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安室先生,你好》 第1章 聚集 满月之夜,整个东京在墨蓝色的苍穹下,宛如一颗金光璀璨的夜明珠,散发着奢华的光晕。 一辆黑色的古董保时捷和白色马自达跑车,并排停在人烟罕至的空场之上,远处是被月光镀了边的江户湾,初秋的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擦着车身翩跹飞舞,整个场景很有一种苍凉的宿命感,像是冷硬派侦探小说中的一幅插画。 保时捷里坐着琴酒、伏特加和曾经的著名女主播,代号为基尔的水无怜奈。马自达跑车里是波本和一个半月前初来乍到的美女卡慕。 五个人冷漠地僵持了一阵,琴酒以轻轻的哼笑打破了沉默。 “来自朗姆的命令,三天后的下午,在杯户南环路对议员山本堂进行暗杀。” “区区暗杀而已,不必把我们都叫过来吧,琴酒?”波本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侧着脸质问道。他的嘴角泛着冷笑,目光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令琴酒很不悦。 而坐在他旁边的卡慕,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英挺的侧脸,神色复杂。眼神中既有少女般纯粹的恋慕,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幽怨与疑惑。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暗杀。目标对象有保镖24小时贴身保护,且涉黑经历丰富,很懂得如何躲避刺杀。”琴酒熟稔地点燃一根香烟,“他从来不去人少的地方,行车也会避开偏僻路段,一直以来的几次暗杀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委托人通过关系找到了朗姆,请组织出马进行暗杀。朗姆很讨厌失败,所以不要搞砸了。让他没面子的后果,可是很可怕的。” “原来如此。”波本用手指敲了敲摇下去的窗玻璃上缘,“你已经有计划了?” “那是自然。波本,你和卡慕负责制造意外事故,在杯户南路商业圈的外侧,把他的车截停五分钟左右,接下来就交给肯蒂和劳伦。记住,事故发生地需在411号到452号路之间,超过这个范围,狙击手无法准确命中。” “那我呢,大老远把我也叫来,总得有个安排吧?”一直隐匿在保时捷后座阴影里的基尔,忽然开口问道。她画着淡妆,头发高高束在脑后,显得年轻而干练。 琴酒勾唇笑道:“当然少不了你,基尔。你像上次暗杀土门康辉那样,骑摩托车跟在后面以防万一。带上你的□□,和你引以为傲的应变能力就足够了。” 另一辆车里的卡慕大声地冷哼了一声,她是个习惯于争强好胜的女人,不喜欢被别的同性抢去关注。基尔曾是个大众偶像,容貌与气质都很出众,她本能地会进行比较,虽然今晚才是她们的第一次相见。 波本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过多表示。 “你确信她可以胜任吗,琴酒?”卡慕挑衅地问,眼睛隔着两层车窗瞟了基尔一眼。 基尔冷漠地抱着胳膊,对那道锐利的视线无动于衷。 “她当然可以。卡慕,你可别忘了,她是组织的大功臣。”琴酒微微眯起眼睛,在后视镜里看着基尔,目光冷峻,带着淡淡的戏谑,“毕竟那个大名鼎鼎的赤井秀一,可是死在了她的枪下。这种功劳,你恐怕很难迎头赶上。” “那可真是了不得啊。”卡慕歪了歪嘴角,不再吭声。但她仍散发着一种不服输的气场。 听见赤井秀一的名字,波本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赤井秀一还活着,几个月前,两人还在摩天轮上大干了一架。 他用眼尾悄悄瞥了基尔一眼。如果他的推断没错,基尔也是卧底,但隶属于哪个机构他并不清楚。 琴酒这时把脸转向了他,开口道:“波本,在暗杀之前,需要你和卡慕去一个叫做圣鹿的俱乐部探探底细,目标近一周来,每晚都会去那里消遣。” 波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恍惚记得风见最近也在某个俱乐部潜入调查,该不会是同一个吧? 他自嘲地弯起了嘴角,日本大大小小的俱乐部多如牛毛,撞上的概率比小电驴飙过马自达还低。 琴酒又交代了一些细节,这个可以称为“作战会议”的短暂会面,就宣告了终结。 基尔拒绝了伏特加捎一路的建议,率先从保时捷里走出来。她的车停在了百米开外的商场地下停车场,她腰杆挺直地走出同伴的视线范围,随后,掏出了手机,飞快地输送了一份邮件: 三天后下午,杯户南路411号到452号之间,狙杀目标,山本堂。 收件人未知。 邮件投递成功三秒后,她就立刻删除了。 与此同时,米花町的工藤宅里,卸去了伪装的赤井秀一正微笑地看着手机,手机里一份新邮件闪了一下就飞快消失了,不过他已经设定了转移的程序,邮件已被转码到电脑里。 很快,面前的电脑显示屏有了消息提醒的闪烁,他点开那份邮件,嘴角勾了勾。 终于又行动了。他有些兴奋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心中渴望狩猎的热血沸腾起来。 忽然,一旁婴儿床里的宝宝“呜呀”了一声,睁开了蓝紫色的眼睛,冲着他嘿嘿笑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宝宝身边。 是尿床了吗?反应不太对。 宝宝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两只小手在半空中抓挠,他的皮肤是浅棕色的,体型比寻常三个月的婴儿大些,头发也稀疏地冒了出来,冷不丁一看,都会以为已经满周岁了。 不仅如此,这孩子好像已经能听懂部分人话了,白天的时候既不贪睡也不吵闹,就是总想方设法要从婴儿床里爬出来,害得他几乎不敢把视线挪开,这股子能折腾的劲儿,还真像他爹。 这会儿,宝宝冲他开心极了地笑,似乎想让他凑近些。虽然只是猜测,但赤井还是把脸凑低了些,宝宝皱巴巴的下手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嘴里咿咿呀呀地吐出了一个词——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还有些口吃不清,音调也模模糊糊,但他听得出来孩子在叫自己的名字。 “赤……井叔叔——” 这个称呼,在第一次见面时,夏目对着他的耳朵介绍过,他居然就记住了,还能把脸也对上。真是个`不一般的聪明孩子。 印象中,最近一次见过的这么聪明的孩子,是他的弟弟秀吉。两三个月就能记住很多对婴儿来说复杂难懂的东西,虽然说不明白,但会用自己的行动来表达。 他爱怜地伸出一根手指,宝宝敏捷地握了上去,哈哈哈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得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 真是太像了。这个柔软的小团子,以后也会长成他爹那副不可一世的尊容吗?想到这,赤井遗憾地摇了摇头,为这孩子感到可惜。 今晚,是夏目成功打入那个俱乐部的第七天,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她就该回来了。他这才蓦地想起她关于喂奶的嘱托,连忙去冰箱取出夏目事先灌满的奶瓶,用热水温好,喂给宝宝喝。 宝宝用两只小手撑着奶瓶,调整着母乳往嘴里流动的速度,赤井看着孩子可爱而又聪敏的姿态,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他也明白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非常非常不擅长照顾婴儿。 第2章 误打误撞 “圣鹿”是一家地理位置极佳的俱乐部,地处东京中心,表面身份是可供打牌、喝酒、欣赏歌舞表演的俱乐部,实际上这些都是掩饰,它真正的业务,是为违法交易提供谈判场所,甚至是当面交易的场所。近十年来口碑已经创下,黑白两道都疏通了关系,根基稳固得如同百年老树。 圣鹿的老板是一位身份神秘的美国人,据说曾经是国际通缉犯,但因为与fbi 合作,出庭作证,将一个声名狼藉的黑#帮老大送进了监狱,因此获得了新的身份,卷铺盖卷来到日本重操旧业,凭借熟练老道的经验,赚得盆满钵满。 他似乎还掌握了fbi 高层的什么黑料,因为他原本也要在监狱象征性地蹲上几年,但他主动提出交涉,交涉的结果是,他被列入了证人保护计划,以商人的身份安全离开美洲。从此以后,在美国杳无音讯。 即便是在俱乐部成立伊始就加入的老员工,也不清楚老板的底细,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能跟他联络,这几个人中,还至少有一半从未见过他本人。 那位叫做山本堂的议员,是这家俱乐部的常客。他不仅仅是来看美女,这些都是掩饰,他最近频频出入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不知从哪个途径探知到了圣鹿老板的真实身份,以此为要挟进行勒索。他的这一举动实在是大胆,但他因为儿子欠下的巨额赌债已经走投无路了。再加上常年与日本本土的黑#社会打交道,练肥了胆子,因此才敢放手一搏。 老板派出了心腹和他进行过几次谈判,但都没能打消掉他勒索的决心,只能诉诸于暗杀这一手段了。但暗杀的地点不能在俱乐部里,甚至不能在他来或者离开俱乐部的路上。他作为外籍人员能在日本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有些原则性的错误是不能犯的,比如明目张胆地杀死有身份的日本人。 因此他找到了朗姆。 朗姆接下了这份预先付款的“订单”。 安室透站在俱乐部门口,仰望着鹿角形状的标牌,无声地笑了笑。 身边是成堆的豪华车,从车里下来衣冠楚楚的富豪、高官,有很多都被美女簇拥着,一脸的早衰先兆。 卡慕不知何时蠕动到他身旁,亲昵地挎起他的胳膊,清幽却又不失魅惑的香水味像箭矢般刺入鼻孔,准确地扎到了神经深处。 他很喜欢这种味道,在和卡慕合作之前,他从未意识到香水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卡慕本人是个很高明的调香师,能够针对不同人调制出匹配的香水,有了这些香气的加持,极少有男人能从她的魅力下逃走。 不过安室就是个特例。卡慕为了俘获他的心,费尽心机微调了好几种香气,但都没能让他表露出一丁点多余的关注,而今天,她喷洒上悉心改良过的新香水,满意地看见安室的眼神柔软下来,注视自己时多了几分温情。 她暗自笑了笑。果然男人都是同一类生物,只要坚持不懈,没有不能被美色所俘获的。 今天,她穿了件普拉达的百合色晚礼服,精致的款式与面料,再加上本人窈窕玲珑的身材,让她宛如披着月光的仙子,引得无数男人纷纷侧目。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密集的注视,自信地甩了甩栗色大波浪,把身体往安室的胳膊上靠了靠。 习惯了贝尔摩德的这种亲昵,安室没对她的举动表现出抗拒,挽着她的手臂,大步走进俱乐部正门。 山本堂正在表演舞蹈的主厅里,像往常那样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前六排是开放式的,因为可以与美艳的舞女互动,价格比其他位置高出好几倍,即便如此,每天的票也都会在半个小时内售空。 从第七排开始就有栏杆隔断了,但依旧客源滚滚,安室和卡慕挤过拥挤的观看台,好不容易抢到了中间的两个空位,观众中偶尔也有女性,因此卡慕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她厌恶地蹙起眉头,对身前身后骚动不已的男人感到恶心。 接下来似乎是压轴节目,男人们神情激动,眼珠都直愣愣地瞪着舞台。 安室并没有她那么多的顾忌,入座后就开始观察四周,比如说每个出口的保安数量等,忽然,他在第三排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能看到后脑勺和半个后背,但他确信是风见无疑。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观察周围,忽然灯光骤然暗了下来,舞台的大幕被拉开,五道彩色光束投射到暗淡的舞台上,随着乐声不断移动、交叉。 “接下来有请我们俱乐部的珍宝,美丽的伊莲娜小姐,为大家表演一段精妙绝伦的钢管舞!”立体环绕的男声以抑扬顿挫的腔调播报着节目内容。 爆炸般的掌声犹如雷鸣,很多人夸张地吹起了口哨,可以看出他们是特意冲着这位舞者来的,之前的表演不过是铺垫,真正压轴赚钱的,还要数这个节目。 卡慕不屑地一撇嘴。她了解这类舞者,有着妖娆的身段和用厚重化妆品堆积出来的妖气横生的脸,对任何肯出钱的顾客都会爽快地打开双腿,一点节操都没有,像她这种靠气质与手腕俘获男人的高端人物,对低级的她们是十分不屑的。 然而,当观众炽烈的掌声低下去,灯光全部投射到那根钢管前,从一侧黑暗处款款走出的女子,却令她愣住了。 女子看上去很年轻,一头偏暗的红色卷发,皮肤白皙,脸蛋清丽,并未化浓妆,只涂了亮眼的橘红色的口红和桃红色的眼影,整张脸宛如出水芙蓉,艳丽中透着无暇的清纯。 正是这种矛盾,让台下的男人们血脉喷张,兴奋地直搓手。 舞者脱俗的美貌确实令她始料不及。然而美貌并非她最突出的优点,她的爆点在于身材。 苗条却又肉感十足,胸部和臀部是日本人罕见的挺翘,那四块雪白紧绷的肉,让在场所有男人都色眯眯地淌着口水。 卡慕扭过头去看波本,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像这些低俗的男人一样口水横流,却惊讶地发现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撼,满眼的错愕,仿佛看见了极其匪夷所思的场景。 她接着就亲眼见证了他走马灯似的表情变幻:讶异,疑惑,愤怒,极其愤怒并眉头紧皱双拳紧握,极其愤怒并意欲跳起…… 她也惊呆了。 第3章 番外:特殊日子(上) 今天是6月29日。对别人而言普通的一天,既没有陨石掉落,也没有世界大战,日子平常得叫人心烦,一丝涟漪都泛不起来。 可却是我的特殊日子。 早上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管,我反复在请假和不请假之间徘徊。 按理说我前几天刚请过假,马上再请不太地道,可今天我又不是很想去上班,不是很想与安室先生半搭不理的视线频频相撞。 他讨厌我,我看得出来。 然而可悲的是,我却喜欢上了他。 这就很难搞了。我的目光总会情不自禁地去捕捉他的身影。他的每个动作,包括用抹布拍死小强、被胡椒粉呛出一通喷嚏,在我看来都很帅气,令人心动,我竭力把注意力往客人身上集中,不让自己像个痴女似的对他发呆。 我想我真是蠢透了。 他如果察觉到我的恋慕,肯定会在心里一边冷笑一边咒骂:这个笨得要死的fbi的女人居然喜欢我?真不要脸,也不去神经科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大脑哪根神经搭错了—— 至于我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全拜他每天丢给我的白眼数量所赐。大概他之前一辈子都没甩出过这么多的白眼,他面对我时嘴角频繁牵起的嘲笑,甚至令他唇周徒增了几丝微小的皱纹。 他看我时,总是摆出一副十分不悦、颇具批判性的表情,哪怕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中的迷恋,他也还是那样脾气很不耐烦地瞅我,我觉得他把我暗恋的眼神当成了居心不良。 反正我在他眼里,从头到脚都透着可疑。 想到这儿,我在床上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像个濒死的老太婆。 时钟咔嚓走动的声音提醒我再不起来就要被扣工资了。我使出蚕宝宝破茧而出的力气,从床上蠕动下来,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感觉。 因为胡思乱想耽误了时间,我只好草草地洗脸、刷牙,连块面包片都来不及叼,就急匆匆地甩门而出,往波洛赶。 我本来对今天有诸多打算,比如早上敷个面膜,画个精致的淡妆,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开个好头。 然而事实上,我只擦了乳液,头发蓬着,眉毛和嘴唇都未着色,肆无忌惮地仰仗着艾丽卡精致清丽的美貌,素面朝天地跑向咖啡店。 安室照例早就来了,看见我,翻了翻眼睛,算是打了招呼。 我俩之间的氛围变得如此尴尬,是在那个叫做吉恩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店里,并暧昧地抵着我的额头之后。 “早上好,安室先生。”我强压下被忽视的伤感,尽量做到礼数周全。 他的嘴角,似乎微乎其微地咧了咧,但也可能是我太渴望得到回应而产生的错觉。 他在为开店做准备,作为同事,他替我承担了很多,我应该学会知足。爱上他是我的事,会因为他的一瞥脸红心热也是我一厢情愿的,他并没有错。 我刚换好衣服,客人就上来了。又是繁忙的早晨,直到九点半左右才消停下来。 我用抹布把所有桌子擦得光可鉴人,苍蝇落到上面都会滑断腿。身后的开放性区域里,安室在清理剩菜,动作干净而利落。 淘洗好抹布,我没什么可做的了,便垂着头,尽量不引起注意地悄悄走进洗手间。刚才端砂锅的时候手指被烫了个水泡,又疼又痒,我用自来水冲了一下,不敢冒然挑破。 哎,真是不顺利的一天啊。 我抬起脸,面对着镜子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脸不是我的,可那眼神却还是我的,有些躲闪的、迁就的温和眼神,透着淡淡的哀伤。 我看见镜子里,我的眼眶中滚落出两颗硕大的泪滴,如流星般坠落在腮边——我哭了。 是的,我哭了。 我忽然很想自己的父亲。很想那些和他一起度过的生日。 那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有安全感的男人,早已经溘然长逝,在我过生日的那个夜晚。 十五年前的今天。 所以,每到这一天,我都会没来由地落下眼泪。这种伤感之情可以被任何事物触发,一个微笑,一只路过的流浪狗,或者,一个饱满凸起的水泡。 我抽了抽鼻子,用手背尽快抹去眼泪。我不想在他面前这么丢人,至少今天,要保持微笑,度过一个充满笑容的生日。 我已经决定,下班之后去商场给自己买一个礼物。买什么,还没有想好,此刻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因为它会让我更加觉得凄凉、孤独。 唯一收到的生日礼物,是自己送的。多么悲哀。 可要是自己也不送,那我就一份关注也收不到了。没有人来爱自己,那就自己多爱自己一点吧。 我已经习惯了。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往前探了探脖子,对着镜子吹了几口哈气,用手指画了一个简易的蛋糕,五根竖线代表着蜡烛,五个点便是蜡烛正在燃烧。 “祝我生日快乐。”我呢喃道,然后就像面对着一块真的蛋糕那样,闭上眼睛,横扫一般吹了起来。 我在黑暗中想象着蜡烛一根根吹灭的画面,想象着生日歌的旋律,我的脑补能力一向很强,它帮我熬过了形单影只、无人疼爱的青春期,让我还算正能量地长大成人,依旧善良,依旧渴望被爱。 只要有人说爱我,我就会付出一切。 脑海中的蜡烛顺利地全部熄灭了,我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我立刻又把舒出去的气,倒吸了回来。 说实话,我宁愿自己瞎了,也不想在镜子里看见安室目瞪口呆的脸,悬浮在门口,诧异地望着我。 他走路一向没有声音,像个幽灵,我多希望此刻出现在镜子里的他真的是个幽灵。 我们在镜子里对视着,我的眼眶还红红的,嘴边却挂着遥远而模糊的微笑,像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我刚才傻乎乎的吹蜡烛动作一定被他看去了,他多半在以为我脑子有病,望着我眼神里,隐隐透着怜悯? 我凝固在了镜子前,窘得无地自容。 第4章 逮个正着 整件事发生得很快,我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女孩已经被他扯到了身旁,并被做了侮辱性的动作。 女孩红着眼睛,用颤抖的手指取出塞进胸衣中的钞票,抖落在地上。她怒视着那个刀疤男,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让那男人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一股饱含着正义感的怜悯之情,直冲我的大脑,我在一瞬间忘了自己正在潜入调查,需要低调行事,义愤填膺地站起来,冲到女孩身旁,把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 女孩躲在我身后,双手紧抓着我的胳膊,冲我直摇头。 她在告诉我别冲动。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可真美,仿佛会说话似的。我感到胸口有点烫,连忙移开目光。 “臭小子,你他妈的有完没完了?给我滚远点,小心我的拳头可不长眼睛!”刀疤男两眼一横,凶神恶煞地叫嚷道。 我发现他只有嗓门比较高,这种人通常是纸老虎,靠着大嗓门虚张声势。我鄙夷地冷笑了一声,一个迅速出拳,就将他晃倒在地。 我并没有打到他,他是为了躲避我的拳头自己把自己绊倒的。四周爆发出阵阵哄笑,我得意地推了推镜框。 这招可是降谷先生亲手教的,果然好用。 然后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他的那几张散发着恶臭的钞票,甩到他的脸上:“带上你的破钱滚吧!” 他捂着后腰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瞪着我。虽然我的搏击术不算出挑,但毕竟是经过数年专业训练的根红苗正的公安警察,对付一个发了福的中年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能感受到女孩投在我侧脸上的感激的目光。我微微扭头,看见她很崇拜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我急忙又推了推眼镜,以掩饰自己慌乱的自满。 “谢谢您。”她甜甜地笑了,“您真是个好人,真的。” 我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没、没什么,只是看你总是很害怕被骚扰的样子,就当是帮你解围吧。” “果然是这样,之前就有所感觉了。您真是个绅士。”她真诚地说。 这时,两个将近两米高的保安走过来,冷着脸把刀疤男驾走了。 这场闹剧就算结束了。 我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子,虽然已经开始为一时的冲动感到轻微的后悔,但当了一把拯救无助美女的骑士,总体感觉还是痛快大过自责的。 女孩抱着光#裸的臂膀打了个喷嚏。我连忙把西装脱下来,披在她白皙的身体上。 之前感受到的那股杀气,此刻又朝我袭来,我浑身汗毛竖起,回过头去寻找源头,却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堆脑袋。 看来眼镜度数不合适了,该换新的了。 接下来,为了安抚没有得到视觉满足的观众,女孩就这么披着我的西装,别出心裁地表演了一小段钢管舞,西装加比基尼,这种搭配催发出了更深层次的诱惑,不出两分钟,观众们又掌声翻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直面这个场景,有些尴尬,看着我的衣服在她身上擦动,我变得有点奇怪了…… 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我悄悄离开看台,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这下感觉好多了。 “今天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没想到你这么正义感爆棚啊,风见?”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打了个激灵,连忙揉去眼睛周围的水,抓起盥洗台上的眼镜戴好,从镜子里向后看。 我看见降谷先生靠在门口,抱着胳膊,一脸戏谑地看着我,神情尖酸刻薄。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去,他还在那儿。 并不是幻觉。 完了。我这回死定了。 如果说有什么会使情况更糟糕的,那么就要数走廊上忽然逼近的高跟鞋敲击声了。 “先生,先生——”是她。她在朝着洗手间跑来。 不要过来啊!我在心里大喊。 我看见降谷先生的表情,在听见那声音的瞬间蓦地一凛,瞳孔骤然缩小又放大,嘴角冰冷地咧开,挑着一抹残酷而愠怒的笑意。 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的神色令我悚然。 此刻他已经把脸转向了门外,准备迎接那个即将闯入虎口的漂亮女孩。 我为她感到害怕。 果然,脚步声在门口像是刹车般倏然停住,时间凝固了数秒钟,然后才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呼,紧接着,是高跟鞋猛烈敲打地面的声音…… 她在拼命往回逃。 然而只响了短促的两声,便戛然止住了。 她没跑出去,刚迈了两步,被降谷先生一把抓住手腕,猛力拉了进来。 “不、不要,放开我……不要……”她哭叫着被扯进了洗手间,目光惊恐地瞪着降谷先生,清丽的脸上,血色全无。 不要说她了,就是我看见降谷先生的这种眼神,也会被吓得瘫倒在地。 她还披着我的外衣,这似乎令降谷先生更加气愤,他一把拽下那件西装,恶狠狠地隔空扔给我。 我心虚地接过来。她大概是过来还衣服的。 “这么轻车熟路地摸到男洗手间,你可真是越来越令我刮目相看了。”我听见降谷先生如是说,语气虽然是嘲讽的,但内里却充满了紧绷的如同火山般几欲喷发的怒气。 我打了个哆嗦。 女孩手腕被扼得很疼,都流出了眼泪,她用另一只手使劲掰着降谷先生的手指,身体楚楚可怜地扭动着。 “风见,”降谷先生忽然头一转,看着我,对女孩奋力的挣扎丝毫不在意,“带上你的衣服赶紧去干正事,别耽误了工作!” 他是让我马上走。可我这么走开,真的好吗?他的样子像极了杀人犯,眼球密布着血丝,他该不会……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降谷先生生气地喊道。 我抱起衣服,想要离开,可女孩瞪圆了眼睛,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央求我不要走,她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怜爱,犹如大灰狼爪子下的小白兔。 可我又不能违背降谷先生的命令。 可恶,到底该怎么办? 第5章 误会 我迟疑不决地站在盥洗池旁,捧着衣服左右为难。 衣服上还残留着女孩的体温和身体的馨香,她还在降谷先生的手中挣扎,只不过这挣扎已经十分无力了,她任命了一样垂下了被抓住的手腕,另一只手以一种保护性的姿势抵在降谷先生的胸口。 这场原本就没有悬念的博弈的胜利者,正用猎人般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的猎物,他的还穿着刚才跳舞服装的美丽的猎物。 就放任他们在这里独处真的可以吗?我十分犹豫。 降谷先生虽然看上去想要杀人,但他毕竟是公安啊,不会知法犯法吧? 大概吧。看过他刚才表情的我,有些无法肯定了。 我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种做法,最后还是缩着脖子,怀着愧疚的心情,从他们身边灰溜溜地走过。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降谷先生的命令,因为他总是对的。无与伦比的精准判断力和决断力,在见识过这些后,我对他是百分之一万的信服,已经不知道如何说“不”了。 女孩并没有再向我求助,她已经垂下了脸庞,轻轻地抽噎着,白嫩的肩膀在凌乱的卷发下微微耸动。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为难。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出,她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类型,我又有恩于她,她不想得寸进尺,哪怕会让自己受伤。 我向她投去了于心不忍的一瞥,却被降谷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很顽劣地咧嘴一笑,抬起闲着的那只手,猛地掐住女孩光洁的下巴,强迫她扭过脸看着我。 我看见她眼睛里泪水涟涟。 “这位了不起的绅士或许会忍不住帮你一把,就像刚才那样,只要你再娇滴滴地哀求两声,他肯定会心软的……” 他凑到女孩的脸颊边,有些恶毒地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要是和这女孩有关的愤怒,都会令降谷先生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更加像“波本”。难道是角色扮演时间久了性格被同化?还是说他原本就有这种黑暗的潜质? 女孩想避开与我的目光接触,却被强行箍住了头颅,她的眼睛很无助地转动着,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我握紧了拳头,在心里一遍遍地说,这可是降谷先生,他不会犯错的,他会注意分寸的,他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可能是下巴被捏痛了(我看得出降谷先生使了很大的力气,他的指节都泛了白),女孩痛苦地□□了两声,虚弱地哀求道: “求你了,松开手好不好。我不会跑的,这样好痛啊……” 我的心又开始了动摇。 降谷先生哼笑了一声,瞥了我一眼,朝我扬起了眉毛,我知道他在赶我走。 同时,他也松开了捏下巴的那只手。 我想起了自己盯梢的任务,咬了咬牙,快步离开了男洗手间。 我身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害怕地快步往前走,生怕听到任何预料中的响动,但一想到女孩澄澈的眼睛,我又一阵剧烈的难过,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我到底该怎么办? 洗手间里传来女孩压抑的哀求声,夹杂着噼里啪啦什么被撞倒的声音,然后又是女孩的微弱的叫声,隔间门开关的声音…… 之后安静了。 我呆呆地杵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这么放任不管吗?不行,我不能见死不救—— 做骑士索性就做到底。 我心一横,折身返回,在洗手间门前站定。 我猛然推开那扇包容着罪恶的大门。 两人没在公共区域内,而最里面那个被锁住的隔间里出来女孩抽抽搭搭的低吟,还有肢体摩擦的声音。从我站在门口的角度,可以看见女孩的胸衣挂在了隔间挡板的最上端,我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果然—— “不、不行啊,你快拿出去!”女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踢动,她明显在垂死挣扎,“求你了,至少把安全#套带上,我不能再怀孕了,求你了,别这样——” 要不是因为降谷先生之前那可怕的脸色,和女孩明显害怕的表情,我其实是不太想返回来的。降谷先生也是人,这种窥探并打扰个人私事的行为,让我很尴尬。可眼前这情形,看上去很像是犯罪。 “不要啊,不——啊!”女孩的抽泣变成了一种哀鸣,我听见了身体撞击门板的声音—— “降谷先生!我有要事报告!”我扯开嗓门,高声吼道,就像是在报告军情。 里面暧昧的撞击声戛然停止。 “走开,风见。”降谷先生的嗓音有些哑,仿佛刚刚怒吼过一般。 “不,我不能走!降谷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我顽固地立在门口,像一颗一直就长在那里的大树,“您这是故意犯罪。这种女方明显不愿意的性#行为,在法律上叫做强#奸,您请务必冷静一下!” 空气静止了数秒,降谷先生“切”了一声,然后是身体倒地的闷响,我看见一截雪白的皮肤出现在隔板与地面的缝隙中,随后是拉链被拉上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降谷先生突然负痛地叫了一声,接着隔间门被踢开了,女孩披着降谷先生的外衣,从里面冲了出来。 她手里拎着一只高跟鞋,鞋跟上有血迹。 她惊魂稳定地看着我,脸上有几分被我撞见的尴尬,也有几分感激。她冲我咬了咬唇,想说些什么,但又担忧地回过头瞥了一眼,见降谷先生的手扒在门板边缘马上就要出来了,连忙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在门口,脚上的另一只高跟鞋也被甩掉,踢在了地上。 “你这个家伙,真是——”降谷先生的额角滴着血,从隔间里摇摇晃晃地出来。看来女孩趁着自己被放开的那一瞬间,脱下高跟鞋攻击了降谷先生,然后获得逃跑的时机。 其实我感觉她对我也是不信任的。因为我和降谷先生是同事,同时我又懦弱地不敢出头,让她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 她可能以为我们是一伙的,所以刚才的神色才如此复杂吧。 “降谷先生,您没事吧?”我看着他指缝间涌出更多的鲜血,忽然意识到女孩的那一击是又快又狠的,仿佛蓄谋了很久,就在等待时机—— “那个女人——”降谷先生走到盥洗池前,用清水洗去浮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瓶止血的散粉,在额角轻敷了一层。 “那个女人,她果然承认她把我的孩子流掉了。”处理完伤口,降谷先生转过身,看着我,用一种我没预料到的悲伤语气说道。 什么?孩子? “之前有‘好心人’特意告诉我,她流掉了我们的孩子,为了重新加入fbi。我还不信,这回她自己亲口承认了。我真是个傻子,被耍得团团转,还因为担心她们每天连觉都睡不着。她倒好,把我们的孩子拿掉,然后投到别人的羽翼之下,听到她亲口确认时,我气得失去了理智。总而言之,你这次做的对,是我太冲动了——” 话虽这么说,可他看我的眼神怎么还有些厌恶? “我却觉得那女孩,不像是这种心机很深的人啊。”我说出了心里话,“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降谷先生从鼻孔里嗤出一声冷笑,他幽幽地望着我,说道:“越是那种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人,越是会欺骗人,有多少案件的幕后主使都是这样的女人,借着男人的怜悯心为非作歹,你以后可小心点!” “哦……”我还是不信。不过我又想起了横沟正史的一系列小说,好像凶手还都是这类女性。 难道真是这样的吗?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您怎么知道她投奔到别人的羽翼之下(他刚刚用的是这个词)?” 降谷先生抬起头,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个深恶痛绝的名字:“赤井秀一。” 话音刚落,他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出血了。 看来那一下子,可真是下了血本了,都打出内伤来了。 “赶紧回去继续你的调查吧。”降谷先生说道。 我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问道: “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我在观众席上感觉到被两股很凶恶的目光注视着,会不会是哪里的犯罪团伙潜进来了,我要不要——” “没这个必要,单纯是错觉,赶紧干活去吧!”降谷先生黑着脸,不耐烦地说。 我老老实实地退出了洗手间。 今晚,还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啊。 第6章 番外:特殊日子(中) 我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女人每天都在想什么。 比如此刻,她弓着身子,面对镜子做出吹蜡烛一样的动作。 都多大岁数了,还像个女学生似的?真是搞不懂她。 但是不懂就算了,我干嘛还不由自主地总去瞟她呢?我现在似乎连自己的想法也摸不清了,脸时常不受大脑控制,宛如向日葵一般,追逐着阳光一样的她。 我不喜欢这种情绪不在控制中的感觉,它让我没来由地恐慌,虽然只有一丁点儿,但也不是好兆头。 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感觉,没有过先例,姑且把它当成一种无关紧要的脑电波干扰吧,都怪风见往我车载音响里拷贝了太多没必要的情歌,下次一定得说说他。 男人不能总听那些软绵绵腐化人心的靡靡之音,坚定如我都受到了不良影响——没错,肯定是那些歌曲在作祟。 这样想着,我舒心了不少。 我跟她在镜子里面面相觑,她脸上的尴尬几乎快把镜面撑爆了。 “安……安室先生……”她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灰溜溜回过身来,一副不太好意思直视我的模样。 “你在干嘛?”我的语气似乎很严厉,她趁我问话的空档飞快抹了下眼睛,破涕为笑地举起左手。 “烫出了一个水泡,好疼。”她揉着手,傻乎乎地笑道。 我愣了一下。她刚才显然哭过,而且我敢打赌,和那个水泡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哭?今天一早,她就散发出怪异的气息,难道他们fbi又在私底下搞什么名堂了?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 “被你那两个男朋友甩了吗?”我本来想挖点料,没营养的讽刺却冲口而出。 