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世界树下的你》 第1章 第一章 半朽的世界树下,黑色的巨龙倒在血泊里。 蚂蚁般的人顺着它垂落的双翼爬上它的脊背,尖锐的石器敲打着,鲜红的血液混合着白色的脑浆喷涌而出,像是狂欢party里盛大的喷泉。 这确实是一场狂欢——末日狂欢 ========================= 路明非是个怪小孩,大家都知道。 爸妈不在身边,跟着叔叔婶婶过活,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不爱说话,只用那双眼睛盯着你——没人愿意和那双眼睛对视,没有原因。 孤僻,自闭,阴沉,哑巴,随便你说什么,他也从不理会。 渐渐的,这个怪小孩被大家孤立了起来,连带着他的叔叔婶婶一家。 路明非的婶婶几乎被气炸了,对待路明非的态度也越发恶劣,整天骂骂咧咧风风火火的在楼道街巷里穿梭,神清气爽的回家——没办法,战斗力不在一个级别上——而且谢天谢地自家宝贝儿子没被那小混蛋牵连。婶婶颇为自得的抹了一把汗,盘算着给路鸣泽加点餐。 哦我可怜的儿子,这段时间都瘦了。 得了吧,您是说您儿子的衣服吗? 路明非是个怪小孩,大家都这么说。 其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毕竟没有哪个正常的小孩会十几年如一日的做同一个梦。 大树将倾,黑龙已死。愚昧的人们欢呼着,庆贺着王的死去。他们以王的骨骸为杯,盛满王的鲜血,趁着它还温热的时候饮下去,点燃黄金的瞳孔。 真是恶心又丑陋的吃相啊。 但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他有什么资格来评论呢?我们同为人类不是吗? ——你这种想法才不对呢,笨蛋哥哥。 或许吧,但无论怎么说,路明非现在也还只是个普通的初中生而已,所以以上都可以当作是他中二期的不负责发言。原谅每个孩子心里都有一个小王子吧,他们总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包括路明非那个出落的愈发珠圆玉润犹如发酵面团的表弟。 “我愚蠢的哥哥哟,快给本王跪下!” 「容我提醒,你该去上课了。」 ……好吧,王子也是要上课的。 慢悠悠的收起小白板,路明非很满意精力旺盛的小胖子把鼻孔放回原位,悻悻的收拾东西去上学,这才背起包走人,挤进了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 上吧少年!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别开玩笑了,明明是仕(没)兰(有)中(蛀)学(牙)好吗。 天之骄子们把他们尊贵的小腿迈下车子,娇养的大小姐们接过司机递来的书包,各式各样的logo在阳光下骄傲的闪着光。相比之下,刚从公交车里出来的路明非画风就完全不一样了。 皱巴巴的校服和公交车上浑浊的气息跟整洁的制服与昂贵的香水,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鸡立鹤群。 安静的来到自己的座位,路明非拿出课本作业摆放好就安心当起了他的小透明。 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前座的女生一直在激动无比的叽叽喳喳,无论是严肃的课代表还是可怕的班主任都遏制不了她们的热情。路明非表示,女生们的荷尔蒙已经遍布校园了。 “啊啊啊我好激动,今天有楚子航的比赛啊啊啊!” “小声一点,谁不知道啊,我特意化了个新妆呢,漂亮吗?” “别白费劲啦,有队长在,你还比得过她吗?” “你闭嘴,反正楚子航还没女朋友呢!” “我倒是觉得夏弥和楚子航很般配,又聪明又漂亮,天生一对。” “…你非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有什么关系嘛,我能看着就好了呀。” 校园啊青春啊爱恋啊,女生们不外如是。 不过……夏弥,总觉得很熟悉啊……明明之前没见过面的。 夏弥是谁呢?夏弥此人是仕兰中学的风云人物之一,啦啦队的队长,舞蹈团的团长,身量苗条脸蛋也好,还是个学霸——听起来就是一个女版楚子航。但更为可贵的是夏小弥并没有学到楚学长不苟言笑——不不不,说不苟言笑都算轻了,万年面瘫才是正解。 阳光活力型的萌妹子啊~ 比高岭之花楚校草好接近多了! 热辣辣的妹子哟你看过来~ 阳光下,穿着短裙长靴小背心的夏弥明艳不可方物,纵使十几个女孩和她一个打扮,你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仕兰中学的校歌响起,双方就位,长长的马尾飞扬,女孩眼里炫目的光遮盖了彩妆。 真是美好,让人想起很久以前那个黄昏…… 很久以前?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无声的揪紧。 以前,以前的什么呢?我忘记了什么? 修长的手指在胸前收紧,仿佛那里住了一只怪物,嘶吼着要逃出来,撕裂他的心脏咬碎他的肋骨剖开他的胸腔才好。毁天灭地的疼痛。男孩是那么难过,好像丢失了全世界他最心爱的宝物。 可是他能和谁说呢?世界那么大,但他只有一个人。 眼泪一点点濡湿眼眶,连睫毛也打湿了,湿漉漉的粘在一起织成浓密的黑幕,掩去男孩的双眼。所以谁也不知道,瞳孔深处,一道金色的细线闪现。 极细,像是卵孵化前的裂纹。 人来人往,没有人会注意到路明非。 小怪物是没有人权的。 幸好小怪物也不需要这些,他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第2章 第二章 如果不是那阵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路明非大概可以睡到放学。 被吵醒时教室里空空荡荡的,至于原因,不难想象。因为实行贵族教育的仕兰中学很有名,至少设备很贵族。譬如这个露天的篮球场,总有外校觊觎,时不时打个交流赛。今天也是。女生们去瞧楚子航,男生们陪她们去,少数的单身狗看热舞。 没有谁会想到路明非——事实上,人对于自身以外的事是相当淡漠的——于是他得以偷得片刻清闲。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又一阵尖叫传来,分贝高的突破天际。路明非无比痛苦的想,大概是睡不成了。于是慢吞吞挪到窗边,居高临下,视野相当好。 哎哟,夏弥妹子身材不错啊。 漫不经心的想着,眼见楚子航又扣进一个球。 这次的尖叫声更加高昂了——路明非眼尖的看到可怜的玻璃在微微颤动。 ——好了,现在我懂这些尖叫声是哪来的了。 对手的脸变得很难看。这家伙才换上来多久就进了两个球,开什么玩笑!早听说仕兰中学的楚子航厉害,没想到厉害成这样。。。。。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比赛越发激烈,这一点就连不懂行的学生都看得出来——肢体冲撞越来越多了。男性骨子里的暴虐因子在这种对抗里最容易爆发,肾上腺激素飙升,力与力的碰撞愈发粗暴。 这种环境下,犯规在所难免。 “碰”的一声,楚子航一时不查被连人带球撞倒在地。 群情哗然。 观众席差点被点爆,女生们的怒火尤甚。人头攒动,观众席像一锅沸水,水滴都奋力想挤下去。而下方,性情火爆的已经直接揪起了撞人的人的衣服,提了拳头就想一拳打上去。偌大的运动场上,最冷静的反而是楚子航,拍了拍身上的灰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举手找裁判去了。 小风波之后,比赛继续。经过裁判的打断后球员的理智回笼不少,占尽优势的仕兰队员小心的掌握比赛的节奏,将对手逼近死路。欢呼声热烈,听在耳里让外校球员烦闷不已。 破罐破摔一般,对方不断犯规打断节奏,楚子航那里尤其密集。 楚子航也不动怒,脸上还是一贯的面瘫模样,除了呼吸急促就跟上场前没什么两样。撞过来的就躲,实在躲不过的,居然直接撞回去——尼玛这动作比人家凶残几倍啊! 好一条杀胚! 两种颜色的球衣碰撞,白皙的皮肤上布满汗水,可以清晰的看出肌肉隆起的曲线和其中蕴含的力量。阳光下,楚子航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被染上太阳的热力,无端端令人察出一种凶猛之感。 这样的楚子航显然令不少人把持不住——平时楚子航就可以靠脸刷遍全校,现在这种野性凶猛的状态又怎么不让人脸红心跳呢? 如果这是一部校园言情青春偶像剧的话,现在看台上就应该有女生应景的晕过去了。 路明非如此评价。 结果自然是仕兰赢了。 女孩子们欢呼雀跃,相互拥抱。夏弥被抱个满怀,两张红彤彤的脸蛋贴在一起,磨磨蹭蹭,模糊了彼此的妆容。马尾有些歪,可女孩的眼眸比星辰还亮。男生们虽然豪放,但也不敢对楚子航放肆,不过一人捶一拳还是少不了的。楚子航任凭他们动作,黑色的眼里带有微不可察的笑意。 楼上,路明非无声的翘了翘嘴角。 最羡那时年少,一切都还未到。 我们那时天真浪漫美好,时光还未到。 夏弥还有一个家,家里有一个哥哥在等她。他不够聪明,甚至连门也出不了。 但他是她的唯一。漫漫长夜里,只有他们两人依偎取暖。 楚子航还未遇见那场台风,他的父亲仍然是一个司机。他不够称职,算不上一个好丈夫或者好爸爸,但他还是爱他。 少年心底一直留有一块柔软,期待有一天父亲出现在他面前,见一见,说说话。 路明非还是一个普通又有一点不普通的初中生,人生最大的烦恼是怎么停止做梦。大学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遥远的名词,依他的成绩大概撑死二本。 最羡那时年少,一切都还未到。 我们那时天真浪漫美好,时光还未到。 可是时光匆匆流去,一切都将来到。 比如说,气象台预报,近期将会有强降雨,出行时请带好雨伞。 第3章 第三章 要说天气这玩意儿,有一点最操蛋,那就是熊。 天气预报说有雨带伞,它就天天风和日丽连云都看不到半朵;等你不耐烦每天带把小伞傻逼一样行走在大街上于是找了个角落随手把伞扔了,它就下了。 路明非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种雨天没带伞的窘境。没办法,家里就三把雨伞。叔叔一把,婶婶一把,路鸣泽一把,没了。哈?你说和路鸣泽同一把?算了吧,先不说路鸣泽小表弟同不同意,光说小胖子那体积——共伞和没伞的结果都没差。 看起来一时半会这雨是停不了了。不过看看也好,这么大的雨我还是第一次见。也就怪小孩路明非还这么淡定的想了,其它人都一边抱怨这场雨浇湿了自己多少计划——比如一次下午茶又或者一次shopping——一边等着自家司机开着顶级配置的豪车来接。 但这也不怪他。没有人在意他多少点回去,他为什么要着急上火像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呢?他又不是路鸣泽,有人关心有人惦记有人嘘寒问暖。 稍微让他有点意外的就是楚子航居然也没带伞,刚刚还拒绝了钢琴小美女柳淼淼的邀请——路明非班上可是有不少男生为了柳淼淼争的死去活来友谊破裂的,结果这边打得真情实感死去活来,正主却早就心有所属鼓起勇气想要邀请男神共乘一车惨遭拒绝——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是套路。 有道是铁打的男神女神流水的桃花,只不过落在楚子航身上的桃花们都是白瞎——但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路明非注视着窗外的雨幕,漫不经心的想着。 一旁的楚子航也站在窗前看着那片雨幕,用余光看着这个小学弟,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稍他一乘:雨这么大,恐怕是不会停了。 问题是实在不方便——等会来的是那个男人。 如果路明非也上了车的话,会很尴尬。 不,也许只有自己才会感到尴尬吧。 毕竟那人的脸总是那么厚,即使是坐在现在爸爸家里的真皮沙发上面对以前的妻子和儿子大概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 “ 哎呀你们家沙发蛮好的嘛,哪买的?” 之类的话。 有时候楚子航不禁想自己真的是他儿子吗。 胡思乱想中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男人已经开着那辆昂贵的迈巴赫进来了。 楚子航看见雨刷器挂去前挡风玻璃的上的一层又一层仿佛永无止境的雨水,每次有短暂的半秒钟,能看见里面驾驶座上中年男人的脸,使劲冲着他的招手,满脸笑意,一脸蠢样。就像以前一样蠢。 出于礼貌,楚子航还是客气的问了问路明非要不要带一程——如果这是芬格尔的话,一定二话不说扑上去抱大腿一边还要大声嚷嚷着 “ 土豪求包养 ” ——但可惜无论是路明非还是楚子航此时都还不认识这位远在大洋彼岸的同志,路明非也不是芬格尔,于是他同样客气的拒绝了。 虽然他对后备箱里放的东西很有兴趣就是了。 别问他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后备箱里有东西。 他有预感,今天坐上这辆迈巴赫的人绝对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直觉一向非常准。 虽然他们老路家并不混黑手党也和蛤蛎没有任何关系。 “ 请一路小心。”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即使它是那么的无力。 ============ 漆黑的雨夜,急速行驶的车辆挤上了高架桥。一辆迈巴赫以一种与它庞大体型不符的灵巧插了进来,像是水里的鱼儿轻巧的一摆尾。 风声尖锐,裹挟着雨水扑来,犹如机关枪射出子弹般有力。 正如车内的气氛。 血脉紧紧相连的两个人正在争吵。说争吵也不正确,确切的来说是男孩单方面的发泄。 被男人一句 “ 叫你后爹给你找找关系 ” 刺痛,楚子航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一样低声咆哮。他在心底藏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不满,每一个都像一根针,时不时就出来扎他一下。平时他藏得很好,可现在他只想把它们全部放出来,恶狠狠的扎向这个男人。 否则他心里不痛快! 那人却还是一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模样。 但他的眼里也藏着东西。那是无法述之于口的无奈,对幼子的爱护以及身不由己的苦涩。 他什么也不能说。 但楚子航是他的孩子,他会保护他。 黑色的,蛇一般的影子悄悄跟了上来,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第4章 第四章 台风总会过去,天气终是放晴,一切没什么不同。 有的。 有什么细微的地方改变了。 楚子航变得更加寡言,每天脚步匆匆,额前垂下几许发丝,令人心痒痒地想撩开,看清他额发后的那双眼睛。不得不说这样的楚子航身上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与孤寂感,两项加成再配上天生的颜值简直能让人心脏都停止跳动,达成全年龄通杀之类的成就。于是仕兰的女生们从此都多了一颗想要把那双迷人的黑眸印入眼底、却从没人成功过的少女心。 哦不,或许还是有人成功的—— 夏弥突然对楚子航展开了无言但热烈的追求,傻子都看出来了校花妹子芳心暗许,更可气的是,从来都是高冷作风的楚子航居然还答应了夏弥妹子的邀约!而且是两!次!——我们也想和夏弥妹子在水族馆电影院聊聊人生理想诗词歌赋!众男生纷纷表示,此獠当诛! 至于路明非,好像没什么变化。每天老老实实上学,安心当他的小透明,从不参与苏晓樯陈雯雯柳淼淼三人亲卫队的撕逼。 可他自己知道,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的………………梦。 ================ 梦境,梦境,他很清楚这是梦境。 因为现实里不可能有这样大的一棵树。高耸着,高达天际。碧绿的枝叶遮天蔽日,三根粗壮的树根延伸开来,埋入地底。 它站在那里,亘古,永久。 无论是谁,在面对这棵巨树时都会感到渺小。 但是路明非没有。他不敬畏这树,他也不觉得自己在这棵树面前有什么渺小。 他只是觉得熟悉,家一般的熟悉。 仿若走失的游子,在千万年的游荡后终于归家,那一瞬间的喜悦简直难以言表。几乎温暖的让人落下泪来。 路明非克制不住的伸出手,摩挲着粗砺的树干,描摹上面的纹路。手掌与树干接触的一刹那,整棵树都颤动起来。叶子“沙沙”作响,连大地也剧烈的晃动,像是有巨大的蛇在地底游走——那是树在表达它的喜悦。 梦境的最后,是一声轻轻的呼唤。 那个声音说: “ 哥哥” ================ 时间从不为人停留,只有我们因它改变。 楚子航以一个相当漂亮的成绩毕了业,到外国留学去了。 夏弥在楚子航毕业后就转去了另一所高中,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人提及,像是集体淡忘了这个漂亮姑娘。 路明非还是不说话,只不过以前是不能说,现在是不想说。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不是吗? 深夜,美国,卡塞尔学院。 楚子航正在给妈妈写信,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将每天充满龙类与混血种的生活润色再加工,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优秀大学生的日常发给自家妈妈。这样妈妈就会觉得她的儿子在国外过得非常棒,然后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和那帮闺蜜疯了,过她没心没肺的平常日子。楚子航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当他移动鼠标点击发送时,手机 “ 滴 ” 的一声响起来了,提示他收到一条短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晚安 ”。 是路明非。 本来他们并没有熟到用短信互道晚安的程度。毕竟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学院小透明,这两种人本该一点交集都没有,更何况发短信互致晚安?但在那个雨夜过后他有时会无法控制的燃起黄金瞳,每个人都无法直视。于是他的视野里再也找不到另一双眼睛。 然后路明非出现了,撞见了他暗金色的眼睛却没有低头,只是淡淡的建议:“ 你可以买一对黑色的美瞳,平心静气的话它就不会出来了。” 再然后他们的关系就慢慢变得好起来了。 虽然楚子航看不懂这个小学弟,但这不妨碍。因为他感觉不到任何恶意,反而会感到一种难言的平静。 “ 晚安 ” 点击,发送。 第5章 第五章 一封来自卡塞尔的录取通知,一只黑色的n96手机,还有一次邀约——在路明非全程沉默以对了考官所有问题后,这所大学给了他这样一个答复。 ——这是怎样一所大学哟……缺人已经缺到这种地步了吗?但你们不要傲娇大小姐苏晓樯,也不要有志青年赵孟华,更淘汰了文艺美少女陈雯雯却扒着一个要特长没特长要成绩没成绩的家伙不放是要怎样啊! 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而来的一样——如果那些考题的正确答案不是沉默的话,那么就只剩这一个可能性了。 尤其是当对面自称古德里安的胖老头用一种流浪汉看烧鸡又或者葛朗台看金子——总之随便什么,就是那种激动不已如同看见了毕生追求一样的眼神——的时候,这种诡异到不行也自恋到极点的猜想达到了顶峰。 叶胜尴尬的笑笑。作为一个有着正常三观和常识(虽然仅限于大学以前)的□□人,他很明白对方的想法。所以即使有将银鳕鱼鲑鱼卷全糊上古德里安教授花白的头发眉毛这种大逆不道、极其不尊师重教的想法……也不能怪他…吧? 脱线的教授浑然不觉身边学生的险恶用心,还在以一种 “ 我们学校很好哦很好哦真的很好哦 ”的表情卖安利。尽管这个教授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他挥舞着钞票轻而易举的攻破了叔叔婶婶的防线。眼看婶婶都开始琢磨着把路鸣泽也送进来,路明非还是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这场面就跟古代嫁闺女似的——双方父母谈好就能抬走。 叶胜坐不住了。自家教授分明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看来没根本这个意思古德里安教授您在那里兴奋个啥?于是他隐蔽的捅了捅那胖腰,恰好顶到一块痒痒肉。 叔叔奇怪的看到原本眉飞色舞的老教授僵住,自以为含蓄的瞪了边上的年轻人一眼。 经过这么一打岔,古德里安教授反应过来了,赶忙问正主:“ 路明非你的意见呢?” 路明非于是默默地抽出一块白板。 婶婶不乐意了。在家里她就是那一家之主,万人之上的女王大人,路明非这倒霉孩子平时在家里用板子就算了,今天可就让人没面子了。 “ 用什么板子?好好说话!” 古德里安连忙阻止。 既然是s级就一定有他的道理,s级嘛,总是与众不同的。 真不知道您老哪来的自信。 ——然后继续期待的看着路明非。 叶胜和酒德亚纪都不忍的转过了头,连带着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诺诺。 ——太蠢了。 路明非淡定的无视了面前那张期盼的老脸。提笔发问。 「请问贵学校看中了我什么呢?」 “ 综合素质!你有很大的潜力!” 古德里安教授的表情好像是正在做总统的竞选演讲,表情相当的真挚,“ 我们太欣赏你了,不但要录取你,还要给你奖学金!我决定从我的名下拨出每年36000美金的奖学金,足够你读完四年大学!” 诺诺无力扶墙。 教授,难道你没发现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就跟看传销头目一样吗?这样下去今年唯一的s级就要被你吓跑了! 诺诺森森觉得再让古德里安这个小老头作下去,她的招生任务就要搞砸了。 就知道你靠不住。 这样想着,女孩强势插入,成功打断古德里安教授接下来的话:“ 我饿了,叶胜把你的鲑鱼卷给我。” 也不等叶胜回答,叉起人家盘子里最后一个鲑鱼卷就走。酒德亚纪看她这样,默默地把自己的盘子也交上去。 诺诺含着鲑鱼卷,说话含混不清:“ 谢了,你们两这么默契干嘛不结婚?”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奈。 路明非打量着这个红头发的女孩,从她出现就一直牢牢把握话语权,强势又霸道,偏生让人讨厌不起来。好像她本来就该是这样任性嚣张。 女孩注意到了他的打量,拿纸巾抹了抹嘴对他龇牙一笑 :“ 介意我把你的那份也吃掉吗?” 耳垂上,一个银色的四叶草坠子晃来晃去,表面镶的碎钻反射着细小的光。 真像个小巫女,刁蛮,骄傲,以自我为中心,一副可爱又可恨的模样。 于是路明非只是笑着将自己的盘子推了过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诺诺也不客气,一叉子叉过鲑鱼卷,嚼吧嚼吧咽下肚,再仰头一口气喝干柠檬汁,那姿态很是豪爽,颇得当年绿林好汉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真传。 “ 现在,我们来聊聊吧。” 放下杯子,女孩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像是一把刀插入心口,避无可避。 第6章 第六章 这下,迟钝如古德里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节奏不对啊,怎么一股子硝烟□□味呢?难道不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s”级欢迎见面会么?前辈们介绍一下惊险而美好的学院生活,在可靠的教授的注视下许下远大的愿望,从此年轻的勇士踏上伟大的屠龙征途之类的,现在这种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一男一女双眼对视,其间火花四溅电闪雷鸣几乎就是一场局部雷暴——若不是诺诺早有男友且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修罗场,情商欠费的古德里安教授都要误会这两碰对眼了。 虽然一瞬间思维拐到了奇怪的地方,不过总体来说古德里安教授还是非常负责的。 “诶?诺诺,我还以为你跑出去玩了。”古德里安教授站了起来,“介绍一下,二年级学生陈墨瞳,华裔,这次是我们的学生考官。这位是你的新同学,路明非。” 看吧,他正在非常负责的缓和气氛。要说他和稀泥,不是,是缓和气氛的能力也是整个卡塞尔数一数二的,毕竟他有那么一个不苟言笑且担任学院风纪委员这一职位的好友,长期锻炼下能力简直加到满点。 ——唯一的问题是这两个当事人不怎么领情而已。 路明非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冲诺诺打了个招呼。同时亮出小白板。 「古德里安教授,容我冒昧一下,我们好像还未就是否就读贵校达成共识吧 ^_^ 」 古德里安一下子急了。但没等他做什么,诺诺先一步接下话题:“那小学弟你有什么意见哪?说出来给姐姐听听。”附赠同样的一张笑脸。 两张笑的一模一样的脸凑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起来。 「好的。首先,古德里安教授称赞我的潜力很大,姑且不论这是客套话还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但明显客观事实是我目前的表现没有可取之处对不对?而面试时我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相当于你们并没有了解到什么信息。即使这样你们还属意我的话,那我不得不考虑另一个方面了。」 「是我父母吗?」 诺诺不得不感慨这家伙的敏锐,居然打了个擦边球。 但所谓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因为血统问题,尽管上了年纪,古德里安教授的视力还是很好的。正巧瞄到最后一行字,小老头莫名燃起来了。 “哦哦哦对了!我这里一张你父母的照片,还有你妈妈为了你的事给学校写的信!”浑身仿佛熊熊燃烧着鸡血的古德里安教授翻出一封打印出来的信,很简短: “亲爱的昂热校长: 很久没有联系,希望你的身体和以前一样好。 我们应该还有很长时间不会见面,最近的研究很紧张,我们没法离开,所以请一定留住您那瓶拉图酒庄的红酒,等我们回去品尝。 我的孩子路明非已经年满18岁,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许成绩不那么好,但是我们都相信他会在学术上有所作为,所以如果可能,请卡塞尔学院在接收他入学的事情上提供帮助。 不能亲口对他说,只好请您代我转达,说爸爸和妈妈爱他。 您诚挚的,乔薇尼” 末了老教授还清了清嗓子,及其郑重,用无比深情的语气说:“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虽然发音不是很标准,不过还请无视它。 但这么严肃且刀光剑影的场合你来这么一出深情告白,这剧本还怎么走下去? 死一般的寂静。 诺诺一腔说辞全被这句深情告白堵在嗓子眼里,几乎活活憋死。 ——好吧,凡事要往好处想。其实教授还是创造了那么点优势的,至少路明非也被呛住了。诺诺勉强安慰自己。 但当诺诺调整好自己后这厢路明非也反应过来了——这厮无耻的挤了过来,刷刷写下一行字:「您能跟我讲一下我父母的事么?」 眼神相当慕孺,活脱脱一个渴望亲情的纯真少年。 屁咧!诺诺敢以她红发女巫的直觉发誓,这表情百分之九十都是水分! 眼看话题扭向路家夫妻档双s级名誉校友真屠龙勇士伪考古学家路麟城&乔薇尼的生平事迹,诺诺也被这三鼓而衰弄得没力气了,干脆单刀直入:“ 其实你是想来我们学院的吧?别否认,我感觉得到。” 路明非沉默了。她说的不错,他的确是想。 没有理由,只有一股强烈的欲望在咆哮,要他到这个所谓的卡塞尔学院去。 这种情感不受控制的情况令他惶惑不安。要知道,十几年来他几乎没有过情绪波动——尽管这一点也不正常,但诡异的是他却觉得本该如此——现在却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冲动,陌生的让人疑心是有谁把别人的情感塞进了他的身体里。 所以他才表现的咄咄逼人——他迫切的想知道卡塞尔学院对他的吸引究竟是为什么。 但底牌一旦被揭晓,就没办法翻盘了。 于是路明非收起了一切表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好啊,我加入卡塞尔学院。” 路鸣泽突然发现,他这个一无所长的表兄,此刻威严的像一个神祇。 错觉吧。他咕哝着。 第7章 第七章 仕兰中学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嘛,文学社举行了一次毕业聚会,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金牌小生赵孟华在这次聚会上以一个极其风骚的 “ i love you " 向文艺社女神陈雯雯当众表白,金童玉女成功牵手。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者称,“小天女”在看到陈雯雯红着脸回答赵老大“我也喜欢…你的”时被气得捂着脸跑出去了。 但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却都是关于一个学院小透明,直到毕业都没多少人认识的路边野草——路明非。就连他的同班同学第一印象都是:这货谁啊,我们认识吗? 就是这么一个走在路上都没人认识的货,居然被一个开着法拉利的靓妞当众拉走,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子竟然还一副兴致缺缺的欠揍模样——放开那个妞,让我来!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见过这一幕的人全都信誓旦旦的表示就算全校女生都加起来也比不过那女神的一记眼刀,犀利中带着女性特有的妩媚,直戳戳捅入心脏。 如果仅是这样还不算什么,毕竟无锤无实证,几天后传闻就会平静了。 但当张榜公布成绩时出大事了。尽管仕兰中学的校长副校长们没搞清楚卡塞尔学院是个什么路数,但是美元乘以七等于人民币这回事儿总是懂的——三十万人民币的奖学金呐——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卡塞尔学院的阔绰手面下,把路明非捧上了王座,连赵孟华的清华也要屈居第二。 ——路明非和卡塞尔学院高居榜首,孤零零地挂着,仿佛古代科举取士出来的状元。 托大嘴巴路鸣泽的福,众人总算是从角落疙瘩里刨出了这位仁兄的生平,几欲吐血。 一个怪小孩,爹妈疯疯癫癫全世界跑七八年没回中国了,寄养在叔叔婶婶家,成绩差,没啥特长,喜欢发呆,不爱说话,连和家里人沟通都用一块小白板,上课永远缩在最后一排睡觉,家长会都没人来参加的主儿,永恒的背景板小透明。 你tm在逗我吗?就这货?! 这已经不算黑马了,简直就是点石成金枯木开花无中生有——妥妥的灵异事件好么。 说!你小子是不是被外星人附身了来称霸地球的! 此时事件中的焦点,也称罪魁祸首,正站在人来人往的芝加哥火车站,独自扛着硕大的旅行袋。 这位黑得和煤炭一样的黑马、外星派来的卧底特务路明非,全身家当包括一只压力锅,一床十二孔棉被,甚至枕头。说实话,路明非不是没有据理力争过,奈何当初他在酒店里表现太过,婶婶认为她的统治权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根本不听路明非的。 摸了摸口袋里婶婶给的500美元,路明非心下稍定。至少饿不死了。 这就是家人啊,不管平时怎么嫌弃怎么骂,你出门的时候还是会臭着脸帮你打点好一切。 “ one dor,just one dor........." 有人在他背后说。 在美国,这是句典型的讨饭话,要一个美元,和中国古代乞丐唱的莲花落一样。 路明非扭过头,发现这是个高且魁梧的年轻人,就是那身行头略寒碜,普通的美国乞丐都穿的比他像样点。 “中国人?”对方察觉了路明非的国籍,立刻换用一口流利中文,“大爷赏点钱买杯可乐吧,我真不是乞丐,只是出门在外丢了钱包。” 怕路明非不信,年轻人从背后的挎包里掏出了字典般的课本。 “芬格尔冯弗林斯,真不是乞丐,大学生。” 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课本上,用英文混合拉丁文写着书名,和卡塞尔入学文件上的写法一模一样。 「你是在1000次快车?」路明非笑眯眯的看着对方,没拿笔的左手上拿着一张磁卡票,漆黑的票面上用银色绘着枝叶繁茂的巨树。 芬格尔激动的翻出一张一样的磁卡票,像是潜伏多年的地下党和上级拿着信物接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亲人呐!可算找着一个请吃饭的人了!” ——我说,刚刚你不是还只要一美元买可乐的吗? 在用汉堡和可乐填饱芬格尔的肚子之后,路明非举着他的小白板开始发问了。 「师兄你是几年级的?知道这辆火车要怎么坐吗?」 “师兄我八年级,小师弟别担心,这车总会来的,咱们这些阶级低的老老实实等着就够了。”芬格尔打着饱嗝吸溜吸溜喝着免费续杯的可乐,神情惬意,“哥们你真够义气!” 「阶级?那是什么?」 “一种类似贵族身份的东西,阶级高的学生享有一些特权,学院的资源会优先向他提供,比如优先派车。” 「师兄你能说的具体一点吗?比如这个阶级是怎么评定的,能不能提升之类的。」 “实不相瞒,我正挣扎在退学和补学分的困境中,而且阶级堪比中世纪农奴!” 「……那师兄你加油。」 两人在火车站待了两天,神秘1000次支线快车还是没来。 芬格尔倒是满不在乎,他说每次返校都这样,习惯了。怪只怪他两阶级低的犹如奴隶阶层,阶级高的学生都直接从vip通道上车,到了就能走,不会引起骚动。路明非还没发表看法,他倒反过来安慰路明非,说其实农奴也不是最低的,底下还有骡子般的阶级。 路明非是不信的。就古德里安教授那眼巴巴盼着他加入的样子,他的阶级就不会太低——你见过有谁会巴着一只骡子或者农奴进来? 所以说,是失误了,还是故意想看看他的表现的? 第8章 第八章 候车大厅里只剩他们两了,芬格尔抱着书四处溜达,读书声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配上他目前这幅尊荣,恰似读书读多了失去自理能力的书呆。路明非无所事事,只好睡觉——感谢婶婶带上了毯子被子,不仅够他自己用,还能多出一床匀给芬格尔。家庭妇女的生活经验果然是强大的。 意识渐渐地有些不清醒,恍惚间听到了遥远的钟声。 那钟声回荡,一声一声悠远绵长。它本来是在很远的地方,但现在它一点点接近了。 “咚”“咚”,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直到振聋发聩,像是直接在耳边炸响。 在钟声达到顶点的那一刻,路明非从长椅上坐了起来,毯子温驯地滑下来,如流水一般落在地上。 一轮巨大的月亮在落地窗外缓缓升起,银白的月光泼洒进来,仿佛沉默的潮水漫上海岸。整个大厅笼罩在月光下,窗格的影子投射在另一侧的长椅上。一个男孩坐在路明非的边上,抬头迎着月光。 大厅空旷旷的,芬格尔消失了,连门口的警卫也不见了。所有的建筑都熄灯了,唯一的光源只有天上那轮明月。这里只剩下他们两,孤孤单单呆在月光下。 就像最初的开端,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躺在绿色的草地上,好像可以一直睡到时光的尾巴。 男孩看起来像是个中国人,大约十三四岁,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上流淌着辉光。他应该出现在某个高级宴会上,端着红酒漫不经心的品尝,而不是带着仿佛活过千年的沉默和悲伤,呆呆的等着另一个人的醒来。 两人静静地对视,中间像是隔了时光的河流。 “交换么?”男孩轻声问。 路明非不答话,眼中淌着复杂的光。似喜似悲,又无喜无悲。 “交换么?”男孩很有涵养的再次问了一遍。 路明非还是不说话。 他将身体前倾,直到视线与男孩平齐。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间的距离极近,近到呼吸交缠,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彼此。路明非摇了摇头,无声的拒绝。男孩的眼神还是那么平静,好像被拒绝的人不是他一样。 男孩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路明非在他之前动作了起来。他就着身体前倾的姿势拥住了男孩。 像是没感觉到男孩的僵硬一般,路明非把下巴轻轻搭在男孩肩头,嘴唇微动:“好久不见。” 那句耳语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瞬间,嘈杂的声音从那简短的几个字破开的缺口中涌了进来。行人的脚步声、汽车的鸣笛声、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该有的都有。芬格尔抱着脑袋小声哼哼,谁也打搅不了他的好梦。 路明非坐了起来,毯子温驯地滑下来,这回并没有落在地上。 梦吗? 他捂住嘴唇,舌尖一点点描摹着梦境最后未能出口的两个字,也许是那个男孩的名字。 鸣、泽。 路明非听见了铃声和火车汽笛的声音。一列火车刚刚进站,车灯的光芒在月台上闪过。 “把行李带上,车来了。”芬格尔已经醒了,精神奕奕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才和死猪有得一比的睡相,这货甚至还把路明非给的被子叠好了,目光灼灼一副 “万事俱备只欠动身”的模样。 凌晨两点,在一个没有加班车的夜晚1000次快车进站。一个身穿墨绿色列车员制服的人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检票口,一手打手电一手拿刷卡机。 1000次快车,乘客请准备登车了,乘客请准备登车了。” 列车员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门口的警卫本应觉察到他,然后怒气冲冲的跑进来质问。但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警卫们接着酣睡,不远处的商店静静的亮着灯,只有他们两人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列车员和奇怪的列车。 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无论是这辆列车还是刚才的梦境又或者是他本身,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 “人在呐人在呐,芬格尔和路明非。”芬格尔挥手,一溜烟先过去了,路明非扛着大包小包跟上。 列车员嚼着口香糖吹着泡泡接过芬格尔的车票划过验票机,绿灯亮起,“ 嘟 ” 的一声。 “芬格尔你还不退学呢?”列车员说,“我还以为今年见不到你了。” “我可是有始有终的人,”芬格尔说,“车来得那么晚,我的阶级又降了吗?” “降到‘f’了,你可是从‘a’级降下来的,已经从天堂降到了地狱。”列车员说。 “真从农奴降成畜生了.........” 芬格尔咕哝。 路明非的票划过验票机,绿灯亮起,声音却是欢快的音乐声。 “路明非?”列车员漂亮的绿眼睛亮了,和验票机上的绿灯交相辉映,“真是抱歉,调度上出错了,你的阶级是‘s,可是很少有那么高阶级的人,所以系统出错了吧,就跟千年虫一个道理。” “‘s’?”芬格尔瞪大了眼睛,“不是只有校长是‘s’么?” “不只,不过不超过十个人。”列车员说,“快上车吧,靠站时间不长。” 路明非垂下眼睛,提起行李跟着。“s”么?这么高的阶级到底是靠什么评定的?不知道这两天他们观察的是否满意。 列车相当华丽,犹如一件艺术品,和车票一样黑底银纹。唯一一扇滑开的车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古德里安教授。原本他背着手逆着光站立还是有那么一丝高人气息,但一见到路明非眼神就变身殷勤的门童,皮卡皮卡闪得不得了,形象彻底碎了。 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换上了卡塞尔学院的校服。白色的衬衣,墨绿色的西装滚着银色细边,深玫瑰红色的领巾,胸口的口袋上绣着卡塞尔学院的世界树校徽。从未谋面的裁缝将衣服做得贴合无比,翻开袖口还能看见里面用墨绿色线刺绣的名字,ricardo m. lu。 路明非抚摸着袖口,预感自己的未来会很不平静。 第9章 第九章 路明非要了一杯热巧克力后便安安静静的听着古德里安教授的入学辅导,据芬格尔说这是每个学生的必经之路,而提供热饮烈酒什么的不是因为这所学校有多么人性化,而是为了帮新生镇静一下顺便堵住学生的嘴免得他们尖叫出来。不过路明非似乎适应良好,态度合作,二话不说就在入学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直到古德里安教授说出那个词,“ 龙 ”。这个一直以来都不怎么靠谱的教授在说到这个词时异常严肃,让人不由得信服。 不,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敬畏。这个从卡塞尔来的教授敬畏“龙”,那郑重的态度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而是真实的存在。路明非想起了他梦境中的那头黑龙,这种生物的确值得如此敬畏而郑重。 老教授起身,抓住自己身后那幅巨型油画上的帆布一角,猛地抖开。 画面上,天空是铁青色混合着火焰的颜色,唯一的一株巨树矗立着,已经枯死的树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支撑住皲裂的天空。荒原上枯骨满地,黑色的巨龙正从骨骸堆的深处腾起,双翼挂满骷髅,张开巨大的膜翼后,仰天吐出黑色的火焰。 路明非的脑袋里回荡着一个凄厉的吼叫,他觉得自己好像能听见那巨兽的嘶吼。 画这幅画的人,如果没有亲眼见过,那他就是个疯子! 古德里安教授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但路明非已经听不见了。 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尼德霍格....... 记忆的片段闪现,快得像一道流光。 参天巨木耸立,枝叶繁茂。那绿色美得令人心惊,因为天地间好像只有这一个活物。 漆黑的巨茧卧在树下,粗大的树根断口粗糙狰狞,像是被什么咬断了。 巨龙趴卧在冰峰上,巨大的裂缝贯穿大地,犹如被撞碎的镜子。 最后的最后,古老的王血染红了黑色的土地,血的腥甜混合着土腥味刺鼻不已,但人们只是抬头看,连成一片的黄金瞳曳曳生光,印得牙齿森白。 路明非只来得及抓住它们的尾巴,悲伤和痛苦却让他什么也看不清。 头疼欲裂。 一双手伸了过来,轻柔的按摩着路明非的太阳穴,声音稚嫩,“别想了哥哥,睡吧。” 路明非忽然觉得很安心。 男孩的声音飘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这就是历史所未曾记载的最古老的皇帝,他死去的那一天,万众欢呼。” “多好啊,如果不是那一天,世界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想杀死他!” 路明非睁开眼睛,正对上老教授欣慰无比的眼神。看起来即使是路明非丢脸的晕倒也不能阻止他对“s”级的推崇。 “你醒啦,要再喝点热巧克力压压惊么?”老教授顶着一头乱草问道,看来路明非晕倒期间他没少挠头发。 路明非镇定的摇摇头。他还没从那个梦里脱身,大脑还处于放空阶段。 于是等他回过神来,心理辅导教员富山雅史和古德里安教授两个高学历精神病已经拿了一块半面巴掌大小的鳞片出来,而他自己手上莫名其妙多出一把沃尔特ppk□□。现在,这两疯子要他开枪。 某方面同样不正常的路明非点点头,镇定的举起枪,对准鳞片,然后扣动扳机。 巨大的后座力震得路明非整条手臂发麻,控制不住的坐到了后面的沙发上。对面一切如常,好像那一枪根本没开过。古德里安教授关心的看过来,生怕路明非又晕过去:“明非你还好吧?” 路明非不得不极力后仰,远离古德里安教授那张放大的老脸,示意自己没事。 “好吧,那我们来看第二件证明。”富山雅史说着开启了第二只手提箱,拿出了一个圆柱形的玻璃瓶。 淡黄色的福尔马林溶液里泡着一个很像蜥蜴的动物,黄白色的,蜷缩着修长的尾巴,像是子宫里的胎儿,嘴边的长须在溶液里缓慢地漂浮,合着眼睛的样子如婴儿般安详。如果不是那东西背后展开了两面膜翼,大概会被错认为某种古代蜥蜴。 路明非好奇的凑近,没有任何不适,好像他的世界观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重塑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想象着这条龙睁开眼睛,露出黄金般耀眼的双目,就像梦境中的那条黑龙。 这只幼崽真的睁开了眼睛,在现实中。它苏醒了,不过猫一样的身躯,金黄的竖瞳里却泄露出龙的威严。它感受到了人类的脑波,灼热的龙炎在它的喉咙深处被引燃,几欲喷射而出! 但它对上了路明非的双眼,看不见底的黑色中隐藏着一条金色的细缝。 它迟疑了,尽管它不知道为什么。 就这一迟疑,福尔马林溶液灌入了它的喉咙,令龙崽痛苦不堪的咳嗽起来,同时它的膜翼并未突破玻璃瓶。于是它安静下来,沉沉睡去。这次积累了百年的复苏结束得和开始一样迅速。 良久之后面色惨白的富山雅史才□□出声,好像他的胃在刚才跳了一段踢踏舞,还是颠倒着跳的。 “........怎么回事....天呐........我发誓这不是我的本意..........”他忽地提高音量,几乎破音,“怎么回事?档案馆的那帮人搞错标签了么?它的苏醒日应该是2077年!他们这样乱贴标签会害死我们的!刚才它喷射了龙炎!龙炎!” 古德里安教授也好不到哪里去,满头冷汗,目光发直:“还好从前年开始更换了纳米材料容器,不然刚才就撑不住了........”突然他又反应过来了,“不对啊,它的苏醒日是我和曼施坦因教授计算的,按说不会出错.......除非.........除非是血统召唤!” 两人同时看向路明非。富山雅史打量路明非犹如活着的怪物,古德里安教授则目光闪闪表情少女。 路明非回赠一个无害的微笑。 第10章 第十章 好不容易摆脱热情过头的古德里安教授,路明非走入校园,他未来四年都将待在这,学习,最后屠龙。 但还不等他继续感慨,古德里安教授就以大毅力追了上来,捎带着富山雅史。 但就在这时,凄厉的警报突然横空而过,在校园里像脱缰野马般咆哮狂奔。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糟糕........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找隐蔽物!该死的他们就要开始了!”富山雅史大喊,脸颊抽搐。 “还是回办公室躲一下吧!”古德里安教授面色肃然。这个时候他看起来突然变得可靠了,只是路明非比较想说,为什么我们要站在原地说话而不是边跑边说呢? 浪费时间的后果是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的先后扑街。路明非眼看着平静的校园变战场,红色与黑色激烈的交战,每一秒都有人倒下,作战服上一朵朵血花绽放。他比较好运,在被射中前躲入了一条窄巷。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本来也是往这边跑的,但他们运气不太好。 交战双方都想先一步进入敌方的本部,问题是那样他们必须经过毫无遮掩的停车场。那里已经躺了四十多个人了。路明非注意到,枪声越来越稀疏了。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这场斗争即将进入尾声,然而能存活到现在的都必定是两方的精英,接下去的战斗将会是之前的数倍危险。 “凯撒,你还有几个人活着?还要继续吗?”扩音系统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路明非认真听了听——虽然有些失真,不过他还是认得出的。 他百无聊赖的继续听下去,很无语的发现现在的情况是双方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两方首领都特别男子主义的表示体贴女士于是相约停车场拼刀。他这位子正好是特等席。 这感觉怎么那么像两对情侣撕,男孩让女孩坐着自己去打架,于是相约黄昏后私奔了呢? 路明非觉得自己大概是入学指导后遗症还没好吧。 轻微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路明非闭上眼淡定装死。脚步声停了下来。 冰冷坚硬的物体抵住了他的后心,那触感能让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路明非岿然不动。 “喂,喂小子?小师弟?别装死了,起来陪姐姐玩呗~”诺诺大约是觉得有趣,一下一下戳着路明非脸上的软肉,心中小人叉腰大笑。 突然诺诺将枪口抬起,闪电般扣动扳机! 枪口所指处,一个黑发女孩胸口处血花绽放,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诧,女孩缓缓倒下,不甘心的闭上双眼。 路明非这才睁开眼,懒洋洋的坐起来,冲一身红衣明艳动人的诺诺笑得乖巧。 “小师弟谢啦,没有你当掩护我可没那么容易打中苏茜。”诺诺耳边的四叶草明晃晃的摇摆,映得那笑容愈发肆意,“回头姐姐请你吃饭!” 路明非乖巧的点点头,好像刚刚被当作道具兼沙包演了一出戏的人不是他一样。 诺诺从通道中走出,停车场的平衡被打破了。 不出意外的话,是学生会赢了。 然而状况急转直下——诺诺也倒下了。拼刀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注视着新出现的第三方势力。 路明非端着一把捡来的□□,枪口直指停车场。 凯撒皱眉:“什么人?无关者出局!” 然后他的胸口被洞穿,漂亮的血花飞溅开来。 楚子航收了刀,默默注视着一枪崩掉凯撒的某人扔开□□踩着尸山血海走过来。 那个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男孩对他微笑,问:“师兄,可以和我说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路明非应该多说说话的,他的声音很好听。楚子航不合时宜地想到。 当曼施坦因教授心疼的出来清点财产损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永远面瘫的狮心会会长抱着他的村雨坐在台阶上,旁边坐着一个没穿作战服的少年——估计是个新生——认真倾听着楚子航说着什么,而凯撒学生会会长楚子航永恒的宿敌加图索孤零零躺在地上,胸口好大一滩血迹。 看起来相当凄凉呢。 活该!叫你们不好好学习搞什么“自由一日”公然斗殴损毁校园公物还死不悔改变本加厉——楚子航要是也躺下去就更好了——我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 事实上他们还真敢。 即使是输了“自由一日”丢了布加迪威龙被楚子航抛弃(?)在一边的凯撒在清醒后还是和楚子航统一战线枪口一致对外,两人双手抱在胸前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什么的,不要太默契,一人一句几乎把曼施坦因教授气炸。气得浑身发抖的老教授愤怒的掏出手机摁下免提汇报校长,瓦亮瓦亮的脑门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但被曼施坦因教授寄予深厚期望的校长一点儿也没隔着手机接收到他的脑电波——校长对这些小混蛋们相当宽容。 就是因为校长你总是这样这群野小子们才会反了天了!曼施坦因教授咬牙切齿的想。 ——其实我认为上行下效才是正解啊曼施坦因教授。 “我还想问候一个人。”校长在电话里大声说。四周都安静下来,好奇心高涨。 “‘s’级新生路明非在么?你选了我的《龙类家族谱系入门》么?”校长的声音在周围回荡,话里的内容让所有学生都交头接耳起来。 路明非轻叹一声麻烦大了,校长的这一手直接把他变成全校焦点。而且,接过电话就意味着他必须在全校师生面前开口说话。 ——算了,混血种应该比纯人类更好一些吧。 “是的,我选了。”路明非从曼施坦因教授手里接过手机。 很奇怪,明明路明非回答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到的人却觉得仿佛大钟响起,头脑都恍惚了一瞬。路明非心叫糟糕,刚才和楚子航说话的时间过长了。 “很高兴听见你的声音,我很期待和你在课上见面,要比你前任的‘s’级学生干的更漂亮啊!” “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尽我所能的。” 这次再听,又好像没什么异样了。路明非规规矩矩的回答了校长的几个问题,这通电话就结束了。学生们仿佛猛然惊醒,交头接耳起来。新出现的‘s’级,校长的问候,还有那诡异的瞬间,这一件件事让他们迫不及待地和身边的朋友讨论起来。 “对了,这次的自由一日到底是谁赢了?”有人突然问。 “是我们赢了。” 狮心会会长瘫着一张俊脸如是说。 于是,今年的“自由一日”以路明非偷袭了诺诺后又放黑枪撂倒凯撒迅速加入狮心会愉快的投奔楚子航致使胜利女神的桂冠花落狮心会结束。 可喜可贺。 ======================================== 小剧场: 来来来,让我们采访一下当事人: 女一号(恶劣笑):呵呵,小师弟你手够黑的嘛。 男一号(微笑):「嘛~彼此彼此,师姐你不也打注意用我来降低敌人戒心实在不行还能挡子弹的么。」 男二号(冷笑):哼,你等着,放黑枪的事我记住了! 男三号(面瘫):你的对手是我。 女二号(不爽):见死不救的家伙,还和会长聊了那么久……等等!