯眯地说:“乌,我采集回来不少的草药,要不要上缴一些给部落。” 乌眼不见为净地挥手:“不用了!草药最后不都是给你用的吗!快进去吧!” 一副再多看程衍一眼可能会直接被气死的模样。 程衍背上满满当当的篓,心满意足地离开。 辛在部落中央的空旷场地教亚兽人编织篓, 程衍直接朝那个方向过去了。 阳下午是提前回来了,他把骨折还暂时不能动弹的辛抱出来, 给他找了个很高的石头坐在上面。 程衍还没有走到那里, 远远地就可以看到辛在给围了一圈的亚兽人讲课,手里还拿着几条藤蔓在手中翻转,而阳就站在他的身后。 他走得更近, 听到了辛在指导一个亚兽人:“不是这样的!第三条藤蔓不可以压在第二条藤蔓的下面,而是要放在第四条藤蔓的上面才行!我已经说了第十遍了……你们是不是还不清楚怎么数数?” 看来脾气再好的人,遇到笨学生也能被气的鼻子歪。 程衍对这个情况一点也不奇怪,之前他还教了阳半天才弄懂怎么制作两块木板,编织这么精细的事情,辛肯定要花不小的功夫,才能教会亚兽人们的。 据说阳还是部落中比较聪明的人…… 程衍觉得楚的智慧在部落中应该是顶尖,而阳代表了中上层的智力,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在他的下面。 他走近过去,才发现站在辛的旁边,一脸菜色被辛教导的人居然是白。 辛心直口快,吐槽完后还是耐心地说第十一遍:“听好了哦,你先把这根藤蔓放到上面,最开始的第一根要绕着它打个圈,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个洞?那就可以把第二条藤蔓穿过去了,就像这样——好了,你再做一遍给我看吧。” 白沉着脸,拿着自己手里一大团乱七八糟的藤蔓开始穿插来去,一分钟后,辛仰天长叹,说:“你先等一等,我给其他人教会后面的动作,再给你开小灶吧。” 程衍刚好这时候走了过来,阳本来就没有什么应付亚兽人的经验,把辛抱出山洞时已经憋了个大红脸,现在还被那么多亚兽人围住,他太不自在了,一看到程衍就立刻和他招手:“程!你来了!” 程衍看着阳一副有了同伴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些好笑,说:“你是不是很无聊?” 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还好……就是我不太适应……” “巫医大人!” 辛看到了程衍,也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说:“你是来给我替班的吗!我教得快要晕过去了,现在连底座还没教会大家。” 程衍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残忍地摇头,说:“辛,这可是你们部落的秘密绝活,我怎么会呢?” 辛:“……t^t”好过分。 程把身上的篓放下来,说:“对了,我找到几样植物要给你,你帮我看一下。” 辛的眼睛立刻亮起来:“这么快!” “砰!” 旁边突然传来了声响,程衍刚想把几种农作物拿给辛,就被打断了,转头一看,是白把手上的藤蔓摔到地上。 程衍一望过去,立刻对上了白怼怨的眼神。 白说:“你就是为了他,所以才要离开我的吗?” 程衍愣是没想到原始世界里还能有这么具有苦情戏主角台词的言论,确实是顿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才脱口而出:“你想多了……” 但白还是用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幽怨看他,然后大声说:“程!我讨厌你!”接着转头就跑开了。 程衍摸不着头脑:“?” 底下的亚兽人还嘀咕了起来:“巫医大人和白怎么了?”“他好像伤了白的心……”“巫医大人是喜欢了新来的辛吗?辛看起来确实比较优秀,能生出更聪明的后代。” 幸亏辛的耳力不好,没有听到其他亚兽人们的议论。 不过,他着实被惊吓到了,怔愣地看着程衍,摸了摸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说:“为什么那个亚兽人的言行和个女人一样?” 程衍同情地看他,心想,因为这个世界亚兽人就相当于女性啊,傻直男。 没想到,阳也紧张了起来,看着程衍说:“程,你要和我公平竞争吗?” 辛不明所以地眨眼睛。 程衍无奈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辛。” “那是谁呢?”阳好奇的问。 程衍低头翻自己篓里的东西,一面说:“等我追到再告诉你。” 他手上动作不停,把几株植物翻出来,放到了辛的面前,问他:“这些是不是你说的植物?” 为了避免正确率太高引起辛的怀疑,程衍在几株农作物之中还放入了另外几个长得有些相似的混淆视听。 辛看了一眼大喊:“天哪!就是这些……嗯?好像有些不太一样,我再研究研究。” 看来农学生被假冒的水稻蒙蔽了视线。 程衍把篓重新背到自己的身上,说:“都放你这里,你再多研究一下吧。对了,辛,你可以再帮我编织一个篓吗?” 辛二话不说就点头:“当然可以!等我手头这个做示范的编完,就送给你!” 辛对程衍有种莫名的依赖,大概是源于程衍是他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认识最聪明的人…… 程衍回到自己的山洞,先把篓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整理出来。 他这趟出行,又找到了一种同样能吃死普通兽人的珍稀草药,是个通红的果实,叫做长寿果,吃了能不能长寿不知道,但是看药效可以多吐两口血。程衍把它放好,避免叫人误食。 此外,他找到了不少草药,可以带多一些给楚。 不过,放在篓最上面的不是这些珍贵的东西,而是两株带了蓓蕾的小灌木,程衍甚至把它们连同底下的土壤一块挖出来,放在最上层,小心翼翼不让它们被压到。 程衍先把它们捧出来,在自己山洞看了一圈后,种到了山洞口左边的土地上,那里的土地上还长着几株杂草,程衍把杂草拔去,小声地嘀咕:“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呢……” 做完这些后,他才把篓里重新装了大半要带给楚的草药,然后拿了最后一块紫心参在手里,准备出门去找楚。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不喜欢写搞基建,只喜欢写搞基。 第56章 第 15 章【第一更】 一回生二回熟, 程衍这次花了比之前短的时间就到了草原,一路上把紫心参又吃了大半, 体能从他到这个世界以来增长了不少,速度变快且没有觉得累。 在草原边缘环顾了下,没能找到楚, 程衍朝草原深处走去, 走到看到之前楚拔树的地方,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个地方还有零星几棵树, 不算繁盛, 只是因为正临春季, 树顶都是一片娇嫩的绿。 程衍站定的距离,离那几棵树还有一公里远, 他已经可以清楚看清那边的一切场景了。 之所以让他停下脚步, 是因为他看到了, 在最为茁壮的那棵大树的树干上,栖卧着一只猎豹。 阳光已经没那么强烈了,但是那只猎豹的皮毛还是在阳光下泛着瑰丽的光泽,它趴在树干上, 身躯修长,背脊的线条如同流水一样优美。 程衍看到它的同时, 对方也把头朝他转了过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眼睛和程衍对视上。 那双猫科动物的眼睛和可爱绝对搭不上边,眼眶幽深, 眼神里透着光,好像锁定了猎物一样。 程衍站定,他刚凭着直觉猜想那猎豹是楚,但现在看着那双不带任何感情和他对望的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 在他思考着应该从哪个方位跑路、变成兽型有没有利于自己跑路的时候,那只猎豹前足一抬,整个身躯撑起来,然后后足轻蹬,柔软的肉垫轻盈地抬起、落地,几番变化间,就慢吞吞地下树。 全程,那只猎豹都还在盯着他,而且即便是下树,姿势也照样优美,高贵得好像不是置身野外,而是在被万人围观一样。 它下来之后,和程衍一直对望,好像见程衍半天纹丝不动,有些急躁地扒了扒前足,突然俯下身,朝着程衍低吼了一声。 程衍自觉还没有能够凭借吼叫声辨认眼前的猎豹是不是楚的能力,不过同时,他闻到了从猎豹的方向飘过来的外激素。 那股外激素的味道很熟悉,程衍松了口气,果然是楚。 他打算朝着楚的方向走过去,刚一迈步,猎豹又朝着他吼叫了两声。 程衍脚步顿住,有些莫名其妙地和猎豹对视。 但桶实在无法从猎豹的眼里看出猎豹的心理活动。 就这样呆愣地对视了一段时间,最先败下风的猎豹扭头,走到了大树的背面。 程衍本来想跳脚走过去,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几乎在这他想法升起来的时候,程衍就因为看到的场景而瞪大了眼。 树干再粗壮也无法将豹子遮掩得完全,它把头藏在树干后面,但是后面一截身子还是全部露出来的。 然后程衍就看到毛皮在猎豹的躯干上突然褪掉消失,显露出□□的人类身躯,而那根漂亮的尾巴在半空中卷起,竟然直接缩回到驱赶内…… 变化从背脊往下延伸,花了有十多秒的时间,在程衍的视线范围内,才连腿部都变成人的形态,这个时候,对方才站直起来,在树干后面呆了一会儿,围上了草裙重新出来。 楚一直处在风吹日晒的状态中长大,他的皮肤也偏向古铜色。然而,即便如此,程衍还是隐约看到了,楚走出来的时候,脸颊上泛着点红色…… “你刚才为什么不把头转过去!”还隔着一段距离,程衍还是能听清从楚那边传来的声音,并且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点……恼羞成怒? 程衍走了过去,无辜地问:“我应该把头转过去吗?” 楚瞪他,程衍走近了,发现他的脸红得更厉害,程衍奇怪地说:“难道,兽人变身的时候,其他人应该避嫌吗?” 他听说,部落里的兽人去捕猎,为了方便,出行的时候都是保持人形,在寻觅猎物或进行捕猎的时候,才会变成更方便的兽型。 一同捕猎总是有好几个兽人,总不可能那时候还互相避讳吧? 楚噎住,直到程衍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小声说:“我、我不喜欢被人看到我的兽型……” 程衍想起来,之前楚因为受伤藏不住自己的尾巴,后来他再问他尾巴去哪里了,楚也是一副羞恼的模样——他想到这里,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楚的下身瞄去,这回自然没有尾巴露出来。 “为什么?你的兽型好看又强大啊。”程衍不解地说。 楚别扭地避开他的视线,带着他朝自己平时休息的草丛过去,不自在地说:“就是……就是很奇怪啊……” 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程衍也不再多问了。 他们停下来后,程衍把后背的篓放下,给楚看:“快看!我带来了部落里的新东西!” 楚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被吸引过去了。 他瞪大了眼睛,说:“这是什么?” 程衍把篓朝他的方向推过去,告诉他:“这个叫做篓,是用藤蔓编成的,可以装很多东西,又轻又结实。” 楚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摸一下吗?”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惊奇得眼睛都不敢移开,手轻轻地摸上去。 程衍带着笑意说:“随便摸。” 等楚看够了,惊奇的语气也慢慢恢复平静,程衍才说:“我装了不少草药,这个篓是带给你的。” 楚本来在好奇地看篓里面,甚至把脑袋都伸到里面,听到程衍的话,吓得立刻把头缩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程衍:“给我?” 程衍点头,好像只是说了一句平常的话一样:“是啊,你在野外背个篓,也比较方便吧。” 楚突然莫名觉得有些烫手,竟然控制不住把自己的手缩回去,拼命摇头说:“不行,太贵重了,这个在部落里肯定很稀有,你把它给我,其他人发现了也会对你有意见的。” 程衍说:“没有,这个篓在部落里马上就要普及了,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所以你就收下吧。” 楚迷惑地眨着眼,感觉程衍说的部落和他印象里好像差别有点大,明明他才离开几天而已啊? 这个篓确实很轻便实用,楚心头意动,但却觉得太珍贵,几番推却都被程衍拒了回来,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是给我的吗?” 程衍有种想摸一摸他的头的冲动,笑着说:“不然我为什么专门背出来找你?” 楚这才笑起来,笑容单纯又洋溢喜悦。“程,谢谢你!” 程衍还想和楚说一下给他带的草药的功效,不过楚好奇地看这个篓,还让程先把他装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把整个身躯都钻进篓里,在里头和楚说:“我可以藏在这里面!程,我可以通过这里的洞看到你!” 藤蔓交错编织出来,留下一个个的孔隙。 程衍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等楚玩够了,才意犹未尽地把头钻出来。 程衍说:“玩够了吧?先和你说一下我带过来的几种草药的用处。” 楚突然想到了什么,说:“程,你昨天有没有在部落里看到一只还没成年的小猪兽型的兽人?” 突然被cue的程衍身躯一僵,一秒后迅速恢复常态,和楚对视,平静地摇头:“没有看到。” 楚眉头一皱,说:“怎么会没有呢……” 程衍张嘴,刚把手里的草药举起来,想要快速转移话题,楚又看着他说:“我昨天在野外见到了一只非常年幼弱小的兽人,他是偷跑出部落的,我担心他没有回去。” 部落里有年幼的兽人走失是很严重的事情,程衍表现得太淡定,说不定会让楚起疑。 程衍尽量让自己露出吃惊的表情来,说:“怎么会有这有的事情发生呢?” 楚摇头,说:“那是一只贪吃又贪睡的小猪,一点防卫能力都没有,自己跑出来,差点在河里被食人鱼吃掉。” 程衍:“……” 楚又说:“不过,他真的很可爱。”他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温柔。 程衍欲言又止,发现好像没有能给自己辩驳的方法,最后只能放弃。 他说:“兽人适应能力不是都很强嘛……放心好了,他能偷跑出来,肯定也偷跑回部落去了,不然没有归回的话,部落里肯定已经在寻找了。” 楚心想也是这样,才稍微放下心里的担忧,又和程衍说:“你如果见到那个小兽人,一定要提醒他不要再随便乱跑出部落了。” 此时正是偷跑出来的程衍浑身僵硬地点头,大声保证:“我一定会好好提醒他的!” 避免楚还在注意这件事,程衍飞快地说:“马上太阳要落山了,我先和你说一下这几种草药的功效吧!” 楚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然不再多问,点头说:“好,你说吧。” 程衍和楚坐在地上,程衍把几种草药铺开,给楚看:“这一种叶子有一点紫色的是可以直接食用的,如果比较寒冷,含在嘴里可以驱寒;这个就是之前带给你的,可以止血的植物,我这次采了很多给你;还有这个,花朵颜色是蓝紫色的,如果你被虫子咬到中毒,毒性很强的情况下,用这个花的枝干弄碎敷在被咬到的地方,可以驱毒。” 他怕带太多种类的草药,楚会记不清,所以只带了几种用处大的,并且准备了比较多的数量,不怕楚不够用。 楚直愣愣地盯着,估计正在用脑子疯狂记笔记。 程衍和他说:“你可以拿到手里摸一下,熟悉一下他们的气味。” 楚挨个拿起来,在手里翻转观察,还放到鼻尖嗅了嗅。 到了第三种植物的时候,他突然皱了皱鼻子,把它放下,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说:“我怎么感觉有点热?” 太阳在下落,已经过了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 程衍愣住,迷惑地说:“没有变热啊……” 楚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然后又飞快地移到脖颈、胸前、腹部、腰间,大腿,眉头皱得更深,低声呢喃说:“好像……身体好热……” 程衍愣了下。 他脑海里闪过一些可能,刚想帮楚把脉一下,楚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抬头问他:“程,你有没有觉得很热?” 程衍:“!!!”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晚点,么么么感谢在2020-03-16 17:12:35~2020-03-17 23:0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怂破天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好好吃 10瓶;脑阔秃秃 5瓶;(/-_?)??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 16 章【第二更】 程衍全身都僵住了。 楚自顾不暇, 也没有发现程衍的不自在。 他抓着程衍的手,按在了自己胸膛上, 又紧紧扣住程衍的手腕,他不自觉地用上了力气,攥得程衍手腕发疼。 楚闭着眼睛, 难受地皱着眉头, 从鼻尖沁出细细的汗水来。 他的气息不稳, 断断续续地问程衍:“程……你没觉得很热吗……” 程衍没感觉到接触的皮肤会炙热, 只感觉到楚的胸肌腹肌都结实硬朗, 手感确实不错…… 眼看着楚要抓着他的手继续往下, 程衍眼角一抽,终于大声地开口喊他:“楚!冷静一下!” 抽……抽不走自己的手啊! 楚这才动作顿住, 只是还抬头看程衍, 眼神里有一丝痛苦和无助, 在程衍喊住他的时候,眼神才稍微清明了一些。 可他还是蹙着眉一副痛苦的模样,向程衍求助:“……救救我……” 程衍被他牢牢抓住了手,和他对视时, 好像被那双濡湿的眼睛击中了一样。 楚这模样,和中了某种春天的药有什么区别! 程衍快速看了下楚最后拿的草药, 那不就是普通的龙胆草吗!虽然在这个世界的药性强悍了一些, 但是也没有这样的功效啊! 楚还在用可怜无助的眼神望着他,呜咽了一声,突然把头埋下, 用脸蹭了蹭他紧紧攥住的程衍的手,说:“我……我好像要死了!” 程衍非常干瘪地给出建议:“我……我的手借你用用?” “什么……?” 楚好像咬住了牙,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他的嗓音明明是更加沉稳一些的,可是带着颤音的时候,那股脆弱感却让他好像摇摇欲坠一样。 程衍已经感觉到贴着自己手背的脸颊,温度已经在升高。他伸手搂住楚的后背,企图安抚着楚,轻声和他说:“告诉我,哪里难受?” 楚没有说话,咬着牙在喘息。 他伏趴下上半身,露出漂亮的后背,肩胛骨到背脊线,都在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变化而轻颤。 正当程衍以为他不肯回应,想自己看一看楚到底是不是真的发了情的时候,楚突然哑着嗓子回答:“……尾椎。” 程衍猝不及防:“嗯?” 几乎在他说话的一瞬间,程衍看到了楚腰间系的草裙突然好像被什么顶起来一样—— 真的是被什么东西顶起来了! 程衍瞪大了眼睛,看到了一条豹尾从草裙底下钻了出来,几乎把整条草裙都掀翻,打着旋伸出来,悬在半空中,然后摇动了下。 楚还把脸颊捂在他的手背上降温,脑袋也跟着尾巴的节奏晃动起来。 程衍低头看楚,正好看到了从楚剪短但蓬开的头发里头,钻出两个圆润润的豹耳朵来。 楚的喘息慢慢地趋于平静,直到完全消失,他才松开程衍的手,坐直了起来。 他的眼睛还是濡湿的模样,眼眶还有些微红,鼻尖也泛着点红色。 楚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说:“刚才、刚才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话的时候,耳尖还在不安地朝旁边抖动。 程衍盯着那耳朵失了神。 楚看他视线呆滞,有些奇怪地问:“我头顶有东西?” 一边问着,他一边仰头,脖子转动了一圈,说:“没有东西啊……” 在他说话的期间,那对耳朵又在颤动,圆嘟嘟的,好像摸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程衍在楚低头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伸过去摸了下,手指触碰到了柔软的毛。 楚惊叫了一声,猛地把头抬起来,惊愕地看向程衍,还没有说话,身后的尾巴就往前一甩,直接甩到了程衍的身上。 一股生猛的力量直接撞击到胸口,程衍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都被往后推了半米,全身都朝后一仰。 漂亮的尾巴不只是摆设,它有着强悍的力量,是猎豹身上最厉害的武器之一。 但它悬在了半空,好像才猛地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楚硬生生刹住,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尾巴,迟疑了几秒钟,他才想到了刚才被程衍摸到头的时候,沿着脊椎疯狂炸裂的感觉——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碰到了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他的耳朵和尾巴都兽化了!? “哇!” 程衍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楚来不及思考自己莫名其妙出现的半兽化,起身朝程衍飞扑过来,把他搂进自己怀里,让他枕在自己身上,紧张地说:“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你怎么样了!” 程衍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半天没动。 楚吓得脸色发白,磕磕绊绊的说:“我、我现在就带你回部落!部落里有巫医……不、不对,你就是巫医……你不会死吧……”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嗓音都紧绷了起来。 程衍又咳了一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气若游丝地说:“我……没事……” 楚低头和他对望,着急地说:“你要吃什么草药,我要怎么救你?你、你千万不要死啊……” 如果因为他的失误把部落的巫医大人害死了,他真的是整个部落的罪人了! 更何况……更何况程还那么好,几次专门过来带东西给他。 楚一想到这里,感觉眼眶发热,鼻尖都有些发酸了。 程衍奄奄一息说:“楚……头再低一点……” 楚连忙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和程衍凑在一起,他以为程衍要和他说什么,凑近了才说:“程,你要说什么?” 程衍抬起手,却拍了拍他的脑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捏了捏他的豹耳朵…… 那耳朵果然肉嘟嘟的,被捏住的时候不安地颤动,但楚却没有闪开,只是还不自在地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喘,然后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防止自己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 他不知道程衍想干嘛,却还是安静地任由着他动作。他感觉到了刚才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出现在了他的脊椎上,好像通过脊椎在四肢乱窜一样,让他想要蜷缩起来,但是又很舒服。 明明被碰到的是耳朵,为什么是其他觉得舒服呢? 楚懵懵懂懂地想。 程衍终于摸够了,还顺带捏了捏楚的脸颊,然后说:“尾巴伸过来。” 他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了。 但是楚没有办法发现这样的细节。 他直觉程衍的要求有些奇怪,可是他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头,还是照他说的,尾巴顶端打着转,悬在程衍的面前。 程衍还枕在他的身上,说:“我可以摸摸吗?” 楚想拒绝,尾巴是很敏感的地方,比耳朵还敏感。他从来没被人摸过,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可他看着程衍虚弱的模样,又不忍心拒绝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尾巴慢慢伸过去,压低声音说:“那……那你轻一点……” 程衍摊开手,毛茸茸的尾巴轻轻垂下,落到了他的掌心,然后尾端打转,缠到了他的手腕上。 柔软的手感,却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瞬间爆发的惊人力量。 程衍手指合拢,揉了揉那尾巴尖。 尾巴想要往外抽,楚拼命克制住自己的这种冲动。但是他好像全身更奇怪了,他嗓音都绷得紧紧地,说:“程……你不会有事吧?这个时候别摸我的尾巴了,等你好了随便你摸。” 程衍立刻扭头看楚:“你说真的?” 楚和他对视,怔愣了几秒,眼里闪过了羞怒:“你……你是装的!?” 程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哪有,我刚才吐出来的是真的血吧?” 楚又愣住,恍惚了下,说:“是……是真的……” 程衍又可怜巴巴地说:“我是被你的尾巴撞吐血的吧?” 楚又有些怔愣,迷茫地点头说:“是的……” 程衍继续带节奏:“那我现在只是让你给我摸摸尾巴,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吧?” 他在心里嘀咕,你还撸过我的毛一整个下午呢。 楚沉默了下,想着好像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点头说:“嗯,不过分。” 程衍笑了起来。 “就是嘛。” 他心安理得地躺在楚的怀里,又捏了捏他的尾巴,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露出尾巴来吗?” 楚迷茫地看他,问:“为什么?” 程衍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喜欢我呀,兽人看到喜欢的人,有时候就会兴奋得控制不住,一部分兽型露出来嘛!”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就是,你想rua我的兽型,我也想rua你的兽型的纯洁滴世界…… ps:我今晚写得太匆促了,明早再捉虫orz 第58章 第 17 章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早上锁了,不过现在已经放出来,没看到的朋友们记得往前点点。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和专审人员斗智斗勇三个回合,因为没有开车,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把那段剧情删减掉,只能尽力在字词上变动,让它看起来没有那么敏感——然后被专审人员驳回了三次。 到中午的时候我气到抓狂,直接选择了不修改重新申诉,结果就给我通!过!了!气得我今天都没情绪码字,所以今天只有一更…… 然后,有妹子在问被锁之前是怎么样的嘛〒▽〒就是和你们现在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啊! -------- 感谢在2020-03-17 23:04:15~2020-03-18 23:2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楚愣住, 沉默了几秒钟,还当真露出恍悟的表情来:“原来是这样!” 程衍:“……” 兽人确实会有一些情况下会维持不住人形, 露出兽型来,程衍说的确实也是其中的一种情况。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其实还是从原剧情中得知的。 原剧情中, 楚还曾经在他和夜关系暧昧不明的时候, 撞破了夜和白滚在一起的场面。 原始世界当然是比较开放的, 甚至欲望驱使之下, 不是伴侣的兽人和亚兽人有时候也会发生关系, 甚至, 在生下孩子之前,亚兽人和几个兽人维持亲密的关系都是常见的情况。 然而, 楚对夜有好感, 并且持续着对夜好, 是因为夜的放任纵容,也是因为夜误导让楚以为,夜也是喜欢兽人的。 所以,夜虽然在楚的暗中帮助下, 在部落里获得很高的威望和名声,也拥有非常多的亚兽人仰慕追求他, 楚也没有因为夜和亚兽人接近而警惕。 然而, 他却正好见到了夜和白情迷意乱的场面。 夜慌乱地解释说,他和白只是因为误会不小心滚在一起。但是他因为那个时候兴奋得控制不住,尾巴露了出来, 让楚看到了。 楚这才开始意识到,夜对他保持暧昧不清的关系,也许只是利用他,而不是真的想和他好。 对了,因为夜的兽型是狐狸,所以程读取的文字版原剧情中,原话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还格外贴切。 除了这种情况以外,兽人会露出一部分兽型,还有就是身体虚弱控制不住的可能。 或者可以总结起来,都是“控制不住”。 程衍把地上那堆龙胆草往远处踢开,在楚的怀里直起身来,和楚对望。 这个傻豹子,他说什么就当真相信了。 “你是不是看到我就很高兴,我刚才差点死掉你特别伤心。如果现在是夜在你面前奄奄一息,你会难过吗?” 楚脱口而出:“当然不会,我还要多踹他一脚。” 程衍:“……” 不过,楚很快又察觉到不对劲一样,陷入沉思,露出费解的表情来,问程衍说:“我真的喜欢你吗?” 程衍戳了戳他的胸膛,笑说:“你应该问问你自己的心才对。” 楚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指,低声说:“你来找我,我确实特别高兴,你刚才差点死掉,我觉得这里一抽一抽地,特别难受,好像无法呼吸一样。”他握住程衍的手指,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胸前。 程衍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间倒是有些负罪感了,连忙说:“你放心,我现在好得很了。” 楚还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看着他,说:“你说得对,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程衍刚想说什么,楚稍作停顿,又继续说:“可是我怎么会喜欢你呢?