她被我的话猛扎了一下,眼睛里闪过无助与哀伤,那种稍纵即逝的脆弱,让我的心狠狠地揪痛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的风铃响了,有客人来了。 她趁机绕过我,逃一样地小跑出了洗手间,接着我听见她温柔干净的声音在用餐区响起。 “两位请坐,需要点些什么?” 我没有跟出去,而是朝镜子挪步。镜子上的哈气已经大面积消退了,我鬼使神差地向上面补吹了一口,被热气沾染的镜面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椭圆柱形物体。 居然是蛋糕的简笔画,还插着五根蜡烛。 脑子里飞快闪现出一个想法,虽然有些大胆,但似乎就是事实。 今天难道是她的生日?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哭?眼中为什么盛满了伤感? “切。”我砸了下嘴,瞪了那面镜子一眼。 我怎么也变得这么幼稚了?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安,差点跟一个客人撞了个满怀,时不时望着窗外发呆,并伴随以唉声叹气。 快打烊的时候,我看见她洗了脸,拎着挎包走进了更衣室,十分钟后,画着好看的淡妆出来了,头发披散着,左右分出两缕在脑后绾了一个发扣,显得很淑女,很有气质。 她非常美,这个我不否认。我见过的美女多如游鱼,可她却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无法不惦记着,就连刷牙的时候都会莫名想起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足以让我感到惶惑。 我不想承认她对我的影响力,反复在心里罗列她的“斑斑劣迹”:笨拙,前fbi,非法入境,和赤井秀一很熟,男女关系混乱,胸太大…… 一股热流涌起,我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脑子里居然不受控制地勾勒起她不穿衣服的样子。 呸呸呸!降谷零,你引以自豪的自控力呢? “安室先生,您先走吧,今天我来收尾吧。”她把围裙解下来,说。 正好。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警察厅,若是正点走,恐怕有点赶。 但是她一个人,不要紧吧? 我怀疑地望着她,她似乎沉浸在某种飘忽的思绪里,眼神没有焦点,白皙的脸柔嫩如花瓣。 都精心打扮过了,等会儿肯定是跟哪个男人约会,吃大餐、看电影、开房,一气呵成。 我用酸溜溜的口气接受了她的自动请缨,十分钟后,开着马自达离开了。 她在门口微笑地冲我挥了挥手,这让我很诧异。最近,我们之间的氛围很微妙、僵硬,这种亲昵的告别更是从未有过。 好像哪里不对。 她的笑容很甜美,我突然想回头再看一眼,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是风见,他告诉我黑田兵卫也要来。得知这个消息,我不得不把最近的调查工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简单组织思路,以便等会儿简洁流利地汇报。 黑田和朗姆,都是不好唬弄的上司。夏目的身影渐渐淡出,两个独眼男人不断放大的脸充斥脑海。 汇报还算顺利,黑田对我表示了赞赏,并提出会尽量满足我的任何调查需求。我谢过他,把风见捎回家,然后驱车往自己家里行进。 然而事实上,车子却仿佛自己长了腿似的,离家越来越远,离波洛越来越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灵机一动,想回去看一眼。 真是无聊,我骂了自己一句。我离开波洛已经快两个小时了,离开时就要关门了,她怎么可能还在。 可我的手似乎与大脑剥离了,有自己的想法,它们灵活而熟稔地操控着方向盘,往波洛飞快驰去。 途中,路过了一个花店,我的脚也加入了失控队伍,猛踩住刹车,从车门里跳出来,手与脚完美地配合着,买下一支艳红的玫瑰。就像她的头发。 我一定是被蛊惑了,我盯着玫瑰瓣上的水珠,恶狠狠地想。西方人认为红发是恶魔的象征,我觉得没错,否则我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呢? 我最终把车停在波洛拐角处的阴影里。虽然店门关了,但里面还有淡淡的灯光泄出,她果然没有走。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店门口,像个窃贼,透过拉下的百叶窗缝隙往里看。 她侧脸对着门,坐在一张桌子前,肩膀轻轻抖动着,我看见,两行泪水正顺着她温婉的面容汩汩而下。 她在哭。无声地哭。 第7章 被偷拍 虽然赤井先生一直在挽留,说我一个单身妈妈带着孩子独居很不方便,但我还是理智地拒绝了。 首先是因为我的不小心,让他再一次暴露在波本面前,增加了他潜伏的难度。如果我赖着不走,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波本最憎恶的两个人扎堆,绝不会有好结果。 其次,我带着一个需要经常喂奶的宝宝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实在很不方便。我不在的时候,还要用吸奶器把奶水吸出来灌到瓶子里,托付给他帮忙喂,这种委托总是让我十分尴尬。 而且赤井先生他……烟瘾太大了,我担心会对宝宝的呼吸道不好。 反正他和朱蒂拜托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也不用再穿着比基尼跳钢管舞了。一回想起这段经历,我百感交集。不过模糊而遥远的记忆里,似乎有过类似的桥段。 那好像是纽约的一家什么俱乐部,我和朱蒂一起喝酒,喝得烂醉的她,跟一个胳膊上全是纹身的男人打赌输了,对方有一群痞里痞气的帮手,不让我们离开,说是要想走,必须得让他们心服口服。 我因为凌晨时分还有盯梢任务,没喝太多酒,而且怕耽误工作,急于离开这里,便发了狠,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脱掉了外衣,把正在吧台上瞎舞、随时都要睡着了的大姐轰下去,用专业的钢管舞蹈震撼了全场。 不止这帮人,俱乐部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我舞动,十分钟后,掌声雷动。 那些纹身男没有食言,甚至毕恭毕敬地把我们的餐单给结了。 我记得朱蒂还拍着跟她打赌的那位大哥粗壮的胳膊,醉醺醺地说:能看到这样绝妙的表演,可要花上这顿酒五六倍的价钱,还是你们赚了…… 我当时只想让她赶紧闭嘴,跟我一起离开。 就在那时,一个带着贝雷帽的年轻男人吹着口哨从散漫的人群中缓步走来,他大约比我小两三岁的样子,一头赤红的短发,在帽檐下散发着烈焰般的色泽。 他的嘴角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轻佻而无所畏惧的笑。眼神大胆、露骨,打量我的目光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兴趣。 他走到我跟前,从衣兜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塞进了我的胸衣里——我刚从吧台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 “这回值了吧。”他在回应朱蒂的话,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嘴角的笑意依旧轻佻,甚至有些粗鲁。 不可否认他是个十分英俊的男孩,比很多电影明星还帅气,可惜我对男人没什么审美,只觉得他的笑和行为都非常欠揍。 于是我用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了。 奇怪的是,他倒在地上,居然还朝我坏坏地笑,仿佛是故意挨了我这一下子。 记忆到这里就断片了。男孩的面容始终不太真切,他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坏小子”,并能随手掏出一沓百元美钞。 朱蒂大概就是从这件事中,知道我会跳钢管舞的吧。 不过,日本的这家俱乐部,一开始就给我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之感。其实面试的时候,我因为腼腆处处处于劣势,本来差点就要被淘汰了,面试官哈着腰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变了。 我是唯一一个被录取的,而且直接给安排到了压轴环节。 其实,这些我都应该留意的。如果我对这个插曲多加考虑,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件事了。 那件令我受了很大折磨的事,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斟酌再三,我还是抱着吮吸着手指的宝宝,回到了最开始的住处。 宝宝的名字我还没有确定,本想着跟安室说明情况后,让他一起帮着取,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他蓝紫色的眼睛乖巧地看着我,小嘴巴像鱼那样翕动着,把手指头吮得津津有味。 管理员山崎看见我,惊讶得合不拢嘴,就好像我是个幽灵。当他看见我怀里的宝宝时,嘴巴张得更宽了。 我仿佛看见了他脑内的活动。 “你男朋友过来找过你好几次——”半晌,他终于能自如活动舌头了。 “嗯,我知道了。最近他不是没有来吗?” “那倒是,三个月前就不来了,不过那之前有段时间每天都来呢。”他回忆道,“很着急的样子。” 看来他还稍稍费心找了我一段时间。当然,是为了孩子。 “嗯,如果他来打听我,你就说我没有回来过,好吗?”我真诚地请求道。 “哦,好、好的……”他犹豫着应道,八卦之魂忽然觉醒,“你们是不是分手了?这孩子是——” “是我姐姐的。姐姐病了,我帮着照顾。”我飞快地撒谎道,语速很快,不想让他继续纠缠,“我和那家伙早就分手了。他这个人……肾上腺激素分泌旺盛,容易冲动,我害怕他做出过分的行为,所以还是劳烦你不要跟不相关的人透露我回来住的情况好吗?” 他同意了。可我总觉得这人不大靠谱,但又实在无处可去。 回到家,我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崭新的羽绒被,把宝宝先放进去躺着,然后我开始了彻底的大清扫。因为一个人真的很不方便,想买扫除用的刷子、抹布和洗洁精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走就走,必须把宝宝裹起来随身携带着。 我风风火火地买了一车的打扫用品,宝宝特别听话,不哭也不闹,看见超市里人山人海很好奇,瞪大了眼睛一刻也不停地四处打量,甚至能用两只手扒着购物车的网格小幅度地直立起来。 他的早熟,总是让我忘记他才几个月大的事实。 买好了一包东西,在出超市门口时,我忽然感到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警觉地四处张望。 虽然没看到异常,但在那一刻我似乎听见了“咔嚓”声,艾丽卡的直觉告诉我我被人偷拍了。 一开始我还不敢肯定,以为是错觉,可等我来到公寓楼下,那种奇怪的被偷拍的感觉又出现了,我凭第六感猛地往左斜方扭头,果然看见一个带着硕大墨镜的瘦小男人正慌乱地收起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溜进了茂密的树丛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偷拍我? 安室吗?应该不会,他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那会是谁。 宝宝忽然“哇呜呜哇”地哭了起来,我的精力瞬间都被他的哭声攫去了。 他很少哭,有一次自己淘气从婴儿床上“越狱”失败,“砰”地摔在地上都没有哭,甚至还不泄气地手脚并用在地上继续蠕动,被我拎起来时没皮没脸地咧嘴笑,像小猫一样挥舞着两只的小爪子。 可这次,他居然莫名地哭了。我觉得这是个预兆。 一个不太好的预兆。 第8章 任务终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结束晨练的安室靠在卧室的窗台边缘,一边扯开汗湿的运动衫领口,一边对着电话很不悦地问道。 “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波本。任务终止。今天下午,不必再执行对山本堂的暗杀行动了。”电话另一端,琴酒冷冰冰地说。 “这个我了解,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安室蹙眉道。 因为在山本堂常去的俱乐部里撞见了夏目,他便对这家俱乐部格外在意。前天晚上和卡慕潜入之前,他做足了调查,对这家俱乐部的发展、运营模式,甚至是常有往来的政界要人、帮派首领都了如指掌,但昨晚偶遇夏目之后,他觉得还有必要再深入调查,便把整个躁动的后半夜都消耗在了从公安部调取的电子档案上。 夏目应该是以fbi的身份潜入的,她的目标难道也是山本堂? 一想起夏目,他就浑身燥热,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沸腾了,正冒着气泡。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他有点后悔放她走了,他有很多事情要跟她好好说清楚,不过自己如果没有听风见的话放开她,那么她大概又会被弄得伤痕累累,肿着眼睛东躲西藏了吧。 自己应该冷静,道理他都懂。可一想到她那美丽的胴体在那么多恶心的家伙面前色情地扭动,让他无比留恋的雪白肌肤和丰满的胸臀就那样大面积地暴露在其他男人眼前,任由他们品头论足,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看见她感激而信任地依靠着风见,还把他的外衣披在□□的身体上,他又感到了持续加倍的愤怒。 是的,愤怒。极其的愤怒,简称暴怒。 “原因很简单。”琴酒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委托人,今天早上被发现死亡,在自己的家中。。” 安室很吃惊,这是他未曾预料过的。 他简单问了些细节,琴酒的嘴巴比钢板还严实,可能他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安室只问出了委托人死得很惨,惨到在场的警察都必须接受统一心理疏导。 安室狐疑地放下电话,站在风口处散了会儿汗,随后联络了公安部的相关同事,很快就获取到死者的信息。 死者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美国男人,五年前来到日本,经过一系列比对,已经确认是圣鹿的神秘老板。 就是那个几年前与fbi合作,将一个黑手党老大送进监狱后获得新身份离开美洲来到日本的美国人。 但最令他感到震撼的,是他死前遭受的虐待,以及那种血腥而匪夷所思的死亡方式。 根据检验报告,他的肋骨全被踩断了,而且是一根根地被踩断的,足可见凶手的残忍。但跟凶手接下来的操作相比,这些不过是小儿科。 死者的□□被整个扯下来,用拨火棍塞到了直肠深处,法医验尸时,发现那根拔火棍几乎已经全部深入到了他的身体内部,只露出一个握把,他们是在解剖过程中,才发现顶在拔火棍最前端的死者的生殖器官的。 如此恶行,简直令人发指。而且,这些都是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进行的。 看到这里,安室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他还是很理智地边看边分析凶手的心理。 然而他看到死者真正的死因时,又打了个冷战。 当死者被虐待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凶手并没有仁慈地让他自生自灭,而是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张开嘴,让口腔部位不断撞击床头桌的边缘,尸体上的嘴巴几乎撕裂到了耳垂处,前牙全部磕碎,安室觉得他很可能是疼死的。 只有恶鬼才会用这种虐杀方式,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仇恨了…… 是变态杀人狂的杰作吗?不像。如果是变态杀手,那么他在犯下这类案件之前,都会先练手,等手法纯熟后再进行全方面的虐待,而不太可能一上手就这么狠。纵观近几年,并没有类似的事件,所以他不认为是变态所为。 那么就只有仇杀了。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忽然来了兴致。打电话拜托同事调出全部侦察信息,冲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仔细研读。 一杯咖啡快喝光了,他对案件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但是,当他看见死者的手机在临死前那段时间拨出去的电话记录后,脸色蓦地变了。 那其中有一个号码分外眼熟,那是夏目秋江,不,准确地说是艾丽卡刚来日本时使用的号码,死者一口气打了十二遍,都没有接通。 之后他又拨了两个警方没有查到用户的号码,接着是俱乐部人事负责人的电话,然后是——夏目新换的手机号码。 这个号码是新近她才换的。估计死者打不通他原先所知的那个号码,便给人事负责人打电话让他查查记录,找到在他俱乐部跳过舞的夏目留下的号码,然后迫不及待地打了过去。 这两通电话之间,只有半分钟的间隔,再加上之前连续不断的十二连拨,足可见他的急切与焦虑。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联系到夏目。 不,不是夏目。应该是艾丽卡。那个失忆之前的夏目。 跟夏目的通话持续了两分钟左右,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拨出去过任何电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在门铃响起前的那几秒里,哈罗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先于安室跑到大门处,欢乐地直摇尾巴。 安室透过可视电话,看见门外的人是卡慕。 这个女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住处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贝尔摩德就来过好几次。他打开门,卡慕正朝他灿烂地微笑着,艳光四射的脸照亮了整个门廊。不知为什么,今天她的笑容让他的心怦然跳动了一下,她的气息也令他有些酥麻的触电般的感觉。 而哈罗在门被打开后,疑惑地呜呜了两声,尾巴垂下来,悻悻地颠回客厅中央,重新趴下,不再朝他们看一眼。 第9章 死亡预告 昨晚,我接到了一个可疑的电话。 那大约是八点左右。我俯身在婴儿床边,冲宝宝做鬼脸,拿拨浪鼓逗他笑,但这些似乎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了,他履行义务似的笑了两声,就眨巴着眼睛望着我,小嘴巴嘟起来,仿佛在试探我还有什么花招,可爱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抱起来一阵猛亲。 我把他兜在臂弯里,一边轻轻颠着一边绕着客厅走,不知不觉中我哼起了最近常听的冲野洋子的新歌,他居然和着我的节奏拍起了手,明亮的圆眼睛里清澈地倒映着我惊讶的表情。 他应该是头一次听,听歌时我一般都带着耳机。这种与生俱来的节奏感,真的颇令我惊喜。 我看着他已经开始成型的五官轮廓——爸爸人品虽不怎么样但外表着实出众,妈妈也是美女,他长大后肯定是小帅哥一枚——幻想着他少年时代的样子,幻想他穿着白色西装坐在钢琴前演奏的情景,宛如一个深情的王子。 可是他的肤色,让这个画面不那么富有美感了。 哪有皮肤黑黑的钢琴王子啊!在我的认知里,弹钢琴的男孩都是又白皙又清秀的,有着让人心醉的脆弱眼神。这又黑又调皮的外表,怎么看怎么像足球运动员…… 我撇了撇嘴,用食指戳着他圆滚滚的脸蛋:“我这么白,你咋就不随我呢?看看你全身,都没有像我的地方,辛辛苦苦生下你的可是我,你名义上的父亲就是个大混球,可你怎么越想越像他……” 我悲哀地预见到了他二十年后的面容。跟他爹宛如双胞胎兄弟。 他完全无视我的自怨自艾,继续打着拍子,笑得十分开心。我这才发现,他是个十分爱笑的孩子。 如果他会说话,此刻应该已经跟着节拍哼起来了。他的音乐细胞显然继承自他亲爹。 他家里不是有一把吉他么,以他的聪明劲儿,肯定弹得很好,说不定没少用它勾搭小姑娘,然而我却不在这个行列里,那把吉他就靠在墙角,我在那儿住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对我弹过,真不知道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想到此处,鼻子有些酸。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是个陌生的号码,我刚摁下接听键,就听见一阵粗重的喘息。男人的喘息,像是被某种巨大压力压破出来的。 “艾丽卡?是你吗?”他焦灼地问,嗓音嘶哑,透着一股绝望。 他的语气把我吓了一跳。 我把宝宝放回到床里,迟疑着没有回应。 “回答我!是你吗,艾丽卡?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对面的男人愈发焦急,似乎在屋里不断地来回走着,有些劈劈啪啪的声音传入话筒。 “您、您好,我是艾丽卡,但是我……我出车祸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你在逗我是吗?”那男人好像以为我在特意躲避,很生气地吼了起来,“现在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请不要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事实,我真的失忆了,在美国的一切都不记得了,只有近半年多的记忆。”我真诚地解释道。 大概是我无辜的语气太真切了,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了。又是数秒的沉默。 “都无所谓了。我是克莱索,圣鹿的老板,你前段时间不是去我那跳过舞吗?我还以为你是要主动接近我呢。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克雷斯五天前出狱了……” 他说到这儿戛然而止,似乎在期待我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然而我一脸懵懂。克雷斯是谁?他出不出狱和我有关吗? “看来你还真是失忆了。”男人哭笑不得地长叹了一口气,“那我也没办法了。你自求多福吧,艾丽卡。我很可能活不过今晚,而且会死得很惨很惨,我知道他的手段,尤其是他对待叛徒的手段。但我可以确信,你会比我死得更惨,艾丽卡,他一定恨死你了。” 这段话说完,他就掐断了电话。 我一头雾水地握着手机,呆站了许久。 这算什么,死亡预告吗? 第10章 好主意 “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平田健哆哆嗦嗦地说,他颓废地瘫坐在一排排电脑前,畏缩地看着翘腿坐在沙发上的红发男子。 那人一看就不好惹,浑身的乖张戾气,但从他某些不经意的举止动作中,能够看出受过良好教育,或者说出身很高。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却散发着很强的气场,光是一声不吭坐在那儿,就令人肃然警觉,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她在俱乐部的这一周,除了表演,就什么也没做过吗?” 背手站在平田身边的另一个瘦削的男人,用流利的日语继续问道,刚才一直都是由他问话的,红发男人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睛大多数时间都盯在其中一个屏幕上,那里正播放着他们追查的那女孩的表演录像,手指不断摩挲着嘴唇,英俊的面孔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只不过那微笑在此时此刻透着说不出的恐怖感,他本人就犹如一颗炸弹,随时可能爆发。 “他说这就是艾丽卡在这里所有的监控录像了。”瘦男人扭过头,用同样流畅的英文对沙发上的红发男人说,“她没有和克莱索有过任何单独接触,她在这里也只是跳舞。每天晚上六点钟准时打卡,进更衣室准备,七点钟开始表演,半个小时候表演结束,她再回到更衣室换衣服,取走当晚的薪水直接离开。” 红发男人把目光从女孩扭动的身体上移开,低低地笑了两声,放下翘起的那条腿,身体向前倾,宝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平田,缓缓开口道: “你做的很好。多谢你的协助。”他的蓝眼睛里蕴藏着暖意,薄薄的唇瓣微微勾起,但那层暖意很快就迅速风化、褪尽,被一层阴翳所取代,“不过,你不可能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忘记,对吧?” 很纯正的纽约口音,眼镜男勉勉强强能听懂一部分,瘦男人敬业地翻译了一下。 “不不不,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真的,我就当什么都发生,请您务必放过我!”平田浑身都在颤抖,说起话来差点咬到舌头。 他才二十九岁,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好好报答父母,他不能死啊—— “砰”的一声闷响,他尚未完结的脑内活动瞬间终止了,瘦男人以极快的速度掏出装好□□的□□,在他太阳穴上开了个洞。 平田的头盖骨在硝烟中被崩开一大半,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红发男人撇了撇嘴,从沙发上站起来,毫不动容地绕过平田的尸体,走到播放表演录像的那台电脑前,若有所思地盯着。 “她还是那么美,是不是,凯恩?”半分钟后,他微笑着问。 “如果不美,您也不至于在监狱里度过三年时间。”被唤作凯恩的瘦男人把枪口擦干净,口气淡漠地回应道。 “你们英国人还真是不会说话。”红发男人哼起了小曲儿,眼睛重又回到屏幕上,忽然他的眼神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他歪了歪头,“奇怪,她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气质不大对劲儿?” “女人经常在变,克雷斯先生,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凯恩把枪放回到衣服里。 “那么,我们接下来就登门拜访一下这最后一位‘老朋友’吧。”克雷斯笑眯眯地说,眼神却十分凌厉,手指也不经意地缩紧成拳头。 “不,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可以回美国了,凯恩。”他复又说道。 “别忘了,在问道那个东西前,您不能杀死她。”凯恩注意到克雷斯的目光明显暴虐了起来,忍不住提醒道。 克雷斯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噗嗤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会让她活着的,因为慢慢折磨更有趣嘛。再说,我可是很享受她那张灵活的小嘴,别看她一脸禁欲的模样,做起事来可相当有天赋。” 凯恩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不认同地摇摇头,但也没做任何劝解。 密闭的百叶窗外,暮色已经沉了下来。 “您打算今晚去吗?” “不,我还有些事情想调查。”克雷斯恶劣地卷起了嘴角,把视频定格到最后一次表演的某个场景上,那晚一个观众跟另一个观众起了冲突,他把起冲突的那两人不断放大,眼睛里的笑意十分明显。 “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克雷斯笑道。 第11章 爸爸 自从接到那个电话后,我有点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早上,鸡蛋被煎糊了,咖啡也冲得太稀。我把成袋的面包撕成一条一条的,沾着咖啡吃。因为要喂奶,我对□□的摄入量进行了严格控制,但昨晚实在没睡好,便忍不住冲了一包速溶咖啡。 宝宝在床上兀自扑腾,我对此习以为常,等我把碗筷端到厨房再折返出来时,惊讶地看见他正稳稳地站立在婴儿床上,两只胳膊举过头顶,呜呜叫着,像是在欢呼。 就在我离开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站了起来! 我居然错过了目睹宝宝第一次站起来的全过程! 我自责地拍着脑袋,我期待这一刻很久了,我真应该把他早熟的因素考虑进去。 宝宝这时忽然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妈妈”。 没错,是妈妈。 虽然以前他也含糊地发出过类似的音调,但这次吐字十分清楚,是字正腔圆的一声“妈妈”。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然而我的激动只持续了两秒钟,宝宝紧接着又同样清晰地吐出了“叔叔”这个词。 “不对哦,和妈妈对应的是爸爸,不是叔叔哦。”我笑着纠正,忽然僵住了嘴角。 是啊,我一直都没和他说过“爸爸”这个词,倒是“吉恩叔叔”、“赤井叔叔”这样的称呼满天飞,他当然不知道有“爸爸”了。 那个应该是他一生中关系最亲密的男人。 我看着他皱巴巴的笑脸,忽然感到十分愧疚。 是我剥夺了他与父亲相认的权利。我因为自己的别扭心理,因为自己遭受的不公平而单方面杜绝了他与父亲相认的机会,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安室未必是个好情人,但他绝对会是个好父亲。他从后面搂着我,双手抚摸我肚子时真挚的感情流露我至今记忆犹新,他会喜欢这个孩子的,我有权利让他知道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孩子。 我在宝宝的脸颊上亲了两口,刮了刮他的鼻子,笑着说:“宝宝真乖,一会儿妈妈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很重要的亲人,要好好表现哦。” 宝宝再一次晃动起两只小拳头,笑得整个肉嘟嘟的脸上只能看清楚一张嘴。 他小时候也这么像肉团子吗?真无法想象。 我掏出手机,犹豫了一小会儿,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安室的电话。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电话刚一接通,我都还没开口,安室就哼着鼻子挖苦道。 明明我是新换的号码,他居然就已经查到了,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怕。 “……”我竟不知道如何应答。 他好像也不介意我是否开口,他此刻正在吐槽的兴头上:“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像土拨鼠一样,一个洞一个洞地躲呢。怎么不缩在壳里了?被你的守护者们抛弃了?” 他尖酸地说。一会儿把我比喻成土拨鼠,一会又是乌龟,反正我在他眼里就是这类胆小又爱逃避的弱者,虽然我十分生气,但又暗暗觉得他的比喻很贴切,无可否认。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无视他的刻薄,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平静而自若:“你今天有空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事?”他的语气忽然深沉了起来。 “你、你别管了,总而言之你一定要过来,是很重要的事。” “哼。在哪里,几点?”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怎么感觉他令有打算呢? “在我原先的公寓里。时间的话,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他飞快地回答。我越来越觉得他别有用心。 我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捏紧了手机边缘:“好的,那你就现在过来吧,我在家等你。” 挂断电话后,我急忙脱下内衣,给宝宝喂奶,它满足地砸吧着嘴,我拍着他的小脚丫,轻声说: “一会儿要见的人,你要叫爸爸,听见了吗?” 宝宝吸吮得正带劲,眼睛冲着我滴溜溜转,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 第12章 又是误会 他说他一会儿就到,但我有点低估了这一会儿的间隔。 波洛本来离我的住所就很近,步行的话也就十几分钟,我忽略了这一点。所以当我放下电话,喂饱宝宝,刚把衣服整理好,门铃就响了。 我正准备再冲一条速溶咖啡“壮胆”,热水壶还端在手里,他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来。 “开门。”他很大声地喊道,甚至连个称谓都没有。 这家伙,明明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真想把手里的热水直接泼到他脸上。 我回头往客厅里看,宝宝正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不知在练什么神功,我本想跟他对视一眼打打气,结果只看见两瓣黑乎乎的屁股。 我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打开了门。 他穿着一件高领的白色毛衣,军绿色的长裤,一双眼睛在门打开的瞬间就狐疑地往里面瞟。 我直挺挺地堵在门口,紧紧咬着下唇。 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落在我身上,用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梳理了一遍。 我穿着高腰牛仔短裤,一件洗得有些发了白的鹅黄色t恤,松垮垮的总往下滑,露出半个肩膀。 他的眼光最后落在了我胸前。我这才想起没穿胸衣。 因为涨奶,再加上刚喂完宝宝,我不出门时一般都不穿胸衣,已经习惯了。 反正没穿衣服的样子已经被他看过无数遍了,我毫无羞耻心地挺着胸脯,勇敢迎视着他的目光。 “不让我进去吗?”对峙了十几秒后,他撇着嘴说。 水壶在手里挺沉的,我向一侧闪身,让他进了屋。 他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果不其然,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沙发后面的婴儿床上。 他猛地把脸转向我,满面的疑惑。我朝着床那头努努嘴:“不知道是谁让你误会我的,但那个撅着屁股的黑团子,是你的儿子。哦,为了怕你再有奇怪的联想,这个孩子就是一直待在我肚子里的那个,三个月前出生的,我的孕期其实只有五个月。” 他的表情随着我的解释飞快变化着,有些质疑,但很快就变成了惊喜。 “原来如此。那天在洗手间里,我还以为你是口误把‘孩子’说成了‘儿子’,我还真是迟钝呢。” 惊喜在他脸上一点点扩大,他的眼中飞快弥漫起笑意。 果然,他还是非常在意这个孩子的。 他又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急不可耐似的快步走到婴儿床边,毫不介意迎接他的是两片屁股。 他把手伸到婴儿的下腋,想要把他抱起来看看正面,当他的手刚触到婴儿的胳膊时,婴儿自己翻了个身,两只小手猛地抓住他的一只大手,咧着嘴哈哈直乐。 感情这小家伙,刚才一直在埋伏,为了给老爸一个惊喜。 我看见安室的肩膀僵了僵,随即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他把宝宝轻柔地抱了起来,用手指头轻轻挠了挠他的小脸蛋。宝宝的肤色、瞳仁的颜色,还有微微下垂的眼角,比dna检测结果还有说服性。 我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父子,这种微妙的磁场真的很奇怪,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断定血缘。 好极了。 我在心里飞快盘算起了每个月该管他要多少抚养费—— 然而接下来却出现了我无法预见,但应该能预料到的岔子。 宝宝舞动着短粗的小手,笑得弥勒佛似的,把他也带动得嘴角上扬,眼神中荡漾着无限柔情。 宝宝望着他的眼睛: “赤井叔叔——” 他开始像复读机一样,奶声奶气却又吐字清晰地重复着。 “赤井叔叔——” 我看见,安室的脸蓦地黑成了锅底。 我的手一抖,半杯刚泡好的咖啡洒到了地毯上。 安室像机器人一样僵直地扭动脖颈,转头阴沉地注视着我。 “你听我解释——” 第13章 番外:特殊日子(下) 安室先生离开了,马自达的引擎声很小,很快就融进了傍晚的熙攘声中。 做完收尾工作,我本来应该去商业街逛一逛,不只是为了买一份礼物,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更想让热闹密集的人群把我淹没,我想让他们洗去我的孤独感。 但临走前我又重重地坐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又不想去了。