你加入狮心会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男一号(乖巧笑):「抱歉抱歉,只是那种情况我大概出头就会挨子弹吧。至于目的,我当然是我师兄这一边的啊,学姐你在怀疑什么?」 女二号(扭头):哼!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夜深人静,路明非坐在床上努力啃书本。没办法,校长虽然看起来很受爱戴听起来也很绅士,但路明非就是觉得这位校长有老年人的恶趣味,比如刁难刁难年轻的小伙子们且美名其曰青春,而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s’级绝对是他未来一段时间主要的集火对象。所以如果课前不做好准备的话就等着被刁难吧。 出乎意料,他觉得卡塞尔学院的课本比外面的容易多了。 ——不不不骚年,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你这个想法大概不是笑死就是哭死。 ——混血种的知识要更容易?开哪门子国际玩笑。 这时芬格尔突然转向他,给他看怀里的笔记本:“哇塞英雄,请收下我的膝盖。” 笔记本上打开了一个网页,标题赫然是: “《自由一日桂冠花落狮心会,学生会惨遭败北——突然杀出的 ’ s ‘级新生!诸位,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路明非看完,低下头刷刷地写起来。 「阴谋呢?我只看到通篇都在写我和楚子航,用词相当引人遐想啊 ^_^ 」 救命,为什么那个笑脸生生写出鬼畜笑的感觉来了?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 芬格尔被路明非笑得出了一身白毛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这厮也是卡塞尔学院一条能屈能伸的好汉子,当下就挂上谄媚的笑容狗腿不已的凑上前:“ 那啥,师弟你看咱们多有缘分呐,一起吃过饭一起等过车现在还是同一个寝室,师兄跟你打个商量成不?………你先把笑脸收回去吧……”路明非看着慎得慌的芬格尔,笑眯眯的点点头。 “……师弟你还是笑吧,你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师兄我压力很大啊。” 「师兄要说快说吧,正好我也有点事要问 ^_^ 」笑眯眯。 芬格尔表示,他以后大概无法直视这个笑脸符号了。 “就是要不师弟你发挥点同胞爱同学爱江湖救急一下呗。”芬格尔涎皮赖脸。 「好呀,我请师兄你到食堂吃一顿宵夜 ^_^ 」 ………师弟你玩这个笑脸符号上瘾了怎么的…想归想,芬格尔还是没这个胆子说出来——他敢打赌,这货就算是崩了诺诺和凯撒的时候都挂着这种人畜无害的微笑!所以说继面瘫杀胚楚子航之后,卡塞尔又迎来了一个笑面杀胚么?中国这块风水宝地到底是怎么养出一个又一个的杀胚来的啊? 「那么轮到我了。师兄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帖子里面出现了一些只有你知道的细节呢? ^_^」 …………… 几番垂死挣扎后,芬格尔还是屈从于路明非的精神暴力之下,老老实实的把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耸了耸肩,路明非颇为无趣的写下「所以师兄你是想捞一笔,先炒热话题再引导舆论开个赌盘,于是随随便便就把我的信息透露出去,师弟我很伤心呐。」 芬格尔耷拉着脑袋形如败犬。 「既然利用了我那我可以要精神损失费咯?」 “等等,师弟你画风不太对啊,说好的视金钱如粪土的呢?” 「师兄你说哪里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当然要分一杯羹!」路明非义正辞严。 “师弟你为啥老不说话?师兄一个人自言自语像个精神病啊。”格尔明智的转移话题。 「秘密。^_^」 正当两人为五五分还是三七分拉锯时古德里安教授推门而入,一脸的喜气洋洋,冲过来大力拍打路明非的肩膀,“嗨!孩子,我为你骄傲!一天之中你的名字已经传遍整个校园。” 作为狮心会会长的绯闻对象闻名么?路明非一脑门黑线,同时不动声色的后退,暗暗活动了一下被拍疼的双肩。 “您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么?”这回轮到路明非明智的转移话题了。 古德里安教授把一只信封递给路明非,“我是给你送学生证来的,有了这张卡,就可以在全校范围内享受‘s’级的特权了。还有,明天是3e考试的日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抱歉,可以演示一下么?我还没有接触过龙文呢。」这时候路明非看起来又是个乖巧的好学生了。 “没问题没问题,我相信你!”古德里安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面塞到路明非手里,“大声地朗读出来就好。” 路明非低头看那线条般的文字,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毁灭即是新生” 随后他毫无预兆的昏倒了。 在那句话说出口后,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规则被打散,重组。 原本还能勉力压制住的生物纷纷短暂的苏醒,它们无一例外有着黄金般色泽的瞳孔。 命运的进程被加快了。 无人看见的魔鬼大笑,声音癫狂。 “几千年了哥哥,几千年了……” “哈哈哈哈……我终于等到了啊,哥哥。” “哥哥……”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可怕,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又那么悲伤,悲伤到落下泪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路明非这次晕倒错过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因为他的两次晕倒引发的论坛上的轩然大波,比如说凯撒和楚子航的又一次隔空对决,又比如说芬格尔一手操纵的赌局。 还比如说3e考试。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考场里的原因了。补考,听起来真惨。 更惨的是,监考官仍然是诺诺——红发的女巫不余遗力的嘲笑着这个敢于放她黑枪的小学弟,路明非甚至能看见她背后的小恶魔翅膀。所幸考试时间不允许考生以外的人在场,不然被小巫女一边冷嘲热讽一边考试绝对是灾难。饶是如此路明非也被诺诺嘲笑的吃不消了,于是他决定反击一下。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凯撒的脑回路,你男朋友赌我过不了3e考试岂不是再说你们两都栽在一个废材手里么?”在考试前的最后一刻,路明非这么对红发的小女巫说,然后看着她憋着回答被门关在外面,心情好了一些。 劲爆的音乐响起,michael jackson 的摇滚乐。我该庆幸不是死亡重金属么? 摇摇头忽略其他的想法,路明非凝神细听掩盖在音乐之下的龙文。空旷的教室里没有其他人,这间喧嚣的屋子像是被世界遗弃了。路明非有种错觉,他会死在这种孤寂里。 但错觉之所以是错觉,就是因为那不是真的,也就不必在意。 在这种氛围下,路明非答完了八道题。 他停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大脑昏沉沉的,极度疲惫。三天前的昏迷对他还是有影响的,这几天他极其嗜睡,恨不得闭着眼睛走路。刚才的答题就是极限了。也许他应该趴在桌子上睡一觉? 有人拉开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路明非迷迷糊糊转过脸,放松的趴下,“你来啦。”声音懒洋洋的。 男孩也学着他趴下,将脸转过另一边,和路明非面对面,“是啊,哥哥。” “鸣泽?”路明非已经睁不开眼了,干脆闭上,含含糊糊甩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知道对面那小子知道他在说什么。 “恩。”果然,男孩回了一个浅浅的鼻音。清浅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路明非甚至可以想象男孩现在的样子。安静,温驯,阳光下干净得近乎透明。但那只是暂时的。男孩的本性绝不是这样。 骄傲,凶猛,狠辣,这才是他。 稍不注意,他就会把你吞噬的。路明非听见自己内心在这么说。 低低的闷笑声传来,任谁也无法忽略其中的欣喜。那样单纯的快乐,那样明媚的感情……路明非承认,他有些心软了。 “你笑什么?”仍是懒洋洋睡不醒的腔调,路明非勉强睁开一条缝。 “没什么。”男孩笑得开怀,脸颊枕在手臂上,黑色的小西装衬得那张笑脸越发莹白如玉,温润可人。柔软的丝绸领巾轻轻摇晃,男孩的腿在桌面下晃荡晃荡。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发丝透亮,路明非甚至看得清他脸上细细的绒毛。还是个孩子啊。 路明非发现,他很难拒绝这样的路鸣泽,即使他清楚他没说真话。 路明非又将眼睛闭上,打了个呵欠,“不说算了。” “就是,” 男孩停顿了一下,“ 原来哥哥你还记得我啊。”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路明非无声的睁开眼,神情复杂。他现在看起来既不像以前那个仕兰中学的小透明也不像卡塞尔学院的‘s’级新生了。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变得无法触摸起来。高高在上,谁也触及不到的顶端。 路鸣泽还在笑,但笑容不复甜美。凶狠又怨毒,像是发起进攻前的猛兽。 “哥哥,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了。”他说,之前轻松的氛围不见了,剑拔弩张。 路明非漠无表情的听着,漆黑是眸子古井无波。那是最纯粹的黑色,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有变化。 然后他的右手动了一下。 这一下仿佛是一个信号。 路鸣泽猛地扣紧路明非的右手,用力之大连坚硬的骨骼也承受不住,嘎吱嘎吱发出惨叫。路明非还是没有表情,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低下头看路鸣泽,路鸣泽凶狠的仰视,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路明非的黑眸,犹如金色和黑色的怒涛在眼睛里翻涌。 两个人凑得极近,路鸣泽却尤嫌不够一样,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抓住路明非的领带逼迫他凑得更近。彼此的呼吸带动气流打在脸上,有些痒痒的。 路明非忽的伸出左手,别扭的将男孩摁进怀里。 路鸣泽大概是没想到这样的发展,整个人都愣住了,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个高度正好,路明非转头就能碰上路鸣泽的耳朵。他也这样做了。 说话的气流扫过耳廓,对路鸣泽来说无异于鼓槌敲击鼓面,每一个字都敲在心底。 咚、咚、咚 诺诺敲击桌子,总算是把路明非叫起来了,“交卷了交卷了,小师弟你睡得那么死是属猪的么?” 路明非爬起来将卷子递给诺诺,睡眼朦胧,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我可以回去了么?” “去吧去吧。”诺诺扬扬手中的卷子,蹦蹦跳跳的走了。 路明非垂下眼,轻轻抚摸右手的袖口。袖口的掩盖之下,路明非的手腕上有一圈可怖的青紫,像是被谁大力掐过一样。 ============== “老板,怎么了?”苏恩曦有些奇怪自家老板睡醒后一动不动的样子。 ………不过……老板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诶………要不我今天和老板提提加工资的事?薯片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路鸣泽可不管身边的得力丫鬟在计算什么。他还在想路明非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是 —— “我原谅你了。” 路鸣泽双手捂住脸,但低低的笑声还是从指缝间泄露出来。一开始,他还只是压抑着这笑声,后来,笑声越来越放肆,笑出泪了也无法停止。 路明非的那句话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男孩心底的监牢,放出了关押千年的凶兽。 太好了。 太好了,哥哥原谅我了。 所以哥哥,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路明非从睡梦中醒来。说来奇怪,自从他进了卡塞尔学院,他就再也没做过以前的那个梦。对此他松了口气,并不是庆幸终于可以摆脱每晚的轮回,而是不用一次次经历黑龙的死亡,看那早已知晓结局的悲剧,于是就不会再次经历那些悲伤。 说来奇怪,明明是毫不相干的存在,但每一次看着黑龙在他眼前死去,金色的瞳孔光泽渐渐暗淡直至熄灭,心口总会痛得无法呼吸。 他们怎么敢呢?怎么敢?谁允许的!那么骄傲的生物,竟然以那种死法死去,而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无能为力。 他讨厌这样。 悠远的钟声传来,一个男孩坐在窗台上,静静的看着路明非。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这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白色丝绸衬衣和方口小皮鞋的男孩看起来安静又美好,像是画里走下来的美少年,让人几乎忘了他是如何凶狠的抓住路明非的手腕,金色的眸光像是有火在烧。 路鸣泽。 这个披着天使外表的小恶魔——最可恨的还是自己明明知道还总被他迷惑,不由自主就心软起来。 路明非掀开被子,注意到芬格尔不见了。好像每次见到路鸣泽都是这样,一切都是静止的,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 “怎么了?”路明非靠着枕头,十分想再一次睡过去。但他清楚路鸣泽不会无缘无故冒出来。尽管他只见过他几面,可是路明非就是如此笃信。 “哥哥,”路鸣泽把手放在耳边,做出倾听的样子,“钟响啦。” 男孩孩子气的笑着,金色的眼睛由于愉悦愈发明亮。 “哥哥,你听,开始了。” 路明非明白过来了,路鸣泽这次过来其实是来通知的,他则是被告知的对象。 然后诺诺伴随着蜂鸣声闯了进来,幻境与现实悄无声息地替换。红发巫女的闯入可谓十分不客气,一脚踹开宿舍破门而入,逆光中背影煞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可惜宿舍里的新生并没有如她想象中像个正常的小男生那样手忙脚乱——看她的表情好像十分可惜,没见到路明非衣冠不整的从床上被叫起来以增加她手里的黑历史资料库。 不死心的打量了一下,诺诺还是遗憾的放弃了,“快走,所有‘s’级和‘a’级学生都要到图书馆集合。” 路明非认命的跟上。 路鸣泽一出现果然没好事。 一群人狂奔到图书馆,进入总控制室。 凯撒和楚子航分别占据左右两侧,奇兰孤零零一个人夹在中间。路明非默默地给这位新生联谊会的会长点个蜡就坐到右边去了。前方是一个冰雪般的俄罗斯女孩,路明非从芬格尔那里知道她的名字是零。 “学生14人,‘a’级13人,‘s’级1人,教授团27人,人都到了。”曼施坦因教授对冯施耐德教授低声说。 “各位同学,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就是现在。情况是我们有两名执行部的成员陷在中国三峡水库的青铜城里了,那是一处龙穴,我们刚刚从中获得了重要的资料,但是不知道什么样的机关被触发了,所有道路都改变了。他们的氧气每一秒钟都在减少。”冯施耐德教授的声音低沉嘶哑,语速很快,像是风从破漏的管道迅速中通过,“你们每个人都有龙族血统,有的人的血缘来自伟大的青铜之王诺顿,也就是那个龙穴的主人。我这里有执行部成员亚纪在水下获得的龙文资料,我希望你们集中精神阅读它,思考,回忆,看你们能否对解开青铜城的迷宫提供些帮助。请尽快!尽快!全世界我们的人都在试图提供帮助,他们的氧气瓶支撑不过20分钟了!” 冯施耐德教授猛地拍掌,高出顶墙的柚木书架两侧移开,露出了足有一百英寸的巨型屏幕,同时所有人面前的桌面自动翻开,一台台个人显示器露出来。 路明非掏出自己的学生卡在卡槽中划过,诺玛极快的审核了他的身份切入了他的操作界面,同时一幅幅照片拼接成的巨型青色穹顶出现在大屏幕上,那是一棵大树。 麻烦了。 路明非按着抽痛的额角,皮肤下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这几天发生的事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尽管路明非努力的想要解析这幅图,但眼前却开始模糊。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他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他还记得叶胜和酒德亚纪,作为他的考官。虽然整个考试过程中他一点也不合作,但还是认真的问完了每个问题。他希望这两个人活下来。 路明非控制着自己的速度,一点点分析这份复杂的龙文地图。 过快,头会疼得无法思考;过慢,人就救不回来了。 几分钟后,所有人的界面都变成了黑屏。巨大的屏幕上,一幅新的三维地图正在刷新,而这幅崭新的地图下方清晰地标注着“路明非解读结果”。所有人都扭头看着路明非,他们意识到这就是正确的结果。在这场时间赛跑中,这个新来的‘s’级赢了在场的全部精英们。 而赢家路明非靠在椅子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路明非靠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也不管众多神色各异的目光闭目养神,懒洋洋的像个没精神的猫。 半个小时过去了,摩尼亚赫号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控制室弥漫着令人坐立不安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但对路明非来说这么安静简直诱人睡觉——还好他挺住了,这个时候睡过去无疑是相当可耻的。 大屏幕忽然亮了,一张安详的老人面孔出现。银白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把他的皮肤变作了开裂的古树或者风化的岩石,但是线条依旧坚硬,银灰色的眸子中跳荡着光。笔挺的西装裹在他依旧挺拔的身躯上,胸袋里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 这是个很老很老的老人,可他的眼里藏着年轻人般颠覆世界的野望。 全体霍然起立。 “昂热校长。”施耐德教授说。 “摩尼亚赫号已经平安落在三峡水库的二级船闸。我们获得了重要资料,感谢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校长淡淡地说。 控制室里沉沸腾了,所有人都高举手臂欢呼起来,教授们激动地互相拥抱,学生们在空中击掌。凯撒和楚子航虽然并没有如此激动的肢体语言,但上翘的嘴角令两人周身的气质都柔和了不少。 只有路明非没动。他保持着原来那个懒懒的姿势,靠着椅背,眼睛里没有喜悦。他扭头看向窗外,恍惚间再次听见了钟鸣声。 他直觉校长说了谎,摩尼亚赫号无人生还。 小巫女诺诺独自靠在墙上发呆,漫不经心的嚼口香糖,不知道是否发现了什么不对。 教授都安静的等待学生们平静下来,严肃的脸终于有了笑意。 “解散!”冯施奈德教授说。 学生们成群结对撤离,路明非也随大流往外走。区别在于其他人都向着屏幕上的校长挥手致意——显然校长在这所学院里是个偶像派人物,即使他只是微笑,并没有任何回应——但路明非满脑子只想着睡觉。 而在路明非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声音,“谢谢,路明非。” 路明非诧异地回过头,看着屏幕上的校长对他扬了扬手,“我想提前告诉你,你已经通过3e考试,分数是十年来最高的,你保住了你的‘s’级,我对你始终怀着期待,我将授别授予你校长奖学金。” 屏幕黑了下去,校长切断了通讯,控制室里再次归于沉默。教授们学生们彼此传递着惊诧的眼神,相隔几十年之后,一个真正的“s”级出现在卡塞尔学院。 激动的古德里安教授上来和他大力的握手,“校长奖学金!这是学院最大的殊荣啊!明非,我对你一直有信心!” 路明非嗯嗯啊啊含混的应着,心不在焉——这个新出炉的 ‘ s ’ 级心想:奖学金什么时候到帐?......总之先睡一觉再说 路明非走出图书馆时再一次听见了钟声,真正的,现实中的钟声。 一大群白鸽从钟楼的方向涌出,不知几千几百羽。它们在天空中鸣叫盘旋,羽毛飘落,最后落在草坪上咕咕地叫着。声音莫名的哀凉。 刚才还喜笑颜开的学生们一个个都沉默了,凯撒从校服口袋里抽出白色的饰巾,扎在草坪边的围栏上。其他学生也照样做了,围栏如树木盛开了白花。 “有人离开我们了,所以教堂放出了鸽子,这是哀悼。”楚子航轻声说。 路明非依言闭上眼默哀,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看不出来之前他还那么拼命的想要救下叶胜和酒德亚纪。 “哥哥,你就是这样,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慈悲,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冷血。” 好像曾经有人这么对他说,只是他不记得是谁了。 楚子航看着自家的小学弟,突然感觉路明非看起来很遥远。 远处,一片格子花纹的衣角鬼鬼祟祟的闪过。 ============= “《图书馆前的深情凝视!苏茜苦恋无果原因在此?》” 校园论坛上,一条帖子被高高挂起,颜色相当恶俗抓人眼球。内容一如颜色,泼足了狗血。 标题下方配了一张高清图片——下午的阳光中,路明非闭着眼神情安然肃穆,楚子航在他身后默默凝视,眼神专注,远处一小片白羽落下,在照片里茸茸的一小团白。 狗窝状的床上,有人看着飞快上涨的帖子访问数嘿嘿的笑了出来,屏幕上幽幽的蓝光打在他的格子衬衫上,照亮了这位死宅的脸,色泽诡异,笑容猥琐。 第15章 第十五章 入学不到一周,‘ s ’ 级新人王和狮心会长又爆绯闻! 对此,广大卡塞尔学员纷纷发来贺电众人表示喜大普奔。 卡塞尔狗仔队很满意,因为他们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存在是多么有力,而新闻部又是一个多么舍己为人,不畏强权的好社团。 全体男生很满意,因为他们不必当心路明非手里的自由一日特权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路明非用了,他们的女友们也不会对一个疑似有绯闻男友楚子航的男生动心了。 凯撒也很满意,因为绯闻中心的两人一个是他的死敌,另一个三天前放了他一枪,这绯闻传的,简直完美,prefect。 甚至部分女生也很满意——嗷!画面不要太美好~ 可惜的是两个当事人都不怎么在意。 楚子航?你还不如指望苏茜拿她那把□□m82a1一枪崩了路明非来的快。 路明非?得了吧这货一直在睡睡睡,天塌了都阻止不了他。 话题的其中一个中心,自带腥风血雨的男人路明非正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床边还蹲着一只败犬——芬格尔可怜巴巴的看着路明非,惦记着某人睡前收到的学生会邀请,满心满眼都是白色蕾丝裙少女和牛排大虾,恨不得扑上床揪着小师弟的领子就往外拖。 可惜他不敢,就是这么follow heart。 路明非一觉睡到六点半,会醒还是因为五脏庙饿得惨了。 然后他受到了惊吓。 黑漆漆的屋子里一双狗眼晶亮,见路明非醒来嗷的一声就扑上来了,宛若与失散多年的爹娘再会,“嗷嗷嗷!” “说人话!” 路明非将一条长腿收回被子,心有余悸只恨不得再补几脚。 芬格尔倒在地上眼泪汪汪:“师弟你好狠的心呐!” 路明非白他一眼,“ 没事我睡了啊,顺便帮我带个饭。”说完又想钻进被窝做他的春秋大梦。 芬格尔大惊,“别别别!”也顾不上装柔弱,扑上去扯路明非的被子,拼死拼活的把路明非刨了出来,“师弟你听我一言!” 最终这两还是出现在安珀馆里,一身租来的正装,而且迟到了近四十分钟。 于是满大厅跳舞的男男女女诧异的看见两画风不符的家伙混了进来:一模一样的西装,一看就是廉价租的;一个对着女生眼冒绿光,一个对着桌子眼冒绿光;要说区别?那个高个的猥琐点。 芬格尔看着满大厅的人们,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犹如勇者推开魔王的城堡大门,为了不怯场自己给自己打气。 然后这位勇者正了正领结,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一把抓住身边矮个的随从——几欲扑上桌的路明非同学,以一种毅然决然的神情揽住路明非的腰,豪气干云指点江山般杀入了舞池。 路明非被这厮的无耻程度脸皮厚度不要脸程度惊呆了,愣愣的被芬格尔抓住手翩翩起舞。脑内食物的色泽香气与咆哮交织:脸呢?!要点脸成么?!! 乐队指挥在二楼不经意向下看了一眼,发现白色裙裾盛开的里圈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黑点,像是洁白的礼服裙摆上溅了一滴墨水。 男生脸上是还没反应过来的空白,像只可怜的迷途羔羊,满脸的不知所措。 再然后,这只可怜的迷途羔羊清醒过来,狠狠地在勇者脚上跺了一蹄子。 勇者先生闷哼一声,坚强的忍住了从脚背上传来的锥心疼痛——路明非不仅踩了一脚,还用鞋跟碾了一圈——并顺着节拍将双手相握的路明非甩了出去,“师弟轻点!等我找到漂亮姑娘我就换人!我发誓!” “呵呵,滚!”路明非表示他早看清这厮了,信用值根本就是负的!顺势借刚才的力道绷直手臂,反作用力令他沿着手臂转回来,手肘击向芬格尔的胸口。 芬格尔险险架住路明非的肘尖,满头冷汗,“师弟你冷静点!你是想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吗?” 路明非只是微微一笑,笑容温柔有礼,脚下却是凶残的抬膝便踹。 两人你来我往的倒是把一曲探戈跳得有声有色。 芬格尔叫苦不迭——tmd老子要杀了乐队指挥全家!为什么重新演奏!老子撑不住了! 看着路明非越来越亮的双眼,他觉得自己的老底快兜不住了! 谁说这货很良善很无害就像是误入龙群的小白兔的!这么凶残的家伙到底是为什么会被当作十八年的背景板啊!这身手哪来的?诺玛都没查到好吗! 路明非很开心。其实自从第二次晕倒后他就一直很开心,因为他大约明白了该如何控制自己了。于是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发声和动手了。 ——嘛,虽然不知道后续,但请容我为卡塞尔师生们点蜡 ╮(╯▽╰)╭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丝诡异的提琴变音仿佛利刃撕破了整首舞曲,舞厅的人都皱眉往二楼看去。在一切都要求高品质的卡塞尔学院,这种错误不该出现。 首席小提琴手拉完了那个长音之后站了起来,把提琴放在自己的座椅上,转身下楼。 那是个淡金色头发的女孩,穿一身银色嵌水晶的礼服,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身材娇小,介于孩子和少女之间。 音乐仍在继续,训练有素的第二小提琴手接任了首席的位置。舞蹈也仍在继续,但所有人都关心着那个从上而下的脚步声。 “啪!” 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被放在大理石地面上,水钻折射耀眼的光辉,像是童话里那双水晶鞋。路明非在控制室里见过的那个俄罗斯女孩在高跟鞋的衬托下忽然挺拔起来。踏上了水晶鞋的零不是灰姑娘变身小公主,而是小萝莉变身冰雪女王。 这个女王从二楼走下来,换上她的战靴,以标准凌厉的舞姿旋转着,沿一条笔直的路线切入了舞圈,直指圆心,路明非和芬格尔所在的圆心! 路明非心中一喜——有救了!零你简直是小天使! 如果路明非心中的情感能数据化的话,零的好感度必然已经破表——这个俄罗斯女孩对路明非来说不亚于圣母玛利亚再世! 他已下定决心等这女孩一靠近就把身上这块牛皮糖撕下来丢给女王大人□□,功成身退的他便可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毫不引人注目的退到餐桌旁大快朵颐。 计划满分,然而还有个算盘打得更好的。 “我觉得吧这女孩不是来找我的所以师弟祝你玩得愉快”芬格尔迅速说完这一大段话连标点都不加就果断松开路明非——不仅如此,这厮还把路明非往零那里用力推了一把祸水东引,自己则旋转着,有力地从反方向切出了人群。 路明非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推,不仅没能退出舞蹈圈子反而离中心更近了,努极反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就让你跪下来谢室友不杀之恩! 零和路明非的手搭在一起了,在这一瞬间仿佛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于是笑声和惊叹声都止住了。 真正华丽的舞蹈,这才开始。 他们旋转,女孩搭在男孩的手上,男孩扶着女孩的腰。他们是如此契合的舞蹈,让人无法不去注意,不去赞叹,不去欣赏。 路明非却清楚,他们这样默契的原因不过是零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了。银色的裙摆飞扬,与盘起的淡金色长发交相辉映,折射出舞会中最为炫目的光线。 音乐的最高潮已经过去,在逐渐舒缓的节奏中男孩低下头,正好望进女孩极深的眼眸中。 无需言语,几乎是立刻,路明非便从女孩的眼中读出了讯号—— 终曲的余音中,别的女孩都静止下来,零却没有。她以手指按住路明非的掌心开始了旋转,裙摆飞扬,鞋上旋起银光,鞋跟打击地面的声音组成一连串快板。 这一瞬间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这对男女身上了。 路明非垂眸,注视着零在他掌中旋转,然后裙摆收拢贴上小腿,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重新收拢为花蕾。 他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好像曾经自己无数次站在树下,看着手里的花绽放又闭合,日复一日。 掌声雷动,零和路明非相对着行礼。而行礼完毕后零就离开了,像她来时一样果决,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她刚刚大放异彩的舞台抛在脑后,好像她只是来替路明非解围的。 本来按计划一支舞曲完毕后路明非就该果断开溜蹭吃蹭喝,但和零一起舞动全场之后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那一瞬间有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抓住了他,他是那么难过,难过得失去了颜色。 可这也比那好啊。 至少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可以流泪可以咆哮可以发泄。 而那时候,他已经孤寂到什么都没有了。 接下来,无论是凯撒激昂的演讲还是学生们热烈的鼓掌甚至餐桌边大嚼特嚼的芬格尔都没能拉回路明非的注意力。 路明非清楚自己的不正常。他遗忘了一些东西。重要,但不好的东西——路明非甚至觉得,没有什么会比他遗忘的部分更令人绝望。 而它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但在这一天前,他仍是路明非。 “ 路明非!” 凯撒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打断了他所有想法。所有人目光转向路明非,凯撒冰蓝色的眸子尤为突出。 凯撒微抬起下颌,“我承认你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对手。” 他的金发在灯光下如阳光般璀璨,冰蓝色的眼底闪动着骄傲,“我,拭目以待。” 随后他轻描淡写的抛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那是一把车钥匙,“按照约定,这辆车是你的了。” 居高临下,他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仿佛傲慢得不可一世的皇帝。 路明非却有点想笑。 自由一日那天他和楚子航聊了一会,他也就知道了那个赌约——以自由一日的胜负为比试,赌注是楚子航的村雨和恺撒的布加迪威龙。说实话,楚子航对他那把村雨看得有多重路明非是知道的,然而在与恺撒的较量中楚子航却愿意将这把刀拿出来当做赌注,看来恺撒在楚子航心中分量不轻。 而现在看来,恺撒这人也是骄傲得有趣。 自由一日的最终结果是狮心会赢了,因为他在放完那两枪之后就申请加入了狮心会。那么按照那个赌约,恺撒就该把这辆车送给楚子航。 可他现在却在众目睽睽下把这辆车给了路明非。一方面他痛痛快快地承认的自己的失败,另一方面却又表达出“这次击败我的人并不是你楚子航”的意思——他似乎自信若是没有他人插手,两人的对决胜负还未可知。 路明非笑了笑,将钥匙放入口袋。 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路明非。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活在当下才是正经的。 所以……他应该把这辆价值100万欧元的车卖给谁呢? 第17章 第十七章 恺撒还想说些什么,但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不仅仅是恺撒一个人的手机响了,大厅里的男男女女们都在手忙脚乱地摸手机,几十上百种铃声同时响起,杂乱不堪中又透着一股诡异的整齐。这不约而同响起的铃声让人心惊肉跳。 接下来的发展证实了卡塞尔这些精英们的预感——电话那头的人毫不掩饰他们的目的,大张旗鼓的告知他们的到来。 龙族入侵! 明亮的光柱,轰鸣的摩托,炸飞了校门还打碎了所有的监视器,随后他们分散开来,黑色的作战服与通体漆黑的摩托车令入侵者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在校园里。 诺玛的警报响彻校园,刚刚还风度翩翩礼仪万千的少男少女们立刻显出训练有素的姿态,纷纷拿起武器,杀气腾腾,甚至有些妆容精致的女生直接撩起舞裙从大腿上抽出一支改造过的手/枪。学生们有序的涌向外面,每个建筑前都是一片密集的上膛声。 这所学校终于露出了獠牙——就算披着一层学术的皮囊,它还是一所暴力机构,上到 ‘ s ’ 级校长下到 ‘ f ’ 级败狗,无论他们平时或衣着考究或穿着邋遢,表现或绅士或死宅,全他妈都是一群暴力份子。 他们骨子里潜藏着暴虐的血,浸染了脚下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之上,他们建起了卡塞尔。 路明非叹息,作为狮心会的一员参加凯撒举行的舞会就算了,这种龙族入侵的时候还和学生会的人呆在一块可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路明非离开安珀馆,朝诺顿馆跑去。 比较悲催的是,路明非跑到一半就不得不改变路线了——诺玛通知c组狮心会成员到教堂区域守卫。 当他到达教堂后,没多久诺玛又下达了新指令:c组撤离教堂区域。 这都什么事! 看人跑来跑去很好玩吗摔! 路明非无力地捂脸。他有预感今晚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原因? 看前面那只穿着小礼服的小恶魔就知道了。 路鸣泽一身西装站在路边,面带微笑,像是特意在等路明非一样。 ——好吧不是好像,这小鬼就是在等我的。 路明非不甚优雅地翻了翻白眼。原本离他不远的狮心会成员集体失踪,整个空间内又一次只剩他们俩,连声音也消失了。 寂静的校园,温暖的灯光,幽密的树丛还有路边的长椅——如果不是场景的主人公是两个男生,而且其中一个明显未成年,观众们——如果有的话——都要鼓掌了好么?多么经典的告白前奏约会圣地校园纯爱啊,要是一对男女现在已经牵手成功直奔二垒,下限再低点的连三垒都不是不可能啊! ——说了这么多其实中心思想也只是虽然我们的主角觉得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太对的样子但两人还是就着灯光在学校里散起步来了这一个而已。 ——好大一口槽,蠢作者你标点都不加一个气还顺吗? “你又来干什么?” 路明非颇为无奈,每次路鸣泽来这么一出他的精力就会耗去不少,最近小魔鬼来得也太频繁了。 路鸣泽一张小脸泫染欲泣好不可怜,“哥哥你嫌弃我么?” 路明非被这张可恶的脸弄得头都大了。首先,绝对不能承认——虽然他好像也没办法承认的样子——不过这点不重要,pass。第二,绝对不能否认,否则以这小混蛋顺杆爬的特性来说不知道会被坑去多少不平等条约。 长叹一口气,路明非必须承认有一种人天生就是来克他的,“你总把我拉进来我很累的,而且外面也不安全快让我回去。” 对此路鸣泽笑眯眯的回答:“不用担心啦哥哥,短暂的静止时间我还是办得到的。” 这就是所谓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路明非心想要是再和路鸣泽拉扯下去先心软的绝对是自己,索性直球出击快一点,“说吧,到底来干什么的。” “我想你了啊~” 连波浪线都出来了路鸣泽你为了不说真话还真是拼。路明非再一次,一点也不优雅的,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路鸣泽看着路明非的表情,还是笑眯眯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难过。 哥哥,我的确是为了确保计划的顺利进行而来的,可我说想你也并不是假话。 就算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力量都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你也还是这样,总拿我当孩子看。 包容我,我不说你就不问,我说了你也不信,把我看得那么重又那么轻。 这是我最爱也最恨你的一点。 不过没关系,千年前我杀了你,再杀了我,我们抵消了,哥哥你也原谅我了。 所以哥哥还是最重要的。 路鸣泽笑了起来,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支红艳的玫瑰,鲜嫩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娇艳欲滴。 “哥哥你今天舞跳得那么棒,我送你一支花吧。” 路鸣泽仰起头,精致的脸上笑容美好,但融金般的眸子愈发妖异,“今后也请哥哥多加努力呐。” 对呀,哥哥你要努力,一步步杀上去吧! 踏着白色的尸骨,用鲜血装点你的衣物。让他们即使只剩下残骸也要伏下他们的头盖骨,用弯曲的脊椎为你铺路,架起高高的王座和权杖,赞颂我王! 到那天,我将会苏醒,再一次的,与你并肩而立! 第18章 第十八章 路鸣泽说完这些不知所谓的话就消失了,和他来时一样突兀,但除了路明非无人发现有人将这世界的时间偷走了好几分钟。 周围的喧嚣又涌回来了,狮心会的精英们神经紧绷盯着英灵殿的方向,苏茜脸上的担忧满得都快溢出来了。路明非倒是不怎么担心楚子航,一方面是他对面瘫师兄的实力有信心,另一方面的信心则来自于诺玛。 诺玛这台超级电脑的出错几率几乎为零,而诺玛下达撤离命令的时机正好是在守夜人解除言灵、学生可以动用言灵之后。 ——也就是说楚子航的言灵比已知的他们的言灵都要危险,危险到不能有其他人在场。 果然! 教堂燃起了明亮的火光,剧烈的火焰融掉了四壁,只剩下漆黑的承重柱,像是破旧的笼子里关着两只喷火的巨龙,而余下的火焰去势不减的从承重柱间喷射出来,将黑夜映得火红,而后又一次的,火光迸射! 冲击波卷起大量的灰尘向四面八方迅速扩散,通讯中断,光焰犹如利刃携带着可怕的热量和强光——不敢相信这种动静其中一个发起者居然是个人类,或许叫他人形巨龙比较合适。 但不等他们看到更多,诺玛再次下令远离教堂。 兰斯洛特和苏茜纵使忧心如焚此刻也只能退去。当他们组织人手分配工作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路明非不见了。 ========= 13号志得意满地骑着一辆银色的哈雷摩托,不禁为自己的好运沾沾自得。 干“猎人”这一行他也算是小有名气,从未失手。这次看在报酬丰厚的份上接下这个任务,没想到这事从雇主到目标全他妈邪门得不得了。乍看只以为是一群还没出社会的学生崽,结果进来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祖国的花园,里面养的不是什么青涩单纯的小绵羊而是牙尖爪利的大尾巴狼!这个没听说过的大学简直是个军事要塞! 还有只通过电话联络的雇主、虚拟投影的3d美少女以及围着一个金属罐神经兮兮的白大褂们,离奇得简直像是什么三流的玄幻悬疑小说。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还是说风水轮流转?不好意思他是美籍华裔,中国话可能学得不太好,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 ——崭新的哈雷摩托锁都不锁,连钥匙都插在钥匙孔里没拔下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成功开启胜利大逃亡模式,还有比他可以骑着摩托飞奔而追击的人只能傻傻的跟在摩托车的后面跑更爽的吗?感谢这位不知名的“人傻、钱多”的冤大头的赞助,等我成功拿到报酬后会感谢你的。13号贱兮兮的想。 简直是上帝保佑,哈利路亚!1虽然这次任务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但报酬是真的丰厚,何况过程还出奇的顺利,顺利过头了,接下来只要展开千里大逃亡逃回自己的小窝就够了。 ——我说老唐,你是久居美国忘了中国有句话叫乐极生悲吗? ——呸,没忘!我这不就爆胎了么! 不远处,路明非从草丛中站起来,手指还没有从扳机处移开;诺诺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一双美目玩味的打量着以平沙落雁式落地的老唐。 对,13号就是老唐,两人是网络上的好友。说真的,老唐是路明非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在楚子航之前,老唐是路明非除了叔叔一家之外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 老唐也觉得自己这个小网友特别有意思,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安安静静乖巧懂事,偶尔会毒舌噎你一下,但其实是个令人喜欢的孩子,有点像他梦里那个奇怪的男孩,挺招人心疼。 谁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老唐耷拉着眉毛——虽说他的眉毛本来就够塌的,不用过多表情都是一副衰样——举起双手,哭丧着脸:“兄弟饶命!” 说实话,老唐这张喜感的脸实在不适合做这种表情,看起来相当滑稽。路明非本着十多年的网友情谊保持住了冷漠精英的人设不崩,但诺诺可就毫不客气了。红发的小巫女咯咯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艳光四射,四叶草耳坠一晃一晃的,说不清是那明媚的笑容还是银色耳坠的反光更加耀眼。 老唐呆住,转头就挤眉弄眼地冲路明非伸出大拇指,两个,“艳福不浅啊兄弟!” 路明非平静的注视着老唐的插科打诨东拉西扯试图拉近关系蒙混过关,枪口仍旧稳稳的指向他,直到追击的人员赶到。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但这也只是似乎罢了。 一股诡异的热度升起,追击的学生都愣住了,恐惧的后退。 一个浑身冒火的人影出现在那辆侧翻的哈雷摩托上,正张开双臂缓缓地俯下 身,可怖的脸上仿佛有岩浆流淌,露出一个可怖至极的表情。 “哥哥。” 命运线,由兀尔德纺织,贝露丹迪拉扯,诗蔻迪剪断。 现在,纺织车开始缓缓地动了起来。 第19章 第十九章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放大,黑色的眼瞳中清晰的映出那个熊熊燃烧着的人影。似是再也拿不稳手中的枪支,原本对准老唐的枪口不断下沉,路明非的嘴唇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跑!” 枪口暴鸣,那刹那间绽开的火光照亮了路明非的脸庞。他的瞳光那么明亮,一瞬间像是谁在他眼底点亮了一颗火种,连漫天的星辰也被压住。 ——路明非击中了哈雷的油箱! 爆炸的热浪将老唐掀开,火焰如墙阻隔了怪物的视线,爆炸惊醒了所有人。 路明非一马当先的跑在前面,诺诺紧随其后——小巫女即使蹬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一样健步如飞,一边跑还顺便甩开了这双价值不菲堪当凶器的玛丽珍高跟鞋——第三居然是老唐,最后才是其他学生们。 那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怪物却没有立刻追来。他隔着火墙望着路明非他们这个方向,愣愣的,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声音落寂,没有落入任何人的耳中:“哥哥。” 斯耐德教授在校园广播里咆哮全体避险,兰斯洛特指挥学生们突袭这个横冲乱撞的火龙,路明非他们还在夺命狂奔,两大校园领袖仍在与他们各自的对手大眼瞪小眼。 混乱与冲突是今晚的主旋律,而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你从哪里招来这种怪物的?” 路明非猫着腰观察外面的情况。上自由一日他在这条巷子里装死,上天保佑这次别是真死在这里了。 老唐靠在墙上正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闻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喂喂喂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我从来都是遵纪守法子不语怪力乱神生长在科学唯物主义下根红苗正的新世纪好公民,上哪找这种会喷火能自燃杀人放火必备的家伙去?!” “ 呵呵。” 对于老唐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就差指天发誓的一席话,路明非心中的千言万语就浓缩在这高贵冷艳的两个字里。 ——哎呀呀,所以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啊。 ——我说,生死存亡之际你们还要讨论中国文化么? “谁?!” 路明非低喝,同时锁住黑暗里那人的喉咙令他无法反抗将那人拖了出来。 “是我是我!自己人呐师弟!” 来人努力扒开路明非的胳膊发出嚎叫,一只酥香浓脆的鸡腿伴掉了下来。芬格尔眼疾手快就要上前接住——不幸的是他撞上了路明非正在收回的小臂——最终他伤心欲绝地望着他咬了一口的鸡腿,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当着美女的面捡起来。 路明非木着脸看着,心想他不过就是想偷个懒,结果呢? 一路上先是遇上了正值生日变得格外难缠的诺诺——身上实在没什么好送的,于是他只好就地取材的做了个花圈——被好一通嘲笑然后各种嫌弃地把那个简陋的礼物套上手腕,而在刚才的奔跑中那个东西散了——果真做工禁不起推敲; 再来又碰见了骑着哈雷摩托的老唐——诺诺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男友的摩托——身后坠着一串学生,面对此情此景,好学生路明非义不容辞的打爆了车胎——即使他已经认出了入侵者是谁; 最后居然还捡到了败犬芬格尔废材师兄,这厮一身睡衣一头乱毛,脚蹬拖鞋手提塑料袋,眼角含泪四十五度望天,一看就是在悼念他的鸡腿——然后他擦擦脸把鸡腿捡起来拍拍了灰就重新塞回了嘴里。 路明非看着还在疯言疯语的老唐和正啃鸡腿啃得欢乐的芬格尔,深深地,深深地,胃疼了。 可以申请换队友吗?感觉那个龙类如果追来这种队友配置绝壁是全灭的节奏啊。 第20章 第二十章 但这不是演习,路明非没时间去召集新队友,只能拖着这种疑似团灭的配置去肛boss。 ……怎么想都很不妙吧?现在删档重来可以么?他保证绝对不会再因为可怜芬格尔就去参加学生会的舞会了,今晚谁都别想把他从寝室里拉出来! ……好吧,我也知道这不现实,好歹来个大号求带啊!不来几个神队友真的会玩完儿的! 那个龙类好像能感觉到他们在哪,看不看得见根本没有分毫影响,不管他们跑到哪都会被马上追上,好像那是它的本能,或者说它就是为此而生的。 “这条通道通向哪一边?” 路明非终于还是放弃将宝贵的时间用到吐槽上,清空弹幕决定自救。 “那边是开阔地,没有任何掩蔽物,你想在开阔地被凝固□□攻击么?”芬格尔在百忙之中居然还腾出嘴回了一句,令人感动,就是有一股鸡腿味儿。 “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吧?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藏在任何地方只要几分钟他就会追来。” 诺诺轻声说。 “镇静!镇静!”芬格尔说,“那个东西是个龙类对吧,浑身着火的龙类,没问题,他着火,我们就去有水的地方,游泳池!我们去体育馆的游泳池!火系言灵最大的忌讳就是水,只要暂时克制他的力量,也许就能一枪崩掉他?从英灵殿穿过去的路最近,我这里还有一支ppk,改造过的,是把能轰下龙类的好枪。”芬格尔从睡衣腰间抽出一把ppk来,外形和富山雅史展示过的那支航炮版一模一样。 “那还等什么?快跑,它来了!” 四个人同时跳起,向着通道另有侧狂奔,背后迫近的脚步声瞬间加速,光明耀眼,像是后面一辆车亮着大灯追来。 英灵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四个人如同丧家之犬狂奔而入。第一眼看到窗边的恺撒和酒德麻衣,都愣了一下,为这两脚下的一地尸体。 “13号?”麻衣说,“你还没死啊?你迷路迷哪儿去了?” “队长……等会儿再说吧!”老唐感动得眼泪汪汪,大概是有感于美女队长忙于砍人居然还能抽空惦记着迷路部下的生死,要不是顾忌场合不对他就能直接扑上去握个小手什么的表达一下死里逃生的激动之情了,“那东西追过来了!” 英灵殿外,仿佛太阳提前升起,光辉四射。 “恺撒!太好了!” 芬格尔激动万分,抢在诺诺之前扑过去握着恺撒的手,“想办法挡住他!事到如今只能靠你们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了!” 路明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貌似是狮心会的一员。 ……好了,大号是找到了,不过队友可能要全换了。不管怎么说,恺撒和美女队长看起来可比芬格尔和老唐靠谱太多了。 恺撒被他握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越过芬格尔肩头去看诺诺,“你没事吧?” “到现在为止还没事。”诺诺从地下拾起一柄掉落的□□,“我可真不想死在生日这天。” 路明非同样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柯尔特□□,对老唐说:“你还是和芬格尔师兄走吧,我还是认为那东西是你招来的,所以说如果那个东西真的在追你那就拜托你当好mt别轻易ot,我们来对付它;如果它不是在追你,那你就有多远逃多远,一切交给我们。总之,祝你好运。” 老唐一愣,目光满是不可置信:“你要留下?别开玩笑了,你也不过是个刚上大一的小屁孩,快跟我们一起走!!” 路明非耸了耸肩,目光透彻,“很遗憾,我是狮心会的一员,现在可不能划水。” 老唐看了路明非最后一眼,仿佛送士兵出征的军人家属,然后就和芬格尔一起从后门离开了。 之后两盏电灯泡尽职尽责从头到尾的围观了凯撒和诺诺秀恩爱,平静坦然理直气壮。 “美女你好,不逃么?”路明非一边高功率发光一边和旁边的闪亮生物进行电波交流。 “可不要误解,我没有要跟你们共患难的意思。”麻衣向着满地昏迷的人扬了扬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为了这些家伙,我现在没办法带他们走,但是一旦那个龙类进入这里,我可没把握他们能幸存。” “原来美女你这么富有牺牲精神。” “作为队长,只是单纯地无法忍受自己是个胆小鬼而已。”麻衣把弹夹退出格洛克,“还有,我叫酒徳麻衣,一年级。” “彼此彼此,我叫路明非,美女队长。”路明非扫了一眼麻衣准备的普通子弹夹,提醒道,“那个东西似乎对火和金属免疫,普通子弹对它完全没有用。” 这时麻衣的手机响了。 “薯片,如果我要死了最后一句话你会对我说什么?” “非金属能对他造成伤害!”女人说,“青铜与火之王,他对于领域内的火焰和金属拥有绝对的权力,所以金属子弹是无法杀伤他的,接近的子弹都被瞬间融化而且减速到零——但是他不具备操纵非金属的能力!” “什么?”麻衣大喊,“薯片你还有别的资料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用弗里嘉子弹!” “弗里嘉子弹的麻醉效果对他会有效?” “不,没有,在高温下麻醉成分会瞬间汽化分解,还没来得及进入他的血管就会失效!