你那么弱小,又没有漂亮的兽型,我怎么会喜欢你?” 程衍抽了抽嘴角。 他问:“所以,你喜欢强大的、兽型漂亮的兽人吗?” 楚理所当然地点头,说:“是啊。部落里年轻的兽人里,实力和我差不多的只有阳和夜。阳的兽型是狗,我不喜欢狗;夜的兽型是狐狸,他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兽型,但是我觉得很漂亮。” 程衍懂了,楚就是慕强又颜控。 程衍说:“你看,你是因为夜符合你喜欢的类型,你之前才喜欢他的对不对?” 楚懵懵地点头。 程衍接着说:“但是我不符合你喜欢的类型,你还是喜欢我,是吗?” 楚嘴唇翕张,犹豫了几番才说:“是……是这样没错。” 程衍说:“你对夜的喜欢,是因为他刚好符合你喜欢的类型,如果不符合,你就不会喜欢他了。而我不是你会喜欢的那种兽人,你却还是喜欢我,是不是说明你对我的感情是更真挚的?” 楚呆愣住,他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终于理清了这错综复杂的逻辑,然后被程衍说服了,呆呆地说:“好像……好像是这样的……” 程衍勾起嘴角,握住了他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捏了捏楚的耳朵。楚这回没有躲闪,只是敏感的耳朵还是忍不住在他的指间颤动,羞涩又不安。 楚稍微低下头,顺从着程衍摸他的耳朵,突然很想蹭一蹭程衍,这个念头闪过脑海里,他心里吓了一跳,慌乱地把这想法压下去,眼神往程衍的脸上飘。 程衍嘴角擒笑,眼神温柔,捕捉到楚的视线,就和他对望上了。 楚情不自禁地开口:“那你呢?” “我也喜欢你呀。” 连哄带骗一样地让楚相信了现在的自己已经飞快地移情别恋,程衍没想到楚接受速度还是很快的。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原始部落里的人类,在感情上没有那么强的“专一性”,因为生存繁衍是重中之重,谈情说爱是有余力的时候才会考虑的。 而且,楚有非常强的独立性,他不依赖于谁,被夜背叛了,他很快就把对方忘记,甚至心里想的是要报复背叛他的人,而非要如何来挽回对方。 他很快接受了自己有了“新欢”的事情。 他和夜也没做过什么亲密的举动,看着程衍心里就有隐约的欢喜,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握着对方的手,被他摸着自己的耳朵或尾巴。 楚已经可以控制住把尾巴和耳朵变回去,但是被程衍攥着,他就一直没有缩回去。 被摸着又难受又舒服,楚无法形容是什么样的感觉,又想要接近,又想要逃离。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像又要变热起来,这次他知道,原因是出在程衍的举动上。 楚被程衍摸得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尾巴抽走,说:“你、你该回去了……” 程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远过晌午之后,这会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也要黑了。 程衍说:“你这次还会送我回去吗?” 楚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 程衍突然凑近到他的肩颈处,轻轻一嗅,说:“你的味道这么好闻,我认出来了。” 楚慌忙向后仰,瞪圆了眼睛看他,好像不敢相信程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是强大的兽人,他即使不刻意散发出外激素,身上也会萦绕着那股气息,只是,需要很靠近才能闻到。楚知道兽人之间释放外激素,会被视作是敌意,而且通常兽人们不会喜欢同类的外激素,所以,楚一般情况下,会把外激素竭力控制住。 这是他……第一次被这么称赞。 他感觉浑身好像发热得更厉害,这感觉就像他刚才控制不住冒出尾巴和耳朵一样。 楚觉得,程再说这样的话,他很快要按耐不住,变成豹子在草原上狂奔,再嚎叫几声才行了。 他连程衍握着的手都飞快抽走,站起身来,尾巴和耳朵都抖动了下,然后缩了回去。他紧张地说:“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程衍看他脸颊都透着薄红,含笑点头说:“好呀。” 他也跟着站起来。 楚弯下腰,把地上的草药装回篓里,说:“这个篓太珍贵了,我把它背上吧。” 虽然他的领地已经留下了自己的气味,但是他还是担心自己离开的时候,会有别的野兽过来。如果只是破坏掉他的领地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这么精致的篓,楚自然担心被别人破坏。 更何况,这是程特意拿过来送给他的。 他并不相信程说这种篓部落里人手一个的话,就算制作出来一些了,也一定还是很珍贵的。 楚突然想到,程给了他那么多东西,他却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程,在他绞尽脑汁想的时候,程衍突然喊住了他:“等等!” “嗯?” 楚把前两种草药都已经装进篓里,刚准备要去拿第三种,困惑的扭头看向程衍。 程衍走过来,说:“这些草药我采错了,你不要碰,等下我找个地方丢掉。 楚愣了下,却没有太起疑。程衍说着话,已经弯下腰,把那些龙胆草全部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楚刚才那反应,显然是被外界因素突然影响,他当时接触到的就是这些龙胆草。 程衍怀疑这可能是一种过敏反应,楚碰到这种草或者闻到气味时,身体的过激反应让他控制不住露出一部分兽型来。 不过,楚刚才被他忽悠带跑,也没有意识到这些龙胆草才是罪魁祸首。 楚还在想着刚才自己脑海里的念头,他冥思苦想,只能想到自己最近不算丰盛的收获。 他埋头在自己堆出来的干草堆里翻找,抽出了一样东西,举起来,说:“程!这个送给你吧!” 那是一条狐狸毛皮,一条蓬松柔软的尾巴在半空中甩动。 程衍抽了抽嘴角。他认出来,这是那天楚捕猎到的狐狸,大半的肉都被他吃了……他现在不是很想看到这条狐狸尾巴,因为一看到就要回忆起不堪回首的过往。 楚说:“虽然它有点小,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很柔软,摸着很舒服……” 楚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程衍送给他的都是有用的东西,他却只能送给程衍这些没什么作用的…… 程衍突然问:“它和夜摸起来,哪个手感好?” 他还记着,夜是一条狐狸,还凭借美貌(?)蛊惑了楚。 楚愣住,程衍又接着说:“夜也是狐狸,不是吗?” 楚这才反应过来,小声说:“我没摸过夜的兽型,他以前一直不准我摸。” 夜在意他的兽型不够强大,怎么会同意让楚像摸小动物一样摸他的皮毛呢? 程衍非常满意,顺便还不遗余力地贬低对方:“那说明了他不爱你,所以才不会给你摸他的兽型。” 楚凝望着他,点头附和,说:“你说得没错。程,如果你能变成兽型,会让我摸一摸吗?” 程衍的表情一僵。 第59章 第 18 章【第一更】 要怎么解释?说其实你不自觉中已经摸过了许多回了? 程衍心想, 其实形象差一点也没什么,看楚其实还挺喜欢他的兽型, 就是显然是把兽型的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了。 程衍在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主动掉马甲,楚看着他的表情,却误会了些什么。 程作为兽人, 却没有办法变成兽型, 这一直是他的痛处, 部落里其他人, 也是尽量避免在程面前提及这件事。 楚一看到程衍的表情, 才反应过来, 连忙说:“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当我没说过吧。” 程那么在意自己没有兽型, 还在他面前提起, 楚顿时有些歉疚。 他拉住了程衍的手臂, 说:“程,你比部落里所有的兽人都优秀,部落里有那么多的兽人,但只有你一个巫医, 你、你是无可取代的。” 程衍抱着那堆龙胆草,抽不开手。看楚有些着急又在意的表情, 忍不住轻笑了出来。楚现在的神情, 让他特别想摸摸他的头。 “放心好了,我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如果,如果有机会的……我会让你摸一摸我的兽型的。” 他说话声音还带着笑意, 也听不出来什么负面的情绪,楚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无论是想什么,都轻易地表露在面上了。 程衍准备离开前,想起了自己吃剩下最后那块紫心参。他怀里抱着龙胆草,只能喊楚帮他把那最后一小块帮他拿上。 楚捡起来,有些迷惑地放在掌心里翻动,说:“这个东西看起来就是有毒的,你带着它做什么?” 紫色看起来太过于妖艳,在自然界中不是一个安全的颜色,先祖的生活经验告诉兽人们,这种色泽的植物通常毒性都很强,不可以触碰,更不能食用。 程衍含糊说:“用来做研究。” 他怕说可以拿来吃,楚当真想尝试。虽然程衍觉得楚可能和其他兽人不太一样,不过也不敢在这上面随便尝试。 楚有些好奇,但果然没有多问了,站到程衍的身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们一路走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楚散发出外激素,路经的地方,野兽都避让开,也自然没有遭遇危险。 程衍也省下那块紫心参没有吃完。 他刚才被楚的尾巴甩到会吐血,其实还是和他一路过来的时候吃的紫心参有关系。虽然一路上吃得慢,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体内多了躯体无法消耗的能量。 按之前的情况,这些能量在躯干找不到泄出的地方,就会以淤血的形式吐出来。不过,程衍突然发现,他可以慢慢学会控制那股无法消耗的能量,让它依然藏在自己的体内,再慢慢被消化掉。 只是他还没完全消化完那股能量,被楚用尾巴甩到那一下,气息一个不稳,才把血吐出来。 程衍找了一处路过的腐殖土,把怀里采摘的龙胆草扔掉了一部分,留它们在野外,还能变成养料。剩下的不多的量,他用藤蔓捆在一块拿在手上,准备带回部落去研究一下。 快要靠近部落的时候,楚慢慢地把自己的气息收敛了。 附近可能有部落的人在附近活跃,楚不想和部落的其他人碰上,怕无端生事。 快看到部落的大门时,他完全把气息都收敛得连程衍站在他旁边,都很难闻到他身上的外激素气味了。 周围没有回部落的兽人,不过从部落的大门口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在走动的身影,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狩猎采集的人准备回程的时间。 楚说:“你自己进去,我就不过去了。” 程衍说:“那你回去吧,我不从大门进。” 楚脚步一顿,迷惑地看向程衍。 程衍摸了摸自己鼻子,说:“那个,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嘛……” 怎么能又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回去,让乌抓个正着,又要教训他了。 楚:“……”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程衍不太好意思的模样,楚突然想到了昨天那只同样从部落里偷跑出来的小乳猪……最近部落里怎么这么多偷跑出部落的人? 楚无奈地说:“你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了,太危险了。” 程衍快速回答:“我会小心避开危险的。” 楚皱眉,突然回想起来:“你今天离开部落,连一件武器都没有带在身上吗?” 程衍连忙说:“我现在很厉害的,力气不比其他兽人小,在野外侦察能力也很强的!” 楚显然不相信,用怀疑的眼神瞄了两眼程衍……的身材。不过他也没有揭穿,只说:“如果……如果你是要找我的话,平时清晨到中午,我会在部落附近狩猎,我、我过来找你吧!” 程衍笑眯眯说:“好啊。” 楚问:“你要打算怎么进部落?” 楚没做过偷跑出部落的事情,没有这方面的实操经验。 程衍带着他远离部落的大门口,沿着部落的边缘移动。 林边部落的规模不小,为了防止中小型野兽的入侵,在部落周围插上了一根根有半人高的木桩,然后在木桩之间用藤蔓相连起来,做成一个简陋的栏杆。 程衍找了一处正好被山坡挡住的地方,和楚告别之后,直接翻过了那栏杆,进到部落里去。 因为木桩比较高,他是手脚并用爬到木桩上,然后在跃下。 翻过去后,他还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和楚挥了挥手。 楚对他的行为有些无语,同时怀疑了下以程的身手,在野外估计只有挨揍的份。 但他还是和对方告别,才转身离开。 不过,楚把这个地点记下来了,他打算接下来的日子,狩猎也要过来这边看看,说不定能捉到一个正准备偷溜出部落的程呢。 程衍回到部落,心情自然喜悦。 只是,他的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没有多久,就有人告诉他,族长冬在四处找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交流。 程衍走回到自己的山洞门口,果然碰上了冬。 冬一见到他,立刻走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切地说:“程,你去哪里了?我哪里也找不着你!” 程衍甩了甩手里一扎的龙胆草,说:“我去处理草药了。”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把龙胆草举到冬面前,说:“族长,你摸一下这个草药,再闻一闻。” 冬虽然眼里焦虑,显然有要事,但是还是先听了程的话照做。 他用手指搓了搓龙胆草的叶子,再低头凑过去闻了下,不解地问:“怎么了?” 程衍问:“有什么感觉吗?” 冬迷茫地摇头:“摸起来有点扎手,闻不出什么味道。”他手上还沾上了从龙胆草的叶子上被他碾出来的汁液,他还放到鼻子边又嗅了下,补充说:“唔……有点臭。” 程衍记得,楚那个时候几乎碰到龙胆草没几秒钟就开始觉得不适应。看族长的模样,估计那过激反应是因人而异,而不是针对整体兽人。 他说:“没事了。” 巫医常常会研究新的草药,然后……随便抓几个兽人来配合一下研究,冬也没有深究程衍的目的是什么。 他还记着自己要和程衍说的事情,着急地说:“程,我先带你去看一下祭祀的场地,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吧?” 他拉住了程衍的胳膊,就往程衍走过来的相反的方向过去。程衍愣了下,脱口而出:“什么祭祀?” 冬脚步停下来,转头看程衍,不可思议的说:“你忘记啦?春猎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要进行春猎前的祭祀了!” 程衍飞快地回忆起来,七八天前,原身才和族长确定好这件事。他不露声色地说:“我记得,刚突然想不起来而已。” 冬立刻把心头的那点疑虑抛开了。 春猎和秋猎是部落里每一年最重要的两次大型狩猎活动,时间点刚好是在刚熬过一个冬季,部落里储备粮食减到最少的时候,以及在准备熬过下一个冬季,需要大量储备粮时。 这两场狩猎活动,将由部落里青壮年里最强悍的兽人组成队伍,离开部落长达半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到更遥远的地方去猎食。 这次捕猎所有的收获都将作为部落整体的储备粮食,所以是整个部落最为期待的狩猎活动之一。 对于老弱以及亚兽人来说,英勇的兽人会给他们带来丰收,而对于兽人来说,被选去参加春猎,本身就是一件荣誉。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之前,非常迷信的部落人民自然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祭祀行动才行。 所谓的巫医,是部落里知识最丰富的的人,主要掌握的知识正分为两类,一部分是医术相关,另一部分自然是巫术、神学相关。 所以,主持祭祀活动是由巫医主持的,巫医要带领部落全体人民向神明祈福,占卜适合出发狩猎的日子。 程衍被冬拉着去到了一大片空地,看到了一个虽然简陋却显得有些恢弘的石台。它出现在一个人类还不会搭建房屋,住在山洞之中的时代,实在可以称之为惊人的建筑。 兽人们在野外找到巨石后,用人力让它们变得形状规则,再一层一层垒成一个方型低矮的金字塔形状。这个石台垂直距离大约有五六米,上面是一个宽敞的平台。 冬停在了下面,说:“巫医大人,祭品已经准备好了,请先过目。” 在石台旁边,还有一些兽人在搬运石头和一些大型野兽的头颅。冬说话不觉带上了敬称,声音和脚部都变轻,周围的兽人也是缄默不语。 他们对神明有一种天然的蒙昧的敬畏感。 林边部落从初现规模后,每次祭祀,都会一点一点地加固加宽加高祭祀用的石台,不够发达的背景下,部落人民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建出惊人的建筑物来。 程衍看了下,准备春猎祭祀的祭品有这些日子兽人和亚兽人们上缴的猎物和果实,还有几个巨大的野兽头骨,另外还有些獠牙、腿骨之类的部位,可以看出都是从大型野兽身上留下来的,这是过去几年间林边部落最出色的兽人们捕猎的成果。 部落的人民相信,神明喜欢新鲜的食物,还喜欢这些象征祂的子民强大的证明,用这些祭品来进行祈祷,能收获神的祝福。 程衍挑不出什么差错,只说:“我相信这些祭品能得到神的喜爱。” 冬显然松了口气,然后又说:“今年我们把祭祀台又铺高了一层,巫医大人,您先上去看一看有没有问题吧。” 祭祀用的高台,在祭祀的时候,除了巫医以外,其他人都不可以上去的。 程估摸着按照原始世界的建筑水平,过往部落的历史中,说不定有从石台下掉下来摔死的巫医。 所以他上去的时候格外小心,踩多几下确定脚底的石头是结实的,才往上继续走。 站到了高台上的时候,程衍脑海里闪过了之前原身祭祀的画面。 作为巫医,心里知道最大的真相就是,他是不可能沟通到神明的,每次祭祀占卜,都是自己随便乱来。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程衍这才发现一件事,他需要在祭祀时跳!大!神!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查资料,想研究下豹子背人的可行性,然后搜出来的都是豹子缠着要人背的新闻,我:震撼.jpg 第60章 第 19 章【第二更】 准确来说, 不是跳大神,是在祭祀等重要的场合, 身为巫医要通过肢体动作和语言来呼唤神明,让神明看到听到他们林边部落的子民的祷告。 原身的父亲教过他用于祈福、祭祀、驱邪、治病等不同场合下巫医需要展现的不同的舞蹈以及使用的咒语,不过很遗憾, 在原身的记忆里, 他觉得这些舞姿并没有很大的差别, 咒语全部无法领悟——他全部没有学会。 所以, 成为巫医以来, 每次重大场合需要跳舞念咒, 都是现场随机发挥。 而且,他还真没有被拆穿过。 因为在巫医进行呼唤神明的活动时, 部落里其他的子民需要伏趴下, 不可以抬头观看, 因为这会被视为是对神明的不敬。 所以,坏消息是,程衍明天的祭祀要现场跳舞,好消息是, 没人会看到。 程衍下了祭祀用的石台,冬就连忙走上前去问:“有没有什么问题?有哪里还需要补充改进的吗?” 程衍摇头说:“没有, 这样就可以了。” 冬又紧张地问:“那明天几点开始祭祀合适?” 程衍抬头望天, 想了想说:“正午的时候吧。” 冬连忙把需要安排的事情吩咐下去,除了祭品以外,他们还要准备到时候去占卜的工具, 还有通知部落的所有居民,必须全部到场。 程衍没由来地想,楚不在反倒算是一件好事。 * 次日。 中午要开始春猎祭祀,从清晨的时候,整个部落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他们还临时增加了一种新的祭祀用品——篓,反正有什么好东西都必须少不了庇护部落的神明就对了。 楚见到乌带过来的篓,还有些惊讶,多问了两句部落里亚兽人的学习情况。 “已经有二十三个亚兽人学会了怎么编织,但是他们的速度都比不上辛,需要一整天才能编好一个,而且这个背带只有辛知道怎么编,所以部落里的亚兽人编完一个,交给辛来编织背带。从昨天到今天,现在部落里已经有十四个完整的篓了!” 乌显然对此很高兴,语气里洋溢着喜悦的心情。 一开始,听说族长冬吩咐了让部落里的亚兽人采集藤蔓,和一个其他部落流落到他们部落里的亚兽人学习一门没听说过的手艺,乌心里是不太开心的,因为那会影响到他们部落里亚兽人采集的果实不足。 不过,在看到成果后,乌什么意见都没有了,还恨不得产量能再提高一些。 所以,他忍不住有些抱怨一样地,和程衍说:“辛教会了二十三个亚兽人之后,就不愿意再教了,他让这二十三里,十五人专注编织篓,剩下的八个人再去教给其他的亚兽人。很多人反映说,篓太难做了,辛留给他们学习的时间太少。” 程衍心想,可怜的穿越者大概对教学这件事,已经有一定的阴影了。 他问乌:“那辛现在在做什么?” 说到这个,乌的意见就更大了。“他今天早上才和我说,他找到了一种叫做水稻的植物,据说是你给他的。他要在亚兽人中选一部分来开垦适合种这种植物的土地,在部落里大范围种植水稻。据说,这种植物生长期很短,采集之后可以吃,他之前所在的部落,亚兽人们不用出去部落采集果实,靠收获这种植物就可以吃饱。” 乌说完,还撇嘴,说:“我才不相信真的有这种事情呢。” 程衍拍了拍乌的肩膀,说:“反正接下来兽人们大规模远行春猎,亚兽人们也不能频繁离开部落,不如就把没学会制作篓的那些亚兽人给辛使唤,如果他真的能种出来,对我们部落贡献也很大。” 乌想了下,确实是这样没错,他很信任身为巫医的程,被说服后,立刻痛快地点头,说:“好吧,你说得也没有错。” 然后,他也没再多加抱怨了,“护送”现在部落里最珍贵祭品篓去高台上。 因为高台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即使是献上贡品才上去,也必须要非常虔诚才行。 太阳几乎要升到头顶的时候,高台下面已经围了很多居民。程衍粗略计算了下,林边部落大约有五百到七百左右的人口,因为三位数以上的计数实在太难了,所以族长冬都不清楚到底部落里有多少人,只知道有很多很多。 大家居住的山洞都是沿着山体一侧挖掘而出,从清早就开始,为了祭祀,就一直喧哗吵闹,自然不会有人没收到要祭祀的消息。 而知道要祭祀,也没有人敢不来,所以冬不需要清点人数,就能很自信地和程衍说:“巫医大人,部落全部子民到齐,可以开始祭祀了。” 程衍抬头看了下,阳光非常刺眼,几乎无法往上仰头张望。 他非常满意地说:“好,那开始吧。” 按着原身的记忆,程衍开始学习之前那个半桶水的巫医怎么举办春猎祭祀。先是端着一部分贡品绕着石台周围走圈,边走边说“神保佑子民”之类神神叨叨的话,大声朗诵并呼吁整个部落的人一起朗诵。 部落里的其他人都围着石台,只留下一条道路让程衍能行走。 他喊着口号,余光好瞄到了拄了个自制的拐杖,挨着阳站在前排的辛。比起其他表情或狂热或虔诚的原始人,辛的眼角嘴角抽搐的模样实在很格格不入。程衍瞄了他几眼,假装没发现。 绕了三圈,口号朗诵完毕后,巫医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居民都要跪趴匍匐下,口中同样继续念着巫医刚才祈福的话语,然后恭送巫医端着祭品上高台。 辛腿不方便,在阳的帮助下才跪趴好。他不敢不参与这种大型迷信活动,生怕这些原始人发现了自己的异样,下次祭祀可能他就要成为祭品了。 辛对自己未来的悲惨生活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脑补方向,虽然跟着阳的节奏,嘴里念念有词,但是态度一点都不庄重,还忍不住在往上张望。 其他人当然不会做出像他一样的事情,所以只有辛一个人的脑袋不是向下埋,而是向上望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成为了程衍的独角戏唯一的观众。 他看着程衍端着祭品,没有配乐的情况下,也能迈出优雅的脚步,昂首阔步地走上高台。 为了避免和部落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自带了一身衣服穿越,辛还是不得不含泪围上草裙半裸奔。因而此时在这场重大的祭祀中,整个部落中,只有巫医大人的衣着和其他人不一样。 部落的人民还没有发明出更多贴身的衣物,他们拿草裙保护重要又脆弱的部位,其他的东西装饰在身上都属于累赘,只有具有地位的人才会利用这些来象征自己与众不同。 而程衍头上带着一个点缀着细小花蕊的花环,同样植物制成的手环和脚环也同样(不顾他抗议地)装饰在他身上,此外,最与众不同的是,他脖子上系了一整块动物毛皮制成的披风,随着他迈步,在他身后随风扬起。 辛觉得他要被这个世界的审美同化了,他居然从这粗犷、野蛮的衣着打扮中感受到了磅礴的力量美、宗教的神秘感来。 不过,这不足以让辛觉得敬畏,他还是一直望着程衍的动作,一直到他迈步上了高台,将祭品摆在了高台上。 接着,他看到了程衍站定,在高台上开始伸展四肢—— 阳光实在太刺眼了,五六米高的台,辛趴在底下,需要非常用力的仰高脖子,才能看到程衍的身影。 但是这样一来,刺眼的阳光很快就让他承受不住,眯着要流泪的眼,不能再往上张望。 所以,他没有看到程衍在高台上站定后,左脚往前迈开一步,双臂高举向上,然后朝着两边的方向舒展放下,紧接着左脚收回来,迈开右脚…… 如果这时候高台上有第二个人,就能听到巫医大人进行神明召唤时,嘴里念叨的是:“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9 17:07:30~2020-03-19 23: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 20 章 程衍觉得他从系统里找到的这套广播体操简单好上手, 很适合他这样没有任何舞蹈基础的人,大约跳完所有的小节, 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族长冬站在所有人的最前端,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跪趴下,但是也同样要恭敬地低下头的人。在他的面前放了一个用动物的皮革制成的鼓, 虽然不能仰头张望, 但他要在下面用动物的骨头来敲击鼓皮, 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声一声, 在整片空地上扩散。 冬数着次数, 在数完二十个十之后,就停了下来。 巫医给神明献舞也就完成了。在冬的指令下, 跪趴的兽人和亚兽人这才能起身, 他们再朝高台上仰望, 只能看到巫医大人伫立在最高处,披风高扬的身影。 巫医跳舞相当于和神明沟通之前,先来一段来电提示一样,紧接着才是祭祀的大头, 也是所有人最紧张的环节——和神明通话的占卜活动。 冬拿着用来占卜的动物骨头,乌高举火把, 两个人并肩踏上高台, 把火把和骨头献上。 占卜的环节不需要什么冗杂的表面功夫了,巫医会用火把来烘烤骨头,如果烧出噼啪声响, 就会被认为是神留下的“声音”,之后骨头留下裂痕,就是神所要传达的讯息。 而接下来解读的事情,就只有巫医能做到了。 按照原身的记忆,程衍顺利完成了占卜的环节,成功拿到了一块快要被烧断的动物骨头。 冬敬畏地说:“请巫医大人解卜。” 程衍端详那块骨头,搜刮记忆,开始即兴发挥:“东南,七日,五十人。” 文字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年代,语言也很简明,又或者是原身确实没有什么装神弄鬼的本事,虽然他每次解卜都是凭空捏造,但都不会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 冬松了口气,这个卦象的意思是,春猎队伍应该往东南方向,七日内出发,队伍人数在五十人左右。 神明的旨意和他心里所想的差不多,也就是说,比较符合林边部落的实际情况。 他高声将程衍解读的卜说了出来,然后宣布了,祭祀取得成功,圆满结束。 七天的时间内,足以让亚兽人们赶制出远超五十个篓,让春猎的队伍带上篓出发。而在原剧情中程衍得知,林边部落的东南方向是入海口,希望队伍能发现海滩,最好能找到盐和其他海产回来。 另外,五十个兽人,大约占了林边部落中青壮年兽人的三分之一,少了三分之一的中坚力量,剩余的兽人应该也能好好保护部落。 巫医与其说是传达不存在的神明旨意,更不如说是在进行决策。 * 春猎队伍准备出发的时候,程衍已经躲进自己的山洞里面了。 在此之前,他关心了下部落的建设发展,发现辛居然还制作出了最基础的犁地工具,带领着一批亚兽人们翻土犁地。 辛还从程衍这边打听到了采集的水稻是在出现在哪个地方后,让另一批亚兽人过去那边移植了一部分回来,特地叮嘱了要留剩下一部分在原地。他准备一边跟进部落里的水稻种植情况,另一边观察水稻在野外的自然生长,如果移植进部落的那部分种植失败,那他们还能从野外收获到水稻的种子。 辛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在部落里行走,而不需要阳帮忙了。程衍觉得,他要是可以,估计恨不得自己去野外探险、找寻能吃的新作物了。 程衍出去了一趟,没有去太远的地方,给辛挖回来好几串出了芽的土豆,虽然那些土豆一个个都没有半个掌心大,但是程衍觉得这种东西成功种出来的可能性高一些,并且更能充饥。 除此以外,他还采回来之前留心过的一种能加快治愈骨伤的草药,也顺便带给辛,让他每天坚持自己换药。相信不用太久,辛就可以丢掉拐杖,走向野外,引领林边部落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程衍对此非常满意。 唯一不太满意的好像是阳。 阳在春猎的队伍之中,除了他以外,夜自然也在。 冬慢慢年长,部落里要逐步推举出下一任的族长。作为族长的竞争人选,这些大型狩猎活动他们不仅要积极参与,还要收获比对方更多,才能赢得更多人的支持。 所以,阳没有办法缺席春猎。 他心里不安,程衍过来找辛的时候,都要把他盯得死死,简直和护食的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程衍觉得阳的当务之急明明是让辛正视他在这个世界的性别才对,毕竟护食的前提是东西肯乖乖呆在他碗里。 不过,他还想着要帮助阳来对付夜,也给了阳一些有毒性的草药,简单的告诉他怎么对付打不过的野兽,希望能帮阳在春猎上狠狠压夜一头。 而阳护食的担忧程衍才懒得理会,在春猎队伍还没出发前,程衍就在自己山洞口垒了几层石头,将洞口遮掩的只有最上面一条缝透光和换气。 根据他留给族长冬的讯息,他打算在山洞里闭关,出关时间不定,为了避免被人打扰,所以自己先把洞口封掉了。 什么是闭关出关,部落里没有人能听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巫医大人自己把自己封进山洞里面了,而巫医大人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大家也不奇怪。 