女人的情绪波动总是很大,犹如心脏病人的心电图,在手指触碰到咖啡色的门框时,我突然不愿意离开了。 就算去人群中又如何,我不还是孤身一人吗?他们的欢笑与幸福,只会让我更加孤独,甚至萌生出嫉妒。 我在这个世界,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彻底的异类,纯粹的外来者,这一点让我在孤单之余,还有点儿害怕。 外面的世界那样广阔,可我无法勇敢地迈出,因为这个世界不属于我,对于我还有很多未知,走路时我甚至害怕一脚踩入一个泥沼般的黑洞,被吸进另一个空间,一个血肉横飞、恶魔肆虐的空间。 这里甚至比我的公寓还有安全感。因为浸满了他的气息,我随便往哪儿看去,都能找到他留下的身影,这让我又温暖又心安。 于是我留下来了,一呆就是两个钟头。 然后我哭了。没有原因,就是难受,想哭。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生日,没有人真正认识我、了解我、关心我,我一无所有,甚至生命还遇到了威胁。 当我把第十张纸巾揉成团时,点餐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我犹豫着要不要接,都这点了,不可能有人打电话订餐吧? 但我还是接了。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他喋喋不休地,几乎把店里的菜单都问了一遍,要是搁平时我肯定会不耐烦,但今天,我特别渴望与人说话,便不厌其烦地把他想知道的详细告知,最后,我感觉他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一样没话找话,在我认定这其实是一通骚扰电话后,他礼貌地挂断了。 我叹了一口气,绕进餐台,抓过一瓶苏打水,咕咕喝了两口,才转身往刚才坐的地方走。 一抹明艳的红色赫然闯入眼帘。它是那么刺眼,那么生机勃勃,几乎让我惊呼出声来。 我坐着的那张桌子上,变戏法般地出现了一支新鲜欲滴红玫瑰! 我往四周望望,店里依旧只有我一个人,我跑到门口,门虽然没有上锁,但依旧紧紧关着,而且不可能有人进来而不扰动上面的风铃。 要不是心里充满浪漫情怀,这个场景其实挺吓人的,一个幽灵一样的人,在我背过身接电话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里,将一朵美丽的玫瑰放在我堆成一座小山的鼻涕纸下面。 可我偏偏是个浪漫主义者,相信所谓的缘分与奇遇。我不知道是谁采用这样新奇的手法送来了玫瑰,但它的到来,犹如劈开阴霾的一道曙光,让我荒芜的心,蓦然敞亮开来。 我非常开心。 轻轻地,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那样,我小心翼翼捏起那支玫瑰,凑到鼻前嗅了嗅。 幸福的味道传入大脑,我由衷地笑了起来,用唇在娇嫩的花瓣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就算是今年的生日礼物吧! 一个来自于陌生人的神秘馈赠。虽然很想知道送的人是谁(最近确实有两位异性客人对我表现出好感,并要了我的电话号码),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带给我的欢欣,让我重新拾起了希望与勇气。 或许,一切没有那么糟糕。 门外,传来汽车驶动的声音,我没有太当回事,这里是街区,随时有车停停开开,我全身心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幸福中,笑得像个裂开的哈密瓜。 此番外完。 (大约一周后,两人去了黑猫山庄,然后发生了那件事……) 第14章 万圣节的早晨 “妈咪——”依旧未脱奶味的稚嫩声音,伴随着颠颠的脚步声,从厨房一路蹦哒到我身后。 我转回身,看见彻穿着一件黑色的小斗篷,头上带着两只恶魔角,两只小手像猫爪一样举在胸前: “妈咪,妈咪,你看我像不像德古拉伯爵?”他兴奋地问,仰着小脸。 我蹲下身,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当然像喽,我们彻是世界上最最帅气的吸血鬼了。” 不,应该是最萌的。 他呜啦呜啦地满屋子跑,像架上了发条的小飞机。 我嘴角含笑地望着他,心里面软软的。 为了他,我心爱的儿子,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牺牲性命。 今天是万圣节,一大早我就把客厅和卧室都装饰好了,大南瓜灯两个摆在客厅,一个挂在阳台上,卧室里摆了一只中等型号的,气球和串联成串的小南瓜灯乱而有序地在墙上蜿蜒,很有节日气氛。 “好了,差不多就把衣服脱下来吧,晚上再穿。”安室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木质大勺,海鲜炒饭的味道从上面散发出来。 彻冲他吐了吐舌头,并没有停止兴奋的奔跑,更别说把衣服脱下来了。小孩子好奇心强,从昨晚起就开始热切期待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哄睡着。 似乎是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言语力度受到了挑衅,他用勺柄敲了敲门框,作为对儿子的警告。 “我才不要脱呢,妈咪说我是最帅的吸血鬼,我要多穿一会儿,让她开心。”彻凑到我腿边,小嘴甜得抹了蜜似的。 这一刻,我特别感动。安室看了看彻,又看了看我,一副认为我们串通好了的样子,他并没有继续发难,反而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就继续讨你妈妈的欢心吧,臭小子。”他的笑容里渐渐浮现出报复性的狡黠,“今天的炒饭里不加肉了。” 我看见彻的小脸立刻僵住了,他委屈巴巴地瞪着剥夺他美食的罪魁祸首,沮丧地撅起了嘴。 然而他并不打算妥协,似乎这关系到男子汉的尊严,他双手握拳,目光转向了我。眼里有隐隐约约的泪光闪烁。 我一下子心疼了,霍地从地上站起来,插着腰对安室命令道: “必须加足量的肉!”我说得斩钉截铁。 彻立马抱住我的大腿,蹭蹭:“妈咪好棒,最爱妈咪了!” 安室撇着嘴返回到厨房,继续乒乒乓乓地炒菜。 我忽然有点愧疚了。 事实上,今早的炒饭里,牛肉和虾仁的量很足,给彻的那份还是单独做的,肉煎得更嫩些,他还特别我做了一份丝瓜鸡蛋汤,和上次我们去的那家餐馆的味道一模一样。 因为那次我特别喜欢那道菜,他就用心学了,并做给我吃。 一阵强烈的幸福感涌上心口,我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企图把这份幸福感多留住一会儿。 第16章 不安 接下来的整个一周,他几乎长在了我家里。每天只有上午去波洛工作,据说薪水都不要了,全给了那个大块头的男同事。中午刚过去一半,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看宝宝睡觉,用新买来的一大兜子玩具逗他玩,陪他一起傻乎乎地笑。 我仿佛看见了两个毫无心机的孩子,在窗户透进的阳光中,无忧无虑地嬉闹着。 早上离开时,他也是依依不舍的,对宝宝,也对我。他会很用力地吻我的额头,抚摸我的长发,让我好好在家等他回来。每次听到这话时,我都会莫名涌起一阵不安,我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带着一股心惊肉跳的意味。 他还喜欢顺手掐掐我的脸颊,我对此发起过抗议,可下次他还是会抬起手指,做出了捏掐的动作,但这动作还没碰到我的脸就被他吐着舌头终止了,只有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答应过我不再捏我的脸。 他说他实在太喜欢对我做这个动作了,我毫不留情地吐槽他就是个抖s,他无辜地一摊手,说他就是在第一次捏我脸蛋的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我。 这个不合时宜的告白,让我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我转动着眼珠,在他无数次的掐脸历史中,寻找哪个是第一次。 应该是在波洛那次吧?琴酒和伏特加走之后,他质疑我身份的时候? “不是。”他摇头,笑得很狡猾。 我再度绞尽脑汁,都能听见脑部零件因为过于高速运转而发出咔嚓咔嚓的碰撞声。 难道是在黑猫山庄? 他还是摇头。 “就在这个家里。那晚,你裹着浴袍站在现在的位置,我怀疑你是被人易容顶替的,就用手很使劲地捏住了你的脸,上下左右地拉扯——” 这家伙果然是抖s! 不过他的回答还是令我十分惊讶的。我没想到会——那么早。 居然那么早。那天我差点被炸弹炸飞,是他救了我,我也正是在那天,回忆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那时候我才到波洛没几天,他就喜欢上我了吗? 该不会是随口忽悠我的吧? 很有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动情呢?而且,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那段时间对我的态度,可一点都不友善,总挤兑我,隔三差五数落我笨手笨脚,还会因为我和客人聊天吹鼻子瞪眼睛,根本就没有“爱”的表现。 鬼才信呢! 我很想细究下去,但宝宝一会儿尿了床,一会儿又嚷着要爸爸新买的恐龙玩具,等我忙活完了,也累得没心情继续纠结了。 不过,在这些天中,我真切地看见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柔软而渴望温情,会因为孩子一个可爱的翻身动作笑得明媚灿烂,会毫不厌倦地把孩子抱在臂弯里一直颠着直到他睡着,心里不免有了些小骄傲。 有时他会搬个凳子坐在婴儿床边,趴在木头扶栏上安静地看着宝宝的睡颜,一看就是一个多钟头,宝宝在睡梦中偶尔吧唧一下嘴,都会让他露出柔和极了的微笑。 我很想把这些画面都拍下来,但我知道,我们没有这个能力。 他的身份,本来就是隐秘的,这样的照片一旦流出,会给他带来致命的危险,所以我很理智地没有提出。 其实静下心来想想,我和孩子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风险点,他就如同接纳了一包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弹药,这对于一个把国家当成恋人,致力于击垮恐怖组织的公安而言,是很危险的决策。 但他从来都没表现出来这种顾虑。得知我有了孩子,他什么也没说,立刻勇敢承担了下来——毕竟也是他有错在先,但这也表明了他的一个态度。 他从来没有动过任何打掉孩子的心思,甚至因为怀疑我跟谁私奔并把孩子弄掉而寝食难安,这说明他骨子里想要这个孩子,即便会让自己的卧底调查陷入不利。 或许是他太过自信了吧,认为自己可以权衡一切,摆平一切,但我分明察觉到了他欣喜背后暗暗涌动的不安,我也有同感,只是我们都没有挑明。 我不挑明,是因为我天生的逃避型人格倾向,而他不挑明,显然是认为自己能够挺过去并且不想让我担心。 与他复合的甜蜜燃烧了好几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理智的复苏,我的这种不安开始渐渐扩大,偶尔会做噩梦。 有天晚上,我梦见他在执行公安任务时,因为我的一个电话分心,被炸弹炸伤了眼睛。 还有一次,我梦见他的卧底身份暴露,被琴酒拿枪指着,我在远处用□□瞄准琴酒握枪的手,想要打掉他的枪,为安室赢得逃跑的机会,但却因为紧张和技艺生疏反而打中了安室…… 我惊叫着醒来,一身的汗,安室把我搂进怀里,一边用力抚摸着我的背部,一边轻声问我怎么了。 我苦涩地摇头,告诉他我梦见自己把头发烫焦了,理发师不得不把我的头发都剃掉。他听后呵呵笑了半天,又暧昧地掐了掐我的脸。 这次我没有躲,反倒有些享受地蹭了蹭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坚强有力,让我很快平静下来,我张开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我们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心跳逐渐趋于同一个频率。 只是,我的不安感,依旧没有消减。 第17章 遇袭 其实相对于大多数单身妈妈而言,我的负担算是轻的了。 首先,宝宝十分健康,健康得都让我有点担心了,生怕他体内潜藏着什么爆发性的病症,但我也因此省去了很多麻烦,不用像很多妈妈那样三天两头抱着孩子往医院跑。 其次,他十分懂事、听话,除了偶尔多动外,没给我造成任何困扰,甚至会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用微笑感染我,我不止一次怀疑他已经能够感知大人的情绪了。 还有,他非常地聪明。 毕竟有安室的基因,在智商上肯定不一般。昨天安室拿着一张动物图鉴给他看,教他认识了三十多种动物,当然不过是随便叨咕叨咕,没想让他记住,但今天早上我拿着图鉴逗他玩,说出一个动物名让他在上面指,他基本全都认出来了。 我惊喜地打电话给安室,告诉他这个惊人的事情,没想到他淡定地说了一句“这有什么难的,我小时候也这样,下次把世界地图给他看吧”。 他是一边摆盘子一边说的,我能听见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我撇撇嘴,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切,聪明了不起啊? 中午,他因为一些事情没法回来,我抱着宝宝出去晒太阳。本来应该九十点的时候去,但今天风很大,直到中午时分才弱下来。 出公寓大门时,我听见管理员山崎和之前为破案提供关键线索的保洁大妈咬耳朵。 “我就说,肯定是两人的私生子……”山崎说。 “嗯,长得一模一样嘛。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不检点……”保洁大妈叹气说。 “哎,还是帅哥有优势啊。我前女友连我电话都拒接,哪像人家,分手了还能搞大肚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或许是因为你太八卦了。我在心里吐槽道,抱着孩子大步流星地从风言风语中突围。 外面的风还是有点大,但宝宝却显出了开心的样子。自从他爸爸现身后,他笑的次数明显增多,我不禁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欣慰。 我们沿着惯常的路线,慢慢地走。我给他带了一个小帽子,防止风沙刮到他的眼睛里。 我们走到一条两侧都是法国梧桐的砖石小路上,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很像电影里的场景,尤其是当微风掀动发梢,梧桐树叶纷纷扬扬飘落时,我不禁把自己幻想成纯爱电影里的女主角,而我的男主角,正半蹲在小路的那一头,举着一颗钻戒,在阳光中微笑地看着我。 他在向我求婚。 那一刻,他的虚幻形象与安室重叠,我有些伤感地垂下了眼睛,知道这个场景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成真了。 他没有提过,我也没有暗示过。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就像我们迟迟没有定下孩子的名字一样。 他显然想让孩子姓降谷,但却又无法用这个名字为他登记、办身份证明,因为这个姓太罕见而且是隐蔽的,他无法冒然使用。 而安室这个姓,没等我抗议,他自己就否决了。 这只是个虚假的代号,他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个姓氏。最后我们还是决定让宝宝随我的姓,而且他也以权谋私地为我搞到了一份合法的身份证明,我变成了一个土生土长、在美国留学过五年的东京人。 他告诉我孩子的姓以后可以更改,他很容易就能够疏通关系,毕竟是一个体系内的。我明白他说的以后是组织被摧毁的时候,但我不知道那个日子何时会到来。 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我情绪低迷地叹了口气,这时,一阵大风从对面突然刮来,因为两侧有遮蔽物,风力比较集中且猛烈,一下子吹跑了宝宝的帽子,往后面刮去。 我急忙回身,却赫然看见身后两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红发男人,他带着一顶鸭舌帽,一点气息都没有,手里正捏着宝宝的帽子。 我一时间有些晃了神,那人的眼睛虽然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但他的五官轮廓却似曾相识,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回头,愣了片刻,随即扬起下巴,嘴角上扬地注视着我。他把手里的帽子上下挥了挥。 “那个……谢谢您。”我小跑着过去,从他手中取回帽子给宝宝戴上。 他低头很专注地看着我们。 “你的孩子吗?真可爱。”他忽然说了一句,用英语。这口音听起来也很熟悉。 “几个月了?”他又问,嘴角始终保持着浅笑的弧度。 “六个月……”我随口撒慌道。不知为什么,这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很不好的气息,我有点儿害怕。 我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两步,正想找个借口离开,他忽然一把摘下帽子,露出一双有些疯狂的眼睛。 一阵战栗感油然而生,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想赶紧从他身边逃开,脚却粘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好久不见了,艾丽卡。就算是失忆了,老朋友的脸,也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他恶毒地笑着,眼中喷射着仇恨的火花。 快跑! 我的直觉在叫嚣、嘶吼,可我的身体却迟钝的无法做出迅速反应,等我能移动双脚时,手腕却被一股巨力狠狠扼住。 他钳住了我的手腕,我急忙用另一只手搂紧孩子,同时用尽全身解数进行反抗,可他似乎对我的招数了如指掌,我根本伤不到他,也挣脱不出来。 忽然,后颈处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片弥漫的黑暗,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晕过去了,无论我多么强烈地想要保持意识,都无法抗拒生理反应,我只能用我最大的力气,紧紧夹着胳膊,以免孩子被摔到地上…… 不要啊,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 我从麻木的嘴唇里挤出这句话,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18章 绑架 “那个,降谷先生,这种事情,还是拜托女性比较好吧?” 风见看着米花商场一层展示柜里琳琅满目的钻戒,眼睛都被晃花了。他不明白上司为什么在百忙之中忽然把他扯过来。 “我身边没什么靠谱的女性,你平时还挺心细的,我相信你的眼光。”安室拍了拍风见的肩膀,一脸正经地说,“如果向女性求婚,选哪种款式比较好?价格不用考虑。” “哈?”风见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您、您要求婚了?对象该不会是那个红棕色头发的女孩吧……” 不知为什么,他对此很笃定。就是那女孩没跑了,但他还是想听上司亲口说出来。 安室犹疑地转动了一下眼睛,最后叹了一口气,看着风见说:“没错,就是她。我要向她求婚。” 风见现在脑子里有些凌乱。这两人半个月前还闹得很不愉快,怎么这么快就和好了?那女孩也太好哄了吧?自己以前跟女友闹别扭,每次都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哄好,果然还是要看脸。 不对,不对,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虽然以前就有所猜测,但他还是对两人之间这种别扭、纠结的关系摸不到头脑。而且降谷先生他作为有卧底任务的公安,就这么结婚,真的好吗? 他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安室抬手止住了他:“什么也不用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做错过很多事,也亏欠她很多,她是个随遇而安的女孩,从不主动要求什么,以我的身份也无法给她更多的承诺,这个是我唯一能给她的保障。” “可是您要是结婚的话,会——” “我们暂且不会举行婚礼,只是登记而已,所以别露出那种我好像马上就要暴露的恐怖表情。登记之后她就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了,如果以后我遭遇不测,国家会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生活安定的。” “……”风见依旧惊愕地拉长着下巴。 “我当然会活着。”安室翻了个白眼,“只是以防万一。就算是普通人走在马路上也可能被掉下来的花盆砸死,或者被一个疯子捅一刀。你别总想些有的没的,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丧气的人吗?” 风见飞快摇头。他的上司是个自信甚至有些骄傲的人,在他眼里没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也因此对他的要求很高,虽然经常令他身心俱疲,但他却十分享受这种疲惫却很有成就感的生活。 然而只有安室自己清楚,有些事情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挽回的。 比如景光的死。比如自己未知的将来。 曾经的同伴一个个牺牲,到头来只有他孑然一人,背负着巨大的使命活到现在。世事无常,上次他就险些丧命在琴酒的枪口下,这种事情虽然是第一次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随着潜入工作的深入,风险也越来越大,他偶尔会惊恐地察觉组织仿佛一个无底黑洞,随时都要把他完全拖进去,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沼泽边缘的旅者,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深不见底的泥泞沼泽吞灭,尸骨无存。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已经不像初出茅庐时那般无所畏惧,他开始考虑得多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他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十多岁,瞬间理解了那些为了家人甘愿放弃目标、退居二线的同僚的想法了。 他当然不会退却,至少在组织被击垮之前不会退却,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 但这种坚持,偶尔会在瞥见夏目和宝宝安详睡容的时候,像被水波漾动的小舟那样摇摆起来。 对于夏目,他发现自己已经陷得很深了。她已经能够动摇他对于信念的坚持了,这是以前他想都无法想象的。 可这就是事实。今天早上他忽然非常不想离开她,甚至想抛开一切工作,任何一份工作,二十四小时和她依偎在一起。光是嗅到她的气味,就能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巨大满足感。 他知道这种感觉很危险。 在影视作品里,动了凡心的卧底警察或者杀手,都难逃死亡的终局。这不是一个悲情的g,而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发展规律。 动了心就会丧失理智,丧志理智就会导致思路不全面、谨慎,一环牵着一环,一招不慎,全盘皆输。 他有些困惑了。但他还是要把她留在身边,他不想放开她。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夏目。 然而接通电话后,那头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很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那声音用有些生硬的日语说了句‘下午好’,然后就是一阵恶劣的放肆的笑。 “谁!?”全身的毛孔都因警觉而瞬间张开,一种不祥的预感有如毒蛇攀上脊背。 “真是失礼了。我刚来日本,日语说的不大好,请见谅。我在艾丽卡的手机里看见拨打的最多的号码就是你,忍不住也拨了过去。你是她的情夫吧?该不会碰巧也是这个肉嘟嘟的小可爱的父亲吧?哈哈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真是一箭双雕了呢!” 他这回说的是英文,有纽约口音的英文。 安室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这个美国人直接用艾丽卡称呼,显然是夏目以前在美国认识的人,而且听他嚣张的口气,多半是个不安分子,难道他—— “你是谁?” “放心,你的小甜心现在睡得正香。”男人低笑着,接着传来撕扯衣服的声音,安室猛地握紧了电话。 “她的皮肤还是这么细腻,摸起来很舒服,我真怀念这种触感,你应该深有体会吧?”男人暧昧地说着,嘴里啧啧有声,不用猜都知道他在用手抚摸着夏目的每一寸皮肤,安室第一次有了种手足无措的焦虑感。 “她的那几个小洞你都尝过了吧?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又软又紧,吸得你欲罢不能,呵呵呵呵,我都有点嫉妒了。不过呢,我现在就可以逐个享受一下,先从哪个开始呢,能不能给我个建议?” 安室气得浑身都发起了抖,他几乎要把手机攥成废铁,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敢对她动手,我绝对会把你剁成肉泥!” 对面传来压抑不住的狂笑:“这可是我擅长的呢,她还真是喜欢接近这类男人。啧啧,你真应该看看她有多□□,明明失去了意识,被我摸了几下就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平时没少被你疼爱啊。” 安室已经有了抓狂的迹象,风见警惕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上司居然出乎预料地没有任何指使,而且被气愤冲昏了头,眼睛里全是愤慨与慌乱。 “你绑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安室竭力稳住情绪,问道。 对面没了声响,这让他更加不安了。 然后,他听见了儿子的声音。 稚嫩的嗓子,像是梦呓般喊了一个词。 “大象。” 接着,电话被掐断了,传来嘟嘟的忙音。 安室颓然地垂下胳膊,另一只手猛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 首先,这个男人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夏目。他刚来日本,连日语都说不好就迫不及待地绑架了夏目,可见仇恨之深。而且在这个时候忽然动手,说明他很可能刚从监狱出来,结合之前盛鹿老板的死,还有他死前给夏目的电话,绑架夏目的人和杀死老板的很可能是同一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夏目的处境很危险。那个凶手是个残忍至极的家伙,作案手法很像七八十年代美国黑帮对叛徒的报复,他现在不敢想象那人会对夏目做什么,只是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仔细思考找到并解救夏目和孩子的方法。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孩子刚才说了“大象”这个词,他绝对不是在说梦话,能不能有这种可能—— “风见,把东京地区的俯瞰图调出来,然后用邮件发给我。我现在要回家一趟。”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 “是!”风见立刻应道。 “在调取的过程中,注意观察任何一个从高处俯瞰轮廓像大象的区域,如果有发现立刻联系我!” “是!” 说罢,两人熟稔地错开,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奔去。 第19章 相亲风波(二) 听见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我浑身一激灵,立刻不想什么扬眉吐气,也不想捧着玫瑰嗅了,只想赶紧跟这个姓氏撇清关系。 安室已经对我的身份既厌恶又戒备,如果再把他好基友的哥哥卷进来,还不知道要被他怎样记恨呢。 然而这边店长已经容光焕发地举起了手机,声音雀跃:“她同意了,今天晚上就见面,你让高明选个上档次的餐厅。什么?他说没时间?不行!绑也得把他给我绑过去!告诉他,夏目小姐是个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多少男人排着队追求,他要是不去,我就亲自去请!” 声音最后近似于咆哮了。 这回,我彻底无法拒绝了。 气呼呼放下电话,转脸看我时,他已经恢复了温和的表情:“真是不好意思,那家伙虽然一脸聪明像,可对于相亲这事挺抗拒,并不是针对你——” 大概是心里有了其他女人吧。我暗搓搓地想。 好像是个画画的女孩子,某个和视觉色差有关的密室杀人案死者的妻子?两人似乎是青梅竹马。 这样更好。我只要履行承诺一起吃个饭就行了,不必担心后续的麻烦。 几分钟后,店长的手机响了。 “杯户酒店吗?嗯,还算识像,五点半?好的,没问题……好,就这么定了。” “今晚五点半,在杯户酒店,还有两个小时,夏目小姐你先回家换一套衣服吧,我来替补你。”店长摁下电话,对我笑道。 “嗯,好……”我鸡啄米一样地点头,顺手解开了围裙。 “对了,你家在哪?我让他开车去接你。” “啊,不,这个不必了,杯户酒店离这也不远,我自己去就好……”我现在借住在工藤家,让他去接不太方便。 “你不知道么,通往杯户酒店的大桥在施工,只能绕道,除了私家车不会有人走那条路,你自己恐怕到不了。就让他接你去吧。”店长理所当然地说。 “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我—— “我送她去吧。”一直沉默得几乎丧失了存在感的安室从暗处走了过来,用淡漠的声音插嘴道。 我仿佛被电了,肩膀猛烈抖动了一下。 我那声承载着绝望的“不”还没发出第一个音节,店长就郑重地把一只手搭在安室的肩上:“那就拜托你了,不然我总不放心。最近发生了很多针对年轻女孩的尾随事件,女性一定要有戒备心。” 店长当然是出于好意,可却让我面临了最最不想应对的局面。 我看见安室意味深长地用眼尾斜了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有点阴谋的意味。 我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了一个大坑,想往外爬,脚却被捕兽夹夹住了。 送走了两个买咖啡的上班族,店长亲自在大门外挂上了“closed”,我拎着包,脚步凌乱地往家走,夏日的风拂在脸上,居然有股凉意。 我没有回工藤家,而是回了独住的公寓。 那个黑皮才不会出于好心送我,他肯定是想打探我住在哪里,然后顺藤摸瓜,我不能让他如愿。 回家,我洗了个澡,敷面膜、发膜、修整指甲——我第一次相亲,对方还是那样一位优秀得冒泡的男人,不免有些紧张,越是紧张,就越想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所以我花费了很多时间。四点五十分,当安室敲响我房门时,我还松垮垮地搭着睡衣,脸上的面霜涂了一半。 这家伙,简直太失礼了,去独身女人家之前,居然不提前打电话支会一声,竟大摇大摆地直接敲门,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 楼下的山崎也十分失职,就把他这么放进来了,哪天我一定得好好告诫他,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我极不情愿地拉开门。安室罕见地穿着一身黑色夹克,发尾微卷,像是刚剧烈运动过,神色复杂地睨视着我。 “你来这么早干嘛,我还没换衣服呢……”我拢了拢睡衣敞开的领口。 “大小姐,虽然我车技高超,但二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了,现在马上五点整——初次约会就迟到,是不是不太礼貌?”他用脚把门蹬上,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语调里满是嘲讽。 脸上的面上霜干掉了,抹不开了,我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往洗手间跑去。 “十分钟内我肯定能收拾完,你……你就在门口等着吧,别到处乱窜。”站到洗手间镜子前,我才大声嚷道。 他没有回应,我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涂面霜,然后是隔离霜和淡淡的一层粉底液。我的皮肤很好,所以不必太厚重地修饰,着重突出自然感。 最后涂上正红色的丝绒口红,我对镜子里的自己满意极了。 真美。 第20章 输血 可我真的有勇气像电影女主角那样,硬生生地刮断自己的肉,从而将手挣脱出来吗? 安室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最开始还能感受到温热,而不到一分钟后,居然渐渐变冷、变硬,我无比熟悉的温度一点一点退却,而恐惧却一点点咬上来,犹如剧毒的蛇。 我怕得几乎不敢呼吸,他的热血淋满了我裸露的胸口,原来被枪击中会出这么多的血…… 不行,我必须先稳住心绪。我开始不断深呼吸,竭力冷静,运动起因为惊吓而僵硬的大脑,思考解决办法。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拿到那两部手机中的任意一部,拨打急救电话。事情刻不容缓,几秒钟的耽搁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冷静下来后,我蓦然发现,这一切其实都是那个男人计划好的。 子弹一开始是朝着我的右胸射来的,安室为了救我扑了过来,子弹因此嵌入了他的左胸,但并没有射中心脏,因为他还有微弱的气息喷在我颈间。刚倒下时,他似乎想说什么,呼吸加重,但很快就昏死了过去,那张我十分喜爱的英俊的脸沉沉地埋在我的颈窝里。 但如果不赶紧送到医院抢救,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我现在必须要跟时间赛跑。 正如那个男人说的,他还没有卑鄙到伤害我的孩子,但他却可以理直气壮地杀死我的爱人,而且让他因为救我而死,让我一辈子活在自责当中。 当然,他也给了我补救的机会。如果我能克服巨大的恐惧与痛苦,把自己的手割成两半挣脱出来拿到电话,那么或许能够救活安室,不过就算我再下狠心,要想用这样钝重的金属边缘割掉一层层的肉,也要耗费很久,等成功的时候他可能也熬不住了,而我多半也会疼得晕死过去。 好歹毒的手段啊。 我死死咬住牙关,我没有别的选择,这里只有我一个活人,我必须要拿出狠劲儿,豁出去也要拼力一搏—— 咦?不是还有一个小小的活人吗? 从安室中枪后,我一直忽略了宝宝的存在。他会不会被吓到—— 我猛地一扭头,朝沙发那边看去。 令我惊讶的是,宝宝他居然像小动物那样四肢着地站着,蓝紫色的眼睛深处,发散着野狼一样的幽光。 他定定地看着我们俩。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只小兽。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冲着宝宝使劲眨眼睛,得到回应后,又抻长脖子,朝地上的手机努嘴,反复好几次,宝宝“呜”了一声从沙发上跃起,四肢着地匍匐到我们的手机旁边。 他选中了我的手机,用嘴叼着,然后像猫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了我的脸颊边。 我头一次庆幸手机没有设密码,省了不少时间。 宝宝咬着手机,塞到我的右手里,然后爬到气若游丝的父亲身边,一口一口地舔舐着他耳后的穴位。 我连忙用颤抖的手指打开定位,然后拨通了救护电话。 十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我们运气比较好,附近就有一家中型医院。我们获救了,安室也被抬上了救护车。 这一切,都发生在十几分钟内,但在我看来,仿佛过了好几天,护士小姐给我披上毛巾被,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我紧紧抱着宝宝,眼泪止不住地往出流。 “他不会死,对不对,你们一定能救活他的,对不对?”我在这一路上,都像祥林嫂一样对着随车的护士不断问道,泪眼婆娑。 她逃避地躲闪着目光。 后来,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下的车,怎么坐在了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护士小姐劝我也去做一下检查,我僵硬地摇头,裹着毛巾被执着地粘在凳子上。 我就这样,胸口全是黏糊糊的血,直挺挺地等在手术室门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术中”这三个闪着光的字。 宝宝在路上睡着了,护士把他抱到休息室由专人看护。他立了大功,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是累赘,我忽然感到自己很没用。 