但是弗里嘉子弹上的动能是会对他产生效果的,也就是说,你打不死他,但是能击退他。” 麻衣合上手机,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始换装子弹,动作迅速。 英灵殿外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在那个纤细却刺眼的人影出现在英灵殿口的瞬间,路明非,凯撒和麻衣同时跃起,手中的枪以最高射速把子弹倾泻在那个身影上。 弗丽嘉产生了效果,人影在弹幕中扭动,不断后退,弗丽嘉子弹在接近他的瞬间就崩溃成一团血红色的烟雾,但是人影被血雾推得向后退去。三人轮流更换弹夹,交替射击,硬生生把人影逼出了英灵殿。连续射击的巨震让他们的手腕几近麻痹,但他们咬牙继续。 每一分作用在他们手腕上的力量都会在那个龙类身上产生反作用力,他们只能前进而没有退路,背后这道门绝不能允许那个龙类踏入。 斯耐德教授听着英灵殿中的战况,目光一闪,对着麦克风大喊,“对……对!弗丽嘉子弹可以击退他!全体换装弗丽嘉子弹!连续射击,不要给他释放言灵的机会!” 隐蔽在暗处的学生纷纷起身,暴风雨一样的弹幕射向被推出英灵殿的人影,血雾把他整个的笼罩了。 血雾中,龙类大喊,“哥哥!” 他的声音那么徨急,像是走丢的孩子。可是子弹那么多枪声那么响,谁也听不见他。 他对着世界大喊,无人回答。 路明非看着龙类被击退,再也无法前进,眉头却越皱越紧。他不觉得这个龙类会那么快放弃。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那个方向…………只要再拐一个弯就可以直通游泳池! 来不及细想,路明非丢下一句“你们先守着,我去后面看看!”便向后跑去。 果然! 泳池里弥漫着蒸汽,像桑拿房一样闷热,白茫茫的可视度极低。十有八九,那个龙类找来了,追着某一个人来了! 路明非握紧了手中的枪支,在白雾中前进。 可他绕着游泳池走了一圈了,什么人也没找着,无论是那个龙类还是老唐芬格尔。 也许是错开了,路明非想,但握着枪的手没有一丝松懈。 这时,飘忽的呼唤声又响起来了。 而同时,路明非背后的安全门,开了。 路明非迅速转身,枪口在转过来的同时到位,只要稍稍扣动扳机便会吐出致命的火舌——在最后一秒,路明非却停住了扣住扳机的食指。 门外站着一个老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头整齐的白发,一身黑色的西装,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 “昂热……校长。” 路明非被校长引着上楼,到达钟下的阁楼。放荡不羁的副校长正在喝酒,对着满墙壁的色情海报和到处都是的成人杂志。 “嗨!昂热,这是我们新的‘s’级么?”老牛仔对着路明非举手打招呼,“你好,小伙子。” 完全看不出阳台外还有一只暴走的龙类的样子。 校长拉着他来到阳台边,打开手提箱组装出一支大口径狙击□□递到路明非手里,又拿出一个圆柱形的石英玻璃密封管,里面装着贤者之石打造的炼金弹头。 现在,校长带他来这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路明非沉默半响,问:“为什么让我来?” 昂热校长微笑,“因为你的血统,路明非。” 英灵殿项的雄鸡之上,那个龙类站在那里,任凭自己被弗丽嘉子弹的血雾笼罩,嘶哑地呼喊,不在乎自己变成了全校的靶子。 “哥哥!” ——为什么他要这么执着? ——你应该知道的,不是么? 龙类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猛地展开贴在背后的膜翼,毫不在意被撕裂的皮肤,舒展双翼,血液在高空飞溅。 而与此同时,校长动了。 整个校园都变慢了,除了校长和路明非。 龙类的手臂被切下,额头中心被划开,露出了赤金色的第三只龙眼——那是他的要害,只要路明非击中这只眼睛的正中心,龙类就会死去。 可他的眼睛还盯着之前的地方——在那里,老唐以一种可笑的姿势缓慢奔跑,眼里倒映着火焰,神色惊恐。 路明非一向稳定的手颤抖起来——多么熟悉的场景——弟弟一直在追逐,而哥哥一直在逃避。 最后一瞬,路明非让准星稍稍地偏移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命中!龙眼上爆出了灼热的血,龙类痛得嘶吼。 可他还没死去,他甚至没有停下,仍执着地想要靠近老唐,执着得像扑火的飞蛾。 校长平稳的落地,扭头看着教堂的高处,“是什么让你无法下定决心呢,路明非?” 但他很快放弃了对此的思考,现下,解决这个初代种才是最重要的。 “更换实弹!” 所有学生的通讯频道里都响起校长的声音。他们无暇思考,也不必思考,校长是这所校园里是绝对的领袖。 于是数百支枪更换实弹,瞄准了黑夜里滑翔的龙类。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黑暗里还有老唐这么个人。 数百发子弹滑入枪膛,撞针激发底火,蓄势待发。 龙类降落在老唐的对面,老唐跌坐在地,无法反应。 他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的事了。背后是无数的枪口,面前是他唯一的哥哥,不能退,无处避。 若是放在平时,区区枪支子弹根本不能奈何得了他。可提前孵化的后遗症此刻终于全面爆发出来了,更何况之前的那枚贤者之石虽然没能击中正中心却也令他受了重伤。 领域崩溃,连言灵也无法驾驭的他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没关系。 龙类忽然张开了双翼,像是张开了巨大的屏障,把老唐包裹在其中——他背后,是照亮天际的火光——枪火把暗夜里的校园整个点燃了! 数以千计的实弹命中龙类的身体,学生们不断更换弹夹,直到射空所有弹夹——他们不敢停,即使他们把子弹像流水一样的射在那个龙类身上,可他始终死死地站着,没有倒下。 这是什么异类的生命力! 最后一发子弹离膛,校园里硝烟弥漫,可没人顾得上这些。所有人都死死盯着硝烟里那个神一样展开双翼站立的身影。 怪物! 老唐也看着,看着他的脸。 龙类破损得像是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朽尸,无数透明的弹孔。他的龙类骨骼再柔韧,在失去了言灵之力以后,也不过只是一种好的材质而已。张开的膜翼上所有骨骼和关节都碎成了粉末,正在一片片下坠。 他不再流动光辉了,变成了惨淡的灰白色,露出那张清秀的、孩子般的脸来。他对着老唐疲倦地笑,“哥哥……” “不……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你!”老唐尖叫着转头往外跑。 他的背后,龙类的身躯坍塌了。 =================================================================== 老唐在盘山公路上狂奔,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他只是想要逃走,那个龙类已经死了,可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追着他。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也许会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像是被封在一个黑盒子里,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哥哥……如果有一天竖起战旗,能够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一起,君临世界!” 他想起来了,追着他来的,是记忆。 他猛地站住,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无声的唿喊。 “康斯坦丁!” 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原来这两千年里,无论沉睡或者醒来,你只是想来找我;可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忘了你的样子。 等我记起了你的样子,你已经死了。 炽烈的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升入夜空,在高空中火焰爆开,仿佛有双翼在那里张开。 =================================================================== 这一夜,以奢华的舞会为始点,以混乱和无序为主旋律,以一个君王的死去掀起高潮,以另一个君王的愤怒绝望作为落幕。 第一个祭品已经献上,一切才刚刚开始。 敬请期待吧,所有人!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当路明非第二天起来便收到了自家会长的通知——鉴于凯撒和路明非昨夜在英灵殿面对龙王的英勇表现,学生会和狮心会共同参加“青铜计划 ” ——于是又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楚子航和凯撒遥遥对视,身后跟着各自的头号小弟路明非和零,工整对仗得像是一场相亲大会。 这算是路明非与零的第三次见面。这位冰冷冷的俄罗斯小美女周身简直生人勿进,男生们被那清冷的眸子一扫都自觉避退,生不起半点想法。按说路明非与这位行走的绯闻绝缘体也该是半分不熟,就算有零那惊艳一舞救场撑死也不过点头之交。然而路明非却觉得零身上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这种冰雪般的小女王其实根本不在意什么社团什么学校,甚至连她自身都不是很在意。她本该游离于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但路明非猜这种人心底必然藏着一个念头,对她来说一切都不必在意就是因为这个执念就是她的全部,她的世界。 ——这种人也最可怕。没有对错,没有善恶,除了自己的执念一切都无所谓。 他该说还好零小姑娘现在还只是初级阶段吗?纵使执念大过天,也总还有那么一些柔软的角落,用来装她自己,和其他的东西。 ——等会儿,这既视感怎么那么像路鸣泽那小魔鬼呢?! 路明非的思维又跑题了。但没办法,凯撒和楚子航都不说话,暗自角力,眼神平静中带着厮杀——像是在玩“123木头人”的游戏,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作为小弟,老大不发话他就只能干瞪眼了。时间一长,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转到对面的零身上了,尤其是零还总带给他一种熟悉感。 哦,现在知道那熟悉感是哪来的了。 最终,路明非对这次讨论的总结有四: 一,危险与机遇并存。校长承诺完成这个任务他将会给予学生本学期的全科目满分,也就是说第一学期的gpa将会是4.0——路明非表示,为了4.0的gfa,他会好好干的。 二,他大概没办法做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生了,真是遗憾——接下来要停课集训。 三,师兄遇上凯撒会变得幼稚——二是会传染的吗?! 四,这所学校果然很不讲道理——根本不给拒绝选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乖巧没想着偷懒? 之后的训练里,路明非没有放水,尤其是在潜水训练里。 虽然他会心软,可是他不会心软第二次。 不过潜水训练对他来说算是一种享受,他天生喜欢水,稳稳当当拿了第一。而恺撒陆上是条好汉,水里也是,据说十四岁开始就驾驶自家游艇在大堡礁做海洋生物研究,排名第二——本来这个古罗马皇帝应该生气于自己没能得到第一——但看到楚子航得了第三之后,他诡异的平衡了,大概是“虽然不是第一,但赢过楚子航朕心甚悦,就不追究尔等的罪过了”这种心态?不是很懂你们这些有钱人;冲到第四位的是零,路明非亲眼见过她不带氧气瓶下潜,鱼一样轻盈,脸上神色漠然,好像写着“氧气那种东西对我这种半鱼类来说毫无必要”;诺诺饮恨第五,无缘水下作业。 至此,“ 青铜计划 ” 水下作业组人选确定。 a组,凯撒,路明非。 b组,楚子航,零。 ================================================================================== 长江三峡水库,古时的“夔门”。 一个晴朗的夜晚,等待通过船闸的船只静静地泊在江面上,江面平静,江水到映着星月光辉。孤零零的黑影站在江心小洲的岸边,默默地眺望,水声哗哗作响,令人想起很多年以前。 很多年以前,这个小洲是一座山,站在这里望出去,是如同神斧噼成的夔门,春来满眼都是绿色,风浩荡地吹起两个人的白袍。 黑影向着水面伸出手,古老的咒语如钟声行于水上。 水面出现了波纹,无数气泡从水底升起,水面腾起袅袅的白烟,钢水般的光芒流动于水底,仿佛有火山在水底即将喷发。 江水沸腾,炽热的白气冲天而起,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江面开裂,数百吨滚烫的海水向着天空激涌,而后化为水滴洒下。洒在漆黑的鳞片上,迅速地蒸发殆尽。 巨大的、无法用语言概括的生物。 他破水而出,仰天发出像是笑声又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而后弯曲脖子,低下头,和水边的黑影对视。他露出水面的身躯就近乎四层楼的高度,修长的脖子上遍布黑鳞,沿着脊椎,是锯齿般的黑色骨刺,刺破鳞片而出,古老的铁质面具覆盖了他的脸,只露出妖异的黄金瞳。 不是亲眼见到,没人会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生物,他的身影可以从各种神秘的、异端的书中找到,有人说他们隐藏在洞穴中,含着硫黄喷吐火焰;有人说他们是含有剧毒的大蛇,有不止一个头;也有人说他们是天命的象征,是半个神明。 但是这一切的传说都不足以描述他们的真面目。 当他现身在人类面前时,远比任何传说都更加狰狞和威严。 只有一个字能描述它们:“龙”! 长久的凝视。黑影向龙伸出了手,龙嘴里发出仿佛呜咽的低声,温顺地把头凑近黑影,让他抚摸自己的鼻子。 “参孙,经过了两千年,终于又见面了。”黑影轻声说,“让你看家也看得太久了……现在我们,回家吧!” 他伸手抓住巨龙面罩上的铁环,如同再次抓住力量和尊严! 黑影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嘶吼,龙跟着他一同咆哮,两股声音交织共鸣,远播于江面上。龙的长尾猛地抽打江水,水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龙首在夜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他带着黑影,钻入裂缝中。水面在片刻之后合拢,只余下一圈圈巨大的涟漪。 “什么声音?”距离小洲不远的游船上,在甲板上唱着露天卡拉ok的游客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纷纷转头向某个方向。 他们只看见波光粼粼,星空下山形漆黑,但是那天晚上的卡拉ok很快就结束了,每个人都不想再唱下去。 整晚他们都不断地回想起那个声音,不知到底是什幺声音,却让人觉得撕心裂肺的悲伤来。 如果那真的是人的声音,该是何等的痛苦,怎样的咬牙切齿,才能发出的声音啊!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现在是公元2010年02月13日夜,中国农历春节,摩尼亚赫号在三峡水库下锚,江面安静,设备正常。今夜我们将执行‘青铜计划’,我是船长曼斯坦因,这是我此次出航的第十三次船长日记。”曼施坦因教授看了一眼腕表,拨通越洋电话,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准备完毕,校董会请给我们最后的命令。” “开始行动,并祝你们好运。”昂热校长挂断了电话。 曼施坦因环视所有人,“你们都已经听见了,校长确认了。” 所有人都点头。 “虽然已经预演了很多遍,但只有今夜,你们才会知道全部的细节。注意听,并且记住,各组配合才能确保成功。”曼施坦因环视舱里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学生们,他们背着双手站立,神色肃穆,“恭喜大家,这是一场真正的屠龙行动,在这里,大家不被看作学生了。你们之所以被选拔到这艘船上来,只因为你们是最精英的。” “和上次不同,这次摩尼亚赫号全副武装,装备部把最新的东西都塞进了底舱里。这条船已经集中了迄今人类最进步的技术,火力可以抗衡一艘巡洋舰,对付任何生物都不是问题。”曼施坦因说,“前提是操作不犯错误。” “这次的目标,比你们在校园中遭遇的更加强大,金属和爆炸都不足以伤害他,所以一般武器对他无效。请允许我介绍,”曼施坦因打开大屏幕,屏幕上展开了一张电子图纸,“‘风暴’!世界上最快的□□,俄罗斯生产,在水下的速度高达200节,近乎小型飞机的速度。据资料,龙类的潜泳速度可以达到50节,所以目标无法摆脱风暴□□……” 装备部为这艘船装上了炼金弹头,是一把可以击杀龙王的利器。 但首先,他们得下水把龙王引出来。 ============================== 水下相当浑浊,能见度很低,安静极了。 路明非最讨厌这种环境了。 什么声音也没有,身边是一成不变的景色,你一个人待着。看着时间流啊流,但什么变化都没有,让你疑心是不是时间根本没动过。 到最后,分不清活着还是死了。 ——所以路明非挺感谢学院两人一组的下水制度的。 他模模糊糊想起,以前也有一个人,一直陪着他,到死亡。 “到了。”凯撒低声说。 他们到达了青铜城的外墙,仰头看,望不到终点。 这就是,龙族的,失落的文明,犹如神迹。 ——龙,本来就是造物者所钟爱的生物。 “这里有个‘活灵’!”凯撒说。所谓“活灵”,就是通过“杀死”金属,去除杂质后再令金属“复活”后得到的“再生金属”禁锢一个灵魂。这个灵魂痛苦却得不到解脱,因此呈现出的造型也是痛苦而狰狞的一张人脸。在这里它仅仅只是一个门锁,为龙王守卫这座青铜城的大门。 “凯撒,你携带的真空管里有‘钥匙’的一毫升鲜血,把血涂抹‘活灵’唇上,高纯度的龙族血统会为你们打开入口。”曼施坦因说。 凯撒依言照做。 狰狞的人脸吸足了血液,张开了嘴,越张越大,像是能非洲巨蟒那样使自己的下颚脱臼,好将嘴张到最大,一口吞下眼前的猎物。凯撒和路明非做好准备,被巨大的吸力卷入‘活灵’口中。 再次睁眼,周围居然是空气。 凯撒站起来,谨慎地打量四周。面前是一条青铜甬道,甬道两侧站着数不清的青铜雕塑,都是些身着古代衣冠的人,官员或者武将,手捧牙笏,唯一不同的是,从袍服和甲胄领口中伸出的,是细长的蛇颈,这些官员的头,都是眼镜蛇似的蛇头,滑稽的是有的蛇头上还扣着帽子。 “真奇怪。”有人在背后说。 凯撒扭头向声源处看去,发现是路明非。他摸着那根同时充当通讯线和救生索的黑索——它没有断,而是神奇地插入了身后的青铜墙壁中,和墙壁无缝地连在一起,像是被浇筑进去了——不知是在说黑索奇怪还是雕塑奇怪。 “呼叫摩尼亚赫,能听见么?”凯撒看了路明非一眼——想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即使是自信如凯撒也不由神经紧绷。 “信号很清晰,没有问题。”曼施坦因立刻回复。 “有件事和预估不符,前次叶胜和亚纪进入的时候这里的空气因为常年氧化金属,氧气耗尽,已经不能供给呼吸,但现在空气质量已经可以正常呼吸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龙王是爬行类,也需要氧气呼吸。换而言之,他现在就在你们附近。”曼施坦因做出的解释真心让人觉得还不如不解释的好。 “那么可喜可贺龙王现在还在孕育巨大化的身体,是个不能移动的副本boss,不然等他孵化完毕醒来我们就都没命了。”路明非插话,这种无视组长随意插话的无组织无纪律行为立马被凯撒瞪了一眼,心想狮心会的人果然和他不对盘。 按曼施坦因教授的指示,他们使用了染料顺着水流走过了那个通道。在他们过去后,雕塑们都直起身子,不再做出行礼的姿态。 这一点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只是跟着染料的引导来到了一片开阔空间。 甬道中的水在这里注入了一个湖泊,而染料到了湖中央就不再前进了。湖水幽蓝得近乎黑色,冰冷刺骨,不知有多深。 路明非仰起头,让头盔上的射灯照射上方,他看见了仿佛天穹一样的青铜顶,那是一株巨树,从青铜顶的中央开始生发,变化出无数种枝叶无数种花瓣,仿佛一张巨大的分形图,让人看一眼都头晕。 前方,巨大的蛇脸人雕像贴着青铜壁端坐,和刚才那些完全不同,它足有20米高,像是古希腊神庙里的神像。 “这里是古代人朝觐龙王的地方,在《冰海残卷》里有记载,他们乘着木筏进入,看见巨大的青铜帝王坐在天穹下,应该就是指这个了。”凯撒在一旁说——看起来路明非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很好的娱乐了这位作为组长和学生会长的内心,像是自然界里雄性对敌人展示自己的健美,总能获得空前的满足感。 “那我猜这里应该不是龙王的寝宫咯,毕竟没谁会喜欢自己睡觉的地方被那么多人参观吧。”路明非提议,“我们可以去湖里看看。” 果然不是毫无收获——染料线并非不再前进,而是到达水中央后笔直地往下方走了。 按照路明非解开的地图来看,一直往下,是一个出口,那中间叶胜和亚纪应该经过了寝宫。 两人笔直地下潜,又不约而同的停住。 水底满是森然的白骨,密集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特征明显的颅骨和胸骨说明这些骨头都属于人类,骨头中夹杂着的甲片和武器清清楚楚显示着他们的身份——军人。 成千上万的军人曾死在这里,尸骨在这里沉淀了上千年。 路明非几乎想笑,历史总是重演。 当龙王诺顿把宫殿建在北欧时,人们都以他为神。而上千军人进攻神的领地,就像上古传说中杀死黑王的战争。两千年前的某一日,这里的水干涸了,军队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攻入青铜城。这是一场人对神的进攻,朝圣的那个地方响彻着喊杀声,这些军人冲向寝宫,在这里他们遭遇了噩运,于是瞬间全部死去。 ——那么你死去的那一日,用了多少人为你陪葬呢?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凯撒清理完白骨后,下方又是一张可怖的人脸,活像是千年的怨气不散养出来的恶鬼。 但两人都是卡塞尔出品的暴力分子,未来的目标都是长着大翅膀能喷火的爬行类,自然不会被区区活灵给吓住。恺撒取出“钥匙”的血样,挤出一部分涂在青铜人脸的嘴唇上。路明非不禁有些担心,整座青铜城还不知道有多少活灵守门,而“钥匙”的血样却只有两份。备份在摩尼亚赫号上,他们手上这份用一点少一点。要是血液用完了再遇上活灵,他们俩就得考虑给自己放血了。 想来一个“a”级一个“s”级,开启活灵守护的大门血统纯度总够了吧?没“钥匙”那种可以打开世上所有门的言灵,要打开青铜城就只能靠血统优势;要是龙族血统的纯度也不够的话,就只能用量来凑,而这种血量,是可以让一个人失血过多而死的。 活灵吸够了血,满意地挪开,涡扇状的金属板产生了位移,大量的水流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涌入入口,一根细而长的水龙卷出现在两人头顶。为了对抗这股吸力,路明非和恺撒不得已的抱在了一起,免得被卷进去时被水流带着一头磕在入口边缘。 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顺顺当当落在一座青铜水车上,跟游乐园里的摩天轮似的,慢悠悠地下行。 黑暗的通道里,两人并排坐在水车上,听着水声哗哗。 不像龙巢里的冒险,反而像是到家般的闲适。也许,当初也是这样,两个人并排坐,一路听着水声哗啦,谁也不说话,慢悠悠地下,然后到家。 路明非和凯撒跃出通道,身姿矫健,落地警戒。 他们不是主人,而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们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座恢宏浩瀚的宫殿,里面有古希腊式的柱子——或者中国古风的盘龙大柱——撑起极高的穹顶;藻井里是青铜铸造的龙头,高耸的台子上面放着同样青铜铸成的王座,四面八方站满了蛇脸人的雕像;又或者如秦始皇陵一般满地流淌的水银,铜铸的山川,以及满满几十缸人鱼油膏做燃料的长明灯。 ——但没有,他们只看见一栋青铜铸造的、古老的民居,除了质地以外,历史书插图里的中国古代民居没有任何差别。 这是龙王的居所,可是它平凡如凡人。 一个宫女跪坐在桌上,一手捧灯,一手的袖子拢在灯罩上方——一盏长信宫灯,照亮了这座小屋。 “是一盏汉灯,完美的设计,油从下面进入,烟从袖子里流走,”凯撒观察那盏灯,“但是远比长信宫灯的设计更强,它必然有个很大的灯油罐,有个设备从那里抽油到这里,上千年了都没有抽干。”这时候就显出加图索家的教育了——对艺术,历史的欣赏?解析?——反正路明非懒的管,能用就行。 路明非打量四周,有些恍惚。 这里处在水的下方,封闭得又好,上千年过去了,一点灰尘都没有。屋子里的陈设异常简洁,三间屋子里两间是卧房,床榻是藤制的,依然结实,墙上悬挂着的卷轴却没有那么幸运,路明非手指扫过,绢片粉碎,一根光秃秃的木轴落在地上滚远了,矮桌上还放着陶制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已经枯透的花,漆黑的茎像是铁丝拉成的,两袭衣袍挂在墙上,都是白色,乍一看像是一高一矮两个人贴墙站着,堂屋里,一叠泛黄的粗纸放在矮桌上,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是端庄的汉隶,路明非扫了一眼,是不完整的一句话,“龙兴十二年,卜,不详……” 这里没有龙,也没有卵,反而有一种温馨感,让人像是落入一张棉柔的罗网,使不上劲,也不想使劲,甘愿的陷进去。 两个人,住在这里,一个比另一个高……所以他穿的袍子更长,可能是兄弟。他们每天有很多时间都在这间屋里,弟弟写字,哥哥坐在桌对面看着他。春天阳光会很好,因为窗户向阳;冬天他们会点燃火盆,围坐着取暖;日落的时候,很久不说话。 “下来时,通讯线被切断了。”凯撒皱了一下眉,摸摸腰间断裂的黑索,惊醒了路明非,“不过不要紧,出去之后把线重新接一下就好了。” “哦,那我们快点把炸弹安好就出去吧,免得晚了找不到通讯线。”路明非回神,立刻回答。 “设定成45分钟怎么样?”凯撒努力扮演一个礼贤下士或者善于听取属下建议又或者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的组长——不过说实话学生会主席明显不善于此道,语气僵硬得不行。 “没问题啊。”路明非回答着,一边探过身去看凯撒操作那个各色导线接得乱七八糟的炸弹,手碰到了宫灯。 ——宫灯微小的移动了一下。 路明非和凯撒对视。 这盏长信宫灯既然没有被固定在桌上,那证明它并没有什么灯油罐,只是一盏普通的灯。而一盏普通的灯,是不可能燃烧千年之久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只是一盏普通的灯,谁为它添的油? 凯撒一把将设备上的黄铜圆盘拧到位,红色的小灯泡开始一下下闪烁,他大喊,“跑!” 路明非和凯撒跳上青铜水车,水车的一侧是下降,另一侧就是上升,但这慢悠悠的速度令人发指——逃命时刻交通工具是摩天轮简直是要人老命! 快升到顶部时,他们看见一块有着浮雕人面的青铜板,那是扼守入口的活灵。该死,这种时候还要拿“钥匙”的血开门! 青铜板如同融化那样洞开,同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他们上升,等他们看清周围,已经再次潜在水中了。凯撒悬浮在水中,雕塑般的侧面没有一丝表情。 要命时刻凯撒再中二——简略一点——再二,也不会在还没脱离危险的时候停下来摆拉风的pose,会这样干的除了脑残的反派就是爆种的猪脚——路明非真心希望凯撒是第二种。 但看过周围后,路明非的心沉了下来。凯撒不是脑残,也没有爆种——第三种可能,通讯线,不见了。 这里水流很慢,应该不会把通讯线冲走。那么,有人把线……拿走了! 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还是猎物? 这一刻,身份对调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更糟糕的是,有人启动了青铜城,水压降低,齿轮掉落,这座雄伟的建筑正在自毁。 雷鸣般的轰响,像是有无数金属齿轮咬合,轴承旋转;大块的青铜碎片砸入水中,碎片上雕刻着树枝树叶的花纹,那是顶壁开始崩塌;在纷纷坠落的青铜碎片里,一张巨大的蛇脸凸显出来。龙王诺顿的雕像倾倒了,八层楼高的巨像,卷着激烈的暗流下沉,正砸向他们头顶。 “走下面!”恺撒大吼,将真空管整个砸在“活灵”的脸上。虽说这种行为是一种极大的浪费,而且之后再遇上活灵扼守的门他们就得给自己放血了,但路明非也没有心疼。那尊巨大的雕像投下的阴影将他们完全笼罩,对比之下他们就像两只掉进碗里的蚂蚁,怎么扑腾都逃不开那张巨大的蛇脸。此刻哪怕是半秒都能决定他们的生死,灭顶之灾,不外如是。 通道再次开启,路明非紧跟在后回到寝殿,躲开巨大的蛇脸雕塑。片刻之后,上面传来了地震般的裂响,想来是那具青铜雕塑沉底,整个屋子在摇晃,随时可能崩溃——活灵扼守的门已经开裂,即使用再生金属那样柔韧的材料构建的墙壁也支撑不住那样剧烈的冲击。 “你上次解开的地图还记得吗?”凯撒在通讯里大声询问,“这里会一层一层地注水!和叶胜亚纪那次一样!” “记得!“ 路明非同样用大吼回应,” 往下!一直往下!” “好,把氧气阀门开到最大,加压!我们有足够的氧气,跟叶胜和亚纪那时候不一样,足够我们坚持一个半小时。”凯撒躲开掉落在身侧的青铜碎块,像鱼一样飞速下潜。 “当然!我们会活下去的!” 路明非同样快速下潜,将碎裂的青铜巨块甩在身后。 ======================== 摩尼亚赫号前舱,一片死寂。 监控屏幕上的连接状态仍旧是断开,摩尼亚赫号和下潜组的连接断开,原因不明。盯着监视屏幕的是曼施坦因和楚子航,从断开的瞬间开始,十五分钟,两个人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那里。 曼施坦因的呼吸沉重。 “十五分钟过去了,生还机率已经很低。”曼施坦因低声说。 “我申请下水。”零冷冷地说,表情和楚子航如出一辙。 “教授。”楚子航金色的双眼直视曼施坦因 “你知道我的言灵是什么么?”曼施坦因移开眼睛,“是‘蛇’,和叶胜一样,但我的领域比叶胜更大,直达水底——水底有剧烈的变动。” “我无法判断下面的情况,但是龙王可能被惊醒了。现在不能下潜!我需要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杀死龙王。”曼施坦因说,“我就在这里等他。你应该清楚把一条龙放入人类世界的结果,龙族的一切都必须被封在黑匣子里,这是我们的使命!” 楚子航沉默了,握紧了他的村雨。 曼施坦因看了一眼手表,“他们如果活着,氧气还能够支撑一个半小时,一个小时之后,你可以下去救援。”他对仍然紧盯着自己的零说。 ========================== 路明非和凯撒正在激流里挣扎,一道道造型怪异的阀门开合,管道扭接又断开,把水流引向完全不同的地方,巨大的水轮被推动着高速转动——管道如蛛网一般蔓延,这是一个灌满了水的迷宫。他们无法一直走所谓 “正下方的路”,在这座不断运转的城里,没有什么道路是固定不变的。 凯撒甚至开启了“镰鼬”,可是没有用——噪音太多了,水流的声音、齿轮转动的声音,金属移动摩擦乃至崩裂的声音——数千条道路成型毁灭,杂音把有用的信息完全掩盖了。 他们别无选择,窜入眼前唯一的通道。身后一扇青铜巨门关闭,再晚上几秒路明非就要被拦腰截断,同时巨大的水压像是要把他们压扁,通道内开始灌水。 路明非死死咬牙。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在这呢? ——千万年之前我都没有死去,那么千年之后,我也会活下去! 路明非耳内轰鸣不已,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眼前仿佛全变为了杂乱的线条,穿插交织,水一般流动,蛇一般扭曲。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要炸开——那些奇异的线条一直在往他的头脑里钻,暴力的挤压空间,甚至互相碰撞;又好像所有线条都在逃离,像是巨大的蛇群离开沸腾的锅子,争先恐后地乱窜,仿佛敲进颅骨的铁钉。 ——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即使全身都泡在水里也不能让路明非感到好多少,烧得他眼睛都要发红了。 ——事实上,路明非的眼睛并没有发红。 面罩下,黑色的瞳孔中,那条金色的细缝再次出现,光华流转。细细的裂纹从那里蔓延出去,犹如蜘蛛网一般遍布整个瞳孔,明明灭灭。 地图………………地图………… 路明非混沌的思维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地图………………地图…………地图………………地图…………! “把地图给我!”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路明非的声音其实很小,小到凯撒都没注意到路明非在通讯里说了什么。但对于曼施坦因教授来说,这句话无异于雷鸣炸响在脑海里,每个字都带起尖锐的暴鸣声——他的脑海里,蛇群躁动。 从科学的角度,“蛇”是一种生物电流,叶胜曾经用“蛇”直连摩尼亚赫号的无线电设备。而对于拥有“蛇”的曼施坦因而言,这群空虚之蛇是他忠诚的部署,只听从他的命令。 ——但是现在蛇群失控了!“蛇”高速地返回,瞬间进入他的意识里。路明非的声音则不仅仅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也在扩音器中播放,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竭力对“蛇”下令,但是没有效果。 “蛇”在传递信号,而他,充当了路明非和摩尼亚赫号之间的中转站。某个不可思议的命令被下达,曼施坦因的言灵之力被强行征用! “这是……作弊吧?”他想说。 这种能力超越了任何已知的规则。 遥远的美国芝加哥,卡塞尔,地下。 女孩半透明的身影亮起,笑容温暖恬静。 “很高兴为您服务,‘s’级路明非。”伴着女孩的声音响起,机器轰鸣,“我将暂停其他全部计算,优先计算青铜城的运算,提供及时的信息。” “相信我,我是台好gps。”女孩微笑,“现在,前方向下,会有一眼方井,它在几分钟内会收缩消失,那是您的路,请尽快!” 曼施坦因的精神如水一般迅速流逝,路明非和诺玛的交流直接作用在他的大脑里,每一次发声就是一次震荡,把他震得瘫软在椅子里。 曼施坦因超负荷了。 楚子航呼出一口气,松了松领口。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层薄汗,把衣服都黏在皮肤上了。 好像是因为太热了。 不对!他们是在江上,江风清凉,温度什么时候升得那么高了?! 楚子航猛地抬头,透过舷窗看见外面茫茫一片白气,能见度不知何时降低到浓雾下的程度。水库如一口正在烧煮的锅,蒸出越来越浓的白气,浓得像是牛奶。 “他来了。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他的高热加热了江水,造成大量水蒸气。我们忽略了温度表,外面的水温已经接近50度,泡温泉都太烫了。”零说,“看起来是有计划的,他来捕猎我们了。” 楚子航看向曼施坦因,他全身虚软,只有瞳孔高速地闪动。“蛇”正在超频工作,他残留的意识都用于维持通讯了。“青铜行动”的负责人已经失去了行为能力。 “情况紧急,我现在接替曼施坦因船长的职责。”楚子航下令——其实大多数还是靠兰斯洛特——一条直来直往的杀胚,还是不要指望他有多少团队指挥才能了。 他是刀,砍过去就对了! 一条条命令吩咐下去,即使面对龙王苏醒这么紧急的情况,这群卡塞尔的精英们也没有太多慌乱,也许是指挥人实在过于镇定的功劳。装备部的疯子们将这艘船武装到了牙齿,充足的炼金弹药足够将他们每个人埋起来。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风暴鱼雷,这理论上足以弑杀龙类的科学武器巅峰。 楚子航负责鱼雷的发射,机会只有一次,但他心如止水。 在声呐上看到龙王,然后发射鱼雷,就这么简单。 但是底舱传来一声闷响,所有人的脸色变了——那声闷响来自鱼雷舱。 鱼雷舱被击穿,弹头被毁;第二、三水密舱进水,燃油管道泄露;声纳也被毁去,摩尼亚赫号在江面上玩命逃窜,躲避着水下的阴影。 全身铁灰色的□□男人对这艘船微笑,犹如捕食者对猎物张开了嗜血的獠牙,令人不寒而栗。 他向着天空高举双臂,仰天长啸,浑身迸发出剧烈的火光,火柱射空而起。 火光中,龙形夭矫舒展,如欲腾空而起。 ——那是浴火而来的复仇者。 龙王诺顿,沉寂千年之后,再次以君王的姿态凌驾世界! “真是让人悲伤的献祭啊。”两公里以外是一个江心洲,穿着黑色作战服的酒德麻衣放下望远镜。 她打开银色的大号手提箱,把其中的黑色的金属件一一取出组装,一支漆黑的□□很快成型。麻衣又打开一只小号的银色箱子,充填物中间躺着一枚圆柱形的石英玻璃筒,密封着一枚暗红色的子弹,弹头像是某种粗糙打磨的结晶体,结晶体内部流动着血一样的光。 麻衣谨慎地把那枚子弹填入弹仓,之后拨通了电话:“一切按计划进行,我准备好了。” “诺顿出现了么?” “出现了,看样子他已经孵化,但是龙侍参孙不见了。” “大概是为了让诺顿完全觉醒贡献了养料吧,不然诺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孵化。” “让我觉得恶心,像是寄生虫一样。” “龙族的本性不就是这样么,掠夺是他们的天性啊。”女人毫不在意的嚼着薯片,“何况参孙会愿意的,龙侍为了君主可以做任何事,而复仇是他们最乐意做的事之一。” 女人说,“重复一遍命令,路明非必须幸存,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死不死无所谓。” “明白。”麻衣挂断电话,举着望远镜看向浓雾中的摩尼亚赫号,微笑,“三年级和一年级,你们要多坚持一阵子啊,我对你们两很期待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楚子航他们在江上正面龙王时路明非和凯撒也没闲着——他们在激流里挣扎着全速前进。 他们经过的每条通道每个空间都在变化,巨大的青铜机械互相摩擦,那声音令人牙酸。厚重的闸门、高耸的青铜壁、巨大的齿轮、粗大的转轴在他们身边运转,他们就像是被投入一台巨大机械的两尾小鱼苗,一秒的懈怠都有可能丧命。 好在有诺玛,这台超级电脑的效率惊人,精确的指示他们每一个动作。 “你们即将到达青铜城的底部,在那里你们会找到出口,但是三十秒后,青铜城将彻底锁死!”诺玛说。 凯撒四顾,“出口在哪里?”这里四面都是青铜墙壁,封闭的空间内注满了水。他们进入时的通道已经被封闭,墙壁轰隆隆地震动着。 路明非恍若未闻,直直的朝下方游去,眼里没有半分焦距。 凯撒顺着方向下看向去,脸色微变。 正下方的青铜壁上,一张狰狞的面孔浮凸出来,咬着一个人的手臂。那人已经成了一具骷髅,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潜水服套在骷髅上,在水中轻轻飘动。射灯照进他的面罩里,两只漆黑的眼洞。 脖子上的铭牌刻着他的名字——叶胜,卡塞尔执行部,助理专员,编号08203118。 难怪最后亚纪分明氧气不够还能浮上水面——叶胜把自己的氧气给了亚纪,而自己选择了留下来——在没有“钥匙”血样的情况下想要开启活灵扼守的门需要极高的龙族血统,可叶胜的血统纯度不够……于是他选了另一种办法,牺牲自己绝大部分血液,也能令活灵开门。 这对情侣在最后分离时是怎样的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没有过多的时间,也许只是一个眼神交流便已明白恋人的选择,在冰冷的江水里握紧彼此的手,真想一辈子不放开……可最后的最后,可能也只是隔着面罩交换了一个没有温度的吻罢了。 男人不都该是这样的么?在危险面前挡在自己心爱的女孩前面,无论是什么想要伤害他的女孩都得先从他尸体上踏过去,转头却温柔的摸摸女孩的头安慰她不要害怕,像是用最柔软的丝绸轻拂瓷器光滑的釉面,随后将女孩推开,推向生命的那一端。 可亚纪还是死了,死在叶胜死去后不久。 凯撒沉默的看着那具骸骨,冰蓝色的眸子肃穆而沉静。 但路明非没有给他太多时间。 “开门。”路明非的眼底是死寂而空洞的,只有金色的纹路一闪一灭间才给这个人带来些许诡异的活气。与此同时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改变,仅仅是一句普通的命令却让恺撒感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威严。这对恺撒来说可是个新奇的体验。 活灵张开嘴,叶胜的骸骨倒下,露出背后捆缚的长匣。 凯撒这才注意到叶胜居然还背着这么一个东西,应该是和黄铜罐一起找到的,可亚纪一个人背不走。 来不及想更多,入口已经打开,恺撒一把背起金属长匣向外脱出。 ================ 虽说凯撒已经预料到外面不会是一方平静,可没想到是这样的情景:江水热得不行,亏得混血种皮厚才撑得住;摩尼亚赫号在江面上飞速移动,不用看也知道引擎热得快要爆炸了;龙王仰天长啸,喷吐出明亮炽热的火焰;他的老对头楚子航站在船头,艰难的用君焰和龙王对碰,黄金瞳亮到极致。 可凯撒也看出来了,诺顿只是在戏耍他们,否则火焰系的言灵绝不会起效——他要给予猎物希望,再将他们打入地狱! 猫捉老鼠的游戏总会玩腻,到时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可他们现在自身难保,甚至还漂在水里。 凯撒低头想招呼路明非一块上船,惊讶的发现路明非已经失去意识了。 路明非很郁闷,非常郁闷。 原因? ——路鸣泽那个死小鬼又罔顾他的意见,在他累到不行,外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龙王的情况下,再一次的,把他拉进了幻境里! 叔能忍婶也忍不下去了! 路明非简直想揍这熊孩子一顿了,可一看见小恶魔那张脸,火气诡异的消去了大半。 犹豫了半天,路明非还是放下了袖子,打消了揍这小孩屁股一顿这个诱人的想法,无奈地问:“你又来干嘛?” “哎呀哎呀,别这么嫌弃我嘛,哥哥。”路鸣泽仿佛看不见路明非刚刚放下的袖子,笑嘻嘻的回答,“因为哥哥你快死啦,所以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欠扁,路鸣泽非常讨人嫌地把脸凑上前:“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啊哥哥?” 路明非嫌弃地推开路鸣泽近得过分的精致小脸,无比敷衍的回答,“是啊是啊我感动死了。” 路鸣泽的肩膀耷拉下来,表情像是没得到奖励的小狗般无辜可怜,“哥哥你怎么不按剧本走呢?”小魔鬼控诉,“哥哥你应该问我你快死了要怎么办啊。” 路明非斜了路鸣泽一眼,用眼神示意,“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向哥哥提出交易啦!”路鸣泽理直气壮毫不掩饰自己的险恶用心。 “哦,这样啊。”路明非懒洋洋地拖长了音调,“你不会让我死在这里的。”路明非笃定。 路鸣泽被噎了一下,不甘愿的说:“哥哥你欺负人,不带这样玩的!” 路明非看着路鸣泽气鼓鼓的包子脸,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仰倒在白色的帆船上,笑声和着海浪,飘荡在灿烂的星光下。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外面还有一个龙王,明明是凶险万分的状况,说不定自己身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就是罪魁祸首。可是自己却信任他,没有理由的信任他。甚至会在他面前放声大笑,肆无忌惮酣畅淋漓,仅仅是因为对方一个少见的表情。这在他十八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明明他们总共加起来才见过五次。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路明非笑够了便躺在帆船上,静静的看着宁静的夜空。路鸣泽跑到他身边并排躺下,由于身高问题像是被路明非揽在怀里。 “哥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小恶魔尤不死心,金色的眼底满满期待,“我会给你优惠的,哥哥,一般人可没这待遇。” “免谈。”路明非闭着眼养精蓄锐,一会儿出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当然要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如果只有这些要说的话就快点把我放出去,外面还有一只不怀好意的龙王等着要我命呢。” 路鸣泽看路明非实在是铁了心的不答应,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闷闷不乐的回答:“ 好吧,哥哥你最大,不交易就不交易。” 可怜巴巴地看了一会儿,看路明非连眼睛都没睁开,路鸣泽知道装可怜这一招没用了,“ 唉,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路鸣泽又瞄了路明非一眼,遗憾地发现自家哥哥还是没反应。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告诉你就是了!”路鸣泽忽然暴躁起来,脸上是明显的怒意,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哥哥你不和我交易就算了,反正我不可能看着哥哥去死。” 路鸣泽怒气冲冲地坐起来,“告诉你好了,对于初代种,能造成伤害的,只有炼金武器,而且必须是最强大的炼金武器!也就是凯撒从叶胜那里拿到的那个匣子,那里面是一共七柄致命的武器,由诺顿在公元开始的时候亲自铸造。按照炼金术的说法,他用火焰杀死了金属,又使之复活,灌注进精神元素,重组,从而铸造出足以杀死龙族的武器,也能杀死他自己。它的名字是‘七宗罪’!” 路鸣泽的语速又急又快,根本不给路明非插话的时间,“七宗罪的七柄刀剑,分别以‘傲慢’ 、‘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和‘□□’命名。分别审判世人的七种罪恶,发生在诺顿自己身上的是‘暴怒 ’,你应该使用最重的那柄‘暴怒’!” “好啦,我都告诉你了,好走不送!”路鸣泽说完就要把路明非送出幻境,却被路明非一把抓住手腕。 路明非头疼地看着这个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不高兴我生气了”的熊孩子,脑袋里回荡着一段广告“卡塞尔爬行类课堂开课啦,弟弟性格总是熊,多半是惯的;怎么办?揍一顿就好~”尾音处的小波浪拖得长长的在脑海中回荡,真是个十分诱人的想法。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右手蠢蠢欲动,准备完成最开始进入幻境时未竟的事业了。 “别闹。”路明非无奈的叹气——遇上这小子他好像特别容易叹气,“别生气了。” 路鸣泽冷着小脸一言不发,扭头不看路明非。 路明非又叹了一口气,双手扶住路鸣泽的脑袋强行把他的脸转过来,低头亲了亲小孩光洁的额头,“别生气了。” 做完这一切路明非愣住了——这一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顺畅无比,仿佛以前曾做过千百次那样,下意识就这样做了,从身体到内心没有半分不适。 话说亲额头摸头杀什么的不管搁哪儿不都是萌妹子的福利么?怎么他下意识对一个汉子这样做了?虽说这个汉子是个颜正还自带美瞳的正太并疑似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怎么说都槽多无口啊是吧? 奇怪,他并不是喜欢和人肢体接触的类型啊。 但路鸣泽却似乎高兴了起来,“再送哥哥一个情报好了,”男孩又恢复了之前那样兴致勃勃的模样,眼里重新流转起了那种属于小恶魔独有的,狡黠的光芒,“虽说哥哥你好像自己也有所察觉,不过还是告诉你吧!” 魔鬼轻轻地在耳边低语,说出了那悖神的话语:“哥哥,你所言的一切,皆为言灵。” 随后路鸣泽挥手,不顾路明非一脸还想在说些什么的表情将他送出去,笑得欢乐。 哎呀呀,哥哥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那么心软呢~果然我故意装装样子哥哥就会认输了,赚到了~ 小魔鬼摸了摸额头被亲的那一块,笑得甜蜜蜜的。 不过哥哥还是那么敏锐啊——只要哥哥答应了交易,他就是我的了。 身体,灵魂,一概包括。 小魔鬼又摸了摸额头,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嘴唇的温度。 真好,是温温的。 小魔鬼慎重地想了想,决定慢慢来。 毕竟千万年我都等过来了,再耐心等等。 ——就算不定下契约,哥哥也会是我的,交易只是最后一道保险罢了,再等等。 要像在水中伏击猎物的鳄鱼那样耐心,要像猎豹伏在草丛里那样安静,一击必杀。 路鸣泽心情很好的跳下船,在海面上蹦蹦跳跳地行走,一边走一边哼着歌。这首歌从韵律,内容到歌词都很奇特,即使是古今对音乐最有研究的学者集合在一起都说不出这是首什么歌——闻所未闻。 八个龙王,一个背叛者,等哥哥将他们全部杀掉,哥哥就是我的了~ 金色的眸子愉悦地眯起,光折射出来像是碎金流动。 别让我等太久啊,哥哥。 =================================================================== 小剧场 苹果(不怕死的):鸣泽弟弟啊,不是我说,就是因为你总是装小孩然后趁机抱抱摸摸亲亲你才会追不到你哥的。。。。。。。。。。。。。啊! 重物倒地声。 路鸣泽(不屑的冷哼,擦擦手,一秒变脸,扑):哥哥~ 路明非(接住):怎么了? 路鸣泽(委屈脸):哥哥,有人欺负我! 路明非(摸摸头):谁能欺负你啊,(叹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谁? 苹果(死不瞑目):喂!路明非你的原则呢。。。。。。啊!(二次卒) 路鸣泽(嘲讽脸):哼。(继续甜甜蜜蜜黏黏糊糊) ……………… 腻歪够了。 路鸣泽(若有所思):是这样吗?要不下次改变一下试试? 苹果(一脸血):喂!既然这样为什么打我?!。。。。。。。。。。啊!(三次,卒得不能再卒了) 路鸣泽(收手,嫌弃):你以为你是我哥哥么? 第30章 第三十章 路明非被一股力量推下了船舷,向着水面跌落。他没想到路鸣泽说翻脸就翻脸,笑得一脸开心也不妨碍他把人推下水,真是良心大大的坏了——所以说果然还是欠揍吧?路明非暗暗磨牙。 他被推得几乎是整个人撞上了水面,在速度的加持下水面硬得跟地板似的……不对,那就是地板! 路明非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摩尼亚赫号坚硬的甲板上,看来好运终于眷顾了他们一次——摩尼亚赫号在高速移动的时候居然没忘了拉他们一把,而且神奇的没被后面追击的龙王干掉。 路明非撑着头坐起来,昏沉沉的回想小恶魔对他说的话。 武器——就躺在他边上,绳子乱糟糟地缠在长匣上,像是被谁胡乱的被扔在地上——事实上,凯撒的确是扔下长匣就去支援楚子航了。 至于言灵,确实如路鸣泽所说他早有所察觉。 幼时试图说话时却被震出血来,尚还年幼的他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敏感地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去医院检查的结果一切正常,声带发育良好,医师说也许是心理上的问题,但他自己知道不是。 周围的大人都说这孩子多可怜啊,家里父母老是往外跑,孩子小时候没多陪陪,结果现在小孩连话都不会说了,可怜,可怜。也有人压低声音和边上的人咬耳朵,说是夫妻俩考古时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报应到了小孩身上。说得煞有介事,一边说还一边目光乱转,好像周围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偷听一样,引得听者也压低了声音,两个人窃窃私语,目光和低语组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像是黏腻的蜘蛛网一样缠绕着漩涡正中心的男孩。 他已经记不清那些人的脸了,只记得那些自以为隐蔽的视线,包含着好奇、可怜、打量的眼神,还有那些风一样的窃窃私语。 路麟城和乔薇尼很是愧疚。因为夫妻俩出色的外貌和带着神秘气息的职业,他们一家一直是小镇的话题中心,所以路明非无法说话的话题以在小镇居民中口耳相传,经久不衰,其中不乏恶意的声音。夫妇俩做了很多,包括当机立断搬离小镇,住到较为安静的郊外;在院里院外种下植物,牵着路明非让他亲手在窗下种下一株爬山虎,没用几年便爬满了窗台,阳光都被滤成绿色;手把手教他手语,尽量抽空回家多陪陪他。 可即使是再愧疚也没能阻止他们在十二岁那年丢下路明非。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项目,他们毅然而然的决定将小孩寄养在叔叔婶婶家,就像是当初决定搬家那样果断、坚决。 也就是那一年,路明非终于开口说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话。 “再见。”面对即将远行的父母,路明非没有哭闹,没有不舍,像是父母只是出去上班一会儿就回来一样平静。似乎已经知道哭闹和不舍都是无用的,男孩平静的向父母道别了。 