看来春猎期间,巫医大人不太可能挖自己墙角,阳因此而松了口气。 不过,春猎队伍离开之前,部落里的兽人心里都有个迷惑,巫医大人洞口的石头是谁帮忙垒的,好像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出现,也没听到有谁帮忙的风声。 当然也没有人想过巫医大人自己搬石头的可能——看看巫医大人那副比亚兽人还弱不禁风的样子! 程衍成功在自己洞口拥有了一个“门”,就是这个门没有那么方便。 他终于没有一种在屋里还随时有可能被人窥探的感觉,并且这个“门”还具有一定的隔音效果,让他自己的私人空间安静了许多。 唯一没中不足的地方是,这个“门”出行不是特别地方便。不过现阶段,他暂时还没能到找更好的替代品。 程衍在山洞中点燃了火把,固定好后让它徐徐燃烧。 山洞里不算亮堂,只是有了微弱的光。 程衍把那天找到的那个通红的“长寿果”拿了出来,准备在自己的山洞里好好消化。 根据资料库显示,这个果实的药效不是那两种参类可以比拟的,程衍不敢托大,才准备闭关,花几天的时间好好地将它消化完。 希望消化完之后,他的兽型可以……稍微长大一点点吧? * 部落中现在大部分的亚兽人都在乌的默认下,被交给辛来使唤。 虽然辛腿脚不方便,还是从没人听说过的部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身上充满了各种疑点,但是他编织的篓已经给部落带来极大的贡献,所以他指挥亚兽人们进行各种奇怪的工作,亚兽人们大多都愿意听他的话。 两个负责编织篓的亚兽人边在编织边在聊天。 “今天太阳落山前,我能编完两个篓!” “我也可以编出一个半呢!” “一个篓要交给部落里的勇士们,另一个我打算留下来给我家那位,他明天出去捕猎的时候,也可以带出去了。” “那我也要加快了,凭借我的手艺,说不定今年篝火节之前,我也能找到我的兽人。” “现在部落里,除了辛以外,最受欢迎的一定是会编织篓的亚兽人了,现在编织队伍可是最让人羡慕的了!”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重重的一声哼,等齐齐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扭着腰路过他们的背影。 那同样也是个亚兽人,所以两个人立刻就认出来了。 “白最近是不是很不高兴?我听说住在他隔壁山洞的伙伴说,天天听到他在山洞里朝自己的母父发脾气,甚至还摔东西。” 另一个亚兽人立刻不屑地撇嘴,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说:“他当然不高兴了,他没有学会编织篓,被辛编进了翻地的队伍,听说他们那边可辛苦了,要拿着一个木头制作的工具,一直不停地把泥土反复翻开,直到辛满意为止.” “那岂不是很累?” 对方非常认同地说:“那可不是一般的累。辛甚至说,最好是找成兽人来做这个事情,可想而知强度有多大。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辛要把好端端的土地翻出来,白好像觉得,辛是因为那天他们吵架,辛为了为难他,才故意弄出这种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来折腾他的。” 他的同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白居然会这么想?辛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在他们的观念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是没有人会做的。 白觉得最近部落里很多人都在议论他,每一次经过几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亚兽人身边,他都觉得那些人一定是在笑话自己。 他原本是部落里最优秀的亚兽人,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最出色的巫医都在追求他,没有人会比他更具备竞争力。 谁知道,一个辛的出现,直接打破了一切。 “白,你今天要翻的土地还有两块,如果太阳下山之前没有做完,那你明天要比其他人更早起,把工作全部都做好才行!” 负责检查工作进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亚兽人,他用上了辛给他做的拐杖,每天就这样慢腾腾地挪动自己的身子,走过所有的土地,他虽然年纪大,但是眼神好记性佳,把所有人的工作情况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白刚才偷溜去看了准备要离开的夜,他本来想着回来后,可以趾高气扬地告诉这个讨厌的老家伙,他不用再翻地了,别想要再管着他,却没想到,他在夜那里直接碰了一鼻子灰。 ——“你怎么能因为辛苦就逃避,不想要干活?白,这是不对的,你快点回去工作吧。” ——“你知道吗?辛居然给阳编了两个篓,一大一小可以背在身上,他最近可威风了,在春猎上我一定要再加把劲,不然很难超越他。你怎么就不会编织篓呢?如果你和辛学会就好了。” 脑海里好像还回荡着夜的声音,他没有用太激动的语气和白说话,但是语气里那淡淡的指责和抱怨,还是让白涨红了脸,没有办法再面对他。 他本来是想要找夜帮忙,给他不要再去干又苦又累的翻地的活,没想到不但直接被夜拒绝,夜还反过来抱怨他不会编织篓! 不就是一个篓吗! 辛不就是凭借着阳和程对他的庇护,才能获得指使其他亚兽人的权利吗? 白憋着一张愤怒的脸,埋头翻地,几乎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土地上面,看起来干活似乎比之前卖力了许多。 他气愤地想:等夜成为族长,他就是族长的伴侣,到时候亚兽人都该听他指挥才是,他要给辛分配比翻地还要再累的活! * 部落里头有怎样的暗流涌动,程衍是完全不知道的。 在他开始食用、尝试消化那个通红的长寿果之后,就似乎自动地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动静,完全无法注意到外面发生什么了。 这个果实看起来有些过分鲜红,以至于颜色如血一般妖艳。它看起来像个巨大的饱满的番茄一样,事实上,口感也和番茄差不多,酸酸甜甜的,果肉多汁,又有些软趴趴的。 不过,它所裹挟的能量,却没有吃起来的口味那么普通与友善。 从第一口果肉吃到肚子里后,程衍就开始感觉到了一股不听使唤的热浪在身躯内横冲直撞。 它不像两种参类提供的能量,会乖乖地沿着周身运转,直到无法被消化才开始作乱。 那股能量一进入到程衍的腹部,就好像开始沿着经脉,如鱼得水四处乱窜,用最莽撞的力量冲击最刁钻的角度。 程衍紧紧的压着舌根,不给它散逸出来的机会,靠着肉身硬抗,和这股太过于活泼的力量“斗智斗勇”。 能量“跑”到哪一处还太脆弱的部位,就会兴致盎然地盘旋,把那处地方的血肉好像都搅浑了一样,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扭曲一样的疼痛。 在这个过程中,能量一点点地被消耗,直到硬扛过去后,程衍才消化了这果肉的不到十分之一。 他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因为食用这个果肉,还存在着饱腹感,而且虽然浑身酸痛,却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他只喘了口气,就又咬下第二口,之后再山洞里,又陷入了周而复始的痛苦。 等到慢慢适应了那种疼痛在体内乱窜的感觉后,他还能苦中作乐地乱想,这种感觉,是不是和体内怀了个不听话的崽胎动起来四处乱踹一样? 为了获得力量付出好大的代价,程衍觉得这个世界不多活一点时间,对不起他这份努力。 果肉吃了三分之二后,他终于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强悍了起来,和每一股能量抗争花的时间已经明显在变少了,并且,大概因为痛过太多次,身体的抗痛能力好像也随之提高了…… 后面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到最后,程衍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把最后一块果肉连同整个果皮都塞进自己嘴巴里,囫囵吞下去,成功将整个长寿果都消化得一干二净。 程衍站起身。 他觉得自己变化挺大的,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他觉得现在自己应该也能成功徒手拔树,一般的兽人应该都已经打不过他了。 他信心满满,摩拳擦掌一番,然后在心里想着变成兽型,巨大的念头驱使着他,感觉到了浑身开始变热,程衍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兽型变化完成。 闭上眼睛,他也能敏感的察觉到自己的视角在下降,身躯有了一些变化。 片刻的功夫,变身成功后,程衍睁开了眼,看向了他用来作为对照物的石床,用山洞里不太明亮的光芒,企图看出石床的高度,来确定他现在的高度。 程衍拼命地往上仰头,努力动用几乎不存在的脖子—— 妈的!为什么看不清! 虽然小乳猪太胖太小,但是还是足够轻盈,程衍尝试了一下,直接就跳到了石床上,然后开始四处张望。 山洞里光线确实不太明亮,从他眼前所及的东西来比较,他应该……没有变大多少,甚至可能没有变大。 如果此时小乳猪能看到自己的屁股,就可以看到一条曲卷的猪尾巴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朝着两边轻甩。 不过变小了之后,他放在石床上一张只能用来包手的皮毛,都可以把他完全包裹住。 动物的柔软皮毛舒服极了,程衍的眼皮几乎要慢慢地合上,直到快要睡过去的下一秒,他才心里疯狂地呼唤自己——醒醒啊!变强大的第一件事情怎么能是睡觉!这未免也太符合兽型了吧! 真丢人。 小乳猪的后蹄踩着那皮毛一跃而下,抖了抖一身光滑漂亮的皮肉,圆浑的身体晃动起来,好像要把瞌睡虫从身上甩掉一样。 程衍在山洞里四处乱蹦跶,感觉自己体内好像还有一股没有用完的劲需要发泄一样,直到他四蹄踩到了那捆和楚告别之后带回来的龙胆草,把那堆龙胆草都踩碎,汁液喷溅到他的身上时,他心里才升起了一个念头——他很久没有见到楚了。 之前一直在忙碌,没有想过这件事,但是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他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想念。 而且,猪脑子大概真的比人类要小太多,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程衍直接踩着一层接着一层垒高的石头,翻过了这个洞口的“门”,跑出去了好一段距离才想起来一件事。 他现在好像不是人! 而且部落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程衍生怕被人发现,躲进了路边茂盛的杂草之中,已经跑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倒也不是不能变成人形,但是他的草裙还在山洞里,这样的话岂不是成为彻底的裸奔了? 反正……反正楚也很喜欢他的这个兽型嘛,那干脆就这样去找他好了。 心里头有了这个念头之后,程衍就不再多想其他了,小乳猪的后蹄飞快地蹬着泥土,在杂草中飞快地蹿开。即使有路过的人,朝着路边的杂草看过一眼,也会以为一闪而过的那条粉白色的线,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身为人的时候不能从部落的大门偷溜出去,身为猪的时候就更不可能了。 他作为兽人还算是有点自保能力,所以每次离开部落,乌虽然会数落他,但是也不至于死盯着不让他离开。 而这个小乳猪的兽型,按楚之前说过的话来推测,估计只有部落里未成年兽人才有那么幼小的兽型,如果他意图离开部落,不仅会被拦下来,说不定还可能被部落里的兽人抓住,然后一个个山洞挨家挨户地去问谁家的兽人小孩弄丢了。 到时候就真的不知道脸该往哪里搁了。 所以,程衍凭着兽型的时候简单粗暴的直线思考方式,也能立刻确定下来正确的方案,痛快地选择从他之前偷溜回部落的那处地方,准备偷溜出部落。 现在时间正好还没到中午,程衍只需要一路避开一些在路上行走的亚兽人,很快就到了部落边缘。 对于人形来说,他需要爬到木桩上,然后在把整个人攀过去,但是兽型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虽然是看起来有些笨重圆滚的猪,那木桩的高度在他现在的视线里也非常巨大,但是,他只需要轻轻地蹬开后蹄,瞄准了目标,就可以立刻跃到木桩上面去。 站在木桩上,小乳猪都觉得视线好多了,唯一不好的是他前后蹄的距离太大,在木桩上也很难四蹄站稳。 所以,程衍没能来得及感受一番“一览众山小”的场景,就要立刻朝着部落外的方向跃下来,轻巧的落到了地上。 土壤上的草被踩得发出一声轻响,程衍朝着外面的方向慢慢地移动,准备先找到楚平时呆的草原是在哪个方向。 变成小猪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方向感好像也缺失了一部分了。 在他好像终于确定了一个方向,准备朝着那边奔跑,希望凭着小乳猪的脚程,可以在中午过去之前达到草原—— 一双大手突然直接绕到了他的腹部下面,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哼哼哼!” 四蹄剧烈挣扎,小乳猪发出惊惧的声音,竟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冲力要挣脱开来。 抓住他的人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快要抓不住他,忍不住开口:“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不要乱跑!” 程衍挣扎的动作瞬间停顿了下来,乖顺的趴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猪脑子里仅有的念头是:他不用再跑那么远去找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一只很努力的猪!(认真脸 晚睡福利(不是啊啊啊)明天又是要日万的周末了,我真的可以做到吗_| ̄|● 第62章 第 21 章【第一更】 楚这几天一直在部落的附近打转。 他知道, 部落里春猎的队伍在两天前出发了。如果按照以往,他还在部落里的时候, 他也应该是队伍里的一员。他甚至联想了一番,如果他此时还在部落里,位于春猎的队伍之中, 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大概会摩拳擦掌期待着狩猎活动, 期望能够遇上大型野兽, 给部落带来丰收。夜兴许也会和他一如既往形影不离, 捕捉到猎物的时候, 他也许还是会把功劳让给夜, 毕竟他们不分彼此,谁出风头在楚心里都是一样的。 不过, 这个场面再不可能出现了, 很偶尔地联想到这个, 他却也没有更多波澜起伏的情绪,好像这改变只是不值一提的一件小事。 他亲眼看到春猎队伍离开,看到了所有的人身上都背着程带给他的那种篓,也看到了夜走在出行队伍的最前端。 楚想过, 如果在野外遇上落单的夜,他一定会把他狠狠揍一顿。不过这个场景不合时宜, 他也只能遗憾地把这个念头继续藏进心里。 他已经不是部落的人了, 眼下春猎队伍离开,对他造成最直观的改变就是,部落附近行动的兽人变少, 他可以更加明目张胆地靠近部落,尤其是靠近部落这个偏僻的角落。 但是,程却从来没有从这里出现过。 他如果偷溜出来,楚心里一定会责怪他鲁莽,可他一直没有出现,楚又不免担忧。 楚还时不时从部落的大门往里头张望,如果部落里的巫医出事,部落里肯定一片乱了,但他看到留在部落的兽人和亚兽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正常作息干活,全然没有被影响。 那说明,程是安然无恙的,他只是没有出现而已。 楚告诉自己,他是巫医,在部落里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忙碌,不可能总是偷跑出来找他。不过,这想法不能很好地安慰到楚自己,他还是时常忍不住过来这边,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和程偶遇上。 没想到,先偶遇上的不是程,而是这只许久未见的小乳猪。 楚几乎是手忙脚乱才把那头小乳猪按在自己怀里,才不让对方挣脱开。兴许是他说话的时候,这小家伙认出他来了,也才没有剧烈挣扎。 虽然没有变大,但是力气已经大了不少,也许等长大后,也会是部落里一个出色的兽人了。 不过,楚把他摁在自己怀里,看着那团粉嫩浑圆的肉,还是忍不住拍了下小乳猪圆滚滚的屁股,笑骂了句:“你怎么这么顽皮?偷跑出来遇到的不是我,是野兽怎么办?” 他心里一闪而过一个奇怪的点头,为什么这个小兽人和程都喜欢从这个地方进出。 不过,这念头消逝得太快了,他也来不及捕捉到。 楚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把程衍和怀里这只小乳猪划上等号。 他没工夫思考疑点,是因为小乳猪被他打了下屁股,就立刻在他臂弯里挣扎了起来。 那小家伙尽着自己最大的力气发出“哼哼哼”的声音,后蹄在他在臂弯里乱蹬,前蹄和那个圆滚滚的猪鼻子都在奋力□□楚的上臂,它其实没有用上大力气,不过楚知道对方一定气恼了。 楚用另一只手抚摸过小乳猪的后颈,指腹轻轻摩挲,用上了柔和的声音:“好了好了,不指责你了。” 程衍忍不住用前蹄多戳了楚手臂的肌肉几下,才哼唧一声放过他。 猪……猪屁股也不是可以随便乱摸的! 不过楚摸着他后颈很舒服,他勉强原谅他了,攀在楚的手臂上,任由着楚这样子抚摸。 楚还低下头和他对望,程衍看到他一手搂住自己的兽型,显得轻轻松松,就知道自己个头估计没有任何变化——白害得他承受了好几天的痛苦! 想到这里他就气闷,窝在楚的手臂里,还多蹭了他几下。 哎,作为人的时候,摸两把小手和尾巴,楚就不自在,还是当猪好。 这时,楚突然把头凑得更近,放大的脸几乎要和程衍贴上,程衍在心里惊恐地想,楚该不会是想亲这个猪头吧! 虽然他觉得自己长得(在楚眼里)还算可爱,但楚并不知道这是他原型,怎么能随随便便亲别的兽人呢! 程衍刚想用鼻子拱开楚,警告他自重一下,就听到楚说:“小蠢猪,你去泥潭打滚了?为什么身上这么臭?” 他眉头轻皱,语气里带着几分的迷惑。 程衍全身都僵住了,虽然维持着兽型,但是程衍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热,深刻感觉不用多久他就真的成为烤乳猪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楚会这么问,程衍也没法思考,窘迫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逃离出楚的怀抱,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才行。 圆滚滚的身子在楚的臂弯里挣脱起来,蹄子蹬开楚的手臂,这团粉嫩的圆球就要从他怀里飞跃下去。 楚惊叫了起来:“别跑!” 他伸手去抓,眼疾手快,顺着那条往下跃的线伸出手,揪住了……小猪尾巴。 那头幼小的兽人被抓住了曲卷细小的尾巴,被迫以头朝下的姿势被提起,倒转的视角和楚对望上,扑腾四肢粗短的蹄子。 楚看着小乳猪的腹部,嘀咕了一声:“你去哪里玩了?腹部的毛都弄脏了。” 头朝下的姿势并不好受,对圆滚滚的小猪仔来说也是一样的。程衍难受地哼唧,努力晃动着浑圆的身躯,想要用四蹄去蹬楚,但半天都没碰上。 他只能更用力地哼唧,希望楚能从他语气里的愤懑听出来他的抗议——就算他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但也应该有兽权的! 这时,程衍突然感觉到牙齿有种奇怪的发痒,他磨了两下,感觉到口腔里的小乳牙好像从圆润小巧开始急剧变化,齿龈牙床都有种吃到辣椒一样,灼热发痒的感觉。 他按耐不住发出一声比之前要更加响亮的哼声,紧接着,两边犬牙都好像突飞猛进一样地长出来,从上下咬合到彼此错开,探出嘴外。 程衍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那是猪的獠牙,在成长期就会生出来,成为猪类的重要武器之一。 不过,它太丑了! 程衍即便没有看到,脑海里都能立刻浮现出这个想法。獠牙与他这个用来卖萌撒娇求抚摸的形象实在太格格不入了,程衍心里一闪而过这念头,想法就只剩下—— 缩回去!缩回去! 兽人变成兽型,全凭主观能动性,所以程衍脑海里想要獠牙消失的念头如此明显,齿龈还灼热得厉害,那獠牙果真往回缩,几秒钟的功夫,程衍再用舌头舔过,犬牙又退回小乳牙的状态。 楚正在打量小乳猪腹部上那些闻起来气味不太好的液体,余光感觉到什么东西突变,但和小兽人圆润澄澈的眼睛对上,又好像只是错觉而已。 他听着小乳猪叫唤得难受,不再提住对方的尾巴,而是把他放到自己的怀里。只是,他还让小乳猪翻了个身,四蹄朝天,露出雪白的腹部来。 小乳猪的腹部也没有生长出长毛来,但是抚摸起来比背颈要再柔软、舒服几分。而原本该是雪白的腹部上,被喷溅到了颜色有些墨绿的液体,甚至还有一些细碎的茎叶在上面。 楚的指腹轻轻擦拭过小绒毛上沾染的汁液,把手指凑到自己鼻子边轻嗅,说:“这是什么植物?汁液味道有点臭。我带你去河边洗一洗吧。” 程衍仰头朝上任由楚抚摸,也不会对腹部这种脆弱的地方任人触碰有太大的反应,看起来温顺乖巧。直到听到了楚的话,他才反应过来,楚说他身上的气味是从哪来的—— 是他山洞里那堆被他踩碎的龙胆草! 程衍艰难地扭动脖子,但是只能小幅度地移动。他看不清楚的脑勺有没有冒出豹耳朵,也看不到他身后现在有没有一条尾巴在一甩一甩。 他四脚朝天躺在楚的臂弯里,从背脊猛地一用力拱起,圆润的身躯一跃一滚,又猛地扒拉住楚的手臂,成功的翻身过来,攀爬在楚的胳膊上,顺着往上爬。 楚愣了下,却带着笑意说:“你学会翻身啦?有进步哦!” 程衍自然没有办法回应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哼唧”却好像带着一丝微弱的炫耀一样。 他几乎在眨眼间就爬上了楚的肩头,然后贴着楚的脖颈,把身躯朝上拱,趴到了他的耳边。 楚有些莫名,笑说:“你想做什么?你把我也弄脏了。” 小乳猪一路朝上爬的时候,腹部都是紧贴着他的肌肤在移动,腹部上沾染的汁液,也全在爬过的地方抹开了。 程衍听到了楚的话,浑身都僵硬住了。 不过,龙胆草的汁液有没有弄到楚的身上已经无所谓了,因为程衍趴在他的脖子上,已经看到了那两只变成兽型,从头发中冒出来的耳朵了。 他保持着后蹄蹬着楚的肩窝,身躯直起靠着楚的脖颈的姿势,伸出前蹄,轻戳到了楚的耳朵。 还是一样,浑圆、软嫩、覆盖在上面的茸毛摸起来格外舒服。 “哎呀!” 楚几乎按耐不住的惊叫了一声,不过这回,总算不像上次那么反应激烈,一尾巴将程衍甩开。 楚觉得耳朵被碰得有些痒,侧头一躲,自己这才迟钝地发现,他怎么又不知不觉半兽化了? 尾巴也露了出来,在半空中轻甩。 “嗯?怎么回事?”他迷惑极了,两只耳朵还竖直起来轻颤抖动,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小乳猪的身上,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身体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更别论突然冒出来的耳朵和尾巴。 上次程衍胡诌的话把他骗过去了,此时身边只有一个小兽人,他自然不会以为还是上次的情况,起疑对象成为这只小乳猪。 楚不适应不在战斗的情况下被人看到兽化的模样,甚至是被触碰到。小乳猪的前蹄扒拉着他的耳朵,让楚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因为不自在,耳朵也快速地抖动起来。 “别、别碰……” 他咬着唇,沙哑着开口,制止对方的行为。 但是小乳猪用两只前蹄并拢,直接将他的耳朵夹住。 明明耳朵兽化后变成金黄色的豹耳,外表都覆盖着绒毛,但楚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耳朵充血起来,几乎要隔着原来的皮肤颜色变红了。 他憋住一口气,正想把耳朵缩回去,被趴在肩上的小家伙这么一作乱,气息不禁变乱,耳朵轻颤着,半天都缩不回去。 小乳猪柔软地贴紧他,楚可以近距离地听到他还在哼唧哼唧,前蹄捏着他的耳朵不放手,莫名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楚干脆伸手,把这只爱作乱的小家伙抱到他的头顶上,让他趴在自己脑袋上,无奈地说:“别乱摸了,我带你去河边洗澡吧。” 只是,他身上也被这家伙弄脏了,也得跟着一起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0 23:57:30~2020-03-21 20: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莲子大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 22 章【第二更】 去河畔的路上, 程衍倒是安安分分地呆在楚的头顶上没动了。 他的兽型才不过成年男人掌心大一些,趴在楚的头顶上也绰绰有余, 楚的头发不长,蓬松又柔软,程衍窝在上面, 心里居然还想着, 如果要给他的兽型做个窝, 就得按这个规格来才行。 趴在楚的头顶上, 视线还很好, 等到了河畔, 他都快不愿意从楚的头顶上下来了。 楚身上也被弄到了龙胆草的汁液,程衍在他头顶上打滚的时候, 还把他头发也沾染到, 喊了小蠢猪半天都不肯从头上爬下来, 楚干脆自己脱掉草裙,扶着头顶上的家伙,一块下了河。 楚过来的路上,尝试着要把耳朵和尾巴都收回去, 但是摸他没有发现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察觉到一直都是这只小兽人在捣乱。 龙胆草的气味还在他身上, 他怎么都没有办法把尾巴和耳朵变回去, 只能一路维持着这个样子,一直到下到河里。 沿着河畔下去,他选了处浅滩, 站在河底,胸膛以上还能露出来。 周围安静极了,除了风声,只能听到非常遥远的地方有野兽的吼叫声。偶尔细微的,可以听到附近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发出来,不那么清晰的声响。 好像这附近,只剩下他们俩了一样。 楚用双手握住了小乳猪的身躯,才把小乳猪抱了下来。 已经到了河中,程衍也不死赖在楚的头顶,乖顺地任由他动作。 楚把他抱下来,放到了水面上,还用手掌放在水下,托住他。 虽然小乳猪做了不少让他觉得过分的事情,但是看着对方这对圆溜溜的眼睛,楚好像什么气都撒不出来了。 他连声音都忍不住放得温和了一些,说:“你会游泳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洗?”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手指抚摸过了小乳猪柔软的腹部。 楚还记得,上一次刚见到这只活泼好动的小家伙,就是在这河边,这头年幼的小兽人,兴许第一次变身,居然连游泳都不会。 不过,现在显然不一样了。 被他这么一质疑,程衍立刻怒瞪他,然后灵活的一扭身躯,在楚的手指间翻动,在水里也能顺滑地转身,然后从楚的两手之间溜开。 楚吓一跳,立刻伸手要去捞他。 但是程衍已经掌握了如何把握猪身平衡,在水里也能维持住,四蹄有节奏地拨动水面,立刻在水里游动了起来。 楚轻笑出来。看出对方是在给自己展现……或者说炫耀泳姿,小乳猪游了一圈后,还重新转回到楚的面前,在水底下伸出一个粉嫩嫩的猪鼻子,朝着他哼唧了两声。 虽然听不懂对方想要表达的确切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总是觉得他和这只小乳猪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他面对小乳猪的时候,好像没有任何隔阂,语言的障碍也没有改变这种发自灵魂对他的喜爱和亲近。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闷笑起来,说:“我知道你会游泳了,而且还游得很好。” 他确实不是在用动听的话来安慰这个小兽人,在他看来,至少这个泳姿,比上次他看到的狗刨姿势明显要好看和熟练多了。 “哼哼哼唧!”小乳猪立刻又回应他,看那炫耀的小眼神,好像在说,不过如此罢了。 程衍已经从唾弃自己的状态,变成自暴自弃爱咋咋地的状态了。 本来变成兽型的时候,他就容易被兽型影响,思维直接而粗暴;在看到楚之后,这种简单粗暴的思维就表现得更加明显了。 任性地去抓楚的耳朵,趴在他的头顶上小憩,还有给他炫耀自己的泳姿……这哪一样事情是他自己真的做得出来的? 楚会看着这个兽型,认为他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兽人,也一点都不奇怪吧。 不过,楚也露出了潜藏的一面,程衍都没料想到他会那么喜欢恶意卖萌的生物,他哼唧两声,用装无辜的眼神看着楚,楚就纵容着他做任何的事情。 要不是楚这么纵容,他才不会越加过分呢。 程衍心想,反正楚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在他面前怎样都是没问题的。 他还想在河里给楚表演一下作为一只猪,他还可以游出优美的蝶泳来,但是楚却在他表演完毕后,突然伸手把他搂住。 程衍没躲开,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去防备,就算看到楚的动作,也不会拒绝他。 楚在水里,用两只手掌把他搂住,说:“虽然你游泳很厉害,但是自己洗澡不太方便——你能碰到自己的后背和腹部吗?” 手心里的小乳猪立刻僵住了。 楚的问题,确确实实是会心一击了。 楚看他僵硬的模样,心里觉得特别有趣,还产生了想要逗弄对方的心态,带着笑意说:“要不你变回人形,然后自己洗?” 几乎在他说完的同一时间,小乳猪直接他在手心里一个翻身,四蹄朝天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楚愣了下,压不住笑出声来,甚至笑得开怀,连肩膀都轻颤起来。 他没有给小幼兽洗过澡的经验,只能瞎摸索着尝试。 楚把小乳猪捧在手心,小乳猪用前蹄扒拉着他的手不动,楚用另一只手的五指轻刷着他的身躯,洗过他的后颈和腹部,连四蹄和身躯相接的地方都仔细地洗了。 不过,小乳猪除了弄到那些奇怪的植物汁液外,身体并不脏,还是一副漂亮的粉嫩颜色,洗完之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程衍趴着任由楚把他翻来覆去地洗,被伺候得舒服了,还哼唧两声表示以夸赞。 