太没用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算上之前救过我的两次,我欠了他三条命。 忽然,手术室的门不祥地吱嘎响了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一个年轻的打下手的医生从里面探出头来: “患者现在急需输血,但因为血型太罕见,只有位于京都的血库才有极少的存货,运送过来最快要15个小时,所以想请问一下,能不能联络到他的亲属,最好是直系——” 我惊愕地长大了嘴巴:“他、他是……什么血型?” “rh阴型a型血,在亚洲地区相当罕见的血型。” 我如遭雷劈般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的直系亲属中可能会有同种血型,当然概率也很低——” 我绝望地摇了摇头:“他的父母都不在附近,兄弟姐妹好像也没有——” 年轻医生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你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全网发布用血通知,或许会有同血型的人看到。” 我连忙感激地点头,但年轻医生和里面其他医生交换了一个不太积极的眼神,让我的心再一次跌入谷底。 我一下子又跳了起来,冲着里面喊道: “你们告诉我实话,他是不是生命垂危了,你们到底能不能救活他——” “小姐,你冷静。我们已经尽力了,只要能在一个小时内输上血,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他的体质出乎意料的好,只要及时补充血液,没有大问题的——” 天啊,一个小时?这怎么可能? 老天刚才明明已经足够眷顾我们了,为什么就不能好事做到底,为什么要到最后一刻才降临绝望? 这种给予了希望后的绝望,更加令人痛不欲生。 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21章 后果自负 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医院方面履行了他们的义务,我也必须尽最大努力做点什么。 我掏出手机,把手机上所有能联系到的人都联络了一遍,不出预料,没有人是这种血型。 只剩下fbi 的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从朱蒂开始拨号,然后是卡梅隆,他们两人都是普通的a型血。 朱蒂好心帮我问了其他一堆人——大约三十来个,我真的很感激她,卡梅隆也尽可能联系了他在日本短暂结识的一些人,可依旧没人碰巧拥有同样的血型。 我感到无比绝望,浑身从内向外地发冷,我靠在手术室外的墙壁上,强挺着不让自己因崩溃而滑到。 我最后拨了赤井先生的电话。他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当电话被接通,对面响起他的声音时,我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个非常有安全感的声音,把我所有的脆弱、无助都勾了出来,我很想扯开嗓子好好地发泄一番,但我只开了个头就戛然止住了,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宣泄情绪上。 我哑着嗓子问他是什么血型。 他告诉我他是b型血,常规的b型血。 果然也不是,看性格就不像是同一种血型的人。 我的身体沿着墙壁颓然滑落,滑到一半的时候,赤井先生忽然开口道: “你可以问一下吉恩。我记得他好像是个很罕见的血型。” 阴霾的天空骤然被撕开一个口子,阳光从狭小的隙缝中汹涌而入。我立刻站直了身体,手扶墙壁,仿佛看见希望在招手。 我谢过了他,连忙拨打吉恩的电话。 其实我刚才一直在逃避跟他联络。从生孩子一直到重返日本,我都没少麻烦他,他毫无怨言地帮助我,付出了很多,而我到了日本后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络过他,唯一一次,就是这次寻求他的帮助。 在他眼里,我肯定是个势利的女人,他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想给他留下这种印象,但现在我没空考虑那么多了。 电话通了,吉恩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却充满惊喜: “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我真是太感动了!最近过得——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出了什么事吗?” 我忍住羞愧,用两三句话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询问了他的血型。 “没错,我也是rh阴性a型血。”他淡淡地回答道,声音没有了刚才的热忱。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他显然知道我要做什么,但却等着我开口。 我涨红了脸,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我需要你的血,来救一个你似乎不怎么待见的人。我能这么说吗? “我想求你帮一个忙……”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他没搭腔,看样子是要我自己把话说完。 “能不能救救他,他急需输血,可能要几百毫升……” 我已经把用血量尽可能说得很少,但安室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绝非这些用量。 他轻轻地,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 我顿时感到自己十分可笑。他是这方面的行家,一个中枪的人需要多少血量他再清楚不过了。 我咬了咬嘴唇,涌起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你在求我吗?”他终于开口了,语气有些怪异,和平常那个阳光随和的男人截然相反,有几分残酷的冰冷。 我愣了许久,才缓缓地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我点头的动作,便声音细小地答道: “是、是的,求求你……救救他……” 又是沉默。虽然只持续了几秒钟,在我看来却很漫长。 “告诉我地址。” 我急忙把背得烂熟的地址告诉他,还怕他会找错,想把地址定位发给他。 “用不着。我尽快,十几分钟就能到。”说完,挂断了电话。 明明被老天眷顾了,获得了救活他的希望,可我的胸口为什么反倒郁堵起来? 不到二十分钟,我就看见吉恩出现在了医院门口,他有些风尘仆仆的,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而且他一条胳膊居然绑着石膏。 原来他刚刚负过伤,怪不得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羸弱,脸色也很憔悴。 可我依旧需要他的血,需要他救安室的性命。就算他负了伤,我也只能很自私地要求他继续献血—— 我简直没脸直视他了。 他走到我跟前,眼神淡漠。 我努力抬起眼睛,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安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移开目光,对后在一旁的医生护士说: “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开始吧。” 在抽血的过程中,我候在门外。我听见护士在里面很惊讶地说:“先生,你刚刚负伤,已经失了很多血,再献血很危险啊!” 我往门后使劲躲去,不想再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阵发虚。 “无所谓,我的体质很好,你放心。”吉恩满不在乎地说。 “这个有很大的风险呀!我还是和那位小姐好好商量一下吧。” “不用找她,我自己就能决定,快开始吧,救人要紧。”吉恩有些不耐烦。 “可是必须先签一份同意书,万一发生意外——” 然后里面没了动静,一分钟后: “我自己签字就行了吧?” “不行,那位小姐也要同时签字!”护士小姐坚持道,并脖子一扭朝门外喊: “夏目小姐,麻烦你进来一下,需要你也签字。” 我极不情愿地推开虚掩的房门,迈了进去。 吉恩无奈地仰面躺在病床上,没打石膏的那只胳膊裸露着,抽血的工具都已经摆好了。 我看见,他隐隐露出的胸口部位也有刚愈合的伤痕。 “夏目小姐,这位先生在半个月内也出现过失血情况,所以本次献血极可能出现无法预料的情况,一旦发生意外,需要你们自己负责,可以吗?” 我翕动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第22章 我的价值 我无从决定。 “夏目,签字吧。”吉恩在枕头上斜过脸看我,眼神平静。 我依旧在门口犹豫,手指像往常慌乱无措时那样抠着门框。他叹了口气,微微摇摇头,对护士小姐做了一个眼色,护士小姐退出房间,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你总是这样犹豫不决,是不是认为让我这么无私奉献很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这个坎很难跨过去的话,那么我帮你一把吧。”他坐了起来,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疑惑地抖了抖睫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然后我献血救他,这样彼此都得到了互相想要的东西,你也不用再自责了,怎么样,我的提议很合理吧?”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从来不喜欢亏欠别人,也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这样我会寝食难安。 这次献血,很可能会危机他的健康,存在极大的风险,他就算提出要我的命都不过分。我希望我能够为他做些什么,让我的负罪感最大程度地减少。 “什么……条件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细细地上下打量我一通,嘴角微微勾起:“什么样的条件你都会同意吗?” 这话听来很不祥,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因此才会在一开始就点头同意。 但他的眼神,出奇地露骨,里面翻涌着男人特有的欲望。我仿佛看见了他的回答。 怎么会呢?他明明一直都没有强迫过我的意思,一直都很细心无私地照顾我和宝宝,我不敢相信他会以此作为条件。 “读懂了我的眼神吗?”他笑了笑,“同意吗?我只要求一个晚上。” 他的话语中,有说不出的嘲讽意味,我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开出的条件。 “说句直白的话,你能提供给我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其他的,我不认为你还有能力做到。”他冷静地说,唇边仍挂着淡淡的讥谑。 “现在的你也就只有身体还有价值了,艾丽卡。”他火上浇油地补充道,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的脸。 我的脸上霎时间血色全无,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他说的没错,我什么用都没有,唯一算得上有用处的,也就是身体了。 安室他也是这么想的吗?我对他唯一的价值就是发泄欲望,除此之外,他还会爱我什么呢? 我不知道,连我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如果不愿意,就赶紧去签字。”吉恩哼了一声,重新躺倒在床上,“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我讪讪地拿起桌上的笔,在声明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我真是太可笑了,相处了那么久,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就像个小丑。 吉恩扭头冲着窗户,似乎不想搭理我了,我放下笔,几次蠕动着嘴唇,才勉强挤出一声低低的“谢谢”。 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我退出了房间。 我重新回到手术室外等待着。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有了吉恩的血,手术很快又可以继续进行了,护士告诉我献血之后吉恩就离开了,他没什么大碍,而且拒绝接受营养品的注射。 他应该是生气了。但我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具体在哪里。但他肯定是很气愤,因为他从来不对我说挖苦的话,而这次,他故意地戳中了我的痛处,让我既对他保持着愧疚,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中。 我感到自己很累很累,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当医生一脸兴奋地通知我手术成功,患者彻底脱离危险后,我终于闭上了双眼,脑袋沉沉地贴在了长条椅上,歪着身子昏睡了过去。 第23章 彼时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我连续做了好几个梦。 这些梦像是走马灯一样,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梦见了福利院那面刷着红漆的大墙,粗黑的方正大字鲜明地悬在红漆之上,墙下是铺着鹅卵石的路面,四周被野蛮生长的大树掩映,乍一看很像是民国时代的遗留物。 我像往常一样孤单地坐在回廊长凳上,抱着我的白板随心所欲地涂画。这家福利院就要倒闭了,三十多个和我一样无依无靠的孤儿们像稀疏的棋子一样,散落在宽大的院落里。 院长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每天都接待数十位想□□的夫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急切的期盼,有的慈祥,有的看上去就不好惹,但都能提供一个温暖的家。 在这样的局势下,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孩子们也都收了性儿,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或者活泼,或者多才多艺,或者聪颖可爱,不到一个月,一大半幸运儿被领走了,剩下的,都是有生理缺陷或者性格不讨喜的孩子。 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异于年龄的沉默寡言和内向性格让我在院长心中的黑名单上落了户,后来她直接就不把我领出去了,任我自生自灭,她甚至宁愿把那些性格阳光的有残疾的孩子推荐给领养者,也不愿意把扭捏的我拉扯到他们跟前丢人。 这样正好。 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无法想象自己在别人家生活,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情景。我想我曾经的家,我想我的父亲,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留恋的那个人已经永远离开了我,承载着我十二年记忆的那个家,也在一片火光中烟消云散。 父亲宣布死亡的那天,正好是清明节,下午,阴雨绵绵。我懵懵懂懂地跟在亲戚们身后,捧着一个用白布缠成的木头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叫做招魂幡,是用于引领死者灵魂的——按照殡仪人员的要求念念叨叨,跟着送葬的车从医院来到家里,再来到殡仪馆,沿着他的最后一趟路走了一遭。 两天后,父亲被火化了。他穿着一身警服,经过整理的遗容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就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子,十分英俊。 我哭成了泪人,整个世界都被我的眼泪隔绝在外。父亲单位的领导一一过来和小姑握手,有的会象征性地拍拍我的头顶,我木愣愣地只顾着哭,贪婪地遥望着父亲的遗体。 父亲被火花后,我和小姑还有叔叔一起,把他所有警服上的国徽和警号都剪下来,因为国徽是不能被火烧的。做好一切后,小姑把剪下来的东西塞给我,说让我留个纪念,现在它们都安静地躺在一个装月饼的铁盒子里,成了我最牵挂的存在。 然后我们把他穿过的警服和一套新警服都烧掉,剩下的被姑父和叔父要走了,男人似乎对警服格外情有独钟,即便是遗物。 我留下了一套,作为永久的纪念。 之后我被小姑带了回去,但只生活了半年,小姑因为有先天的肺结核,自己的生活都很艰难,姑父还有了外遇,她没有能力再照顾我这个累赘了。 然后我被遣送到了叔叔家。不过也只待了半年。 小婶不喜欢我,我的存在使她总跟叔叔发脾气,说我是个沉重的负担,因为我她都无法全身心照顾自己的女儿了。 她还说父亲的抚恤金全被姑姑搜刮走了,她照顾我是理所当然,他们一个子儿都没得到,没有义务把我当佛供起来,而且他们的经济也很拮据,等到两个孩子都上初中会开销不起。 叔叔很早就看清了这个理儿,但碍于与我的血缘关系,不好开口,时间久了拗不过婶子的枕边风,便决定把我送到福利院。 在正式去福利院之前,我又辗转了好几家,像一个皮球被踢来踢去,他们都是父亲的远方亲戚,有的甚至跟父亲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我对于他们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一个可怕的噩梦,当得知要照料我的时候,我能看见他们肉眼可见的不情愿,每到这时,我都替他们感到遗憾。 真是辛苦你们了,要接手我这个棘手的意外。 人似乎都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我毕竟是一个幼年丧父的女孩,从迷信的角度他们也不好意思拒绝,但当义务履行了几个月,他们认为做到了仁至义尽,就开始捣鼓,把我踢到下一家。 无论我多么努力做一个顺从听话的好孩子,无论我多努力把每科都考到100分,依旧无法改变这个规律。 于是两年后,我在这家福利院落了脚。 结果我才来五个月,福利院就面临着倒闭。但毕竟是政府部门,倒闭了也不会让我们这些孩子流浪街头,我们没有被领养的这些,会被送到隔壁小城市的一家福利院继续生活。 我打算在成年之前,就扎根在福利院里。我不信任那些大人,他们都是自私的。 亲戚们都这样,何况那些陌生人呢?我不信任他们,也不想融入他们。 我对他们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甚至很多无理的要求都不敢反抗,有的时候他们一个厌恶的眼神就会让我把要说出来的话吞到肚子里,不想做的事也只能以点头和微笑接受。我经常默默地蜷缩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求他们不要讨厌我,不要撵我走。 事实证明,这些都没用。 我一直在被厌弃。被冷落。因为成绩好,还被居住在一起的同龄孩子欺负。 他们把我的暑假作业撕成碎条,我只能用胶带把碎纸条一张张拼好;他们把我的文具扔出窗外,我冒着雨一点点捡回来,分不清流淌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油笔被水浸湿了,漏了油,弄脏了我的床单,我因此挨了一顿骂,但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希望他们能接受我。 然而,无论我怎么想讨好,都于事无补。 我的最终归宿,只有福利院。 在这里,我的安静和听话,让阿姨们很喜欢。我很好管,从不惹麻烦,拿着一本书、一本习题集就能满足地度过一整天。 阿姨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却很惬意,至少我不用再偷偷摸摸蹲在洗手间里,拿着手电筒写作业,生怕出一点动静影响别人睡觉。 我还喜欢画画,画的也很不错,但也仅此而已,没人会请老师来教我。我凭自己努力考上重点初中,院里肯积极为我申请补助我已经很感激了。 所以我不想离开这里。 至少这里有稍稍喜欢我的人,我久违地感受到了被喜欢的滋味,我想留住这种感觉,它成了我青春期的支柱。 只要有人对我好,我一定会报答他,就算别人都挤兑他,我也会看在那一点好上,不背叛他。 所以,在十六七八岁那些年,我很吸引“怪人”。 最终,在二十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 我比同年级的学生大两岁,是因为我因经济问题中途停学过,不过我长着一张娃娃脸,大学毕业去面试的时候都有人以为我是来应聘暑期实习生的。 那是我们省份最好的大学,国内排名一直前二十,对于我来说也算很不错了。报志愿的时候没人帮我参考,我便凭着自己的喜好选了数学。 我喜欢学数学,特别喜欢,有的时候能一头扎进题海里连饭都不吃。数学和物理一直是我的强项,在省里的竞赛中也获过不少奖。不过上了大学才知道,数学专业就业不太好,很多人都转行干了会计、统计,但我依旧努力学习着专业知识,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 直到在大二那年,我遇到了他。 他也是个怪人。 他和我同在数学学院,但不是一个班的。长得普普通通,性格十分木讷,穿得土里土气,很没存在感。但在大二下学期开学,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有同学说他被外星人绑架,做了换脑试验。我认为这个不是没有可能,因为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经常两眼发直、头发乱糟糟、衣服上都是汗渍的土气男,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眼神澄澈、头发修剪整洁、衣服干净透着香气的开朗型男。 而且凭空多了好几项技能。弹吉他、格斗、武术、台球,居然连射击都不在话下。 偶尔还会喝酒。当然不是同龄男生成罐往寝室藏的青岛啤酒,他喝的很有档次,很有成熟感。 威士忌。 据说,他的寝室同学都被他拔高了格调,开始像模像样的喝起了洋酒。 而他最喜欢的基酒,是苏格兰威士忌。 他开始活跃在校园里,在各种晚会上弹吉他,引来无数女生的仰慕。其实一个人的气场和气质对外貌有很大的加成,我被一半人说是美女,却被另一半认为不起眼,我的室友兼闺蜜分析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太没有气质了。 没有美女那种昂头挺胸的自信气场,所以看上去就像个村花似的。 我被她的形容逗乐了。不过我也不想当什么美女,只要能好好完成学业,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足够了。 我没有什么奢求,只有生存的基本要求。 可我没想到,我会和他产生交集。 这事说来也很漫长,但我们的交汇点一直延续着,延续到我们毕业、工作,甚至延续到我中枪的那一刻。 我意识模糊地看见他撂倒开枪人,缴获了他的枪,熟练得就像个刑警。 定格在我视网膜上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他凑近来的惊慌的脸。 然后,我死了。 关于上一章: 女主并没有答应吉恩啊。 吉恩也没有强行要求,只是看女主犹犹豫豫,再加上生气,才说了狠话。 第24章 求婚 过去的经历在梦境里一段段地播映,直到我又一次被枪击中,才戛然截止。 我打了个颤栗,从长椅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只睡了一个多钟头,二十多年的经历就飞快地掠过一遍,宛如一部电影,真可谓是人生如戏。 安室已经被抬到了监护室,如果没有意外,十二个小时后就会转到常规病房。 我来到宝宝所在的休息室,他已经睡醒了,似乎意识到事态严重,没有乱爬,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咬手指,看护的护士见到我来了,露出了谢天谢地的表情,我对她感激地笑笑,说接下来我自己照顾就可以了。 她哈欠连天地离开了。 我抱起宝宝,在他额头和脸蛋上重重亲了两口。 “这次多亏你了,好孩子。”我抵着他的额头说,“爸爸没有生命危险了,你立了大功。” 宝宝咿呀咿呀地笑,我忽然想起之前他那副小兽般的模样,心头又是一沉。 乌丸告诉过我,孩子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征兆,但尽量不要让他在懂事之前兽化,这样会形成本能,对以后的控制造成困难。 如果不是我大意,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才不到半岁,就已经变化了一次,我无法想象以后会如何。 我抱歉地揉着他肉乎乎的后背,感到很愧疚。 我似乎一下子有了很多愧疚的对象,安室,吉恩,还有我的孩子。 过去的事无法挽回,我只能尽力补救。 第二天中午,安室被推到了普通病房。 他的睡颜非常安静,没有了表情的他很像个年轻十几岁的学生,我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每一眼都带着心痛。 傍晚,他醒了。比医生预计的还要早半天。 看见他缓缓睁开的眼睛,我慌了神,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如何对他解释事情的经过,他虚弱的面容让我很难受,当他看着我的眼睛时,我只能说出一句话: “对不起。” 他几乎是立刻恢复了清醒,听见我细弱蚊蝇的道歉,他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想要摇头,却没有力气。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说。我十分惊诧。 “如果我的枪法和赤井秀一一样好,就不用以身体去挡枪了。”他笑着说,嘴唇苍白,“我本来也要掏枪,但那家伙好像算计好了,出抢极快,等我掏出枪再瞄准肯定来不及,就凭本能扑了上去。” 我握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他非但没有怨我,反而因为自己枪法的不完美而自责。 “不要说这么多的话了,好好休息休息。”我轻声地说。 “是谁的血?”他不理睬我的劝阻,问道。 “医院里有存血。”我飞快地撒谎。 “别骗我,我的血型罕见,一般医院根本没有。” “……” 他“切”了一声,不再追问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明知道自己的血型罕见,一旦负重伤可能就活不了了,即便这样还毫不犹豫地给我挡子弹,他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还是说,我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我很想问问他,却又无法开口。他忽然轻轻笑了笑,我讶异地看着他。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被你这么心无旁骛地注视着,关心着。” 我脸红了起来。心里涌起一阵持久的感动。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极尽所能地折腾我,又是削苹果、又是倒水又是剪刘海,我笨手笨脚的没少被他奚落,他越是奚落我越是紧张,苹果皮连带着四分之一果肉断断续续地掉落在了垃圾桶里,刘海在颤抖的手指下变成了波浪线,他一边照镜子一边撇嘴,但却是满脸的窃笑。 我还要充当按摩师,在医生允许他下床之前,帮他活动各个关节。 只要他不嘲笑,我会任劳任怨地干下去,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可按摩起来,他也不肯停止对我的冷嘲热讽,我板着脸完成了按摩,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我把宝宝抱到他床边,宝宝在他膝盖上“打滑梯”,路过的护士看得心惊肉跳,有个上了年纪的指责我们对孩子太放纵,万一摔倒地上磕坏了怎么办。我连忙抓过宝宝,把他固定在胸前。 我把宝宝的异常和乌丸的话跟他说了,他并不是很担心,要我相信孩子的自控力。 他在这家医院住了五天,每天都坐不住屁股,那总想跑下床的样子跟他儿子简直一模一样。在我好说歹说下住院时间又延长了两天。 这期间风见来过好几次,看见我他总是一脸尴尬,每到这时我都抱着宝宝默默地离开。 他第一次看见宝宝时的表情,简直像是看见了一包□□,惊得语无伦次。 不过他最终还是很积极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安室出院前一天,他又来了,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私语了些什么,还特意避着我,弄得我一头雾水。 然而半个月后,我终于明白他们在“密谋”什么了。 在回家的第二天,在那条我十分喜欢的树立着法国梧桐的小径上,他向我求了婚。 当时我们正一前一后地走着,出门前他把宝宝扔给了造访的风见,这让我很疑惑。他走得飞快,我刚想提醒他不要扯到伤口,他就猝然止住步伐,一转身,单膝跪了下来。 我被吓得向后蹦了两步,只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面的小方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颗瓶盖大小的蓝紫色水晶钻戒。 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样的颜色。 “嫁给我吧,夏目。”他仰着脸,微笑着说。 我用了将近一分钟才彻底从震惊中恢复理智,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他的笑容很温暖,像是初夏的风,他的目光很真诚,很坚定。 我抖动着嘴唇,运了三次气,才把“我愿意”三个字说出来。 他开心地,像个少年一样一跃而起,搂住了我,我轻轻地踮起脚后跟,仰起脸,嘴唇跟他压下来的唇贴合在了一起。 梧桐树叶纷纷扬扬,我们忘情地亲吻着,这一刻我终于成了电影里幸福的女主角,在最心仪的地点,被最爱的人求了婚。 咦,他是怎么知道我最想在这里被求婚的呢?我可没说过啊。 第25章 相亲风波(三) “第一次见面,不用把嘴涂这么红吧?不怕被误会成特殊职业者吗?” 当我换好衣服,迈着自信的步子来到客厅时,他依旧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两条眉毛一扬,语气恶劣地嘲讽道。 前一秒还挂着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我瞪着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过分了。这个男人,太过分了。 经常跟他在一起的贝尔摩德,嘴巴总是猩红妖艳,我好歹也比她低调多了,他怎么不说她更像特殊职业女性呢? 何况也不是很红啊,街上一半女孩都用这个色号,他怎么总用有色眼镜看我? 我气得胸口疼,不理睬她,从衣柜里取出回家就已经选好的橘红色带白色蕾丝边的连衣裙,咖啡色的连裤丝袜,在卧室换好。 这是最近很流行的一款穿搭,我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买来的。 再一次回到客厅,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我,那视线像x光,把我五脏六腑都穿透了。 我决定不理睬他,从沙发垫上拎起配套的、小得只能装下钥匙和手机的软皮包,挎在肩上,然后冲他扬起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并没接我的暗示,依旧别有深意地打量我。 “换件衣服吧。”几秒钟后,他说道。 “我就要穿这件,很好看啊!”我忍不住了,几乎吼道。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咧了咧嘴角:“这件衣服不太合适,只会让人……想跟你上床——当然如果你就是抱着这种目的的话,另当别论吧。” 我憋得满脸通红。真是这样吗?还是单纯地想羞辱我,就算我穿着□□的运动服他也会这么说? 但我在气头上,跟他杠上了,没有一点想换衣服的想法。我挺起胸脯,两手叉腰: “五点十分了,安室先生,我觉得我们必须出发了。”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拉开门,跟我一起下了楼。 “哟,两位约会去呀!”山崎从一楼的管理室探出脑袋,兴冲冲地说,“真羡慕啊!” 我给了他一个“闭嘴,不说话能憋死你啊”的眼神,但他太陶醉于自己幻想的事实,并没有get到。 我感觉今天的相亲不会顺利,因为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我要是有心脏病,这会儿应该已经躺在救护车里了。 在车上,气氛硬得像石头,我板着脸目视前方,想象自己正坐在一辆自动驾驶的车上,旁边那个气息灼热生物,不过是个因为功率过高而发热的机器人。 这段路确实难走,而且车辆极少,一般人都会避开,如果司机不是他,恐怕都开不到目的地。 眼见着米花酒店硕大的霓虹招牌,在不远处的半空中闪烁,我的心终于跳得平稳了。 我觉得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反击他,谁让他刚才一直在对我冷嘲热讽呢。动手肯定是不行,我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一个点子。 我露出了微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日元的钞票,在他胳膊上晃了晃: “一路上辛苦了,你还挺适合司机这个职位的,这个算是小费了,不用找……”我解气地说。 我感到一道锐利的光刺过我的脸颊,接着车子猛地一刹,躲过了一辆从拐角冲出来的大卡车。 我系着安全带自然没事,但我为了掏钱嘲讽他而打开的钱包的铁扣,在我腿上狠狠地划过,将我左腿上的丝袜,从大腿侧沿到膝盖下端,全部扯脱丝了。 我望着狼狈的袜子,有点儿想哭。 老天这是不允许我起一点坏心眼么?为什么他经常讽刺我却不会遭到惩罚,而我才试了一次就要被报应? 这可怎么办啊?袜子脱丝成这样,肯定是没法穿了,酒店近在咫尺,还有五分钟就到约定时间了,我甚至都没时间跑到洗手间把它脱掉。 他继续开着车,我已经看见酒店的大门了。 他翘起了嘴角,一脸的愉悦表情。 “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夏目小姐,留着买双结实点的袜子。”他不无幽默地笑道。 我又羞又气,把钱团成了一团,重重地扔出车外。 其实他没错,都是我作的。 在酒店门口,他把车停稳。 “脱下来吧。”他看着我的腿,说道。 打死我也不想在他车上脱,可除了这里,没有别的地方能够实现这个操作了,酒店门口人山人海,我不可能袜子上满是漏洞地就冲出来,而且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我更没时间去其他地方脱。 “你、你转过头去,闭上眼睛。”我咬牙切齿。 他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把头往靠背上一样,双目微闭。 他的侧脸如刀削,睫毛很长,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腾出心情观察他的外貌,我一定是慌得失去了正常思维路径。 确认他闭好了眼睛,我撸起裙子,摸索到丝袜在腰部的顶端,抬起屁股往下脱。 脱到膝盖的时候,我把鞋子蹬下来,然后将袜子从腿上完全剥离,穿好鞋后,我又犯难了。 我带的包太小了,还是软皮的,根本装不下它…… 还有一分半了,我可不想迟到,到底怎么办呢? 第26章 游乐场 “今天我们去游乐场吧。”早上,在餐桌旁,安室忽然提议道。 宝宝自己坐在一张空椅子上,捧着奶瓶喝,听见这个提议,口齿含糊地表示着同意,奶水从他唇边溢出来,把我刚给他换好的新衣服打湿了。 这已经是我今早给他换的第三件干净衣服了。第一件,被他尿湿了;第二件,在洗脸的时候非要淘气,被肥皂水洇湿了。 我一下子窜出一股火,把手中的搪瓷勺子往盘子里一摔,厨房里立刻鸦雀无声,四只蓝紫色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我。 宝宝委屈地瘪着嘴,把奶嘴又塞进嘴里,两只贼亮的眼睛渴求原谅地望着我。 还不忘腾出一只小爪子,把嘴边的奶渍擦干净。 他这幅可爱的样子,让我顿时消了气。我的眼神软了下来,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你这个小淘气鬼,要是再把衣服弄脏,我就不理你了。”我用手指戳着他胖乎乎的脸蛋,威胁道。 他“嗯嗯嗯”地点头,还讨好地往我怀里钻。 “你最近脾气总是很急,更年期吗?”安室单手撑腮问,胳膊肘旁边是被他打扫一空的碟子,干净得像是新刷出来的。 我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不可以和小宝贝生气,但可以冲他发脾气啊。 “我就是不痛快不行吗?”我口气恶毒地说,“最近心情就是不爽,尤其是看见你的时候!” 他摊开手:“我看你就是在家宅的,每天无所事事,所以容易情绪失控。” 我再一次摔起了勺子:“我不宅在家里谁照顾孩子啊?什么叫每天都无所事事,照顾孩子也很辛苦的,没一刻可以松懈,不比你这个二五仔清闲!” 他撇了撇嘴,我其实明白他所想表达的意思,但我不喜欢他的表达方式。 “那我们今天就一起去游乐园吧。”他在琐事上从来都是让着我的,吵架也一般主动退场,让我误以为自己很厉害,其实这都是错觉。 一个小时后,我们抱着宝宝,开车来到了米花町最大的游乐场。 今天是星期五,人不是特别多,但也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不过要是周末的话,那就是摩肩擦踵了。 宝宝特别开心,在他的怀里一刻不停地东张西望,看见新奇的东西立刻挥舞起手臂,要过去看。 安室没有一丁点儿不耐烦,一直笑盈盈地把宝宝带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还耐心跟他讲解这是什么、怎么运作的,在这方面他绝对比我更适合教育孩子。 我跟在他们身后,忽然涌上一股温情。 如果能一直这样,那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这样想着,我不由自主地迈上一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 他被我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我在他的后背上蹭了蹭脸:“早上的时候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 他轻声笑了笑,摇摇头。 “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跟我发小脾气呢。这样我才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温馨,而且你生气起来,很可爱。” 原本令我动容的回答,被最后一句话彻底毁了。我就说这家伙一定是抖s,既喜欢看我窘迫又喜欢看我生气,大变态! 我为什么会被这种男人吃得死死的?好想哭。 我负气地一把推开他。 接下来,我们玩了很多有趣的项目。大部分是小孩子能玩的,最后,在过山车面前,宝宝移不开目光了,尤其是人们的尖叫声被风吹到耳边时,他居然兴奋地拍起了手。 安室寻求意见地转头看我。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我会抱紧他的。” “那也不行!” “他想玩啊。” “他还想上天呢,你怎么不开直升机带他在天上飞一周啊?” “这个主意不错,我确实会开直升机,开得还挺不错,哪天可以试试。” “问题不在这!”我叉起腰,声嘶力竭地嚷道,“工作人员也不会让小婴儿上去的!” 他眯起一只眼睛:“管理规定上可没有限制年龄。”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我们坐在了第一排,他抱着宝宝,我心惊胆战地坐在他们旁边。 过山车就要启动,我开始害怕起来了。不是害怕孩子出事,我太相信安室的能力了,我是为自己感到害怕。 我从来都没坐过过山车,而且我——超级晕高。 咔嚓—— 车子发动了,逐渐加速、加速,再加速—— 宝宝和他爹一脸的兴奋,而我,紧紧抓着扶手,面如土灰。 不行,我要忍住,我可是寄住在fbi 体内啊,不能给她丢人啊! 然而在山车倒悬的那一刻我还是扯开嗓子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 而且,好想吐。 第27章 完整人格 从飞车上下来,我就迫不及待地狂奔到一侧的花坛边,干呕起来。 五脏六腑都打结了,我什么也没呕出来,只是感觉有一股气在往上冲,呼出来就好多了。 我掏出纸巾擦了擦嘴,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回过身看见安室正抱着孩子,两人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同情表情看着我。 我拉长了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兀自往一边走。 他们父子俩爱好一样,就让他们一起玩吧,好不容易来游乐场一趟,我也要玩点自己喜欢的。 “喂,你去哪——”安室在后面问道。 “我一个人溜达溜达,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我头也不回地说。 他果然没再管我。 我知道这样有点矫情了,但我忽然有一种很悲伤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被遗弃了。这孩子越来越像他,无论是外表还是喜好,甚至智力。 和全能的他相比,我就像个无知的傻瓜,做什么都比不过他,虽然在一般人中也算个脑子很好使的小学霸,可总在他眼前相形见绌。 人潮很快把我们隔开,我来到卖冰激凌的摊子前,买了一大桶冰激淋,一边吃,一边沿着与他们的方向相反的路走。 我看见快乐的情侣,有说有笑的一大帮子女高中生——她们是逃课了吧?也不乏带着孩子的夫妻俩,他们的笑容晃得我脑仁疼,我移开目光,漫无目的地前行着。 空气中飘荡着五颜六色的气球,一只招财猫气球从我鼻子尖擦过,我一把抓住它,递给了哭着鼻子追气球的小女孩。 我忽然也想买一只气球。 我是第一次来到游乐场。没错,是第一次。以前的我从来就没去过这样繁华的游乐场,只在电视中见过。电视里的女孩子总是会牵着一只可爱的气球,脸上荡漾着多彩的笑容。 可是我一个人举着一只气球会不会很奇怪? 抱着这样的顾虑,我恋恋不舍地从卖气球的摊铺前走开。 最后我来到了摩天轮前。 壮观的通天大圆盘,像极了梦里的嘉年华,我毫不犹豫地买了票,然后站在一旁等着新一轮的开始。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晚上坐在摩天轮里,一边看月光一边任思绪驰骋。 阳光有些灼热,我心情低落地瞥着远处的风景,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我这是怎么了,本来应该快快乐乐的,结果突然情绪化,把孩子撇在一边,自己任性地跑开,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当妈的人了。 我伤感地摇了摇头。 忽然,有个人在后面用两根手指敲了敲我的肩膀。 “小姐,要气球吗?” 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时半刻不敢回头。 是他。 他一动不动地在身后,我仿佛听见了他微笑的声音,还有宝宝吧唧嘴的声音。 我揉了一把鼻子,终于回了头。 他正满面笑容地看着我,手里牵着两只气球,一只是长颈鹿,一只是圆滚滚的小粉猪,宝宝手里也握着一只,是表情威凛的哈士奇。 他的笑容比阳光还刺眼,我的眼泪被刺了出来。 “挑一个吧。”他轻柔地说。 我抽了抽鼻子,老老实实地从他手中把小粉猪取走了。 “小猪、小猪——”宝宝拍起了手。 我破涕为笑。 就在这时,摩天轮停了。我们这一波乘客可以准备进座舱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票,想通了地一笑,把它撕成了碎片。 我现在应该摒弃自己的小任性。自打穿越过来,我一直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遇到危险和为难的事情就想要逃开,现在有了孩子,居然还会犯这种惰性的老毛病,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的身份特殊,孩子的身份也特殊,我不能一直依靠他,他也很累的。 我也一定要守护他,守护我们的孩子,尽我最大所能。 以前福利院的阿姨总是看不惯我一点,那就是不懂得发挥自己的长处,明明做得很好却不愿意展现在众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有时很气人。 那是因为我害怕被讨厌,处处压抑自己。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用再抱着讨好的心态对待周围的人,我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了,我必须做我自己。 一个挣脱了枷锁的完整人格。 为了他们。 第28章 初遇 傍晚时分,下起了大雨。雨帘如同一张巨网,在西北风的鼓动下,横扫过整片街区,将一大把本来应该雀跃着离开单位回家的人扫兴地堵在了冰冷的办公楼里。 九月的天空也因为突然造访的暴雨,在不到六点的时候,黑得像是午夜。马路上熙攘的雨声包裹着车辆的鸣笛声,轰轰隆隆,犹如滚在天边的闷雷。 夏目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欣赏着雨景。此刻,对于躲在屋子里不着急离开的人而言,是很惬意的,雨夜总是会带来浪漫情怀,而且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被雨水给洗刷得分外清亮,散发着梦幻的光晕,整个城市犹如映在水中的倒影,充满了她最喜欢的赛博朋克感。 店里此时没有顾客,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橙黄色的灯光下驰骋思绪。这家咖啡店生意不太好,光顾的客人大多是随便吃口饭的上班族,她觉得这个自己负有很大的责任。 她的厨艺实在平淡无奇,除了咖啡磨得还算醇香、有特色,其他的完全无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只是吃过后觉得还可以、不算难以下咽,仅此而已。 说白了,就是占了地理位置还不错的优势。 店里只有她一个服务生,她曾建议店长再招一个,但店长理智分析了客流量后,没有同意,而是采取了给她加薪的方法。 她理解店长的做法。她每天只有两个小时左右是不可开交地忙,因此为了应付这段时间再招一个人无疑会浪费钱,很不划算,这种勉强盈利的店没有闲钱可以挥霍。 她对店长的决定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她缺钱。 她远离家乡,独自一人在东京打拼已经整整两年了,应聘过很多职位,有快累出腰前盘突出的超市收银员、时刻绷着嘴角微笑的蛋糕店女售货员、中型商场的导购,最新辞去的一份,是挺赚钱的保姆。 收银员她做了三个月就受不了了,倒不是说她不能吃苦,而是时间太紧张,她虽然缺钱但一直没有放弃念大学的梦想,希望每天至少能腾出五六个小时学习,收银工作比较累人,收丢了钱还要自己赔,她觉得耗时又耗精力。 蛋糕店的工作倒还清闲,只是店面太大,女售货员成堆,是非不断。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城市的女孩总是爱嚼舌头,她的乡下出身使她在上班的第一周就成了群嘲的对象,明明她都很努力地把自己的妆容向她们靠拢。 可她们还是嘲笑她是披着孔雀毛的芦花鸡。 或许是她的天真丽质让她们嫉妒,也或许是她苗条而不失丰满的高挑身材让她们眼馋,她们对她的嘲讽总是千篇一律,毫无创新。 嘲笑一个人总是要冲着他的缺陷下手,缺陷越多越容易被攻击,可夏目的外貌挑不出缺点,眼睛大、眼窝深,鼻梁高挺、嘴唇纤薄,脸型是耐看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整个人有一种九十年代淑女的气质,因此她们只能从她的出身上做文章。 她不喜欢这种环境,干了半年就离开了。 导#火#索是一个谣言:她背地里在做援#交,客户络绎不绝。 每天下班后她一心扑在学习上,这个谣言疯传了一个多月她都不知道,直到老板找到他,说他可以给她五倍的工资,让她做他的情妇。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导购也不适合她这种不善言辞的女孩,试用期没过就被炒掉了。 新一轮的考试就要到来了,她需要一部分钱报补习班,看见有很多高价招聘年轻保姆的广告,便想去试试。 她年轻、漂亮、老实,很容易就被一家出价高的人相中,去照顾他们独居的老父亲。 开始一切都好,一周、两周…… 直到第三周的某个晚上,她正弓着腰给老人铺被子,那个骨瘦如柴、头发全都花白的老人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从后面死死抱住她,把她压在床上,胡乱摸起来。 她吓得哭了出来,想推开老人却无法使出力气。 她知道老人有心脏病,万一出事,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连反抗都不敢动作太大。老人散发着腐臭的气息令她恶心,那两只干枯如树枝的手,更是令她浑身暴起好几层鸡皮疙瘩。 老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摸了一阵,终于讪讪地爬下了床,她抽泣着整理好衣服,第二天就辞了这份工作。 最后一站,就是这家波洛咖啡店。店长是个性格开朗的中年男人,对她很照顾,而且是那种明眼就能看出的别无用心的照顾,楼上还是名侦探的地盘,让她很有安全感,她下定决心在这里长久地干下去。 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见小,偶尔进来两三个浑身湿漉漉的上班族,夏目很好心地把更衣室和洗手间借给他们用,并按他们的要求调制热气腾腾的饮品。 直到八点多,雨才小了起来。夏目站在门口观望一阵,决定再等等。 脚上的鞋刚买不到半个月,她没有闲钱让它被泡涨。而且看书的话在哪里都一样,她从包里掏出贴满标签的英语教材,熟稔地翻起来。 时间伴随着雨声淅沥沥地流淌着,不知不觉半个钟头过去了,早上背过的单词经过再一次的记忆强化,已经记住了百分之八十多,她很满意地合上了书。 然而就在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她被吓坏了。 跟她正对着的门口位置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穿着黑夹克的金发男人,他有一双漂亮的紫色眸子,微笑地注视着她,薄薄的嘴唇向上轻微地勾起着。 “晚上好。”他笑道,两只小臂搭在桌子上,两根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弹动。 他犹如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在暗沉沉的雨幕中,闯入了她的世界。 一个有着妖异紫眸的幽灵。 第29章 回家 夏目说不清这男人是何时进来的。大约是自己太过投入,外面雨声喧嚣,他的脚步又轻,所以才没有察觉。 男人长得十分英俊,眼神中隐隐透着邪气,不过不太明显,只是在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像电火花那样绽放了一下,很快就消匿了踪迹。 但他的带着点狡黠的微笑,却给夏目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感到脸颊微微发红,不知道他默默看了自己多久,自己背单词时苦大仇深的表情是不是都被看去了,连带着咬笔杆、抓头发这种不雅观的小动作。 她合上书,忙不迭地站起来,拘谨地问他想来点什么? “波本,有吗?”男人缓缓向后靠去,嘴角向上弯起,形成一抹略带挑逗的笑,精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夏目。 夏目往吧台看去。那里的确有几瓶威士忌,不过她对进口酒一点也不了解,这些酒不过是店长摆在那儿装点门面的,平时根本没人点,她快步走过去,挨瓶看。 有白兰地,朗姆,杜松子酒…… “抱歉啊,没有波本……”夏目转身回答,却又被吓了一跳。 男人已经离开了座位,悄无声息地穿过大半个店面,站在了吧台前面、她的身后。 他的微笑依旧,噙在嘴角,也闪动在目光中。 “那就给我来杯可乐吧,夏目小姐。”他的声音很有少年感,夏目一时拿不准他的年龄。 “好的,请稍等。”她麻利地准备饮料,男人就趴在吧台上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弄得她有点紧张。 把可乐递给他时,两人的指尖碰了一下,夏目连忙缩回了手,男人却回味般地摸索着手指,抬起眼睛,有点疑惑地歪头问道: “刚才就觉得你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夏目吐了吐舌头。这种老套的搭讪方式居然还有人在用。 不过,她也觉得这个男人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又说不出哪里熟悉。 “应该没有吧……”她谨慎地回答。 男人耸耸肩,端起可乐,站在那儿直接喝了起来。 眼睛还不时往夏目身上瞥。 “都快九点了,还不打烊吗?”他喝了小半杯后,问道。 “我想等雨小点儿再回去。” “开车吗?” “我要是开得起车,就不会在这里打工了。”夏目不无幽默地答道。 “那我送你回家吧。” “……”夏目愣了愣,男人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不麻烦了……我坐公交就行……”她下意识地拒绝道,但她实际上挺想接受这个帮助的,因为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公交车很可能缩减成一趟,不晓得要等多久。 可这个男人这样殷勤,图什么呢?该不会是…… “我不是坏人。”他摊了摊手,仿佛看透了她的心理活动,帅气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神情,“只是担心你这么晚回家会遇到危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独居吧?” “咦?你怎么知道?” “推理。”他自信地笑,“我可是个私家侦探,目光如炬哦。” 夏目被他特意扬高的语调逗乐了,男人安静地欣赏着她的笑颜,嘴角向一侧勾起。 “说起私家侦探,楼上就有一位呢。”夏目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天花板。 “我怎么能和毛利小五郎这种名侦探相比呢?”男人搔了搔头发,换上了谦虚的笑容,与刚才判若两人。 “毛利侦探的委托人,一定络绎不绝吧?” “也没有啦,不过肯定不缺生意。” 两人围绕着毛利小五郎,聊了十多分钟,虽然没有很刻意,但夏目后知后觉地察觉,在看上去像是调笑的一问一答中,她透露了很多毛利小五郎的私人信息,诸如作息时间、生活规律、委托人类型。 这些都是被他不动声色地套出去的。 夏目是在几天后,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时,才参透这个事实的。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男人一口喝光了可乐,把纸杯捏扁随手投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夏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她可不想在雨中瑟瑟发抖地等着不知何时进站的公交。 男人的车是一辆白色的马自达跑车,价格不菲,夏目赞叹地不住打量车子的流畅线条,男人有点得意地笑笑,为她打开了车门。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来接你。”男人趴在车门框上,笑眯眯地说,语气听不出来是调侃还是认真。 这算什么,表白吗? 夏目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这家伙看上去不像是轻浮的人,可她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不和谐的气场,但涉世不深的她分辨不出形这股不和谐的来源,只能腼腆地笑笑作为回应。 她没太当回事,他也没再继续撩拨,车子在积水中开出一条路,朝着夏目租住的房子驶去。 第30章 车祸 自那次偶遇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依旧繁忙而充实地度过每一天。 但我偶尔会隐隐感到,似乎有一道隐秘的目光在暗处偷偷观察我,很可能是错觉,因为当我警觉地扭头查看时,被怀疑的方位往往空空如也。 我把这种错觉归咎于过度劳累和自作多情。 那个男人很可能只是个爱搭讪女孩的花花公子,偶然瞥见我,觉得还蛮对他的口味,便多余地点了杯可乐,并浪费掉半公里的汽油。 可他给我的感觉,却并不是花花公子一样的人物。他身上有种暗黑的气场,深深敛聚在可掬的迷人微笑下,藏得很巧、很深,要不是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夜将这份气场激发出来,使它于不经意间浮于表面,我恐怕也不会察觉。 他有着潮湿的夜晚般的气息,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还有一点很奇怪,他带给我一种莫名的熟识感,就好像我们曾经很亲密地接触过,却又都丧失了那份记忆,只留下一份虚无的似曾相识。 六点三十分照常打烊,我关好灯、锁好门,哼着小曲往车站走去。 到车站要穿过一段荒芜的废弃堤坝,那里基本没有人经过,偶尔甚至能听见某种野兽的低嚎。 我开始也很害怕,但走久了又没遇到过危险,胆子就肥了起来,甚至还有点享受这份月夜下的岑寂。 在这段十几分钟的路上,我通常变得文艺起来,开始思考哲学、人生,甚至人类的最终归宿——自然是胡乱想的。 今晚月光十分明亮,我把装满教材的帆布包换了个肩膀背,九月的夜晚已经开始冷了,我呼出的哈气没有一点热度。 一切都十分恬淡、美好,我仰头冲着月亮伸展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孩子气地大喊“你好吗”,我的声音没传出多远就散开了,但我却有种舒开了心胸的畅快感,刚想再喊上两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达声。 我连忙回过身,一道刺目的车灯光直直地刺入我眼中,让我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和耳鸣。 我本能地抬起两只胳膊挡在眼前,这辆仿佛从地底下乍然钻出来的灰色轿车,目标明确地冲我而来,并在我失去感官的短暂空档,将我刮倒在地。 我没有像电影里那样,飞出一道夸张的弧线,而是直接倒地,发出类似一麻袋土豆被抡到货车上的沉闷响声。 撞击的力度好像被计算好了,我大概不会死,但我的右腿已然骨折,尾椎骨处也疼得似要炸开。 我不会残疾了吧? 肇事或者说行凶的车辆飞快驶走,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它的一溜尾气,想在一团漆黑中辨出车牌号。 但我自然是什么也没认出来。事发突然,我连车里人的轮廓都没看清,更别提那些模糊的数字了。 因为脑袋被剧烈冲击了一下,我很快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意识彻底关闭的前一秒,我又一次察觉到了被隐秘注视的那种感觉。 第31章 波洛的新店员 “这得一周下不了床了吧?” 优子削了个苹果递给我。巴西进口,味道甜而不腻,我一口气啃了一大半,啃得很凶悍,仿佛它是那个肇事者。 “我跟你说,这事绝对有问题。”我用舌尖舔去唇边的苹果沫,“那辆车既不像是酒后驾驶也不像是溜号没看路,它绝对是故意冲我来的!” 优子叹了口气,单手撑住圆圆的下巴,明亮的大眼睛同情地看着我:“你呀,肯定是因为要自负医药费心里不平衡,想找个发泄口,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联想。你一个普通小百姓,谁设计你呀?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撞你之后还要费钱把卷进轮胎里的肉末、血点子一点点洗干净,放心吧,没人吃饱了撑的做这事,你不值得。” 她一针见血地说。很有道理,我一开始也这么想。 “但是,那车是故意把我撞成轻伤,司机绝对刻意控制了力度和角度。我发誓被撞的那一刻我就察觉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我晕倒后,几乎立刻拨了救护电话,使我得到及时抢救。反正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很有玄机……但也如你所说,谁会费这么大事针对我呢?有什么目的?” 优子听我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诡异,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忽然,她的手机火急火燎地响了起来,她一看号码,脸色顿时一沉。 我知道,那是她男朋友正智的电话。 两人最近在闹分手,那个花心大萝卜在外面勾搭上其他女人,开始嫌弃优子不够漂亮,一周前提出了分手,优子本来正因为工作的事焦头烂额,他的火上浇油让她一夜之间爆了一排痘,我除了安慰爱莫能助,只能陪她一起流眼泪。 优子两眼发直地盯着显示屏发呆,最后一下子掐断了电话。她抬起脸,眼神坚定: “对不起,秋江,我今天得先回家去,有些事情要好好处理处理,不能陪你了,你好好休息,听大夫的话。”说罢,拎着包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她穿着今年流行的百褶裙,皮肤有些发黄但很细腻,五官不算漂亮但非常清秀耐看,短短的头发染成淡黄色,充满活力,如果我是男人会很喜欢这种女孩,利落、朴实、聪明,可正智与她才交往了一年多就厌倦了。 真是个渣男。 我没和优子说过,正智好几次对我动手动脚的,还总是用污言秽语引诱我,但她大概早有所察觉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她已经走到了门口,我看着她的背影,僵硬而决然,我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优子,你不要做傻事啊!男人多的是,这种人渣你不要放在心上,早点踢开还会遇到更好的!” 优子停住了,她扭过头,冲我天真地一笑: “傻瓜,你想什么呢?我才不会自寻短见呢,为那种垃圾不值得。好好养你的腿吧,不用操心我的事。拜拜。” 她走了。留下一屋子苹果味和她惯用的薰衣草香水味。 不是,我不是担心你自杀,优子,我是担心你—— 算了,我应该对她有点自信,别胡思乱想了,还有车祸的事,也别多想了,可能就是一个灌多了马尿的混球不小心撞到了我,根本没那么多玄机。 可一想到那顶上我三个月工资的医药费,我的心就如刀绞般地疼。 本来还想用这笔钱报了补习班,顺便买两件入秋的风衣,这下好了,我可以整个秋天都披着床单上班了。 说起上班,我连忙给店长打去电话。 醒过来后我第一时间把这事如实告诉了店长,他善解人意地让我安心养身体,并允诺不会辞我,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他会招聘临时工顶替,工资也可以适当发一部分。 我感动的几乎快要号啕大哭了。 平心而论,他绝对是我在东京这两年遇到的最最好的老板了。真的好。而且又暖心。 这次,我主要想问问有没有招到临时替代的店员,因为我不想看到自己的缺席给这样棒的老板造成经济损失。 店长的声音听上去很亢奋: “已经招到了!超级优秀的一个男孩,工资要的也不高,而且厨艺特别棒,什么都会做,长得也帅气,初来乍到吸引来不少女学生,说实话今天店里人气爆棚啊!哈哈哈,你就安心修养吧……” 啊咧?我怎么从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一种不希望我出院的调调呢?不是我多心吧? 话说那个招蜂引蝶的帅哥店员是什么鬼?才一天就把店长哄得满口赞赏、乐不可支,这不是给我添堵呢吗?我至少要在医院躺半个月,回去上班也得一个月之后,等到那时,他恐怕早就把店长攻略掉了,我很可能没有立足之地了…… 我越想越不安,把牙齿错得格格响。 虽然店长照顾我,但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他不可能不动摇的。天啊,难道我不仅要被车撞,就连饭碗也保不住了吗? 我跌躺在病床上,用手指抹眼泪。脑袋开始活泛起来,很快就勾勒出我穿着一件由旧床单改制的风衣,拄着拐杖一脸凄苦地走在落满枯叶的街头的景象。栩栩如生,引得鼻子一阵酸楚,眼泪也在眼眶打转。 这时,一个快递员忽然出现在门口,他手上捧着一大篮子昂贵的精装进口水果,还有一束腰那么宽的鲜花。 没错,就是人腰那样宽的巨大一束。充分彰显了采购者阔绰的经济状况。 色彩漂亮极了,而且新鲜,由插花师精心搭配,我一眼就认出了迷迭香、百合、黄玫瑰、紫罗兰、蓝白相间的矢车菊还有白色小苍兰,另外还有好几种我一时叫不上名字的花。 好美。我忍不住赞叹,鼻子都嗅到了香味。 “您大概走错房间了……”我好心提醒道,省着他再迈进来。 这个病房只有我一个人,而且不会有人送这么贵重的一打礼物给我。 快递小哥愣了愣,拿起订单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直直地望着一条腿被吊起的我: “您不是夏目秋江小姐吗?” “是啊,我是夏目秋江,难道……真的是给我的?”我骨碌一下又坐了起来。 “那就没错了。”他大步流星走到我病床旁,先把水果篮子放在桌上,然后把花束放在我臂弯里,“卡片上写着呢,就是送给你的,由一位叫做安室透的先生。” 第32章 照顾 日落时分,护士小姐推着小车来给我打吊针。早上晚上各一次,带续点,先补充营养后消炎,一套下来至少两个小时,她面带职业性的微笑,问我需不需要先上厕所,她可以扶我去。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那一大束五颜六色、依然新鲜着的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哇,好美啊!”她由衷地感叹道,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你男朋友真浪漫,而且很有钱呀。” “……”我想告诉她我没有男朋友,送花的人我都不认识,但女人的虚荣心让我把涌到唇边的实话咽了下去,我模棱两可地呲牙笑笑,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其实收到花的惊喜劲儿过了后,我开始盘算这一大束能不能转手卖掉,换点零用钱,然而这毕竟是花,过了今晚就一文不值,于是我不亏本地摆弄了好几个小时,反正也无事可做,权当插花体验了。 现在我的手指上还残留有各种鲜花混杂的香味,以及洗也洗不掉的……色素。 护士小姐扶着我去了洗手间——就在病房门口,五六步就到,可我却走得像蜗牛蠕动,拐杖也用不好,我很害怕她的小身板支撑不住我带着厚重石膏和铝合金拐杖的全部重量,因此每一步都迈得惊心动魄。 等我满头大汗躺回到床上时,才长吁了一口气。 护士扎完针,寒暄了两句就去下一个病房了。我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躺着,盯了会儿天花板,又啃了半分钟指甲,无聊又烦闷,便抓起篮子里的一只饱满的鸭梨,用手擦擦吃了起来。 好吃,超好吃。多汁且清甜,宛如含了一口冰泉水。 我像鼹鼠那样不顾形象地用门牙啃着吃,吃完一只又抓起一只,瞥见旁边还有红彤彤的苹果,连忙贪心地也抓过来,生怕它跑了似的。 然而它还真的跑了。我一下没抓住,它掉在地上,骨碌骨碌一路滚到门口,马力十足,像充了电似的。 我心疼地追随着它的滚动路线,看见它最终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一只穿着皮鞋的脚挡住了。 我讶然地抬起眼睛,视线从那双脚开始一寸一寸上移,直到看到那张笑眯眯的英俊的面孔。 “哟。”他抬起一只手冲我打招呼,牙齿洁白,笑容如破云的阳光般耀目。 我怔了怔。 他耍杂技似的脚尖一挑,把苹果向上踢起来,然后平摊开两只手掌接住它,一路捧着来到我的病床边。 “去了皮还能吃。”他把苹果轻轻放在桌上,笑着说,然后继续用迷人的微笑望着我。 我满嘴的水果渣,黏糊糊的,手里还抓着啃了一半的鸭梨。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过了许久,我才颤着嗓子问道,满脸震惊。 这时,店长也出现在了门口,他摩挲着毛利小五郎的同款小胡子,笑呵呵地走进来。 我急忙把手中的梨扔进垃圾箱,坐直了身体。 “哎呀你别动,怎么舒服怎么坐着。我和安室君顺路过来看看你,安室君就是我说的临时接替你的那位能干的帅哥,有他在你不用担心工作上的事了,我给你放一个月的假,好好休息休息吧。” 说罢用老父亲一样的目光看着我。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问了我的病情以及有没有人照顾,我告诉他我一周后就可以出院,半个月后拆石膏,有一位从老家一起过来打工的女性朋友偶尔可以照料我。 “那可不行啊,你活动不便,很多事都需要别人帮忙,这样吧,我每天过来——” “不用麻烦您老人家了。”名为安室的这个男人飞快地接过话茬,“我每天下班后可以过来搭把手。” “那样会不会太辛苦?”店长有点惊讶。我也是。 “哪里会,我一个单身汉每天回家也是闲着,能陪夏目小姐这样的美女呆着,也算是种享受。” 这嘴跟抹了蜜似的,不去当男公关都可惜了。 可我居然感到很受用,我认为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那太好了,夏目一个女孩子独自在东京闯荡挺不容易的,你要多照顾她哦。”店长摸着胡子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冲着安室挤了挤眼睛,交流了一个男人间的秘密眼神。 我看见安室得体地一笑,轮廓分明的侧脸对着我,下巴和脖子完美弧线让我的心骤然跳快了两拍,我有种被击中的感觉,连忙慌乱地别开视线,把早上背下的数学公式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算是压惊。 他忽然转过头来,紫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盯着我垂下去的脸。 “我叫安室透。”他开口自我介绍道,眼光斜了斜那篮子水果,“以后请多指教,夏目小姐。” 我抿了抿嘴,狐疑地瞥着他,但碍于店长在场,只好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他的出现怎么这么巧?我刚一被撞,他就顶替了我的工作,怎么看怎么可疑。 难道是他刻意撞的我,为了得到我的位置? 这个想法有点可笑,也说不通。他开着马自达跑车,随手一送就是豪华水果鲜花,又怎么会为了一份不起眼的工作对我下手呢? 脑子有点晕,我缩回到被窝里,忽然很想打个盹。 第33章 相亲风波(四) 我最后,把丝袜扔在了他车里。 要不是出于女性基本的矜持,我都想把它甩到他身上,以缓解我的备受压抑的怒气。 我气呼呼地下车,扯了扯裙子,大步往酒店门口走,店长用邮件告诉我诸伏警官在三楼,我便直奔着三楼去了。 在电梯口的小镜子前,我飞快整理了一下头发,检查口红有没有沾到牙齿上,确认自己一切得体后,才迈着小碎步往用餐区域走。 找到他,几乎没怎么费力。 不仅是因为熟悉他的外貌,他在人群中也颇为显眼,白皙的肤色,宽而瘦的肩膀将西装撑得十分有型,两撇胡子为他增添了些成熟感。 他还有双细长的丹凤眼,颇有古代男子的儒雅风范,我们的目光在半路上对到了一起,他立刻站了起来,微笑地目视着我缓缓朝他走来。 “你好,夏目小姐。”我走到桌前时,他礼貌地打着招呼,“我是诸伏高明,很高兴认识你。” 他很高,大约182左右的样子,我稳住略微慌乱的气息,对他端庄地笑笑:“您好,诸伏警官。” 本来以为我会非常紧张,但他身上有种淡淡的舒缓气息,能抚平我心里的慌乱,我们简单交谈了几句,我立刻就卸下了所有负担,跟他像个老熟人一样。 他让我先点菜,我简单挑了两道价格中档的常见菜,忽然看见菜单上居然还有中国菜,心头一热,将其中一道换成了红烧狮子头。 “夏目小姐喜欢中国菜啊。”他笑道,“其实我也很喜欢,要不就多来几道吧。” 就这样,我们如同进了中餐厅,把所有菜都换成了中国特色。 “诸伏先生的名字,和三国里的孔明同音呢。”我趁机打开了话匣子,当初为了高考,三国演义看了好几遍。 听见我说起了三国,他眼睛摹地亮了,果然是个骨灰级粉丝,我觉得如果我以此为突破口,我们接下来的聊天应该不会冷场,或者往尴尬的地方偏移。 “夏目小姐看过《三国演义》吗?”他问道,带着好奇与热切。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有些自豪:“我不仅读过原著,还看过原版电视剧呢。” “好厉害!”他由衷地感叹道,“原版电视剧我也看过好些遍,不过由日语翻译过来总是缺少那么一点味道,我还特意学了些中文,结果发现中文实在太博大精深了,学完现代汉语完全不够,还要继续钻研古汉语,后来工作太忙,我就将其发展成了业余爱好,遗憾的是一直进展得不顺利。” “汉语啊,我说得很溜呢。”我眨了眨眼睛,在这个世界难得找回了一次优越感,“古汉语——既所谓的文言文也相当不错,我看的三国演义都是文言文原版的,有空的话可以教你。” 啊咧,我在说什么?这是在自夸,还是变相表白?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手背,而他居然往前凑了凑,一脸想立刻把我娶回家……做翻译的表情。 我尴尬地笑了笑。 但是我的笑容,立刻被浇铸在了脸上,凝固成壳了。 我看见安室和贝尔摩德并肩朝我们的桌位走来。 我很想钻进桌子底下。 他们来干嘛?怎么会这么巧呢? 安室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滑过,一丝可疑的微笑从他眼中闪过,贝尔摩德也看了我一眼,她好像冲我眨了眨眼,也好像没有。 她真的好漂亮好漂亮,让我红了脸。 他们马上就走过了我身边。我在心里默念着赶紧过去赶紧过去,结果,两人椅子一拉,直接在我们旁边的空桌边坐下了。 我们的距离,近得仅容一个半人通过。 第34章 事件 我觉得我遇到了大危机。 