然后一别就是六年,期间一次见面一次通话也没有。那笔从不间断的大额抚养费是六年来路明非与父母的唯一联系。 婶婶现在还不愿意回忆当年的画面。那么小一个孩子,平静得太邪乎了。 要不是第二天立马发起了高烧,三天后热度才消下去,她都要以为这孩子是个冷心冷血养不熟的白眼狼才会对父母的离去这么无动于衷。 我所言一切,皆为言灵么。 听起来真是相当拉风——想想后果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十二岁以前完全不能开口,十二岁那年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养了半个月才彻底好。而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的语言有着奇特的令人服从的能力,与此相对的是每说一句话他就得病上一场,病的大小和话的内容造成的影响成正比。为了不被当成异类——更重要的是他实在不想三天两头往医院送了——他不得不自己做了一个小白板,从此跟人交流全靠写; 十八岁成年以后终于能基本控制住自己这“大预言术”一般的“乌鸦嘴”,至少不会对普通人造成影响了………随后他进了卡塞尔学院,熟练度刷上来了,好不容易熟悉了技能出了新手村,他换地图了。 进入卡塞尔学院以来除了暗示古德里安教授转移话题说的那句话平安无事外,三次使用都伴随着巨大的精力消耗,最严重的那次话一说完就直接晕倒了——他当时随便读出那句话时突然就失控了…………算了,先考虑现在的情况。 路明非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抓过匣子摸索起来。 指尖划过一道凹槽,路明非扳开那块隐藏的金属板,里面的机件伴着清越的鸣声滑出,呈扇面散开。 七柄刀剑,从□□形制的重刀、曲刃的亚特坎长刀、古雅的直刃剑,一直到只有小臂长度的短刀,一应俱全,路明非所知的世界上每一柄名刀,在这一套刀剑中都能找到对应,这套东西根本不像是两千年以前铸造的,除去那些繁复深奥的花纹,看刃口暗金色的光芒,以及刀身剑身凝练的线条,还有那套完全容纳这七柄刀剑的机件,精致得就像机械腕表的机芯。 ——一套超大号的瑞士军刀,不过是屠龙专用。 路明非伸手去拔最沉重的那一柄“暴怒”,手掌阔的单刃刀,笔直的刃口,可供双手交握的刀柄,一把绝世好刀。路明非废了不少力气把它拔 了出来,拖着沉重的刀身走向船头。 路明非觉得这把刀具仿佛是有生命的——它们正因为久违了的出鞘而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声音里藏着金戈铁马,满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至于自己手里这一把——它正在生气,大概是因为路明非一路拖着它前进,一点都不尊重。 ——再唧唧歪歪我就换一把更轻的刀来了。 路明非轻描淡写的威胁,丝毫不顾及对象只是一把刀。 =================== 船舱外,所有人都紧盯着龙王——龙王诺顿,正在吟唱! 玄奥的龙文以一种美妙的韵律被吟唱出来,仿佛死神的号角吹响,而他们只能等着冰冷的镰刀降临。 ——以龙王之尊都要吟唱的言灵,会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也不敢想。 凯撒手里的□□热的发烫,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湿漉漉的金发贴在脸上,身躯挺拔;楚子航面无表情,握着村雨的手暴起青筋,黄金瞳明亮。 他们还没输! 突然,他们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同时行动起来。 “鱼雷还在舱内么?”凯撒抓住大副问。 “在,呃,还在,但是炼金弹头部已经被摧毁。”大副结结巴巴地说。 “那被你们卸下的常规弹头在哪里?”凯撒冰蓝色的双眼紧盯大副。 “恺撒,常规弹头对龙王无效,而且连爆炸部都没有。”大副忍不住反驳。 “我只关心一件事,弹头上的超空泡发生器还在吧?”恺撒看着。 “风暴鱼雷,冷战中的奇迹,弹头部的超空泡发生器,加上火箭推进器,会使得整颗鱼雷被笼罩在细长的空泡中。在接近真空的环境中前进,水对它的阻力不复存在,它会变得像飞机那样快,200海里每小时,超过普通鱼雷五倍。长度8.23米,自重2700公斤,以飞机的速度正面命中,凯撒你是打算把它当作冷兵器来用么?” 诺诺挑挑眉——不愧是凯撒的女朋友,很快就领会了自家男友的想法,然后拍掌大笑,“ 不错的想法,我喜欢!” “鱼雷无法正面命中龙王,他有五十节的高速,绝对一流的灵活,他可以轻易地闪过鱼雷本体,所以我们必须在不超过一百米的地方发射。”楚子航快速奔向船舱,“这样鱼雷只需要不到一秒钟,一秒钟,从发射到命中,以龙王的体型,也无法闪避,而重量达到2.7吨的金属,即使他的火焰也无法融化。” “我会为你们提供准确的方位。”凯撒从作战服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超空泡鱼雷发射的时候会有巨大的空化噪音,你会如同置身航天飞机的正下方,听着它发射升空。”零说,小脸上一片冰封,“所以,发射时不要使用‘镰鼬’,‘镰鼬’会成倍地放大那种声音,一瞬间你的耳膜就会被摧毁。” “谢谢提醒,”恺撒淡淡地说,“我没有听过航天飞机发射,会仔细听听。” “全速向龙王前进!” 疯子!一群疯子!龙王正在吟唱威力可怕的言灵,而他们不闪也不避,驾着摩尼亚赫号以同归于尽的气势直直冲向龙王!这艘行将沉没的船吼叫着扬起船头,如同脱缰的烈马,这行为在龙王眼中简直如飞蛾扑火般愚蠢。 ——但没到最后一刻,谁能说角色不会逆转! “安装完毕!但是要尽快发射,鱼雷舱里已经灌入燃油,随时可能爆炸!”诺诺的声音传来,她和零正在气温接近70度的底舱中工作。 “风暴鱼雷是火箭发动机!尾焰会点燃燃油的!爆炸了怎么办?”二副傻了。 楚子航抓紧发射闸,神色平静:“不怎么办。” 远处灼眼的光明在同一刻拉成一线。 雷达显示龙王的时速高达八十海里,摩尼亚赫号也达到了它的极速五十海里,加起来一百三十海里的相对速度,相撞只在雷霆般的一瞬。 一百三十海里的相对速度,一百米的距离,龙王只需一秒就可以穿越。距离越近,风暴鱼雷的命中率越高,但距离越近,风险也越大,只要错一秒钟,摩尼亚赫号就会被龙王的烈焰烧焦。 目光测距无法那么精确,但凯撒还有镰鼬,他信赖这些风妖胜过信赖眼睛。 “发射!” 他扯下手帕高举向空中,对着扑面而来的烈焰吼叫。 楚子航以几乎与恺撒同步的速度猛地地拉下发射闸,而这一刻,恺撒已经被光焰吞没了。摩尼亚赫号仿佛一艘正在航向太阳的太空船,眼前的光亮遮挡了一切。 摩尼亚赫号的船身震动,一个声音在空气中爆炸开来。 一千条龙聚集在一起的嘶吼?在风暴云的中间感受闪电的发生?没有语言能够形容那个声音,因为没有任何语言是为了形容那个声音而造的。 狂躁的音爆中,鱼雷达到了极速,脱离了江水,跃出水面。 直刺光明的太阳! 命中目标!带着目标继续前进!巨大的动能,数百年人类积累的所谓“科学”的极致,任何生物都无法阻挡。夭矫的龙形被带得飞向空中,长尾在剧痛中狂摆。风暴鱼雷和龙王一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在两百米外再次入水,缓缓地沉了下去。 音爆仿佛永无休止。恺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摸到了鲜血。 一片寂静。 船上的人面面相觑,忍不住的想要欢呼雀跃,互相拥抱庆幸自己的——但一切在触及到水中那个身影时悉数凝固。 ——龙王,还没死! 人们几乎要绝望了。 ——如果连科学的极致都无法杀死龙王,那么谁能? ——更令人绝望的是,龙王口中还亮着灼热的火光。 ——言灵,还在继续! “ 撤销。” 有人轻声说。 于是世界改写,龙形凝住,火光减退。龙王暴躁地扭动着,却无法摆脱那股力量的束缚。 路明非!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路明非跃出摩尼亚赫号,如展翅的雄鹰般矫健,只是面色苍白如纸。 摩尼亚赫号上的众人此刻都抬头看着那个高高跃起的身影。他还穿着下水的那套潜水服,但他们看他的背影却恍惚产生了一种衣袍猎猎的错觉。像是神祇站在云端,宽大的衣袍自云端垂下,被风吹得猎猎,却无法在神的眼底留下一丝波澜。 神说:“要有光。” 于是这世间从此便有了光。 “冰冻!”路明非低喝,江面迅速结冰,像是冰河时代突然到来,将目之所及尽数化为冰雪。 这突如其来的冰封不仅为路明非提供了落脚的平台,还冻住了龙王大半的身体。掌控火焰与金属的君王大怒,狂吼着挣动庞大的龙躯,冰面轻而易举的破碎,几十厘米厚的冰块狠狠地砸入水中,溅起浑浊的江水,但很快又冰封起来,重新形成平整的冰面。 路明非落在冰面上,面色忍不住又白上几分——不行!如果继续任由龙王打碎冰面,多来几次不用诺顿攻击自己就被耗死了。 要速战速决! 路明非在冰上奔跑起来,巨大的□□携卷起气流,直取龙王! 龙王暴怒了,不过是一个混血种,不过是一群蝼蚁,竟敢,竟敢伤了他,杀了康斯坦丁! 赤金色的瞳孔亮起,龙王喉咙深处点燃了火焰——龙炎喷射! 龙王喷射的龙炎非同小可,火炎的范围几乎席卷了大半个冰面,路明非根本躲不过去!他只能直面龙王,直面这足以在一瞬间将钢铁都汽化的的火焰! 但路明非并不需要躲。 他高高跳起,眼里金色的光芒甚至盖过了龙王!跳起的同时,他抡高 “ 暴怒 ” ,借助重力猛然下劈,怒喝:“ 给我破!” 厚重的□□掀起排山倒海的气流,“暴怒”兴奋地嘶吼,渴望着嗟饮自铸成以来的第一道鲜血,龙王的血!高亢的蜂鸣声与路明非的吼声交织共振,气浪如摩西分海一般将炽热的龙炎一刀分作两半! 但这时,浓重的阴影笼住了路明非——有什么不对。 来不及多想,路明非下意识将双手共握的刀刃改到右手,腰部发力,强行将悬在半空的身体扭转,右手向后挥出。 “嗤——!” 刀刃与鳞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可怕噪音,淹没了人体被洞穿,血液从伤口中喷涌出来的微小声音。 “砰!” 路明非跌落在冰层上,奋力打了几个滚躲开如附骨之疽的长尾,在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色痕迹。 “咳咳” ,路明非支起身半跪在刺骨的冰面上,右手无力的垂下,仍紧紧握住沉重的刀刃。肩膀处破开一个大洞,血液染红了路明非大半个身体,顺着手臂流淌到刀刃处,又顺着刀刃流淌到冰面上,积成小小一滩血泊。 ——如果不是他在半空挥刀震开了那根长满骨刺的黑色长尾,现在被洞开的就是他的心脏了。 真是狼狈啊,路明非想,血液和精力的双重流逝让他眼前发昏,眼前的景物忽明忽暗,一下清晰一下模糊,让人只想两眼一闭睡过去,再也不理会之后会发生什么。 但他不能睡过去,绝对不能。 路明非有些诧异自己的冷静。虽然自己的情况不太好,可龙王也不好过。毕竟被鱼雷正面击中过,在与自己交战前龙王已然受了重伤,刚才的言灵已是强弩之末,还被路明非强行中止了;寒气还在慢慢侵蚀龙王的身体——在他全盛时期自然毫无用处,可在龙王重伤时就不同了,更何况诺顿挣开冰层时也扩大了原本的创口,寒气入侵得更顺利了。至于那根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尾巴,上面原本狰狞可怖的骨刺几乎被削去了一半,大片黑色的龙鳞破碎剥落,露出里面翻卷的血肉,一道长长的伤口中血流如注——是路明非在刚才的交手中用“暴怒”留下的。 手中忽然传来活物般的心跳,一声一声宛若擂鼓。路明非缓缓低头,暗红色与亮金色的藤蛮状花纹蔓延在“暴怒”的刀身上,□□表面干干净净,亮洁如新,刀尖下澄澈的冰面将这柄巨刃照得一尘不染,仿若不曾染血的新刀。 这把饮血的凶刀,在品尝过一位龙王的鲜血与持刀人的血液之后,终于真正的醒来了! 路明非笑了笑,抬头看向面前不到五十米的龙王——他正紧盯着路明非,赤金色的眼里满是警惕,像是发现一只蚂蚁突然与他并肩一般的惊异与慎重——但路明非突然消失了! 不!龙王敏锐的金瞳很快捕捉到了路明非的身影——他更快了! 龙王嘶吼着,长尾甩动,如鞭子一般抽过去,令空气都发出尖利的哀鸣。冰层开裂,每一次黑色的龙尾都会洞开坚硬的寒冰,裂纹如蛛网以落点为圆心向周围扩散。碎裂的冰渣以极高的速度四溅,一块较大的冰棱甚至割开了他的眼角,在他的眼下留下一抹血红,但这对路明非没有丝毫影响。 此时的路明非正如他手中的“暴怒”,经历过自己的鲜血洗礼后反而黄金瞳越发明亮。 就是现在! 路明非躲开龙王□□一样扎过来的尾巴和膜翼,趁着龙王无法做出下一个动作的这一瞬间猛地跃起,左手握紧刀柄,狠戾的,准确的,将“暴怒”送入他的脊柱! 龙疯狂的哀嚎,一瞬间能把人毁灭数百次的痛楚如千万流刃传入他的脑内——他的一个大脑被路明非毁掉了。 路明非却无动于衷,他拔 出“暴怒”,沿着龙的脊背奔跑——下一个目标是龙的头部!那里有龙类的另一个大脑! 龙王挣扎着扭动,想把路明非甩下来,膜翼鼓动。路明非于是如猎鹰般轻盈的飞掠,踏在巨龙的后颈,砍断了龙翼的根骨,一侧的膜翼被齐根斩断,跌落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而另一侧膜翼则无力的垂下,那巨大的龙翼仅仅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筋肉与身体相连,要断不断地垂落在血泊中。 龙王还未放弃——就算没有了长尾和双翼,他还有武器! 龙王扭转他长长的脖颈,火光再一次亮起,同时龙口大张,森森的利齿闪动着寒光! “镇压!” 路明非暴喝! 龙王静止了半秒,随即挣脱开来。 ——但这就够了。 “暴怒”已贯穿龙王的后脑,路明非这一击用了十足的劲,长度惊人的□□竟只留下刀柄在外。 ——龙王诺顿,死! 意识到这一点后,路明非喷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强撑的意识顿时涣散,左手无力的松开——最后的言灵将他早就透支的体力彻底榨干了。 第32章 番外:康斯坦丁(上) 我叫康斯坦丁,我有个哥哥。 我的哥哥名为诺顿,青铜与火之王,尊贵的初代种。 我出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哥哥。 青黑色的鳞片布满全身,沿着脊柱生长着尖锐的骨齿,尽管尚还是一条幼龙,但也初具君主的威严。我几乎要溺毙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了,我被那黑暗的、野性而充满力量的美震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怎么完美的生物呢?完美得不可思议! 这就是我的哥哥吗?强大,优雅,美丽。 心里有着巨大得难以名状的窃喜,一把攥住我整个心脏——是的,这是我的哥哥! 又有一点难过。因为哥哥那样优秀,我却那样弱小。 虽然同为龙王,分享同一个王座,可与我却是个残次品。一出生就是人类的样子,双腿残疾,甚至无法变为龙形。 这样的我,是龙类里的异类,是瑕疵,是污点,是应该被抹去的存在。 但哥哥是最完美的,我一直坚信。 他温柔而残酷,威严而高贵,他说:“抬起头来,康斯坦丁。你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半身,是唯一有资格与我分享权柄的君王,所以抬起头来,康斯坦丁!” 我愿意一直追随我的哥哥,他是我的半身,我的君主,我永恒的信仰。 但芬里厄那个笨蛋,一直和我争——他坚持他姐姐耶梦加得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该死,这个蠢货连耶梦加得是他妹妹还是姐姐都弄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和这种脑壳坏掉的家伙争?他会有什么正常的认识啊?! 很多年后我才反应过来,我跟芬里尔两只龙争论谁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和谁是世上最好的姐姐根本没意义!哥哥是哥哥,姐姐是姐姐……啊,我不是对哥哥有什么不满,我只是说……当然,如果哥哥是姐姐的话那当然也是世界第一的姐姐啦…… 所以说我是怎么被芬里尔带进沟里去的?还是说智商是会传染的? 而且啊,大地与山之王都是只会用蛮力的家伙,哥哥就不同啦。 哥哥的炼金术是最好的,身为青铜与火之王,我们天生就对金属与火焰有着至高的掌握力。我行动不便,哥哥就炼制了各种各样的小机械,方便我行动。后来,哥哥甚至利用炼金术建造了一座青铜之城。 当然,这只是小意思。 哥哥最伟大的作品就是那套炼金刀具——“七宗罪” ——那是炼金技术的极致,是七柄足以屠杀龙王的凶器! 唔?你问我知不知道这套刀具代表了什么? 当然知道。 ——哥哥将会以这套刀剑,审判我们七个兄弟。 你看,不愧是哥哥,多么强大,果决。 我就不行了。 即使龙族的天性就是追求力量,可一想到要我和哥哥互相残杀——哪怕只是想一想,心脏就像是被撕裂了——我怎么可能对哥哥出手呢? ——我绝对不会伤害哥哥的。 从这一点来说,我根本不像个龙类。 龙族信仰力量,我们将利爪朝外,同时也不吝啬向同族亮出獠牙,哪怕是同胞兄弟也不例外,只要是为了权与力。 ——不过没关系,我有哥哥。我无法吃了哥哥的话,让哥哥吃了我就好了。 多好,我们会合为一体,再也不分离。 所以我经常会问哥哥什么时候把我吃掉——但哥哥总是告诉我还不到时间。 有点小失望,但也很窃喜——哥哥没那么快吃了我的话,我就可以继续陪着哥哥啦——可以看到哥哥,听到哥哥,和哥哥说话,可以在哥哥眼睛里找到自己,可以和哥哥一起并肩,看世界的风景。 ——这也很美妙呀,不是吗? 嗯,先陪着哥哥,和哥哥一起慢慢成长,再被哥哥吃掉,永远不分开。 想想简直不能更美好了呢。 当哥哥铸造出了“七宗罪”时,我以为时间到了。 那一刻,我控制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被哥哥吃掉怎么会恐惧呢?我是高兴! ——哥哥,哥哥将会把我作为他最完美的作品的祭刀啊!我将会是哥哥登上顶峰的第一步啊!这怎么能不让我心情澎湃呢? 我即将与哥哥融为一体了,我将成为他的力量,我的血液将会在哥哥体内流动,我的血肉将会化为哥哥的血肉,我将永远与哥哥一起,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但是我又希望自己是最后被杀死的龙王,这样我就可以亲眼见证哥哥是怎么一步步地登上王座,看他踩踏着我们兄弟姐妹的骨血,看他如何登上云端,然后作为最后一个龙王死在他的刀下,献上自己的头颅。 用最新鲜的心头血染红他的王袍,用骨骸为他搭建王座,将我的颅骨融做王冠,看他的国! 我猜哥哥用来审判我的那柄刀会是 “ 贪婪 ” ——毕竟我是那么的贪婪。 伟大的黑王尼德霍格是我的父亲,我自己是高贵的龙王,有六个优秀的兄弟姐妹,最重要的是,我有哥哥。 我有和哥哥一样的力量,我有和哥哥相连的血脉,一个不合格的龙王却能得到哥哥温柔的爱护,严厉的教导——哥哥甚至将我的命留了那么久,那么温柔的陪伴着我走过我生命的开始,给了我一切。 我有了那么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是,可是啊,我还是有那么多那么多想要的: 我想要陪哥哥一直走下去; 我也想要被哥哥吃掉。 我想要第一个死在哥哥刀下,用鲜血为哥哥最完美的作品开锋; 我也想要最后一个被哥哥杀死,亲眼看着哥哥在最高峰俯视众生。 我想要哥哥的手穿透我的心脏,用最纯净最炽热的血液为哥哥洗礼,赞颂他的新生; 我也想要哥哥用刀刃割开我的喉咙,用牙齿吮吸涌出来的热血,一滴也不要落下。 我想要我想要我想要我想要………………………………………………………………………… 所有事情都有两面,可我两面都想要。 真是贪婪的龙。 可哥哥再一次否认了。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还不到时候,康斯坦丁。” 结果我还是没被吃掉。 白帝城破的那一日,我以为时机终于到了。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很吵,那些喧嚣的喊声,太多了。那些声音混在一起,每一份都是噬骨的贪婪和杀意。 “也许会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 不害怕,有哥哥在,我不会害怕,我想。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幺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我认真地问。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被夸奖了!我有些喜悦。能为哥哥起到一点作用,我都是欢喜的。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像是被封在一个黑盒子里,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所以不想让哥哥死——所以,吃了我吧,哥哥。我期待的看着哥哥。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好吧,听哥哥的。 “哥哥……如果有一天竖起战旗,能够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不行,必须要一个承诺!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一起,君临世界!”哥哥这样说。 会的,我会和你一起,君临天下!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陷入了沉眠。 第33章 番外:康斯坦丁(下) 我在黑暗中徘徊,这里是一片虚无,没有任何存在,甚至连自己的意识都变得模糊。像是一个人行走在永夜,竭力瞪大眼睛也接收不到任何光线。也许你以为自己正在嘶声大喊,可也许你根本没有发出声音,黑暗将一切都吞噬了。 死亡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啊,即使我们可以通过一次次的孵化重生,可死亡的冰冷从未远离我们。所以我有意识地将自己收缩起来,感受着力量的流动,温养着哥哥的“卵”。 和我不同,哥哥是在深度沉眠中进入“卵”的,这也是一般龙类的选择,这样能帮助我们更好的吸收储存的能量,从而尽快苏醒。 可我是个胆小鬼,等不到哥哥的话我睡不着。 我希望哥哥快一点醒过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如影随形又深入骨髓的孤寂,那是我们躲入沉睡也躲不开的。怎么躲得开呢?那是我们的本性,是我们永远逃不开的宿命,从我们一睁开眼就在我们耳边簌簌低语,无处不在。它可以是一阵风,也可能是一片破碎的影子,它们总在笑,笑声叠荡。它们说,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我们生来,就是要彼此厮杀的。 但是在最后的那刻到来之前,我们还是能享受那么片刻的温度,不去想之后的刀剑相向。 我希望哥哥能早一点醒来,早一点离开那看不到头的黑暗,降临于世,重新回到阳光下。 ——啊啊,不过这样就看不到哥哥从沉眠到苏醒的样子了。 因为一直没有好好吸收力量的缘故,我很快就衰弱下去,维持不住清醒了。 其实我早就撑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哥哥的存在,我早就被那些无尽的黑暗和孤寂逼的不得不陷入沉睡了。 我还真是没用啊,没有哥哥在身边的话简直可以算得上一事无成。我苦笑一下,意识终于沉寂下去。 不知多少千年,我在死寂的江底无人打扰的沉眠,被一个声音唤醒了。 那个声音不大,听起来是个少年人。 那是一段中文,“毁灭即是新生”。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苏醒,确切的来说是无法抗拒那个声音——随着声音响起,有一股力量注入进来。 仿佛是黑王尼德霍格陛下亲自施展了“言灵皇帝”,我几乎是惶恐地想要低头表示臣服,被动地接受那无形的力量浩荡地冲刷。 我从未见过这股力量,也无从得知它的主人是谁。如此强大的力量,是谁? 可我来不及多想,清醒只有一瞬——我仍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与哥哥重逢。 ——是的!尽管只有一瞬,可我感觉到了,哥哥已经苏醒了! 我仍记得我们一起定下的誓言,当再次醒来,我将和哥哥一起,君临世界! 我陷入了更深的沉睡——要快些,快些,再快些! 我是如此急切,因为哥哥在外面等我,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而当我感受到哥哥的气息时,我以一种称得上是急不可耐的态度冲了出来。 的确是急不可耐——我并未积蓄到足够的力量,我的能力没有稳定,身体没有长成,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火焰燃烧在体表,身体随时可能崩溃。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我呼唤了哥哥,可是哥哥他………………在逃离我啊………… 为什么啊哥哥,为什么,要躲开我? ——没关系。 哥哥躲开我也没关系,我去找哥哥就好了。 我努力的追着哥哥,一边追赶一边呼喊。 可是哥哥一次也没有回应。他一直在逃,没有回头。 他叫我怪物。 我很难过,难过得失去了力气。 我只是想拥抱你啊,哥哥。 我呆呆地看着哥哥和一群人逃走了,却迈不开步子。我搞不懂这是怎么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掌心。 ——这只手,只差一点点就能拥抱哥哥了,就在刚才,就差一点点。 哥哥跑得太远了,我快要看不见他了。 不行,就算哥哥叫我怪物,就算哥哥躲着我,就算哥哥厌恶我,我也不会离开哥哥的。 哥哥是我的半身,我的君主,我的信仰,所以我一定会找到他。 可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类,他们一个个的都在妨碍我,阻拦我! 我被那些奇怪的红色雾气推得向后,离哥哥越来越远。 “哥哥!”我惊慌地大喊——可哥哥还是不理我,越跑越远。 一定是枪声太响了,哥哥没听见才这样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 我拐了个弯,从另一边找哥哥去了——哼哼,那些愚蠢的人类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很顺利就进去了。 可是我在里面找了很久,连我最厌恶的水池我都下去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 好沮丧。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可以爬到这栋屋子的顶端,在高处看,这样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哥哥了。 然后我就这样做了,声音传出去很远。 “哥哥!” 大概是因为我喊得太大声了,还没找到哥哥,那些人类就又来了。他们藏在建筑里,躲在小巷里,在黑暗中瞄准,我成了他们的靶子。视野里满是红色,我不得不用双臂交叉挡在脸前面,从四面八方的攻击中寻找空隙,寻找哥哥。 最后,我看见哥哥了——他就在下方的草地上。 我终于找到他了。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快些到哥哥身边,于是我展开贴在背后的膜翼,任凭背部被撕裂——和哥哥比起来,这点伤算的了什么。 我满心欢喜的飞向哥哥——但是额头忽然一阵疼痛——有谁攻击了我,在额头在正中划了一刀。那里藏着我的第三只眼睛,是我的要害。 随后,我的第三只眼,被命中了。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痛苦地嘶吼,捂住额头的指缝间鲜血泊泊的流出。 还好,虽然很痛,可是并没有正中中心。只要带着哥哥一起离开再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就差一点点,康斯坦丁,就差一点点,你就可以碰到哥哥了。 终于,终于—— 我降落在哥哥面前,很想伸手拥抱哥哥。 可是不行,我听见那些人类举起了他们的武器,金属碰撞的声音仿佛刀刃出窍,四周都是杀意。我陷入人类的包围里了;而我,孵化不全,力量不完整,身受重伤,领域崩溃,大概连言灵也无法驾驭了。 但是哥哥还在我面前,我不能让他们伤害到哥哥。 怎么办? 数百发子弹滑入枪膛,撞针激发底火,蓄势待发。 我猛然张开了双翼,像是张开了巨大的屏障,把哥哥包裹在其中——背后,是照亮天际的火光。 ——没关系,没了言灵,我还有身体。 枪声一直不停,我死死地站着,贪婪的端详着哥哥的样子。 ——因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真疼啊,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我能在哥哥眼里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身上是无数透明的弹孔,稍微柔软一点的关节全部粉碎,我能感受到骨骼大概全是裂纹,破损得像是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千年之久的朽尸。 ——好丑。 我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我不希望哥哥对我最后的印象是那么丑陋的样子。 “不……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你!”哥哥逃开了。 ——看来我搞砸了。 算啦,别那么贪心——能为了保护哥哥死掉,应该满足的。 可是还是很不甘心啊。 ——醒来以后没有和哥哥好好说上话,甚至连一个拥抱都没有。 ——说好的和哥哥一起君临世界,也做不到了。 ——结果最后还是没有被哥哥吃掉啊 ——……………… 但是,最后能保护哥哥,没让哥哥受到伤害,真是太好了。 第34章 番外:诺顿(上) 吾名诺顿,为青铜与火之王,由伟大的黑王尼德霍格直接繁衍而来,司掌金属与火焰。 生而为王,执掌权柄,龙生赢家,不外如是。 按说身为龙族高富帅,富二代,我该是衣食无忧闲得发慌,每天和兄弟姐妹们打打闹闹就是我最大的活动量了。毕竟我的血统摆在那,比上绰绰不足,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我还是有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个麻烦叫康斯坦丁,是我亲弟弟。 啊,也许你们要问了,但是不要急,听我讲完。虽然我们八位龙王都是由父亲直接繁衍而来的,可说是繁衍,实际上我们都是被父亲以他的骨血创造出来的。我们这一批被创造出来的产物便是四大君主,等同于魔教中教主座下的四大护法,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拉风得不得了。后来父亲又创造了一位白王,职任副教主,于是我们几个也跟着下降一位,这就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总之,黑王创造了四大君主,分别掌控地水风火四种元素,每一个王座上都端坐着双生子。 康斯坦丁就是另一位双生子,和我一起掌控金属与火焰的另一位龙王。 他很可爱,当年我亲眼看着他从“卵”里爬出来,那么小,那么瘦,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潋滟着好奇又懵懂的光,我几乎能从那大大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但是和我们不一样,康斯坦丁一出生就是人形,无法转变为龙躯,苍白瘦弱,两腿残疾,在崇尚力量的我们看来简直无法忍受。 弱小既是原罪。 ——可是他是我弟弟。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让我的内心变得柔软异常,满心的怜爱都要溢出来了。 很想抱住这软软的一团,用尾巴把他圈起来,在小孩的脸上磨一磨蹭一蹭,把他放在我的背上驮着四处走,在空中飞翔。 ——但这可不行,我是高贵的龙王,怎么能做出这么黏黏糊糊的举动呢?简直有损我龙王的尊严。 所以我只是看了康斯坦丁一眼便假装不在意的移开了目光,转而昂首阔步的围着康斯坦丁走了一圈,并时不时地扇动翅膀,全方位地向康斯坦丁展示我布满鳞片的身躯和充满力量的膜翼。现在回想起这一段我真是忍不住想要捂脸。 但这也不能全怪我,毕竟我的弟弟实在是太可爱了,他居然摇摇晃晃地爬过来抱住了我!你知道他仰起脸来看龙的时候有多萌么?我当时只是矜持地摇了摇尾巴已经算是定力好了。 我的弟弟聪明,乖巧,血统尊贵,力量强大,除了不能化身为龙没有一点缺陷。而这点缺陷算的了什么呢?不是还有我么。 我是他的半身,理所应当补全康斯坦丁所缺少的那一部分。康斯坦丁无法行走,我便用炼金术制造代步工具;康斯坦丁无法变为龙形,我便载着他翱翔,无论他想去哪里;康斯坦丁喜静,我便建造了一座巨大的青铜城,用活灵守门,将我们的家藏在深处,无人打扰。 耶梦加得有时会和我开玩笑,说她哥哥芬里厄不能变成人,康斯坦丁不能化为龙,简直绝配。 我弟弟那么可爱怎么能配给芬里厄那个傻瓜!开玩笑也不行! 每当这个时候,耶梦加得这个死丫头就会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光看着我,嗤笑一声,“哥哥是我的,才不会让给康斯坦丁嘞,诺顿你个白痴都不会动脑子想想么?” ——我要是再忍我就不叫诺顿!来战! “呵呵,诺顿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要陪哥哥玩,哪来的时间可以浪费在你身上?”耶梦加得嘲讽。 “呵呵,打不过我就直说。”反嘲讽。 “………哥哥!诺顿他欺负我!” 我嚓!耶梦加得你不要脸! 算你狠!我捂着鼻青脸肿的一张俊脸恨恨地想,康斯坦丁在一旁为我处理伤口,动作超级细心又温柔——不然我傻了才和那兄妹两一挑二? 我弟弟就是这么能干这么贴心这么贤惠这么萌,才不要便宜芬里厄那个蠢货! 我摩拳擦掌,暗搓搓地想要不先从芬里厄开始下刀。 ——我们是龙王,为了无上的力量注定自相残杀。 ——包括我和康斯坦丁。 这是我们伟大的父的设计,他在我们面前用精美的盘子摆上无法拒绝的饵,冷酷冷静地注视着,看我们如何选择,金色的眼里流露出残酷的兴味,为我们做了他无聊的消遣。 ——而最悲哀的是,即使知道这是饵,我们也会咽下去,然后跳入深渊。 杀死芬里厄只是一个想法,因为耶梦加得肯定不会任由我杀死她的兄弟,何况我的力量还比不上芬里厄。 最好得手,最好杀死的,而且以龙类的眼光来看也不应该存在的,是我的弟弟,康斯坦丁。 ——这才是,黑王陛下为我们准备的饵食啊。 芬芳,美丽,诱人,但剧毒。 可我还是决定咽下去,流着眼泪磨着牙齿咽下去,就算恨不得剖开喉咙扯出食道,最好连心脏也一并呕出来,疯子一般又哭又笑也必须咽下去。 咽下去,一切为了生存; 咽下去,不然死的就是你; 咽下去,否则你的归宿不是被康斯坦丁吃掉也是被其他龙王吃掉; 咽下去,难道你想康斯坦丁被除你以外的龙王杀死、吃掉么?你能允许么?! 于是我用极致的炼金术铸造了一套极致的炼金刀具,足以屠戮初代种——我叫它“七宗罪 ”。 这是炼金术的极致,我一生中恐怕都无法做出另一套更出色的炼金产品了。铸造出这样的作品,我应该高兴的。 ——可我的脸上异常坚硬,像是被我驱使的金属那样一动不动。 我造出了“七宗罪 ”,理应在它出炉的那一天就杀了康斯坦丁祭刀,从此开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龙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登上世界王座龙生巅峰的日子。 ——想想本应该有些小激动的。 可是一想到前提是杀死康斯坦丁我就一点也激动不起来。 ——而且,问题是,面对康斯坦丁,我好像下不去手的样子。 这倒不是说康斯坦丁见我要杀他于是眼泪汪汪地哀求什么的——要真是这样我可能还能硬下心肠冷酷的拒绝,像是什么热血漫中中二的反派那样怀着杀死弟弟的痛苦日天日地日空气,孤独的在成王之路走下去,想想还蛮拉风的——康斯坦丁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套刀具代表的意义。 ——不愧是我弟弟。 但是我完全没意料到剧情会是这么个神展法。 意识到我对其他七个兄弟动了杀心,连作案工具都做好了,康斯坦丁非但没有哭哭啼啼的控诉我多么狠心……呃,好吧,我知道ooc了下一个……或者是对我刀剑相向之类的,他的反应非常之奇怪。 康斯坦丁对于我要杀他这件事表现得非常坦然,不如说坦然得过分了——睁着那双金色的大眼睛很期待的问要用哪一把刀杀了他,是最先杀还是最后杀,是一刀穿心还是先放血再生吃………… ——这反应完全不合逻辑啊对吧?! 时光真特么是把杀猪刀,当年我那个软萌可爱任捏任抱的康斯坦丁哪去了?我无语问苍天,只能泪凝噎。 闹腾到最后,我决定暂时先不吃康斯坦丁了——反正时间还早,你看大家不都这样么,反正还没谁先动手,我可不想做那个被打死的出头鸟。 于是这么一拖就拖到几千年后,白帝城破。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哦哦哦来了!展现哥哥的英雄气概的时候来了!不要害怕,康斯坦丁,哥哥在你身后呢! “也许会说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对对对,不要害怕。不过如果实在害怕的话,扑到哥哥的怀里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满心满眼都是康斯坦丁柔软的小身子一头扎进我怀里,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安,但在我充满温柔的摸头杀中镇静下来,脸上一片安心的依赖之色的幻想,不能自拔。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嗯嗯,当然,哥哥会保护你的,什么都不用怕,所以快扑进哥哥的怀抱里让哥哥好好安慰一下。 “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弟弟,咱们能不谈这个么?多好的气氛哪,你怎么又神展开了?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想了想,我这样回答。康斯坦丁得不到答案是不会放弃的,他是我弟弟,所以我了解他有多固执。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像是被封在一个黑盒子里,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是啊,死多可怕——所以不想吃掉你,康斯坦丁。 不想你死。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再等等,等到我们再次醒来。 “哥哥……如果有一天竖起战旗,能够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一起,君临世界!” ——再等等,康斯坦丁,等到我们再次醒来,我会吃了你的。 第35章 番外:诺顿(下) 我睡了很久,不知道多久,最后不得不醒来。别闹,睡久了也是很累的好吗?更何况龙类的茧化虽然是逃离死亡的方式,但过程中那千百年的孤寂一分都不会少,即使是在最深的沉睡中也躲不掉。 它是无法逃离的梦魇,它是死亡之上的噩梦,最绝望的是,它是我们的现实。 不知道为什么康斯坦丁并未与我一同醒来,我检查了属于他的那一半骨殖瓶,没有什么异常,但康斯坦丁就是不醒来,里面的能量甚至还没吸收到一半。 一条龙可以干什么呢?在成堆的金币宝石上面打滚,还是抢一两个公主等勇士上门,或者张牙舞爪地威胁周围的无辜群众交出童男童女打打牙祭?醒醒,想也知道这么没逼格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事实上,每一只刚苏醒的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然不是睁开眼睛了,严肃点,这不是脑筋急转弯……就是整理自己乱糟糟的记忆,换个高大上的描述就是觉醒身为“龙”的意识。 每一次茧化都是一次新生,再次孵化的我们也就是个孩子,连自己拥有多大的力量都不知道。 所以说选择青铜城作为埋骨地的我是多么明智啊,青铜城这遍地机关活灵守门,啥也不知道的我肯定跑不远。要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走出去了,鬼晓得我会不会因为周围都是人类就傻乎乎的以为自己也是个人了。 要是真发展成这样,父亲大人不吃了我才怪! 但记忆起一切的我也没走出青铜城。之前是走不出去,现在是不想出去。我怎么放心把康斯坦丁独自一个留在青铜城呢,他现在那么脆弱,一分钟都离不开我!于是我苦逼地宅在青铜城,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遛遛龙侍参孙,戳戳康斯坦丁是骨殖瓶,再擦擦“七宗罪”一尘不染的刀鞘,最后逛一逛花纹结构都了如指掌的青铜城,闲得都快长毛了好么? 唉,康斯坦丁你什么时候醒啊。 我苦巴巴地望着,一次次期盼,一天天失望。 ——然后心底的阴影渐渐扩大,一点点蚕食,一步步扩散。它们张牙舞爪,它们窃窃私语;它们低低蛊惑,它们恶意煽动: 吃了他吧,反正迟早要这样做的,不是么? 吃了他吧,你还在等什么,懦夫? 吃了他吧,不要再找借口了,趁他还在睡,一口吞下去,不会疼的,而且这也是康斯坦丁期望的,作为哥哥有义务满足弟弟的愿望呀,嘻嘻~ 吃了他吧,你已经拖得够久了,感觉不到吗?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强烈预感,不详。 这种可怕的预感几乎逼着我不择手段地获取力量,而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吞吃还在沉眠、没有一点防备的康斯坦丁。 可我答应了,要等我们一起醒来,我不能食言。 ——作为一个好哥哥,承诺过弟弟的就一定要做到。 但是这声音越来越大,几乎令我产生了幻听——而直到我自己的声音在偌大的青铜城中回荡时,我才发现我已经将这些触须般的话说出了口。 那时,我一个人呆在水中央,仰头看着巨大的青铜壁顶,看那些纹路分分合合组成繁茂的青铜巨树,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放射、回荡,回音变了调,失真得不像自己。 ——我意识到我不能继续待在这了。 我很怕,很怕有一天我就会把康斯坦丁从骨殖瓶中剖出来,吃掉。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会为了自身以外的死亡而恐惧。 于是,我封印了自己的记忆,离开了青铜城。 ——直到康斯坦丁醒来,我们再次相见,封印才会解开。 但是我没想到我设的封印会那么容易被打破:那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毁灭即是新生” 即使是平板得仿佛在朗读一样的语气,可我心底生不起半分怨愤,只有满心的敬畏惶恐——除了面对黑王尼德霍格陛下,我还没在其他人面前有过这种情绪——随后就有温和的庞大力量涌进身体,逼得我不得不苏醒。 就算憋屈,可这皇帝一般的声音让我生不起反抗的心思,只能捏着鼻子加固了封印。 ——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加固封印的。 ——可是没有如果。 康斯坦丁死了。 死在我面前,而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认识你”。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过我是你的双腿; ——可是最后是你一步步追着我,不停奔跑,但怎么也追不上。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可是那一晚是你为我挡下所有子弹。 我说过再次相见时,我会吃了你; ——可是当我们再次相见时,我却逃开了;而你,身体轰然坍塌,浑身弹孔。 “康斯坦丁!” 我痛苦地吼叫,龙骨十字高悬。 ——可你再也回不来了。 ——诺顿,你这个懦夫。 一直逃,一直逃,永远在逃避,终于什么也不剩了。 没有了康斯坦丁,这世界也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 既然如此,毁了如何? 我冷静的想。 随后我找到了参孙,回到了青铜城。这是我唯一剩下和康斯坦丁有关的东西了,虽然很快什么也不会剩了。 ——康斯坦丁不在了,康斯坦丁的龙侍死了,那我的龙侍和我们两的“家”也没必要存在了。 可是呢?瞧瞧我看到了什么? ——那群敢胆杀了康斯坦丁的家伙,居然到了我和康斯坦丁的“家”? 自从康斯坦丁死去的那一天就积蓄的愤怒一瞬间席卷了我——本来我还能理智的计划,用参孙献祭作为养料龙化,在青铜城里最后一次缅怀,永远记住这里便毁了它,之后开始,对世界复仇! 但现在,我不想忍了——理智什么的都他妈给老子滚一边去! 老子现在,只想,杀了那群该死的蝼蚁! 巨大的愤怒刺激得我眼睛发红——我突然不想他们这么容易死去了。 不能这么便宜他们,对吧,康斯坦丁? 我要给予他们希望再狠狠打碎,让他们尝尽希望破灭的痛苦绝望,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体会一下亲眼看着自己重要的人死去的无能为力和无法挽回的绝望! 我的,康斯坦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就像我没想过我会认不出康斯坦丁一样,我没想过我会输。 确切的说,是没想过我会死在一个混血种手上。 这个混血种我作为人类时是认识的——他有点像康斯坦丁,安安静静的,很乖巧。可他动起手来时真狠,有着拼命的一股子凶狠劲。 ——我亲手锻造的 “ 七宗罪 ” ,最后用来审判了我自己,很可笑吧? 跌入水中时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我要死啦。 人类有一种说法,说人死前会回忆自己的一生,我呢? ——我真的很愤怒,愤怒自己的逃避。我一直在找借口,拖延杀死你的那一天,看你一次次失望,又很快振作。我宁愿你是死在我手里。 ——对不起啊,康斯坦丁,哥哥食言了。说好等你一起醒来,说好会吃了你,说好和你一起君临天下,可惜哥哥一个也没有做到。 ——为什么这么笨呢,康斯坦丁?这两千年里,无论沉睡或者醒来,你只是想来找我。可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忘了你的样子;等我记起了你的样子,你已经死了。 ——那这一次,换我来找你吧。 我轻轻的微笑,恍惚间又见到了那片草地,康斯坦丁站在那看着远山,有风吹起他白色的袍角。那景色真的很美,他在看风景,而我在风景里看你。许是我的视线太过灼热,康斯坦丁发现了我,微微一笑,腼腆而安静。他叫我,“哥哥!”,很开心的样子。 于是我也微微一笑,从后面赶上了他,握住了那双向我伸来的手。 握住了,就再也不会放了。 第36章 第三十二章 “ 一定要这么做么?” “没办法啊,这可是我的使命呢。”浑厚的笑声传来,响得像打雷,“以后我不在就靠你自己了。” 沉默半响。 “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死去么?” “别这样嘛,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就凭你马上就要去送死么?” “…………你学坏了,小不点!”气急败坏。 “谢谢夸奖,傻大个。” ……………………………………………………… “…………” “…………” “好寂寞啊,大个子。我好寂寞。”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花、草,什么都没有。” 半晌,声音定定地重复了一遍,“什么都没有。”短短的五个字里透出无尽的荒芜之感,像是风吹过荒漠,中途没有经过人烟,也没有一丁点绿色,于是连风也呜咽,坠落,最后消失在一片黄沙中,被同化成可怕的荒芜。 声音还在继续说,断断续续的,像是信号不好的电台,喑哑而破碎,“我好像记不住东西了………可是每天都是一样的,日升月落,草长花开,我也不用记什么啊……………怪不得【它】说,我不需要有思维的……………再待在这里,我觉得我就要疯了…不,疯了都算幸运的…………我,大概会消亡吧………” “好可怕啊………孤独这种东西,好悲哀啊………” ……………………………………………………… “我要妥协吗?”声音还在响着,没有人能回答他,他也不需要回答。他早就认清事实了,四周都是他的敌人,他所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要如【它】所愿,痛快的放弃这一切去死吗?” 虚空中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响起,诱惑道:为什么不呢,你现在这么痛苦,全都是因为你那没有能力的朋友,不负责任地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你了啊……就像一块炭火被烧得通红,一时间也许能给你温暖,可当你吊在悬崖边,这便是催命的火蛇。它既无法拉你一把,也不会让你掉下深渊,只会让你一直痛苦的悬在半空,永远被烈火炙烤。 所以把它给我吧!我会让一切恢复正轨,让你这不该出现之人永享死亡的安宁! “不,绝不!”那声音猛然大吼,像是被触动了逆鳞的巨龙,“那是我唯一的朋友,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无论是谁想要拿走它,那么即使是死亡,也别想给予他安宁!” 另一个声音消失了,可他知道【它】仍未死心。就像蛰伏起来的蝮蛇,那双阴冷的眸子仍在暗中注视着你,等待你松懈的那刻发出致命的一击。 ……………………………………………………… “对了!我有办法了!”铺天盖地的狂喜席卷了他,,让他几乎忍不住大笑……可行,这是可行的! “别想我就这样认输…”这样想着,他也蛰伏起来,静静地等待。 绝对,绝对不会……………… ===================================== “路明非真的是混血种么?”老牛仔挠挠头,仰头喝下一大口啤酒,舒服的打了个嗝。 “目前看来,是的。”昂热就坐在守夜人的对面,衣着考究,天差地别的两个极端。校长端起白色的骨瓷杯,不疾不徐地吹开茶沫,优雅地抿了一小口,“不过他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也很吃惊。”茶杯与碟子碰撞,发出轻轻的响声,昂热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里,守夜人和校长正在喝下午茶。他们刚刚听完了曼施坦因关于这次 “青铜计划”的报告:无人死亡,仅路明非一人重伤昏迷。很难想象这是一次堪比“s”级任务的人员伤亡情况,不仅全员存活,仅消耗了不少炼金弹药就成功完成目标,连唯一一位昏迷的,现在也已送往医院救治,无生命危险。 经医师仔细检查后,甚至连后遗症都没留下多少,只要养好了肩部的贯穿伤,又是活蹦乱跳的屠龙勇士一枚。 “你确定?要是什么混血种都能一人一刀干翻初代种,我今天就把我二十年前的内裤送给你。”守夜人又灌了一口酒,啤酒肚明晃晃的彰显存在感。 昂热好悬才没被一口呛死或者烫死:“滚蛋!我要你的内裤有什么用?何况还是二十年前的!” 守夜人忙不迭地放下啤酒安慰自己的老伙计,手掌大力地拍在背上,说不清这是好意帮忙还是蓄意谋杀,“好说好说嘛,不喜欢二十年的我给你换一条就是了,你喜欢哪一种的?” 昂热瞪着守夜人说不出话来——他这回真的被呛住了。 “请你别再讨论内裤的问题了好么?”昂热试图保住自己的风度,要知道神经病们的制胜秘诀就是先将你拉进他们的世界再以他们丰富的经验战胜你,认真你就输了,淡定。昂热一面对自己做着心理辅导一面艰难的控制自己的嘴巴保持在说话这个动作而不是一口唾在对面那个不要脸的老家伙身上,“我对你的内裤是平角的还是碎花的没有任何兴趣!” “哎呀,”老牛仔惊叹,“昂热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穿的是碎花的平角短裤?” “开玩笑开玩笑,”守夜人看到昂热连折刀都要拔 出来了赶紧举手投降,“我以为我们在讨论路明非的血统问题。” 昂热不情不愿地收起折刀,心想在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要被面前这老家伙气的英年早逝。 ——这可不行。 ——在为龙族送葬前,哪怕是死神也别想把他送进棺材。 “我想,这得等我从中国回来之后——我还有一些细节要和我们的‘s’级讨论一下。”昂热从椅子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诺玛,通知所有参加‘青铜行动’的人,这次行动被定为‘绝密’,严禁任何人泄露情况。” “那么,”老牛仔抬了抬眼皮,喝掉了最后一点啤酒,“祝你好运。” 第37章 第三十三章 “唷,小师弟~”诺诺笑嘻嘻地凑近,笑容里满满的不怀好意,“怎么这么没精神呐?来来来,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师姐我开心一下~” “请你出去谢谢。”听着小巫女堪称荡漾、波浪线都要突破三次元的语气,路明非只是顶着一双死鱼眼默默地把自己团成团缩进被子,厌厌的送客,浑身都透出一股“让我死吧怎么样都好哪怕去再和龙王大战三百回合也行只求把这个女疯子拖出去”的颓废感。 “小师弟不要这么冷淡嘛~”诺诺不以为意,锲而不舍地戳着病床上隆起的白色大包。嫌隔着被子看不到受害人一脸憋闷却碍于身体原因无法反击的表情,诺诺干脆双手并用和路明非抢起被子来,誓要将这白皮芝麻陷的汤圆儿给扒了它的皮。 “师姐你再不住手我就叫护士了。”肩部受伤不敌诺诺的路明非奋力挣扎,然而这种反抗对玩心大起的诺诺简直不值一提。 “嘿嘿,你叫呀,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嗯,不只不值一提,还玩上瘾了。 “你真幼稚。”路明非见挣扎无效索性放开被子。对诺诺这种人来疯,你越反抗她越来劲。不就是当初给了你一枪么?至于记到现在吗?路明非看着那张明艳的笑脸暗自腹诽道。 “我乐意。不趁师弟你身娇体弱易推倒的时候下手报复更待何时?”诺诺坏笑着,伸出魔爪就去□□路明非的脸蛋,“爱妃~这小脸蛋滑的,让大爷摸摸~” 路明非拍开诺诺已经恢复白嫩的爪子,表情嫌弃,“少来,师姐你有功夫看我还不如去隔壁关心一下你男朋友。” “他早好了。”诺诺双手齐上坚持不懈,“还是爱妃你更需要怜惜,肩膀上的伤现在还没好。来来来,吹吹~痛痛飞飞~” “既然知道我是个病患就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青铜计划”中虽说没有人员死亡,可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路明非就不说了,他和龙王正面相抗,言灵透支,混血种强悍的自愈能力似乎是被初代种携带的毒素遏制,右肩被龙尾开了个洞现在都没长好。而恺撒这位敢于在航天飞机下方开“镰鼬”的勇士就像零警告的那样耳膜破裂,体会了几天失聪的日子。楚子航这位面瘫杀胚一下船就倒了,硬扛着龙威和龙王君焰对碰对精神是一种极大的损耗,难为他还能坚持着发射□□愣是没谁发现什么不对。零和诺诺则是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硬是被医生给包成了埃及刚出土的木乃伊。 所以说——就算是死里逃生后要调节心情这也太过了!作为全员里受伤最重,恢复最慢的那一个,他有权要求安静! “好吧,应爱妃的要求,朕去隔壁临幸凯撒啦~”诺诺怪笑着飘远,心情异常愉悦——终于扳回一局了,哦耶! 任性的巫女表示,趁人之危是什么?她不知道耶~ 路明非叹息一声倒回柔软的床铺,像是倒进棉花堆里。 这几天自从他醒来后就一直萎靡不振,其他人都挺担心这是伤口上初代种的毒素造成的后遗症。对此,不同人有不同表现: 恺撒加图索吩咐医院加强监控,每天都做一遍全身检查;楚子航和零则雷打不动的每天报道,瘫着一张脸坐在一边。师兄好歹还会问几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之类,冰山小女王就只是每天在病床前扫一眼就坐下看书,像是网游的日常任务一样待够时间就走。 而诺诺,选择的就是每天过来和路明非聊聊——路明非本人更愿意称之为精神轰炸。他敢百分百肯定小巫女这是在报复! 又一次哀叹,路明非扯起被子蒙住头,思绪沉浸到他醒来之前那个奇奇怪怪的梦——这才是他精神萎靡的原因。 说是梦其实也不对,从始至终都是一片黑暗只能听见声音的算是哪门子的梦。说起来那几段对话透露出的信息量真是丰富狗血多元化,为使命死去的挚友,疑似被临终托孤(误)的主人公以及不择手段大反派三观似乎也不太正?而且嘴遁根本没修满还分分钟戳中人家爆点,这一番斗智斗勇简直可以脑补出几百集电视剧了,而且最后想到的那个方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就断线了,简直跟追番追到高潮时被广电总局给禁了一样抓心挠肺的。 说来总感觉这大型连续剧一样跌宕起伏的记忆该不会是自己的吧?毕竟连喷火的爬行类和总喜欢抓着自己交易的弟弟都出现了,想来孟婆汤过期了也不是没可能。 这就尴尬了,追电视剧只要不带脑子哈哈哈或者情到浓时贡献大把眼泪和抽纸就够了,但没人告诉他自己是主演的时候该怎么办? 算了先不管,反正他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云里雾里的,而且前世记忆这种玄乎的东西也不是人工能控制的,他光棍得很。 ——何况忘记了的那段记忆又不是什么令人身心愉快的东西,那么短短一段透露出来的死寂和绝望根本不像是人能够承受的,还是想不起来为妙。 而且那种“我们将会为了某个人或事在某个时候死去”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糟。 他,路明非,绝对不要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去死。 ——真的吗? ——可是,上一次你就是这样,选择了死亡,抛弃了我。 ——哥哥。 第38章 第三十四章 “有什么想说的就出来说话,别总是偷偷摸摸的。”确认小巫女已经离开,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后,路明非就着全身蒙在被子里的姿势闷声闷气地说。这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场景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非得大惊失色地拉住医生给路明非来一个脑部检查,确认一下毒素是否入侵了他们“s”级的大脑不可。 所幸没有人看见。 啊不,还是有人的。 空气如水一般波动,显出一个人形。小魔鬼路鸣泽一身正装笑嘻嘻地坐在路明非的床上,伸手拿了一个苹果用小刀削皮。真是刹那间手起刀落,银光跳跃,果皮就如裙摆一般层层落下,整整齐齐地堆叠在一起,只留下鲜嫩可口的肉体。 做完这一切小魔鬼向路明非邀功,“我来看望你啦,哥哥。”一边还不忘半真半假的抱怨,“哥哥你这儿人真多,我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说得好像那个动不动就拉人私聊的不是你一样,兴致上来了大手笔的时间暂停也不是没有……而且来探病什么也不带就算了,借花献佛好歹还有个花吧,到他这连苹果都是医院标配的果篮里顺来的!该说不愧是奸商本色么,无本生意空手套白狼简直随手就来。路明非腹诽着,接过那个漂亮的苹果。 “哥哥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路鸣泽说,声音懊恼。 “只是觉得你在附近罢了。”路明非啃着苹果,心想你这表情可一点也不懊恼啊,笑得眼睛都快没了,“要是你不出来,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在哪个位置。” “这就是爱啊,哥哥,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无法阻止我们的爱,都无法阻止我们找到对方。”路鸣泽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咏叹调咏颂,像是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般深情脉脉,眼神含情,然而路明非内心毫无波动,也一点也不想笑。 “…………你从哪个三流电视剧里学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了。 “这个啊?不记得了,比起这个,哥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和我交易么?”路鸣泽轻而易举的换了个话题,明亮的黄金瞳紧盯着路明非,“质量绝对有保证,干掉四大龙王还带售后服务,全程客户只需要安心坐在一边验货,每次收费只有四分之一条命,非常划算的一笔生意。” 魔鬼的声音压低了,带着让人无法察觉的诱惑,“您只要把一切都交给我就足够了。” ——依赖我,只依赖我,然后把一切都交给我! “我的回答是,不。”路明非似是没发觉其中的暗流涌动,一如他最初的态度,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个诱惑人心的交易。 “哥哥你真小气,就不能照顾一下弟弟的生意吗。”路鸣泽再一次被拒绝了也不气馁,神态自然的和路明非继续谈笑,在他想要保持平静时没人能看出那层或是玩世不恭或是温暖柔软的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滔天巨浪,从这点来说兄弟两还真是如出一辙。 “不好意思,你哥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所以还是放弃吧,找个更好勾搭的客户,比如说我那个室友,你用美女□□一下,保证他整个灵魂都是你的了……”路明非迅速反击,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向小魔鬼也卖起了安利。 ——于是,继小巫女诺诺之后,路明非病房里又迎来一位每天准时骚扰的访客,两人每天互卖安利彼此斗嘴,真是与人斗其乐无穷,和谐友好的不得了。 这种情况下,昂热校长的到来简直是一场及时雨,拯救了路明非水深火热的养病生活——尤其是校长还带着路明非的成绩单——昂热有些奇怪自己这个平时尊敬有余亲近不足的学生突然对他的来访爆发除了极大的热情。不过这并没有打乱他的步伐。 “第一学期,这是正式成绩单,我兑现了承诺。恭喜你,历史上在卡塞尔学院实习课拿满分的人可不多。”校长把一只信封递给路明非,封口上有导师古德里安的花体签名,“不过除此之外,你还得补实习课论文,我帮你想了一个题目,《龙族四大君主浅析》。” “校长,我一个课都没上过几堂的真能写出这么高难度的论文么?”路明非表达自己的疑惑,顺手接过成绩单放在桌上。 “你可是我们的‘s’级,要对自己有信心。”昂热看起来信心十足,“不用写得很学术,你通过实践证明了两件事。首先,《冰海残卷》中提到的‘四大君主’确实存在,他们是龙族初代种,由黑王尼德霍格亲自繁衍的第一代;第二,‘王座上坐着双生子’,青铜与火之王,其实是一对兄弟。惊世骇俗的发现,要是能公开发表,那我早得诺贝尔奖了。” “老唐和那个龙类果然是兄弟。”路明非淡淡地说,无喜也无悲,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虽然是冷血的爬行类,可也不会随便抓着一个人就喊‘哥哥’啊…这么说那个龙类一直在找老唐,可是他在找到他哥哥的同时也被我们杀了;而老唐在自己的兄弟死前都没能想起他,却因为他的死亡觉醒,成了诺顿。” 路明非的眼睛望向窗外,“这是何等的阴差阳错,又何等狗血的命运啊。”他的声音饱含感慨,像是有感而发,又像是对一个故事的点评。 “不错。”校长微微颔首,同意了路明非的猜测,同时将一个大信封递给路明非,“他的真名叫罗纳德唐,美国籍华裔,是被收养的。没有人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他高中就辍学,住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的一个穷人区里,接一些秘密的工作赚钱。” 校长轻声说,“其实学校在你们出发前就掌握了他的资料,没有告诉你,因为知道你们在网上认识。” 路明非打开信封看着老唐的照片,照片上老唐和一群人在一张桌子旁玩牌,背景是个咖啡馆,阳光从落地窗里照进来,老唐年轻的脸上一抹明亮。 “其实告诉我也没什么不同,我一样会砍下去的。”路明非的声音同样很轻,但很坚决,“这是人类和龙族的战争,我早就选好了立场。” 恍惚间,好像有魔鬼在冷笑,声音里有抹不开的怨毒。 校长毫无所觉,拍拍路明非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信封,放在路明非面前,那只信封没有贴邮票,也没有邮戳,背面封口烫着红色的火漆,正面则是几个娟秀的手写字,“昂热校长转路明非(收)”。 路明非并没有打开这封信,只是把信和成绩单放到了一起。 “最后一件事,”校长盯着路明非的眼睛,“卡塞尔学院校规第15章第4条,参与行动的人不允许互相交流行动细节,行动完成,一切封存如档案。所以,那些你不愿告诉我的细节……也不要告诉别人。没问题吧?” “自然。”路明非没有回避,眼睛直直的看回去,“是凯撒和楚子航先用风暴鱼雷重创诺顿,我才有机会补刀,这有什么问题吗?” 昂热默默地咽下喉咙里那句“我相信你”,颇有种无处使力的憋屈感。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好打交道,一点都不体恤一个老人的良苦用心。 第39章 第三十五章 尽管昂热的来到使路明非免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惜的是校长大人日理万机,能抽出一天时间来看望他的学生都算体恤爱民的好校长了。所以校长走后路明非仍旧陷入悲惨境地不可自拔,每天一早醒来就要接受来自小巫女诺诺的狂轰滥炸。恺撒你好歹是人家正牌男友,女朋友不陪你反而整天跑到小学弟病房里像话吗,还不快来管管! 在路明非十八年的人生里,他还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能早一点出院。 在这种情况下,路明非一等到肩膀上的伤愈合得差不多了就往外跑,就算肩上的大洞还没好利索右手不能动也阻挡不了他出院的决心!要知道,一个普通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而诺诺是个普通女人么?那必然不是啊!这女人一旦疯起来,战斗力不说五百条喷火龙,至少也有个五十吧? 再次回到卡塞尔 1区303宿舍,路明非深深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这种好心情使得路明非即使是在看着芬格尔那乱得像个狗窝似的床铺时都带着莫名慈爱的目光,惹得芬格尔心惊胆战地回想自己匿名发帖爆料的事情是不是暴露了。 这里没有诺诺实在是太好了。有人敲门时,路明非正这样赞叹。 “哪位?”芬格尔过去开门,然后猝不及防的,路明非被世界奇怪的人设糊了一脸。 门外,恺撒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表情,然而他的头上裹着手巾、穿着围裙、手提一柄钢刀。 “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胡椒粉。”恺撒说,“有的话我不想出去买了。” 看来次元壁终于被打破了,无限月读已经照耀进现实世界了,说不定现在他们都正被挂在树上作腊肠,可这扭曲的妄想到底是谁的?与其期望重度中二病患者恺撒能人|妻,不如幻想楚子航洗手作羹汤算了,毕竟在面对自家老妈时这位面瘫杀胚还是比较居家的。路明非面无表情的想。 “ 有……有有有 ” 芬格尔狗腿地点头,拿了胡椒粉瓶子递了过去。学院的宿舍附带卫生间和简易的厨房,虽然路明非和芬格尔从来不会在厨房里忙活,但是盐和胡椒粉两样确实是有,夜半三更叫夜宵的时候可以洒在番茄浓汤里调调味。 恺撒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对面的宿舍。 然后路明非看见这世界真的玄幻了——“噌”的一声,利刃出鞘,楚子航拔出了他很少离身的佩刀 “ 村雨 ” 和恺撒背对而立,抖动着手腕。而后稳准有力地下刀……把面前桌上的三文鱼一刀刀片开。 他这么做的时候,恺撒手脚麻利地一手切西红柿,一手把胡椒粉往煮沸的汤锅里洒。 两人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说不定这里真的是无限月读的世界,而我其实不是“我”,只是“我”的一个镜像,说不定连龙族也是假的,只是个脑洞太大的妹子幻想的爬行类复兴,然后如此热血的背景下两位校园风云人物带领各自的社团和彼此认定的对手争得不相上下,日常相爱相杀,不仅高调同居还携手做饭,用屠过龙的双手料理番茄和三文鱼什么的……想想还挺带感,估计是个腐妹子。 真相是所有人都被挂在同一根树枝上当吊死鬼,从此世界和平这个伟愿就达成了。 ……不,虽然世界和平听起来很有诱惑力,可我还是拒绝当腊肠。 路明非面无表情,伸手戳戳芬格尔坚硬的肱二头肌,“是我穿越了还是他两穿越了?” “你不知道?”芬格尔有些惊异于自家屠过龙的小师弟居然消息如此落后。 “快说。” “因为宿舍被调整了,原来按照年级分配的宿舍被打乱了。恺撒和楚子航虽然是一对校园学生政治的死对头,但是他们的女朋友碰巧住同一个寝室啊,也就是我们对门,304房间。”芬格尔充分的发挥了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职业素养,为这位消息滞后的屠龙英雄科普。 “ 女友?”路明非脑袋一片空白。 该不会………… “会长!叫你切的火腿切好了么?我的披萨准备好了,就要开烤了!”穿着格子围裙的女生端着码好面饼的铁盘,一边说话一边从楼下上来。她看见路明非,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大声了。秉着在有威胁的情敌面前不能有不完美的一面,苏茜立刻回复了淑女的样子,抿着嘴笑笑,闪进了对门。 “狮心会副会长,苏茜,中国女生,三年级,诺诺一直以来的室友。据说是楚子航还未公开的地下女友,在公开场合双方都否认了,”芬格尔适时介绍到,“作为校园新闻网娱乐版块的负责人,我是一条不错的狗仔。” 然而路明非并没有听进去—— 不不不不路明非你要冷静,不能因为听见诺诺就住你对门而失去了方寸,这里不是医院! 路明非突然就淡定下来了——个鬼! “我送你一块巧克力怎么样?”有人这么说。 再怎么不愿意,路明非还是僵硬的转过了身,看清了这个说话的人——诺诺穿着一条热裤和一件紧身白t恤,靠在对面宿舍的门框上,身上还零星贴着几块纱布,递给他们裹在金色包装纸里的巧克力。 说曹操曹操到。 “蛮好吃的。”诺诺笑嘻嘻地说,“不骗你,爱~妃~” 路明非表示他想静静——别问他静静是谁。 “有我的份?”芬格尔立刻凑前问。面对女生这家伙一贯没有节操,何况是美女送的巧克力。虽然他吹嘘自己当年收到的巧克力多到要融成巧克力酱抹面包吃,然而事实是他已经几年没能收到女生送的巧克力了。 诺诺倒是很慷慨,说着“你等一下。”就转身回屋里,一会儿又拿了一块黑色的出来递给芬格尔。芬格尔笑得牙不见眼。 路明非表示不能理解。他已经看到了屋里那个用金色和黑色的巧克力拼成的大型作品,如此骚包一看就是恺撒的手笔,更何况那作品拼的就是恺撒的英文名“caesar”。 所以说一个女生拿她男朋友送她的巧克力转送给另一个男生,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芬格尔你能过来帮我照顾一下披萨么?一会儿烤好请你吃。”苏茜在里面说。 “没问题!让我告诉你,八年级的师兄可远比低年级的小男生们要可靠!”芬格尔见色忘室友的扭动着跑进304里去了,留下路明非一个人呆在寝室里。 “哥哥,有美女送你巧克力诶!” 路明非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声音一听就是路鸣泽。 这死孩子终于肯出来了。那天昂热校长离开之后这家伙不知道闹什么别扭,死活不愿意再出来,大写的拒绝交流。你说你拒绝交流就拒绝交流吧,躲起来偷偷摸摸看人是怎么回事?虽然他找不到路鸣泽的具体方位,可被那种暗含灼热的视线盯着不想知道都不行。 路明非忽然察觉出什么不对。他现在的姿势是被人从背后环抱住,后背紧贴着笔挺的小西装和衬衣包裹着的温暖胸膛,那人说话时气流正好吹起些许发丝,挠得耳廓痒痒的。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正好”……路鸣泽什么时候比我还高了?! 路明非猛地转身,发现路鸣泽的确是长高了——原来是十三四岁的小正太,几天不见一抽条变成了十六七岁的美少年——更可气的是身高恰好比路明非高那么几厘米! “怎么回事?”路明非皱着眉上下打量眉眼愈发精致的路鸣泽,声音严厉。 路鸣泽眸光微闪,旋即笑起来掩去那抹暗光,“没什么………” “别骗我。”路明非冷冷地看着路鸣泽。 路鸣泽一愣,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仿佛一个火引瞬间点燃他自几天前就压抑积蓄的情绪。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像以前一样杀了他!只有这样他才是你的!不会背叛不会惹人生气,永远待在你身边不会离开,又乖巧又可爱,多好! “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害么?” 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淋下,又如一杯温水淌过肺腑,路鸣泽的怒火就和发生一样突兀的消失了。 真是可怕,这个人只要一句话就能挑起我的怒火,又能轻易平息它,将我完全掌握在股掌之间。 但更可怕的是,我对这个人的掌控甘之如殆。 “没事的,哥哥。”路鸣泽心情大好,“这是正常现象。” “真的?”路明非眯着眼睛仔细盯着路鸣泽,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路鸣泽大大方方的任路明非打量。 半响,路明非放弃了,“没事就好。” 路明非叹气,默念小孩都是要哄的三遍。随后他把诺诺给的巧克力放到路鸣泽手上。 “虽然不知道前几天你发什么脾气,但是我想告诉你,有什么让你觉得不高兴了要说出来,不然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路明非盯着路鸣泽的瞳孔,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让你生气了,那么我向你道歉。这块巧克力暂时当做是赔礼,改天我重新准备一份。” “喏,原谅我了就吃掉,不然就扔了。” 路鸣泽又一次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 “好啦,哥哥我就大方的原谅你好了。”路鸣泽一笑,小口的咬下一块巧克力慢慢咀嚼,任其在舌尖融化,细细的品味巧克力特有的苦涩与醇香。这可是送我的第一块巧克力诶,虽然哥哥大概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而且手边又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当做赔礼才送我的,不过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呀~男孩想着,笑得愈发愉悦了。 “ 哥哥你要不要尝一块?" 路鸣泽貌似不经意地问。 “好啊。”路明非随口回答。 很快他就为此刻的轻率深深后悔了。因为随后路鸣泽突然上前一步狠狠地吻住了他,将一小块巧克力顶进路明非微张的唇间。 香醇的巧克力在两人的口腔中融化,巧克力特有的香味弥漫开来,有些微微的苦涩——不对!我在想什么啊!重点是路鸣泽吻了他啊啊!! 路明非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一反应过来就开始挣扎,试图推开路鸣泽。 不幸的是路鸣泽早有准备,一手死死环住路明非的腰不让他挣脱,另一只手则握住后颈处,固定路明非的后脑,强迫他无法转开脸,凶狠的吻他。 路鸣泽吻起人来简直像个狼崽子。平时他或许是个能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小魔鬼,但现在他什么章法都顾不上了。他是如此的急切,他追逐了这个人几千年,可他在他面前,即使内心的渴望再汹涌也不敢越过那条线。因为那个人永远那么冷静,比那些所谓的神更像神祇。 他是兄,是父,是他所仰望的神明。 可怎么办呢?他只想渎神。 激烈的动作令路明非的嘴唇被咬破了,巧克力的香气中夹杂了些微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肆无忌惮的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开来,又随着两人的唾液交换,进一步混杂。少许津液顺着无法闭紧的嘴角流下,打湿了笔挺的立领,又被挣扎于反制的动作揉皱,不复齐整。 一室空旷,只有淫靡的水声交缠。 等路鸣泽终于放开路明非时,路明非有些缺氧,控制不住的大口呼吸,一抹薄红浮现在白皙的脸上,分不清是恼怒更多一些还是愤怒更多一点。 路鸣泽舔舔嘴唇,意犹未尽,“这是白色情人节回礼,我很期待哥哥你给我的礼物。”说完就跑,还不忘记带上那块吃了一半的巧克力。 路明非狠狠的用手擦着嘴唇——该死!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他怎么不知道! 芬格尔从对面走出来,看见路明非的样子心中那根名为“狗仔”的神经立刻兴奋起来:“师弟你嘴怎么破了?” 话一出口他才顿觉不好,果然室内气温骤降,路明非脸色黑如锅底。 ——糟了!我忘了有命查八卦不一定有命说! ——我我我我现在申请时光倒流还来得及么qaq 路明非看着芬格尔,阴森森的笑了——犹如三九天正午太阳下都晒不死的厉鬼——说话像是一块块的往外吐冰渣。 “ 狗、崽、子、咬、的!” 第40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2010年7月12日,深夜,南非世界杯决战,这座中国城市下起了雨。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聚在电视机前,喝着啤酒睁大眼睛议论纷纷。 楚子航结束了一天的最后一件事,闭上眼睡着了。 路明非却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 2010年7月17日,阳光灿烂的早晨,闷热得很。早起就听见蝉玩命地叫。 路明非打着呵欠做日常,鼠标行云流水地点下一个个“否”,哒哒的点击声在这焖炉一样的房间里简直点得人心头火起。路明非又打了一个呵欠,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隔三差五的做梦,回回惊醒却憋屈地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路明非特别暴躁。 “是否检测到未知龙类?”否,哪来那么多爬行类大白天乱跑的。 “是否使用言灵?”否,他的言灵用一次冷却cd就几天,谁闲着没事干乱用。 要是见到了路鸣泽倒是能少打几个否,还能揍一顿——不,两顿。一顿为了自己的初吻,一顿为了缓解最近暴躁的心情。 说来路明非这人其实是非常能忍之人,毕竟他的前十八年人生完全是个小透明,没有人愿意和他交流,他自己也不愿意主动和别人交流,存在感稀薄的像是某部运动番里的主人公。像他这样就算哪天消失了估计都没几个人发现的日子一般人是受不了的,总会想方设法做一些事来引人注目。就像太过寂寞就会死去的兔子一样,人是无法忍受孤寂的。 可就算是路明非这样如此能忍之人最近也忍不住了。虽然他表面还是一副缺乏表情的脸,但他的内心早就是电闪雷鸣的可怕景象了。也怪他最近流年不利,先是屠龙负伤,在医院被诺诺逮着,过了好几天被调戏了还不能还手的日子,再是被路鸣泽那小鬼压了一头乱亲了一顿就跑,以及自放假以来就一直缠着他的不知名梦境。说来奇怪,每次惊醒他都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梦境中那份惊怒和痛苦却完整的保留了下来,萦绕在心头,引发一阵心悸。 路明非很担心再多来几次他会不会得心脏病,所以说如果暑假期间要是真有什么突发事件的话,他是非常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的。 这就是“日常”的必要性了。 所谓“日常”是卡塞尔学院的校规,放假期间每天学生都要在线向北美本部报告当天的状况,也就是刚刚路明非填的那张又长又臭的问卷。这些统统会被学院归档,离校期间良好的记录会提升绩点,而且绝不能谎报,在日常报告中撒谎,等同于考试作弊。 而在卡塞尔的人性化制度下,作弊不会被开除学籍,只会降低阶级,而降低阶级带来的不便会让学生在学院里窘迫如狗。具体例子请参照路明非的室友,那位从“a”级直降“f”级的败狗芬格尔。 在普通大学里这种惨绝人寰的日常报告简直是不可理喻,连校长也要被学生联手集体轰下台的,但卡塞尔大学不是——光是从日常报告的内容就能知道这所大学的不普通。 卡塞尔学院,美国私立贵族大学,由一群疯子组成,专为屠龙的暴力机构,比军校更军校的特殊学院。 如果没有组织纪律性,鬼知道学生们会捅出什么娄子。 譬如头戴炼金设备离开校园,对某个秘密崇拜龙族的黑帮组织大开杀戒的个人英雄主义少年,以炼金设备强化精神,用言灵火烧街头,效果如数百吨燃油同时被点燃; 又比如在联合国安理会的某个内部论坛上,一名担任速记秘书的实习生因无法忍受代表们操着政治论调高谈阔论意图给自己国家扩军备战找借口,跳上讲台就讲起了“人类历史背后的秘密史”,以期人类携手共建美好家园,奋斗在抗击龙类的伟大事业上。 这些宛如小说情节一样的案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之所以没有引发恐慌完全是学校辛辛苦苦为这些热血上头的小年轻们擦屁-股的功劳。 而我们的“s”级,即使是头顶“日常”杀器,但若不是想要施暴的对象迟迟不出现,他也早就动用超自然力量动手揍得人生活不能自理,追随前辈们的脚步在学校的记录上留下光辉的事迹以供后人瞻仰了。 ——噫,这么说来校规好像其实也不是很有用的样子。 ——不,其实还是挺有用的……自从校长昂热祭出“离校期间日常报告”的杀手锏,需要学院出面善后的意外事件少了80%之多来着。 …………虽然还是有一名学生在去年自作主张地从防守森严的美国国会议事厅中偷走了国父“乔治华盛顿”曾使用过的一柄遂发枪就是了………… ——等等!我们是不是把话题扯远了?! …………那么回归正题。 “路明非!”家庭妇女不愧是世上最彪悍的生物——据说“dama”已被收入英国牛津词典,名扬海外——这些天也只有婶婶才敢使唤低气压的路明非了,她以彪悍的身姿破门而入,比婶婶那庞大的躯体先到的是她更彪悍的嗓门,堪称魔音贯耳,路明非那点低气压对她来说还不如家里的马桶来得重要。 “家里的马桶座圈给你叔坐裂了,你去建材城给我买个新的,要榉木的,高档一点的!我和你叔带鸣泽出去买出国的被褥和几身西装,毕业典礼上穿。你把马桶圈买好叫物业的人来装上,下午我们大概四点半回来。” 耳边魔音乱舞,婶婶的每一个字都跟机关枪似的咄咄咄咄,把路明非头顶上那片绵延半里的乌云打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每天都在能这种规模下的声波攻击下成功存活,甚至活的不错,突然明白他们老路家的基因为什么能造出一个“s”级了,路明非心有余悸,冷不丁婶婶忽的又探头进来,“对了!把香肠蒸上葱摘好,把米粉泡上!” 路明非微笑目送婶婶下楼,听着楼梯发出不堪重荷的“咔吱”声,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暴怒的孙猴子遇上了技高一筹的唐僧,听他唧唧歪歪几句满腔的怒火就被念萎了。 第41章 第三十七章 路明非拎着马桶圈和香肠小葱这两种看起来完全不能共存的东西走在路上,懒洋洋的往家走——婶婶忘了家里的食材早就消耗一空,路明非干脆一并买了,浑然不顾他拎着一袋子青葱水嫩的小葱和色泽鲜亮令人食指大动的香肠走进建材市场,问人家马桶圈在哪买时有多违和。 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神色匆匆。 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打住!stop!!这里是耽美不是琼瑶! ——让我们再来一遍。 路明非余光突然掠过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但仔细去找时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街头人来人往,刚刚那个人影就像水滴悄无声息融入大海。 ——有点眼熟,应该是认识但不熟悉的人,是谁呢? 这念头也只是稍稍转一下便被路明非丢至脑后了。 管它呢,说不定是自己眼花了也不一定。路明非不负责任的想。 ——少年,知不知道每次各种动漫小说电视剧电影里一旦出现这种桥段就铁定是有事发生啊,别自欺欺人了。 路明非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一封未读邮件: ricardo: 这是一封生日祝贺邮件,根据入学资料,你出生于1991年07月17日,祝贺你在这一天满19岁。 对于任何在学院本部过生日的学生,按照规定可以在学院餐厅领取生日蛋糕一份,但根据日常记录,你目前在中国休暑假,所以免费生日蛋糕服务取消。 希望你在这一天里能收到朋友们的祝福,希望你在这一天里感到开心。 此外提醒,暑假小学期将在2010年07月20日开始,学院已经为你安排返回本部的机票,请随时准备出发。 你真诚的, 诺玛 路明非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生日。 过了十几年的小透明生活,路明非早就习惯了没人记住自己的生日,也习惯了将生日当成普通的日子来对待。 被邮件通知今天是自己生日这种事还是头一回。 路明非长久以来的坏心情忽然变好了一点。他将手机抵在唇边,挡住微翘的唇角。 也许今天会有好事发生呢?毕竟,今天是他的生日。 ====== 不久之前,这个城市新建的火车南站变成了废墟,冷灰色的金属框架仿佛被某种不可抗力扭曲,碎裂一地的透明的玻璃上沾满了点点鲜血。 而越过11个时区,美国卡塞尔学院本部,深夜里三位教授为了这件发生在中国的突发事件聚首,神情严肃。 ====== 楚子航从浴室里出来,面不改色地帮四个疯了一宿的漂亮阿姨们——其中一个就是他妈——收拾残局,再帮每人点了一份合乎口味的早餐,心想今天要不要把小学弟约出来庆祝他的生日。 铃声响起。 “喂,哪位?”路明非接了这个陌生的号码——一般来说他是不接陌生电话的,然而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心有灵犀……呸,是灵光一闪心有所感并伴随着一股洪荒之力蠢蠢欲动地点开了接听键。 “亲爱的哥哥,我想死你啦!”故作开朗的少年音色响起,路鸣泽把那一股子“大家当无事发生过”的气氛演绎得好不清纯好做作,跟那些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段数低得根本对不起他的演技。 “我也是呢,亲爱的弟弟,”路明非努力的按压脑门上的井字,提醒自己别把手机给摔了,“我可想你死了!” 然而毕竟是年轻,养气功夫根本比不过那个披着正太皮的超龄魔鬼。 路鸣泽听着自家哥哥咬牙切齿的声音,轻笑起来。 哎呀呀,哥哥还真是可爱,可惜手机没有视频通话,看不见哥哥气得跳脚还偏偏要保持冷静的样子,太遗憾了……明天就让恩曦去开发可视频手机好了。 任性的下了某个决定,丝毫不考虑自家管账丫鬟会不会哭晕在厕所,路鸣泽愉悦地继续调戏自家哥哥。 “哥哥还在切菜么?”路鸣泽明知故问,“这么好的日子哥哥可不能老是呆在家里,既宅又腐前途未卜啊哥哥!” 路鸣泽痛心疾首,路明非头大如斗。 “我哪里宅哪里腐了?”而且你这个中二哪里有资格说我? “那不重要,”路鸣泽毫不在意,我行我素,“总之哥哥还是珍惜悠闲的时间上街逛一逛吧,毕竟寿星在生日那天都是最忙的一个。”他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习惯了这样说话。 路明非才没工夫考虑路鸣泽到底什么意思,说实话路鸣泽这家伙从来不止一张面孔,比最高明的戏子还要多变。他可以上一秒对着你言笑晏晏,一转身又楞楞出神,金色的瞳孔里盛满苍凉,却在你靠近时满口白烂话,笑得没心没肺。 要搞懂路鸣泽简直是难如登天,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话里掺着假话,假话用真话编织,把一颗真心掩藏。谁知道呢,魔鬼本来就没有心。 路明非懒得分辨,顺着自己心意回答道:“是么,既然我是寿星我最大,那么你出来和我见一面吧。” 不等路鸣泽说出什么“哥哥你真是热情”之类的白烂话,路明非快速的把要求说完:“放心我也不要你的生日礼物哥哥只是非常想念我亲爱的躲了我一个暑假的弟弟想看看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长进了多少——总而言之,让我打你一顿就好。” 对面的声音立刻变得可怜兮兮的,像是做错事的小狗,“换一个好不好,哥哥,家庭暴力是不对的,”顿了顿,路鸣泽的声音变得落寂起来,路明非简直能透过屏幕看见这小鬼精致的眉眼低垂下来,浓密的仿佛一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遮掩住双眼,只有隐隐约约的金色透出来,乖巧又可怜的样子。 “而且被哥哥打的话,我会很痛的。”他轻声说。 路明非一时心软,想好的狠话怎么也放不出去,只好面无表情的释放冷气,也不说话,拿路鸣泽半点办法也没有。 瞬间意识到路明非这是心软了的路鸣泽立刻打蛇上棍,将他今天真正的目的和盘托出,“算起来我为哥哥精心准备的礼物差不多也该到了,哥哥要记得回去签收,别被你叔叔婶婶发现了。” “祝,哥哥生日快乐。” 魔鬼这种生物向来都是善于伪装,精于算计,得寸进尺的,要记住啊,哥哥。路鸣泽含笑着按下结束键,手指轻轻划过屏幕,像是抚摸情人的面颊。 路明非盯着手机屏幕无法回神,简直难以置信——原则呢?底线呢?怎么没见面居然也心软了?!路鸣泽简直是他的克星,他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一个人,哪怕是他在遇见楚子航之前唯一的交流对象老唐他也能说砍就砍,但路鸣泽,就凭那一句不知真假的会疼?他就把这么久的憋火给一盆水浇熄换上满心的怜惜?路鸣泽这是给他下了什么蛊?! 不管,下次见着了一定要揍他一顿!路明非咬牙切齿,立下一个超大的g。 第42章 第三十八章 路明非最终还是放弃无用的瞪视,转而思索起其他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今天的午饭应该到哪去解决。虽然一包方便面就可以搞定,不过作为生日午餐是不是寒酸了点?再说路鸣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让他今天到外面走走,出去吃饭不就一举两得了。 路明非叹气。 啊,每次遇上路鸣泽就没什么好事,这次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他好好的假期恐怕又没了。 清脆的门铃响起,伴随着快递小哥元气满满的一声:“您的快递,请签收!” ===== 女孩高高兴兴叉下一块披萨,软糯的芝士藕断丝连拉成长长一条,在灯光下呈现出诱人的半透明质感,和香气一起引人犯罪。 这妹子显然没能抵住这样的诱惑,不是有句话,“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于是小美女啊呜一口咬下去,吃得开心,嚼得腮帮鼓鼓还不忘说话,“解解湿胸~”,并毫不犹豫地发了一张卡,“师兄你人真好!” 路明非扶额,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时间回到三十分钟前。 “夏弥?”路明非看着街边的餐馆,苦苦思索午餐地点,又一次看到了之前那个人影,某种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于是一个名字就脱口而出。 “诶?”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小美女。“美女”这一词早就泛滥成灾,走上街头,基本上只要长得不太寒碜年纪在十岁以上的雌性生物就能称呼一声,水分多得可以挤出一个大明湖。每个人对美的定义都不一样,可面对这个女孩,没有人能说她不美。 路明非也不得不承认她很美,零和诺诺也是美的,但她们的美是不同的。零是冰冷的美,像是北极的冰山,冰寒而剔透,却没人知道水面下还隐藏了多少。诺诺则是张扬而明艳的火焰,多变且乖张。可她们都还是有瑕疵的,人的美。而这个女孩,却是那种找不到瑕疵的美,就像壁画上的飞天落地,维纳斯的雕像睁开双眼。 此刻,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轻轻皱着,连那皱起来的眉也是美的。她似乎很是迷惑,黑亮的眼睛里写满困惑,“这位帅哥……我们认识吗?” 路明非看着这美的不似人类的女孩,看到她那明亮的双眸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浓稠的蜂蜜般的颜色,像是剔透的琥珀,又透着隐隐约约的金。他笑了笑回答还在疑惑地看着他的女孩:“啊,可能你不认得我。我们同是仕兰中学的校友。” “哦!是这样啊,”女孩,夏弥恍然大悟,“原来是校友……可惜我半途转走了。” 不等路明非说话,夏弥异常自来熟的开口,“同学你哪一届的?现在在哪读大学啊?我转学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过,前几天刚到这准备瞻仰瞻仰母校就遇上老同学了,缘分呐!” 夏弥语速极快手脚也没闲着,路明非连退几步拉开两人过近的距离。他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的家伙,因为他永远也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等等你别靠的这么近……我比你大两届,现在就读卡塞尔大学……怎么了?” 夏弥忽然定定地看着路明非,两只手还虚扒在他胸口,像只小动物。 “哇!还是师兄!师兄求罩!” 路明非无奈的看着像只考拉似的挂在他身上晃荡的夏弥,仰天长叹。 回忆完毕。 所以说他真的不擅长和自来熟的家伙打交道啊,而且怎么说呢………今天遇见的仕兰校友还真多。 路明非看了旁边离得最近的那个包间,不知道谁忘了关门,包间里的声音从虚掩的门后不断传来,嘈杂且刺耳。 “今天大家高兴,正好宣布个事情……”是赵孟华的声音。 “柳淼淼今后大家不能追了,谁追我跟谁翻脸……我送这个戒指给她,就是跟她订婚了,我跟淼淼准备毕业就结婚!” 然后是一众小弟虚溜拍马,好不热闹。 “老大,你家里都让你订婚了?” “我靠!怪不得今天聚餐,早知道我就买东西当礼物了。” “赵孟华你真太狠了,刚追上就订婚,一点希望都不给兄弟们留。” “那应该叫他们来几瓶啤酒。” “土狗,那么大的事情总得是香槟好么?你当赵孟华出不起钱啊?这时候还不宰他?” “来来来,把戒指戴上,拍照拍照,能发校友录上去么?” 所有人都在庆祝,赵孟华和柳淼淼如国王和皇后高高在上座,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只出了一个人,什么都没说,无声地坍塌下去,像是被什么火烧尽了,只余下灰烬。 那门缝正对着那个唯一没有祝贺的人,路明非的记性很好,所以即使只有一半不到的身影,他也认出了那是谁——陈雯雯,他三年的高中同桌。 “人渣!”夏弥鼓着气,两腮圆圆张牙舞爪,“路师兄,这就是你说的仕兰佳话金童玉女?金童就当着前女友的面当众宣布和现女友订婚?!废铜吧这是!” 路明非看着夏弥义愤填膺的样子,同仇敌忾,“对,这种人我们统称渣男,小师妹以后注意了防火防盗防渣男!” “对吧,路师兄你也看不惯他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来给他一个教训!”夏弥握拳,目光灼灼,“而且英雄救美说不定人家就芳心暗许了呢?大好机会不要放过啊路师兄!”端的是正气凛然,为民除害的侠女风范。 路明非看了夏弥一眼,起身。 yes,计划通!夏小弥在心里握拳,也跟着起身看好戏去了。 柳淼淼轻笑着捶打自己的男朋友,眼角划过一个人,忽然站起来;赵孟华正奇怪自家女友,不,未婚妻突如其来的动作,恰巧看见偷笑的夏弥,心脏微微停跳;路明非不紧不慢地走着,也看见了那个人,嘴角上翘。 一个人推开了门,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却瞬间冷冻了刚才火热的气氛。 “师兄你怎么来了?”路明非自然的打着招呼。 “学院任务。”注意到旁边,来人摘下了墨镜晃了一下又重新戴上,眼帘微垂,“楚子航,都是校友,别拘束。” 路明非顺着楚子航的动作转向赵孟华,笑容可掬的招呼,“恭喜二位订婚。” “谢谢。”赵孟华一边谢一边嘀咕这小白脸是谁,被楚子航比下去还情有可原,怎么随便来个小子也能把自己比下去。 路明非好心提醒,“路明非,也是校友。” !众人还未从楚子航的冲击中醒来又被路明非三个字砸中,满脑子都是仕兰两大传说刷屏,搞不清这“此獠当诛榜 ”明暗榜首齐聚一堂是个什么情况。 “恭喜,赵孟华,我真是佩服,”路明非完美诠释了何谓语气真挚表情诚恳,整个人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毕竟在前任女友面前宣布和现任女友订婚,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出来的事。” 赵孟华满嘴谦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卡住,嘴角得意的弧度滑稽地僵住,脸憋得通红,呼哧呼哧像个大功率风箱般胸膛起伏,眼看就要变身见了红的公牛——“什么时候结束,之后还有安排。”楚子航永远都是那么直接,耿直得能把人哽死。 “我们已经吃完啦,楚师兄。”夏弥凑过来,看戏看得很开心,没有问是什么任务,自觉避开,“两位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们学校见!”她忽地转过头,古灵精怪地做了个鬼脸,“对了,祝路师兄生日快乐,谢谢你的披萨,超——好吃的!” 其实重点只有披萨超好吃的对吧? 路明非叹气,眼见赵孟华被刺激得差不多了,干脆捅下最后一刀:“抱歉,先走了,今天我请。” “买单。”路明非叫来服务员,掏出卡付账拿东西走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只留给赵孟华一个潇洒的背影。 奇!耻!大!辱! 有什么比一个从来默默无名的小子突然有一天翻身压了你的成绩泡了比你女友漂亮的妞甚至脸蛋都帅过你并在你订婚最得意的时候打了你一巴掌嚣张地请了你未婚妻众小弟连前女友都没落下却唯独除开你的账最后还扬长而去更耻辱的呢? ——这是赵孟华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出门却被拦住要求付账时的唯一想法。 而陈雯雯抱着那枝服务生递来的花,回想着同时被递来的那段话,泪流满面。 ——“作为你的同桌我说一句,如果我是你,我会给他一巴掌。即使你还爱着他,也得让他明白什么是不能做的。” ——有的,比如他走的时候不仅带走了你现女友的暗恋对象还顺手撩了一把你的前女友并坑了你一把。 第43章 第三十九章 “你在针对赵孟华,为什么?”楚子航坐在驾驶座上,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却依然挡不住那迎面而来的八婆气息,“你和陈雯雯只是高中同桌,没有什么交情,你也不是喜欢为人出头的性子。” 说来楚子航此人自初中起就是天之骄子,是注定站在时代前沿引领风骚的奇男子,上了卡塞尔之后更是不得了,不仅在精英遍地走,天才多如狗的卡塞尔站稳脚跟,继续引领时代浪潮,还带领日渐式微的狮心会重新崛起,和恺撒的学生会分庭抗礼。加之天生一副面瘫脸,寡言少语踏实可靠,这人设是不是一听就非常酷炫?放小说里那就是人气完败主角的完美男二,女性读者会忍不住心生怜惜,想在他望着大雨出神的时候站在他的身旁;男性读者会幻想如他一般大杀四方,靠着一柄长刀走遍天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人设如此酷炫且从来不爱带人玩的楚师兄,面对路明非时总会不自觉变得非常之八婆……也许我们该称之为本性暴露,可惜从来没人能看透这一座冰山之下埋藏着一颗八婆的内心,路明非总是如此唏嘘。 #卡塞尔第一杀胚竟有一颗八婆之心,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可惜啊,这种事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他头条都想好了。路明非遗憾地思考着,拉好安全带,随意回答了楚子航的问题,“只是看不惯罢了,师兄你要理解每个人都有一时热血上头的冲动,何况那么大一个漂亮妹子在边上看着呢,是个男人就不能怂啊。”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转头问道,“是什么任务?” 提到正事,楚子航迅速脱离八婆状态,恢复了他的杀胚本色,“一份资料在火车站遗失,专员死亡,南火车站整个化为废墟,学院要我们尽快追回那份资料。” 楚子航知道路明非没说真话,至少没全说真话。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故事和秘密,他只要知道路明非值得信任就够了。 “我知道南火车站,它的力学结构很稳定,能抗八级强震,铝合金框架经过热处理,内部内部张力已经被去除干净,今早的小型地震是三级,按道理说它连受损都不至于。”路明非神色终于从漫不经心变得严峻起来,一时间车里沉默下来,严峻的气氛蔓延在两人之间。 “变成废墟……师兄,这个任务很棘手啊,你说我还来得及回家蒸香肠么?”路明非忧心忡忡。 楚子航不是很懂路明非关注的重点为什么会是蒸香肠,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学院有派协助人员,交给他们就好。” 卡塞尔是一所一流的屠龙大学,有一流的师资力量和教学资源,致力于培养出一流的屠龙战士,想来蒸个香肠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路明非毕竟是第一次出任务,也许过于紧张了?虽然他自己第一次出任务时并没有什么不适,不过给予一些鼓励应该没错吧……楚子航这样想的时候,完全忘了他的这位小师弟第一次出任务就凶残地砍死了一只龙王,根本不是那种内心纤细到需要他来安慰的人。 “生日快乐,路明非,”楚子航冷不丁抛出一生日祝福,想想觉得有些突兀,又加上一句,“任务结束我请你吃饭。” “……师兄你不要一出口就是立g好么,”路明非哭笑不得,“本来就是插满g的人设了,不要放弃治疗啊。” 南火车站。 这座精美的建筑早已大变样,在路明非如今看起来好似什么后现代艺术品,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铝合金框架,极其萧瑟。而环境也非常给力,蝉玩命地鸣,乌鸦停在框架上嘶哑地叫着,下面满地都是人们匆忙间丢下的东西和玻璃碎渣,偌大个地方只有保安躲在阴影里用帽子扇着风,不遗余力地渲染着这片繁华都市中突兀的荒凉。 “居然连一片玻璃也没剩。”路明非惊叹。只有站在这片废墟前,才能真正领会毁掉这个建筑的力量何其可怕。 楚子航走向保安,在以两包烟为代价贿赂过保安后,两人顺利以毕业论文的借口进来了。 路明非看着一地狼藉大觉麻烦——不管当时有什么信息,在刀子般的玻璃雨后恐怕也不剩下多少,除非专业人士,不然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恰好,他们还真认识一个专业人士。 楚子航蹲下身晃了晃插在长椅上的玻璃,在判断出无法获得更多信息后果断拿出一顶棒球帽戴上。那帽子的帽檐上固定了一个摄像头,这是为了通过视频聊天向小巫女求助时诺诺可以以第一视角观察周围。 路明非饶有兴趣的观看诺诺和楚子航玩着复原杀人现场的游戏——不得不说两人的合作默契,一个说一个做简直神还原。 小巫女的这种能力与其说是侧写不如说是沟通,像是中国古代的大巫,与天地交流沟通,于是知万物,近鬼神。 诺诺很快得出了结论:资料是在专员雷蒙德身亡几分钟后被拿走的。 “这个脚印刚才被你摄入了摄像头,血迹很模糊,那是在血刚流出来的时候踩的,现场虽然脚印很乱,但是只有这个脚印靠近雷蒙德。雷蒙德是有经验的专员,即使避险也不会丢掉资料。所以,就是这个人在崩塌发生后的几分钟内从雷蒙德身边偷走了资料。”诺诺说,“而且从脚印来看这是个脚步很虚浮的人类,一个纯人类在这种地方必然紧张,所以他必须选择最近的出口逃走。c2出口,就在你右手边。在那里我们应该可以找到更多信息。” 路明非皱起眉头。 学院的“ss”级任务竟然是因为一个纯人类小贼偷走了资料? 他为什么要偷资料?谁指使的? 一个训练有素的卡塞尔专员,再来十个小贼也偷不走那份资料,如果不是南火车站恰好崩塌……南火车站为什么会塌? 种种问题纷至沓来,回忆一幕幕闪现。频繁的记不起内容的噩梦,路鸣泽的那通电话和快递过来的礼物,被偷走的资料和南火车站的崩塌…… 路明非直觉这一切都有联系,可他找不出那根至关重要的线头。 这时楚子航在诺诺的指示下向着离事发位置最近的c2出口跑去,猛地刹住,摄像头照出外面的两条深黑色的车辙。 ——一辆马力绝大的车,它的轮胎因为高温而发软,偷走资料的人因为过于紧张而把油门踩得很深,才会留下这样的车辙。 “你们男生都懂车,剩下的不用我再帮你啰。”诺诺在听筒里咯咯地笑,“会长大人辛苦了,我带着你的妞儿进山去玩了。” 楚子航一愣,微微点头,“谢谢。” “哦,还有一种感觉,但是不太靠得住,仅供参考。”诺诺说,“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这个人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一直没有移动。他一直从雷蒙德的死看到那个小贼偷走资料,那个小贼显然也看到他了。小贼的脚上沾了血,一路脚印到这里打了一个弯,说明他在这里看到了什么让他惊奇的事情,那应该是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路明非问。他觉得他抓住了什么。 “不知道,这个人留下的痕迹很少,所以我说不太靠得住。我只是综合刚才传过来的所有图像,感觉到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当时在旁观一切。” 路明非沉默了。 “走吧。”楚子航走近路明非,拍拍他的肩膀,“差不多了,我想我们今晚能够解决问题,速度快的话正好请你吃晚餐。” 第44章 第四十章 路明非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稳,毕竟这是一个路鸣泽都参合进来了的大事件,校董会下达的“ss”级任务,不出点幺蛾子简直对不起它这牛逼哄哄的级别。 更何况那个诺诺说的旁观者……话说在刀子雨过后的灾难现场还有闲情逸致旁观小贼偷东西的,怎么也不是个普通人吧?怎么想都是谁指使小贼来偷资料,制造了一场地震为纯人类小贼创造机会直到确定资料到手才离开吧? 想来这位幕后黑手也许还关注着事件进展,不过既然他选择了如此曲折的方式就证明他还不想和学院正面对上,至少现在不想。 不过他们两就不确定了,路明非想着。 