直到楚帮他洗完,看这家伙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一下那个小猪鼻子,说:“洗好了。” 程衍立刻从楚的手心里翻了下来,又滑进了水里,围着楚的周围开始游泳起来。 猪并不像一些人认为的是不爱干净的动物,相反,它们多大书很爱干净,甚至和很多动物相比,是非常爱戏水的。 所以在水里能够掌握身体平衡后,程衍游得非常愉快。 不过,这片河畔里是有食人鱼的,那些巴掌大小的鱼已经足以和程衍的兽型比大小了,他们在看到楚下水的时候,立刻凭着对危险的直觉,惊散开去。 而程衍在楚的周围游动的时候,那些食人鱼就蠢蠢欲动地想要靠近了——虽然他们不敢碰那个看起来杀气很重的人类,但是可以对付这只看起来很蠢的猪! 程衍自然发现了食人鱼群们盯上了自己,连眼神都是眈眈的模样。 不过,今非昔比,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只在水里差点被淹死有差点被食人鱼分食的,弱小的猪了! 程衍沉住气,脑袋抬出水面,然后:“哼哼哼哼哼!” 他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楚的注意力,楚扭头一看,发现了不远处又慢慢聚集起来意图靠近的食人鱼群,瞬间就知道了它们的心思。他散发出自己的外激素,带着警告的讯息传过去,食人鱼们欺软怕硬,瞬间就齐刷刷扭头,狂奔离去。 程衍浮在水面哼唧哼唧——他现在已经是有靠山的人,不,猪了! 楚好像听懂了他的声音,也知道他在记仇着那些差点吃掉他的食人鱼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等你在长大一些,就不会怕它们了。” 程衍被他摸得舒服,还把脑袋在他的怀里多蹭了两下。 楚声音放得轻柔,还带着明显的笑意,他说:“呆在我的附近,不要跑远。” 给这个小兽人洗完澡了,他也准备清洗一下自己的身体。 楚直接将身子半蹲下,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就把脑袋都埋进了河里。 头发立刻被河水浸湿,他把双手插进发间,将头发蓬散开来,好方便洗干净。 豹子也是会游泳的生物,但是没那么喜欢水,楚觉得自己也会被兽型所影响,不是很喜欢呆在水里面的感觉。 他洗得差不多,刚把头探出河面,换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 什么东西揪住了他的尾巴! 楚吓了一跳,尾巴几乎在被抓住的时候,就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甩。 他的尾巴真的很敏感,即使是作为兽型的时候,有时候他都不太愿意用尾巴当做自己的工具,尽管它非常有力量,但是总是会被猎物弄得不太舒服。 平时在空气中,尾巴上的绒毛可以帮助他发现一切细微的变动,但是在水里被弄湿后,好像也因此而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行动起来也没有干燥的时候那么方便了。 楚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住眉头,再两次甩动尾巴,都还是觉得有东西揪住他尾巴的时候,他扭头一看…… 他的尾巴沉在水中央,随着水流在轻飘飘地飘动,而在他的尾巴尾端,“挂”着一团粉嫩的小球。 好像发现了他的注视一样,那家伙在水里,和楚无辜的对望,楚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尾巴被抱得更紧了…… 楚:“……” 他聊胜于无地轻摇尾巴,无奈地默认的对方的行为。 这么喜欢摸自己的耳朵、抱住他的尾巴,怎么让他那么情不自禁地想起另一个人呢…… 程衍也只是潜在水里的时候,看到了楚的尾巴在水里面晃动,就按捺不住地冲上去抱住。 不过,潜水对小乳猪来说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他没一会儿,就松开楚的尾巴浮上水面,然后攀着楚的后背,爬到了楚的身上。 他的视角下,一切东西都被放大了,所以他可以看清楚的身体上,其实有很多陈年的伤疤,特别是从后背到肩膀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不少野兽爪牙留下的痕迹,可见他曾经经历过多么激烈的生死搏斗。 那些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伤疤,但是还留下一些浅色的痕迹,证明这片血肉曾经被撕裂过一样。 程衍跳上了他的肩膀,下意识地在站定了之后,疯狂地甩动身躯,把身上的水珠甩干净。 楚被那些水珠泼到了脸上,带着无奈的说:“别闹。” 但是小猪没有哼声,趴在他的肩头没有动弹。 正当楚以为自己语气太凶,小乳猪在和他生气,想要扭头看看对方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肩膀被什么湿热的东西碰了下。 楚浑身一颤,几乎差点把程衍给甩下来,扭头一看,发现他在…… 舔自己的肩膀! 楚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都忘记阻止对方的行为,一直到那低着头的小兽人要舔到他的脖子,他才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了小猪的脖颈,语气里有些气恼:“你干什么!” 又不是真的是野兽,撒娇开玩笑就算了,这个行为已经远超出楚的接受范围了,他……他从来没有和哪个兽人这么亲密过,被对方这么舔过…… 即使知道对方还只是年幼的兽人,楚的语气还是有些僵硬住,说:“你不能对别人做这样的事情。” 小乳猪抬头艰难地和他对望上, 那黑漆漆的眼睛看起来水润极了,凭空透出天真又无辜的模样来。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小乳猪突然伸出前蹄,在他刚才舔抵过的地方碰了下,沿着那条浅色的痕迹移动。 楚愣了下,也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瞬间生气不起来了,只是抓着这小东西放回到水里,说:“别怕,那是很久以前的伤口,现在已经不痛了,没有任何感觉了。” 兽人在野外捕猎,和野兽殊死拼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很多亚兽人会觉得兽人身上的伤疤是一种光荣的疤痕,而一些还没有出战能力的年轻兽人,也会很羡慕身强体壮的前辈,觉得这样的伤疤很迷人。 楚轻笑了一声,挠了挠小乳猪的下巴,说:“等你以后长大了,有了强大的能力,你也可以出来捕猎,遇到很多危险的野兽,说不定也会留下这样的伤疤。不过……受伤不是什么好事,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让自己置身在危险的地步,更不要为了让亚兽人追求,就故意把自己弄伤。” 他还以为小兽人会舔自己的伤口,是因为羡慕这样的伤疤呢。 程衍轻哼了两声,仰着脖子任由着楚轻挠,对楚说的话不置可否。 在原剧情中,楚以前不知道为了夜出生入死了多少回,每次都是为了夜,才一次次地冒了巨大的风险,去和一些体型远超过他原型的野兽搏斗。 像楚之前那次小腿受伤,也是为了救夜,选择把自己暴露在当时遇到的野兽的面前,吸引了对方的主意,帮助夜逃脱。 为了保护那个又渣又弱小的兽人,把自己一次次置身才危险之中,楚才没有资格教训他呢。 楚看小乳猪好像安静了一些,敏感地察觉到对方好像不太高兴了。 但是他确实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只能凭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回想着他还这么小的时候,心里会有什么样的少年烦恼。 他说:“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长大?兽人的成长期会生长得很快的,不久之后,你的兽型会越来越大,可能你的身躯会更强强壮,浑身长出尖锐的刺,还有生出獠牙来。“ 程衍:“……” 谢了,那好像不是我的审美。 楚回想起刚才好像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突然说:“你刚才是不是牙齿已经开始发育了?我好像刚才看到了……?” 他说着,凑过去看小乳猪的嘴巴,轻柔地把对方的嘴掰开,却看到了两排整整齐齐,非常幼弱的乳牙。 “奇怪……”他低声呢喃,“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呀……” 小乳猪无辜地和他对望。 楚立刻忘掉了那点奇怪的迷惑,放开了他,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你很快就会长大的。” 小乳猪把头埋下,潜到了水里,翻动着身躯,还扬起巨大的水花,泼到了楚的身上。 楚轻笑,说:“你的力气好像也变大。” 程衍憋气,沉浸水里,忍不住磨了磨自己的牙。 刚才楚用手指碰他的乳牙的时候,那种齿龈发痒发烫的感觉好像又一次从蛰伏期中苏醒过来了。 他生怕自己又一次控制不住露出獠牙,才把头埋进水里,磨着牙控制住那股奇怪的灼热。 也许楚说得对,他的兽型应该要进入生长期了,按照这个原始世界的兽人情况看来,没有兽人的兽型是“无用”的,也就是,不可能出现一种柔弱的兽型,就像野外生存再弱小的动物,也有自己能维生的能力一样。 程衍想象了下一头粉嫩的小乳猪长出獠牙来的样子,他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倒还不如继续维持这幅弱小可怜的模样,还能得到楚的喜爱呢。 楚不知道小乳猪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潜入水里,但是看他随着水流还在划动自己的四蹄,说不定是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楚只用余光注意着他的安全,然后给自己洗澡。 被打断了好几次,他都忘记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程衍快要在水里憋不住气了,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犬牙开始不受控制了。 它从圆润变得尖锐,并且一点一点地从嘴巴往外顶出来,直到上下一共四个獠牙,都初见雏形。 程衍维持着兽型,不但看不到,自己还摸不到,但是他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獠牙了。 但是,这好像还没有结束,齿龈还是炽热瘙痒,连新生出来的獠牙好像也有些奇怪的痒,想要……想要磨牙。 程衍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了,他还在思考了,这个时候能不能把他的脑袋冒出去。 他不想让楚看到他的獠牙,他是不是应该快速跑开,找个楚找不到的地方,磨一磨他的獠牙,让它们好受一些后,在想方法把它们“收”回去。 既然刚才是可以缩回去的,现在也一定可以! 只是,在他心里有着这样的念头的时候,沉在水中的视线,突然对上了楚……的身体。 程衍即便是在水中,即便保持着兽型,他也控制不住,浑身都僵住了。 他倒不是没见过楚的身体,甚至毫无自觉的兽人在半裸奔的前提下,还常常不经意间在他视线范围内露出一部分来。 只是,尽管都快司空见惯了,程衍还是在一瞬间呼吸一乱,然后,他感觉到了几口河水灌进自己的鼻子口腔。 几乎在同一时间,程衍感觉到了齿龈的灼热瞬间向全身蔓延开来,好像闸口一松动,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那种灼热的感觉侵蚀了全身,好像血肉都要被吞噬淹没了一样—— 楚发现那小兽人呆在水里的时间已经过分漫长了,在看到水里面吐出几个稍大一些的气泡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一直躲在水里?学习憋气?快出来吧。” 他说着,已经习惯性的伸手要去把小乳猪搂住,把他捧在掌心里抱起来。 但是,在他的手掌要触碰到小乳猪的一瞬间,那粉嫩的小肉球立刻从水里钻了出来,直接冲出了水面。 巨大的冲力带来了一大阵的水花,瞬间遮掩住了楚片刻的视线。等楚回神来,看到的已经是飞快游向了河畔边,背对着他的一个一抖一抖的身躯,还有一条四处颤动的曲卷的尾巴。 那场面绝对称得上有趣,只是楚已经顾不上了,他大喊了一声:“你去哪里!”然后就跟着小乳猪的方向追逐了过去。 小乳猪虽然个头很小,但是速度却比之前楚见识过的还要在快,它几乎在一瞬间就上了岸,然后压根没有回头看楚一眼,就冲着旁边的森林跑了进去。 楚回想起了那次,这家伙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逃开。 他心里一沉,脸色有了几分郁色,眼里却还是有明显的焦虑,急切地上了岸,随便甩干净自己身上的水珠,把草裙穿上后,就跟着小乳猪逃开的方向跑过去。 因为耽搁了这点时间,楚已经看不到小乳猪的踪影了。 楚想起那次在森林里找了对方半天,直到无功而返。 他忍不住有些埋怨地说:“没良心的小家伙。” 但是,那次小乳猪逃开是有原因的,这次却突然而莫名其妙,楚就算知道,他没有办法把对方找回来,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做不到丢下那么弱小的小乳猪就离开。 楚觉得他离开的时候很慌乱,也许是出了什么事,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也忍不住提了起来。 楚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能“小蠢猪”“小蠢猪”地喊,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寻找。 他逐渐靠近了森林的深处,在这里,尽管白天,因为树木繁盛,也显得阴凉许多,视线也没有那么宽敞。 楚不知道那个小兽人会不会跑到这里面来,森林的深处危险许多,那不是一个小兽人该去的地方,如果他跑到这边,是很容易在野外悄无声息被野兽咬死的。 正当楚脑海之中闪过了不少非常恐怖血腥的画面时,他突然听到了在前方密林之中,传来了一声野兽的声音,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外激素向四周扩散,把他包裹。 那股外激素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强大,即使隔得那么远,那气息还是非常的浓郁,带着一股不安和躁动,好像狂暴的野兽在发怒一样。 楚站定了脚步,他知道,会外放出外激素的只有兽人,但他此时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前方传来的外激素强大得不像兽人拥有的,而是野兽才有可能拥有。它充斥着强悍的敌意,光凭着这股气息的外放,已经叫密林里潜藏的生物都争先恐后地逃离,在密林地上空,猛地飞出成群的飞行动物。 楚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觉得自己太弱小,这股强悍的外激素包裹住了他,让他心生出少见的怯意,他几乎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如同面临天敌的恐惧,如果不是意志力支撑住,他已经腿软了下去。 他谨慎地放轻脚步,慢慢地后退了两步,连口水都不敢咽。 在他快要离开那外激素气味的中心圈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眼前的树木都被一股生猛的力量推开,瞬间向两边齐齐倒塌。 楚的视角瞬间空旷,然后被更巨大的东西遮住了—— 他看到了一头,几乎和小山丘一样,与密林之中最古老的树木齐高的大野猪。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到洗澡那段的时候,满脑子的bgm都是“把你捧在手上~” 不算科普的科普:猪确实只能用狗刨式来游泳。 第64章 第 23 章【第一更】 那头小山丘一样的大野猪, 比楚见过的所有兽人都要巨大。 它的身躯堪比去年秋猎时,他们整个部落十多个兽人齐心协力才捕捉到的一只巨熊。楚从来没有见过部落里有哪个兽人的兽人如此巨大, 只怕连最见多识广的老人都从未听闻。 那头野猪全身都是深褐色,浑身上下布满了尖锐的刚毛,因为体型巨大, 那些刚毛看起来, 几乎可以拿在手里当做武器来使用了。而它嘴巴里长出来的獠牙同样巨大而尖锐, 透着一股森寒的光。 它巨大的脑袋直冲冲地对着楚, 楚看到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不用估量, 楚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对方。他从来没在部落里听说过这样的一个兽人,对方一定是来自其他部落, 只是不知道出现在这里, 是带着善意还是怀揣恶意。 楚尽量让自己镇定住, 尽管正面对上,从野猪的身上汹涌而至的外激素气味快要让他整个人承受不住而脱力,他努力维持冷静,在沉默对望几秒钟后, 开口说:“你好,请问你是来自哪个部落的勇士呢?” 大野猪没有应声。 在楚说完话之后, 它没有做出楚所设想的任何反应, 不管是友好还是不友好的。 它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对楚还怀着一丝警惕和戒备。 不过,至少看起来不是好战鲁莽的兽人。 楚松了口气, 然后紧接着,几乎是下一秒钟,那头巨大的野猪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突然在密林之中猛地扭了个头——在这个过程之中,周围茂密的树木被他的獠牙直接撞翻了好多棵,再坚韧的林木在那锋利的獠牙之下,都脆弱得好像纸糊的一样。 树木轰然倒地,又是接二连三的巨响。 大野猪声势浩大的完成了一个转身,在楚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四蹄撒开狂奔,朝着和楚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去。 在它疾驰而过的地方,树木东倒西歪的被硬生生撞出一条蜿蜒到更深处的道路,直到几次拐弯,楚只能听到远处传来嗷嗷叫声,以及树木枝丫的哗啦声,闻到不那么强悍凶蛮的外激素气味。 楚久久没有回神过来:是他把野猪吓跑了吗? * 程衍难受得要命,灼热的能量在他体内每一处地方充斥、膨胀,好像要把他整个身体都撑爆炸一样。他朝着森林的方向奔跑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躯好像随着他每一步落下而开始膨胀起来了。 周围的植物开始缩小,原本可以把他兽型完全遮掩住的灌木丛在急剧缩小,直到被他踩在足下,变成了玩具一样的大小。树木之间的间隙越来越窄,直到在视线范围内,程衍估量着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从中间钻过去了。 然后他拱了拱脑袋,横在视线下的獠牙跟随着轻轻晃动,立刻把遮拦的树木拦腰砍断。 程衍:“……”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到了深褐色的皮肤,和浑身的刚毛,像冷硬的铠甲覆在自己的身躯上一样。 草。 程衍在心里震撼咆哮,然后发出了“嗷嗷”的声音来。 这吼叫声让他瞬间又沉默了,他有点怀念上一秒还哼唧哼唧的小奶音。 兽人都是有外激素的,但程衍之前从来没有尝试着释放自己的激素。 现在他感觉到了从自己身躯内不断散发出外激素来,能清晰地听到遥远的地方也有动物在惊慌四散。外激素就像从他体内伸出的看不到的触手,敏锐地探查四周的情况,然后又将触碰到的信息反馈给他。 整片森林好像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一样。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另一股气息。 它在现在的程衍的感知里是如此弱小,这种感知有些陌生,但这个气息是如此熟悉。 程衍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现状,他捕捉到了那另外一股外激素的方向后,脑袋朝着那头扭转,獠牙在林间肆虐,很快就直接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然后,他和已经变得那么小,好像比他的獠牙还要再小,落在他眼中如同一个小玩偶的楚对上了视线。 程衍根本没有听清楚和他说了什么,就仓皇逃离。 他看到了楚眼里的紧张、不安、戒备,虽然看不到他眼中的自己长什么样,心里却已经能成功脑补出画面来了。 程衍感觉到了獠牙好像又灼热瘙痒起来,他控制不住要从鼻子里发出咆哮,要找到个坚硬的东西磨一磨他的牙。 他瞬间完成判断,果断选择了逃跑。 ——虽然我长得大,但只要跑得足够远,你就看不到我! 察觉到楚的气息一直停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程衍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终于可以好好磨一磨他新长出来的牙。 程衍拖着浑圆庞大的身躯在林中转了一圈,立刻把周围的树木全部拦腰扫断,他极目四望,找到了块大石头,兴奋地撒欢跑过去,把难耐的獠牙往石头上一蹭—— “哗啦” 石头直接被蹭掉了一层表皮。 程衍嗷叫两声,用弯曲的獠牙靠近嘴巴的部分去蹭石头,几乎每一下都要蹭掉石头的一部分,直到石块被撞击得松散,最后一声震响,碎成了小石块。 程衍耸了耸身体,獠牙上下摆动,他一拱鼻子,把那些碎石块都扫开,然后抬高脑袋,物色第二块石头。 体内那股要撑爆炸的力量好像稍微缓解了一些,他要再接再厉才行! 一直到密林深处的巨石都被他祸害完,而周遭的树木都已经被肆虐得东倒西歪,程衍还是觉得躁动的灼热感没有消去,他体内好像有花不完的能量想要发泄出去。 他终于忍不住,埋下头用前蹄和獠牙刨开土地,松软肥沃的土壤被迅速掀翻,一直到挖出一个巨大的坑后,逐渐坚硬的石层终于能拯救痒得难捱的獠牙。 他满脑子只剩下执着的念头,要把这股力量发泄出来,要把獠牙磨得不再发痒。 慢慢地,他的动作从粗暴狂躁变得安静下来,疲惫逐渐侵占身躯和精神,而那股力量逐渐变得可控,程衍慢慢地收敛住自己的外激素。静谧的丛林之中,那股蛮横的气息终于安稳了下去,不再排斥驱逐其他的生物。 程衍窝在自己刨出来的深坑底,粗重的喘息,用前蹄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地上的土。 他没用什么力气,也轻易地刨出新的小坑来。 “……” 突然变得强大起来,有点不适应。 程衍不记得部落中有和他一样兽型如此庞大的兽人,楚已经算是林边部落中最强大的兽人之一了,在现在的他感知里却好像变得非常弱小。 要不要这么极端,不是变成小乳猪,就是变成大野猪,不能适中一下吗? 程衍无奈的想,趴在地上用獠牙蹭着岩石。 ——算了,适中的情况下,也改不了是猪的现实。 他还留了一丝微弱的外激素,就像探出一根细小的触手伸出外面,探查着外面的情况。 这时,他感觉到了另一股释放的外激素和他的“触碰”到。 程衍原本趴在深坑里装死,几乎在一瞬间就站立了起来,在深坑底下快速打转。 另一股外激素有着熟悉的气味,楚正在缓缓地靠近这个被肆虐一番的森林,没多久就要到这里了。 程衍心头瞬间一乱,后蹄不安地蹬着地面,他想跃出去大坑,却没想好这个场面该如何与楚相见。 有一种本来已经批了一层马甲,现在又披一层,不知道该不该脱,更不知道应该脱哪层马甲才合适的苦恼。 他低头看自己的獠牙和前蹄,尽管光线不那么明亮,程衍也知道野猪这幅模样和漂亮搭不上边,充其量是威猛,却也一点都不帅气,甚至可以说是丑陋极了。 楚会对粉嫩的小乳猪产生喜爱和怜惜,但总不可能会喜欢一头小山丘一样的大野猪吧! 火石电光之间,程衍还猛地想到了问过楚的话—— “你喜欢强大的、兽型漂亮的兽人吗?” 楚理所当然地点头说:“是啊。” 程衍跳出巨坑。 他感觉到了楚的气息已经非常接近了。 兴许是因为他自己把外激素收拢,楚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好像大胆了起来,将他自己的外激素铺展开来,一寸一寸地在前行。 程衍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楚是在搜寻什么东西。 然后下一刻,他听到了楚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急切地传了过来:“小蠢猪!小蠢猪!你在哪里!” 程衍不想以这幅模样再次和楚相见。 他想找一个和楚截然相反的方向,偷偷离开的。但是,听到了楚的呼唤声时,他却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挪动脚步。 刚才那种情况下他一声不吭跑开,楚一定会担忧他的吧?那次他躲进灌木林中,楚也是这样一个劲地寻找。 程衍忍不住用后蹄一直在刨地,但是做好了准备急奔的姿势,他却迟迟没有离开。 楚的声音越来越逼近,程衍气恼地跺了跺脚,心里忍不住想:为什么他不能变回小乳猪的模样呢? 等等…… 这年头如闪电击中了他。 也不一定不行啊! 他拼命地在脑子里重复地想着这样的念头,默念着“变小变小变小”,体内仅剩的最后那点灼热的能量好像发挥了余温,热度扩散到他整个身躯,然后程衍感觉到了一种好像第一次变身的时候,浑身的骨骼和血肉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不疼痛的力度扭成其他形状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眼前一切如同玩具的树木开始变大,他的视线在疯狂下降,连足下踩踏的土壤都好像从柔软变得坚硬了一样,到了那热量完全均匀布满整个身躯后,变化这才慢慢地结束了。 程衍还保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势,他艰难地扭动脖子,低下脑袋。 没有看到凶恶的獠牙,他把身躯趴在地上,终于艰难的在余光中瞄到了自己两只粉嫩浑圆的前蹄。 随着那力量在体内消散后,程衍终于察觉到巨大的疲惫笼罩住他,他艰难地把四蹄蜷缩,努力腾出一个舒服的窝,微眯上眼睛。 在快要把眼睛彻底闭上的时候,一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 那个不认识的兽人在林深处咆哮的时候,楚尽量地远离开去,没有靠近中心圈,在周边寻找着那只小乳猪。 那个巨大的兽人可能是突然狂化失控,这种情况下的兽人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力量,更可怕的是,有的兽人还会因此而六亲不认。 楚因此不敢靠近,怕被那个兽人误以为他怀着敌意,进而攻击他。 不知道这个兽人怎么做到拥有这么庞大的原型,这么强大的力量,他即使作为人形的时候,也一定非常强悍吧? 楚情不自禁地想。 平时生活在森林深处的生物,全都在野猪咆哮释放外激素的时候,狂奔远离中心地区,楚在周边的灌木林中搜寻,甚至发现了好几只平时很难发现的鼠类,藏在灌木林里瑟瑟发抖。 如果是平常的时候,他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赶紧把这些吓到腿软不会逃跑的猎物捡走,不过此时他心里只有那个跑进森林中的小兽人,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 在森林深处的外激素渐渐转淡的时候,楚已经几乎把附近一大片区域都搜寻过一遍了,却还是不见那只小乳猪的踪影。 上次那家伙也是偷跑藏起来,最后不还是安然无恙? 楚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没有办法将对方放下,自己直接一走了之。 他慢慢地靠近着中心区域,怕那头小蠢猪是藏在了里头,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被那个强大的兽人伤害到。 不过…… 楚又突然想到,同样是猪类兽人,说不定那头小蠢猪和那个野猪兽人是有什么关联的。 楚释放着外激素,试探着靠近密林中心,越靠近,那他发现那个兽人留下的外激素气味也越来越淡,几乎要在空气中消散掉了。 除了他以外,森林中的生物也在试探着危险是否离去,慢慢回到自己的生存区域。 要么是对方把气息完全隐蔽起来,要么是对方已经离去了。 楚慢慢地顺着兽人的痕迹靠近,一直到看到一个巨大的坑,横在了一片被扫倒的树木中间。 他几乎瞬间脚步僵硬了下来,出于一种对力量的敬畏。 等几分钟后,在巨坑的旁边,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楚才敢慢慢地靠近过去,从地面上往里头打量。 深坑里还能看到巨蹄和獠牙刨出来的深痕,只看到那些印记,都可以想象出来对方的力量有多强大。 但是坑底,没有任何的东西。 楚的心脏揪住,又慢慢地落了下来。 那个兽人应该已经离开了。 他也许是从森林的另一面,遥远的西面过来的,林边部落中,从来没有人穿越到森林的另一头去。也许在那边,有其他的部落,如此强大的兽人才能穿过森林,到他们这边来。 楚收回了视线,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捕捉到了隔着深坑的对面土地上,有一抹粉嫩的身影。 他喜上眉梢,迈步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过去。 那头小乳猪好像在土里打滚过一圈一样,又把自己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他窝在泥土里,大概是自己刨出来一个浅浅的窝,闭着眼睛陷入酣睡之中。 楚看到他,心里的石头落地,转而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来。 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能做到在风暴中心酣然入睡,难道他没有被那个兽人吓坏吗? 楚无奈地把小乳猪抱在自己怀里,准备带他去河畔,再重新清洗一下。 全程小乳猪只动弹了下,非常自觉地在楚的怀里找到一个对自己来说更为舒服的姿势,然后继续睡,好像天大的事情都不能把它吵醒一样。 楚揪紧的心,好像也因为这个心大的小家伙,而稍微松了下来。 一直到楚把这头小乳猪身上的泥土都洗干净,小乳猪才慢悠悠地转醒,睁开湿漉漉的眼睛。 楚捏了捏他的鼻子,立刻得到了一声不太舒服的哼唧声作为反馈。 小乳猪的眼神慢慢清明起来,感觉到身体湿漉漉地,就猛地甩动自己的身躯,把水珠都甩干。 当然…… 也都甩到楚身上了。 楚捏了捏对方的后颈,说:“你刚才怎么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也敢睡觉?” 