带给我危机的男人正乐呵呵地靠在窗户边,在手机上噼里啪啦飞速敲字。他已经呆了两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走? 是看我病怏怏的样子很愉快吗,还是单纯想气我? 他就这么闲吗? 不过,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缩在被窝里,鼻孔以下几乎都埋进了医院散发着怪味的白色被单中,我像木板一样躺得直挺挺的,跟太平间里的尸体差不多。 可我的眼睛却在眼眶里滴溜溜转,余光尽可能地观察着他,我的模样就像是脖子被打了石膏似的。 通过刚才的对话以及他对我的威胁,我得出了如下结论: 首先,是他故意撞伤我,让我有一段时间无法上 班的。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拐弯抹角地套路了我,而我没心机地告诉他我虽然很忙,但是还没到需要再雇一人的程度,于是他就把我撞倒,让我无法上班,自己趁机顶替进去。 其次,他费尽心机这样做,是为了接近毛利侦探。初见时他就问过我毛利先生的很多细节,我直到现在才愕然发现自己暴露了何其多的内容,心里不禁愧疚起来。 他接近毛利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应该不会是谋杀或者其他重大违法操作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直接撞死我不是更方便? 那么,问题又绕了回来:他到底是谁? 是以前被毛利先生送进监狱的罪犯?或者是被雇佣陷害毛利先生的坏蛋? “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累吗?”他头也不抬地说,依旧快速摁动着手机。 我吓得立刻缩回目光。 “你……不回家吗?”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眼睛盯着门口。 他终于放下了手机,其实我还真希望他继续摆弄,因为当他的视线唰一下扫过来时,我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紧紧抿着嘴,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恐慌。刚才的耻辱让我无法正视他的脸,不能自如活动的身体更是让我有一种受制于人的不安全感。 他的屁股离开窗台边沿,双手抄兜朝我缓步走来,在我床边站定。 “我再重复一遍,希望你听好。和我有关的一切事,都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你只要记住我是一个临时接替你工作的侍应生,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对我一无所知,就足够了。” 他的语气认真,眼神里暗含着危险的气息。 我神色复杂地点头,两只手紧紧揪住被单的边缘,他看着我紧张颤抖着的手指,和游移不定的惊惧眼神,显得很受用,扬唇笑笑。 他向我的脸探过手来,我吓得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他的手停在了距离我脸颊十厘米远的地方。 他自嘲般地摇摇头,收回了手。 “如果我按你说的做,你……真的不会伤害我,还有我的家人吗?”我鼓足勇气问道。 “那是当然。”他不以为然地回答。 沉默,凝固般的沉默。 “你的医药费我刚才已经预付过了,用的现金。”几分钟后他忽然说道,随后,他将手机放进夹克的口袋里,居高临下地望了我一眼。 我浑身像爬满了小虫一样,他就这么盯着我面如死灰的脸看了一阵——我没敢迎视这目光,因此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那么,请多保重吧,夏目小姐。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会很忙,你能照料好自己,对吗?”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会再来了。正好。 不过,他真是一个非常狡猾、有手段的人。他送我花,又主动结清医药费,以此表明他可以做一个看上去体贴的人,但他用车撞我,又向我证明了他的不择手段。他这是让我选择呢,如果我老老实实听话,他就可以维持表面上的温和无害,如果我动歪脑筋,他就会—— 天知道他会如何对付我。 我不敢想了,垂下睫毛,微闭着眼睛,以一种逃避的神态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又兀自慌乱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来。 这才注意到已经7点多了,我却还没吃晚饭。医院提供的晚餐已经过点了,外卖又太贵,我还是决定去楼梯口的超市买一碗杯面。 我依旧如蜗牛一样蠕动着前进,离开我所在的清净的病区,就听见了嘈杂纷乱的人声。 我看见很多人俯在楼梯扶手上,向一楼望,有病人也有医生护士,我稍稍加快了速度,也凑过去,发现一楼也有很多人围在一起,他们中央站着两个高个子的男人。 “是警察。”一个胳膊打着石膏的病号大叔,见我一脸懵态,好心解释道。 “咦,警察来这儿干嘛?”我不解地问。 “小妹你刚住院不清楚吧,这家医院已经发生过两起病人被杀的事件了。刚才是第三起,要不是活动不便,我早就想出院了,在这住一晚,第二天可能就没命了……” “……” 我还真是够倒霉的了。 就在这时,被围在中间的那个警察忽然仰起头,朝着上面各层看热闹的人瞥了一眼。 他长得挺帅气,乌黑的短发下是一张白净的脸,可能是觉得那张脸太过白皙对于男人而言不够阳刚,因此特意留了一层短短的胡茬。 他穿着湛蓝色休闲西装,白色衬衫,看上去很干练、利落。 就在我准备收回视线,事不关己地继续向超市蠕动时,我们的目光隔着三层楼撞在了一起。 他在我身上停留了较长的时间,是觉得我像下一个受害者吗? 不过我还挺喜欢他的面相的,索性也就多看了几眼。 直到肚子越叫越凶,我才继续往超市行进。 第35章 他的请求 我拎着杯面,一步一步挪动到开水间。把拐杖靠在墙壁上,我撕开调味包,将调料尽可能均匀地洒在面饼上,然后笨拙地弯腰接热水。 随着开水的注入,泡面的香味轰地扩散开来,浓郁的海鲜味扑鼻而来,我狠狠咽了下口水。 做完这一切,我却发现了一个几乎无法解决的困难。 我似乎无法在一手一根拐杖的情况下,再捧着一碗装满沸水的泡面走动。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迟钝的脑袋。 看来我只有站在这儿吃完再走了。可我都无法确定能不能够站立着等水凉掉,更别提将它吃完了。 “需要帮忙吗?”一道略有些低沉的男声,出现在身后。 我转过头,看见刚才那个蓄有胡茬的男警察正站在开水间的门口看着我。 虽然没有笑意,但他的神情却很温和,看得出是那种稳重、内敛的成熟型男性,长长的腿和宽宽的肩膀将身上的休闲式西装穿出了模特的风范。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楼上,不过他既然是警察,那么为纳税百姓服务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我指了指泡面,又指了指拐杖,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要求,淡淡地笑了一下,接过我的泡面,还用一只胳膊扶住我,一起往病房走。 他的胳膊可比护士有力多了,我可以放心依靠,即便把全身的力量都压上去也不担心他撑不住。 当他的手掌捏住我胳膊的时候,我感到有一股奇怪的电流传遍全身,让我周身涌起一种安全感,自从离开老家,我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我忽然不想让他松开我的胳膊,我很想抓住这份安全感。 他比我高出大半头,这样我的依靠就显得很自如,我比来时更快速地回到了病房,在他的搀扶下在床上坐好。 “那么,警察先生找我有何贵干呢?该不会只是碰巧帮我吧?”我有些调皮地笑问道。 他随和地笑笑,掏出警察证给我看。 诸伏景光,警部,隶属于东京警视厅。 我瞪大了眼睛:“你居然是警部啊!好厉害!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真是了不起。我还以为警部都是地中海啤酒肚的大叔呢。” 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纠正我:“其实我今年29岁……” 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他倒不是长得老,而是神态有些老成,不过在这个年纪就爬上了警部的职衔,肯定是精英中的精英,自然不可能还保留着孩子般的稚气。 我连忙从篮子里抓出一只苹果递给他:“您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明天就都不新鲜了。” 他似乎不想吃,但又觉得无从拒绝,便接过来在手里把玩。 “谢谢。” “那么,我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我好奇地问,“不过我是昨天才入院的,什么都不清楚,恐怕没法很好的协助……” “不,正是因为你刚入院才能帮到我。这个案子今天才交到我手里,已经死了三个人,上面要求尽快破案,我已经把整个案情梳理了一遍,有了些结论,我想今晚能不能让我在你这个病房住下,我可以假扮成探望你的朋友,我想潜入到第一个案发现场看看,那里应该有凶手遗落的罪证。” “是这样啊,当然可以了,不,应该说非常欢迎。刚才我听说这医院发生了连环杀人案还想要怎么度过今晚呢,肯定会害怕得睡不着觉。您想啊,我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外面还游走着一个提着刀的杀人狂,怎么可能会睡得着呢?不光是今晚,明晚、后天晚上我也还是会睡不着……啊,不好意思,我话太多了……” 我连忙捂住嘴巴,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话多起来,他包容地笑了笑,摇头道: “你的想法很正常,恐惧很有必要,因为恐惧会激发自我保护意识,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在今晚破案的,不会让你的恐惧持续到下一个夜晚。” 第36章 表白 “这是个什么样的案子呢?”我吃了两口泡面,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诸伏警官有些犹豫地打量着我,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否告诉我,我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他认输地吁出了一口气。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一周前,死者就是你们骨科病区的一个年轻女孩,她被人用麻绳勒死在病床上,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是在睡梦中被勒死的。第二个死者是楼下心内科病区的一个老人,同样死法,第三名死者是五楼的一个中年男性,他们都是在熟睡的过程中被人以绳索扼住喉咙窒息死亡。所以一开始便被定性为连环杀人案。” “一开始?”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连忙追问,“也就是说后来你们改变了想法。” “你还挺机灵。”他笑笑,笑容很温暖,“因为第一个死者死后的第二天,我们接到了凶手寄来的信函,不知道你看没看过阿加莎的名著《abc谋杀案》,就像那里面描述的一样,凶手在信里面对警方进行挑衅,声称自己是一个以杀人为乐趣的变态,他会杀掉三个人,然后让警方调查,如果警方毫无进展的话,他会继续杀下去。” 我和他说我看过阿加莎的全部著作,他的眼睛蓦地亮了一下,我自满地挺直了腰背,他被我的样子逗乐了,嘴角漾起一丝笑纹。 我们热火朝天地聊起了阿加莎的几部有名小说,十多分钟后,才双双意识到跑题了。 “那封信有什么不妥吗?”我主动拉回了话题。 “那封信是清晨邮寄的,如果说他真的如信中所述是个变态连环杀手,那么他会选择一种很有挑战性的方式——在杀人前寄信,让警方知道有人要被杀后再动手,这样的话才具有挑战性,更符合杀人狂追求刺激的心理。可他却是在第一个死者死亡8个小时后,警察早已经去现场勘察过后才寄的信——” “这表明凶手是杀了人后才想起来要用这种方式。”我不由自主地插嘴道。 他没有生气,反倒有些高兴,点点头:“对,我又查阅了现场的所有记录,有了一个大胆的推论:凶手实际上只是想杀第一个人,但为了摆脱嫌疑,他又杀了另外两人作掩护,第一个人是他在冲动之下杀的,我们只要调查第一个死者的社会关系就可以找到凶手的线索,而且凶手既然能在医院杀人,并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摄像头,说明他很了解医院的结构,是内部人员的可能性极大。”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更是涌上一股冷气:“你、你刚才说第一个死者才是凶手真正要杀的,后两人都是打马虎眼用的,而第一个死者和我同在一个病区,你还说犯人很可能是医院工作人员——天啊,该不会是我们这个病区的医生或者护士吧!?” 我惊得手一抖,一根面条从叉子缝隙中掉落下来,落到石膏上。 我惊恐地望着他。 他掏出纸巾,俯下身,很有耐心地帮我擦去石膏上的面条和油渍。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他说,说罢,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头,连忙支支吾吾地补充道,“就是一般意义上的保护,我毕竟是警察——” 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弄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也是这样怀疑的,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忙。”他稳住情绪,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 “嗯,您请讲。” “一会儿我会假装离开,你的主治医生过来例行检查时,多半会想办法套你的话,你就说你是我的同学,我来调查之余顺便看你,并且告诉你凶手似乎有重要物证落在了第一个案发现场,他明天会再来调查,记得不要说得太刻意。” “喂,你的言下之意是说我的主治医师是真凶吗?”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嗯,差不多吧,不过你别害怕,你只要把这一点透露给他,之后的都交给我处理。” 接下来,进行得很顺利。果然凶手就是我的主治医生,他听了我的话,当晚就忍不住去那个病房查看,结果被埋伏在里面的警察抓了个现行。 当然这些不足以让他认罪,但警方还有其他证据作为佐证,他没和我细说,我也没问,这场经历算是我凄惨住院生涯中的一份辛辣的调料。 但我却意外收获了更多的东西。 虽然案件了结了,但诸伏警官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他不是那种很善言辞的人,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想法。 因为我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他照常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来看我,并给我带了一本推理小说,最新出版的,我不禁感慨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 不过我还真的蛮喜欢这个礼物的,比鲜花呀,水果呀这些东西都实惠且有用。 他和往常一样,坐了半个多钟头,问了问我的病情,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正好单位有电话要他立刻过去,他便起身跟我告辞。 在他要离开时,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昨天拆了石膏,活动稍稍敏捷了些。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鼓着嘴巴,对着他面带惊愕的脸说道: “明、明天晚上我就要出院了,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随后,他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纠结消失了。 “明天我送你回家吧。如果你不觉得讨厌的话,我可以……经常去你家看你。”他说道,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我,语气很真诚。 我的脸红了。 这算是表白吗? 但我出院后,他果然如他说的,几乎每天都会来我家,帮我打扫卫生,买菜买水果买日用品,做饭、洗衣服,就差没帮我洗澡了。我觉得自己像是雇了一个兼职保姆。 随着长时间的接触,我们之间生出了一种不需要语言形容的默契。他是个慢热的人,越熟悉话越多,有很多隐藏天赋,诸如弹吉他、唱歌,还会作曲,甚至能辅导我功课,在我们相识的第二十天,他在台灯下帮我计算数学题时,我被他专注的神情吸引了,忍不住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 这一吻倒好,把他闷骚的伪装都撕破了。那天晚上他在我家过了夜,我依偎在他的怀抱中,像树袋熊一样搂着他的脖子,他的胡子茬有点刮脸,但看在看着很帅的份上,我没有怂恿他刮掉。 他的腰带和随身的配枪放在了床头桌上,我撒娇地想要摸摸那把枪,他拗不过我,伸胳膊够过来,我摩挲着枪身,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做了个举枪射击的姿势,他有些惊讶。 “动作很标准嘛。”他笑道,“很多警校的学生第一年都做不到你这么标准,看来你很有天赋。哪天我可以叫你射击。” “真的吗?我一直都特别羡慕那些英姿飒爽的女警,小学的时候特别想成为一名警察,不过我身体不大好,再加上胆子小,就放弃了。”我把枪交给他,重新躺在他的臂弯里。 “女孩子还是做些别的工作比较省心,警察确实很危险。”他抚着我的脸颊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吗?” “我想当老师——”我顿了一下,“不过这要看我能不能考上大学——” 他的唇移动到了我的鼻尖:“一定能的,你很聪明,也很努力,肯定可以的。” 没有关严的窗户里漏进来一丝冷风,将我们身上的汗吹干,我再一次贴紧他滚烫的身体,我们复又翻滚在一起,他有力的身体碾压着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在极端的兴奋中忘却了所有烦恼,只想着和他永远相拥在一起,不再分离。 第37章 不速之客 我度过了很幸福的一个月。 他每晚都会在我这儿,我做饭给他吃,总想给他惊喜,他大部分时间很忙,有时会到深夜才回来。他不回来我根本睡不踏实,于是便像小狗那样眼巴巴地等他开门的声音。 我最喜欢依偎在他胸口,用脸蹭他下巴上的胡茬,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他说他在医院楼下向上望,看见我的那一刻就怦然心动了。 我说我也是。 但这份幸福随着我腿伤的好转,开始变得有些危险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但也不完全出乎预料。我大概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忽略了很多事情。 按理说一个月过去,我应该回波洛上班。但店长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我想如果我就此不再回去他可能会很高兴,因为那个男人能给他带来翻倍的经济利益,这些是我远不能及的。 再加上他对我的威胁,我决心不再回去了。我打算过两天就给店长打电话辞职,远离是非,远离他。 他身上有一股邪气让我很害怕,他看我的眼神有时让我恐惧,偶尔在深夜想起那双好看得过分的紫眸时,我会打个冷颤。原因不明,就是怕他。 可人生总是十有八九不如意。有一天晚上,我独自在家,看书、学习,间或发呆。景光因为工作需要,这两天都呆在大阪,我觉得没了盼头,整天无精打采的。才分开一天,我就怀念起了他的气息,怀念起把手指叉到他发丝间柔软光滑的触感…… 这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我像兔子一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欣喜地跑过去开门。 是他回来了吗?任务提前结束,他为了给我惊喜特意不打招呼,来个突然袭击? 然而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脸上的喜悦顿时凝固了。 站在门口的不是景光,而是安室。 我顿时露出了惊惧的神情,扶在门框上的手开始哆嗦,我此刻非常想把门狠狠地关上,可是我不敢,他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从内心深处产生畏惧。 “真遗憾,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呢。”他哼笑道,锐利的目光刺痛了我,我咬着嘴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就这样探究地逼视着我,忽然冷冷地笑了两声。 “不请我进去吗,亲爱的?”他故意用情侣间肉麻的语气,半调侃半认真地说。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轻轻拨开我撑在门边沿上的手,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他环顾着狭小的客厅,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 我迟迟不敢关门,甚至想一脚迈出去逃之夭夭。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使劲咽了下紧张的口水,打算和他好好谈一谈,告诉他,我不会再回波洛,不会再碍他的事,他要干什么我都不关心,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样他可以放过我了吧。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从一开始,从我被他设计那一刻开始,我就注定无法全身而退。 第39章 相亲风波(五) 他们经过时,我看见诸伏高明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抬起眼睛看了安室一眼,然后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感觉可以和夏目小姐聊上很久呢。”半分钟后,我们重新进入交谈,旁边那对俊男美女开始点餐了,一道道我听不懂名字的法国菜(?)从两人口中优雅地滑出来。 切。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怎么了,夏目小姐?”真不愧是警界精英,稍微溜号都能被敏锐察觉。 “啊,我忽然想到了中国的一档节目,叫做《百家讲坛》,其中有一位易中天老师,讲三国讲的特别好,推荐你去看。”我飞快地转着脑子说。 “我听过这个名字,很有名气的一位大学教授,以前想找完整版的资源,费了很大劲都没能如愿。”他十分遗憾地摊着手说。 “这好办呀,包在我身上!”我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只要登录中国的网站,随便都能找到,或者用淘宝买一套,“等我买到了,第一时间送给你,算是这大餐的回礼。哦,你是在长野县,那把你的地址告诉我吧,我邮给你。” 我摁亮手机,打算记下他的地址。 他并没有告诉我地址,我抬起脸,发现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我,食指交叉在一起,目光睿智而温柔。 “或许以后我有理由经常往返于长野和东京呢,那样的话,直接交给我不是更好吗?”他微笑道。 我用了足足一分钟才明白他这话的含义,顿时红了脸。 喂喂,这家伙居然这么会撩啊?到底是经验丰富,我这种情场菜鸟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也不对啊,他应该是个工作狂,哪有时间驰骋情场?或许他是那种天生就很会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男性约女性进餐,是不需要回礼的,何况我很喜欢和夏目小姐聊天,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地与人交谈过了。能认识你,我很开心。” 他说得很真诚。这算……表白吗? 我真的不懂啊。 谁来告诉我要如何得体地回答? “哦呀,哦呀,看看这是谁?”一个俏皮的女孩的声音在我们不远处响起来,解决了我的困境。 听见这个声音,高明颇为无奈地扶住额头。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了长野县的另一对警察——大和敢助与上原由衣,正站在斜方过道里向这边望来。 估计他们是一起来开会的。 大和敢助看上去凶巴巴的,像个铁钩船长,上原由衣则活泼许多,她有些八卦地眨了眨眼睛,把我露出桌面的部分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最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然后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我们走来。 我装作并不认识她的样子,一脸好奇。 她走过来,冲我笑笑,看得出来她对我非常有好感,我也不知道为啥,女警察好像都对我莫名喜欢,一点也没有同性间排斥的疏远感。 “真巧啊,高明,怪不得今晚怎么约你都不出来,原来是有情况啊。”她笑着调侃道,高明继续做无奈状。 “那么这位美丽的小姐,以后会成为诸伏夫人吗?”她冲我吐了吐舌头,但语气中透着点认真。 我的脸更红了,蔓延到耳朵根。 诸伏夫人什么的…… “够了吧,由衣,我和夏目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你别把人家吓到。”高明最后忍无可忍道。 上原由衣嘿嘿笑了两声,弯腰凑近我,低声说: “这家伙是个闷骚,但绝对是个好男人。加油拿下他吧。” 说罢,直起身子,冲我们笑眯眯地摆手,沿着原路回到大和敢助的身边。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高明似乎也觉得这个插曲有些暧昧,搔了搔额角以掩饰尴尬。 如果说没有安室,我绝对就动心了。我现在只是个咖啡店女侍应生,能嫁给一位很有实力的帅哥警部,已经是玛丽苏本苏了。 何况又对他的印象,真的很好。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40章 婚礼 上一章在围脖里。 “又失败了啊?” 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办公室内,佐藤美和子、宫本由美凑着脑袋窃窃私语。 “是啊,人家女孩倒是满意的不得了,眼巴巴地等着回信儿,哎,一会儿我又要去看人家失望脸色了。明明是那么个大美女,学历高,家世也不错,可诸伏前辈就是打不起精神,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七个了,他该不会这辈子都不结婚了吧?”由美苦着脸,有几分抱怨地说。 “哎,诸伏前辈今年都三十二岁了,再过一个月就奔三十三了,看来是之前那个女孩的突然分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可能真的非常喜欢那女孩。真是可惜了。”佐藤也跟着苦着脸说。 “可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呀,而且我听说他们才相处了一个多月就分手了,时间这么短,应该很容易走出来才对呀。” “恰好相反,正因为相处时间短,激情刚刚燃烧起来,正处于甜蜜期,记住的都是对方的好,因而更加难忘。不过我听说那个女孩好像很势利,趁他外出马上就勾搭上了一个有钱人,等前辈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封告别信和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她居然在两天内搬走了,自此音讯全无。” “真有这种女人啊,哎。”由美叹了一口气,“前辈一开始真是看走眼了,他那么务实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被这种渣女吸引了呢?果然还是看脸……” “那他还要继续相亲吗?” “恐怕是吧,他哥哥和老妈催婚催的紧。其实男人在三十五岁之前不结婚也没什么好急的,尤其是像前辈这样优秀的处于事业上升期的男人。其他科室可是有不少小姑娘跃跃欲试呢,总向我打听前辈的事,依我看前辈他可是警视厅当之无愧的第一黄金单身汉,哎,我都有点心动了……” 佐藤翻了翻眼皮:“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你家那位天才将棋手?” 由美嘿嘿笑了两声,吐了吐舌头。 半年后。 “结婚?哇塞,真是速度啊!记得半年前他还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呢。”佐藤惊讶地叫道。 “那是因为遇到了对的人了,一见钟情,所以才快。”由美向往地说。 “新娘真的是树理小姐吗?那个又漂亮又活泼的英语老师?” “对对,就是她!人超nice,超有气质,绝对会成为一位称职的太太。你发现没有,自从跟她交往后,诸伏前辈不那么内向了,笑的次数呈几何级数上升。” “婚礼定在哪天啦?我可要提前挑选礼服。”由美摸着下巴问。 “你又不是伴娘,有什么好挑的嘛,差不多就行了。” “切,这也是个机会,肯定有很多优秀的单身汉在场,我也要给自己寻觅一个——” “打住,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那个呆子不知道又跑哪参加比赛了,有两个月没和我联络了,两个月欸!我可跟他耗不起了,你看看,我们相处了两三年了,他都不提结婚,我是时候也得为自己将来考虑考虑了。” 话虽这么说,但佐藤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 “定在下周末了。”她笑着回答道。 第41章 弟弟 高木涉无奈地望着审讯桌对面的男孩,揉了揉太阳穴,男孩负隅顽抗的样子让他有点没了耐性,但每当他要抓狂发怒的时候,都会注意到男孩眼底的一片澄澈,他知道这只是个暂时迷失方向的少年,他的本质并不坏,甚至还有几分纯良。 男孩入室偷窃时,被突然折回来的屋主抓了个现行,他的身体很灵活,人也机灵,要不是屋主曾做过刑警,肯定就被他溜掉了。 据屋主反应,男孩是冲着他女儿的手镯来的。一个由木头珠子和小贝壳、海螺串成的手镯,很漂亮,像是自制的,有些年头,珠子表面出现了轻微的氧化痕迹。 这串珠子并不值钱,还没有一个西瓜贵,屋主本打算教训他一顿就放了——男孩年龄和自己刚上大学的女儿相仿,他不想太刁难,然而男孩却对他动起了手,还又吼又叫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她在哪!你把她藏在哪了!?” 他吼得莫名其妙,且歇斯底里,屋主觉得这事不简单,就报了警。 那之后过了一下午,男孩倒是冷静了,但什么也不肯说,一个劲儿地翻白眼、抠手指,活脱脱一副搞破坏被抓住的不良少年模样,高木觉得是自己面相太老实的缘故,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凶悍一点。 他试着模仿目暮警官吹胡子瞪眼睛的架势,但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对面少年哼了一声,一侧嘴角嘲讽地向上一扬。 高木又气又恼,刚要发作,男孩徐徐开了口: “那手镯是姐姐的东西。她失踪两年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我刚来东京不到一个月,偶然在校园里看见一个女生带着姐姐的手镯,就跟踪她回了家。我本来是想问问她是怎么得到这个手串的,认不认识我的姐姐,可她刚一进屋,把手串一撸扔在桌上就去洗澡了,我急于辨认就拿了起来,谁知道那个地中海大叔突然闯进来了……” 男孩有些轻微的东北口音,估计是刚从东北部考上东京大学的大学生,他五官清俊,皮肤白皙,眼仁乌黑,穿着虽然便宜但却洗得清透的白衬衫,标准的青春偶像剧里校草的长相。 他的姐姐应该也是个大美女,这样的女人的失踪,往往都带着些暧昧色彩,多半与性#犯罪脱不了关系,通常凶多吉少。 何况已经失踪了两年之久。 高木被这个意外收获吸引了兴趣:“都失踪了两年,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男孩撇撇嘴:“说来话长了。姐姐她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失踪。你要我从头说起吗?” 高木认真地点头。 男孩往前倾了倾身体,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蓦地靠近了: “姐姐她是五年前离开仙台老家去东京打工的。我们很小就没有了父母,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乡下,姐姐一直很努力地学习,她从小就想当一名老师。但就和很多俗套的故事一样,我们这个没有壮年劳动力的家庭,只靠着日渐没落的温泉旅馆勉强温饱,根本没有闲钱让姐姐去读大学。姐姐并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很无奈地笑着说都怪自己的成绩太普通得不到奖学金,考上了又掏不出学费。她坚决拒绝了爷爷想要卖掉旅馆的念头,收拾好行李去东京打工。用她的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先工作一段时间攒攒钱再说。” “头两年虽然磕磕绊绊的,但她也攒了不少,有一天深更半夜打电话给我,兴奋地说她恋爱了。我第一次听见她用那种小女生一样的语调叽叽喳喳地说话,她在我面前一直都保持着长辈的矜持,可那天她却跟我们学校情窦初开的女生没两样,喋喋不休地说起没完。她说她很喜欢那个人,喜欢的不得了,可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有些自卑。我当时有些迷迷糊糊的,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极了。” “但就在这通电话的一个月后,她忽然拎着行李回家了,一脸的疲惫与憔悴,整个人瘦了十几斤的样子。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说那男人把她甩了,她身心俱疲,想回老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我自然很欢迎她,说实话我特别想她,从小我就挺黏她的,她又那样温柔,我巴不得她一直不要走。” “但她的状态很奇怪。每天都失魂落魄的,一听见稍微突兀点儿的动静就被吓得不轻,浑身哆嗦。前三个月基本都这状态,后来逐渐好转了,偶尔也会露出点笑容。那时我刚上高中,小屁孩一个,什么也不懂,只以为姐姐是因为失恋而伤心。但接下来,有两件事接踵发生,将我们一家的生活彻底抛入深渊。” “首先,是爷爷因为脑溢血在睡梦中辞世,奶奶深受打击,也卧床不起。然后不到一周,姐姐她——怀孕了。” “这事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奶奶也不知道。说来可笑,我们是从镇里人的风言风语里得知的。没过多久,很多人都知道姐姐她去医院堕了胎。谣言自此传开,他们说姐姐在东京靠出卖自己的身体赚钱,甚至连一晚的价格都编得像模像样,他们说她是因为不自爱才把肚子搞大……” “我相信姐姐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所以那段时间我总打架,打那些满嘴黄色废料的男同学,那些背地里污言秽语的成年人,甚至是制造谣言的始作俑者——镇里那群又丑又自私的老女人们,我都没放过。可即便如此,姐姐她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再一次离开了老家。我送她去车站,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忘不了她站在候车室,跟我挥别的样子。她穿着一件明艳的鹅黄色连衣裙,笑容有些支离破碎。她明明在很努力地微笑着,可看上去却像是在啜泣,她的卷发被风吹动,一缕刘海挡在了左眼前。她冲我挥手的姿态,就像是在诀别。这些我都应该想到的……” “从此之后,我的姐姐就失踪了。确切地说,是她这个人失踪了。”男孩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痛苦回溯,神情凄然。 高木被他的叙述彻底吸引了,他惊讶于男孩富有逻辑性的叙述能力,同时也很同情他姐姐的悲惨遭遇。可是—— “失踪就是失踪,为什么你要用那样奇怪的形容词呢?” 男孩似乎就在等这个问题。 “因为自那后的两年里,她每个月都会寄生活费给我,很丰厚的生活费,附带着一封亲笔信,要我务必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她说她很好,在京都的一家餐厅打工,待遇优渥,让我不要挂心。我因为姐姐在家乡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憋了一肚子的火,发誓一定要考上东京最好的大学给她争光,因此满脑子想的都是学习,没有考虑太多。直到一个月前,奶奶去世了,我写信给她,可她却说自己因为工作实在回不去,让我自己处理。” 高木警觉地竖起了耳朵:“这怎么可能,你的姐姐那样温柔懂事,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是的,这很可疑,不是么?”男孩苦涩地一笑。 “在此之前,你依旧每个月都会收到姐姐寄来的钱吗?” “没错,而且金额越来越大,就好像在还债一样。”男孩盯着高木的眼睛,“这个模式您有没有觉得眼熟?” 高木眼睛一亮:“那个案子——《四签名》!” 男孩点了点头:“是的,警官先生。而且我觉得,姐姐她……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理论上应该是这样,可我却总感觉她还活着,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很微妙。” 第42章 景光 宽敞整洁的精装修别墅里,水野晴子捂着胸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她还睡眼惺忪的,脸色却不大好。 “又做噩梦了吗?”妈妈有些紧张地问,跟正在系领带的父亲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父亲也一脸局促地停下手,看着女儿。 晴子打了个哈欠,注意到父母怪异的神态,有些莫名其妙:“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噩梦。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哦,对了老爸,这周日要去参加你朋友儿子的婚礼吧,我得和美嘉说一声,不能跟她去海洋公园了。” 她的父亲,检察院的高官水野浩司恢复了镇定的神情,咧嘴笑笑:“没错哦。对了,医生开的药吃了吗?你病情还没稳定,千万要按时吃,要不然白费了那么多努力,等几个月病情稳定后,就不用再吃了。” 晴子揉了揉左胸,认真听话地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准时吃药的,犯病的滋味我可不想再尝了。不过很奇怪啊,上次抢救过来后我就没犯过病呢,算算都快两个月了,浑身一阵轻松,就好像换了个心脏似的,哈哈哈……” 晴子毫无心机的调侃,却让水野夫妇俩再次大变了脸色,水野夫人连忙转移话题: “今天美术课的材料别忘带了哦,我可是托朋友从美国买的呢,别浪费喽。” 晴子这才想起,连忙咚咚咚跑上楼去取那袋子进口水彩。 “跑慢点,别累着!”水野夫人追着她的背影担忧地喊。 “她比以前活泼多了,也健康多了,但愿咱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哎。”水野夫人叹了口气,“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那女孩真是主动同意的吗?如果不是,我们和杀人犯又有什么区别呢?” 水野浩司推了推眼镜,脸色压抑,他看了妻子一眼: “为了女儿,就算是做一回杀人犯又能怎么样呢?你难道想看着女儿参加完毕业典礼就一命呜呼吗?她一出生就这样病弱,连笑都不敢放声大笑,怕心脏骤停,她多可怜啊,为了能让她多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什么都能豁出去。” “我也和你一样,只要女儿好,什么都豁得出去。只是那孩子,她也很可怜。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夫人的话戛然停止,因为晴子又像小麋鹿一样蹦蹦跳跳地跑了下来,似乎是还没体验够可以自由奔跑的快乐,她在原地又转了好几圈。 看见女儿如此健康、开心,水野夫人心中对那个红发女孩的愧疚立刻烟消云散了。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偶尔会做噩梦,没遇到其他副作用。 然而,原本以为一切都稳定下来的水野夫妇,却在参加婚礼那天,受到了极度惊吓。 那天原本很正常,女儿早上只是说胸口有点疼,那种又酸又闷的疼,不过吃过药后就好了。他们换上漂亮的新衣服,驱车前往举行婚礼的酒店。 他们坐在了一个很好的靠近新人的位置,水野浩司挨个跟熟识的同事打招呼,水野夫人也积极地和各位夫人太太聊天,晴子时而四处看热闹,时而埋头飞快发短邮件给闺蜜,至此,一切正常。 意外发生在新人出场的那一刻。 水野夫妻和其他人一样,注意力都在那对新人身上。他们是在听见女儿蓦地把手中的杯子打翻在地,然后触电一样嗖地站起来后,才意识到不对劲的。 但他们扭头去看女儿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向温和柔弱的女儿,瞳孔骤然放大,脸上凝固着惊愕的、哀伤的、凄凉的表情,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流淌在脸颊上。 然后她猛然冲了出去,嘴里还悲切地喊着新郎的名字。 “景光!景光!景光!” 那声音嘶哑而陌生,仿佛穷尽了全部力气,女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在新娘惊惶的注视下,直直地朝新郎奔去。 水野夫妇被吓得忘记了去追赶,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始料不及,而且女儿完全是来凑数的,她甚至不知道新郎新娘是谁,居然就如此清晰地喊出了新郎的名字。 还用了那样绝望而悲恸的腔调。 撕心裂肺,犹如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他们反应过来起身要去拦截的时候,女儿停住了跌跌撞撞奔跑的脚步,在距离那对新人一米多远的位置,扑通跌坐在地,仰着脸,注视着英俊的新郎,嚎啕大哭起来。 全场哗然。 新郎的震惊程度绝对是最大的,他努力平复心绪,往前迈了两部步,蹲下身体,与晴子视线平齐。 他耐心地,像开导突然发了疯的犯罪嫌疑人一样语气轻柔地道:“这位小姐,你先冷静一下,深呼吸……” 晴子痴痴地看着他,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她只是贪婪地看着他,然后蠕动嘴唇,微弱地说道: “救救我……景光,救救我,我好疼……” 然后,她就侧歪着,晕倒在地毯上。 第43章 梦的碎片 晴子被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一切指标正常,然而直到傍晚她依旧昏迷着,微微有些发烧,时不时发出含义不明的呓语,仿佛在做一场冗长而紧迫的梦。 水野夫妇在监护室外焦急地等待着。 “该不会心脏出现排斥反应了吧?”水野夫人捂着脸哭着说,今早盘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缕一缕支棱出来,好像刚经历了一场风暴。 “不可能,要是有排斥反应,头三天就会出现,不可能过了两个月才发作。”水野先生毕竟身居要职数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恐怕是那心脏的主人,认识新郎,甚至有过更深层次的关系。我以前读过一篇报道,心脏也能够储存记忆,在适当的时候会释放出来,我估计今天很可能是这种情况。” “那我们去问问心内科的医生吧?”夫人说着就要站起来。 水野先生冷着脸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到椅子上:“别傻了。这颗心脏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我们不是通过正规渠道做的移植手术,一旦被发现,你我都要坐牢,到时晴子怎么办?” 水野夫人表情纠结地坐了下来,她用手绢抹着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的。 忽然,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丈夫:“那你去问问给她做手术的那个人,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野先生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我也很想知道女儿的问题所在,但我……不大想再见到那个人——他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人过分苍白的脸,凛冽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笑,修长有力的手指——徒手就将匕首掰成了两半。 他打了个哆嗦。 那个男人,以及他身后的隐秘组织,都是他不敢深入探索的存在。但为了女儿,他也动摇了。 “我们还是先等一晚上看看吧。” 病房里,晴子沉沉地睡着。几台仪器滋滋啦啦地响着,监测着她的生命指标。 她在做一个长长的、片段式的梦。 这些梦,有的似曾相识,似乎就是前段时间偶尔造访的噩梦,不过那时她没太记住梦的具体内容,但此刻则不同,梦境的每一个画面她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甚至还感同身受。 她仿佛在看一部繁长的,跳跃式的电影,这个电影浓缩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红棕色卷发的女孩,笑容温柔、身材高挑。 梦的前半段过得飞快,像是八倍速快进的碟片,然后逐渐放慢了,内容也变得破碎、不连贯。 有些片段,充满了少儿不宜的情节。 她先是看见那女孩穿着鹅黄色连衣长裙,孤独地坐在开往京都的列车上。她能清晰地看见她哀伤的眼神和眼角噙着的泪水。 接着,又出现了一家大型西餐厅,那个女孩穿着侍应生的衣服,在前台忙忙碌碌。一个半秃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冲她勾了勾手指,女孩连忙放下手中的碟盘,跟着男人进了一间办公室。 十分钟后,女孩咬着唇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出餐厅,跑到街角一个隐蔽的角落,蹲下来抽泣不已。 她抓着有些干枯的头发,很困扰很绝望,似乎在反复下决心。 然后,一道阴影投射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上,将她蹲着的身体全部罩住。 女孩还没抬头,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双手抱紧胳膊,觳觫不已,连嘴唇都微微发着颤。 她垂着头,死死盯着脚下的影子,迟迟不敢抬头。她的恐惧的心情,晴子感同身受,她甚至感知到女孩右脚的大拇指在高跟鞋里紧张地蜷起,心脏狂跳如擂鼓。 最终,她还是缓缓地抬起了脸,用那双泪水涟涟的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晴子看不清那男人的脸,但却能看见他的笑容——有些邪气的、自负的笑容。 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个子很高,身材紧绷如鞭子,一头金灿灿的短发比阳光还耀目。 女孩害怕得连肩膀都开始抖动,仿佛被固定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地仰望着金发男人。 男人这时俯下了身,伸出一双布满青筋的大手,轻轻抚摸女孩沾满泪水的脸颊,然后捏起了她小巧的下巴,用力地向上一提。 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女孩琥珀色的眼珠在眼眶里紧张地左右转动着。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晴子很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但画面却像是被水冲开了,一点点涣散,直至完全消失。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令她面红耳赤。 不,应该说接下来的很多片段,都令刚刚高中毕业,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她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女孩凝脂般细腻柔嫩的身体犹如一摊白雪,白晃晃的十分刺目,而那个男人,则像一头正在掠食的豹子,野蛮地侵食着他美丽的猎物。 古铜色与雪白交融在一起,女孩脸上的神情大多时候是很凄凉的,犹如一具任人摆布的玩偶,她的身体是那样的美,连身为同性的晴子都忍不住直咽口水。 这样的片段接连不断,唯一区别的就是场景不同。有时在床上——卧室的、宾馆的、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晴子叫不出名字的地方,有时在沙发上,有时在洗手间里,有时则是在车上。 女孩穿的衣服逐渐高档,头发也因为有钱护理变得丰盈、亮泽,使她原本就出众的美貌更加令人过目难忘。 时间线似乎有了很大的跨度,虽然没有电影那样的旁白,但晴子知道,至少过去了一年多。 男人对女孩不再那样野蛮了,虽然一样充满了侵略性,但注视她的目光柔软了很多。 而女孩,虽然一直很顺从,但她眼眸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流露着哀伤,经常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望着夜景,独自流泪。 第44章 相亲风波(六) 我们又聊了一些三国的内容,他尤其喜欢诸葛亮,不知是因为名字相同而产生的喜欢,还是命中注定的喜欢。 他是个很有度的人,虽然很迷三国,却不会喋喋不休地表示这种喜好,基本只是点到而止。在其他情况下,我会对他的这点表示高度赞赏,但此刻,我倒真希望他能跟我滔滔不绝地唠叨唠叨赤壁之战或者草船借箭,这种话题能让我保持口若悬河的不尴尬状态。 而且也不用应对关于自身信息的询问。 “夏目小姐是东京本地人吗?”果然被问到了。 “嗯……算是吧。”我偷偷瞄了斜后方的安室一眼,他正在切一盘我叫不上名字的西餐,贝尔摩德优雅地擎着高脚杯,他们看上去很般配的身影,在我视线的边缘晃动着。 心好烦。 “那你是独生女吗?”高明依旧温和地微笑,“父母也在东京?” 我被难住了:“我父母在美国……我是独生女,很羡慕那种有兄弟姐妹的家庭呢,哈哈哈……诸伏先生你呢?” 我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余光中安室的肩膀抖动了一下,而高明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哀伤。 “我父母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去世了,我还有一个弟弟……他没在我身边,独自一人在外地打拼,很久没和我联系过了……”他眼底泛起一阵担忧和犹疑,我猜他还不知道诸伏景光已死这个事实,或者并不笃定,因此还是心存侥幸的。 我忽然非常同情这个男人了,他真的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我肯定就不会来和你见面了。”似乎为了掩饰和调节气氛,他稍稍提高了音调。 “诶?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夏目小姐,你看上去完全是他会喜欢的类型呢。”他兄长般地微笑,“或者说,你很像是他的理想型。” 我的脸再一次红了起来。 安室手里的餐刀不合时宜地切到了盘子边缘,发出清脆的“啪”声。 出于一个年轻女孩对自己魅力的好奇与期待,我在这个问题上较真了:“为、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我其实也不是很优秀的人,经常会做错事情,诸伏先生的弟弟,一定是位特别出色的男性吧……” 他宽容地摊了一下手:“血脉相连的亲兄弟间的直觉。” 其实他这段话,还有一个潜台词: 我似乎对你不太感冒。 可悲的我直到用餐结束才悟出这个道理。一定是他对我太殷勤周全,才让我短暂地沉迷于自己华而不实的魅力,甚至有些忘乎所以,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傻笑。 饭吃了一半,我们都饱了,能聊的话题都浅尝辄止,我对他的感觉很好,他对我估计也是同感,但仅此而已。 我们彼此,都缺少一种一点就着的激情。 我不知道我们旁边那对是在执行任务,还是纯粹地公款吃喝,他们慢条斯理地切、叉、蘸,红色的琼浆在灯光下醇厚而深沉。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诸伏景光的脸,我对他并不了解,但我却奇妙地想象出了他的诸多神态,静默的,深沉思考的,焦急的,动怒的……栩栩如生,好像我和他在很久以前,曾经亲密无间。 这很荒唐,真的荒唐。 我甚至都没见过他,却能用心勾画出他深深望着我的眼神——天啊,我一定是太久没有谈恋爱,大脑出了故障,开始不着边际地脑补,并深信不疑了。 可是我的心,却因为他的那个眼神,痛了一下。 熟悉的眼神,却又陌生。这种感觉蛮飘渺的,打个比方,就好比一个陌生人长着一双你熟人的眼睛,这种组合使你对他产生了熟识感,而实际上你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么,如果有一天你弟弟回来的话,一定要让我见见他呢。”我故作老练地笑道,心口却隐隐作痛。 他不会回来了,对不起。 第45章 降谷零 安室把车停在郊外公路的一边,掏出一根烟,点上。 他实际上不是很喜欢抽烟,只在十分烦闷的时候才燃上一根。 此刻便是这个时候。他很难受。 没错,是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他没想到夏目居然死了。 其实他应该想到的。几年前夏目被自己故意撞伤住院的时候,乌丸就已经盯上她了。她的心脏和一个先天性心脏衰弱的女孩罕见地配型成功,从那时起,乌丸就跃跃欲试了,只是碍于技术还不成熟,迟迟没有下手。 当然这些都是他后来调查才发现的。 一个不经意,烟灰抖到了手指上,很烫。但他大大小小的伤没少受过,这点刺激完全可以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可是夏目却不一样。她的皮肤很娇嫩,轻轻吮吸就会留下淡淡的红印,被烟灰烫的时候,更是疼得皱起脸,缩紧整个身体。 他好像对她做了很多不人道的行为,自己还恍然不知,真是挺可笑的。 但她也太能忍了,现在想想,她完全把这当成了一种磨难,一种考验。他可以给她很多的钱,花不光的钱,这些钱她的银行卡里没剩下多少,全都留给了她那个身在老家的弟弟。 她是为了钱才容忍他的,他只能这样理解。 他这样聪明的人,应该一开始就猜得到。可他是真的陷进去了,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要得到她、占有她,永远也不容许她离开自己。 是爱上她了吗?在一次次恶意的玩弄后,真的爱上她了吗? 他有些不想承认。 香烟燃得只剩下手指还夹着的部分,他长长地吐出个烟圈,心里感到十分空虚、憋闷。 就在这时,远处雾蒙蒙的公路上,缓缓走来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轮廓,那个走路的姿势,他异常眼熟。 女人越走越近,窈窕的身形冲破薄雾,棕红色的卷发轻盈地垂在肩膀上,那分明就是夏目。 他惊呆了,手中的烟蒂滑落到地上。 夏目在距离他三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定定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然后,她举起了□□,指着他的心脏。 “去死吧,人渣!”她大声地说。 诸伏景光站在杯户中央医院三楼走廊里,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三年前,他就是在这里遇见的夏目,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喜欢看推理小说,喜欢听他讲破案的故事。他对她一见钟情,很快就住在了一起。 然而这段他自认为唯美而稳固的爱情,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那天他执行任务回来,她的家里已经空空如也,她留下了一封亲笔信,说她的前男友来找她,他继承了大笔遗产想和她复合,她同意了,要跟他一起去美国做阔太太。她让他不要来找她,就当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有些难以接受。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相信夏目是这样的人。他动用自己警察的身份,查到了夏目老家的地址,想去打探一下。就在他揣着那张记有地址的纸条要出发时,收到了一盒磁带。 寄信人未知,他家的地址倒写得分毫不差。 然而那盒磁带,简直成了他的噩梦。 内容不长,但也足够让他难以承受。 那里面是夏目的声音。 做那种事的声音,清晰得连正在发生什么都一听了然。她叫得很娇媚,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撩人,还有一个男人的喘息与嬉笑声夹杂在她放#荡的叫声中,令他顿时如遭雷击。 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孩。 他苦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居然就挤出了几滴眼泪。他狠狠地踩碎了那盒磁带,然后把装在衣兜里的纸条撕得粉碎。 看样子,已经没有必要去找她了。自己果真看走了眼,女人还真是表里不一的生物。 那之后他迟迟无法让任何人走进他的世界,直到树里的出现。 看见树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能和她走到一起。她很知书达理,又活泼、多才多艺,喜欢小孩子,是他很喜欢的类型。 只是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这样也好,倒省着后来反差太大心脏承受不住。 可是婚礼上那个女孩又是怎么回事呢?她为什么忽然狂呼着自己的名字,出现那样反常的举动? “诸伏警官,您好。”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响起来。 他猛然回头,看见一个古铜色皮肤的英俊金发男人正微笑地看着他。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尤其是他的笑容,带着阳光的味道,看他的眼神也温情脉脉的,里面有强行压下的激动。 “您好,请问您是?”他疑惑地问道。 “我叫降谷零。”男人答道,笑容灿烂,“以前我们在一个学校,不过我很快就转学离开了,我们一起打过篮球,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我们配合的很好。” 诸伏景光愣了愣,恍惚间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又仿佛没有。但他很礼貌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第46章 梦境穿越 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现在他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夏目。 先不说真正的夏目已经死了,就算是乌丸做了手脚她还没死,那也不可能这样气势汹汹地拿枪指着他,眼里喷火,像一条暴走的母兽。 这个女人拿枪的姿势十分标准,虽然愤怒,但握枪的手却稳如泰山,那是经过数年训练形成的本能,仅从这一点就能判断出她是个技术极高的枪手,夏目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摸过枪。 而且女人虽然苗条纤瘦,但胳膊上有细长的肌肉线条,上衣下摆与低腰牛仔裤之间隐隐露出的腹部也非常紧实,比夏目多出四块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对夏目的身体无比熟悉,所以,这个冷不丁一看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夏目。 那她是谁? 她可没有什么同卵双胞胎。 现在顾不了这些了。他的枪在车上,如果她真的想杀他,那么这个距离势在必得。 然而女人虽然怒不可赦,可神色却有些犹豫,仿佛没有下定决心,他看见了一线生机。 果然还是太嫩。他在心里冷冷笑了一声,趁着女人因为犹疑眼球稍稍向下转动的一瞬间,迅速猫下腰,以极快的速度像豹子一样猛冲过去,等女人反应过来要调整枪口的指向时,已经来不及了。 女人虽然身体反应速度不错,身手也挺厉害,但举手投足透着说不出的违和,仿佛手脚不受大脑控制,与他搏斗时每一招反击不是慢半拍,就是快半拍,他凭借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很快就占了上风。 但她也蛮厉害的,两次击中了他的手肘,一次差点踢中了他的命根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女人踢向那里时,带着惊人的气势,仿佛抱着必杀的心态要让他彻底断子绝孙。 但她这一招出的太猛了,导致身体微微失了平衡,他轻轻地一闪,从背后扭住她的胳膊,她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直叫唤。 “你是谁?”他反扭着她的胳膊,俯下身,恶狠狠地问。 女人瞪着他,咬牙切齿的,眼睛通红,让他有点心疼。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感情波动,他很快就恢复了一个杀手的冷酷,手上稍稍一用力,女人就吃痛地又是两声惨叫。 “说,你到底是谁?” “你、你别那么用力啊。疼死了,死渣男。”女孩扭动着手臂,语气弱了下来,仿佛充分意识到了自己正处于任人宰割的弱势。 她咬着嘴唇的样子跟夏目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中多了点坚决与果断,不过一样的很好欺负的样子,成功激起了他施虐的心理。 “你要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或许会稍稍松开手,否则我就拧断你的两条胳膊,在你的脖子上栓一根狗链拖着你走。”他像一个恶魔,嘴角向上卷起,声音充满杀气。 她眼中有惊恐一闪而过,慌乱地四下张望,可惜荒郊野岭的连只老鼠都没有,她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我……我叫夏目,夏目秋江。你、你不要太猖狂,我的朋友可是知道我来找你的,要是我回不去了,你也别想消停!” 她说得有点虚张声势,安室嗤笑了一声,像抚摸宠物似的摸了摸女人丰盈的卷发,然后一记手刀重重地砍在她的后脑勺上,女人瞬间便像一只空麻袋那样晕倒在了地上。 安室蹲下去,仔细端详了女人一阵,然后轻松地抱起她,朝着自己的马自达走去。 他把女人抱到副驾驶座上,困住她的脚,然后发动车子,朝着自己在东京郊区的别墅驶去。 与此同时,在杯户中央医院里,降谷零与诸伏景光相谈甚欢。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因为这段时间,他断断续续地梦到这个世界的情景,梦到这个世界的自己是如何邪恶、残酷,如何毫无人性地剥夺走这个世界的夏目的一切,直到把她逼死。 然后,在今晚,他仿佛穿越了一般,出现在了这个梦境里,出现在了诸伏景光的面前。 是的,他一穿越过来,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他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景光的死,他有很多话想和景光说,所以才会被投放到这里。 还真是个体贴的梦境呢,他不禁苦笑。 不过,这个持续了好几个晚上的梦境也太过真实了,没有一般梦境的虚幻感,仿佛他真的活生生地来到了这个平行时空,所接触的人和物都带着确凿的真实感。 第二天醒来,他一定要跟夏目好好说说这个有趣的梦。当然,不能告诉她她在这个梦境的时空里有多悲惨,否则她一定要抓狂,而且可能整整一个星期不让他碰她。 第47章 交换 他再一次感到事情不大对劲。 沿途风景,甚至一些公路标识都没什么异常,公路西南出口处那颗被雷电劈歪了的槐树依旧焦黑地伫立在那里,一切如常。 但当他出了公路口,看见一片逐渐繁华起来的商业区时,顿时愣住了。 按理说,迎接他的应该是一片空旷的荒野,荒野尽头有一栋别墅,那是他的一个住所。可眼前的景象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景,他歪头看了看身旁这个跟夏目长得毫厘不差,但又不是夏目的女人,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他到底在哪里? 看过的科幻电影一部部闪过脑海,他顿时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不会吧? 时空穿越?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毕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再一次细细回忆了一遍今晚的路径,坚定认为没有走错路,于是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就如同福尔摩斯说的,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这里并不是他原先的世界。 他迅速俯下身,在女人身上训练有素地摸索起来,很快就搜出一部手机和几枚硬币,手机有密码,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安装有破译程序的优盘,插到手机接口处,几秒种后解锁了。 通过手机通讯录及往来邮件,他知道这个女人确实也是夏目秋江,而她的爱人,居然也叫安室透,还有一个降谷零的别名。 两人的邮件往来,充满着令人嫉妒的甜蜜,那是他一直在心中隐隐渴求,却注定无法得到的。 他的夏目对他只有恐惧。她生日那天,他本来想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送了她一套十分美丽的具有珍藏价值的贝壳,她接过来时脸上露出了真挚的开心的笑容,美丽得耀眼,但这笑容中发自内心的喜悦稍纵即逝,很快淡淡的畏惧浮现了出来,她在害怕,害怕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份礼物后是更无度的索取。 他看出来了她的这种惧怕,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报复似的如她所愿,当晚就狠狠地占有了她,甚至她承受不住流着泪求饶也不肯罢休。 日复一日的恶性循环。他知道,除非她失去了灵魂与记忆,否则他们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一丝奇怪的微笑爬上他的脸孔,他轻轻拂开女人凌乱挡在额前的头发,看着那张白皙秀美的睡颜,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继续翻动邮件,以及一些日程记录,很快推理出了女人家的具体地址。 他哼笑了一声,把手机放回衣兜里,重新发动车子,朝着米花町急速驶去。 夏目醒来的时候,感到身体十分酸痛,她蠕动了一下屁股,感受到了自家床垫熟悉的触感,她含混地嗯啊了两声,想翻个身继续睡,胳膊上忽然传来一阵钝痛,令她幡然惊醒。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每天都打照面的天花板、吊灯,她是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卧室,可是她的两条胳膊,却被向后绑在了床柱上,用两根结实的麻绳。 那麻绳还是她昨天向管理员要来捆麻袋的。 她有些不解,自己分明是在睡觉,而且还做了一个真实无比的梦,可怎么醒来后,居然像上次一样被捆绑了起来? 不对,胳膊上的酸痛并不仅仅是被麻绳拉扯造成的,她一下子想起了刚才的梦,在梦里,她被安室透——一个她并不熟悉的、性格比本尊还恶劣数倍的安室透反剪住了胳膊,还被打晕的后脑勺…… 喂喂喂……一层冷汗析了出来。有过穿越经验的她,仿佛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其实并不是梦—— “爸爸——”宝宝的声音让她立刻警觉了起来。 她扭过头向窗户那头张望,看见安室正靠在窗台边上,怀里抱着宝宝,轻轻地摇晃着。 宝宝居然还冲他笑嘻嘻的,用自己的小胖手跟他击掌,跟亲生父子似的。 嗯,从某种意义上讲,还真是亲生的没错。 只是这个惯常穿黑皮夹克,眼瞳紫得妖异的男人,并不是他的安室透。 “哟,睡美人醒了?”男人亲了亲宝宝肉嘟嘟的脸颊,把他轻轻放回到婴儿床里,然后悠闲地朝夏目走去。 夏目惊恐地瞪着这个本应该只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男人,往床头缩了缩身体。 “我挺喜欢这个世界。”他啧啧了两声,“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宝宝,这个世界的我还真是幸福。” 他重重地坐在床沿上,夏目看着他那张气人的脸,联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接连梦见的他对另一个夏目做的那些恶劣的事情,怒火又烧了上来。 她本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中,冲到他面前,拿枪指着他,要给另一个自己报仇,可按照目前的情景来看,就好像是自己梦游着跑了出去,然后遇到了从梦境穿越出来的这个安室透。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目光下移,在她高高隆起的胸部与大面积露出的小腹处逡巡,嘴角泛起笑意。 色狼! 她愤怒地用脚踢他——她现在能动的就只有腿脚了。 然而他却对她的毫无规则的踢踹不以为然,一只手就准确地攫住了她的脚腕,往前一拉,在脚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夏目呆住了,都忘了继续踢腿。 她的右脚被抓在他手里,左脚还够不着他,于是她拼命收紧右腿,想把自己的脚从那个邪恶的爪子中抽脱出来。 “放开我,你这个死变态!流#氓!强#奸#犯!”她挣扎着,像一只溺水的大鹅。 “我奉劝你老实点,我可能不像你老公那么有耐性。”男人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手指收紧,脚腕处顿时一阵剧痛,夏目很识时务地不挣扎了,眨着眼睛,防备地盯着他。 见她老实了,男人便松开了手。 “你要是再做小动作,我就把你的腿也捆起来,正好四个床柱,多方便。” 他笑意盈盈地威胁道。 夏目连忙把双腿收紧到胸前,不让他有机可趁。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道。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狞笑——或许不是,仅限夏目视角。 “我想做你的老公啊。” 第48章 心脏克隆 他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皮椅上,感受着空调机吹送出来的阵阵冷气。 距他半米远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孩,红棕色的长发,苍白的脸,紧闭着眼睛,仿佛陷入深眠。 她的呼吸起伏缓慢,但心率和脉搏都趋于正常,女孩迟迟不能醒来,他觉得她大概宁愿长眠不醒吧。 是不是自己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他拖着腮帮子思考。 不过是她自己同意捐献心脏的嘛,而且买她心脏的水野夫妇同意支付两千万日元(注:约等于人民币130万),她大概真的没有力气活下去,又很想要一笔钱,思考了一个晚上后同意了。 但她要他帮她两个忙:一是定期把这笔钱付给自己的弟弟,就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样,每个月都汇一些;二是保护她的弟弟,不要让安室透因为迁怒而伤害他。 这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欣然答允。 他苦苦研究了这么久的技术,难得找到一对配型完全合适,还自愿贡献心脏的活体,自然什么条件都会想办法答应。 然而躺在手术台上,女孩还是怕得直流眼泪,虽然对生活充满绝望,但她也不想死,她还有好多心愿没有达成,但她已经没有逃避的机会了。 他也不会让她反悔。 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告诉委托人,他并不是要把她变成一具没有心的冰冷尸体,而是要“复制”她的心脏。 