保险起见,还是回去拿个东西把自己装备起来比较好。 “ 师兄,你可以先送我回去吗,我有个东西忘记带上了。” ===== 润德大厦21层。 唐威和对面的客户麦当劳叔叔敲定后续,对着手提箱里的250万美元意淫未来的美好生活,不经意的对上委托人金色的眼睛,一瞬间意识模糊。 美国卡塞尔中央控制室。 斯耐德和曼施坦因正在争吵,古德里安试图做和事佬。这正是风纪委员与暴力头子的斗争,和稀泥的二货插科打诨总能把硝烟战火变成烟花爆竹。 ===== “鸣泽啊,出国了可别急着找女朋友,爹娘不在你身边,你别只顾着玩了。”婶婶对路鸣泽淳淳教诲。 “知道啦知道啦,烦不烦啊。”胖胖的路鸣泽发着短信,头也不抬。 “长大了就是懂事。”婶婶很是欣慰。 “信他?你儿子没准找个洋妞回来。”叔叔很期待儿子在情场上为国争光。 “洋女人不准进我们家门!你就知道看好莱坞电影,觉得美国女人漂亮,我跟你说皮肤可粗了,凑近看都是毛孔,金色的汗毛有寸把长……”婶婶说得好似她曾凑在洋妞的大腿上拿放大镜考察过,“将来鸣泽考个哈佛的博士,有的是女同学愿意跟他好。怎么也比你哥哥家那个强!你瞅瞅路明非那样,还拿美国人给的奖学金呢,一个女朋友都没捞着……” “那不是有一个法拉利的女孩子么?”叔叔想为路明非分辩几句,毕竟是他们老路家的。 “就他?”婶婶哼哼,不情不愿,“不也没见他发个照片什么的,指不定是看错了呢……” 一家三口扛着大包小包挤进电梯,婶婶连手纸都帮路鸣泽采购好了。 “真把我累死了,”叔叔直哼哼,“今晚吃什么?” “我让明非把萝卜切了,蒸点香肠,摘点葱,把米粉泡上,鸣泽不是喜欢吃过桥米线么?今晚萝卜炖排骨,吊排骨汤下米线,广东香肠,我还买了三文鱼,切生鱼片给儿子吃。”婶婶爱怜地摸着儿子的圆脸,只觉得这块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无处不可爱,生怕养得瘦了。 “别老叫明非帮你打杂,明天他不是要返校么?也得有点时间收拾收拾行李。”叔叔说。 “怎么了怎么了?上大学了就不能帮我做点事?”婶婶一翻白眼儿,振振有词,“我养他那么多年不说。” 即使叔叔苦练了几十年的金钟罩也挡不住婶婶的大白眼,只好偃旗息鼓不再战。事实上他也战不了,今天实在是累。 电梯门一开,婶婶就觉得情况不对。别怀疑一个家庭妇女的眼光,这种活跃在大街小巷的神奇生物具有间谍一般的优秀嗅觉,她们无孔不入,每一个角落都是她们窃窃私语的场地,婶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种躲躲闪闪,暧昧不明的眼神,她最熟悉了,每当有什么八卦消息,她们就是用这种眼神交流诸如 “你听说了吗”“知道吗,隔壁老王他闺女……”“诶!我昨天可是听见老刘被他老婆给打住院了 ”等等复杂如摩尔斯电码需要解密加码连蒙带猜极其要求联想能力与记忆力的小道消息。 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这令婶婶感到不快。 这倒不是说婶婶不热衷与八卦什么的,事实上她是这世上最爱这项交流活动的人没有之一。而正是这一点令婶婶不快——要知道,哪一次不是婶婶最先拿到第一手消息而后将其散布给街坊邻居七大姑八大姨的?她爱死别人那种求贤如渴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了,简直能让人飞起来一般满满都是成就感。她就像是八卦国中的女王,掌握一切八卦动态手握权柄。而现在,出现了新的消息她却不知道,无异于有人妄图分割她的宝座,这怎么能令她感到愉快呢? 婶婶暗自决定要揪出那个躲在背后的小人,她要让她知道这座城市里谁才是妇女之首! 正这样盘算着,三人拐过最后一个弯就要进门。 一抬头,叔叔婶婶猛的刹车,路鸣泽一个没留神,正跟学妹你侬我侬的手机落在瓷砖地上,电池都摔了出来。 一瞬间数道目光扫来犹如实质,像是大冬天被人拉开衣领从后颈倒入一桶冰水,寒气顺着脊柱飕飕地往上冒。 ——一票儿身高190cm、肩宽50cm以上、体重足足超过200磅的凶徒列在楼道两旁,贲突的肌肉简直要撑裂布料,对着刚出电梯的一家人齐齐行注目礼。 叔叔第一反应就是黑社会寻仇——问题是他们家没犯什么事呀!但来不及多想,叔叔指着门户大开的自己家门大声说:“书桌抽屉里有钱你们自己拿!”而婶婶看起来已经快要晕倒了。 ——那些凶徒们手上的凶器可一个都还没收回去哪! 打头的大汉手持美军制式的m9军刀,灰钛刀身上双面血槽,随后几个也不逞多让,骑兵刀长匕首齐齐出鞘,甚至还有一个提着此刻冲击钻的! 婶婶心惊胆战,又有些疑惑……怎么这些凶器上……好像……沾着几片,葱花? “路明非的叔叔?”一个凶徒摘下军帽,露出紧贴头皮修剪的一头淡金色头发,发型和美军海豹突击队类似,却清晰可见头皮上的骷髅纹身,中文口音居然还带着点北京腔。 “是是是 ”叔叔战战兢兢,心想侄儿去了一趟美国就惹上事儿了,果然老婆说得对,外国洋妞不能要! 但很快叔叔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屋里传来迅捷的刀声就像是他老婆平时切菜加速几倍;诱人的香肠味飘出,顺着门看进去还有淡淡的水雾;最重要的是他惹了事的侄儿正没事人一样探出头,招呼着,“你们回来啦,香肠萝卜马上就好。” 这是什么情况?!叔叔还在惊疑不定。 “路明非,”婶婶已经大声怒吼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第45章 第四十一章 什么情况呢?好问题,路明非微笑,真是个好问题。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微笑中透着些许疲惫.jpg)。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路明非绝望地又一次把自己的记忆丢进了冥想盆,试图回顾情况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他本来打算回到自己房间,收拾好东西就走。结果一开门……满屋子白萝卜片儿,码得整整齐齐,每一片都是一厘米厚,刀工精湛,好似日本厨子切生鱼,上面还洒了翠绿的葱花。饭桌上、茶几上、冰箱上,凡客厅里有平面的地方都摆满了葱花萝卜,灯全都打开,照得萝卜片儿们晶莹剔透; 厨房里传出的刀声整齐有力,让人想到几十把刀同时起落的场面,好像有个厨师训练班在里面练刀工; 厕所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冲击钻声,瓷砖破碎水泥开裂,整面墙壁都在颤抖; 然后七八个大汉走出来,对他露齿一笑,“路专员回来啦!” 师兄误我!路明非终于体会到祥林嫂那自责又追悔莫及的心情了: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师兄是个靠谱的杀胚,无论什么样的任务都能完成,可我没想到师兄他再靠谱也是个杀胚啊! 他说会找外援,那自然是找卡塞尔的外援……而一所屠龙大学里,能找到哪种外援呢? 耳边仿佛响起楚子航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信誓旦旦(好吧并没有)地说:“他们是专业的。” 路明非双目放空……他们的确是专业的,不过是专业割喉的。 这些人原来隶属于海豹突击队,曾是些不折不扣的凶徒,但如今退役了,只是在学院上班的工友,现在隶属于卡塞尔学院校工部。 ……这何止是杀鸡用牛刀啊,这是切萝卜掏了把□□出来吧? 路明非好说歹说把人全赶了出去,自己动手把萝卜香肠收拾好,只想在婶婶回来前把一切搞定,大家当无事发生过…… 然后婶婶就回来了。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不行,要稳住,不能慌,路明非!摆出你拳打路鸣泽脚踏初代种的气势来,用气势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不过就是七八个前海豹突击队员嘛……撑住别露怯…… 路明非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婶婶你别吼得那么响,邻居们都看着呢。” 婶婶这才注意到围观的邻居们都从屋外把脑袋探了进来,满脸蠢蠢欲动,散发出浓烈的八卦因子。 婶婶哑了,路明非还在喋喋不休,“对了,婶婶我今晚和同学一起出去吃饭,不回来了。我订了晚上十一点半的飞机回学校,萝卜切好了,香肠的话再过十五分钟就能蒸好。” 路明非顿了顿,又加上一句,“马桶圈我也弄好了,现在就能用了。” 婶婶脸涨得发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一个充气充过头的红气球,随时可能爆炸。叔叔见势不妙,赶紧将围作一圈的邻居轰走,迅速把门关上。 “啪”的关门声像是戳破气球的那根针,婶婶的怒气瞬间爆发了。 “路明非你做的好事!你不满意我指使你是吧?你显摆给我看是吧?你敢……你敢把我家搞得乱七八糟!” “我看出来了啊,你就是看不起鸣泽嘛!因为鸣泽也被美国大学录取了,你就找一堆人来搅事情,算你狠,你有人,你们家一辈子都踩在我头上,我没有你妈妈知书达礼脾气好,鸣泽没有你那么有派头有场面,没美国教授撑腰……你气死我算了你!” 路明非垂着手在她面前站着,像是做错事被老师点起来罚站的小学生。 路明非静静等着婶婶骂完,垂着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小片阴影,恰好盖住眼里的神色。他轻声说,“婶婶,我走啦。” 婶婶愤怒又凶狠地看了他一眼,进了卧室,门被响亮地摔上,再也打不开。路明非拿上行李退出客厅,轻轻关上门,站着,隐约听见叔叔在安慰婶婶,而婶婶哽咽着嘟囔 “我白养他了 ”。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门的那边是油盐酱醋家长里短,为了一点点鸡毛皮蒜的事吵吵闹闹。而门的这边是刀剑与血,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握紧手中的武器,沸腾自己的血液,才能在活下来的时候看一眼门后透出来的那一丝灯火。 这样做是最好的,已经步入背面世界的人不需要和表面保持紧密的联系,远远地看着就好。 因为你已经选择了一条血色的路,那么身上不可避免的会带上黑暗,如漩涡一般将接近你的人卷进来,无关你的意愿。 所以这样就好。 路明非冷静的想着,抬起头,对校工部的人说,“我们走吧。” 其实路明非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糊弄过去,可是在见到婶婶一家走出电梯时,他又放弃了,反而选择将事情闹大。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路麟城和乔薇尼长年在外满世界的跑也不回家,为什么楚子航的父亲会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出息的司机。 你已经手握刀剑,那么就准备战斗。 舍弃心底里那点小小的温软,从此坚硬如铁。 ====================================== 18:15,太阳西沉,楚子航仰望大厦的玻璃幕墙,里面映出席卷而来的暮云。耳机中传来电流的杂音,隔着太平洋,校园总部和他再次联通。 “好了!就这样!这是一次低调的行动,没有头盔、配枪、刀具和战术手电筒,更没有装备部那些疯子提供的炼金设备。在警察看来不该是一场有组织的入侵……” “而是抢银行。” “……” 18:30,唐威在打《植物大战僵尸》,他在等来取货的快递员,他唠叨的老爹在等他回家吃饭,他有点着急。 他当年是个街面上的混混,绝对是夏天女孩子从面前走过都要掀裙子看看的恶霸,但是老爹一怒挥舞锅铲追打他,他就不敢还手,抱头奔逃。 小弟说大哥,你怕啥呢?你多牛逼啊,你比你爹高一头半呢。唐威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爹这种东西在于稀有!就那么一个,打坏了就没有换的了!” 他输入了他在猎人网站的id和密码,回车键一敲,页面自上而下刷新,漆黑的背景,墨绿的线条,深红的字体,就像是通往另一世界的门在面前洞开。 “您有一封未读邮件 ”,右上角有提示闪动。 邮件内容只有一个单词,“ byebye. ” 唐威把目光移动到发件人的位置……一片空白。 没有发件人。 这个瞬间,狂雷震动了玻璃窗,玻璃上一片惨白,垂直劈下的电光照亮了润德大厦。几万伏的高静电压让所有亮灯的窗户都闪了闪,大雨终于下下来了。 唐威忽然微微战栗起来。他有种糟糕到极点的感觉,这封信其实来自他这次的委托人,那个很爷们儿的麦当劳叔叔。而“byebye”的意思并不是什么友好的祝他金盆洗手后能悠闲地在越南的河上泛舟看美女。 这个词也可以表示永诀。 18:40,路明非轻轻抚摸着横放在腿上的包裹,眼神有些飘渺,但腰背笔挺,严肃庄重得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 而随着他的动作,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越来越大,校工们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得隐隐约约听见了刀枪轰鸣,有什么在喜悦地悲泣,像是终于找到主人的小兽,忍不住倾述这么多年以来的委屈。 18:45,润德大厦前的街上,暴雨中人们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遮头,四散奔跑,街道忽然间空阔起来了。楚子航打着伞站在阴霾里,抱着一个长形的盒子,外贴纸条 “鲜花快递”。他低下头,看着大滴大滴的雨砸在地上,碎成透明的花。 漆着“联邦快递”的厢式货车刺破雨幕,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楚子航面前。本部为楚子航配置的强大支援团队逐一跳下车,动作仿佛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精英。 “果然便装低调,让人耳目一新。”楚子航淡淡地评价。 魁梧的校工们并排而立,仿佛等待检阅,这些刚刚还在路明非婶婶家切萝卜修马桶顺便疏通了下水道的精英们已经换了身打扮,在车厢里完成了伪装。 有人穿着“阿迪王”的套头衫,有的人穿着韩版的宽腿裤,有的则穿着超大号的“双星”牌板鞋,为首的穿一套北京国安队的绿色球服,好像是个死忠球迷。 “不合适?”领队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我看中国人都这么穿。” 路明非也跟着跳下来,围观了一场换装秀的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话……想想吧,光线明亮的货车车厢里,周围一堆壮汉扒衣脱裤,露出雄壮的胸肌和肱二头肌,而你盘腿坐在一旁,怀抱长刀,这场面是不是特别如魔似幻? “师兄别那么较真……他们真的尽力了,这种身材穿什么都是一副暴徒样,总不能叫他们把肌肉揣在兜里藏起来。” “不要紧,不会影响什么,只不过他们明天会上晚报头条,标题会是《阿迪王美国猛男团公然抢劫办公楼》。”楚子航挥了挥手,抱着纸盒走向润德大厦,对门口的保安笑笑,“ 您好,快递公司的,送花服务。” “计划书你们应该已经记在脑子里了吧?”路明非轻轻一笑,“你们有五分钟准备,命令会由施耐德教授直接发到你们的耳机里,到时候见机行事。” 路明非背起一个长长的网球包也走向润德大厦,“那么,就开始吧。“ 第46章 第四十二章考试作弊 18:50,楚子航在直通顶层的高速电梯中,楼层数字飞速跳动。而路明非在另一辆电梯里,背着一只长包,看起来分外无害。 18:54分,润德大厦每一层的保安都接到了电话,下雨天要加派人手确保安全,监控系统全部打开。 18:55,行动小组每个人的耳麦中都传来施耐德的命令,这是行动开始的标志。就像开启了一个不可见的开关,十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纷纷动作起来,各不相干,却又相互配合。 楚子航到达这座大厦的最顶层,在雨幕中扣好扣锁,仿佛体验蹦极一样从210米高的地方跳了下去,和无数雨滴一起直坠向地面!他并不担心,按计划校工们将会启动大厦用于清洗玻璃幕墙悬桥作为他的落点,这是学院给出的极速通道,简单粗暴,直接快速。 校工们在底层玩得开心,入侵后他们第一时间毁坏了监控并开启了悬桥,剩下的时间他们只要保证把大部分保安拖住,其他的自然交给两位血统优秀的专员完成。游客们莫名其妙看着一群壮汉宛如智障一样遛着保安们四处跑,丢撒装饰用的气球和绢花。碍于壮汉们毁坏监控的暴力行为以及那一身衣服都兜不住的腱子肉,他们腹诽着的同时不忘双手抱头,老老实实蹲在一旁。 也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那辆被校工们扔在雨里、本应空无一人的厢式货车颤抖着启动了。无论是发动机的启动还是货车慢慢向大厦驶来的动静都被吞没在大雨中。像是潜伏起来的捕猎者,静静等待着图穷匕见,杀机毕露的那一刻。 21层的保安们封堵了每个入口。虽然他们不明白老板唐威为什么那么神经质,但这不妨碍他们执行命令。虽说银行都在底商,这21层就他们一家保安公司,里面除了壮汉就是壮汉,满屋子汗味和烟味儿,抢银行的应该不会优先光顾这里,可此刻确确实实有辆电梯正在运行。 保安们提起心来,盯着那个不断跳动、接近的鲜红数字,手缓缓移动到了腰间的电击警棍上。 电梯到达21层,叮的一声开了,的保安们警惕地盯着电梯门,露出吃了一惊的表情。 显然没有人想到电梯里会是个精致俊秀,身姿挺拔如白杨的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少年似乎也没想到外面会有这么多人,脸上显出被一众如狼似虎的大汉围住的惊讶和慌乱,手指抓紧了手中的背包带。 “你来这干什么?”领头的保安问道,逼近路明非。 路明非茫然抬头,“这里不是健身俱乐部么?” 表情似是吃惊似是无措,把一个迷路了的无害少年演得淋漓尽致。 “快看!有人跳楼!”就在这时,末尾注意警惕的的保安指着窗外说。 大部分保安的注意力都转到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影上了,可领头的保安仍紧紧盯住路明非。他多年的保安素养告诉他,虽然这个少年看起来很是单薄,大腿都拧不过他的胳膊,可就是哪里透着不对劲。 保安的确专业,可也到此为止了。因为就在他凭着自己隐隐约约的直觉而觉出不对劲进而行动之前,他已经被人一手刀敲晕了。 巨大的黑影自下上升,楚子航站在悬桥上一手提着带鞘的长刀一手拿出电击器一样的设备按在钢化玻璃的表面,电流闪灭,整张钢化玻璃出现了高频震动,随后碎裂了。 这就是计划的第二部分,由他们两人首尾夹击,以最快速度击溃这一层的保安,然后取得资料。 两人击溃一层几十个保安,听起来似乎很疯狂,实际上这个任务甚至楚子航一人就能完成,因为这些倒霉的保安们的对手……委实不能称作真正的“人”。 保安们来不及思考,抽出电击警棍围了上去。这时他们还没感觉到什么不对,然而当身后传来人体落地的声音时,他们这才惊愕的发现,他们被两头夹攻了。 不过没什么,对手才两个人,他们可是整整九个人。为首的两个人同时踏步,对着楚子航当头棒击,后面又分出三个人,围住了路明非。走廊上拥来整整一队保安,怎么看对付两个毛贼都是轻而易举。 楚子航忽然间速度爆发,警棍还举在空中,他已经和两名保安胸贴着胸了。他的双手按在保安的胸口,瞬间停顿后,发力。他选修的格斗术是太极,绵柔之力把两个体重150斤以上的人震得连退,撞在两侧墙壁上。他揽住下面两名保安的脖子,看似轻盈地旋转起来,旋转的力量把这两个人送了出去,各自又扑倒了两名保安。 再看路明非那边,几个闪避与三个扑过来的保安错身而过之后一手刀打晕,动作之随意,在其他人眼里简直就像保安们主动将后颈送上去给他敲似的。 增援的弟兄们都傻眼了,两个人不过瞬息就干翻了他们足足十个人,显然对方还没有真正准备动粗,长刀还在刀鞘里。 迷茫中保安们听到了缥缈的歌声,如同太古僧侣的的唱颂。一个领域无声地展开,笼罩了整个21层。 言灵王之侍,序列号28,在领域内强化活体的体能。太古时代,龙族用这个言灵鼓舞效忠他们的人类乃至于野兽,把他们强化为军队。28作为序列号不算很高,但是这是一个强化同伴的言灵,而整整一层楼都是他们的同伴。 在场所有保安的皮肤上开始透出渗血般的红色,心脏的剧烈跳动把大量的鲜血输送到他们的全身,身体机能在一瞬间得到了数倍的强化。他们甚至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变化,只是全力以赴扑向楚子航和路明非。 路明非皱眉躲开从三个方位向他袭来的保安,一脚踹中其中一人的小腹,人体横飞出去,撞上另外两人砸到墙上,发出沉闷的落地声。但其他人恍若未闻,只眼睛赤红地盯着路明非,粗重的呼吸声仿佛一群暴躁的公牛。 路明非从背后拔 出一把刀,形似汉刀,材质却有些古怪——来自路鸣泽小魔鬼的生日礼物,附带一张纸条“这是来自弟弟的爱的生日礼物,建议哥哥随身携带。始解的方法很简单的,呼唤它的名字就可以了。至于卍解就要哥哥自己摸索啦,或者用四分之一的生命从我这里买答案也行哦~期待哥哥惠顾我的生意。” 路明非微微叹气,说到底小魔鬼还是没告诉他任何有用的信息,礼物一点诚意也没有……果然魔鬼从不做亏本生意,赠品从来没好货……还有谁说生日会有好事发生的,今天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路明非能感觉到在所有人的视野盲区,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修长的影子轻声吟唱着,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金色。 不是不能解决,但楚子航那里更紧急一些。 他被狂化的保安们追逐着棍击,为了不在反击时造成过分的伤害,他跳出了落地窗,落在了悬桥上。保安们居然没有追击,他们同时停下了。 这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路明非猱身从两个保安之间挤出,一矮身来到下一个人的背后,刀背挥出,三人被巨大的力量冲击滚做一团。现在这些保安全都放弃了追击楚子航,他们转而攻击路明非,一根根带着高压静电的警棍在空气中纵横,静电击穿了空气,细丝状的紫色的静电黏连在警棍之间。 人墙、电幕横亘在两人中间,一瞬间路明非只觉得这些人长着一张一样的脸,明明是失去理智,面无表情的士兵,瞳孔中却仿佛藏着浓重的恶意,似乎正咧着嘴大笑,笑得无声却渗人。 他们的目标是楚子航! 楚子航捻了捻手指,指面格外的湿润,他刚才忽略了一件奇怪的事,21层的空气湿度奇高,准确地说,水汽太过饱和了。空气泛着淡淡的白色,如同浓雾。过高的水汽密度让空气变成了导体,保安们的电棍之间才会有发电现象。但即使是暴风雨的天气,在有中央空调的大厦内部,空气湿度也不该那么大。 他忽然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冰冷的暴风雨的味道,但是独一无二,他只闻过这种味道一次,在那条水幕笼罩的高架路上! 脚下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楚子航低头,空无一人的东侧街道上,一辆锈迹斑斑的迈巴赫亮着车灯,慢慢地驶向润德大厦a座。 惊惧在楚子航的心底猛地炸开,迈巴赫的发动机轰然吼叫,直撞向润德大厦侧面的承重柱,沉重车身配合100迈以上的高速,撞击的瞬间迈巴赫的车头被柱子撕成了两半,整栋大厦都被震动了,悬桥一震,吊索从齿轮上脱离之后卡在轴承间被绞断。楚子航失去了平衡,整个悬桥向下坠落! 楚子航忽然明白那些保安为什么没有追击了,他们只是要把楚子航逼到一个死地里,他们已经实现了目的。 该死!路明非全速奔至窗边,尽力伸出手臂——楚子航悬浮在雨中,悬桥下坠的瞬间,他全力起跳,在最后一刻,路明非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但保安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们手持电棍对着路明非后脑狠狠挥下,避无可避! 右手的刀嗡鸣,路明非莫名明白了它的意思。 这种仿佛考试时监考老师突然走过来告诉你正确答案的作弊感啊……路明非背对无数向他挥来的电棍,静电甚至已经将他的几缕发丝吸起,又被电棍带起的风吹向两边,他却不慌不忙,甚至分外安定。 他开口呼唤:“——” 伴着这句话落下,气流涌动卷起白色的痕迹,以路明非右手汉刀为圆心,扩张开一个圆形领域,将保安们死死挡在外面。始终若有若无仿佛梦呓的歌声忽然拔高,利刃般刺破空气,那个领域瞬间膨胀。保安们全身的皮肤沁出鲜红的血珠,身体机能已经被强化到了极致,血压高到毛细血管纷纷破裂。紫色的静电蛇一般扭曲、跳跃,爬行在透明的领域边界,像是火舌舔舐。 路明非却没空管这些保安。他已经把楚子航拉了上来,但他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楚子航金色的瞳仁亮的惊人,空空的却没有焦距。体表温度也高的不正常,淡淡的白色水汽不断从衣服里冒出,融入周边湿润的空气里。 路明非觉得今天简直是出奇的诡异,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架住楚子航劈来的村雨,手腕下沉,路明非向施耐德请示,“教授,楚子航的精神状态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我判断他无法继续进行任务,申请由我独自完成。” 没时间犹豫,施耐德立即回答,“你只剩下两分十二秒,而且警察正在赶来。” “了解。”路明非回复,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刀刃欢快的嗡鸣一声,领域覆盖住整个楼层,击溃了另一个领域。 空气瞬间如胶水一般粘稠,令人动弹不得,保安们憋得脸色涨紫,脖颈上青筋跳动,不一会儿就纷纷因缺氧而昏死过去。路明非却好似全然不受这些仿若固体的空气影响,一刀敲晕了动作明显变得迟缓的楚子航,融金般的眼睛转向贵宾电梯,“开启。” 左手架起楚子航,路明非走向缓缓开启的电梯。 第47章 第四十三章 “老爹你听好,我有……你手边有纸笔么?没有就快去拿!快!”唐威蜷缩在办公桌下,抱着座机。此时此刻只有这件沉重的黄花梨家具能给他安全感了,背靠着厚实的背板,心跳才堪堪维持在不至于心肌梗死的频率上。 “我有三张银行卡,一张交通的,一张招商的,一张工商的,卡号我都写在我们家那本蓝皮相册的夹页里了,密码是你的生日倒过来……老爹你别插嘴,听我说完。我这里很忙,一会儿就得挂。”唐威喘息着,竭力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别发抖,别让老爹听出破绽来,“我们家的房产证都收在大姑家了,六套商品房一间商铺,一共七个房产证你可别数错了。我用你的名字买了三百万的信托,一年半到期。还有你的商业保险别忘了,也是三百万……哦对了对了,我那些表和翡翠都是值钱货,加起来有两百万呢,你可别给我扔了。”唐威抹了把脸,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冒,“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们不是要签证么?我告诉你家里一共有多少钱嘛,签证官问你的时候你好给他说……我真没事儿!我说话你怎么不信呢?你别他妈的跟我叫板行么?从小你就跟我着急上火,这时候还至于么……” “我有个客人,今天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他挂断了电话。拔掉了电话线。 想来老爹肯定一头雾水,正死命拨打他的号码,把座机往死里虐待。他知道自己交待遗言一样的把资产全交给老爹的行为非常令人不安,仿佛他老大一个儿子命不久矣了似的……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他是真的在交待遗言,想着死前把老爹弄成个吃穿不愁的千万鳏夫算是最后尽点孝……妈的,这么个身价千万的老光棍得有多少女人赶着分家产啊,自己不在了也不知道老头子应不应付得来,被骗了怎么办……骗身骗财什么的就算了,被骗了感情可怎么办呢,早知道他就把老爹的老伴搞定了,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唐威止不住的乱想着,把遗言交代完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心率一下子彪高到了危险线上,像个大功率的泵机一刻不停地把血液往血管里送,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在黑暗潮湿的办公室里异常明显。 这间办公室是他亲手布置的,本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可现在这金钟罩把唐威自个儿给扣在里面,困死了。现下消防装置发疯似的喷水,整栋楼外面下雨里面也下雨,冷得刺骨。空调停运,电路中断,整栋大楼都瘫痪了。原本有一部必须刷贵宾卡才能乘坐的电梯直通这间办公室,但现在无论唐威怎么刷,电梯都没反应。 他心想金盆洗手果真是干他这行最提不得的一词,谁提谁倒霉,不管是《笑傲江湖》里的曲洋和刘正风那两个惺惺相惜的老男人还是《上海滩》那个一身黑衣拉风无比的许文强,现在轮到他唐威了。 唐威想自己要死在这间办公室里了。 他早该明白这250万美元来得太容易了,来得太容易的钱都烫手。那个黄眼睛的客户神神秘秘的,还特意打扮成一个去哪都畅通无阻换身衣服谁都不认识的麦当劳叔叔……这任务更是个诡异的……话说客户说的七点会有快递小哥来取东西,恐怕不止是把任务物品拿走就算了,他妈来的肯定不是什么亲切可爱的快递小哥而是手拿四十米大刀的死神吧!还要搭上自己一条命当赠品是吧! 唐威狠狠抹把脸,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叫你贪!叫你贪!摊上大事了!! 但没有时间留给他自怨自艾了——他给21层打过电话,可是完全没有人接听;而现在,他居然听见了电梯到达时特有的那叮的一声! 唐威慌忙的从桌肚里爬出来,把办公室的门锁扣死,把桌子推过去抵住,心跳如擂鼓。心跳声大的几乎要从他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等会可就说不定了。在心脏的急速鼓动中,门外电梯门开启的声音是那么不真实。 唐威扑向墙上挂着的□□,这种滑轮弩的箭可以射穿三米的水洞穿大鱼,在空气里则能轻松地射穿铁皮。唐威已经顾不得人命问题了,今晚的一切都透着灵异,他怎么刷卡都毫无反应的电梯搭着什么东西上来了,上来找他了! 唐威竭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手,用最快的速度给弓箭上弦——几秒!只要几秒就好!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厚重的实木大门和那件沉重的黄花梨家具可以稍稍阻挡入侵者几秒钟了。 可是完全没用!木门和家具都被暴力地轰成两半,像是纸片那样不堪一击,碎裂的木块和木屑飞溅,打在唐威的小腿上生疼。可这不是让唐威最惊恐的,最惊恐的是造成这一切的不过是个少年,他甚至还扶着另一个已经昏迷过去的人! 也许现在外面出现的是一个眼睛有网球那么大的外星人都不会让唐威如此恐惧……但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在看电影的时候,血肉横飞的镜头永远没有女鬼冲你回头一笑来的恐惧,尤其是前一秒如花美眷后一秒红颜枯骨的那一瞬间。 对唐威来说,路明非就是这个女鬼。披着人畜无害的好学生外表,却拎着一把刀砍翻了他所有小弟,准点来取他性命了! 唐威几乎肝胆俱裂,但同时他终于上好了弦。恐惧驱使着他,抬手就射,超出了他以往的任何力度和准头。他的双瞳燃烧着金色,光芒在里面熊熊燃烧——唐威确信只要这一击能够命中,这个怪物一样的少年就会立刻毙命,他躲不过的! 这是唐威最大的秘密,他能吃猎人这碗饭,全靠这双眼睛。集中全部精神时,他的瞳孔就会变色,迄今为止一切邪性的东西在这双金色的瞳孔前都会落荒而逃。 他希望今天也是一样。 但路明非没有躲。他也不需要躲。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挥,那支坚硬得可以洞穿铁皮的□□就从中分为了两半。 而他的眼睛在遇到对方的目光时就已经败退——不,与其说是败退,不如说是臣服——唐威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的目光强行推了回来,他不由自主地跪下,瑟瑟发抖。 路明非并不知道因为他在下面耽搁的几秒,唐威脱肛的思维已经完全代入了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满心都是路明非是什么邪恶势力的杀手或者什么大陆黑暗面不为人知的存在什么的。他头痛于唐威的抗拒与不合作,决定为表涵养,先礼后兵—— “请把东西交出来,唐威先生。我的时间很紧。”路明非的表情称得上诚恳,前提是不去看架在唐威脖子上的那把刀。 唐威心想神特么先礼后兵,刀都架起来了我还有的选么。 但唐威毕竟是流氓出身,能屈能伸。于是唐威挂上熟练的、服务业人员特有的微笑,特别狗腿的打开保险箱拿出那个纸袋,小心翼翼地捧了过去,端的是毕恭毕敬,只求大佬刀下留情。他自认脖子比不过黄花梨木办公桌,更别说实木大门,这两样加一块都抵不过人一刀,他就不以身试法了。 “没有拆开过?”路明非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封条。 “没有没有,是客户要的东西,我们哪敢偷看?”唐威点头哈腰地说。 “客户?”路明非略有兴趣地挑眉。 唐威又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就你话多! “抱歉造成了财务损失。”路明非也不过随口一问,看唐威的表情也知道他了解的有限,恐怕就是人家的提线木偶,于是拎着纸袋架着昏迷的同伴走向落地窗,走的是干净利落。 唐威看着他跃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呆立了几秒钟之后,用颤抖的手摸出手机,拨通了老爹的号码。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老爹又惊又怒的叫骂,骂他说了一通丧气的鬼话之后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回拨他也不接,吓得老爹心脏病差点发作。 “他妈的吵吵什么啊?客人走了,我今晚回去吃饭,给我留口热的。”唐威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疲惫地靠在书柜上,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唐威一个人的呼吸声。 落地钟突然轰鸣起来,打破了一室寂静。钟声在办公室的四壁间回荡,正正好七下。 唐威虚惊一场,骂骂咧咧地滑坐下去,心说自己这条贱命该是留住了。 “19:00,任务完成。”路明非将楚子航放在他那辆panamera的后座上,自己则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同时向耳机那端的施耐德汇报。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黄金瞳熄灭。 路明非有些疲惫的靠在座椅上。用言灵开启电梯、改变两人的重力还是其次,最大的消耗反而是那把刀——名为“gram”的武器。 说起来虽然是作弊一样被它自己告知了真名,但路明非说出口时才发现,这种语言根本不存在与这世上。不是中文,不是英文,也不是什么葡萄牙西班牙语,也不是龙族研究常用的希伯来语,也不是龙文……可他却莫名能懂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姑且找了个最为相近的单词代替……中国十二年义务教育还是打败了卡塞尔短短几个月的精英教育,路明非第一反应还是找单词…… 路明非将车的手刹放下,踩下油门,panamera悄无声息的汇入车流。 稍稍有些在意在21层发动 “王之侍” 的那个人。路明非想着,看着警察在后视镜中姗姗来迟。 第48章 第四十四章 混血种的身体素质都很好,路明非下手时又特意控制了力道,所以楚子航很快就醒了。 “师兄你醒啦。”正在开车的路明非目不斜视,“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么?我被叔叔婶婶从家里赶出来了,也不好去你家里,而你的伤要快点处理。” 楚子航沉默,这个问题的确不太好处理。爆血瞬间将他的血统纯度强行提高,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亢奋到感受不出痛苦。现在爆血的效果减退,痛楚以几倍的强度卷土重来,稍稍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处被撕裂的肌肉与神经。 他猜测是跳起来的时候腹部撞在碎裂的玻璃幕墙上了,说不定还有断掉的玻璃碎片插在里面。 楚子航仰躺在汽车后座上,皮革特有的气息钻了进来,激素消退后的疲惫配上平稳的车速令人昏昏欲睡。只不过以楚少爷一贯的面瘫脸再加上因失血导致的苍白肤色,说是睡着了反而一具死尸横躺倒更合适一点。 但是他能去哪呢?他只有那一个家,而那个家里的楚子航是个乖宝宝,长得好学习好乖巧懂事有礼貌,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提着长刀身上沾血黄金瞳湛然的楚子航。如果后面那个楚子航出现在家里,不说一向精明的爸爸,就算是妈妈都会被吓到的吧。毕竟妈妈看起来再怎么糊涂或者没心没肺,看到自己的乖孩子变成一个怪物也会被吓到的。 而且,他要怎么解释从来没有把同学带回家的自己突然在晚上带回一个同学呢?妈妈或许不会在意,最多高兴一下就过去了;但爸爸肯定会对自己带回来的第一个同学表示欢迎以显他对“儿子”的重视,自己肯定是走不开的,要是聊着聊着自己晕倒了或者身上的血腥味被发现了就糟了。 从有家不能回这一点来说,他和路明非算是同病相怜。 路明非像是看出了楚子航的为难,“不管怎么样,先和你家里打个电话吧。”随后路明非自己也掏出电话,拨通了通话记录最顶端的那个号码,响几声之后电话就接通了。 “喂,我想问问你在附近有没有什么住所,借用一下。”路明非的语气很不客气。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大概只来得及说一两句就被路明非挂了。 随后路明非放下电话,语气轻快,“搞定,我们有地方去了!师兄别忘了今晚还欠我一顿饭呢!” 他笑得眉飞色舞,楚子航看着路明非毫无阴霾的笑脸,一直紧握长刀的手忽然就放松下来。是的,任务结束了,他该履行承诺,请小师弟好好吃一顿。 在跨过几个时区的另一边,苏恩曦惨叫一声从满是泡泡的浴缸里坐起来,嫩黄色的橡皮小鸭子因为她的动作剧烈地随着水波晃荡,而她珍惜无比的《霸道总裁的失忆小娇妻》也差点掉进泡泡里,可这些苏恩曦全然不在意。 “老板你好歹给我留点时间从浴缸里出来啊!我马上联系mint…………不不不我可以贡献我的那套房子别扣我工资啊老板!!”差点打了个滑的薯片妞艰难地保持平衡,至少要保住手机……不,这不是手机,是她的工资,她的未来明灯,是她的智障老板给她的无上指令! “老板我的这套房在三环之外五环以内但是环境优美僻静独立地址隐蔽适合杀人放火销赃灭口等等所有暗地工作,还有一个暗房两个夹层和一个安全等级堪比防空洞的地下室,老板您看合适吗?” 苏恩曦快速的换上衣物,一边几乎是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音节地听着手机对面给她的最后审判。 “嗯,干得不错。”老板满意了。 “把你的东西好好收一收,干干净净的,懂吗?”老板的声音又变回了平常的懒洋洋……以及不着调,“好啦,我要打游戏去了,你办的事我可是最放心了,我的好姑娘,下次我再联系你。” 苏恩曦泪流满面地跪恩恭送老板,像是地主家里的小丫头一样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完成了老板又一个指示。 在她舒舒服服泡澡的时候把她挖起来就算了,毕竟有个神经病老板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尼玛让她五分钟内在指定城市的指定区域变出一栋房子,她不过抱怨了一句就缩成三十秒否则扣工资……这是人吗?! 呜呜呜……她最爱的那栋房子,就这样送出去了嘤嘤嘤嘤………… ——不知道现在联系搬家公司抢救她的限量版作者签名的小说们还来不来得及。 其实苏恩曦不知道,她最爱的“女主一嘤嘤嘤总裁就天凉王破”剧情刚刚上演了现实纯爱版,而她自己也参与了互动——霸道总裁身边的管账丫头——虽然是个可以一笔带过的酱油角色,不过也许能带给她几许安慰? 楚子航的伤口被简单处理后便如约请路明非吃晚饭,虽然他也不知道路明非是怎么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找出那么隐蔽的一个地方,而且顶级装潢,家具药品化工军火一应俱全。这就像是书生走在荒芜的田里山间,眼前突然冒出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推门进去美婢云来,现成的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准是妖精没跑了。 楚子航没想让路妖精现形,倒是想请这妖精吃一顿。也不是路明非非要剥削病患,而是诺玛通知他们订好了晚上的航班,路明非拍板干脆顺路吃完算了。现下他们正正襟危坐地坐在位子上,等着上菜——虽然在路边正襟危坐吃烧烤什么的也是槽点颇多。 倒不是楚子航不想请人去那家aspasia米其林三星意大利餐馆,但人家黑太子集团的太子闹出人命来了于是不得不奉子成婚今晚包场。路明非也好脾气,两人被门口带着白手套的侍者不阴不阳带点小矜骄地挡回来时也没说什么,只是建议说师兄要不我选一个地方咱们随便点。楚子航心想也好就沉默地点头,结果路明非这一随便就随便到了路边烧烤摊,两人对着油光发亮的桌子静坐无语。 这就看出来路明非的不怀好意了——谁会拉着肚子上开了个洞的伤患去吃烧烤路边摊啊?!就算是混血种这会子伤口也没好利索呢。 楚子航默默端着一杯冰水喝着——这是他在这家店唯一能点的东西。路明非则不客气的点了一大堆烤串,壕气干云。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周围都是光着膀子大裤衩配人字拖的汉子,一瓶冰啤就是一段神侃,唯有他们两人格格不入。但不可否认,这种火热的气氛很好的隔绝了外面暴雨带来的阴冷,让楚子航感到真切的活过来了——从那个雨夜,活过来了。 他其实很想问路明非为什么不问他刚才在景德大厦攻击他的事,但又觉得没必要。谁都有自己的秘密,路明非身上的谜团更多,让人看不透。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保有某种默契,从来不过问,却又交付信任。 只是,有些东西,他在心底压了那么久那么久,一直背负着前进,他也很想找个人一同背负。 楚子航握着已经不再冰凉的水杯,“路明非。” 路明非抬头—— 桌子对面,头发一丝不苟,黑色正装配立领衬衫,蝴蝶领结,上衣兜里塞着蕾丝边的手帕的未成年衣冠禽兽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路明非抽了抽嘴角。相比他和楚子航,一身西装正式得好像要去奔赴约会的路鸣泽才更是跟这家店不搭吧。奈何小魔鬼完全没用接收到他的脑电波,笑得一脸灿烂,“怎么样,哥哥?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啊。” “是啊,”路明非慢条斯理的拿起一串烤腰子,抬眼看着路鸣泽——然后突然塞进对面小鬼的嘴里,“惊喜你个大头鬼!” 第49章 第四十五章 “真没想到你还有胆子出来。”路明非杀气腾腾,仿佛他递出去的不是一根串着几对已经有些放凉了的烤腰子的细竹签,而是什么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兵。 路鸣泽很是淡定地接过那串烤串。他早就习惯了他哥这幅嘴上恨不得抄刀把他砍死实际上只要原则上没犯错一根指头都不会动他的样子……只可惜他以前一直不懂,直到后来哥哥死了。 疯狂和杀戮都填补不了内心的空洞,他一遍遍回忆着那些相处的过往来躲避那些可以把他逼疯的孤寂,饮鸩止渴,才发现那些严厉斥责背后的关心。而抓住了一个线头,那些曾经拦在他眼前的巨大黑幕也被拉扯开破口,循着那些蛛丝马迹,抽丝剥茧,他终于望见墙的那一边他的哥哥曾做过什么……路鸣泽的眸光微暗。 真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他曾经的自以为是,以及最为愚蠢的,将已经握在手里的珍宝亲手打碎。 不过再不会了,魔鬼看着那失而复得的,满足地微笑起来。 “唔,这腰子的油放多了,盐也少了点,不过够辣。哥哥给我尝尝你的鸡翅……”路鸣泽吃完一串后毫无羞愧之意,得寸进尺地伸手去端路明非面前的鸡翅。 “你想得美,”路明非抢先一步将盘子端走,用眼神示意路鸣泽严肃点,“你这次出来又想干嘛?” “我真是伤心啊,哥哥你用过就扔,好生无情!”路鸣泽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手帕,似模似样点在眼角,唱腔凄婉,仿佛真的是一位被无良丈夫抛弃了的糟糠……路明非被自己诡异的联想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厢路鸣泽仍在喋喋不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用得到人家的时候好声好气叫人家亲爱的弟弟,用不着的时候就翻脸无情……” “停停停。”路明非身心俱疲,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祖宗消停。 路鸣泽却真的听话停了下来,随手一扬将那白色丝帕扔出,正落在一旁烧烤店店长手中的托盘上。 “既然是哥哥的要求那我就一定会满足。”路鸣泽笑了起来,路明非看不清他的眼睛,“那我们换个话题吧,比如,”路鸣泽笑嘻嘻地掀开帕子一角,像是哆啦a梦从口袋里掏出时光机一样从底下抽出一个文件袋。 “就聊聊哥哥你这次的任务吧。” 路明非盯着那个纸袋,很眼熟,那是他亲手从唐威那里拿到,再装进学院配备的密封箱里的任务目标。路明非看了一眼脚边没有移动过的密封箱,再看看路鸣泽手里的那份理论上应该还在箱子里的文件,没有说话。 路鸣泽手指在纸袋边缘处轻轻一抹,完好无损的密封条悄无声息地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立在他身后的烧烤店老板已经快速而无声地将路鸣泽面前那一块地方收拾干净了,还铺上了一块洁白的桌布。路鸣泽便将纸袋里的东西往下一倒,倒出一叠影印文件铺在桌布上。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路鸣泽打了个响指,穿着背心和大裤衩的老板便像个高级餐厅的西装侍者一样躬身下去了,和他来时一样安静,甚至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哥哥你知道这份校董会要的‘ss’级资料是什么么?”路鸣泽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这份绝密文档,手指在一张张透明胶片上划过,“这是过去五年中,中国警察关于‘未知类型犯罪’的保密档案,‘未知类型犯罪’就是‘超自然犯罪’,这份档案就像美国空军关于ufo的‘蓝皮书计划’。当然,其中大部分只是因为犯罪手法太精巧难以侦破,但有些,也就是校董会想知道的那些,则跟龙类有关。” “那么,哥哥你知道这里面都有哪些人的资料么?”路鸣泽还在笑,但这不是他之前经常表露出来的那种礼貌的假笑,或者是他在路明非面前惯有的假装乖巧的微笑,而是属于魔鬼想要蛊惑什么、想要得到什么时才会露出来的诡笑。 怎么可能忘记呢,路鸣泽就是这么一个热爱一身正装,装得一脸乖巧的,小魔鬼。 “哥哥你去年参加的那个‘尼伯龙根计划’,还记得么?”路鸣泽合起那些资料,只留下其中一张,“这是校董会主导的血统筛选计划,名义上他们要从‘a’级以上学生中筛选精英加以特殊培养,事实上他们还有一个目的是清洗混血种中的可疑血统。” “啧啧,不过哥哥你身边的可疑血统还蛮多的嘛,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路鸣泽掰着指头数,“离你最近的,楚子航是一个,而且事实上他嫌疑的确蛮大的,还有陈墨瞳和零她们两也是……” 路鸣泽忽地抬头一笑,“当然,哥哥你也在他们的怀疑名单上。” “这就是人类啊,哥哥。”路鸣泽凝视自己的指尖,从路明非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小片鎏金,那颜色跳动着,像是黑夜里亮起的火把,有着能把周围空气都扭曲的滚烫。 “他们一面召开会议,说着只要你同意就会全力培养你,将你推上权力的巅峰,成为世界的救世主,一面却不放心你的血统,私下调查。”魔鬼在耳边低语,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海妖轻唱,“多么可笑啊,只不过是杀死了一个龙王,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畅想未来的荣光,瓜分权力的宝座。”魔鬼在轻笑,“呵,你说,他们会不会因为分赃不均而打起来呢?” 路明非没出声,他在想那次会议,那次对许多人来说都至关重要的会议。昂热和其他六位校董讨论龙骨时他就在门后,听他们谈起龙骨就像谈起一块巨大的蛋糕,独占的心思藏在话语背后。他们既忌惮昂热,又不得不依仗昂热,如此矛盾的心思使得这场会议冲突不断。而当他进场时,加图索家的校董代表对他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你知道有人可以拥有两种以上的言灵么?” “不知道。” “你知道有些混血种可以以混血达到纯血的力量么?” “不知道。” “你知道所谓‘混血君主’么?” “能和四大君主相比?” “也许甚至胜过龙王!” 不,其实他知道。 路明非看向路鸣泽,这个小魔鬼。他视规则为无物,连龙王也是他的掌中之物,想杀便杀。 他是地狱之王撒旦,不敬神明,敢于向他的造物主挥剑。 那么,身为路鸣泽“哥哥”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尼伯龙根计划’,是一个强化血统,突破混血种的极限,突破教科书上的理论的不可思议计划。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接受这个计划的人,他必将站在龙族的对立面上,杀死所有的龙王,甚至黑王! 不知为何,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下意识就拒绝了这个计划。 “路明非,你为什么拒绝了这个计划呢?”事后昂热问他。 “大概是突然想要任性一回吧。”他记得自己这样回答。 “对了,这是关于楚子航的资料,哥哥你要看么?”路鸣泽将那张被单独留下的胶片递过来。 路明非接过胶片,视线投注的第一瞬间,记忆如蛇一般苏醒了。 2004年的夏天,这座城市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楚子航曾经邀他坐上一辆迈巴赫,他没有答应,自己冒雨跑回去了。在那之后,楚子航觉醒,两人渐渐成了朋友。 路明非捏着胶片的边缘,那上面写着,“2004年7月3日,台风‘蒲公英’在中国东南部沿海登陆,造成长达三日的暴风雨,那场暴风雨中有一场没有结论的事故,一部迈巴赫轿车在高架路上被遗弃,车身上有大量难以解释的破损,像是在一系列机械上冲压过又拿激光焊枪切割。司机不在车里,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司机,仿佛从世界上蒸发了。” 那个司机,是楚子航的亲生父亲。 原来那天,发生的是这样的事么?路明非摩挲着胶片,摩挲着上面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他试图回想那天的情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他感觉那辆车有问题,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很不安,不想接近,然后就离开了……他为什么直接离开了…… 路明非越是回想越是奇怪,他当年确实是情感淡薄,甚至有些凉薄,可再怎么说,面对主动释放好意的楚子航,他也不会只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请一路小心”……他应该会做出一些更有效的措施……不、不对劲…… 怎么回事?为什么? 路明非头疼欲裂,仿佛三峡之下的情景再现,脑子像是一个沸腾的大锅,烧得里面赤红的线条舞动,犹如群蛇。 “别想了,哥哥,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只微凉的手覆住了路明非烧得赤金的双眼,如同一注冷泉,让就快烧坏了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怎么回事?”路明非拉开路鸣泽的手,嘶声问道。 “这个么,”路鸣泽竖起食指,抵在下唇,“天机不可泄露。” 路明非几乎就要发怒,路鸣泽却突然凑得极近,那根微凉的手指转而点在他微张的嘴唇上,堵住了他所有的话。犹嫌不够,路鸣泽就抵住他的这个姿势缓缓下压,本就极近的距离被再度一点点压缩至几乎没有,连呼吸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嘘,”路鸣泽的鼻尖几乎和他的触到了一起,那模模糊糊的痒意时有时无,路鸣泽说这个气音时呼出的气流结结实实地扑在了路明非的唇瓣上,像是……隔着气流接了一个吻。 “the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路鸣泽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的笑意,慢慢地将食指收回,顺着路明非的脸颊,十指插入柔顺的发丝中。