小乳猪无辜又迷茫一样地和他对望。 程衍睡了一觉,感觉身体才没那么累,但是精神还是不太好,倦怠的心态让他只想窝在楚的怀里,所以他又忍不住用猪鼻子拱了拱楚。 没有獠牙的感觉真好。 楚一边抚摸他,一边说:“刚才那头大野猪你有看到吧?那也是个兽人,比部落里所有的兽人都还要在强大许多呢。” 程衍没有吭声,眼神天真。 楚捏着他的前蹄,软绵绵肉乎乎的蹄子好像没有任何战斗力,蹄子上的趾才新长出来,看起来非常娇嫩,好像稍微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就会被弄伤一样。 楚嘀咕了一声:“你该不会就是那只大野猪吧?” 不过,他说完自己就立刻笑了起来,摇头自行否认了:“怎么可能,你看起来距离成长期过去,也要好几年的时间呢。” 更何况,兽人的兽型是不会出现倒流逆转变化的情况,如果怀里这小家伙长大长成了巨大的野猪,也不可能瞬间又变成这幅幼小的模样。 他自言自语,一时间都没发现,趴在自己臂弯里的小乳猪听到他的声音,身躯僵硬了下,几秒钟后才慢慢地平静过来。 楚还在小声说:“可是你们都是猪类,你刚才突然一声不吭跑过来,该不会是来找那头大野猪的吧?” 虽然,还在河中的时候,楚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同种类型的兽人之间,常常会有他们自己内部独属的沟通方式。 楚继续猜想:“该不会……他是你的父亲吧?” 程衍:“……” 这算是喜当爹了呢,还是无中生有多了个爹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1 23:47:00~2020-03-22 15: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当复来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第 24 章【第二更】 楚自己心里想着, 把想法说了出来,不过, 怀里的小乳猪还是兽型,自然没有回复他的疑问。 不过,这个猜想一冒出来, 楚就知道, 他自己应该又想错了。 因为那头野猪显然不是林边部落里的兽人, 而他已经亲眼见过了小乳猪从部落里跑出来, 说明小乳猪确实是部落里的小兽人。 既然如此, 他们按理, 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而且,不是所有兽型相同的兽人, 就一定会有血缘关系, 这个猜测是站不住脚的。 楚心里想着, 摇头说:“应该不是这样的。不管怎样,你以后在野外,千万不要再这样随便乱跑了,还好今天没有遇到危险, 如果下次遇到的不是个兽人,是野兽怎么办?” 他还捏着小乳猪的猪蹄子, 握在手里轻揉, 语气带着责备,但还是很温柔。 程衍任由他数落,用猪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臂。 楚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对这样爱撒娇的小家伙好像也有些没辙了。 他抬头看了下,已经快要黄昏了,他得把这个贪玩的小兽人送回部落去才行。 楚看对方不像之前那么活泼好动,窝在了他的臂弯里,几乎就不愿意再动弹了,看出了他有几分困倦的模样。 他猜想,小乳猪跑到森林中间估计也是不小心的,那头庞大的野猪狂化失控的时候,这小家伙可能或多或少还是被吓到,现在还不怎么能回神过来。 他站起身,说:“好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今天跑出来也累坏了,我找个部落里的兽人,把你送回去行不行?” 楚心里想着,怕小乳猪太累,还是让成年人把他带回去,部落里应该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母父是谁,能让他安然无恙地回去。 程衍本来舒服地趴在楚的臂弯里,一听到楚的话,立刻扭头咬了他的手臂一下。 他的獠牙已经缩回去了,现在满嘴小小的乳牙,怎么都咬不痛楚,最多只能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淡淡的痕迹而已。 楚接收到了他反抗的讯息,捏住他的下巴,挠了两下,语气佯怒:“我带你回去,你还咬我?” 程衍连忙往自己的牙印上舔了两口。 楚立刻有些不自在,按着他的猪脑袋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过,他多少也知道了这只顽皮的小乳猪心里的想法了,无奈地说:“行了,我带你去你刚才偷溜出来的地方,你再自己回去,可以不?” 小猪这才高傲地哼唧两声,勉强表示同意了。 楚抱着他一直走到了部落的栏杆外围。 因为部落里离开了一大批兽人,部落周边的地区也比较少有人出来活动,楚才敢放心地接近。 他还记着,他被部落驱逐了,如果他太靠近部落,有可能会和一些讨厌他的居民再次产生矛盾,楚对部落多少还是留着一点感情的,他不想和部落里的人闹不愉快。 小乳猪从他的怀里跳跃下来,先是扭头看了他一眼,楚忍不住嘴角扬起,和他挥手,说:“快点进去吧。” 小家伙这才四蹄撒开狂奔,然后在快要到栏杆的地方一跃而上,稳稳地踩在木桩上,然后翻身而下,动作娴熟地跳进了部落里面。 他又扭头看了楚一眼,然后才往部落里头跑去。 楚一直到看不见小乳猪的身影之后,才终于转身离开。 程衍回到部落里,正好遇到了外出的兽人亚兽人都回部落的时间,而且部落的中央平地已经架起了一个个的石锅,准备要生火做饭了。 因为石锅的导热非常慢,所以每次吃饭,部落里的人都要提前很长的时间装水生火,慢慢烧开。 程衍一路躲在路边的杂草之中,隐蔽着自己的身形,往居住的山洞挪过去。 路上遇到的人不少,也听到了一些说话的声音。 有几个亚兽人路过的时候,忧心忡忡地在聊着天。 “下午那个可怕的咆哮声,据说是有来历不明的野兽,突然出现在附近的森林里。” “不知道那是什么野兽,咆哮的声音那么大,体型肯定不小。” “偏偏是这个时候出现……我们部落的的勇士都不在啊……” “族长说,今晚会派更多的兽人巡逻侦查,以防野兽入侵,希望能顺利平安。” “神明会保佑我们的。” 程衍扒拉着杂草,直到那几个亚兽人远离,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他才继续往前跑。 一路上,还再次听到了好几拨人,都在讨论着森林深处出现的野兽,因为此时正是部落力量最薄弱的时候,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担忧。 不过,部落的居民们,都是在危险之中成长过来的,倒也没有因此而非常害怕和惶恐,也有兽人大概被委派了巡逻的任务,还兴致冲冲地说,等那只野兽如果跑进他们部落,他们一定要好好发挥,把对方一举擒下。 程衍路过了架起一个个大石锅,柴火成堆燃烧的中央平地,跑回到自己的山洞前时,才迟钝地察觉到了一丝的饥饿。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一直都因为吃草药而感觉饱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饥饿了。 甚至,有一种发泄了太多的力气,仙子已经没有力气做其他任何事情的疲惫无力感蔓延上来。 程衍给自己打气,深吸一口气,才一跃而上,接二连三地踩在自己洞口的石块上,一层一层地往上跳跃,然后从最顶端的缝隙钻了进去。 再重新跃下去,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程衍找到了自己的草裙,在准备变回人形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把石头推开? 程衍非常无奈地确定了一个举措。 他咬着自己的草裙,又重新给自己鼓劲,跳上了那石头堆,从缝隙中重新钻了出去。 站在最高处的时候,他还情不自禁地想,几个小时之前,他凭借着獠牙,就可以轻轻松松把他四蹄之下这堆石头直接击碎呢。 他跑出来的时候,还更为谨慎,因为部落里正在走动的人不少,他藏在杂草之中,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个没人来往的地方,抓紧时间把自己变回人形,然后将草裙迅速穿上。 好像又很长一段时间没当个人了,程衍忍不住伸了伸懒腰,舒展一番自己的筋骨,然后才往回走。 他很快就碰上了刚从部落大门回来的冬。 冬刚在门口布置完今晚的巡逻侦查任务,表情有些凝重。而此时他的身边还缠着几个看年纪还没成年的兽人,面孔一个赛一个生嫩,成群结队的围绕在冬的身边。 “我已经说了!巡逻的任务是非常危险的,你们还太小,不可以去做!晚上的时间就安心地呆在自己的家里睡觉,不准乱跑出来!” “可是我们再过三四年就成年了!” “那也还是没成年!” “冬!” 程衍喊了冬一声,把他从窘迫的状态中迅速解救了出来。 看到他的时候,冬果然眼睛一亮,快步地朝他走过来,惊喜地说:“程!你出关了?” 程衍点头。 几个少年兽人看到了程衍之后,就没有太放肆的嚷嚷,一个个声音变小,此起彼伏地喊了一声:“巫医大人,您好。” 程衍冲着他们随意地点了下头,看向了冬。 他和冬说:“冬,你能不能帮我找几个兽人,把我山洞口的石头搬开。”他摸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补充,“我自己现在有点饿,搬不动。” 其实,在冬的意识里,程就算吃饱了,那堆石头也是搬不动的…… 所以他也没有太惊讶,立刻点头说:“行。” 这时,站在旁边的那群少年兽人里头,为首一个各自稍微高一些的立刻举起手来,说:“族长!让我们去帮巫医大人搬石头吧!” 冬愣了下。 程衍问:“你们可以吗?” 少年兽人们忙不迭地的点头,一个个眼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当然可以!”“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看来年轻人真的是有花不完的力气,恨不得找个方式来发泄才行。 冬无奈地说:“行,那你们就去帮巫医大人搬石头吧。” 那群年轻的兽人立刻欢呼了起来。 在他们一窝蜂要离开的时候,冬还大声叮嘱:“今晚绝对不许跑出去!” 程衍严重怀疑,本来这群毛毛躁躁的小青年都已经被转移注意力了,在冬的提醒下,说不定今晚还真有可能就偏偏要跑出去…… 不过,他们所担心的神秘野兽此时好端端站在冬的面前呢,程衍大概已经知道了正常的兽人体格如何,这些年轻的兽人就算偷跑出去,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冬叹了口气,看着那群撒野的年轻兽人直摇头,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了,才扭头看向程衍,热情邀请他。 “程,你饿了吗?正好一起去吃饭吧。” 程衍真的很饿,接受了冬的邀请。 他跟着冬一起去了中央平地,见到了冬的伴侣已经烧开了水,在往石锅里放肉。 除此以外,辛居然也在这里。 看到了程衍和冬过来,因为许久没见到程衍了,他们都很热情。 辛尤为如此。 他在部落里熟悉的人就是阳和程衍了。 阳作为春猎队伍的一员离开部落,没想到程衍则是直接给自己闭关,连山洞口都堵住,看到的时候辛都傻眼了。 不过还好,他现在在部落里的名声可不小,大家都对他很尊重,他平日里就最常接触族长或副族长,到了饭点的时候,他一个人吃的不多,就自己带着肉,跑来蹭个石锅。 看到程衍,他心里自然是很激动的,一跃而起,然后在程衍的面前转了个圈,兴奋地大喊:“程!你看!” 程衍一时没反应过来,抽了抽嘴角,回答他:“看什么?” 他摸着下巴想,辛看起来……好像有点跳舞的天赋。 辛自然对他心里想什么全无察觉,语气还是非常喜悦,解释说:“我的腿已经全好了!多亏了你给我的草药!” 这个世界虽然生存条件艰苦,也没有点亮什么科技树,但是大自然赠予的东西却厉害得多,程衍给辛的草药能快速治疗骨伤,看他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模样了。 程衍笑了笑,说:“不客气。” 他跟着冬一块坐下来,冬和辛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辛比冬脑袋转得快,立刻察觉到的奇怪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看向程衍。 “程之前一直是呆在山洞里面吧?如果石头还没有搬开,那他刚才是怎么出来的!?” 冬的伴侣给他们一个个递过来石碗,装了肉和菜汤,还放了个粗劣的木质汤勺——显然,这是辛给部落带来的新发明,带领林边部落走出徒手吃肉的时代。 他的疑问让程衍愣了下,他急着过来找东西吃,忘了这个巨大的bug。 没想到,反而是冬理所当然地给他解围了,冬说:“这有什么奇怪?这是巫医的特殊能力,不要多问。” 虽然他确实从来没见过,但是先祖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历史当中,可是有不少无所不能的巫医出现过的,冬对此毫不怀疑。 辛的表情已经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他的视线反复在理所当然的冬和强装理所当然的程衍脸上来回移动,最后崩溃地抱住脑袋,大喊:“这不科学!” 冬不知道“科学”是什么,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辛时不时脱口而出一些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词汇。 他喝着汤,摇头说:“年轻人,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了。” 辛恍惚地和程衍进行求证:“这是真的吗?” 程衍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轻轻地点头,说:“没错,这很正常。” 辛崩溃:“瞬移!?这一点都不正常好吗!” 他已经能说服自己接受,兽人会变成兽型是因为生物的奥秘,但是瞬移已经是个空间上的玄术,怎么可能真实存在啊! 程衍凑近他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想学吗?” 辛愣了下,怔愣几秒,才听懂了程衍的话,眼里闪过了狂喜和激动:“我也可以?!” 先不管科不科学了,这么炫酷的能力,谁不想拥有啊! 冬在旁边自然听清他们说的话,眼里有些着急,忍不住说:“这个……” 程衍看了他一眼,安抚他不要激动,才和辛说:“这是巫医特有的能力,只有巫医才可以学。” 辛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 程衍痛快地告诉他:“你很适合成为巫医,如果你愿意的话,成为我的继任者,我会把我所掌握的知识都传授给你,让你带领我们部落走向更辉煌的明天。” 辛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吗!” 冬觉得程衍没有必要那么快找继任者,毕竟他还那么年轻。 但是,他也觉得辛非常聪明,而且本身也掌握了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知识,确实是巫医的合适人选。 冬和乌还担心过,万一哪一天辛要离开他们部落,会是一个多大的损失。 现在,程衍倒是给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如果辛成为的部落的巫医,那他自然会呆在他们部落里,如程衍所言,带领他们部落走向更辉煌的明天。 不过,辛决定他要先把精力放在发展种植业上,并感谢了一番程衍带回来的土豆,信心满满地说,他们夏天过去后,一定能收获到很多的土豆的。 冬忍不住问:“那个土豆……真的是可以吃的吗?” 辛说:“当然是可以的!它煮熟之后会变软烂,很能充饥,滋味特别好。” 冬小心试探:“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吧?” 辛果断地摇头,说:“当然不会!” 听起来,辛估计是之前找过什么奇怪口味的东西过。程衍心想。 程衍的想法在下一秒得到了验证,辛拿出了一个黄色的果子出来,转头和程衍说:“程,你要在汤里加一点酸吗?” 冬立刻制止:“程!千万不要!” 辛扁嘴,锲而不舍地安利:“这个东西叫柠檬,能挤出酸味的果汁来,带着清香,可以去除掉肉里的腥味,而且口感很好。程,你试一试吧,你会喜欢上的!” 冬连忙说:“但是肉会变酸!变酸了怎么能吃呢?” 程衍抽了抽嘴角,把自己的碗递过去,和辛说:“给我来一点。” 于是,辛在冬绝望的表情下,喜滋滋地给程衍的石碗中鲜榨了几滴柠檬汁。 他还再三保证:“这个酸味很健康的,不是腐朽的酸,吃起来口感真的很好!” 看没有盐把这孩子逼的…… 程衍喝了两口汤,点头中肯地说:“还行。” 虽然带了点酸的汤味道有点奇怪,但是也比一点味道都尝不到,只能喝到腥膻味的肉汤好多了。 程衍还注意到汤里多了几把菜叶,估计也是辛教其他人这么加的。 辛很开心,又说:“我还想接下来再找一些能作为调料的无毒植物,它们能让我们吃的食物变得更美味!” 程衍应声:“我如果出去采草药的话,会帮你留心一些可能有用的植物的。” 他记得,之前好像在野外有看到几株辣椒,采回来的话,说不定能做点酸辣汤。 冬对奇怪口味爱好者心生绝望,不想和他们多说话。 总之,每个人吃着自己石碗里的东西,按自己喜欢的口味来调料,互不干扰。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辛突然说起一件事情来:“对了,最近亚兽人的队伍中,偶尔有偷懒的情况出现,甚至屡教不改。我刚是打算和冬讨论,要怎么解决这种情况比较好?” 冬停下来啃肉的动作,表情一时间有些微妙。 程衍随口一答:“那就把偷懒的人分配到的粮食减少,作为教训。屡教不改,就全部落点名批评好了。” 他心想,这些原始人不都非常具有共产主义精神?看来生产力再低的社会中,还是有偷懒耍滑之人。 辛也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怕会不会太过分了?” 冬终于忍不住插嘴了:“辛说的那个人是白。” 程衍愣了下。 辛不解地问:“程,你也认识白吗?” 冬抽了抽嘴角,刚准备给辛科普一段复杂的多角恋。 程衍淡定地说:“认识,白曾经是我们部落里最年轻有为的亚兽人,我对他的堕落深表痛心,既然犯错的人是他,我认为更应该好好进行一番教育才行。” 冬:“……” 如果冬知道有个词叫“落井下石”,那就会明白,这简直是程衍现在的最真实写照。 第66章 第 25 章【第一更】 第二天, 程一早就起身,和部落中大部分居民的作息相似。 走出自己的山洞, 他遇到了很多人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喊他尊称。程衍一一回应,沿着宽敞的土路, 走到部落中央平地。 每日清晨, 部落里就有兽人专门负责去河畔装一些清澈的水回来, 供给部落里的居民。现在, 中央平地很是热闹, 三三两两的居民在排队等候。 部落里负责分发清水的是乌的助手, 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兽人。 他看到程衍自己抱住石锅过来的时候都惊呆了,急忙走上前问:“巫医大人, 您怎么自己过来了?没有兽人帮您吗?” 他一面说着话, 一面要给程衍接手。 程衍避开了对方的帮助, 摇头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那个兽人担忧着看着程衍,确定了巫医大人确实绰绰有余,而不是在逞能之后, 才松了口气。 他力气非常大,可以扛起一个更加巨大的石锅, 把里面的水倒给程衍。 程衍谢过他, 又稳稳当当抱着石锅离开。 那兽人看着程衍的背影,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程衍回到自己的山洞, 拿了一部分水去漱口,然后又用小石碗装了一些,走出自己的山洞。 他蹲在自己的洞口,把石碗里的水倒在自己之前从外面移植回来的那两株小灌木的根部。 之前忙着闭关,他没有打理,但是尽管如此,两株小灌木的生命力旺盛,还是适应了这块新的土壤,长得很欢。 长在枝丫中间的蓓蕾好像更多了一些,小小地点缀在其中,看样子距离盛开还有一小段距离。 程衍摸了摸枝条,还娇嫩的枝条上隐约有些刺手。 “程!”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程衍把石碗里的水都浇灌好,才站起身回头去看背后的人。 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来人。 但是,转过头后,他却愣了下,差点不敢认对方。 白伫立在他的身后,那双眼睛还是和之前程衍见过的那样,总是一副多情或者说幽怨的模样,但是,他的相貌却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白原先的肤色,刚出生时就比部落里许多亚兽人还要再浅一些,他的名字也是从这个原因而来。但是此时,他的肤色好像深了一层,在脸颊上还可以看到一些晒伤了一样的通红来。 而他的精神面貌也很好像被影响得厉害,黑眼圈深重,嘴唇干裂,看起来好像受了很大的苦一样。 以往,白用水润的眼睛看着人,就像含着多情的春水;而现在,这眼神却显得格外的幽怨,仿佛是怨妇一样。 程衍吓了一跳,试探地喊了一声:“白……?” 他这幅迟疑的模样果然成功刺伤了白,白幽怨地看他,说:“是我。” 程衍轻咳了一声,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白幽幽地说:“我以为……连你都不愿意搭理我了呢……” 他说着话,手就要搭到程衍的身上。 程衍继续轻咳,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躲过了他的动作,说:“有话直说。” 白怔愣住,咬着嘴唇,小声说:“程,你能不能帮我……我要被辛逼死了!” 他虽然声音压低了,但是从他语气里,程衍还是听出了咬牙切齿来。 程衍懒洋洋地问:“辛做了什么?” 兴许是他的态度有些过于冷漠,白又是片刻的怔愣,回神后才急切地说:“辛给我委派了许多繁重的任务!他看我不顺眼!他知道你喜欢我,所以他才要和我作对的!” 程衍在白说话的过程中,转身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石碗,然后将篓背上身,直起腰的时候,白正好把话说完了。 他看着程衍背上的篓,眼神里似乎都带上了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凶狠来。 程衍说:“如果你觉得辛给你委派的任务不合理,你可以和他说,也可以去告诉乌或者冬,我不负责这些事务,我帮不了你。” 白被娇惯久了,干一点活就受不了,以前亚兽人们只需要外出采集,他和朋友经常会找安全阴凉的地方去乘凉,顺便找一些轻松就能找到的果实。而且有时候稍微哀求一下夜和之前的程,他们都会帮助他一下。 但是,自从他被安排了下地种田的活后,好日子就结束了。 白觉得辛是看他不顺眼,才会给他安排这样的任务,他越想心里越是气愤,听到程衍的话后,火气更是烧得旺盛。 他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因为喜欢辛,所以才这样对我!” 程衍在自己的石洞里拿了一些需要携带的东西,扔进自己的篓里。 装最后一个果实的时候,他听到了白的话,直接愣住,忍不住抬头看他。 白和他对视,飞快地说:“告诉我呀!你是不是因为喜欢他!” 程衍气笑了,无语地说:“我不喜欢辛。部落里所有人每天要干的活难道不是平均分配的吗?如果你觉得辛有哪里苛待你了,有出现不公平的现象,你都可以去提,我不会拦着你。但是同样的,如果没有的话,我也不会替你出面,不是因为我和辛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你,不会给你出风头,你明白吗?” 程衍知道,那个一心只有搞建设的穿越者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多角关系,更不可能有空专门对付白,所以白不是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而是他自己太娇惯想偷懒,不愿意干活。 果然,他说完这话,白怔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衍没有照顾他情绪的时间,从他身边走过去,直接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白捏紧了拳头,浑身都忍不住气到发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路过的一个亚兽人喊他:“白,你怎么还不去干活?在不快点去的话,迟到五次要整个部落点名批评的。” 对方其实只是好心提醒,但是这话落在白的耳里,瞬间就好像是在挖苦他一样。 白猛地朝对方凶狠地瞪了一眼,说:“滚!不用你多事!” 那个亚兽人被他吓到,看了他两眼,没有再理会,快步离开了。 白咬牙切齿。 程就是因为喜欢辛,才会不帮他。 如果不是的话,程移情别恋的对象能是谁! * 程衍这次离开部落,光明正大地跟着一波外出采集的亚兽人,被乌放行了。 有一部分亚兽人被辛带领着干活,但是还有一部分在继续进行着平时的采集,而且他们现在人均背上了篓,效率甚至比以往更多人的时候还要再高。 程衍出了部落之后,立刻就从队伍之中抽身离开,等到被乌特地提醒要保护巫医大人的随行兽人发现他的踪迹不见的时候,程衍都已经走到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了。 “你们有人看到巫医大人吗?” “没有啊,他刚才不是在那里吗——嗯?怎么没有?” “真奇怪……” 换之前,程衍还做不到那么悄无声息,不过,在昨天拥有了强大的兽型之后,程衍发现自己人形的时候,各方面的能力好像也随之有所提高了. 轻松就远离队伍,程衍走到植物生长旺盛的地方,弯下腰开始寻找有用的草药。 他采摘了几种草药,放到篓里,期间还去河畔边喝水解渴,思考了下河里那些食人鱼好不好吃。 等辛成功编织出网来,也许就可以试一试了。 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他在自己的篓里拿了个果实出来,准备吃掉它充饥。 这时候,程衍已经走到了几乎没有部落里的人活动痕迹的地方了,四周视野空旷,他还一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迹象,防止自己不小心踏入会主动攻击人的野兽的领地。 虽然战斗力变强了,但程衍并不是多么好战的人,也没有要尝试自己的兽型战斗能力的冲动。 忽然,程衍感觉到身后有人出现,察觉到对方的踪迹时,他就发现对方朝他的方向靠近,在不远的地方又停下来。 应该是人,程衍听着声响,迅速地做了判断。 在附近活动,大概率都是部落里的人,对方没有上前主动打招呼,程衍也假装没有发现对方,只顾着自己一边走一边弯腰采药,小心翼翼地那些有药性的植物部位保留下来,放进自己的篓中。 直到他慢吞吞走了半公里,还感觉到后面那个身影和自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程衍才意识到对方不是碰巧路过,说不定就是来找他的。 他现在已经可以打遍部落无敌手了,所以程衍懒得做迂回,直接扭过头高声喊:“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一说出口,程衍就捕捉到了那个迅速躲到树干后的身影。 没有人回应他,程衍盯着那树干,没有走上前,也没有挪开视线,好像和那个人较劲比耐心一样。 最后,还是他再度开口:“楚,别躲了,我看到你了。” 那个身影才别扭地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复工后我太忙了,有时候评论都不怎么看,今天看到评论区有几个问题,统一说一下 1.节奏太慢的问题,这个世界的大纲设计得比较慢热,有些东西需要交代,我也是比较焦虑,但是怕和上个世界一样收尾匆促,有些东西没写清楚,所以在努力调整自己的节奏。觉得进展太慢的朋友们可以稍微多养几天,么么 2.龙胆草是私设!类猫薄荷,但现实中没有我瞎比比的药效。是在努力想了几种名称都和现实中已有的草药撞名后放弃取名的私设…… 3.不会生子,这篇文中都不会有der~ 废话比较多啦,晚些还有一更。不管怎样,我写的不好,还要改进,感谢所有支持的朋友=3= -------- 感谢在2020-03-22 19:49:30~2020-03-23 22:2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怂破天际 10瓶;随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 26 章【第二更】 楚看着他, 低声说:“你怎么发现我的?” 程衍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说:“是因为心有灵犀, 我刚才感觉到了你好像在附近一样。” 他眨眼睛,表情真挚。 楚和他对视,最后还是败下风, 别扭地挪开了眼神, 说:“我……我刚好路过……” 要论谎言, 他的可比程衍的拙劣多了。 但是程衍还是一副听进去的模样, 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我也是刚好路过的。” 楚瞪了他一眼, 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憋着说不出口来一样。 隔了一会儿, 他才终于忍不住, 低声说:“你为什么, 那么久都不来找我?” 他说完了这话,好像不好意思极了,把头扭向另外一个方向,不太敢和程衍对视。 楚问出这话的时候, 声音放得极轻,但是, 程衍还是听出了里面一丝的委屈和抱怨来。 程衍愣了下。 他还真忘了。他闭关一出来, 就直接找楚,明明他们昨天才刚见面呢,只是在楚的印象里, 他们确实很久没有见面了。 楚说完,半天没有听到程衍的回应,紧张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匆促地说:“我、我随便说说的,我知道你在部落里应该也很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程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晃了下。 楚的眼神也随之乱了几分。 他和程衍差不多高,程衍快速的凑上去,就亲到了楚的嘴角,在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和他十指相扣在一起,说:“楚,我也很想你。” 楚完全呆住了。 他似乎完全没有料想到程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瞬间想不出要做出什么反应来,被程衍拉住了手,被他牵着走了两步路,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抽走。 “你……” 他呆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刚才程的动作……刚才唇角的触感……好像太虚幻了,不像是真实的一样。 程衍看他傻愣的模样,忍不住闷笑出声来。 楚耳根已经有些发红了,虽然他的皮肤颜色深,但是还是被程衍眼尖地捕捉到了。 程衍开玩笑地说:“吓到了?夜没亲过你吗?” 他虽然这么问,但是却知道没有,因为原剧情里夜连和楚单纯的拥抱牵手,都不曾有过。 楚果然有些呆地摇头,和程衍对望着。 眼前的兽人和自己以前喜欢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不强大,看起来很弱不禁风。不熟悉的时候,楚对巫医并没有好感,因为巫医对自己不关心的人,总是保持着拒人千里的态度。 但是好像熟悉了之后,才知道这个人有为人不知的另一面。 给了他太多太多的帮助,却不会问一句回报;和他开玩笑,受伤还要揪住他的尾巴不放;连看久了,这张不够硬气,却仍然帅气的脸,好像也能让他忍不住心跳加快,而只要和这双蓄满笑意,澄澈的眼睛对视上,楚觉得手心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出汗了。 感觉这个人无比真实地站在他面前,却又会因为他太好了,而让楚瞬间产生他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惶恐来。 楚嘴唇翕张,忍不住说:“再亲一下,可以吗?” 轮到程衍愣住了。 不过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凑近了上去,和楚的嘴唇相贴,轻启薄唇,说的话只有彼此能听到。 “如你所愿。” 他们亲了好几下,程衍还尝试着把舌头伸进楚的嘴里,但是楚立刻被吓得瞪圆了眼睛,拼命往后躲,程衍只好遗憾地停下,没有再做更亲密的事情。 虽然这个世界上的兽人和亚兽人,还挺经常看对眼就幕天席地滚在一起。不过,眼前的兽人显然很纯洁,稍微亲密一些,就紧张起来。 程衍亲够了之后,才和楚说:“抱歉,我前几天身体不舒服,没有出来找你,让你担心我了。” 楚果然立刻着急了起来,自然也没有再问程衍怎么没有出来找他的事情。 程衍昨天变身之后,身体就虚弱了许多,现在看起来还脸色不太好,楚自然相信了他说的话。 他被程衍牵住了手,跟着他在野外走,帮程衍把采下来的草药都装起来。 程衍本来是想要吃午餐,因为楚的出现打断,又隔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这件事情来。 楚急忙把自己背上的篓拿下来,说:“我抓到了几只小动物,肉不是很多,但是应该可以吃!” 他着急得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和对方分享一切,包括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浓烈感情。 不过,在把猎物拿出来后,楚又愣住,懊恼地说:“我忘了,我没有石锅……” 他变成兽型,吃生肉完全没有关系,但是,程不一样,程肯定不适应的,难怪他带了果实出来。 程衍想了下,突然说:“楚,你试过烧烤吗?” 楚疑惑地和他对视:“什么是烧烤?” 程衍摩拳擦掌生了火,指挥了楚做了一个最简单的木架子出来。 倒也不是他不肯动手,不过楚觉得他力气太小了,又大病初愈,坚持不让他动手,甚至生怕程衍会和他抢,花了片刻的功夫,按程衍所说,就把木架子搭好。 程衍发现楚捕捉到的是几只肥嫩的野鸡,看起来口感应该不错。 楚将野鸡的毛拔去后,又按程衍说的撕开,然后用另外几根树枝插上,横在木架子上。 程衍在自己的篓里翻出找到的几种能做调料的作物,等到鸡肉变熟,香气蔓延出来后,就把那些植物的籽弄出来,撒在野鸡的上面。 其中还找到了辣椒,怕楚不能适应辣味,程衍只放了一点。 他撒上去的时候,楚凑过去嗅了嗅,说:“这些东西味道真奇怪,撒上去能吃吗?” 他靠得近,一不小心,就把几颗辣椒籽吸到自己鼻子里,呛得眼泪都出来了,程衍给他拍后背顺气,好不容易缓过来,楚已经一副通红着鼻子,眼睛也都湿漉漉的可怜模样了。 程衍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忍不住说:“这个东西……怎么能吃呢!” 等程衍把烤熟的鸡腿递给楚,楚自然是拒绝的。但是在程衍期待的目光下,他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咬了一口—— 然后楚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和这个烤肉相比,水煮的熟肉和生吃的肉都难吃极了! 楚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就开始忧虑,等程离开后,他怎么吃得下生肉呢? 他简直想现在就直接把程打包带走。 不过,楚也只是想想而已,等到太阳要落山的时候,程衍就不得不回部落了。 程衍自然发现了楚的不舍。 虽然估计是因为舍不得他做的烧烤,但本质还是舍不得他嘛! 他捧住楚的脸,快速地亲了他一下,小声说:“再等等,我很快就会出来找你的。” 楚愣住,一时间没能理解程衍这句话的意思,还以为程衍的意思是,过几天会过来找他。 于是楚决定把林边部落的周围地区都当做他最近狩猎的区域,时刻等着程出来找他。反正他的警惕性高,如果有部落其他人靠近,他会立刻发现远离,不让别人发现他的踪迹的。 程衍回部落,有不少的事情要忙碌。 他给辛带来了他期待已久的调料作物,于是辛想要种的地就更多了…… 而同时,辛想要成为巫医的继任者,程衍开始给他讲一些草药的知识。他讲的不多,只说了几种好分辨又用途大的草药,并且告诉了辛它们的名字——反正,对于部落里的其他人来说,记草药名字是很难的事情,但对辛来说并非如此。 偶尔有时间,他还是会离开部落,几乎在他远离部落里亚兽人的队伍后,就会发现楚的踪迹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楚不知道程衍为什么每次都能发现自己的踪迹,不过,那对他来说,比不上程衍给他烧烤更重要,他也没有深究。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后,辛突然有天问程衍:“程,你知道春猎的队伍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程衍揶揄他:“你想阳了?” 辛立刻跳了起来,大声说:“才没有!我才不会想他呢!” 程衍:“哦。” 辛坐了下来,头发都好像耷拉下去了。“行吧,我是有一点点想他,你能告诉我,他还要多久才会回来吗?” 程衍回忆了下,说:“按以往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吧……如果顺利的话。” 他补充。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此刻,林边部落的春猎队伍正在回归的路上,一点一点地接近部落。 今年的春猎,比起以往要稍微丰收一些,但是比起以往,又好像没有那么顺利。 丰收是因为,在带上了篓之后,他们只要捕捉到的猎物,都可以放进篓里存放起来,不像以往,在收获丰盛的时候,却不得不割舍掉一些食物。 他们会把肉类进行简单的风干,因为条件简陋,只能去掉肉里一部分的水分,但是也足够让他们把食物保存到带回部落也不会腐坏。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了大量的盐! 走到最南部的时候,他们到了沙滩上,然后发现被冲上沙滩有些空的贝类螺类——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字——在上面发现了盐粒的存在。 在准备把海滩上的贝类都带走时,春猎队伍的兽人又发现,带着咸味的其实是海水,海水在容器里经过暴晒,水分蒸干后出现盐粒来。 这也是他们队伍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返回部落的原因。他们在海滩提取了不少盐,才满载而归。 只是,他们也不是特别顺利。 五十人的队伍离开部落,抵达海滩的路上已经伤亡几人,而在距离林边部落只剩下四五天脚程的时候,队伍里只剩下四十一人了。 尽管出行之前,程衍给了他们很多急救的草药,但是一路上遇到了太多的野兽,特别是体型巨大的,兽人们纵使齐心协力,也难以对付,能在大型野兽的攻击下全身而退,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但是,过去几年的春猎秋猎,他们时常能捕捉到大型的野兽。 兽人们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是慢慢地,也意识到了造成那么大差异的原因是—— 他们现在的队伍里,没有楚。 第68章 第 27 章 夜在春猎的队伍里, 过得并不算好。 他原先摩拳擦掌,做好了要在队伍里大出风头的准备, 虽然有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阳,但是夜对自己还是怀揣着信心的。 和阳斗争过很久,可以说是知根知底, 夜的心思比较深, 而阳捕猎的时候多半都全凭蛮劲, 夜一面隐隐嫉妒着阳的兽型比自己强大, 一面又微妙地看不起他。 然而, 夜没有想到, 好像一夜之间,阳就变了个人一样了。 在几次重大危机时, 阳想出来简单却有效的举措来帮助同伴逃命, 在遇到难缠的野兽时, 他还找到了一种带毒性的草药,可以迷晕来制服不少野兽,他带领的小分队捕猎的成果也因此而提升。 夜的队伍里有人忍不住抱怨:“夜是怎么回事?他平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个时候就不行了?” “我们队伍接连几次狩猎, 成果都比不上阳的队伍……” “夜的兽型果然还是太弱小了,没法和阳甚至是楚的媲美。” “如果楚还在我们队伍里就好了。” “嘘!楚现在已经不在我们部落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夜的听力很好, 对于手下的人的抱怨,都听在耳里。 但是,即使他听到了, 也没有办法站出来给自己做什么澄清,只能恨得牙咬牙,找着各种由头来对付看不顺眼的那些队员。 也因为他的这个行为,他在队伍里的声望更是因此而降低了不少。 快要回到部落的时候,阳的队伍里在清点猎物。他们的收获比往年的都要丰盛,但是他们没有捕捉到哪怕一只巨型野兽,那对兽人们来说,是荣誉的象征。 阳问了自己的好友:“夜的队伍是不是也没有什么收获?” 阳的好友点头,说:“没错,他们也没有制服过。” 一路上倒是有遇到巨兽,两支队伍甚至合作过几次,但是还是能力不足,而且阳和夜几番都在下决策的时候产生歧义,后来闹不愉快,就各自捕猎,只有一方遇到危险,才会救援。 阳有些奇怪,说:“但是,他们过去两年里,似乎都有过猎杀都不少的巨型野兽,那个时候也是夜在带队吧?” 阳的好友说:“我听说了,其实之前,捕捉到巨兽的都是楚,而不是夜,但是夜把楚的功劳给占据了。” 阳的表情讶异了一瞬,但又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撇嘴说:“我说呢,这段时间和夜相处,只感觉到他的能力,确实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突出。原来是因为,以前他的那些功劳,说不定都要打折扣。” 阳以前很少和楚一起捕猎,但偶尔有过合作的时候,他都不得不叹服楚的强悍,所以,这种说法他还是相信了。 和他一样,相信这种说法的人还很多,甚至有兽人忍不住在想,为什么要把楚从部落里赶出去呢?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等队伍里整理好了此行的收获,阳也不再多想其他的事情,他去看了下夜的队伍,和他商量事情。 “夜,如果我们今天快一点,晚上可以回到部落,慢一些的话,晚上在野外过夜,明天的白天才到——你们队伍是怎么打算的?” 夜眼珠子咕噜转动,思索了一会儿,却反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阳说:“我建议是快一点赶回去,野外留宿毕竟不安全,而且大家出来这么久了,也想快一点回家。” 夜摇头,说:“我和你的意见相反。” 这一路上,阳已经习惯了夜总是要和他唱反调,只能抱臂看他,说:“那你说说看。” 夜说:“大家都很累,反正都快到部落了,这个时候再赶路,也会受不了。而且我们回来的路上平和了许多,留宿野外,多注意侦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阳忍不住说:“就是后半程太平和了,才让我有些担忧——” “那你也太胆小了吧。”夜嗤笑,“这也怕那也怕,还出来春猎做什么?” 阳捏了捏拳头:“我是在关心我们整个队伍的安危。别忘了,前几日遇到狼群,还是我救了你的。” 夜涨红了脸,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阳又征求了其他人的意见,思考之后,同意了夜的想法,还是准备今天放慢速度,太阳落山前,他们就驻扎下来,等明天再出发回家。 因为马上就要到部落了,队伍里的兽人们都心情很好。 阳忍不住说:“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阳的好友扭头看他:“你别想太多。回来的路上确实平和了不少,就多呆一个晚上,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 阳沉默了片刻,轻叹了口气,说:“反正现在担忧也没什么用了。没想到,你这次和夜的意见居然是一致的。” 阳的好友立刻嗤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夜为什么会选择明天再回去吗?”没等阳说话,他就接着往下说,“那是因为,如果我们今晚赶路回去,到部落就要晚上了,部落里是不会给我们举办什么大型的欢迎仪式的。凡事等明天白天再到,他就可以一回到部落,就接受了无数人的崇敬。” 阳嘀咕了一声:“爱慕虚荣的家伙。” 他变成了兽型,在地上刨了个简单的洞穴就窝进去睡觉。 而他的好友则变成了一只鸟类,飞到了树梢最高处,负责上半夜的放哨。 其他的兽人也三三两两找了自己心仪的栖息地,变回到兽型,或者开始睡觉,或者警惕地侦查周围。 阳不知道自己眯眼了多久,突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短促的声音,他在黑暗之中迅速地睁开了眼睛,然后从洞穴里跑了出来。 一到地面上,阳全身都瞬间呆住了。 晚上的月色很明亮,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只与大树差不多高,几乎有十米长的巨蜥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巨蜥皮肤上覆盖着坚硬的壳,浑身呈现出深绿色,前足已经踏在了他们的驻扎地上,一个巨大的脑袋俯下来,炯炯的目光四处扫动。 阳还保持着兽型。这头巨蜥比他所见过的所有巨兽都还要大,阳怀疑自己的兽型都不够它塞牙缝。 看到那张嘴靠近自己,露出尖锐的牙齿,任谁能能立刻判断出来,这个家伙绝不是温和的草食性动物。 巨蜥好像和阳对视上了。 沉默了几息之后,巨蜥张大了嘴,深吸了一口气——它轻易地在他们的驻扎地上刮起一阵小型的飓风——,然后用力地呼出。 林间传来了野兽低沉的吼叫声。 树木在巨蜥的尾巴下,就好像是拙劣的玩具一样被直接掀翻。 兽人们有的保持兽型,有的恢复人形,在林中慌不择路地逃窜。 阳变回人形,手指按在唇边,发出几声短促的声音,引导着兽人撤离。 他藏在树上,随着巨蜥的逼近,节节后退。 这个家伙太巨大了!阳完全没有想过他们有没有可能和这样的野兽搏斗,他脑海里只有逃跑的念头。 但是,同时还有一个想法在他的心里冒出来:这头巨蜥看起来不是很适应密林,行动不方便,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命令大家朝着森林深处撤离!那会让我们离部落越来越远的!”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阳的身边,阳发现了他趴在旁边的大树上,一边警惕地看着巨蜥,一边恼怒地瞪阳。 阳压低了声音,说:“你说为什么!如果把它引到了部落怎么办?单凭这个家伙一尾巴,就可以直接弄死不少人了!” 他不仅不敢让兽人们往部落的方向跑,而且还第一时间让他的好友飞回部落,让部落其他人戒备起来。 林边部落所处地理位置如名,在森林边缘的平原地带,那里视野更加空旷,如果巨蜥跑到那边去,整个部落的人,可能都逃脱不了。 夜沉默了下,在这会功夫时,巨蜥已经发现了一个兽人的身影,朝着森林深处的方向跑过来。 阳飞跃到另外一棵树上,在树顶上快速地移动,去支援他的队友。 夜咬牙,也跟着上前去。 * 自从那次,部落外面疑似出现巨兽的吼叫声后,部落里已经连续巡逻守夜好多天了。 好几天以来,部落里侦查的人都没有发现什么野兽活动的迹象了,免不了有些放松。 月亮刚升起不久,巡逻队的人也才刚吃完晚餐没一会儿,举着火把沿着部落的边缘在行走,两两一组。 “过几天春猎的队伍就该回来了吧?” “到时候我们可以不用这样天天巡逻了吧,按我看,这附近的地方,都被我们侦查过,哪有什么野兽啊?” 两个兽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 “吼————” 两个兽人突然对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应……应该是错觉吧……” “那到底是什么野兽的声音?” “不清楚,我从来没有听过。”冬站起来,说,“我只能确定,这个家伙体型一定很大,那个声音是很遥远的地方发出来的,传到我们部落里,都还很清晰。” 他的表情凝重,巡逻队伍里有比较年轻的兽人,立刻说:“既然离得远,我们也不用太担心吧。” 冬瞪了他一眼,刚想要和年轻人好好解释一番,在道路的另一头狂奔过来另一个兽人,看到了冬就大喊了起来:“族长!春猎队伍在前方传来了求救讯号!” 冬站着没有动弹,眼神深沉,眼里的光似乎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下。 整个部落的居民在片刻功夫全部都清醒过来。 兴许他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安稳地驻扎久了,但是先祖们没有驻地之前,是如何在在危险的野外奔波逃命的基因,好像还刻在骨子里一样。 乌整理着队伍,所有人都必须带上自己最贵重的东西,朝着远离那巨兽的方向去撤离。 而这个时候,冬已经带上了一部分年长有经验的兽人们出发,他们要去给春猎队伍支援,甚至有可能以付出生命为代价,尽量带回那些他们部落里更年轻、象征着未来的兽人。 程衍自然也被吵醒了。 他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发生什么事情,乌连声喊他快点收拾东西,和其他人一起撤离。 对于部落来说,巫医一定是最为重要的那个人。 程衍惊讶极了,按照原剧情,这个时候部落周围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巨型的野兽,甚至到了影响部落生死存亡的地步。 根据前方传过来的消息,春猎队伍是在森林里遭遇到一只巨蜥——那玩意听起来就是个两栖动物,怎么会出现在森林之中! “程!快点走吧!晚一点说不定那个野兽就会到部落来了,我们必须快一点离开,不然有可能我们部落、我们部落会……” 乌看他半天没有动弹,激动地喊他。 程衍却猛地站起身来,他好像抓住了凌乱的毛球的那根毛线了一样。 他往撤离队伍集合的相反方向跑,高声和乌说:“我等会就回来!你们先离开吧!” 他跑得飞快,比往常乌见过的所有兽人还要再快速。 但是乌此时已经没法注意到这种细节了,他大声地喊程衍,又因为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没有办法追上去。 这个世界在原本的剧情中,也同样遇到了毁灭。 只是,那发生在很多年之后。 影响了林边部落的生死存亡的是,他们部落被一只路过的巨兽直接摧毁,因为无法对付那只肉食性巨兽,直接走向了灭亡。 原剧情中并没有说,那只巨兽的剧情情况,但是程衍怀疑,现在出现的巨蜥,就是那头决定了生死的巨蜥! 至于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程衍心里隐约有了念头,但还不明确。 他需要过去证实一下。 而且,他也不得不过去。 如果林边部落最强大的兽人都被那头巨蜥吃掉,剩下的人即使提前跑路活下来,一群失去中坚力量又没有驻扎地流落的人,是很难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继续生存繁衍下去的。 程衍跑到了大门口的时候,居然见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认出来,这几个稚嫩的面孔,就是那次帮他搬石头的几个过分积极好动的兽人。 程衍走上前去,发现他们正想出去,一手一个抓住胳膊,将几个少年兽人拽了回来。 “你们要去哪?” 几个少年都愣住了,被程衍拉住胳膊动不了的两个人都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再把呆滞的目光投到程衍的脸上。他们努力挣扎,却挣不脱看起来瘦弱的巫医大人的桎梏。 “撤离的队伍不在这个方向。” 程衍平静地说。 他虽然语气平和,但是却莫名让几个还没成年的毛头小子都莫名生出了寒颤来。 程衍的眼眸点漆,眼神里带了几分冷冽。 几个人有贼心没贼胆一样,终于片刻之后撑不住齐齐招了。 “族长带着人去救援了。” “我们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他们去往哪个方向。” “我、我们也想去帮忙,尽自己的一份力!” 最后一个少年声音哆嗦,还要坚持喊出自己的骨气来,程衍一眼瞪过去,问:“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那少年颤抖着举起了胳膊,给程衍指了一下:“在、在那边……” 程衍把他们放开,拍了拍手,说:“跟着乌撤离。” “可是……” 程衍钳住了开口的少年的手臂,轻而易举把他拎起来,然后丢到另一边。 然后他说:“连我都打不过,你们还想去救人?” 他声音冷静,几乎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以至于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森冷。 几个少年惊惧不定地看着他,最后好像吓坏了一样,连忙往部落里头逃窜离开。 他们的方向正是撤离队伍集中的地方,要被让其他人看到,他们再想偷跑出去逞威风也是没有机会了。 程衍这才走出部落大门。 此时月凉如水,他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野兽的吼叫声,还有更多不确切的声音,都被隐藏在黑暗的野外之中。 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弯下腰,重心往前倾,双手垂放在身前。 几乎几秒钟的功夫,他的身躯开始膨胀、变大,变化之间呈现出扭曲错落的虚幻感。 但是顷刻之后,四蹄落地,同样不遑多让的巨兽出现,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飞驰而去。 乌崩溃地抓住了一个少年兽人的肩膀拼命摇晃:“你们为什么没有把巫医大人带回来!他在部落大门口做什么!” 少年被他晃得脑袋直摇,晕头转向地开口:“巫、巫医大人……他好像……要去救援……” 乌差点没直接翻白眼晕过去。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 少年委屈巴巴地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我们都打不过他。” 他的同伴迅速地点头,表示认同。 程衍变成野猪,个头变大了,速度却没有因此而锐减。 他花了更短的时间,就跑进了森林之中,听到了巨蜥的声音已经在不远的地方了。 他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埋头往前冲刺,一路上用獠牙砍倒拦路的树木,周围的树木也全都被他庞大的身躯挤开,朝着两边断裂。 渐渐看到了前方同样有野兽肆虐的痕迹,程衍沿着那些痕迹的方向前进,比较着他和那头巨蜥的大小。 看起来横截面不分上下,不过巨蜥通常是体型粗长的动物,攻击武器有牙齿,还有尾巴,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靠得更近的时候,他听到了除了巨蜥的吼声,还有其他的声音,也捕捉到了几个兽人的身影。 当然,他的存在第一时间就被苦苦坚守在最前线的兽人们发现了。 在看到同样巨大的野猪脑袋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有兽人忍不住发出绝望的悲鸣来。 两头凶狠的史前巨兽,他们也许会成为野兽们争夺的食物,被它们狠狠撕碎。 当然,也有兽人还没法去分神注意新出现的巨兽,比如说正在和巨蜥直面搏斗的兽人。 夜作为队伍的领队人之一,不得不身先士卒,在他们兽人的认知里,没有会丢下同伴临阵逃脱的懦夫。 只是,他已经差不多精疲力竭,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在带着一个腿受伤的兽人爬上树之后,夜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几乎算是尖锐的风声,他心里有了预感,猛地回头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兽人们没有办法直接对付巨蜥,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去攻击但那巨蜥的外皮如此坚硬,根本无法被穿透。 而他们的攻击行为成功地激怒了巨蜥,巨蜥无法区分眼前这群小不点又难缠的兽人,但只要有一个出现在它的面前,它就迫不及待地用尾巴去砸对方,如果把那个小不点砸晕,它就可以直接张口吃掉对方。 这些小不点一个不够塞牙缝,但是全部吃掉,也足以饱餐了。 正当巨蜥又故技重施,用尾巴把一个兽人从树上扫下来,扭过头准备要张口吃下对方的时候—— 它的背部突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冲撞了一下,巨大的冲力让它不得不往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压倒了几棵树。 然后,背部才传来的迟钝的痛意,一股腥臊得要命的血腥味从巨蜥的身上传了出来。 巨蜥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一头巨大的野猪朝着它的方向冲过来。野猪的脑袋低下,冲到面前后快速抬起,尖锐的獠牙向上一刺,扎进了巨蜥的身体里。 巨蜥发出了哀鸣一样的声音,尾巴朝着四周杂乱无章地随便乱砸。 程衍已经能熟练的控制这个庞大的身躯来战斗。 他把獠牙收回,朝着四周看了下,扭头往部落里的兽人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被他激怒的巨蜥没有思考的能力,它控制不住发出痛苦的吼叫声,朝着野猪离去的方向追逐而去。 野猪的夜视能力不错,程衍在那快速扫过周围的时候,清晰地将暴露踪迹的兽人们都尽收眼底了。 他们都在用惊恐惧怕的视线看着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头野猪是来拯救他们的。 程衍重点没放在这里,他注意到的是,他刚才从巨蜥的口中救下来的,好像是夜。 程衍:“……” 第69章 第 28 章【第一更】 救都救了, 总不能再扭头过去把人碾死,再说看夜是被巨蜥从树上用尾巴扫下来的, 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程衍没有多想了,被他激怒的巨蜥已经朝他他冲过来, 把这只巨兽引到不会波及部落里的兽人的地方后, 程衍也扭过头来, 准备獠牙来迎接对方。 巨蜥原本是把那些小不点的人当做自己的玩具在看待, 带着玩弄的心态在“捉迷藏”, 玩得兴起, 根本没有注意到野猪的出现,才被狠狠地攻击了两次。 现在, 身体上的伤口还在迟钝地散发出隐隐作痛。巨蜥脖子连着粗长的身躯, 它将脖子扭动, 舌头舔到自己背部的伤口,在黑暗之中,看向程衍的眼睛冒出爬行动物森冷幽黄的光。 “轰——” 两头巨兽扑到了一起,森林里的树木被撞击, 轰然倒下,瞬间扫出一片空地来。 野猪的獠牙刺向巨蜥的表皮, 粗壮的身躯以蛮力碾压向巨蜥;巨蜥张口去撕咬野猪的身躯, 尾巴扬起狂甩。 两头巨兽肤色都颜色深沉,受伤的地方留出鲜血,也难以明察辨识, 站得近了,只能感受到野兽身上释放的可骇气息。 冬招呼着阳,把所有的兽人都集结起来,大部分兽人都或多或少地受了轻伤,四五人重伤,还有两个同伴已经被巨蜥吃掉了。 从巨蜥口中死里逃生的夜昏迷者,被阳扛着跳上了一棵苍天大树。 族长冬在观察着不远处的野兽搏斗。 阳说:“族长,我们趁现在逃跑吗?” 冬的表情有些凝重。“等等。” 阳语气都急切了起来:“等一下它们分出胜负,就要来对付我们了!” 冬皱着眉头,看到野猪压制着巨蜥,吼叫着用獠牙去刺穿巨蜥的场面,巨蜥不管不顾地甩动着尾巴,拍打在野猪的后背上,传来轰然巨响。 冬问:“你觉得谁会胜利?” 阳看了几眼战斗的场面,听到巨蜥传来痛苦的哀鸣。他说:“野猪看样子胜利的可能性比较大。族长,我们再不撤退的话——” 冬突然截住了他的话:“你没发现,那头野猪是个兽人吗?” 阳的表情完全呆滞住了。 几息过后,他才僵硬地牵扯了下自己的嘴角,磕磕绊绊的说:“怎、怎么可能……那么大……怎么会有兽型那么大的兽人!” 冬眉头紧锁,说:“你仔细分辨,在野猪身上散发出来的外激素很像兽人身上的,我们可以凭借特殊的外激素来区分野兽和兽人。” 阳傻愣愣地维持张大嘴巴的表情,过一会儿皱眉敲自己脑袋,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 “这……这也太……” 冬说:“你们队伍有携带急救草药吧,先给受伤的同伴上药,我们在这里等一等,看那边战斗结束再说。” 如果是野兽在搏斗,冬这时候肯定带着族人趁机离开;但野猪既然是兽人的话,对方刚才冲过来,又把巨蜥引走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是来救他们的,所以他们不能就这样直接一走了之。 阳沉着的点头,说:“好。” 程衍发现,利用着野猪的身躯来和另一头大家伙搏斗,几乎无法用上任何的巧劲。野兽的厮杀肉搏只有凭借着各自的力量和武器,用尽方法来撕开对方的保护壳。 同样的,庞大的身躯对他来说,似乎意味着疼痛感没那么强烈和深刻,他确定自己背部被巨蜥撕咬开几个伤口了,但是疼痛不足以让他停下斗争,他把挣扎的巨蜥压倒,獠牙往巨蜥柔软的腹部和颈部刺穿。 