他研究的不是什么心脏移植术,这个目前很多大医院都可以实施,他对这种逐渐烂大街的技术没有一点兴趣,他研究的是更高层的领域:器官克隆。 近十年来,他取得了很大成就。肝脏、肾脏的试验都成功了,唯独心脏比较难搞。因为它是人生命的中枢,异常复杂且脆弱。 但这次,他终于成功了。夏目秋江的心脏被他成功克隆,并且在移植对象体内正常发挥作用。 实际上,克隆心脏并不是要把她的心脏挖出来,而是利用纳米技术把很多微型纳米机器人注入她体内,只用一个星期,这些机器人就会像无数支画笔一样,绘制出她的心脏。 也就是说,她的心脏还完完好好躺在她的胸腔里,她昏迷了整整两个多月,身体指标基本正常,估计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这时,女孩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抽动。 他笑了笑。 快了。 不过醒来后,你要怎么办呢? “等你醒过来,我对你的承诺就失效了哦,那么,你要怎么办呢?”他站起来,走到女孩床边,拂去她的一缕刘海。 “不过我可不会让你远走高飞的,你是我重要的实验材料,如果那女孩的心脏还有问题,我随时都会需要你呢。” 窗外,有一颗流星划过。 他记起,这两天有一种罕见的彗星擦过地球的现象,基于这种现象,磁场紊乱,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事件,有的确有其事又被夸大,而有的则完全是当事人随口胡诌的,电视上没天不分早晚,都会报道彗星降临的相关消息,一些专家担忧这颗彗星会给南半球带来灾难。 他踱步到床前,望着墨蓝色的天空中流行的长尾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第49章 她还活着 他大摇大摆走到更衣柜前,在里面翻找,把零君的衣服一件件拽出来,看了看又嫌弃地扔了回去。 那些衣服是我满怀着爱意亲自挑选的,大多都是全新的,被他这样粗暴且不屑地对待,让我大为光火。 “你轻点,衣服很贵的。我先了好久才凑齐半个衣柜,他很喜欢,你不要扯坏了!”我自以为凶悍地喝止道。 他把嘴一撇,斜了我一眼:“你就这品味啊?” 我一时语塞,像吞了个柠檬。 “哼,我的品位如何用不着你管,反正他喜欢。”我有恃无恐地反击道。 “那他的品味也挺糟糕。”他不以为然。 我又语塞了,干巴巴地瞪着他,脸涨成了猪肝色。忽然,我想到了什么,有些恶毒地眯缝起眼睛: “至少这些衣服里浸满了我真挚的爱,他可能对款式没太相中,但它们在他眼里却是无价之宝,因为是他最爱的女人挑选的嘛。” 果然,我看见他的脸蓦地一沉,阴冷地剜了我一眼。 我知道我成功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完了,这个有家暴倾向的渣男,该不会扑上来揍我一顿吧? “那我可真是要嫉妒死了。”他终究只是冷笑着转过身去,终于挑中了一件藏蓝色睡袍。 他把睡袍扔在床上,睡袍在我小腿边铺开,我脸红地回想起我们在它身上的几次缠#绵。 他注意到了我的细微表情变化,嗤笑了一声,然后开始脱衣服。 “你、你、你干嘛!?”眼见着他褪下夹克,衬衫的扣子也完全解开,饱满紧实的胸肌大面积地暴露出来,我慌忙移开目光。 “冲个澡呗。”他说得理所当然,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他继续脱,我听见裤子拉链滑动的声音,恨不得把眼睛瞟到天花板上去。 很快,衣料摩擦的声音消失了,我猜他现在已经赤#身#裸#体了。 “别装了,又不是没看见过。还是说即便是同一个人,但不是自己的老公也会让你有种违背道德的耻辱感?”他戏谑地调侃道,我能感受到一股热度逐渐靠近,紧接着他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了。 “要不要一起洗?经过刚才那场搏斗你也出了不少汗吧?”他的呼吸热烘烘地吹进了我的耳朵眼。 我固执地扭着头,不去看他。他呵呵地笑了几声:“虽说我们乍看一模一样,但细节的话可能会有些差别呢?要不要体验一下,谁能让你更快乐——” “够了!”我气恼地猛转过头,红着眼睛瞪着他,“你这样,对得起夏目吗?” 我的语气有点激烈,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不怀好意的笑容凝固在嘴边。 “你把她逼死了,伤心不过几天就转头调戏别的女人,你对得起她吗?还是说她对你而言只是个玩#物,坏了就扔掉,可有可无?” 我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黯淡下来,自嘲地挑了一下眉:“对得起又怎样,对不起又怎样?反正她根本就没爱过我,甚至恨我入骨,而且她也已经死了……” 敢情这家伙是在我这找安慰呢。 “夏目她,还活着。”我思考了一会儿,决然地说。 他被我的话震惊了:“她还活着?不可能,她的心脏不是已经被移植给水野晴子了吗?” 我把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他听了后,眼中闪过一道炽热的光。 “总而言之,你先解开我,胳膊要折了。”见他面色和缓,我立刻要求道。 “还有,把睡袍穿上!”当他解开束缚我的麻绳时,我忍无可忍地吼道,并把睡袍扔到他的身上。 “你确定不再比较一下吗?”他顽劣地笑道,大喇喇地在我眼前展示自己的好身材,“我的技术绝对比你的那位好得多,要不要试一下,不算你出轨。” 这个混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想揩油,真是不可救药的人渣。我真后悔告诉他夏目还活着,一定是他跟零君一模一样的脸让我心软了,即便性格更加恶劣,我也恨不起来。 当然,他的那些手段也没作用到我的身上,我这样告诉他,他回去后肯定会到处寻找夏目,那夏目岂不是又羊入虎口了? 我始终对他心存着宽容,因为我之前也宽恕过我的那个他,而后者也在尽力弥补,现在既是个好丈夫又是个好爸爸,他以后会不会也做同样的改进呢? 我不知道。 而且就算他改过了,夏目能原谅并接受他吗?他有时对她的手段,可不只是言语上的污损(就像零君以前对我那样),夏目她能忘掉那段阴影跟他重新开始吗? 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呢? 第50章 冷漠 夏目躲在杯户中央医院后院的一棵巨大槐树下,遥遥地望着楼上那个模糊的影子。 是他。她一直都很记挂的那个男人。 自己醒来已经两天了,发生了什么她也大概清楚了。有的是乌丸告诉她的,有的则是亲眼所见。 比如说景光与新婚妻子手拉着手逛商场的画面。 她很想哭,可却哭不出来,只是十分的憋闷,仿佛有一闸的洪水困在胸口,翻腾着想要冲出来。 景光有了一个好的归宿,这是她愿意看到的。她是真的很爱他,能使他幸福的人,不是自己也无所谓,何况一开始是自己先伤害的他。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十分心痛,针扎般地痛。 那个女人知书达理,漂亮纯洁,还是一名老师——是她一直以来最希望成为的职业,拥有她所羡慕的一切。 而她呢,只有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和同样千疮百孔的灵魂。 以前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的景光,现在,她更加配不上了。 可她还是想见他一面。 只一面。她不是绿茶婊,不会去横刀夺爱,也不忍心破坏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幸福,可她真的很想再见他最后一面,虽然有些自私,但是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有力气活下去。 大约半个钟头后,景光终于从楼上下来,在医院后门出现了。夏目小跑着过去,生怕他离开就再也抓不到机会了。 她咬了咬牙,鼓足勇气,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景光——” 因为昏迷了两个多月,她的嗓音有些滞涩,诸伏景光诧异地回过头,看见她后,神情十分惊讶。 夏目不自然地往后闪了闪。 她看见景光的脸上出现了她最不愿意见到的阴郁的神色,她有些失落,又有些害怕,她怕景光会冷冰冰地转过身,跟她说“你认错人了,请离开吧”。 他还是不肯原谅她吗?还是说,他早就对她没有任何感觉了? “我、我来看一位朋友,碰巧看到你了……”她弱弱地解释道,“听说你结婚了,恭喜你……” “谢谢。”诸伏景光只是这样淡淡地回应道,然后就不再吭声,眼睛越过她的肩膀,注视着远处的落叶。 连看都不愿意看我吗?夏目悲哀地想。 有的时候,冷漠比厌恶更加令人心寒。 果然这个决定是错的。如果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自己或许还会存有一丝幻想,这丝幻想足够支撑着她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可现在,一切都超出了预料之外,他的眼神竟然这样的冷、这样的淡漠,仿佛自己只是一片轻飘飘的落叶,在他心中的湖面上,激不起任何涟漪。 她真傻,为什么还要腆着脸来找他呢?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她都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非要见他一面的了。脑子里本来就浑浆的一切,被他的冷漠搅得更加浑浊了。她呆呆地仰着脸,望着自己无比还念的那张脸,眼泪涌了出来。 她无声地抽噎了一下,尽最大努力不让肩膀耸动。她用手背飞快抹去眼角的泪,狠狠地咬住下唇,让自己不要发出呜咽的声音。 他依旧遥遥地望着远方,一开始惊讶的神色早已消失殆尽,她之于他,大概和空气差不多了吧。 她透过薄薄的泪光,仔细地想再看看他的脸,想把他的脸牢牢地刻在记忆深处,这样在每个难熬的深夜里,只要想起这张脸,和两人短暂的温暖时光,她就能继续艰难地活下去。 “景光!”斜前方传来一个女人幸福的呼唤声,她看见景光的新婚妻子和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短发女人正朝着他们快步走来。 她看见景光的脸上,绽开了一丝微笑。 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轰然坍塌,夏目感到浑身轻如鸿毛,似乎就要飘起来了。她看着女人朝阳般的笑脸,和景光眼中满溢而出的幸福感,自嘲地向后退了两步。 然后,她用尽全部力气遏制住自己的哽咽,匆匆说了句“再见”,便像逃犯一样飞快跑开了。 跑进树林深处,她才蓦然记起,自己是想求一个拥抱。 最后一个拥抱。 只有他的怀抱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她并不奢求他回心转意或者其他什么的——她也不是那样不地道的人,她只是想要他的一点温暖。 看来,已经无法实现了。 不过,至少看见了他幸福的表情,也算得偿所愿了。 几缕阳光从高大树冠的缝隙中筛落下来,斑斑驳驳地洒在她身上,她抱膝跌坐在树影里,难以自制地全身剧烈抖动起来。 第51章 穿越点 “赶紧把垃圾倒了,在屋里放太久对宝宝的咽喉不好。” 一大早我就不可开交地忙起来,先是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放空气,然后把宝宝抱出来晒阳光、给他喂奶,陪他咿咿呀呀地练嗓子,像往常一样忙的不亦乐乎,几乎忘了了此刻悠闲而好奇地杵在我身后的男人,并不是我的原厂丈夫。 然而我的命令已经下了,他似乎没预料到我们俩的相处模式会是这样,没预料到我会这样发号施令,皱了皱眉,但还是顺从地接过我踢去的两袋垃圾,下楼扔掉。 早饭是我做的——我怕他心怀不轨往里面投毒。我的厨艺让他翻了个白眼,我没好气地敲敲盘子:“爱吃不吃,你要不吃我就把你那份倒掉了。下次不吃请早点说,省着浪费食材。” “她的厨艺可比你强多了。”他用叉子插起一块荷包蛋,不思悔改地说,然后抬起眼睛探究地看着我,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有一种理论认为,同一个人不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时空,如果我在你们这个时空,那么你丈夫很可能在我的那个时空里,他或许会遇到另一个夏目,你不担心他——” “放心吧,我对他有信心,他和你不一样,总体还蛮正直的。”我使劲咬了一口烤肠,宝宝在我怀里伸出一只手,要去抓这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油腻食物,我给了他一个和善的眼神。他听话地缩回了手。 或许是我们母子富有生活气息的相处让他有了些温情,他居然浅浅地笑了一下。 饭后,是我刷的碗。他很温柔地抱起了宝宝,宝宝一点也不见外,树袋熊似的抱着他的胳膊腻腻歪歪,我看得出来,他心中有一种很奇妙的情愫在逐渐成形。 但我又感到了一丝伤感。 那个世界的夏目,是再不能生出孩子了。 第一次流产,因为医院医疗水平有限,对子宫内膜造成了损伤。回到东京,她做了安室的情人,频繁甚至带有暴力色彩的性#生活,外加她害怕继续怀孕吃了很多避#孕药,导致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些,是她在树林石头上被侵#犯后,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的。 大概这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自己和她相比,其实是很幸运的。 把喝饱了奶,也充分活动过的宝宝放到床上时,已经九点多了。我为了避免尴尬,把电视打开了。 电视里,一个磁场学专家正在吧啦吧啦地说着最近彗星来临带来的影响。安室听到后,忽然拉住我的胳膊。 “这里也有彗星降临,我们那个空间也有,这能不能是我们穿越的原因?因为彗星会大幅度影响地球的磁场——” 我愣了一下。 对呀,我想起以前看过这类的电影,然后还好奇地搜索了很多讲解。 于是,我放下手头的杂活,跟他一起屏气凝神,听那位专家口水横飞地讲。 “总而言之,根据确凿的理论,在彗星真正降临的那一天——也就是明天晚上十一点整,扭曲的时空会最后一次重合,那些迷路的羔羊们,可要抓紧这次机会哦,那是你们最后一次回家的时机了,嘿嘿嘿……” 我和他面面相觑。 虽然得知了方法,但我后背渗出了一丝冷汗。 除了他,还有多少人也是穿越过来的啊? 细思恐极。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他冲我扬眉:“笑什么?” “其实,你还是想赶紧回到她身边,是不是?”我双手撑着下巴说,“但我可要警告你,女孩是很害怕被暴力对待的,你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就永远也别想得到她的心了。” 他默默地看着我。 “不过呢,女人也挺好追的,甜言蜜语外加看得见的温柔体贴,是很容易攻陷她的心的。至于你嘛,我就不敢肯定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但他的眼中有一种忧伤的东西一闪而过,我以为我看错了。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明天就算他不去,我也要把他拖过去,我孩子的爹还在那个世界,我拽也要把他拽回来! 穿越的地点,如果我没猜错,就在那条公路上,因为他就是在哪里从另一个空间乍然出现的。 我打电话给风见,零君昨晚一直和他在一起,我想问问他零君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结果他告诉我,他们开着车行驶在公路上,零君因为过度劳累打起了瞌睡,忽然一道巨大的亮光一闪,他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今天早上了,而零君居然消失不见了。 他本来也是要打电话给我的。 我让他别慌张,并问了公路的地点。 果然,与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同一段。也就是说,那段公路,就是两个时空的接点。 好极了。 第52章 表白 十天后。 大阪一家迪士尼风格的餐厅里,安室单手插兜,右手搅动着一杯木瓜奶昔,浓郁的奶泡几乎要溢出玻璃杯边缘,他皱了皱眉,在思考要不要尝试喝一口。 夏目最喜欢喝的就是木瓜奶昔,他从来就对这类甜品敬而远之,觉得十分腻口,虽然他会做出很好吃的甜点。 他拿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然后皱起了鼻子。 果然喝不来这个甜滋滋的味道。 这时,餐厅的门再一次打开,凭借着直觉,他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夏目苍白着一张脸,略略张望了一圈就缓缓地朝他走来。 她又瘦了,望向他的眼神中有点怯懦,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所谓了的坦然。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她这个样子。以前对他畏惧也好,逆来顺受也好,都是一种情绪的外露,证明她还是在乎他的,而现在,她就像是一个失去了半个灵魂的空壳,连目光都是迟钝而飘忽的。 她穿着一件朴素的衬衫,七分裤,像个要发奋考大学而没空顾及打扮的女学生。但她真的很美,即便这样也能吸引好几个男人的目光一路追随。 她在他对面坐下,习惯性地低垂着头,以前他很喜欢看她这个神情,有一种强烈的占有与征服感,按理说像她这种原本就温和柔顺的女孩是不大能激起男人征服欲的,但对他正相反,他不喜欢倔强的女人。 可现在,他看到她这样很难受。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摇摇头作罢了。 “只要你想,我还真是无处遁形啊。就算变成尸体,也会被掘出来。”她自嘲地笑笑,白皙的脸颊上几乎没有血色。 安室身体往前倾了倾:“我见过你弟弟了。” 夏目有些震惊地抬起目光,看见安室一脸淡然的浅笑,倒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我没告诉他我是那个把你姐姐往火坑里推的恶棍,”他笑道,“他刚上大学就想学开车,结果把同学的车开水沟里去了,我好心指点了一下,他很聪明,学的很快。我给他留了号码,他随时都可以找我——今天早上他发邮件给我了,问我明天能不能教他换挡,我答应了。所以,和我一起回东京吧,夏目。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再想以前那样对你了,我向你保证。” 夏目紧咬着下唇,手指抠着桌布的边缘,她咽了几次口水,长长的睫毛簌簌抖动。 忽然,她苦涩地一笑。 “这算什么?求婚宣言吗?”她扬起下巴,望着安室的眼睛,“你确定要这样吗?我快30岁了,青春时光没几年了,而且在你冲动决定之前不妨提醒你一下,我这辈子都没法生小孩了,如果你肯发善心不要再玩弄我这个失去了一切的可怜女人的话,我会很虔诚地每天感激你的。” 夏目说得很平静,她没有抱怨或者怪罪造成她全部悲剧的罪魁祸首,她的语气很淡,淡得像一个参透生死的老人。 “你的话,会有大把女孩倒贴着追吧,还差我这个残花败柳吗?而且都已经两年了,玩也该玩够了吧?”语气虽淡漠,用词却挺狠挺重,“是时候换新玩具了,不是吗?你可以继续风流,到了四十岁还能找二十出头的小女孩给你传宗接代,可我,什么也没有了……” 安室沉默地听着,夏目语气的淡然,和眼里浓重得化不开的哀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的心一阵揪痛。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伤害,才知道为她心痛?他不明白。 “我喜欢你,夏目。”双双静默了许久,他想了无数个回答,但都一一否定了,最后蹦出了这句话。 能不能生孩子他不在乎,传宗接代什么的他也不需要——虽然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看见另一个自己的宝宝让他有了片刻的心动,但若孩子的母亲不是夏目,这份心动便毫无意义。 夏目愣住了。 随即,又是苦笑。 “你把我搞糊涂了。”她眼里有泪水涌出来,“到底怎样,你才能放过我呢?” 第53章 拒绝 他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之间的裂隙已经如此巨大,她最想要的就是远离自己,而自己则是想尽办法把她禁锢在身边。 无法挽回了吗? 夏目低头盯着印在桌角的招牌菜单,侍应生走过来,问他们是否要点菜。 “暂时不用了,谢谢。”她仰起脸,冲着侍应生露出一个淡淡的苍白的笑。 侍应生被她的笑容晃得失神了片刻。安室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可怕。 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危机,侍应生慌忙离开,夏目把一缕滑落的头发捋到耳后。她低垂着眼睛,蝶翅般的长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两片阴翳。 迅速消瘦使她本来就轮廓分明的精致小脸,变得更加像个法国人偶,他默默地打量着她的全身——不带有任何色#情意味——她现在恐怕只有九十多斤吧。 1米70的身高,九十多斤的体重。 久违的心疼感觉,如浪潮般席卷他全身。他现在特别想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用全部的温暖融化她。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过了许久,夏目开口问道,头依旧低垂的。 安室猜不透她的心理活动,只好点点头:“是真的。” “那么,”夏目忽然抬起了头,定定地望着那双给自己带来很多恐惧的紫色双眸,强压住心中残留的慌乱,尽量口齿清晰地说道,“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的话,就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我……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果然啊。安室苦笑了一下。 夏目说这些话时,神情是小心翼翼的,他终于明白,有些伤害是无法挽回的,但是—— 他从来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尤其对于热衷的事物,还有人。 “不吃点东西吗?你看上去很虚弱。”他没有回应她的恳求,自顾自挥了一下手,把另一个侍应生招呼了过来。 “不,我不饿,真的——” “不想和我在一起就算了,吃顿饭总可以吧。我记得你很喜欢煎鹅肝,这家的招牌恰好就是法式鹅肝,留下来吃一点吧。” 和他在一起的两年中,夏目基本忘了如何说不,她手指在膝盖上收紧,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坚决地说: “不、不用了,我来的时候吃过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嗖地站了起来,因为紧张外加急于离开,凳子被拱得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好几道目光朝他们投射过来,夏目侧着脸,不去看安室的表情和其他人好奇的眼神,抓着挎包快步离开了。 到了门口,她几乎是跑了起来。 “那个……先生,还需要点餐吗?”一直站在旁边的侍应生尴尬地问道。 安室摆了摆手,他便讪讪地离开了。 冷静。他在心里默念。要是以前,他早就简单粗暴地解决了这个难题了,但现在,他不能这样对夏目了,他要克制住内心粗暴的一面,一定要对她温柔,这个是前提。 时间有的是,他攥紧了拳头。 我想要你,就一定能得到,而且一定要得到。 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逃开的,夏目。 跑到街角的夏目,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明明没有风吹过,她却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此刻正经过一根电线杆,电线杆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寻人启事,她没有仔细看,匆匆一瞥就走过去了。 寻人启事的照片上,一个红头发的少女幽怨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责怪她对她的忽略。 南户晓,23岁,身高169,在校大学生,一月前彻底失联,请知情者立刻联系下面的电话,必有重赏。 第55章 屋里有人 我重新躺回到床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今天屋里的空气有点污浊。 直到傍晚我也没出门,饿了就用剩菜煮面条吃。 就这样,熬到了晚上九点。我想冲个澡,但热水器莫名其妙坏了,早上明明还好使。 都已经这个点了,我不好意思打扰楼上的房东,决定明天再说。 我认真洗了脸,抹上护肤品,然后把今天的衣服洗干净,往马桶倒水的时候,水流很不顺,过了很久水位才矮下去。 我又闻到了初进屋时,那股腥腥的味道。 从下水道里传出来的,大概是谁家堵了吧,这种老房子总往上反味。 可是怎么会这么腥,还伴随着一种难闻的腐臭? 我捂着鼻子把洗手间的门掩上,回到卧室坐着。 这时候手机接到一条聊天信息,是优子发来的。我们还时常有联系,我假死的那两个月,她还以为我人间蒸发了,差点就要报警。 她问我大阪怎么样,好不好玩。我告诉她这里的人都很热情,说话腔调挺有意思。 她又问我租的房子住的舒不舒服,让我发两张照片,我把小客厅、卧室、还有厨房各拍两张发给她,等着她的反馈。 她应该会夸这里物美价廉吧,我美滋滋地想。 然而她发过来的内容,却让我在第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但接着,便冷汗如注。 优子:夏目,你别紧张,听我说…… 优子:千万别害怕,先深吸一口气,冷静一下。 优子:你发给我的卧室图片你再放大看看——你的衣柜里有一双人的眼睛欸…… 我惊呆了,手抖得快拿不住手机了。我急忙放大那张照片,果然,平时紧关着的衣柜敞开一条缝隙,那个缝隙中有一只发白的很像是眼睛的东西呆滞地盯着前方…… 我差点跌倒在地上,恐惧瞬间袭来。 我现在在客厅里,害怕得连脚都迈不动了…… 我应该返回卧室查看一下衣柜的,可我怎么也没有胆量,只是着魔了一样盯着那张放大图片,浑身动弹不得。 没错,那是一只人的眼睛:死人的眼睛。 没有光泽,惊恐地大张着。 天啊,我的衣柜里竟然藏着一具死尸?可我白天出发前,明明在里面找衣服了,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 我人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把一具死尸放到了我的衣柜里! 难怪屋子里一直有股腥味,原来是死人的味道啊! 可是,会是谁干的呢? 有我房间的钥匙,出入自如,难道是房东吗? 可他为什么要在我屋里藏尸体? 一种理论在我脑中可怖地形成了。 刚才偶然发现的头发丝,莫名堵住的下水道,还有我躺在床上时,似乎听到过跟我频率不一致的微弱的呼吸声…… 只不过没有在意而已。 优子:怎么样,夏目? 我努力挪动着颤抖的手指,打下一行字: 优子,我屋里好像有人…… 除了那具尸体外,还有一个人…… 优子几乎是立刻回复:快出来,夏目,先跑出来再说…… 我急忙快步走到房门前,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有人在外面把门反锁了! 天啊,我该怎么办? 第56章 得救 刚才我拉门的动作,肯定已经惊动了躲在屋里的人——他要么一直潜伏在我的床底下,要么就跟那具尸体一起挤在衣柜里,我的卧室只有这两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天啊,一想到我和一具尸体还有一个杀人魔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独处了七八个小时,我就寒毛直竖,腿肚子直打哆嗦。 真的太恐怖了!细思恐的恐怖与害怕。 现在怎么办?我该向谁求助? 报警吗?那势必要在电话里大声说明,我不能冒险打草惊蛇。到时候警察还没赶来,我就被一刀劈死了。 安室的名字先于警察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可是真的要找他吗? 我可笑地发现,我最可以依赖,最信任能处理好这件事的,就只有他了。不仅仅是因为他恰巧在大阪的缘故。 他的手机号,我倒背如流。时间紧迫,我顾不上矫情,立刻拨通他的电话。 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怎么了?”他声音很轻地问。我不知道他今天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自己吃错药了,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 给我一种狼外婆的感觉。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我今天是不是把耳钉落在你床上了?我洗脸的时候没看见,你在枕头那好好找找……” 他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压低声音,问道: “你被挟持了吗?” “没有,我在手提包里找了,没有。” “你现在能自由活动吗?” “不能,我等不了太久,你现在就看。” “你在家中,没有人挟持你,你又无法离开,我懂了,有人潜伏在你房间里?” “对,床头附近,你找找,我记得掉在那了。” “别慌,手机别挂,我十分钟就赶到,我离你不远。”他很有安全感地说。 感谢上帝,他事先探知过我的住址。 我从来没有如此感激他。说实在的,听见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竟骤然心安了,接着我想起了他可靠而有力的臂膀、宽厚修长的手掌,知道他马上就会飞奔而来,一下子不那么惊慌了。 我惊讶于自己的这个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两分、三分、五分…… 空气紧绷,我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里,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卧室,生怕躲在里面某处的那个变态,忽然冲出来死死卡住我的脖子。 我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在床底下或者衣柜里躲那么久,但此刻他显然不想等了,我看见一个瘦小的影子从一团黑暗中窜了出来,直直地冲向我…… 那是一个十分奇特的人:长着十几岁孩子的身体,但面容却十分老气、狰狞,他呲牙咧嘴地挥舞着胳膊,像猴子一样灵活而快速地袭击过来。 我在屋子里拼命地跑,躲避他的攻击。但我的体力有限,屋子又小,我很快就被他抓住了胳膊。 眼看着他就要扑上来,用他那双钩子一样的手抓我的脸,门外忽然响起“啪”的一声。 门锁咣当一下掉落在地上,门被从外面狠狠一脚踹开。 安室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提着一把冒着烟的手#抢。 马上就要攻击到我的男人被吓得弹跳了起来,我趁机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朝着安室奔跑过去。 我使劲抱住他的胳膊,把整个身体都躲在了他身后。 他的后背紧绷着,我把脸靠在他的左背上,他紧实的斜方肌隔着两层衣料擦着我的脸,让我恢复了镇静。 我得救了。 第57章 我的回答 我像电视剧里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那样,裹着毯子坐在车里,心有余悸地瑟瑟发抖。 他重重地坐在驾驶位上,顺手关上车门,偏过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然后试试探探地伸过一只手,轻轻盖在我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你已经安全了。”见我没有躲闪的意思,他加重了力度,掌心的热度在身体离辐射开来,我抬起眼睛,望着他。 一码归一码,这次是多亏他我才获救的。 “谢谢。”我低声说,然后迅速低下头。 “楼上的东西有想拿走的吗,我可以上去取?”他的声音依旧轻柔,有些不真实。 我飞快摇头:“不!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好恶心。” 一想到我不在的时候,有个变态在我家里肢解尸体,然后把肉块冲到马桶里(把那个怪物打晕后,安室在衣柜里发现了一颗头颅),我就恶心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己沾染过那气息的皮肤剥下去一层,更别提那些可有可无的物件了。 而且,我不想让他离开我,至少在这个时候。 可我又如何能开口说呢?那不是在犯贱吗? “去我住的宾馆吧,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他建议道。 听到宾馆两个字我僵硬了一下,他苦笑了一声,补充道: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要是觉得有我在身边休息不好,我可以单独开一个房间。”他挪开手掌,用一种无所谓的腔调说道,发动了车子。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宾馆离我的住址挺近,在开车的时候,他说他本打算制造几次偶遇的机会,所以选择了离我很近的地方,没想到意外地救了我的命。 我尽可能地抿着嘴唇不说话,恐惧的余韵退却后,对他复杂纠结的感情开始涌现。我有种尴尬而不知所措的感觉。 到了宾馆,他让我住他那间,他自己在前台另开房,结果已经满员了,他有些强势地要求前台服务员再查一查,看见前台的小男孩在他的威逼下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心软了,扯了扯他的袖子。 “算了,别麻烦他了。”我没把“我们住一间就行”说出口,但他显然飞速理解了我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再次和他同住一个空间,我居然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感觉。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我自嘲地想。 房间很大,有类似客厅和卧室的隔断,他一进门就快步走到沙发上坐下,俯身在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表情凝重地飞快敲击着。 我向他电话求助时,他大概在忙很重要的事——多半是组织的任务,稍有不慎就会要命那种,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顾一切立刻就赶来了,我在他心中有这样重要的位置吗? 我越来越不懂他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最里面,那里有一张尺寸介于单人与双人之间的床,我把手机放在床头桌上,去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 我洗了很久很久,把皮肤都搓红了,可那股腥气却仿佛渗入到了毛孔深处,无论我怎么揉搓都还若隐若现。 其实,这很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我还是受不了,沐浴液一遍一遍往身上抹,直到被香精的气味刺激得直打喷嚏。 我冒着热气,像刚出锅的红薯一样缓步走出来,我看见安室正在很远的另一侧打电话,他背冲着我站在窗前,语气刻薄地说着什么,没注意到我出来。 我稍稍往前移动了几步,竖起耳朵。 “下次会成功的,不用你费心,琴酒。”他冷冰冰地说,语气很厌恶。 “谁都会遇到些障碍,说得好像你百发百中一样。雪莉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被救走,这样的你有资格挖苦我吗?三天内我一定会搞到那张芯片,等着听信就行了。” 他挂断了电话,不屑地一咂嘴。我连忙踮脚走到床边,装作正在擦头发。 他朝我走来。脸上的表情变温柔了。 他穿过大半个房间,在我面前停住:“好点了吗?” 我老实地点头。 “今晚你就睡床吧,我睡沙发。” “嗯……”我含混地应了一声。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居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有些讶然地回过头,眼中有些惊诧,还有些期待。 我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不可思议,但我没有松开手。我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 “别走,我一个人……有些后怕。” 这次事件只是一个尖锐的爆发,之前我也遇到过一些不愉快,比如坐车的时候被人动手动脚,走夜路被跟踪…… 我真的受够了。 这个晚上,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他在后面搂着我,下巴搭在我的头顶上,胳膊环住我的腰,我在他的体温中,安心地睡着了。 这是近一年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