双手捧住路明非的耳后,感受着掌下清晰的温度,路鸣泽笑得更加满足,“别怕啊,哥哥。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剩下的话语消失在交缠的唇齿间,路鸣泽闭着眼,只是最简单的唇齿相贴,两片柔软的唇瓣在另两片唇上温柔地摩挲,间或轻啄一下唇谷或唇弓。廉价的白炽灯恰好被路鸣泽毛茸茸的脑袋挡住,路明非看见那些发丝都被染上了恍若琥珀的色彩,衬得这个家伙也仿佛虔诚起来。 路明非不期然地想起白色情人节那天,那个凶狠的,仿佛猛兽撕开伪装那一刻的亲吻。 一点都不一样啊。 路明非有些呆愣地想。 第50章 第四十六章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过去了几分钟,路明非发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把智商还给了他。 “the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直译是老大哥正在看着你,出自小说《一九八四》,多为隐喻你正在被什么监视着……路明非忽然感到胃部一阵翻腾,像是被烤串的油腻着了一阵恶心。没有人喜欢被无知无觉地监视,而路明非更是对此反应激烈,甚至会产生生理性恶心。 路明非还记得在他乏善可陈的童年中,他那两个新丁爸妈因为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一个不说话,也不哭闹的小孩,出于某些顾虑也不敢将自己带去工作,于是就在家里的好几个角落都装上了针孔摄像头以便随时查看家里的情况……没被这对活宝养死路明非觉得这简直是奇迹,是谁给他们的信心把一个走路都还不稳当的小屁孩一个人丢在家里一天?他们俩的“s”级血统吗? ……这就是为什么路明非从来不提他那两威名赫赫一门双s的父母,他们作为父母的能力和他们的血统是成反比的。 谁也不知道那个刚学会走的路明非是怎么将一个个藏在高处的摄像头一一找出,又一一破坏的。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天路明非在两个大人走后,凭着那短胳膊短腿爬上爬下把所有摄像头都找了出来,暴力拆卸,也不知那肉呼呼还长着肉窝的小手是怎么把金属给拆了的。 做完一切之后路明非坐在一片狼藉中吐了个昏天黑地,正遇上夫妻俩回家吓了个半死。之后的一番手忙脚乱不说,两个新手父母心惊胆战地观察了大半个月终于发现了儿子对摄像头的反感,从此再不敢往家里带摄像头,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连家庭摄像机都给收进了柜子。 而随着路明非的长大,这点毛病不仅没有减轻的迹象,反而往更加严重的方向滑去了,比如说现在路明非就很想把那个监视他的人揪出来……呵呵,可惜,他不能,路鸣泽既然会用这么明显的话来暗示却又什么都不说,还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真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路明非强忍内心想将某人大卸八块的冲动,不再纠缠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硬生生转移话题道:“你送我的那把武器什么来头?” 路鸣泽从善如流,非常配合:“哥哥你不是已经知道它的名字了么,”路鸣泽手指轻点,几下调出界面,将手机递给路明非,“gram,胜利之剑,北欧神话中被英雄西格尔德之父西格蒙德所拔出,由主神奥汀的化身,无名老人插在大树中的神剑,相传此剑为石中剑的原型。以上资料来自百度,真实度不保证哦。”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我的手机会在你手上?” “不要在意那么多啦,虽然不保证全都是真实的,但里面还是有很多有趣的小细节的。”路鸣泽又露出了那种讽刺的微笑,却尽职尽责地为路明非介绍起来,“《volsunga saga》是记载维京时代冰岛英雄传说的事典,它将北欧古老叙事诗《edda》中的散文和歌谣做了修改,故事自西格鲁特的祖父巴鲁森格国王开始。这可是个沾满三代人鲜血的故事。” 路明非懒得管貌似又犯病的路鸣泽,只专心看手机。 作为北欧主神奥丁的子孙,巴鲁森格与神的奴仆——巨人瓦鲁库勒的女儿弗廖姿结婚并生有两个孩子,儿子英雄女绝色。人生赢家的配置,国破家亡的下场。原因很老套,与巴鲁森格一族常年为敌的部族之王西格尔贪图西格妮的美貌,他向巴鲁森格提出要西格尔做自己的妻子,并允诺只要这样就可以实现两家的和平。而就在结婚典礼的那天,奥丁化身无名老人将圣剑gram插入巴鲁森格一家所居住的大树,“儿童之树”中,宣称谁能将剑拔出谁就是剑的主人。唯有巴鲁森格的儿子齐格蒙特成功了,西格尔用与剑重量三倍相等的黄金想交换齐格蒙特的圣剑,却被拒绝,一怒之下将巴鲁森格一族屠戮殆尽。 唯二的幸存者齐格蒙特和西格妮决定复仇,西格妮与仇敌西格尔同归于尽,共葬火海,齐格蒙特作了国王。为了迎娶美丽的王后,齐格蒙特不得不与龙戈比作战,而在作战中,他的圣剑遭到了奥丁之枪——gungnir的抵抗,gram折断,齐格蒙特也受重伤身死。 于是折断的圣剑被传到齐格蒙特的儿子西格鲁特手上,巨人来根重铸了它,西格鲁特就以这把剑杀死了守护黄金的巨龙,得到了无上的荣耀和财富。但西格鲁特并未得到善终,被所爱的人杀死,圣剑gram也成为了陪葬品,永远沉睡在泥土之下。《尼伯龙根之歌》中对此也有记载。 “所以呢,你是想说你送给我的就是传说中德意志和北欧的胜利之剑?一把汉刀?”路明非吐槽。 “哥哥,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奇怪么?”路鸣泽幽幽问道。 “哪里奇怪了?抛开里面的魔法部分,狗血、失忆、三角恋、为财兄弟反目,多好的八点档故事。”路明非反问。 “gram是奥丁送到巴鲁森格的,它也是被伪装成国王龙戈比麾下战士的奥丁所折断的——用他那柄必中的长/枪,gungnir。” 路鸣泽提出了问题却不答,转而谈起奥丁的配枪,“相传,它是由世界树树枝作成的□□,也有人说它确实是地底的侏儒所送。当odin掷出时,会发出划越空际的亮光,地上的人称之为‘流星’,这支枪投出后必中且必杀,一旦对着此枪发誓,便不能再反悔。” “所以呢?奥丁的配枪自然是好东西,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诸神之王的身份……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路明非清楚,路鸣泽这小魔鬼从来不做无用功……难不成这武器还不止是个咖喱棒那么简单,而是什么“双生武器”“互相克制的宿敌武器”之类的?就好比哈利波特的冬青木魔杖和伏地魔的紫衫木魔杖,注定了这一对宿敌连决斗都跟平常人不一样…… “如果我说它们都是由同一段世界树的树枝制成的呢?”路鸣泽冷不丁抛出一个重磅□□,毫不犹豫地就把一些被人好好隐藏起来的东西给一把掀开了。 啊,可惜还不能把全部告诉哥哥,只能这样选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说出来,魔鬼这样想着,继续在真相中挑挑拣拣,给他最尊贵的vip客户介绍,“所以它们有一些特性是相同的,比如说那个‘投出必中’。看过fate系列吧,可以说这就是一把因果律武器,无视闪避,无视防御,一出必中,一中必杀。而且自带‘冻结’这一概念,哥哥你在润德大厦里用来限制楚子航的领域,连这个概念的百分之一都没有发挥出来。” “等等,你等等,让我先缓缓。”路明非捂着头痛苦万分,烧烤是彻底吃不下了。今天信息接收量太过大,唯有当初在卡塞尔历史课提前预习结果人类历史被一脚踢翻,世界观都颠覆了的那一次才可比拟。 路鸣泽非常体贴地等待路明非收拾好悲愤的心情才继续,“严格来说,我送你的应该并不是‘gram’,真正的那一把已经被奥丁折断了,而后被巨人来根重塑的那把,”路鸣泽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这才继续,“西格鲁特死后,我就将它取了回来,带到了中国,不知道怎么就被北欧那边传成了陪葬品。” 路明非面对这拿了人东西还理直气壮的小魔鬼不知怎么吐槽才好。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路鸣泽一脸委屈,“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不过是从奥丁那个小偷那里拿回来。” 哥哥是我的,哥哥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没毛病! 第51章 第四十七章 路明非不置可否,并不接话。路鸣泽的有些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太当真。魔鬼从来不是慈善家,他们是最高明的欺诈师,真话中夹杂谎言,以真相编织骗局,用看似公平的自愿交易获得它们想要的。 路鸣泽会想要害他吗?不会。 路鸣泽会对他说谎吗?会的。 绝不可以相信,绝不能不信,这就是他对路鸣泽的态度。 身为“哥哥”的防备,警惕着来自弟弟的每一句话,却又能在某些时候愿意将背后完全托付;而作为“弟弟”的表达似是而非的爱意,却看不清眼中深埋的疯狂。他们的关系如此诡异而扭曲,像是彼此缠绕的藤蔓,互相争夺又相互倚靠。越是想分开最终反而越是靠近,将彼此的血肉勒进自己的体内,形成如树根一般盘虬的狰狞创口。 那么路鸣泽今天来见他,是为了什么呢? 明面上,他将学院内隐藏着的争端透露了一部分给自己:过于强势的校长、野心勃勃谋求着更大利益的校董、学院暗中对危险血统的清洗。麻烦的是,他和楚子航都算是昂热派的优秀学生,可偏偏他们俩其实都血统存疑,是再好不过的突破口。只要校董会以此为借口,不仅能通过攻击昂热的得意门生削减校长的话语权,还能将这个学生踢出“尼伯龙根计划”……这样算来,楚子航比他要危险得多。 毕竟,他背后站着路鸣泽,这个能把自己的档案洗成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的小魔鬼。而且他已经拒绝过这个人造龙王的计划,不再是候选人。别的校董且不论,他可不信加图索家的校董会放弃这个将恺撒的劲敌从候选人位置上打落的好机会。 ——路明非认真地想也许他应该从现在开始帮师兄收拾首尾了,比如说夺还资料过程中那次一看就不正常的发疯,就绝对不能写在报告上。 学院里的麻烦还算小事,那个不知名的监视者,连路鸣泽都有所顾忌的存在才是个大问题。但问题也在于大过头了以至于毫无头绪。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甚至目前来看,除了让路明非有些反胃以及那一次对路明非行为的干涉,几乎是没有影响。 路明非忧心地不行,心想相比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自己的前十八年简直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炖豆腐,而来了卡塞尔之后不过一年就已经把泡椒凤爪芥末章鱼给尝了个遍。情节之跌宕起伏不比任何一本草根奋斗流小说少。 将柯南里的嫌疑人黑影暂时作为这个大问题的代表形象列到了未来计划表上,路明非转头又琢磨起了路鸣泽讲的那几个故事。 路鸣泽这次看似介绍得非常详细还热心答疑解难……但,他没有说为什么奥丁要折断gram。以神王之尊,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不它直接折断,反而要把剑送入凡间,又变换身形伪装成普通士兵,在下界两国交战之时亲自以gungnir将其毁去。路明非想不明白,但他下意识认为这很重要,甚至说,这与路鸣泽对自己所隐藏的,最主要的那部分有关。 如果说gram与gungnir是由同一段世界树的树枝所制成的,那么它们是否具有一些相同的特质?是否正是这特质导致了奥丁的忌惮?若不是武器本身的原因,那问题便出在握着武器的人身上了。gram之前的主人是谁?为何历史被抹除地干干净净?自己那奇异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路明非几乎想抱头长叹:“麻烦啊麻烦,你的名字是路鸣泽。” 路鸣泽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躺枪躺的一脸无辜:“哥哥,这可不能怪我。”路鸣泽看着路明非,那么的弱小,可怜,无助。 他委委屈屈地说,“我明明是为了潜在客户着想,这才一得到消息就赶来提醒哥哥。”小魔鬼一脸的控诉,“我们魔鬼也是偶尔会发发善心的。” 路明非对路鸣泽的“善心论”嗤之以鼻。想在魔鬼那布满欲望与利益的漆黑内心中找到小指甲盖那么一小片善心不比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智慧生命更加容易。 ……不过,要把众神之王的奥丁当成恶龙来砍吗?想想还真是令人热血沸腾啊。 路明非想着,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笑容。他看不见自己的眸光中闪耀着怎样的火光,像是上帝发怒时所降下的灭世洪水,足以将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席卷而入。 而唯一能看见这幅魔鬼般光景的,正是另一个魔鬼。他吃吃地笑,隔空抚摸着陷入奇异情状的路明非,像是教堂里最虔诚的信徒一般,轻声喃喃着。他知道路明非陷入了某种情绪中,那或许是恨意,毕竟世界是如此的残酷,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掩埋。那些记忆破碎,像是撒向夜空的细沙,每一粒都支棱着尖锐的棱角,熠熠发光。 这是因为他曾试图反抗,试图以一个人的肩膀抵住世界的洪流,于是这些璀璨的光芒也一个接一个地黯淡。像是流星划过夜空,那种燃烧着、毁灭着自己的光芒,美丽却短暂,且终将熄灭,只剩下焚烧下余留的一点点灰烬,细细扬扬地飘落下来。 但即使是只是余烬,这残骸也挣扎着保留到了现在,每一次呼吸都是它的挣扎。那样苟延残喘,又那样狰狞张扬。 他就是这样的人。那样倔强,那样狂妄,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何谓敬畏;又是那样柔软,那样温柔,只是树下一眼,便将他困了千万年。 他的,哥哥啊。 “烧吧,烧起来。”路鸣泽站起来,走到路明非的背后,紧紧拥住他。 “哥哥,我们的火,要点燃这个世界!” 第52章 第四十八章 “路明非,路明非?” 路明非猛地一愣,醒过神来打了个哈哈,“师兄你叫我?”面对楚子航暗含担忧的眼神,路明非只得含糊过去,同时心中大骂路鸣泽。 这个天杀的小魔鬼肯定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陷入了那种诡异的亢奋,别以为他那个时候模模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小子趁机又搂又抱还发表一些纵火犯言论他可是一清二楚。路明非现在回想起来一身鸡皮疙瘩都消不下去……因为这小子如果真成了纵火犯,自己起码也是个从犯!天知道,当他听见那番狂妄的话语时感觉全身都在燃烧,仿佛路鸣泽那把火没烧着全世界之前先连着火把一起扔进了路明非的心里。 从心脏中泵出的每一滴血液都仿佛岩浆一般灼热,仿佛千军万马在血管中奔腾,一瞬间扩散至全身。如果当时路明非身上连着医院的仪器的话,那么那个可怜的机器将会因为不堪负荷而爆掉,只留下一串坐火箭一样飙升的心率血压等数据。路明非到现在都还庆幸他的身体足够坚强,没有因为心脏破裂或是全身血管崩裂而死,否则卡塞尔新闻部的狗仔们大概就会在校内发表一些诸如“震惊!s级猝死烧烤摊边,死前身边唯一陪伴的人竟然是他!”这种既狗血又雷人的uc体。 现在,他只要把面瘫师兄糊弄过去就好。路明非想着,迅速避开“你刚才怎么了”之类的危险话题,另起炉灶。 “对了,师兄你是想和我说些什么事吗,刚刚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路明非说。 可能是因为桌上各含心思的气氛,也可能单纯就是因为光线问题,楚子航觉得路明非说这话的语气、表情都十分微妙,仿佛意有所指。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心里的问题。楚子航默默想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天气炎热,这杯冰水端上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散去了最后一丝寒气,但还是凉凉的,从食道滑向胃里时,就好像洗了一个冷水澡,冷静醒脑效果十足。 于是路明非看到的,就只有楚子航端起杯喝了一口水,依旧面瘫着说“无事”的样子。说话时楚子航垂着眼,廉价的白炽灯灯光打在细密的眼睫上,涂出一层暖色。明明是油烟吵闹的小吃街,被楚子航硬生生给坐出了油画的味道。 路明非在心中感慨楚子航的美色,不愧是当年能靠脸在仕兰中学的少爷小姐们中刷出一片天的校草。毕竟楚子航这谎撒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比如面对自己从来都非常八婆的楚子航不再追问,又比如楚子航这能将任何场景都弄成一幅画的气场,正是因为他说完“无事”之后浑身散发出的一些微妙情绪。似是豁然似是解脱,又似沉重又似决然。 路明非无法参与进去。他本意是随便找个话题躲开楚子航的追问,却没想到会影响楚子航如此之深。要知道楚子航对自己的严苛,连洗澡都严格按照一分钟热水一分钟冷水一分钟温水的程序流程,运行自己宛如运行一架精密的仪器。而仪器是不会泄露自己的情绪的,仪器没有情绪。 而现在,“仪器”活过来了。路明非无意中启动了什么按钮,令这机器活了过来。但楚子航自己封上了门,隔着栅栏与铁丝对他摇了摇头。 楚子航不想把路明非卷进来。刚才,他本来想对自己这个小师弟说一说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雨夜,可话到嘴边突然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那一秒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他听见有声音冷冷地问:“你要将他也卷进来吗?”“将你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推到神的对立面上吗?”“……”无数的责问,无数尖锐的问题在那一秒内回响了无数次,最后他终于明了——原来,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原来,这是他心底的顾虑。 就这样吧。他从前做了懦夫,逃离了一个战场,害死了一个对他至关重要的人。现在,他不想做个莽夫,将另一个对他至关重要的人卷入那个黑色的、布满水腥气的战场。 这是他一个人的路,就算是一个人,就算是跌跌撞撞,他也要走下去。 他不想再逃了。 第53章 第四十九章 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 “try a week without railway!!!”芝加哥火车站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里悬挂着这条巨幅白布,代表着美国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铁路工人的声音,罢工。 “师兄,我感觉我点挺背的,真的。”路明非惆怅的仰头,心中浮起淡淡忧伤。 在他们搭乘的飞机降落的几个小时之前芝加哥铁路局全体员工的示威□□就结束了,至少一周内都不会回来。虽1000次支线快车是学院自己运营的,但没了扳道工和调度中心,学院再厉害也不能让列车飞上天,他们两一个超a级一个s级都得乖乖呆在原地等着工人大哥们回来上班。马克思列宁同志诚不欺我,罢工,是一项多么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行动。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们不用担心学校因为他们迟到而扣绩点了。 “那就在芝加哥住一周好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hyatt regency chicago,上次住过,条件还不错。”楚子航淡淡地说,一股藐视金钱的富二代气势顿时倾泻而出。 路明非却并不接话,保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师兄,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楚子航微微一愣,也抬头望去,发现那条长宽各十米的巨幅白布在微微颤抖,早晨的阳光透进来,横幅仿佛一块幕布,轻易勾勒出一个窈窕的人影。那个人影沿着横梁往左移动,一只手从白布后面伸出来,把左侧的挂钩摘掉了,然后它又往右边移动,手又从右边伸出来去够挂钩。 这两个简单的动作被那个影子做的有股子鲜活的神气,路明非和楚子航仰头看着,像是在欣赏一出活灵活现的皮影,有股奇异的美。 “小心!” 楚子航忽然说。 他看见横梁摇晃了一下,白布后的人一个不稳,整幅白布都被他扯了下来。恰好此刻一阵风卷进候车大厅,白布如一朵坠落的云,看似轻盈地快速下落。 楚子航和路明非都扑上去要接。这可是个危险动作,从离地五六米的高处栽下来,一般人怎么也得断骨头。但混血种的骨骼筋肉都比普通人强健,所以只要掉下来的不是个两三百斤的大胖子,他俩就连淤青都不会有。 路明非没跑两步就忽然停下来,任凭白布在他眼前缓缓落下。楚子航稍慢了半步,却看清了裹在白布里的那个人影,稳稳地接住了。 轻巧得让人一愣,也巧合得让人一愣。 一个脑袋从白布里探了出来,左顾右盼,正是夏弥。 不过是几天没见,她本就如雕刻大家手下诞生的毫无瑕疵的面孔好似又美了几分。当她掀开白布的那一瞬间,有一种聊斋中飞天画壁活过来了的美感。 夏弥发现了几步之遥的路明非,欢乐的打招呼,“哟,又见面啦路师兄。” 楚子航疑惑地看看两人,注意到女孩嘴里还叼着一张黑色的车票1000次支线快车的特别车票,伸手去拉夏弥。 “楚子航,机械系。”他做了个寡淡的自我介绍。 “又一个师兄诶!”夏弥抓着楚子航的手蹦了起来,有种小朋友进动物园的欢乐,“我是新生,夏弥,请两位师兄多多指教!” 说完她却不松手,反而凑上前去仔仔细细地盯着楚子航看。 夏弥今天穿了件素白色蜡染兰花的小吊带和一条短短的热裤,非常清凉,露出来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到简直会发光一样。她把滑下来一点的墨镜顶回头顶,盯着楚子航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个师兄,我在哪里见过的。”夏弥严肃地说,眼神含情脉脉,简直是当代的红*梦,真人版天上掉下个夏妹妹。 “昨天吃饭的时候不就见到了么?”路明非毫不留情地拆台,打断了这对戏精与懵逼的深情对视,“路明非,历史系。” “哎呀呀,真是热闹,”一个声音笑着插进来,“两位学长好,我也是这次的新生,宋殊。” 路明非转头,看进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面似乎隐隐有流金般的光芒划过。 阳光下,一个男生望着他,温温和和地微笑着。 第54章 第五十章 宋殊坦然地面对几人的打量,大大方方的打着招呼,“虽然不是可爱的师妹,不过也请两位师兄多多关照啦。” 路明非笑道,“好说好说,小学弟过来啊,师兄罩你。” “是吗,那我以后可就跟着师兄混了。” 两人你来我往,商业尬聊,互捧高台,气氛十分之热烈。 “对了,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路明非随意问道。 “是吗?”宋殊不在意的回答,“也许是认错了吧,或者其实是一见如故?”他半开玩笑似的,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退。 “是吗,那可能是我弄错了吧。”路明非微笑,转头和善地问,“楚师兄,你们俩聊完了?” 莫名躺枪的楚子航:“……” 看得莫名开心的夏弥:“……” 楚子航:“……嗯。” 夏弥隐蔽地用手肘捅了捅楚子航,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一样小小声问:“楚师兄,路师兄是不是在搭讪啊?难道……路师兄是那个?”少女神神秘秘地比了一个楚子航看不懂的手势,眼里充满求知欲的光芒。 楚子航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但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先回答问题,“应该不是,路明非这么问应该是真的感觉他在什么时候见过宋殊。” 眼见夏弥眼底几乎就要冒出小星星发动提问三连,楚子航颇感招架不住,赶紧转移话题,“你刚刚在上面干什么?” “啊,差点忘了。”夏弥手脚麻利地把那块白布卷成老大的一堆,往肩上一扛,“把这块白布摘下来咯,这东西反正也没什么用啦,可以让我在中央公园那边搭个帐篷睡一星期。”她做了个哭哭的表情,“吃土少女伤不起啊伤不起。” “公园可以搭帐篷么?”宋殊好奇地问道。 “我会跟他们说我代表芝加哥铁路局的工人兄弟在示威!”夏弥攥拳,认真,果然是急公好义、熊熊燃烧的少女,“铁路局的兄弟们不复工,我就要跟他们一起艰苦!” “这倒是个好办法。”宋殊若有所思,看起来马上就要投身革命,与夏弥一起在遥远的美利坚发扬艰苦朴素、与广大工人同甘共苦的伟大精神。 楚子航犹豫了片刻,“你们还没有社会安全卡,如果被警察问话不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要去……” “开房?” 夏弥猛地回头,瞪着楚子航。 楚子航被这灼灼的瞪视逼退了一步,忽的意识到了这个提议的不妥之处,试图补救,“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请务必把我当成一个小透明,只求留一个墙角让我围观,拜托了!”夏弥双手合十,十分诚恳。又转过头对着宋殊挤眉弄眼使眼色,“快快快,这里有一个土豪,快来抱大腿求包养!” 宋殊哭笑不得,试图推拒,“不了,我……” 夏弥却快走几步越过路明非一把拉住宋殊的双手,声音诚挚眼神诚恳,就是目光热切得过分,“虽然不是可爱的师妹,但是可爱的师弟也是有人罩的!” 她叹息一般感慨,“师妹终究会是过去式,师弟才是王道啊!”随后低下嗓子,活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循循善诱,“宋小殊你要想好,是温暖舒适的总统套房还是冰冷的帐篷房,就看你怎么表现了。只要你现在扑上去求土豪爸爸包养,最多以后付出一点点代价,比如肉偿。”她用两根指头贼兮兮地比了一个指甲盖那么长的距离,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点点,眼里再次闪动着诡异的光芒,“不要犹豫了,赶快投向两位师兄吧!” 楚子航忽然明白那熟悉的既视感从何而来——这位小师妹,简直一个女版芬格尔! 女版芬格尔突然扭过头,以高中老师正向学生们传授不二法门的那种不容置疑的严肃表情对着两人说道,“两位师兄,你们明白了吗?” 不等路明非和楚子航做出什么反应,夏弥一溜烟跑走了,一边跑还一边说道:“几位师兄你们先继续聊聊,好好联络一下感情!我去给你们接几杯可乐!” “到酒店再买吧。”楚子航说。 “你那是买啊!要钱的!”夏弥一脸自豪,“我请你们的可是免费的!” 夏弥不知从哪摸出一叠一次性杯子,踮起脚尖,把半边身子从关门的subway门口的金属栏杆之间塞了进去。这样她拿着杯子的手恰好能够到可乐机的开关——subway的店员关店时居然忘了拔掉可乐机的电源。 纤细柔软的女孩以芭蕾般曼妙的动作单腿而立,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洒下,把女孩映衬得仿佛一座优美的雕像,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温润如玉。女孩笑得得意洋洋,连阳光都不及的明媚,“我比你们早到两个小时可不是白混的,这里我都侦查了一遍了!” 路明非静静地看着夏弥,这个短短时间偶遇两次的女孩。夏弥长得是真的好看,无论是大小姐遍地的仕兰中学还是全院混血的卡塞尔。前者公认校花苏晓樯、柳淼淼,一明艳一温婉,各有千秋,两人仿佛一朵迥异的并蒂花,承包了全仕兰大多数男生心中的红玫瑰与白月光,剩下的几乎全是陈雯雯的簇拥;而卡塞尔更不用说,整个学校上到校长下到学生,全是人龙高级混血,俊男美女更胜一筹,小巫女诺诺,冰山女王零,学生会会长甚至公然坐拥白裙少女团。 但这几位都说不上“完美无瑕”。“完美无瑕”其实不是个好词,活的东西都有缺点,真正完美无瑕的脸大概只会出现在雕塑家的刻刀下。 而夏弥,她全身上下都诠释着完美这个词。精致无暇的五官,美到不似真人。过分的美丽,缺少人气,但偏偏她又如此爱笑,如此活力四射。路明非看着夏弥得意地笑出一口白牙,犹如一只挥舞着粉色肉垫的奶猫正喵喵叫。 真是,完美的完美。 “啊……怎么办,好苦恼。”夏弥苦恼的嘟囔着,鼻子都皱起来了。 “怎么了?”路明非问道。现在他们四个人正拖着行李往外走,三人吸溜着可乐。 “你说是冰山面瘫和笑面腹黑这个cp怎么样?还是说果然应该支持路师兄和楚师兄?”夏弥似乎很认真的在苦恼着,纠结得脑袋上的呆毛都翘起来了,“不过你和路师兄对视的那一眼也很jq四溅,我好难取舍啊……” “喂喂,我听见了哦。” 宋殊也忍不住插话,只有楚子航依然淡定——他没听懂。 “啊!” 夏弥右手忽然一敲左手手心,“果然还是3p吧!” 看着夏弥突然如狼一般亮起来绿幽幽的双眼,路明非和宋殊对视一眼,汗如雨下——话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般都是女方要担心贞操问题吧?怎么感觉他们三个才是应该担心的那个? 小剧场 夏弥(神情激动):3p!我要3p!!强烈要求3p!!! 路明非(一滴冷汗滑下):师妹你这样是会嫁不出去的……而且师兄我是1v1党…… 夏弥(闪闪发亮的眼神):这么说师兄你不否认喜欢男生咯!! 路明非(垂死挣扎):不……那个…… 宋殊(松了一口气,小声):死道友不死贫道,路师兄麻烦你顶着了。 楚子航(表面面瘫内心茫然):??为什么话题转到性取向上了? 夏弥(打蛇上棍):不要在意过程啦楚师兄,那你的性取向呢? 楚子航(一本正经,严肃脸):女生……吧。 夏弥(步步紧逼):为什么犹豫了?师兄我告诉你哦,异性恋都是要被烧死的异端,下油锅浸猪笼也不为过的哦,师兄你考虑清楚喔! 路明非(悄悄跑到宋殊旁边和他一起蹲墙角,心有余悸):死道友不死贫道……师兄你保重! 楚子航(面不改色,滔滔不绝):大部分科学研究表明多数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双性恋,即是说他们对两性都有好感,而完全的同性恋或异性恋只占少数——大约5%~10%。我并没有过感情经历…… bbb………… 最后,楚子航以一句 \\\\\\\" 目前…不,确切的来说,我本人现在或以后都没有恋爱的打算。\\\\\\\" 为结束语,终于终结了理科学霸的暴走模式——话唠。对此夏小弥小姐吐槽——楚师兄你这十几年说的话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今天多吧? 当然,我们的楚师兄认真的否认了,说这不符合逻辑。 ——真是和谐友爱的卡塞尔四人组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第55章 第五十一章 hyatt regency chicago酒店的客房里,楚子航贴墙而站,手里还拿着一本注释《翠玉录》的古籍,口里喃喃有词;路明非和宋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副扑克,正兴致勃勃的打牌。 以上一系列的背景音乐是浴室里传来的流水声,夏弥正在洗澡。 是的,面对一个校花级的美女,哪怕是个腐的也掩盖不了的天生丽质,这仨不说殷勤备至再喝几瓶啤酒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在全校师生前先下手为强,居然看书的看书打牌的打牌! 夏弥要是黑化了我觉得完全能够理解! 像是良心被触动,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人提出了疑问。“嗯,虽然这话我来说很不合适,但我们三男一女住一间,风纪委员会不会来抓么?”宋殊丢出一对a。 “风纪委员会不关心这个,曼施坦因教授应该在为今年的自由一日布防呢。”楚子航从手中的《翠玉录》抬起头,淡淡地说,“我也认为不太合适,不过夏弥说如果我为她单独出一间的房钱欠的人情就太大了,她就宁愿去公园里搭帐篷,而你也是同样的意思。好在还有足够大的套房,晚上可以睡沙发。”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世界的荣耀、远离黑暗蒙昧。”解释完毕,楚子航又念起了牛顿对《翠玉录》的译文。 《翠玉录》是本公元前1900年的古书,同时也是“炼金化学三级”的学习内容。它被看作炼金术的起源书,作者自称是埃及神话中三位一体的赫耳墨斯神,一共只有十三句,却包含了炼金术的一切真理。 楚子航抱着这本枯燥到死的参考书已经啃了大半个小时了,保持着贴墙而站的姿势,禅定功夫一流。 “牛顿的原文是‘it ascends from ye earth to ye heawen & again it desends to ye earth and receives ye force of things superior &this means you shall h□□e ye glory of ye whole world & thereby all obscurity shall fly from you.’也可以翻译成‘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光荣,远离蒙昧。’”洗手间的门开了,夏弥裹着浴袍出来,擦着长发走到楚子航对面的墙边,也是贴墙而立,“要理解这句话的关键在于那个‘it’,到底指代什么。” “在西方古代哲学中,太一意谓单一、独一、没有界限、没有区分、自身浑然为一。古罗马帝国时期新柏拉图学派哲学家普罗提诺认为,世界万物都是由太一产生出来的,它是一切存在物的源泉和最终原则,绝对超出一切思想和存在之上。”路明非也加入进来,“从这个角度来说,太一指的是‘真理’。有人说‘it’可以理解为炼金术中使用的材料,也有人认为这个‘it’其实指的是‘精神’。” “关于这个,学术界一直存在争议,”宋殊加入讨论的同时不忘再甩出一对2,“《翠玉录》太晦涩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准确的解释。” “要不起,过。”路明非懒洋洋地翻了翻牌面,心思已经不在扑克上了,“怎么你们都选了‘炼金化学’?” “对啊,我觉得‘炼金化学’超有趣的,就是《翠玉录》太难懂了。”夏弥随意的将毛巾挂在脖子上,顺手拿了一本精装书顶在头上,“话说回来,路师兄你不是历史系的文科男吗,怎么也对这科这么熟悉?” 路明非捂脸,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别提了,等你到学院就明白了。”有一个学识渊博又特别关注你的老师是怎样的……一言难尽。 宋殊却是摆摆手,说,“只是兴趣而已,稍微了解过一些。”他催促道,“轮到你了,路师兄。”路明非直摆手。从刚刚开始他们的牌面就乱套了,毕竟两个人打牌没什么意思,两个人胡打一气,他正无聊呢。 “他们两个都是预科生,3e考试对预科生而言是提前的,两个人的血统级别都是‘a’,非常优秀。”楚子航对路明非解释。 “预科?”路明非好奇。 “学院在中国的秘密分校,中国各地筛选有血统的高中生进入预科班。对他们学院会提前安排3e考试,如果血统足够优秀,毕业后就直升本部,如果没通过,卡塞尔之门进入关闭程序,他们会被作为普通学生处理,毕业高考。”楚子航说,“夏弥,1993年10月30日生于中国北京,性别女,入读预科前就读于北大附中,北京户口,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哥哥;宋殊,1993年10月13日出生于中国四川成都,性别男。”楚子航截住话头,“都在诺玛从本部发过来的档案里。” “哇,感觉自己像是刚刚经历一轮查户口。”夏弥吐槽,“路师兄帮我递个ipad,我看看档案里都写了啥。” “让楚子航给你,他近。”路明非懒洋洋地不想动,宛如一条粘锅咸鱼。 “我的功课还没结束。”楚子航仍旧站得笔直,并把一本精装书顶在脑袋上,和夏弥形成了两根相距四五米的漂亮门柱。 路明非盯了半响,扭头,“宋殊,借你个给美女献殷勤的机会。” “我怎么觉得你们是在合起伙来玩我呢?”宋殊好脾气地从楚子航手里接了ipad跑过去递给夏弥,活脱脱一个小狗腿。 夏弥熟练地滑开ipad上的页面,面对自己详实清晰,事无巨细的档案惊叹出声。 卡塞尔学院情报部负责学生档案,这伙人以中央情报局般的严谨著称,把任何人的档案整得都像是黑历史。点亮这份黑历史的是夏弥的照片,不知道是用什么小相机随手拍的大头照。她的头发染成深咖啡色,戴深色的美瞳,在一片夕阳里回过头来,黄色的蝴蝶结发带飞扬起来。 “凉宫春日?”路明非随口猜测。 “我本来想cos朝比奈的。”夏弥说。 “朝比奈?”路明非上下打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朝比奈是《凉宫春日的忧郁》里的那个大胸美少女,总是被迫穿成兔女郎、女仆甚至……性感青蛙的样子。 但是……恕他直言,要cos这样的美少女,少说也得d才够吧? 夏弥叹了口气,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默了片刻:“可她们都不同意,她们说我不够格……” 路明非内心赞同的点点头。虽说夏弥是个从脸到身材都够打十分的美少女,可黄金比例就在于和谐,和谐就意味着……胸不可能像二次元那样突破人体比例。而夏弥,据目测,大概是b到c之间,实在是望d兴叹。 “我最讨厌那些胸大的女生了!”夏弥突然抬起眼睛,大声说,“她们欺负人!” 真是情由心生和掷地有声,忽然屋子里安静下来,不……是一片死寂。 “那……节哀啊。”路明非安慰的拍拍夏弥的肩膀,将剥好的橙子递过去。 “噗……哈哈哈!”宋殊憋的辛苦,忍不住扭过头哈哈大笑。 “笑……笑你妹啊笑。”夏弥叼着橙子,含含糊糊的嘟囔着。 “就是啊,笑什么,凉宫春日才是女主的咖位,连名字都是凉宫春日的忧郁……”路明非漫不经心地滑动ipad,快速浏览着。夏弥有了橙子就迅速抛弃了手里的平板,路明非正好接过,指尖在第二份档案上停住了。 相比起夏弥,宋殊的照片就中规中矩多了。简单的衬衣长裤,斜背一个洗的有些发白的挎包,尚还青涩的脸上已有了日后的雏形。路明非看着那双温润的黑眼睛,微微垂下眼睫。 难怪楚子航介绍宋殊时简单的一笔带过……宋殊,1993年10月13日出生于中国四川成都,性别男,出生时被父母放置在蓝天孤儿院门口,拒绝了一对夫妻的领养,在孤儿院长大,一路勤工俭学,靠打工和助学金奖学金一路考进四川大学,后入读预科。 孤儿啊……路明非将ipad往旁边一放,整个人倒进柔软的大床里。 “‘太一’如果是指精神,那么上界和下界指的是龙类和人类不同的精神世界?” 楚子航问。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啊,描述了一个从人类进化为龙类从而自我圆满的过程。”宋殊回答。 “中世纪《翠玉录》的研究者中曾经有人认为,这是一本假托神名的作品,但是作者‘无限逼近于神’,是‘窃取神的法则’,因为畏惧这种法则被普通人洞悉,所以使用了密语。”夏弥说,“也就是古埃及文中的祭祀体,祭祀体只被僧侣掌握。公元七世纪阿拉伯文就取代埃及文成为埃及的通用语了,所以祭祀体很难解读,你用的牛顿译本可能错误百出。而且……” “人类真的可能进化为龙类么?”夏弥问。 “不一定哦。”路明非突然说。 屋子里再次死寂下来,像是刚刚那句话打开了不得了的魔盒,将为世人带去灾厄与绝望。想必潘多拉打开盒子前也是如他们这般,既恐惧又好奇,屏息凝神。 路明非却不正面回答,他问:“知道‘恶魔的证明’么?” “知道。”楚子航点头,自发自动的解说了起来,是一本好百科全书,“‘恶魔的证明’,其原本的出处是拉丁文probato diablolica(devil\s proof),最初起源于宗教,说人类将灵魂出卖给魔鬼而后反悔,魔鬼却要求他们证明这个灵魂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才愿意返还。” “如果要证明‘恶魔’存在的话非常简单,只要找到恶魔便是完美无缺的论证了。但是要证明没有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纵使你找遍了全世界都没有找到恶魔,但无法证明恶魔不是躲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或者是人类到达不了的地方。因为在逻辑上,‘找不到恶魔’无法推导出‘恶魔不存在’这个结果。”楚子航迟疑地看向路明非。 “没错,所以同理,现在没有人进化为龙的例子但不代表不可能,说不定真有什么从人到龙的通天之路呢。” 路明非不闪不避,笑眯眯的鼓掌,“楚师兄说的真好,完美。” 楚子航总觉得路明非还有话没说,但也不好追根究底。 讨论仍在继续,气氛融洽,像是湍急的水流隐藏在厚厚的冰层下面。在它爆发之前,没人知道那水有多么急,多么的冰寒刺骨。 第56章 第五十二章 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 施耐德、曼施坦因、古德里安三人围着一只铝制密封箱,箱上还贴着来自中国的快递标签——这只箱子比楚子航他们幸运多了,赶上了罢工前最后一1000次快车。 施耐德打亮一支暗紫色光的电筒照在密封箱的边缘,紫光下如同钞票防伪标记的反光标签出现,施耐德点了点头:“密封签没破损,箱子在路上没被打开过,里面的东西是安全的。” “这东西不必送到学校,直接发给校董会就好了。”曼施坦因皱眉,这份资料就是个麻烦,他不明白为什么施耐德要自找麻烦,“我们等会还要通知校董会派人来取。” “我叮嘱的。”施耐德头也不回的回答,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不太放心,还是亲自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不愧是执行部的暴力分子们的头儿,施耐德说干就干随手抓起一把手提液压钳,端的是干净利索咔嚓一下就把锁剪掉了。古德里安光听那声响就让人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 “喂喂!”曼施坦因大声喝止,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你做事的风格简直就是破门而入的强盗,你没有钥匙么?”曼施坦因说,头疼不已,施耐德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在惹麻烦,他就不该管这破事! “这是校董会要的东西,我们夺回之后就直接交给他们,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曼施坦因无可奈何。 “这样简单。”施耐德淡淡地说。 曼施坦因气得仰倒——他是疯了才去多管闲事!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简直是一脉相承,有时候他真的怀疑是不是因为有这种暴力成性的老师,楚子航才会成为卡塞尔第一杀胚! 施耐德打开箱子,里面的纸袋也是完好无损的。施耐德撕开纸袋极快地翻阅里面的文件,一张张胶片在他的指尖飞速划过,铁灰色的瞳孔收缩得极小,像是正在扫描拷贝数据的机器人。曼施坦因很少见到施耐德那么认真。 “喂你!你疯了!”曼施坦因反应过来了,大吼。 检查这件东西是否完好什么的根本只是借口——施耐德他是想在这些资料被取走之前扫视一遍,偷看校董会绝密的“ss”级资料! 曼施坦因简直不可置信,一步步后退,远离了那张长桌和施耐德……这一切真是疯了! “你知道为什么校董会要把这份文件标为‘ss’级么?”面对曼施坦因的质问,施耐德头也不抬,他面不改色的投放了一个巨型核-弹,“尼伯龙根计划,校董会主导的血统筛选计划。名义上他们要从‘a’级以上学生中筛选精英加以特殊培养,事实上他们还有一个目的是清洗我们中的可疑血统,”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袋递过去,“这些学生都被认为血统存疑的,包括我们三人的学生楚子航、陈墨瞳、路明非。” “什……什么?”古德里安懵住了,这一切发展得太快,可迟钝如他也感受到了巨大而深刻的阴影笼罩了下来。 校董会的前身是密党,而密党的行事风格从来铁血。他们是隐居在人类世界幕后的维护者,更是一个没有人看得清的庞然大物。在面对龙类,死侍,血统超标的混血种,面对一切龙族的危险因素时,他们奉行的原则只有一个,清洗出局! 曼施坦因面色难看的翻着那几份学生简历,每份简历都加盖着尼伯龙根计划的特殊红色漆章,古德里安也忙不迭的凑过来看,路明非和陈墨瞳的简历赫然夹在其中。 施耐德的声音仍在继续:“这份资料是过去五年中,中国警察关于‘未知类型犯罪’的保密档案,这份档案就像美国空军关于ufo的‘蓝皮书计划’。虽然其中大部分只是因为犯罪手法太精巧难以侦破,但有些则跟龙类有关。” 他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那张胶片,施耐德将它抽出来,放到桌上,“比如这一则,2004年7月3日,台风‘蒲公英’在中国东南部沿海登陆,造成长达三日的暴风雨,那场暴风雨中有一场没有结论的事故,一部迈巴赫轿车在高架路上被遗弃,车身上有大量难以解释的破损,像是在一系列机械上冲压过又拿激光焊枪切割。司机不在车里,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司机,他从世界上蒸发了。”施耐德缓缓地说,“那个司机,是楚子航的亲生父亲。” “等等等等!”古德里安终于将那些档案翻完,“为什么这里面没有楚子航?” “很好理解,”曼施坦因低声说,“他是楚子航的导师,就算楚子航被怀疑,简历也不会被送到他的手上。让他调查的人,必定是跟他无关的。”他已经相信了施耐德的话,这令他的心沉了下去。一切都合情合理,包括为什么校董会没有任命经验丰富、有多次专员经历的楚子航,反而让初出茅庐的路明非来担任专员——用楚子航是迫不得已,但又不能信任他。但这也不能说明路明非在他们心中就是可以信任的了,只能说校董会评估路明非的危险性小于楚子航。 “能有什么问题?他们不都是我们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么?” 古德里安说,似是求助一般的望向两人。 “校董会的命令必须执行,我已经呈交了调查报告。我搜集了一点资料随便写了写,我说他们血统没有可疑的地方,但是我的结论未必会被采纳。”施耐德淡淡地说,“这些人里最特殊的两个就是路明非和陈墨瞳,他们对龙文有共鸣,但没有言灵。尤其是路明非,他是学生中唯一的‘s’级,换句话说,他和校董的等级一样高,但他居然没有言灵。任何人都会很容易地怀疑到他。” “可……可是,路明非,路明非他是个好孩子啊……他那么懂礼貌,上个学期还拿了奖学金……”古德里安结结巴巴地说,语无伦次。 “血统可疑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曼施坦因问。 “龙族血统超标。通常我们认为,龙族血统如果超过人类血统的比例,这个混血种就接近龙类甚于接近人类,他就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但是龙族血统也可能在基因遗传上表现为隐性,这种隐性基因可能缓慢地苏醒,这会导致混血种逐步龙化,超过50%的阀值,他就变成了敌人。”施耐德说,“龙王诺顿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是纯血龙族,但在觉醒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人类孤儿。” “现在有什么办法能够用实验室测算基因比例么?” “没有,只能倚靠对他们行为方式的分析。所以你明白为何校董会花费如此高昂的代价去窃取这份档案,并且给这次的夺还行动如此高的级别。被‘尼伯龙根计划’调查的学生中,路明非、陈墨瞳,还有非常可能的楚子航,他们都来自中国。” “这是查他们的家史。”曼施坦因低声说。 “那如果校董会认为他们的血统危险……结果会怎么样?”古德里安不安地问。 “校董会的做事风格,曼施坦因你应该和我一样了解。”施耐德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曼施坦因与古德里安两人,铁灰色的眼睛里是彻骨的冰寒。 曼施坦因深深吸了一口气:“铁腕法则……清洗出局!” 像是一瞬间回到一年前,那时龙王康斯坦丁入侵,守夜人解开了戒律,学生们都自由地使用自己的言灵退敌。守在监控室的三人知道了楚子航的高危言灵,序列号89,君焰。风纪委员想要执行自己的职责,将危险因素上报,而执行部部长则曝出另外两人在图书馆关于路明非血统的争执,将三人绑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 而现在,历史重演了。他们三人,再次因为各自的学生而统一战线,成为共犯。 “现在你们都该清楚了,学院中有些人被怀疑是危险的,而我们是这些学生的导师,如果他们出事我们也不得不承担些后果,所以我们有必要采取些行动。”施耐德擦燃一根火柴,把那张关于楚子航的胶片点着,呛人的烟气里,胶片渐渐融化在烟灰缸中。 曼施坦因也点燃了另一张胶片,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他冷漠地看着那张胶片也在烟灰缸中化为灰烬。 “火柴也借我用用!”古德里安忙说。 “别费力了,胶片里没有和路明非相关的内容。执行部查过他的过去,平淡无奇,清白的跟一张白纸没什么两样!”施耐德耸耸肩,“只要你们自己别把那天在图书馆的争论暴露出去,没人能拿出证据把你的好学生抓走。” 古德里安不由得绞尽脑汁地回想当天自己和老友都争论了些什么,后来有没有喝多了或者说梦话嘴一嘟噜坑了自己的学生。 曼施坦因苦笑。他身为风纪委员会主任,主管校纪,而校纪之上,还有秘党的党规。党规源自一份炼金古卷《亚伯拉罕血统契》,是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严厉章程,施耐德偷看了校董会的机密文件,侵犯了长老会的秘密,这种行为的严重程度接近“叛逆”。而他自己,不仅是施耐德的共犯,甚至也动手毁坏文件,包庇学生。 他想到了还滞留在芝加哥的路明非和楚子航,心中微微叹息。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是否应该信任这两个学生,尤其是路明非。 他回到了一年前,图书馆,古籍区,逮住了鬼鬼祟祟的古德里安。 “你对路明非很满意,准备将他培养成最优秀的学生,卡塞尔屠龙的精英,是么?” “是啊是啊,这样我的终身教授职位也就到手了!” “古德里安,你一说谎就喜欢挠头,这么多年了,你这个毛病一直没有变过。” “……”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路明非,他在念完‘言灵皇帝’后晕倒,据医务室检查,是精神共鸣导致的脱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发动了一个消耗极大的言灵,才会导致发动之后立即力竭并昏迷了整整三天……先不说他发动的言灵是什么,但是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么?”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而且路明非甚至说的不是龙文!” “对,他说的是中文,可你不觉得奇怪么?我在执行部查了他的资料,路明非的前十八年里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与人交流都是靠手写。但自从卡塞尔开始与他接触后,他忽然就能说话了,而且无比流利,这也是巧合吗?” “他……他是‘s’级嘛,这么高的血统级别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是啊,所以你打算把火车上的血统召唤也算进去?那是一只三代种的红龙幼崽!什么样的血统能令他从沉眠中醒来?富山雅史不清楚,你还会不明白么?龙族是一个阶级森严的种族,高阶龙血天生对低阶血脉有压制作用。那只红龙幼崽在攻击你们前的确表现出了迟疑,那只能说明你们之中有人对他的压制堪比二代甚至初代的威压。只有路明非,他简直就是一条行走的人形巨龙!” “那你想怎么做?” “写成报告,递交校长,别迟疑了老朋友,别把自己卷进去。” “那路明非呢?他会怎么样?” “被隔离起来,研究,直到被证明没有危险。” “……” “……路明非是个很好的孩子。” “?” “你是想说……人性的善良一面会阻挡他龙性的危险一面?” “我……我只是想说,路明非这个孩子虽然面上看起来很有礼貌又很有距离感,有时候会感觉他有点冷冰冰的,但其实心里挺孤独的,总把人悄悄记在心里。那次叶胜他们出事,路明非抗着脱力也拼命想把他们救出来。我们总不能剥夺他的机会,把他变成一个标本吧?” ……是啊,谁想当一个标本呢?他还记得他们两个的童年,两个标本的童年。那样难过,那样孤独。所以哪怕是再怎么样受到呵斥,被拉去电疗,也努力地伸直手,想要握住铁栏杆对面的另一只手。 而现在,如果他们的学生真的被认定有危险血统,那么就连成为标本的机会都不会有了。他们将被送去做“脑叶白质切除术”,然后再送到精神病院,像傻子一样整天呆坐在某个地方喃喃自语。 “等等!你毁掉了有校董会封条的纸袋,这也太明显了!”曼施坦因突然想起这件事,向着施耐德低喝。 