坚硬的外皮被撕开,血肉被捣碎,野蛮、最直观的搏斗,每一次攻击,都是朝着对方的弱点。 巨蜥的血,或者是他自己流出来的血味道腥膻,巨蜥大概是在沼泽里沉睡许久,浑身带着一股陈腐的气味。 程衍有些作呕,忍住恶心,一次次的攻击并没有放轻力度。 巨蜥渐渐地落了下风,在它终于意识到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里,想要逃离的时候,程衍却不给它逃跑的机会,伤痕累累的巨兽被撞翻,獠牙戳进腹部,划拉开一条巨大的伤口,内脏在剧痛的挣扎下甩出体内。 血腥味好像要把整个森林都染上,程衍余光看到月亮,好像都染上乌褐的血色。 压在身下的另一只巨兽,从剧烈挣扎到只剩下余息,在到最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衍站立起来,甩了甩自己的獠牙,发出像嗷呜又像哼唧的声音,试图把獠牙上的血块甩掉,把满腔的铁锈味都驱赶掉。 “您、您好……兽人勇士。” 程衍头一扭,看到了冬。现在他眼里的冬和个小人偶一样大小,而在他身后,都是部落里的兽人。 程衍没吭声,冬试探着说:“感谢您救了我们。我们是林边部落的兽人,您要到我们部落休整一下吗?” 程衍:“嗷呜!” 冬:“……嗯?” 程衍埋头,想要去叼那头巨蜥,但是看到它满是泥垢和鲜血的外皮,却生生忍住,用身躯将巨蜥一推,推到了兽人们的面前。 冬试探地说:“需要我们帮您拿战利品吗?” 程衍后蹄刨地,思考了几秒钟,释放出外激素,带上几分敌意和排斥。 冬愣了下,立刻说:“我们这就撤退!” 程衍又用猪鼻子,忍住恶心把巨蜥的尸体有望他们的方向推过去一截距离。 冬反应不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地说:“这是您的战利品……” 程衍又接连嗷叫了两声,释放出更强烈的外激素,有兽人无法抵抗,表情已经浮现痛苦,他才停下来。 冬小心翼翼地说:“您让我们,把这头巨蜥带走……?您不要这个战利品了吗?” 程衍高傲的点了点头。 冬哆嗦着说:“这、这怎么行……” “嗷!”程衍低沉地又发出一声嗷叫,冬不敢与他再试探,连忙指挥兽人们扛上巨蜥的尸体,手忙脚乱的离开。 巨蜥实在太巨大了,兽人们力能扛鼎,也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扛上带走。 直到兽人们身影已经离去了很久,程衍才哼唧两声,甩了甩尾巴趴下。 他看不到自己身上受伤的地方,只能感觉到背部有些地方隐隐的刺痛。 他维持着野猪的形态,趴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都恢复过来。 然后他才稍微起身,让自己变成人形。因为如果不变成人形,他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的伤口,更没有办法疗伤了。而且等一下回部落,他也要偷偷溜进去,绝对不能以业主的形象过去。 几乎是在片刻的功夫,森林中心被野兽肆虐过出现的空地上,那头巨大的野猪消失了,一个体型颀长的男人站在空地上,龇牙咧嘴,扭头去看自己后背。 他的后背有一条从肩胛骨蔓延到腰部的血痕,还有一些相对来说比较小的伤口。 野猪一身刚毛,显然受的伤不是很深,变回到人形的时候,程衍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多么重的创伤。 他这才意识到兽型巨大,也还是有一定优点的。 看来溜回部落后,自己上个药就行了。 程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准备要离开,这时,从他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程。” 那声音很平稳、镇静,简单的一个字,既听不出来欣喜,也听不出来愤怒。 程衍却浑身僵硬住,直到身后再度传来对方的声音,才转过头去。 楚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他,他抿着嘴,唇线勾勒出几分冷硬来。 程衍快速地调整好表情,带着笑容,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和楚打招呼:“真巧,你怎么也在这里。我过来……散散步。” 楚走了过来,抱臂冷着脸说:“解释一下。” 程衍还想试图掩饰,睁着无辜的眼睛和他对望:“现在确实有点晚,我该回部落了,你也早点休息。” 楚不和他兜圈子,说:“我都看到了。你和巨蜥战斗,你变回人形——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楚过来也是因为听到这边传来的声响。 在发现那头巨蜥攻击的是林边部落的兽人后,楚就斟酌着要出手帮忙,不过,他还没有找到时机,就看到了那头有过一面之缘的大野猪冲了过来。 他觉得对方有些古怪,在看到野猪不要战利品,反而叫部落的人带走时,他心里更是好奇达到了极点。 他潜藏在暗处,浑身的气息调整到最细微的状态,不让自己被发现。 他本想等野猪离开后,看看他去往哪个方向——上次野猪在森林中留下一个巨坑,也是消失得很神秘。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惊诧不已,完全不敢相信的场面。 为什么野猪会跑过来救人,为什么让部落的兽人带走巨蜥的尸体,也可以合理解释了。 但是,程衍原来有兽型,而且这么巨大,这……这根本就不合理! 程衍见楚说得那么干脆直白,也不打诨插科了。 “其实……我刚拥有兽型不久,你见过的那次,是我第一次变成兽型。这是第二次。” 楚已经走到了程衍的面前,程衍说着话,拉住了楚的手,轻轻摇晃了两下,睁着眼睛凝视他,说:“你该不会和我生气吧?我不是故意隐瞒着你的。” 楚抽了抽嘴角。 之前程在他的面前,也是喜欢这样撒娇,他当时只把程当成弱小的兽人看待,因而对他的这样情况接受情况良好。 然而,程一点都不弱小,他的兽型那么巨大,即便保持人型,楚也觉得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程还能装成弱者,这样自然地和他撒娇啊! 楚别扭到了极点,他想要抽走自己的手,却发现程衍握得紧紧的,他真的一点都挣脱不开。 程衍看他表情有些松动,凑近过来,可怜兮兮地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兽型,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变了,它一点都不方便。” 楚几乎要被气笑,忍无可忍地瞪了程衍一眼。“我没有不喜欢,你那么强大,居然还嫌弃自己的兽型?不,等等——”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下。 “部落里有一头小乳猪,大概是个还在幼年的兽人——他和你是不是有关系?” 程衍愣了下,眼神闪烁,但是快速地恢复笑容,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但是,他们凑得近,他瞬间变化的神色被楚捕捉到了。 楚立刻说:“你变成兽型的时候,他跑去找你了,你离开之后他就呆在你变身的地方,你不可能没有见到他。还有,你们俩都从部落的同个地方溜出部落,实在太巧合了。还有,你们的兽型是同类,并且在部落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程衍视死如归等着楚说出真相来。 楚浑身颤抖,悲伤又痛苦地盯着他,咬着牙说:“他是你的孩子吧?你已经和别的亚兽人生了孩子了,为什么还要欺骗说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晚些还有一更,么么么 第70章 第 29 章【第二更】 程衍愣住。 他睁开眼和楚对视, 看到楚的眼眶居然有些湿润,平日里坚韧刚硬的人, 看起来竟有些脆弱。 程衍顾不上别的什么,连忙一把抱住楚,说:“不是这样的!” 楚想要挣脱, 却发现凭借自己的力气, 没有办法挣脱程衍的拥抱。 “你放开我!” 程衍急切地说:“你想岔了!其实……其实……” 楚见挣脱不开, 只能任由他抱住, 紧紧咬着唇, 听到程衍支支吾吾, 才愤恨地瞪他:“其实什么?你不必找什么借口来欺骗我。” 他虽然瞪着程衍,可是眼眶湿润, 好像快要落泪, 又生生忍住, 这幅模样凶狠不起来,还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 程衍心一横,干脆说了:“其实那也是我的兽型。” 楚呆愣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冷笑一声,说:“你开什么玩笑!” 兽人只会有一个兽型, 更不可能在那么强大和那么弱小之间反复变化, 兽型的生长是伴随兽人的成长进行的,并且绝不可逆。 程衍搂着他,捧住他的脸, 说:“那你看仔细了。” 楚皱眉,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和他相贴的身躯开始变得滚烫,然后散发出微弱的光,在光芒的笼罩下,程衍的身躯开始缩小—— 抱住他的力度瞬间消失,程衍在他的面前急剧的缩小,楚几乎没有思考的能力,迅速地抬手,手掌捧住了光芒消失后的那团东西。 定睛再一看,粉嫩的小乳猪躺在他的手掌之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与他对望之后,低下头舔了舔他的手指,柔软的舌头用不上任何的力道,如同羽毛轻抚过一样。 楚却浑身战栗了起来。 他蹲下,还保持捧着小乳猪的手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大脑一片混乱,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他的一切认知了。 这个时候,楚发现了小乳猪的后背上,出现了好几道狰狞的伤口,脆弱的渗出血珠子来。 ……程衍也发现了。 以野猪的形态受了伤,恢复人形时也还是可以承受的,但是变成幼弱的小乳猪的时候,尖锐的疼痛几乎占据了他大脑神经中枢,刺得他只能趴在楚的手掌之中,费力的伸出舌头,带了几分讨好地舔了舔楚的手指。 怎么会这么痛啊!痛到浑身一动就好像快要死掉了一样…… 他本来还想撒个娇卖个萌,让楚消气,但是变成这形态后,他根本连动都不敢乱动了。 楚哪里还顾着别的东西,把手里的小乳猪小心地放在地上,说:“快变回人形,我帮你上药!” 小乳猪凝望着他,眼神澄澈。 楚急切地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你快变回来,你流了好多血……” 听着他语气里的焦虑,小乳猪这才闭上眼睛,然后浑身再度散发出微弱的光,然后身躯变大。 顷刻间,程衍就恢复了人形,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楚表情还是很焦虑,他侧身给楚看,说:“你看,伤口也不是很深,很快就能恢复了。” 但是,楚紧拧的眉头也没有因此松开。 他过来的时候带上了止血的草药,就别在自己的腰间,拿出来后说:“我先帮你上药。” 他语气强硬,程衍也不和他争持,背过身,让楚给他上药。 那些伤口在他后背上,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狰狞了,只是还有些血渗透出来。 楚见过更多可怖的伤口,甚至他自己都受过那么多次伤,多可怕的都经历过,连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他都可以忍住疼痛,面不改色地给自己上药。 但是,楚把草药碾碎,轻轻涂抹在那些血痕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控制不住在颤抖。 简单的上药动作,他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做完。 “好了。” 程衍听到楚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来。 他保持着人形,也没觉得多痛,立刻就笑嘻嘻地说:“楚,你对我真好。” 楚耳根有些发烫,躲开他的视线,但是又立刻瞪他一眼,说:“你什么时候有兽型的?一直都有?” 他想了下,在部落里,所有人都知道巫医大人是没有兽型的。但是,如果是这么弱小的兽型,也不外乎程对外宣传自己没有兽型了。 程衍摇头,说:“不是的,第一次变成兽型的时候就被你救了。” 楚愣住。 程衍继续说:“我几次变成兽型,都被你遇上了。” 楚说:“那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要不是今晚被我遇见,你都不打算告诉我,是吗?” 程衍还真这么打算,但是怎么能这么说! 于是,他立刻掷地有声地回答:“当然不是!我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就告诉你的!” 楚和他对视着,说:“当真?” 他的眼眶还留有刚才湿润的痕迹,程衍凝望着他,心头说不出的柔软。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这个灵魂总是能最牵动他的心,想拥抱这个人,想亲吻他,好像多亲密的接触都不够。 他情不自禁地捧住楚的脸,亲了亲他的嘴唇,才嘟哝一样地说:“我的兽型要么弱小,要么长得丑,你不是喜欢强大又漂亮的兽型吗,我两样都没沾上,不想让你看到。” 他靠得那么近,说话的时候热气好像都落在楚的皮肤上,好像让楚觉得自己的皮肤也灼热了起来一样。 楚花了几秒钟,才听清了程衍说了什么。 他几乎瞬间被气笑了,伸手捏住了程衍的脸颊,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我会介意?” 程衍和他无辜地对视,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毕竟你以前因为觉得夜漂亮,才喜欢他的。” 楚咬着嘴唇,有些恼恨地说:“不准提别人!” 程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突然按着他的肩膀,搂住程衍往自己的方向一拽,然后他仰面直接躺倒在草地上,程衍被他带着一并摔下,压在了他的身上。 程衍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楚就把脑袋凑上去,封住了他的嘴唇。 明明之前不让程衍伸出舌头的是楚,现在却反而是楚热情地想要和他唇舌相缠,程衍愣了下,顷刻后就反应过来,对这样热情的态度表示非常欢迎。 亲到舌根好像都有些发麻,楚才盯着程衍,一字一顿说:“我如果会介意这种事情,就不会在以为你没有兽型的时候,还和你在一起了。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和其他事情都没有关系!” 他仰面朝上,脸庞被月光照亮,看起来硬朗的五官都好像柔和了几分,唇上还有一抹隐约的水色…… 程衍终于按耐不住,俯下身再次吻住他的唇。 * 程衍第二天的时候,等到黄昏后才回部落。 虽然楚身强体壮,好像他们再打十次野战都能活蹦乱跳一样,但是程衍还是担心着他的身体,跟着他回到他居住的草原,照顾了他一天才回去。 更何况,看楚红着脸别扭着,却遮不住身上的痕迹,紧张结巴地想要赶他走,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准备回部落前,程衍才发现他从离开部落的时候就变成兽型,一直都在做裸奔的事。 最后还是楚帮他采摘了藤蔓和树叶,编织一个新的草裙,他才得以不需要裸奔回部落。 林边部落从昨夜就一直处在混乱的阶段,程衍偷溜回自己的山洞时,部落的居民们在中央平地上分解巨蜥的尸体。 虽然程衍觉得这头巨兽看起来就很不好吃,但是它的肉也足够部落里的居民吃上好长一段时间,而它身上的骨头将会被保存下来,作为下次祭祀的祭品。 好像发现程衍不见的只有时常关注他有没有偷跑出部落的乌。 在乌的质问下,程衍坚称自己根本没有离开部落,白天没出现只是在自己的山洞里睡过头了。 “再说了,我真的跑去前线,凭我的能力,也救不了任何人吧?” 乌瞪圆了眼睛:“有几个毛头小子说你变得很厉害,他们都打不过你!” 程衍懒洋洋地把双手摊开,问:“那您相信吗?” 乌沉默了起来,他也不信。 程衍打哈哈,拍了拍乌的肩膀,说:“别计较这些啦,晚上部落就要举行篝火会,我们快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吧!” 乌成功被他带跑思路,也没有再多想了。 程衍跟他往部落里最热闹的地方过去,他还想看看,夜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真男人就要一口气掉全部的马甲(不是) 第71章 第 30 章 坏消息, 夜还没死;好消息,根据乌的说法, 他昏迷到今天黄昏才醒过来,直接错过了部落里的居民对归来的勇士恭迎祝贺的环节。 程衍很容易想象到,对于夜这样爱面子的人来说, 他最期待的不是春猎的过程, 而是春猎回来之后, 受到万人敬仰的那一刻。 而他昏迷着被人抬回部落, 实在算不上是一件多么风光的事情。 程衍和乌过去中央平地的时候, 没想到正好和被白扶着的夜正面撞上。 乌还在和他聊着篝火会的细节, 大肆说起那头巨兽的骨头有多么坚硬,程衍半天没有回应, 乌才发现夜正站在对面, 和程衍相望。 夜受的伤不是外伤, 从外表看来他好端端的,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腔连呼吸都在隐隐作痛,手臂用力牵拉到肌肉,就会疼得不行。 因为这样, 他不得不让白扶着自己,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最狼狈的场面, 被曾经的情敌直接看到, 夜心里绝对称不上是愉快。 他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程衍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夜,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听说你被那头巨蜥用尾巴从树上扫下来,一定很疼吧?” 他还特别真情实意地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来。 夜的脸完全黑下去, 瞪着程衍说:“我好端端的!” 说话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着挤出来的一样,饱含着他说不出口的恨意和憋屈。 程衍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尤为关切地说:“如果不舒服,还是要多在床上躺一躺,养好身体后,还有很多次狩猎活动呢。” “用不着你多嘴!” 夜恶狠狠地说,然后拽了白一把,低声说:“我们走!” 白被他拽得手臂生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还是忍不住皱眉,表情有些不适。 两个人之间,似乎也有了一些龃龉一样。 夜离开的之后,乌才扭头看向程衍,迷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夜被巨蜥的尾巴从树上扫下来,因此才昏迷?” 事实上,回到部落之后,他们对亡故的同伴进行了吊唁,而受伤的都回去疗伤,在野外狩猎,伤亡是一件沉重的话题,那个时候,也没有人去探究细节,比如问某个人是怎么受伤怎么死之类的问题。 程衍耸了耸肩膀,说:“你不知道?那说明你对部落的消息掌握得还不够详尽。” 夜表情有些微妙:“这是真的?” 虽然他们都见识到了那头巨蜥有多庞大,但是没有亲眼见过搏斗场面,哪里知道那条粗长的尾巴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程衍点头,还说:“是啊,夜昏迷后,差一点就被吃掉呢。” 后面的事情乌隐约听说过了,心有余悸地说:“我听说了,因为有那位强大的野猪兽人的帮助,他才能死里逃生的。” 他们聊着天,走到了举办篝火会的地方,部落里的居民已经都聚集在这片平地上,升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或者是围成一个圈,绕着篝火转圈跳舞。 程衍跟着乌去给冬帮忙,他们将巨蜥的尸体肢解后,大部分的肉会贮藏起来,而一小部分今天晚上将会分发给所有的居民,分享战利品。 当然 ,一定先有祭神的环节。 冬还感慨着说:“那位野猪兽人真的是好人,他不仅救下来我们部落里的人,而且还慷慨地把巨蜥都给我们。程,等一下一定要以我们部落的名义,向神明为那位勇士祈福!” 程衍保持表情镇静,微笑回答:“没问题。” 不过,他说完话之后,立刻眼尖地捕捉到了在一旁忙活的一个人,和乌说:“把辛喊过来。” 辛和阳正在帮忙切肉,被喊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过来了。 辛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阳就先走上前,激动地握住了程衍的手,说:“程,你教给我布置陷阱、摆脱野兽的方法都太好用了!春猎的时候救了我们当中的许多伙伴!还有,毒草药也非常有效,平时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制服的野兽,只需要有足量的草药,都可以把它们迷晕,对付群体活动的野兽时,方便太多了!” 程衍被他直接抓着一只手,干脆把自己另一只手按在阳的手腕上,然后把他的手抽开。 然后他才回答:“不客气,这不只是帮助你,重要的是能帮助到我们部落里的其他捕猎队伍。如果你觉得有效,可以把我交给你的方法传授给其他人。” 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程衍几乎没有用力,就轻易地把他的手抽走……但是程衍说的话迅速地转移了阳的注意力,他没有再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欣喜地说:“那真是太好了!” 和阳交流完后,程衍才转头看向辛。 辛有些紧张兮兮:“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程衍摇头,说:“没有,只是因为,你是巫医的继任者,所以等一下进行祭神的时候,你要在旁边看,然后……”程衍思索,斟酌了下才继续说,“然后用心去感受神明的降临。” 他实在太一本正经了,辛被弄也认真了起来,忐忑地问:“真的有神?” 程衍微笑:“……嗯?” 辛立刻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着急得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迅速改口:“我、我是说……我真的能感受到吗?” 程衍故弄玄虚,神神叨叨地说:“用心去感受,就能感受到了。” 辛对他还挺信任地,信心满满地说:“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程衍对他的积极态度很满意,相信不久之后,林边部落就能迎来一个合格的新巫医了。 篝火会之后,程衍知道了春猎队伍带来了整整两篓粗盐的事情,可以算是一件意外之喜了。因为盐在部落中是如此的重要,所以当时遇到巨蜥的时候,那两个篓也被人好好地保护着,几乎没有出现什么遗失的问题。 冬决定,今天秋猎的时候,也还是要往相同的方向过去,争取带回来更多的盐。 两篓盐如果分发给部落里的每个居民,每个人能拿到的就很少了,但是,它们是部落的共有财产,无论哪来做什么,都非常可观。 “这些晶莹的颗粒只需要放一点在水里,那么大的石锅煮出来的水就都会带上咸味了!” 冬兴奋不已地和程衍说。 不过,他也有了新的苦恼。“但是,这些颗粒都很容易被水融化,等夏天开始潮湿,不知道可以存放多久。还有,巨蜥身上的肉还有那么多,虽然风干了一些,但是也不能存放太久。” 没想到,他们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部落,居然也有为食物太多不能贮藏太久而苦恼…… 以往部落只有过冬的时候,才能贮藏比较多的肉类食物,而因为那时候温度很低,肉类很难腐坏,也因此才可以放久一些。 程衍立刻就想到了,既然有盐有肉,干脆把肉加工一下,抹上盐之后去腌制、烟熏、风干,都能加长肉类的储存时间,还能把同样不好贮藏的盐消耗掉一部分。 冬惊叫了一声:“这会不会太浪费盐了!” 程衍却说:“怎么会?那些盐抹到肉上面,最后都会渗进肉里面,把整块肉都变咸。等到我们要吃的时候,直接把这些肉煮开弄熟就行了,而且到时候肉本身就有咸味,也不需要再放盐了。” 冬一听,越觉得有道理,只是毕竟要用到盐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有些大手笔,他试探着说:“好像……之前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方法,程,你是怎么想到的?” 关键时刻,身份就非常好用了。 程衍说谎从来不眨眼,甚至神态还非常真挚:“昨天晚上,神明给我托梦,因为不忍心看到我们部落的粮食被浪费,所以传达了旨意给我。” 乌恍然大悟。 原来是神明教的,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因为程衍也不确定,那几种方法因地制宜,哪种会是更合适的贮藏方式,所以全都教了下去。除了巨蜥的肉以外,春猎的队伍同样带来了丰收,所有新鲜的肉都要去加工,乌立刻就拨了一大批亚兽人去帮忙干活。 而用盐来腌制加工肉类的方法是神明托梦给巫医大人的说法,也在部落里传得神乎其神,虽然大家还没见过腌肉的储藏能力,但是却因为神明,而对此产生盲目的信心。 不得不感慨,在这样蒙昧的年代,神明实在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好借口。 程衍还给辛教了不少东西,除了教他如何辨识草药,进行简单的急救以为,在辛风风火火搞种植业遇到问题的时候,还几度关键时点拨了他。 也许是因为程衍掌握的东西实在太包容万象了,辛还因此对他没有多加起疑,甚至感慨一番说了类似自己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么落后的一个部落也会藏龙卧虎的话。 完全听懂了的程衍扯了扯嘴角:“……” 虽然很同情这个傻白甜穿越者,不过,他是不会让辛知道真相的。 不过,辛也不总是那么傻白甜,至少,他也学会了如何利用“神明的旨意”了。 程衍有几日呆在部落里给辛传授知识后,就会有几日带着家当离开部落去找楚。 楚在野外,一个人——或者说一只豹,生活得粗糙,圈了自己的领地,每天晚上就变成豹子,随便找一棵树、一个洞穴就可以窝进去睡觉。 程衍第一次去和楚说,要和楚一起睡在野外,楚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过得实在是太随意了。他可以随便,但却不愿意让程衍过得不舒服。 在楚看来,程是林边部落中最厉害的巫医大人,而且他不仅有渊博的知识、可以沟通神明,甚至连兽型都那么强大,这样的人,不留在部落里和部落中最优秀的亚兽人成家立业,反而隔三岔五跑出来找他…… 楚心里一方面为自己被重视而开心,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替程不值得。 所以,他怎么能让程衍也跟着他一起幕天席地睡树上呢? 楚因此而转移了自己的领地,在草原再往北的地方,开始有群岭蔓延的地带,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特地挖了一个山洞,作为他和程衍的“家”。 他在山洞的附近,都留下自己的气息,已经能够警告大部分的野兽不要轻易靠近这片地方了。 而有了山洞之后,程衍就携带了更多的东西到部落外面,放在楚这边,甚至包括他山洞里的石锅。 简直就像在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山洞搬空一样。而他的门口还一直垒着半人高的石头遮掩了视线,部落里其他人目前还没有人发现巫医这幅随时准备跑路一样的行径。 不过,虽然有了石锅,但是楚喜欢上了烧烤,石锅只用来烧水。而且,石锅的导热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有时候他们需要用到热水,都没有太多的耐心等待着石锅里的水烧开。 这个时候,程衍就不由自主地怀念起来文明社会里的东西,少说也有的陶器青铜器铁器了。 但是,他可以把这个世界上原本已有的东西,诸如草药、农作物、调味料都带给部落的人民,连粗盐的发现,都是在他没有指示的情况下,部落的兽人们自己发现的。 除此以外,程衍却不能直接给他们创造出更多土著们没有发现的,足以影响历史进程的东西。 如果做出这样的事情,程衍本身就已经在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那么到最后,他可能反而会带来适得其反的结果来。 不过,让程衍惊讶的是,他想着陶器的时候,回到林边部落,发现兽人们正在中央平地搭设奇奇怪怪的土堆,还在一旁燃烧着柴火。 大白天的,部落里从来不会生火,程衍好奇凑过去问:“你们在做什么?” 程衍教会了辛做篓,编织的原理举一反三,除了篓以外,辛和部落里的亚兽人也同样可以编织出其他的器物来。 程衍凑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个亚兽人拿着一个编织的碗状物,在往里层糊泥巴。 那亚兽人被吓了一跳,拿着自己的作品,表情也是同款不解。 “我……我也不知道,有一天辛大人说受到了神明的旨意,让我们在这些编织物上涂抹泥土,然后扔进或者去烤,据说能够发现更有用的容器……不过,目前为止,扔进火里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泥巴全部变成硬块。” 亚兽人说完,还小声地嘀咕:“我们都不知道辛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程衍抽了抽嘴角。 差点忘了,还有个穿越者,这个穿越者搞基建的热情真是比他要高涨得多。 程衍指着旁边的土堆问:“那边呢?” 旁边的另一个亚兽人也跟着开口说:“辛大人觉得制作失败,可能是火候不够,所以想要堆出一个土窑,在里面燃烧火柴——我们也不知道土窑是什么。” 程衍轻咳两声,说:“辛大人传达的是神明的旨意,你们倾听之后照做就是了。” 他一发话,亚兽人们立刻就不抱怨了,虽然还没搞懂到底在他们在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继续干活。 程衍对这个继任者非常满意,辛还无师自通成功掌握了当神棍的故弄玄虚,非常具有潜力。 如果是辛来促进陶器的发现,如果他是本源所认可的存在,那么他的行为可能并不会破坏掉这个世界的平衡。而且,目前看来,陶器的烧制并不像其他的事情那么顺利,估计还要不断经历失败,他们才能逐渐掌握烧制的火候和技巧来。 虽然陶器的烧制不那么顺利,但是部落里其他的建设事业,都在辛的领导下风风火火地进行。 部落里马上就要迎来第一批水稻和土豆的丰收,辛甚至还教会了狩猎的兽人们制作出杀伤力更强大的武器,也让兽人们狩猎的收获更丰盛了。 程衍见到了在土地里检查农作物的辛。 辛最近很忙碌,但也隐约察觉到了,程衍好像经常没有出现在部落里面。 他有些好奇地问:“程,你最近是不是总是去野外?” 程衍没有掩饰,点头应声:“对。” 辛观察好农作物都生长情况良好,站起身来,望向程衍:“那你在野外,有没有发现一些看起来能够养殖的动物呢?我、我前些天收到了神明的旨意,神明告诉我,我们可以将一些野兽圈养起来,让它们在我们圈养的范围里生长繁衍,这样我们不需要捕猎,也可以有自给自足的肉了。” 显然,这段谎辛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才能在程衍面前成功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 程衍佯装沉思,说:“应该没有这样的动物吧……” 他倒也不是在说谎,毕竟驯化野兽是要经过好几代人甚至更多,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外面活动的野兽,哪有可以直接养殖的。 辛叹了口气,说:“哎,我好想吃猪肉,但是辛告诉我,野外活动的野猪都非常强悍,部落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捕捉到一只,要把它们驯化,就更难了。” 他边感慨,还一边好像回想起来什么一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程衍莫名地有种肉痛感。 程衍咳嗽两声,思考了下说:“野外的动物,多半都是很凶狠的,尤其是肉食性。如果想要尝试圈养,可以先寻找草食性的。并且,它们喂养起来,也应该比吃肉的动物方便吧。” 辛的眼睛亮了起来,兴奋的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聊着天,阳从旁边也走过来,和程衍说:“程,你上次教我的制作陷阱的方法太好用了,我教给了部落里的其他兽人,上次我们甚至还狩猎到了一整群鹿!” 程衍笑了笑:“这没什么。” “对了!”阳说着话,突然伸手抓住了辛的手,看向程衍,“等夏天过去后,马上就要迎来篝火节,我和辛会在篝火节上,向神明宣誓成为伴侣。”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来还洋溢着喜悦和炫耀。 辛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低声说:“你用不着把这些话和每一个见到的人说!”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挣脱阳握着他的手。 程衍有些惊讶,但好像也不是特别出乎意料的事情,他立刻露出笑容,真诚的说:“祝福你们。” 握着手的两个人在他面前对视,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程衍想起另一件事,说:“对了,到了篝火节,部落里是不是要选举下一任族长的继任者?” 部落的族长年纪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部落就需要选举出继任者,防止如果现任族长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部落会失去领导人而混乱。 而今年的篝火节,就要选举出继任者了。 阳点头说:“是的。” 程衍说:“竞争者应该就你和夜吧?” 阳应声说:“没错。不过,夜最近……过的不是很顺利。” 程衍扬眉,问:“怎么不顺利?展开讲讲。”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阳在兽人队伍里的声望,从春猎到回来,提高了非常多,与之相对的,夜的日子自然过得没有那么顺利了。 夜在春猎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着被人扛回来的,虽然胜利归来的都是勇士,但是他或多或少地形象有些崩塌。 而之后,他和阳在领导力上也逐渐拉开了差距。阳有程衍和辛在暗中帮忙,他能够带来有用的东西帮助兽人们捕捉到更多的野兽,兽人们自然更支持他成为族长。 另一边,夜却没有得到任何技术人员的支持。 夜回到部落后,是白在照顾他,但是,部落里的不少人都知道,他们俩已经有了龃龉,甚至有几次差点吵翻了。 白因为之前下田种地,不仅晒黑晒伤,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落在夜的眼中,原本心仪的亚兽人变丑了,他对对方的爱慕好像也消失了一些,隐约觉得白现在这样已经配不上他了。 而白对夜也不是很满意。 他做的美梦无非是夜春猎后风光回来,成为族长,他作为族长的伴侣,也能耀武扬威。 然而事实上却是,夜在部落里的人气已经下降,部落里居民提起兽人勇士,除了阳也有更多其他新冒出头的,夜在其中泯然众人。 但是,白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优势,他也没有办法再找到其他更优秀的兽人了。 所以,当白察觉到夜也有了想要离开他的念头时,他就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扒住夜不放手。 “白和族长说,他已经有了夜的孩子,夜却不愿意负责任,这在部落里,是会令人指责的行为。虽然夜坚称白不可能怀上他的孩子,但是因为这段时间,白只和他住在一起。所以族长相信了白,部落里大部分人都认为,夜应该担负起身为父亲的责任,让他们也在篝火节上结为伴侣。” 辛告诉程衍。 程衍还真没想到,这对原剧情里的“有情人”,在他插手之后,这么快就变成了一对怨偶。 不过,结为伴侣,相当于他俩绑死了,程衍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这个世界应该能收尾了!下个世界大概是现代了,我还没想好(你)又要开始临场发挥了! 今天这么晚更新,全赖我努力给我的新文预收想文案(绝大部分时间花在取名上……)总之,已经有全新文案的预收文就挂在这篇文章的文案上啦,因为太长(。)就不贴作话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点个收藏=3= -------- 感谢在2020-03-25 23:50:22~2020-03-26 23:5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怂破天际 10瓶;dongdo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 31 章(完) 白并没有真正的怀孕。 但是, 他已经不知道要靠什么方法来留住夜,除了用这样蹩脚、卑鄙的谎言以外。 他缠着夜不放, 甚至直接住进了夜的山洞里。夜为了不被部落里的其他人谴责,只能憋屈地默认了白的行为。 原本,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人, 但是在互相觉得对方变得不够好, 情人眼中也多了罅隙, 现在同处一个山洞, 也互相觉得厌倦。 白必须加快抓紧时间, 让自己真的怀上夜的孩子。 只要有了孩子, 他们的纽带才会彻底的牢固。现在在部落里,他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亚兽人, 如果不抓紧夜这根稻草, 他在部落里可能连饱食都难以做到了。 而被他坑了一道的夜, 和他发生关系的时候,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温柔,而是极尽所能的羞辱他,他无法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在部落里其他人身上, 只能发泄在比他弱小的亚兽人身上。 白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只能默然承受。 有时候, 白会忍不住想起, 明明在不久之前,在辛到来之前,他还是部落里最受欢迎的亚兽人。 除了夜对他颇有关照以外, 程对他更是殷勤到不行,帮助他做了许多事情,只要他一声抱怨,程有什么东西,都会给他。 “你在看着程的山洞吗?”夜准备出门的时候,看到白坐在山洞口发呆,嗤笑地说了一声。 白望着的方向正是巫医的山洞,只是,在夜的山洞口望过去,什么都不能看到。 被说穿了心事,白有些羞恼,说:“我没有!” 夜背上了部落里发的武器——长矛、弓箭、木盾,这些都是阳给部落的兽人队伍们带来的新发明。 夜原本是怀着不屑的态度,不愿意用,但在试过一次后,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些武器对狩猎来说都是非常有效的,而阳能够凭借这些得到其他兽人的支持,也不奇怪了。 自己讨厌的竞争对手发明出来的东西,他却不能保持自己的骨气坚持不用,因为如果他不使用的话,部落里就会有更多的兽人能力超过他了。 夜准备要离开了,看白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越看他就越心生厌烦,忍不住讥讽一句:“你现在看着程的山洞又有什么用?我听说你还去找过他,结果被他无情地赶走?你后悔当时没有接受他的感情,可惜他现在不喜欢你,只会帮助辛了。” 尽管阳和辛已经宣布要结为伴侣,但是因为这些日子程衍要把一些必要的知识传授给辛,他和辛走得很近,部落里还是有很多人坚信,巫医大人在深深地暗恋着辛。 白被夜中伤到自己最不愿意承认,又总是忍不住想的那些东西。 他没忍住,眼里泻出一丝怼怨来,盯着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呢?你以前都是靠楚的帮助才能在在兽人队伍里立威,现在单凭你自己,别说阳了,你连其他兽人都比不过。你有后悔当时设计把楚赶走吗?” 夜恼怒地冲到他面前,说:“我才不会因为这个而后悔!再说了,当时不是你在我旁边煽动,我怎么会把楚赶出去?” 白仰头,梗着脖子和他对望,看到夜愤怒得举起了拳头,他的表情却也没有因此而松动或退让,叫嚣着说:“你想打我吗?” 夜如果敢打他,指不定明天又要被部落里的人指手画脚了。毕竟,打亚兽人的兽人,在部落里是很受人唾弃的。 所以,夜只能把拳头捏得吧嗒响,然后恼恨地放下,负气离开。 夜离开很久,白还是坐在山洞口发呆。 他拿怀孕当做理由,现在连部落里分配给亚兽人的活都很久没干了。 他就这么沉默了许久,眼里慢慢地浮现出痛苦来。 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从楚被赶出部落后,程对他的态度改变,他就开始无可挽回地失去一些东西了。 他呆愣到部落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各司其职,开始干自己一天的活,他才站起身,往程的山洞走去。 白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夜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确实后悔了。 白还没走到程的山洞时,就先看到他走了出来。 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迎上去,而是在旁边躲了起来,一直到程从他身边经过,他才恍惚的意识到,他是不敢去面对程。 程看起来好像和他印象里,那个羸弱的兽人有些不一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强壮起来,虽然不像是阳一样,练出浑身虬结的肌肉,但是也有一身漂亮精瘦的肌肉,部落里喜欢他,想要和他结为伴侣甚至滚一发的亚兽人甚至更多了。 白呼吸急促。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又晒黑的手,眼神黯淡。 隔了一会儿,白才从躲起来的地方走出来,朝程离开的方向望去。 这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但是通往的方向是部落后方,程的身影已经在缩小,但还是能看到他。 白突然心生出疑虑来,程为什么要去那边呢? 那个方向远离部落大部分人居住的山洞和中央平地,更是和大门背道而驰,白想不到程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做什么。 好奇的念头升起,就没有办法压下去,眼看着程要走到道路的尽头了,白犹豫不过片刻,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白不敢走太近,远远的跟着程,走完这条路后,往左手边拐弯过去。 程几乎绕着部落的山体绕半圈,越走越偏远,白的心里也越加好奇了。 程一直走到部落的一处栅栏后,站在制成栅栏的木桩面前,单手撑起,整个人干净利落地翻身出去了。 整个动作熟练流畅,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一样。 白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程专门绕一大圈,就是为了找个地方翻栅栏偷偷离开部落?他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出去不行吗! 除非……除非他离开部落,是有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知晓的秘密。 白心尖好像被攥紧了一样。 他本来站在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远远地望着程,现在控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和在意了,忍不住踮起脚尖,轻声地朝那处栅栏走过去,想看看程偷溜出部落,是想要去哪里。 然后,他看到了他做梦也料想不到的一幕。 此时站在栅栏外竟然不只有程,而另一个和程并肩的人,白也绝不会陌生。 程离开部落,居然是为了找楚!? 白瞪大眼睛,在他还没消化完这个信息时,看到了程一把拉住了楚的手,然后另一只手就搂住楚的脖子。 这个举动即便对两个兽人来说,都过于亲密了。 更何况楚还是喜欢兽人的。 但是,楚却顺从着把头转过去,和程对望上。 紧接着,在白不可置信的视线下,程亲了下楚的嘴唇,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个亲吻非常清晰,没有一点错位的可能。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楚任由着程衍亲了下他的唇,但感觉到程衍的舌头蠢蠢欲动要伸进来的时候,才微红着脸躲开,避让着说:“你做什么?” 程衍没有难为他,捏了捏他的脸颊作罢,但还是搂住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去捉一只野鸡,今天给你做个好吃的。” 楚侧头看他,说:“能比昨天的烤鱼更好吃吗?” 程衍回答:“至少比食人鱼的鱼刺少多了。” 楚不喜欢处理鱼刺,立刻就笑了起来,说:“好啊,那我们快点吧。” 程衍手放下,自然而然地牵住他,两个人离开。 在走远之前,他朝着身后的方向,稍微瞄了一眼,却还是保持着一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表情一样。 白深呼吸几番,却还是无法控制住加快跳动的心脏。不只是心脏跳得那么快,他的手心都已经渗出汗水来,怎么都止不住。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怎么都想不到……程和楚居然是那样的关系! 楚是因为喜欢兽人,被神明厌弃从而被驱逐出部落的兽人,而程是部落里的巫医,当初就是他促使了楚被驱逐—— 这两个人怎么会是这种关系呢! 白的心脏砰砰作响,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程曾经和他说过,他却没有上心过的话。 “……我要去找一个更优秀的亚兽人……或者兽人才能和我相匹配。” 他也许早就已经有了念头和想法,那时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 随着夏天逐渐走向尾声,丰收的秋季到来了。 往年,秋天到来,对于林边部落的土著们来说,除了采集到的果实多一些,更多的却意味着严酷的寒冬即将来临。 如果没有办法在冬天囤够食物和取暖的东西,来年的春天,部落里总是会有一部分伙伴就此离去。所以,秋季到来之后,部落会有一场大型的篝火节,然后秋猎队伍又要出发了。 不过,今年林边部落的初秋,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辛让亚兽人们种下的农作物到了可以收成的季节了。 水稻的收成不好,似乎还水土不服,结穗都是干瘪小巧的模样;但是土豆却收获非常丰盛,从土里挖出来一个个土豆都快有掌心大小,一株能有四五个,远超出辛的预期。 而且,土豆不仅煮熟就能吃,而且还非常充饥,辛尝试着做给几个人吃后,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连程衍都觉得,虽然辛的厨艺实在乏善可陈,但是土豆本身淀粉的口感好,煮熟了都是能吃的。 此外,他们部落里还从春猎过后,一直有数量不低的腌肉储存在仓库里。 加上这些土豆,今年冬天整个部落的粮食,大体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所以,今年的篝火节,举办得比往常都还要热闹和欢乐,是之前庆祝春猎成功的篝火会的模式在大几倍——在中央平地上弄了一个巨大的篝火,所有人围成三四个圈,绕着篝火来起舞。 在篝火的前方,部落的居民们还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平台。每年这个时候,将由巫医支持进行仪式,所有想要结成伴侣的人,都会成双成对地过来,接受巫医带来神明的祝福。 结为伴侣,意味着两个人会组成真正的家庭,在部落其他人的眼中,他们将成为一个整体。而结为伴侣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仪式完毕之后,兽人和亚兽人都不能够轻易地解除关系。 有的居民会结为伴侣,也有人更喜欢保持随心所欲的关系,而不喜欢被拘束。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是在篝火节结为伴侣的人,都会得到居民们的一致祝福。 程衍担任巫医以来,感受到了自己好像是块砖,反正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新人们排队走上平台,他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宣誓的话,还要面带微笑,表情虔诚,最后给每对新人送上神明的祝福。 一直到最后一组是夜和白,他还是能保持着自己的职业素养,微笑面对。 白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没想到他真的怀孕了。 不过,作为兽人,盯着别人家怀孕的亚兽人的肚子看是一件有些过于冒犯的事情,而且这段时间程衍在部落里甚至还干过给亚兽人接生的活,所以心里讶异,表面上却还能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平静。 “恭喜两位新人,祝两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白和夜也没有表现出过于明显的不情不愿来,还一齐谢过了他的祝词。 他们俩是最后一对了,仪式进行完毕后,程衍就说:“好了,你们可以下去了,接下来……” “等等!” 白突然高声开口,拦截住了程衍的话。 篝火节进行仪式的时候,所有的居民都会围在旁边,用掌声和欢呼给予新人祝福。 所以,当白扬声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程衍停顿下来,笑着看白,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夜还和白握着手,猛地拽住他,低声呵斥:“你又想要做什么!” 白却不看他,只死死盯着程衍,大声说:“我要揭发巫医大人的行径!我亲眼看到巫医大人和被部落驱逐出去的楚有亲密的关系,巫医大人身为兽人,居然和另一个兽人在一起,而且还是被我们部落驱逐出去的人!” 台下众人瞬间哗然,或震惊,或质疑,声浪在平台下涌起。 白从来没有把他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任何人,眼下夜也震惊了,他第一反应是拽住白的手,要拉着他往下走,呵斥他:“你说的什么胡话!” “他没有说错。” 程衍沉声说。 尽管他声音不大,但是在开口的时候,台下的人也全都安静了下来。 惊疑不定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但是程衍还是保持着一副冷静淡定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说:“白没有说错,这正好是我接下来要宣布的一件事。”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程衍继续说:“我爱上了一个兽人,这是神明所不允许的,所以我会自觉缷去巫医一职,并且离开部落,从篝火节后正式生效。从这一刻起,部落的巫医将有我的继任者辛来担任。” 根本没有被提前透风过的辛:“……?” 程衍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在篝火节上放下了这么一个大炸弹,之后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收拾包袱准备滚了。 他收拾包袱的时候,部落里其他人才发现,其实巫医大人早就把自己的山洞差不多搬空了,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去意已有。 在篝火会上,族长的继任者也已经确定下来,众望所归,是阳来担任。 不过,比起程衍要离开,族长继任者都已经不是什么隆重、值得关注的事情了。 冬都已经做好了要退休的准备,差点没被程衍这番不走寻常路的操作气精神,在他背上篓准备离开的时候瞪圆了眼睛,还在重复问:“你是认真的?” 程衍留剩下在山洞的东西已经不多了,甚至装不满一个篓。 他收拾好东西,才说:“不然呢?我已经在神明面前说过话了,不能随意反悔和儿戏的。” 冬哑然。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也许……神明并没有要阻止兽人和兽人们相爱。部落里一直以来,兽人的数量都比亚兽人多,兽人和兽人一起,说不定神明也是愿意的。” 程衍笑了起来,耸了耸肩膀,说:“也许吧,可能下次神明传达旨意,会告诉辛这样的事情吧。” 冬沉沉的看着他:“你真的要离开吗?” “那当然,楚在外面已经等我很久了。” 听着程衍这个回答,冬也不再多说其他的话了。 过来送行的还有其他人。 程衍和辛招了招手,说:“现在,要把一份非常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了。” 辛临危受命,到现在还有些懵懂,被阳拉着才走过去,恍惚着问:“什么重要的东西?” 程衍指着山洞里一块巨大的石板,他觉得辛应该举不起来那么厚重的石板。 “这块石板上面我刻了每回祭祀的时候,向神明祈祷时需要跳的舞,你需要靠自己的天赋悟性去领悟感受,然后在祭祀上,用你的虔诚来打动神明。” 辛似懂非懂地点头。 程衍高深莫测地说:“等我离开后,你让阳把石板带走再去看,要好好领悟。” 辛立刻小鸡啄米地点头。 阳这时候说:“程,我能单独和你谈一谈吗?” 程衍挑眉:“可以。不过……你想和我谈什么?” 总不会这个时候,还觉得他是辛的暗恋者吧? 山洞里只剩下他们俩,阳直言不讳:“之前误会你喜欢辛,是我的错,非常抱歉。” 程衍没怎么介意,摇头说:“不关你的事,你不必道歉。” 阳松了口气,才继续说:“程,你和楚会离开吗?” 程衍望着他:“你是指……” 阳说:“离开部落,去其他的地方。” 程衍还没想好,只能告诉他:“还没有确定。” 阳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我是以族长继任者的身份来请求你,你掌握的知识丰富且重要,而楚即使离开部落,也依然是我们部落里最强大的兽人。我希望……我希望部落有危险的时候,你们可以伸出援手。” 程衍也不可能真的放任部落不管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可以。不过,作为交换,我有一件事情,希望你成为族长后可以帮我完成。” 阳不解:“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帮上忙,我都非常乐意。” 程衍说:“实际上,那不只是在帮我,更是在帮你和辛。”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你成为族长后,将夜和白驱逐出部落。” 阳瞪大了眼睛说:“这……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他不喜欢这两个人,却也做不出凭借特权,要把人驱逐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他和夜最大的区别。 因为原剧情中,夜成为了族长,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把阳驱逐掉。而此后,他把部落当做自己的一言堂,只要有与他意见相左的人,夜都会对对方施加压力和迫害,甚至直接驱逐部落。 程衍轻笑了一声,说:“你只要多关注夜就好了,你成为族长,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 凭着对夜的了解,程衍非常自信。 就是不知道,喜欢驱逐人的夜也同样被驱逐出部落后,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呢。 * 程衍走出山洞的时候,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什么,又突然折返,走回到山洞的洞口。 然后,他弯下腰,把洞口栽种了两株小灌木都挖出来,放到篓的最顶层去。 那两株小灌木的蓓蕾都在盛夏之后也随之盛放了,一朵朵鲜艳的娇花在灌木之间错落绽放,看起来异常漂亮。 辛惊叹:“原来这里还有玫瑰!” 程衍把它们种在洞口,每日来来往往,都没有发现。 被整株挖出来,才发现在灌木之中盛开的花朵有多么妖娆灿烂。 阳有些不解地说:“这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用来吃?还是做药?” 辛抽了抽嘴角:“不……它们只能拿来看……” 程衍轻笑一声,说:“我看它们蓓蕾颜色很漂亮,就试着带回来种,没想到种活了,还开花了。” 他把篓背上,和阳还有辛挥手,说:“不说了,我要赶紧走了,楚还在等我呢。” 说完之后,他干净利落,转身离开。 在一旁目送着程衍离开的还有其他的居民,甚至不少是当初楚离开的时候,围着他谩骂的那些人。 但是现在,他们都沉默着,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楚没有刻意去维护形象,在很多居民的眼中,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兽人,所以他被驱逐的时候,不了解他的人都对他恶语相向,甚至有人因为他被驱逐而愚昧地进行庆祝。 直到他离开,那些逐渐意识到他强大的人,才慢慢察觉到后悔。 而巫医大人在部落里就救活了很多人,给部落里每个人都带来过切身感受到的利益,尽管他自己驱逐了自己,但此刻却没有人会为他的离开而喜悦。 他们或多或少地产生念头,心里想着,也许兽人喜欢兽人,不一定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等程衍彻底离开后,辛和阳才转身去拿他留下的那块石板。 阳帮辛扛走石板,回到他们自己的山洞,才让辛自己好好研究。阳不是巫医,他自认为没有看的资格,非常自觉地避开了。 而辛举着火把仔细研究,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这些动作怎么他妈的越看越眼熟呢?! 程衍这次从部落的大门光明正大的离开,楚也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口迎接他。 他们趁着日光明媚,并肩离去。 走回到他们自己真正的“家”后,程衍把两株小灌木同样重新种到山洞口,然后采下其中绽放得最灿烂又娇艳的玫瑰,递到了楚手上,说:“送给你。” 楚神色有些困惑,重复问:“送给我吗?” 程衍笑着点头。 然后楚接过去,张口咬下去,把玫瑰花瓣咬下大半,花汁沾到他的唇间,他嚼了几下,嘀咕:“有点甘、有点涩,但还挺好吃的。” “……” 程衍的微笑僵住。 楚抬眸看他,才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唇上还留着一片花瓣,紧张无措地看着程衍。 程衍忍不住轻笑起来,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送给你的,喜欢就吃吧。” 楚嘴唇翕张,呢喃着说:“抱歉……” 花瓣把他的唇染得有些鲜红,又带上几分水润。 程衍突然凑上去,嘴唇与他的相贴,还舔了一圈,然后啧嘴,说:“确实好吃。” 楚不负他所望地,果然红起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率是没有番外啦。本来想写个多年后辛和阳视角的番外,但感觉拉太长了,可能还有些东西下章开头交代完毕,然后就是下个世界了! 下个世界是现代背景+人鱼梗,下午基友看了大纲告诉我,觉得新的世界看起来很带感,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始写了23333 哦对了,这个基友就是当初给我出主意把程衍的兽型设定为野猪+小乳猪的人,我也不知道她的话可不可信(挠头)【是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个兽型的设定最开始根本就不是我的主意!】 然后几章前就想高兴地说,一直拖到现在——字数突破30w,收藏两千评论也一千啦!感谢大家一路支持,给我自己撒花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