施耐德正手脚麻利地把剩下的胶片收拢塞回铝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新锁朝箱子上“咔哒”一扣,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很简单,既然这份资料曾被人抢走,还在猎人们手中停留了不算短的时间,那么其中不见的部分就是他们拿走了,合情合理。” “你这是哪门子的合情合理,”曼施坦因皱眉,“一些低纯度血统的猎人,他们为什么要插手我们的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龙。如果是有人暗地里委托他们,他们又为什么要拆开雇主委托的资料?他们只是接收委托赚钱的小角色,我实在找不到他们这样做的理由。” “他们是坏人,坏人做任何事都有可能,不需要理由。”施耐德耸耸肩,“好了,现在我们是共犯,应该一起喝一杯,而不是谈论为什么小贼们要偷看校董会的机密资料。” “你的逻辑真是和执行部的行事风格一样的……简单粗暴……”曼施坦因喃喃地说。 这时响起了舒缓的敲门声,三个人迅速地对了眼神,施耐德飞身而起,抓起烟灰缸扔进废纸篓里,倒进了一罐可乐,古德里安把一本厚重的字典扔进去,压掉了袅袅青烟,迅速伪装现场。为求保险,古德里安还抓了许多纸巾迅速揉成一团丢进纸篓盖住字典,好像这间屋子里有谁得了重感冒似的。 曼施坦因这才活动脸上的肌肉,恢复了他作为风纪委员会主任一贯的严肃正直。他走过去拉开门,一个微笑的年轻人站在门外。他伸出手:“您好,曼施坦因教授?我是校董会秘书帕西,受命来取一个箱子。” 他看向中央控制室里,长桌上摆着一个铝箱,看起来威严冷漠的执行部施耐德教授和还穿着皮卡丘睡衣的古德里安教授站在一旁。像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老教授看见他,响亮地擤了声鼻子,笑容灿烂地挥手致意:“嗨!” 曼施坦因在心里咒骂,对老友擤个鼻涕都假的不行的演技绝望了。 第57章 第五十三章 路明非缓缓睁开眼。 昨天晚上他们最终还是迎来了三男一女两张床该怎么睡的问题。楚子航是金主,床自然有他的一份;夏弥是个十分美少女,三个大男人秉承绅士风度自然不会和妹子抢另一张床。剩下就是路明非和宋殊。hyatt regency chicago酒店的这间套房床铺十分宽大,躺上两个成年男生不是问题。另有一张懒人沙发,很是柔软,就看他俩怎么分配了。路明非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学长,何况之前还放下海口要罩着小学弟,遂自告奋勇跑去睡沙发。 好吧,事实上是路明非野性直觉下的下意识选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今天不管是和谁一张床可能那人明天就见不着芝加哥的太阳了。 他怀疑是不是路鸣泽搞得鬼,却也没办法证明。小魔鬼的占有欲超强的好吗。求生欲很强的路明非只好将自己裹成一个蝉蛹,缓缓地在沙发上睡着了,倒也算得上是一夜好眠。 懒人沙发的确是消磨意志的好物,路明非在这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窝在被子里不动了。这才是假期啊!可以握着手机在床上窝整整一天的假期啊!什么任务学院爬行类,都不存在的。说来自己前几天下的游戏因为突发任务的原因还没通关,要不要就这么一口气打通呢? 想是这样想,但是路明非并没有这样做。 他握着手机,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太安静了,屋子里太安静了。 他坐起来,发现两张大床上一个人都没有,连被单都是平平整整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看不出前一晚上还有人在上面睡过。路明非缓缓地环顾四周,看着房间里垂坠的米色窗帘和雪白的墙壁,磨砂的玻璃门半开着,能看到里面拼花的瓷砖,悬挂式的液晶屏电视仿佛一面巨大的铜镜,路明非能在里面看见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一切似乎都十分正常。 可路明非还是觉得不真实,像是还在睡梦中不曾醒来,房间里才会这样安静,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像凝固的油画,真实而虚幻。 真安静啊。路明非想。他真的讨厌这种安静,安静得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三峡的水下,然后…… 嗯?路明非心中一动,半撑起的身子马上倒回去,准备舒舒服服睡个回笼觉。 身边的地方微微陷下去一点,像是有个人坐了下来。“哥哥。”来人不满的拍拍拱起来的白色大包。 “干嘛?”路明非早有预料,因此不仅眼睛都没睁开,而且还往被子里钻了钻。 然后下一刻,路明非感觉身上一凉——他的被子被人掀了。 “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耳边传来小魔鬼幸灾乐祸的笑声。 我们都知道,熊孩子这种生物呢,其一大特性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句话说的好,孩子犯熊老不好,多半是废了,打一顿就——路鸣泽微笑,“哥哥你先起来,我给你带了早饭。”只见他不知从哪拖出来一辆餐车,上面豆浆油条小米粥,面包果酱三明治应有尽有,可谓中西合璧,任君挑选。 “当当当,亲爱的客户,美好的一天从美味的早餐开始,请问您是想吃中式的呢,还是西式的呢?”路鸣泽端出诚挚的微笑,可谓是求生欲强烈,亲兄弟没错了。 路明非不为所动,一脸佛系大佬的无欲无求状,“免了。” 路明非故意停顿几秒,路鸣泽脸上的微笑却岿然不动,不免无趣,心想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弟弟莫非是吃定了自己不会真拿他怎么样么一边又诚实地把手里的凶器放下了——拿久了还怪累人的——武器来源是楚子航昨天放在桌子上的那本厚厚的参考书,无论是解读《翠玉录》还是充当杀人凶器都是相当好用的工具。 “我还没刷牙呢,想说什么再好好想想。”啊,还真是没法拿他怎么样啊,路明非挫败地想,又有点不爽,觉得可能上辈子欠了他的。 “哥哥,以后离楚子航远一点,还有宋殊也是。”路明非刚从洗手间走回来,还没坐下就看见路鸣泽一脸严肃,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盯了他三秒见他没开玩笑的意思,路明非又面无表情的把那本凶器拿起来了——熊孩子的另一大特性就是不长记性,皮痒得很快,不过也没关系,打一顿就—— “等等等!哥哥停!”深知路明非武力值的路鸣泽不皮了,“今天会有点事儿发生,我就是特意过来通知你一下。” 路明非挑挑眉,只觉快乐的假期生活正在飞快的离自己远去。不知道是什么麻烦能让这小魔鬼都特意出现—— “哥哥,让我包养你吧。” …… ………… ……………… “你,再说一遍。”很好,今天有他没我,路明非危险地眯起双眼。 “啊不是,一时口误!”路鸣泽抱头鼠窜,不敢还手,“我是说我知道哥哥你最近经济来源出了点问题我可以为您排忧解难,包吃包住每月提供生活费,保证把你养得营养健康活泼开心简称包养,全都是为尊贵的vip客户提供的免费客户回馈!”路鸣泽狗腿地剥开一个鸡蛋,跑前跑后地伺候路明非吃早饭,生怕这第三下真的把自己给皮断腿了——试探出了底线才好在边缘疯狂蹦迪不是嘛,这么看来哥哥的容忍底线可谓颇高,下次可以不用试探了,一脚跨过去。 路鸣泽准备的早餐可谓颇合路明非胃口,无论是甜的恰到好处的豆腐脑还是炸的酥脆的油条或者是非常贴心的服务,都迅速的抚平了路明非那颗暴躁的家长之心。 ——这不是完全被吃透了吗,哥哥大人。 眼见路明非吃饱喝足变得好说话了之后路鸣泽才将正事和盘托出:“其实是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发现哥哥你今天有一场重要活动,急需大量金钱。所以我,您最贴心的客服,全心全意为您服务为您鞍前马后的魔鬼,就善解人意地前来为哥哥你排忧解难啦。” “密码是‘show me the money’,哥哥好好利用哦。” 路明非缓缓睁开眼。 ——正对上夏弥凑近的脸,以及“咔嚓咔嚓”连续的快门声。 “师兄你醒啦。”夏弥镇定的收回手,一张张翻看起手机里的照片,理直气壮毫不心虚,一点都没有偷拍人家睡颜被抓包的自觉,还十分happy的把照片拿给路明非看,“哎哎哎师兄你快过来看,这张是不是拍得很漂亮?” “拍照技术不错,不过下次好歹让师兄洗个脸,偶像包袱还是要一点的。”路明非拍拍夏弥的狗头,示意她起来。楚子航正整理床铺,宋殊在剥一个黄澄澄的橙子,剥了大半的皮丢在桌子上,旁边的椅背上搭着夏弥的白色棉睡衣。 路明非保持着坐姿两眼放空,回想路鸣泽在梦境里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哥哥要小心啊,危险离你不远,保持警惕。” 路明非还在思考危险是什么,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个东西——夏弥叼着橙子递给路明非几瓣,含混不清的说:“师兄快吃,可甜了!”路明非哭笑不得的接过,觉得有了这么个活宝师妹接下来的一学期怕是有的热闹了。 他不饿,刚刚在幻境里的饱腹感并没有消失。 路明非走进洗手间,又一次拿起牙刷。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觉得里面自己的倒影变成了微笑的路鸣泽。 他还要多久,才能从“镜子”里面爬出来呢?从一开始的单纯幻境变成现在能对物质现实造成影响用了一年,路鸣泽在变得越来越“真实”。路明非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就像一个潘多拉盒子,打开前谁也不知道放出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门外宋殊又剥了一个橙子,夏弥站在楚子航面前,没等他接过就直接用手将几瓣塞进面瘫师兄的嘴里。可怜楚子航一直是高岭之花的男神作风,除了他妈大概是第一次遇见敢于投喂的女勇士。 说说笑笑,好不开心,仿佛前一晚的暗流汹涌只是错觉。 短信接入的声音响起,路明非摸出手机发现是诺玛发来的学院任务。神秘的很,细节内容目的什么都没有,只说楼下有一辆玛莎拉蒂在等他。对比一下楚子航收到的给两位新生作入学培训的任务,目的地点内容清晰明了,这才是正常的学院任务。 路明非叹息:好想和楚子航交换任务啊!这么神秘肯定不是什么常规任务,而且路鸣泽还笃定他会需要在这个任务里用到大量的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任务? 怀着一丝淡淡的好奇,路明非走出酒店,一眼就看到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玛莎拉蒂。确认过车牌号后路明非坐进自动弹开的车门。 黑色订制西装,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当镜子用的头发,以及胸口那支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坐在黑色的玛莎拉蒂里的校长让路明非联想到了成天混迹在酒宴里衣冠楚楚的风流公子哥。 我觉得我知道为什么路鸣泽笃定我要花钱了……说实话,校长平时也骚包,但是按今天这个骚包程度来说,怕不是要直接拉进什么上流社会的酒宴舞会。 校长可不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正腹诽些什么,见路明非坐进车内,昂热冲着他微笑,“你好啊明非,这次的任务,我们精诚合作。” 第58章 第五十四章 路明非反射性的收腹挺腰。这不怪他,要是哪个混血种一年来都被这么个衣冠楚楚的老流氓天天不错眼的盯着,而这位流氓不仅是你武力值高超的老师更是手握你学习绩点的校长,且酷爱开些小玩笑刁难学生美名其曰爱护……路明非差点以为又回到课堂上昂热准备问他问题了。 “咳,校长,这次是什么任务您直说吧。”你这么斯文我有点不太习惯。路明非暗自腹诽。昂热当然不知道他心爱的学生在腹诽他什么了,他于是微笑举杯,荷尔蒙随着酒香四溢,看来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一枚花花公子无疑,“放心,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非常适合你,不如说非你莫属。” 路明非仔细听校长接下来对任务的介绍——是去一场拍卖会拍一件东西——听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任务,不过考虑到卡塞尔这所学校的属性以及自己的任务搭档居然是昂热……路明非不得不考虑一下他们到底是去参加拍卖会的还是去打劫拍卖会的。 大概是路明非的表情太过明显,昂热试图挽回一点学校在自己得意学生心中的印象,“喂喂我们只是去拍东西不是抢银行,再说我这种教育份子怎么会带我的学生去抢劫呢?”昂热严肃的批评了路明非的龌龊思想,一边还不忘拔高自己的形象。 “我们要参加的是索斯比拍卖行的一场定向拍卖会,” 昂热吐出一口烟,“ 所谓的定向拍卖会,是指某些法律规定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流通的物品的拍卖会,因此只邀请特定身份的人群。但是往往,这种拍卖会上出现的东西都是不合法的,来路不明,因此即使是大型跨国拍卖公司也不敢把它公之于众,所以他们只邀请信用好能保密的客户。” “我懂我懂,小说里都这样写,然后主角要么去拍卖会匿名拍卖自己的东西小赚一笔,要么去拍卖会上捡个漏大赚一笔。”路明非嘴里应付着,眼睛盯着仪表盘飞速上升的数字感到一阵窒息。这里还在城内不是高速公路对吧,车速已经飙到120了喂!另外教育份子是不会带学生去抢银行没错,但教育份子也不会身体力行地教育学生把车开到120公里再抽点雪茄喝口冰酒啊! 昂热赞许的点头,一边把车速又提了一个台阶,“你说的没错,定向拍卖可是学校淘宝贝的好地方,经常在里面淘到冷门藏品。”昂热说起学院在里面捡的漏子端的是眉飞色舞,末了话题一转又回到这次的任务上,“我们得到消息说这次拍卖会上有一件珍贵的炼金产品将会被拍卖,你需要做的是扮演一个新入行的买家。那样东西,我们希望借你的手拍下。” 昂热递过来一个插入式无线耳塞,“很简单,按照我的指示做就可以,但是记住,在拍卖会上你我并不认识。” 路明非狐疑的抬头,“校长你这架势是想干嘛?特意装作不认识是想我当个托儿还是想让我去捡漏?” 昂热鼓掌,“没错,不愧是我们的‘s’级,依照我的计划,那件东西会是个无人问津的冷门,然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暴发户拍下了那件东西,全场的人都会在心底嘲笑这个暴发户把钱砸在这样一件没用的东西上,他们根本不会明白那件东西的价值,然后我们就可以愉快的带着东西跑路了。时间充裕的话我们还可以喝一杯庆祝一下。” “不了,我酒量不好。”路明非下意识推拒,然后猛然抓住了重点,“等等,新人暴发户是什么鬼?!” “哦,这个是你的人设啊。”昂热淡定自若的继续介绍,“你是个来自中国的暴发户富二代,家里靠搞建筑发家,喜欢艺术品,来这里参加拍卖是因为你迷恋一位艺术院的女生,为了讨好心中的女神你决定拍下几件艺术品做出个漂亮样子。”昂热转头看向路明非,“好了,你觉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路明非整个脸都是木的。 “这种设定我是拒绝的。”路明非十分坚绝,而后奋力挣扎,“其实校长你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不是吗,不必带上我这个新手拖后腿!我觉得我负责观摩校长你的英姿增长增长经验就好,真的!” “拍卖其实是一个心理游戏,尤其是对市面很少出现的稀罕货。艺术品的价格,在于有多少人愿意买它,竞购的人多,价格会水涨船高,如果有资深买家强力竞购,跟进的人会很多,价格就会被炒起来。”昂热耸肩,“而我就是资深买家,那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我。” 路明非还在垂死挣扎,“那师兄也是可以胜任的吧!拍卖会其实就是气势的比拼,以师兄那种冷面杀胚的作风绝对镇压全场!” “可你是我们的‘s’级啊。”昂热摊手,“就像介绍家里最美的少女上社交场一样,每个家族都会把血统最优秀的后代介绍给大家。拥有越多的优秀血裔,家族越被尊重。这次拍卖会可不止是一场任务,这也是你踏上混血种社交舞台的第一步。”昂热拍拍路明非的肩膀,“ 我们要让全世界的混血种家族都知道,卡塞尔发掘出了一个‘s’级的优秀血裔,他的名字是路明非!” 昂热欣慰的看着路明非,目光慈爱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就是我们卡塞尔的第一交际花啊,好好展示一下自己吧。”昂热继续大力拍肩,一副“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的模样。 路明非木着的脸,裂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无论是被包养的小白脸还是第一的交际花都不是什么好形容词啊!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吗! ……好像被小魔鬼叫起来的确不是什么正确的起床方式来着…… 破案了,所以说一切都是都是路鸣泽的错! 路明非不由分说地给小魔鬼记了一笔。 第59章 第五十五章 “好了,现在我们来谈谈别的。”昂热终于停止拍路明非的肩膀,转而递给他一个信封,“这里面是你的请柬,新来的人要有老客户的介绍,同时在指定账户上有200万美金并且冻结。不过这些对于诺玛来说都不难,她已经在苏黎世一家银行为你开了户头,存入200万美金。” “暴富的感觉怎么样?”昂热将玛莎拉蒂缓缓停下,还想调侃两句,被路明非下一句话堵住了。 “精神损失费么?” 很难想象路明非面无表情的把疑问句读成陈述句时的杀伤力有多大,即便是昂热这种扛过刀杀过龙的老疯子也招架不住。 “是任务经费,结束后会从你的户头上划走。”昂热默默的有些心虚,是不是玩的太过了——体谅一个一百多岁还孤身一人的老人家吧,在他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也就只有欣赏漂亮女孩和逗弄逗弄学生能作为可怜的娱乐了。人生嘛,还是及时行乐比较重要。 “姑且问一下,虽然概率很小——要是出现意外价格升到不止两百万的话,学院会替我付清经费不足的部分吧?”路明非看着昂热,眼底写着要是“让我自己垫付的话老子就不奉陪了”。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昂热豪气万千地一挥,“但是学院永远是你的后盾!要是有人和你抢,不用怕,尽管用钞票压死他!” 路明非略微放下心,修长的手指点在那个天文数字上,心想两百万绝对不够。路鸣泽的预告还从没出过错。 “那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只要能拿到任务目标同时向其他混血种们宣告我已横空出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行?”路明非面无表情地捧读“横空出世”四个字。 昂热摸摸有点发虚的心脏,难得良心发现一回,“嘛,只要你能把那件东西拍回来,不按计划来也行。” 芝加哥市政歌剧院。 这里曾是名流攒聚的地方,60年前每个夜晚这里都云集着豪车和摩登女郎,彬彬有礼的绅士们挎着年轻的女伴来这里欣赏高雅音乐,侍者高声念诵贵客的名字。 但六十年的历史碾过,令这里的辉煌没落,不复荣光。如今的年轻人约会都是是去电影院或者下城区的购物中心。歌剧院是属于上一个时代。 但今天它重又醒来,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依次停在门口,先一步从车上下来的绅士握住摩登女郎戴着白色的丝绒手套的手,将自己的女伴引向歌剧院。细长的鞋跟敲击地面,貂皮薄纱随着女子走路摇曳生姿。 这一天的市政歌剧院门前,时光好像倒流了60年。 黑色林肯轿车缓缓停在歌剧院门前,它的老派和气势吸引了侍者的目光,他疾步跑下台阶。车窗缓缓降下,一只年轻、修长的手递出一张暗红色的请柬。 “ricardo m. lu先生!”侍者高声念起这个陌生的名字,好像是迎接一位众所周知的伯爵。 路明非从车上走下来,平静的环顾四周后走向入口,好似全然不在意周围隐晦的打量。不是没有过年轻的新面孔,可这个年轻人却无法不让人瞩目。他的人设还是那个土包子暴发户,但是路明非演得毫不走心。虽然他身上是阿玛尼burberry混搭,还叼着一根如香肠般粗壮的雪茄,可他抬起头时漫不经心的一瞥,就没人敢于嘲笑他的杂牌穿搭。 仿佛他站在世界的中心,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这个人的存在。 路明非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十八年的小透明都走过来了,不就是装逼么,想想师兄凯撒小恶魔啊! 真正的宝物,哪怕蒙尘千年百年依旧不损,何况区区十八年? 路明非跟着侍者穿过光线昏暗的通道,周遭都是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空气里香水味若即若离地浮游,人们在窃窃私语,暧昧的光线渲染在空旷的大厅里,是摩登女郎们□□肩头上敷的银粉在闪光。歌剧院全景呈现在他眼前,浮华之气扑面,但路明非却表现得仿佛已经来过多次,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他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却没找到昂热,两人只靠藏在路明非的下颌边的微型麦克风联系。 灯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穹顶中央的巨型枝状吊灯还亮着,白衣侍者在走道间经过敲响串铃,宾客们对谈的声音低落下去。大幕抖动,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女士们先生们,索斯比定向拍卖会2010年夏季芝加哥文化之旅拍卖会将在五分钟后开始,我是这次的拍卖师,请握好你们的号牌,不要错过你们心仪的东西,因为接下来我们将竞拍的东西,每一件都独一无二。”拍卖师顿了顿,“那么现在,天黑请闭眼。” 路明非表面不动声色,压低了声音问昂热,“什么名堂?”虽然听起来挺像杀人游戏,但路明非一路上看见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仿佛都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总不至于一到歌剧厅就画风突变到近代游戏上吧? “等会你就知道了。”昂热还在卖弄神秘,语气十分悠闲,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亮了,请睁眼!” 所有人在同一刻睁眼,一瞬间仿佛歌剧院中重又灯火通明,但是照亮这里的不再是水晶吊灯,而是……数百对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影影绰绰仿若鬼火。 昂热的解说这才慢悠悠到来,“是的,参加这场拍卖会的都是混血种,和你我一样,这是一场……”昂热顿了顿,“群龙的盛宴!” “‘群龙的盛宴 ’?名字倒是挺拉风的。”路明非却有些不以为然,“得了吧,龙可不会开拍卖会。”路明非看着黑暗中的黄金瞳,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龙类信奉权与力,当他们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只会用牙齿和利爪去争夺,弱小的家伙甚至根本没有资格进场。只有人类才会一边维持着斯文的脸皮一边手段尽出,一切都可以化作筹码。而混血种哪边都不是。” 路明非的语气已经接近嘲讽了,“一边像人类一样拍卖,一边又亮出自己的血统,是想用血统压制吗?不,这只是将血统也变成了筹码。明明更像人类,却又因为龙的那一半而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吗?” 昂热一直沉默着,这时才回答他,“你说的对,这就是大部分混血种的想法。他们对龙族憎恶,但也不认为自己站在人类这边。他们自命血统优于人类,是介于人类和龙类之间的‘第三种族’。”昂热轻笑了一下,继续说到,“其实就是个四不像。你看到了,他们的审美还留在过去,这是因为血统,他们衰老得比常人慢,这些人有的可能上世纪中期就很活跃了。” “唔,这样啊,”路明非挑挑眉,说,“看来学院才是混血种里的小众派啊,我们不必要求他们一定要站在我们这一边,但还是要有必要的了解一下。” “对,他们中有些家族已经存续了上千年,积累的财富和权势都很惊人,但因为立场不同,他们未必支持我们。混血种的社会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想法,彼此之间需要沟通交流,拍卖会是他们的社交方式之一。” “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路明非咬牙切齿,“怪不得你说这个任务非我莫属呢,感情你早就计划好了要把我推到这个社交场上来亮相了是吧!” 昂热淡定的转移话题,“你手里的牌子是17号,到时候往上加价就行,加价到没有人愿意再加,没有人敢和你争就是你的任务了。” 这个简单,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他可不会心疼。 第60章 第五十六章 “可以借过一下么?”一个冷峻的声音打断了路明非和昂热的交流。 路明非一扭头正对上一双明灯似的金色瞳子,在一片金色的海洋里他无疑是个黑色的异类,可路明非毫不露怯,镇定又礼貌的点点头。 金色眸子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看见路明非平平无奇的眼睛愣了一下,随即瞳光更加炽烈,如刀锋般凌厉。路明非不闪不避,比起对方他的目光简直平淡如白开,但对方却不由自主的退却了,像是剧烈燃烧的火柴掉进了大海,连一丝烟气儿都没冒出就熄灭了。耀眼的金色暗淡下来,年轻人友好的伸出手,“很低调嘛。罗马里奥唐森,叫我rome就好了。” 路明非回握,“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说真的,那个天黑请闭眼不觉得有点中二么?” 唐森对这点深有同感,“你说的太对了,从有这类拍卖会开始,就有人为了炫耀自己的血统纯度而点燃黄金瞳,想在对视的时候给别人压力,最后人人都点燃黄金瞳,弄得好像化妆舞会。可是很难免俗,在这里大家看重的就是血统,好像没有黄金瞳,血统都不会被承认了似的,”唐森嗤笑,“我觉得还是你这样好,自然,放松,来这里毕竟是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花钱图个开心,几个小时点燃黄金瞳,结束后总是累得不行。” “确实累人。”路明非说,居高临下地俯瞰那片金色的汪洋闪动,兴致缺缺。 唐森却对路明非很有谈兴,一方面正如他说的,他觉得路明非这样比较令人放松,但另一方面——黄金瞳是混血种龙族血统的象征,在这个人人露出龙类样貌的时候,一个不激发血统就能抵抗另一双黄金瞳的混血种不是非常特别么?龙类在人群里毫无疑问的是异类,那么一个面不改色的待在龙堆里的人类就不是异类了么?这样特别的混血种,唐森这么多年来只见到过路明非一个。 “以前没在这里见过你,是第一次来吗?”他选择了一个不会出错的问题来开始。 “对,我是第一次来,想来买个东西送我喜欢的人。”路明非还记得他的人设。 “哦!”唐森发出惊讶的一声——但是,兄弟,你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是在给喜欢的女孩挑礼物这么浪漫的样子啊,真的不是敷衍我吗? 但所谓社交辞令呢,就是不管对方说的多么扯淡你都要能彬彬有礼,至少装得表面彬彬有礼的接话,不能让话题突兀的断在你这里。 “那你来对了,这个拍卖会已经举办了很多年了,出过不少名动一时的精品。”唐森礼貌的接话,同时抛出下一个话题,“你喜欢的那个人喜欢什么类型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 “唔,她……是个艺术院的女生,有点文青,”路明非努力的在脑内回想自己接触过的“艺术院的女生”,至少是有“艺术院的女生”的气质的女生,想来想去也只有陈雯雯一个人选,干脆套上模板说了,“平时喜欢读杜拉斯的《情人》这类书籍,我是读不来,想来想去干脆买点艺术品,就算说不上来它艺术在哪里,至少可以说一说它艺术的值钱在哪里。” 唐森被震住了,不知道是被这一掷千金博人一笑的轻描淡写的态度给震住了还是被这坦然承认老子穷的只有钱的暴发户发言给震住了,总之他是被震住了,不再说话。对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再多就过于私人,他见好就收。 昂热放心的任凭路明非发挥,不担心他会在谈话中露出马脚——这对师生经过一年课堂上的唇枪舌剑,已经充分领会了彼此的缜密和急智。 “你还没找到满意的吗?我看那个‘清乾隆洋彩锦上添花万寿如意葫芦瓶’就很不错。”唐森问道,他已经下场厮杀过几圈了,拍了几件满意的东西,算得上满载而归,连昂热也拍了一件,后面又举了几次牌。不过这滑不溜手的老家伙完全是闲得无聊故意哄抬价格,一旦超过2000万后他就收手,转而和边上的一个漂亮贵妇谈笑风生,逗得人不断笑靥频开,活脱脱一个浪迹花丛的花花老头。 “不喜欢。”路明非一手撑着头,仍然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唐森暗暗摇了摇头。这件葫芦瓶显然艺术价值极高,起拍九百万的价格迅速升到了两千万以上,竞争非常激烈。如果说这是一盘菜的话,那么它显然是最后压轴的主菜,前面的都不过只是饭前甜点和开胃小菜罢了。 他忽然理解了路明非之前所说的“说不上来它艺术在哪里”了……感情还真是个艺术细胞为零的家伙啊,喜欢的人居然是个艺术院的女文青。唐森觉得自己今天认识的这位新朋友怕是追求之路道阻且长了。 “2310万一次!” “2310万两次!最后的机会,请抓紧出价。” “2310万三次!成交!”拍卖师落槌。 全场响起礼貌的掌声,今天的压轴之作以2310万的价格成交,是个漂亮结尾。 “下面将是这天的特别环节,一如既往,‘意外的邂逅’。”拍卖师微笑。 与此同时,昂热的声音也从耳麦中响起。 “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据消息,它对我们非常重要。” “拿下它,不惜代价。” 第61章 第五十七章 “哦,”唐森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对路明非介绍这个小彩蛋,“说不定这里会有你喜欢的东西,这是个挺有意思的环节。” 路明非装作被挑起兴趣的样子问唐森:“说来听听。” “拍卖会的正题结束后,作为余兴,会推出一些另类的拍品,就像电影谢幕后的一个小彩蛋,通常都是些小玩意儿,但是偶尔也会出现意外。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有时你能以很低的价格拿下某件价值极高的东西,一个意外的邂逅。”唐森接着就给他科普了上一个幸运儿是怎么在拍下一张文艺复兴时期的旧油画时意外发现被下面被覆盖住的居然是达芬奇的真迹,路明非于是直起了腰,以被勾动了兴致的假象掩盖自己对任务目标的势在必得。 一只巨大的黑色硬壳箱被拍卖师的助手用推车推了上来,拍卖师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箱盖,微笑着环视全场,却不急于打开,“这是件非凡的拍品,所有拍卖师见到它的时候都震惊了。它非常漂亮,是工艺品的顶峰,但是很遗憾,我们不知它的传承,甚至不知它的年代,因此我们没法给它定一个合适的起拍价。经过卖家的许可,这次将是我们罕见的零起拍价拍卖,每次的加价额度可以是一美元。”拍卖师竖起一根手指,“仅仅……一美元!” 众人骚动起来,显然,所有人都被索斯比拍卖会这罕见的零起价和一美元的加价额度勾起了好奇心。 箱盖缓缓揭开,拍卖师的声音里带着神秘的诱惑,“神话般的武器……一把炼金刀具!” 路明非愣住了——他听见熟悉的呼吸声——这声音……是“暴怒”!是被他拖在甲板上拖了一路还威胁了一把的,最后捅了诺顿忘了回收的“暴怒”! ……这么一想好像稍微有点心虚…… 昂热并不知道路明非在想什么,尽责的解说任务,“没错,就是‘暴怒’。我们虽然收回了另外六把七宗罪,但是‘暴怒’随着龙王诺顿沉入了长江,我们没有找到它,回收失败,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昂热那边传来了赞叹声,“它是超越时代的炼金制品,价值不可估量。” 路明非当然明白台上这把刀是什么样的东西,他就是用这把刀亲手斩杀了龙王诺顿。手握刀剑,生杀予夺——仿佛它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但现在……路明非嘴角抽搐。 “绝佳的工艺,保存完好,刃口锋利得就像新刀一样。造型模仿了中国的□□……” 拍卖师舌绽莲花,与此同时助手们在台上表演快刀削黄瓜,试斩成卷的竹席、斩铁钉铁片等……这架势就跟天桥下卖大力丸的壮士一样,一个负责大嗓门一个负责胸口碎大石。 路明非明白拍卖行大概是苦于没法解释这东西的来历便只能展示它的锐利,但也没必要整成国内电视购物频道推销厨房菜刀吧? 路明非觉得,他听见的可能不是呼吸声,而是那种暴怒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发出的喘粗气的声音吧……糟糕,好像更心虚了……路明非努力维持面部表情,目不斜视。 “仿制品吧?保存得再好也不会一点瑕疵都没有,”vip席上有人提出质疑,“看起来简直是今年出厂的瑞士军刀!” “已经说了,没法确认它的年代和传承,所以价格只取决于您的兴趣。总之是把不错的刀,买回去至少能当厨刀用,实在不行还可以挂在墙上当收藏。”拍卖师耸耸肩,开了个玩笑把问题挡了回去。 “好吧,1美元!”有人举牌,之后立刻有人跟进2美元。客人们都大度地微笑起来,一美元一美元的往上加。 拍卖师脸上有些尴尬,这是客人们对他的调侃。“女士们先生们,即使买一套大马士革钢的厨刀也要几百美元,各位能否提出一些有竞争力的价格?”他摊开双手,无奈地微笑。 “可以,20万。”路明非举牌了。 “喂喂,不是吧,你不是要买东西送你的文艺女孩么?”唐森瞪大眼睛,觉得按路明非这样追女朋友大概是要一辈子注孤生的节奏了。 “有什么不行吗?”路明非无所谓的放下牌,说,“送不成至少我可以留下它当菜刀,实在不行当个收藏品也好,总比买个我欣赏不来,还要费尽心思想些赞美的话的大瓶子好吧。” 所有人都看向路明非,看向这个令人第一眼就看不透,此时一鸣惊人,一出手就从一跳到二十万的男孩。 “30万。”又一个炸雷响起,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右侧的88号包厢。 包厢的主人是个将自己罩在一身伊 斯兰刺绣长袍的少女,仅仅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只是那双曼妙眼睛,就足够吸引他们了,那双美丽的,带着锋锐的眼睛,眼角带一缕绯红,显示了主人和将自己全身隐藏起来的作风不同的锐利,像是一位莅临的女王,目之所及之处尽是王土。 “31万。”另一个人举牌了,他认为能引起这样的两个年轻人争夺的东西,可能不是一把普通的炼金刀具。 “50万。”路明非再次举起“17”号牌,面色平静,他低声对耳麦说,“校长,情况有变,88号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罢手的人,我应该会超支经费。” “没关系,就像之前我和你说的那样,用钞票压死他们。”昂热说的轻描淡写,壕气干云。 全场哗然,一套炼金刀剑的最高价格也不过20万左右,这个生面孔的小子居然出了50万美元,只拍一把刀! 没有任何犹豫,伊 斯兰少女再次举牌,将价格翻倍,“100万。” “110万!”这次是vip席上的人下场了。88号和27号的争锋相对让某些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了某些不同寻常。 “150万。”88号牌又一次举起,少女的声音如刀剑相交,短短时间将价格炒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300万!”路明非得到校长的授权,毫不在意自己只有200万的保底,出手就超了100万。 全场又一次哗然。不过短短几个瞬息,这把炼金刀具就涨到300万美元,两个出手豪爽的年轻人,几乎每次出手都是翻倍。 “300万?”连拍卖师都有点质疑这个高价,虽然拍卖品卖的越高他的提成也越高,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路明非不是在刷他们玩。 “400万。”88号却毫不犹豫地再报了一个高价。 “420万。”72号突然出手。 “这个小姑娘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啊。”昂热说,“430万。” “现在气氛被炒热了,有人开始变得全神贯注起来,看来还是没办法捡个漏啊。”昂热低声解释,“我不出手也不行了,他们了解我的风格,不同寻常的东西我一定会试着出手。”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价格迅速攀升至480万,随后88号再次落下重锤,一举将价格推上550万。 “算了吧,”唐森在一旁劝道,“550万实在是个高价,谁都不知道那把刀到底有什么价值,那个88号说不定是拍卖会请来的托呢。”他当然知道拍卖会不会请托儿,他们能开拍卖会这么多年,一方面是他们有一定的势力,另一方面就是他们绝不能毁掉的信誉。但是现在场内的气氛实在太过狂热,令人心惊肉跳,他有心劝路明非远离这个金钱漩涡。 当然,也许他还有别的理由,一个一定要拍下这把炼金刀具的理由。唐森有些探究的看着路明非。 但路明非没有看他,路明非闭着眼睛。 “700万。”88号再次将其他所有人的报价钉在脚下,那些令人炫目的金钱洪流裹挟着所有人,但这些攻势面对这个伊 斯兰打扮的少女全都变成了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她像是暴风眼的中心,绝对的平静,又绝对的强大。 不,还有一个人。 这时仍然有不少目光投向路明非,这个点燃了导 火索的少年,是之前唯一能与88号争锋的人。在所有人都不惜成本地报价之时,这个少年又安静下来了,就像他之前安静度过了所有拍卖品的竞拍一样,甚至还闭起了双眼。 在这些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下,少年轻轻舒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一双鎏金般的眼瞳。 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金色漫开,像水银一般沉重地流淌开,布满了整个会场。 这是威压!接触到路明非眼光的人全都无法动弹了,这居然是威压吗?居然有人能够以血统的阶级压制,将在场所有人都威逼到这个地步吗?!他们惊疑不定地想。 “我不想再加价了,”路明非慢慢地说,“各位,我很喜欢这把刀,但是这样价格一点点加起来太慢了。”说话间,他的眼光扫过其余的人,包括88号的包厢。 “所以我决定show hand,1000万。”路明非说,“这是我带来的所有钱,如果还有谁想出更高的价格的话,那么我也只好割爱。” 他垂下眼睫,熄灭其中的金色,举起了17号牌。 没人再动,连一直咄咄逼人的88号都没再报价。 拍卖师犹疑着,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怀疑自己听错了,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的报价。 这时助手快步登台,在拍卖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拍卖师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对于这件拍品的兴趣,但出价的激烈程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必须防止虚报价格导致最后拍卖成功无法支付的状况,所以我们必须请17号lu先生跟我们去一次财务间,在此期间我们暂停拍卖。” 路明非偏了偏头,又过了片刻,慢吞吞的站了起来,跟着拍卖师助手走向财务间。 拍卖师助手和财务经理围绕在路明非的身边,彬彬有礼,但眼含怀疑。当然,他们隐藏的很好,但是对路明非来说,还不够好。 “非常抱歉,您的出价方式真的太过夸张,为了保障拍卖安全,我们不得不请您来这里。”财务经理丝毫不知路明非在想什么,接着说,“您提供给我们的只有一个苏黎世银行的账号,里面有200万美元作为保证金。通常情况下保证金就很有说服力了,但这一轮你出价1000万,五倍于您的保证金。您是第一次光临,信用度还不够,如果您不能证明您确实有支付能力,我们将不得不取消你的出价权。” “哦,”路明非慢慢地发问,“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财务经理微笑着打开那个他一直提在手上的手提箱,摊开之后,手提箱变成了一台电子设备,“请输入您在苏黎世银行的账户密码。” 财务经理惊讶地发现路明非居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不过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这个疑似被别人安排来抬价格的新手,正在想方设法逃避问题。不过他会告诉他这个行为是多么的错误,财务经理信心十足。 “请输入您在苏黎世银行的账户密码。”因为路明非没有反应,他不得不再重复一遍,财务经理感到些许的不耐烦。 路明非看向那个电子设备上鲜红的液晶屏,反应过来,缓缓地输入了一串字符。 液晶屏上出现了飞速跳动的数字,几秒钟之后,最终停在了“$2,000,000,00”这个数字。财务经理发出一声嗤笑。果然是个穷小子啊,他心想,脸上仍保持着笑意,问到,“路先生?” 在他看来,路明非完全呆住了。他正想将设备拿回来,同时客气地请路明非离开,但他没能这样做。 因为路明非又缓缓地,非常慢地,又打下了一串字符,慢到财务经理能看清都是些什么字符。 “show……me…the……money?”他不自觉念出声了,“x?”一个非常奇怪的密码,他想。 然后路明非打下了最后三个数字,“800”,轻击确认。 这一刻,不可思议的洪流席卷了这台设备,那个“$2,000,000,00”的数字又一次跳动起来,比第一次的跳动更迅速,更加剧烈!那是金钱的洪流,它们涌向了诺玛在苏黎世银行开的那个账户,再反馈到这台设备的屏幕上! “$10,000,000.00”一千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财务经理的冷汗突然下来了。 “怎么样,能证明了吗?”路明非轻轻地问。 “当,当然可以,”财务经理迅速挤出一个微笑,“您当然有资格。” “1000万,成交!” 伴随着拍卖师的声音落下,酒德麻衣一直拢在长袍里的右手僵硬的动了动,最终垂落。 算了,反正已经收回了打捞那把刀和龙王诺顿的尸体所花的费用,虽然没达到薯片预期一个亿的目标,不过她也已经尽力了。 酒德麻衣不负责任的想。 第62章 第五十八章 路明非在拍卖结束后就带着“暴怒”回到了玛莎拉蒂里。倒不是说他真的不尊老爱幼体贴一下一百多岁的老校长什么的,委实是校长先一步丢下他这个可怜的学生去会见以前的基友,用完就丢耍的是相当熟练。 另一厢,酒徳麻衣踏上凯迪拉克绝尘而去,换下碍事的宽大长袍恢复本色打扮。照理来说她这样的忍者即使是刀山油锅也能面不改色的趟过,可如今面对那部小小的车载电话,酒德麻衣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按下按键:“薯片,那把刀最后的成交价是1000万,我尽力了。” 电话那边嚼薯片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长腿你居然没能把价格抬上一个亿?!” 酒德麻衣叹气,想她一世英名今天就被路明非给败了。作为一个忍者,她最擅长的就是服从命令向着老板的目标一路轰隆隆碾过去,一路狂扫见神杀神遇佛杀佛。 ——奈何遇上了一个硬茬,路明非这厮委实碾不动。 “妞你简直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信任……不过一千万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薯片忍不住絮絮叨叨,“啊,一千万到账了。嗯,成功将‘暴怒’送回路明非手里,老板的吩咐就算是完成了,还赚了860万,就是最近经济形势不好,860万还不够我给你和三无妞这两破坏狂收拾烂摊子……我管理这么一大摊子容易么我,你和那个冷面丫头又完全不懂节约,帮不上忙就算了,每次行动事后的赔偿账单真是吓死人……” 酒德麻衣仗着对方看不见狂翻白眼,她最怕的就是薯片来这一套了,偏偏她还得仔细听着。 “老板最近有联络你么?”眼看薯片这架势要往没完没了那方面去了,酒德麻衣不得不引开注意力转移话题。 “有一次。”薯片的声音有气无力,“你怎么问这个?” 酒德麻衣的声音严肃起来,“今天我和路明非竞价‘暴怒’,本来我还可以把价格往上抬一抬,可最后他点燃黄金瞳释放威压,碾压了全场,”酒德麻衣一字一顿,“也包括我。你能想象么,在他的威压下,我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种程度的威压,我只在老板那里感受过。” “不是吧?”薯片喃喃。 过了几秒,电话才再一次发出声响,“他……真的是混血种么?” “他真的是混血种么?”无独有偶,叫走昂热的‘老朋友’汉高也在问这个问题。 “当然,如假包换,这可是我们学院教育出来的优秀人才,你羡慕不来的。”昂热得意洋洋像是个丰收的老农,“话说你叫我来不是讨论我得意门生的血统问题吧?” 汉高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牛皮卷沿帽的干瘦老头,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走得慢吞吞的。他看昂热不正面回答也不急,慢吞吞的回答,“当然不是,只是多警惕总是没错的。”老人笑了笑,“能压制全场的混血种无法动弹的威压,就算是‘s’级也夸张了一些吧。” 昂热仿佛没听出汉高话里的试探,眉飞色舞,“哎呀,过奖,路明非正是我们这一届的 ‘s’级学生,是个非常注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优秀年轻人。” 两人在你来我往的对话中走进了隐藏在墙壁里的红色小门。 歌剧院外,路明非靠在玛莎拉蒂的真皮座椅上,精疲力尽地闭上眼。有人在后面伸出手,绕开座椅抱住了他的脖子,“哥哥,有没有很想我?” 睁开眼,黑发的小恶魔笑得无比开心。 “怎么……到哪都有你?”路明非有气无力的。 “哥哥在哪,我就在哪。”路鸣泽回答的理所当然,趁着路明非无法动弹得寸进尺,像个考拉一样挂在路明非身上。 “别…添乱,放我……出去!”路明非真的头疼欲裂,心理和生理双重意义上的。 路鸣泽却不回答,压制着路明非的动作,牢牢的揽着他的腰。路明非简直火从心起,可惜实在是有心无……力? ?? ?! 但是,并不是错觉。 柔软的,熟悉的触觉,从路明非稍显冰凉的唇齿间传来。和路明非现在的体温一比,路鸣泽就像个小暖炉一样。这股蛊惑人心的温暖热度,从两人相交的唇舌间开始,漫过四肢百骸,到达有些许僵硬的指尖足弓,又慢慢回流,最终涌向左侧胸腔,心脏所在之处。 很,温暖。 很……舒服。 路明非蜷缩起来,似乎是想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将自己牢牢保护起来,不让别人特别是不让路鸣泽看见。但是,手指却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似的,它们紧紧抓住所能触及到的,路鸣泽的衣物,将那身笔挺整洁的小西装揉得一塌糊涂,腰背处满是皱褶。 结果,不仅没能把自己和路鸣泽隔开,反而更深的缩进了路鸣泽笼罩下来的阴影处。 路明非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下意识的追逐路鸣泽,追逐那片温暖,就像陷入了名为温柔的陷阱。 好羞耻。 好羞耻。 路明非眼睛瞪得极大,隐隐约约的金色纹路在里面闪现。一明一灭之间,路明非的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他下意识想逃。 但路鸣泽怎么会让他跑掉呢? 要强硬一点,抓住他的手,卡住他的腰。很容易,因为副驾驶座的空间很小,哥哥挣扎的动作也做不了太大。 要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在亲吻的时候抚摸哥哥的后颈,可以假装不经意地摩擦到耳朵,那样会让哥哥发出很好的声音。 要慢一点,把力量含一会儿,不要急着渡过去,这样,迷迷糊糊的哥哥就会自己过来,但是要注意别把人吓跑了。 啊,魔鬼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因为怀抱着最心爱的宝物。 第63章 第五十九章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路明非已经没脾气了。相比第一次的被气到炸毛,这一次他的反应可谓平淡,八风不动宠辱不惊——个屁!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玛莎拉蒂。 路明非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不去看一旁的路鸣泽。而路鸣泽,自然是被他恼羞成怒的哥哥给赶下了车,只能隔着车窗站在外面,享受墨西哥明媚热情的阳光。 但路鸣泽才不介意,这波简直血赚了好么。 补魔是个好文明。 害羞的哥哥更是好文明。 可爱,想…… 咳咳。 但是不能逗过头了,不然傲娇变暴娇就真的是“血”赚了。 “哥哥,我带你去看看你们校长现在在做什么吧?”大尾巴狼循循善诱。 “不想,不去,别过来。”拒绝三连。 “哥哥还是去看看吧,他们可是在讨论哥哥你的事哦。”小魔鬼再接再厉。 “拒绝,累得慌。”路明非意志坚定。 “还感觉累吗,是我给的力量还不够多?那我们继续吧。”撩一把。 “你敢!”炸毛! 几番炸毛又被顺毛的路明非,终于从那种羞耻感中脱离了出来,在路鸣泽信誓旦旦的保证中被拉入了幻觉。 “最高权限,开放。”路鸣泽笑嘻嘻的点在自己的心口,拉着路明非跌入一片虚无。 路明非不由自主地坠落,在失重感中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这个抱着自己的小魔鬼是真实的。 路明非回抱住路鸣泽,一齐向下坠落,落到了一个隐秘的房间内。 “为你拍下称心的东西庆祝一下。”一个瘦小的老人举起冰镇好的香槟向昂热致意。 “感谢你们的放弃,让我们得手。”昂热举杯回敬。 “委实说有些后悔,你那么想要那件东西,不惜带人来搅局,一定是它具有非同寻常的价值。可我们当时失去了判断能力,你的那位学生实在够疯,我们实在摸不清他的路数。等当我们反应过来他是你带来的托儿时,拍卖已经结束了。” “怎么是托儿呢?他可是我们优秀的‘s’级学生。”昂热笑笑。 “哦?原来这位lu先生的血统如此优秀,怪不得这位的威压能够镇住场内所有人呢。”一个年轻人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我可是听不少人说他们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跟一头龙对视呢。” 另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开口,打了个圆场,“贵校有这么优秀的学生,真是令人高兴啊。” 他知道自己的同伴也在刚刚的拍卖会上,被路明非的血统所压制得很是难堪。 可这不是他能随意攻击路明非,质疑路明非血统存疑的地方。昂热是最早的狮心会成员,屠杀龙王的幕后组织者,就像被学院拍走的那把刀具一样锋锐,如何人面对他的时候都应该担心自己是否会被这柄刀割伤。 “是啊,”汉高慢吞吞的开口,“优秀的年轻人总是令人高兴的。你们这些年招收了不少血统一流的学生,都是些能干的优秀人才……”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令人能一窥他年轻时的姿态——‘快手汉高’,和昂热同一辈的强大混血种,“听说,你们甚至杀死了四大君主中的‘青铜与火’。” “你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昂热摇晃杯里酒液,低头轻嗅散出的酒香。 “但我们不确定你有没有得到龙骨。”汉高一挑眉。 “没有,我们就差把长江整个翻过来了,什么也没打捞到。”昂热惋惜的叹气。他们在长江的搜索队真的是一无所获,别说龙骨了,连斩杀诺顿的“暴怒”都是在拍卖行买回来的。 ——据路明非所说,“暴怒”随诺顿一起沉入长江前,他用“暴怒”贯穿了诺顿的大脑,那么也许找到“暴怒”的那股势力,也同时打捞到了龙骨。 昂热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香槟,也许可以从这个方面去调查一下。 年轻人们则面面相觑。在见面之前他们都决定要对昂热保持绝对的警惕,毕竟这是一把屠龙的凶刃,活过了漫长时间的老家伙没有一个可以小觑。 可见面之后,想象中的青面獠牙和三头六臂都不存在,希尔伯特·让·昂热本人看起来就是个风度翩翩的老派绅士,态度居然还挺好说话,甚至连龙骨这种机密也可以往外掏。 “但你们确认他死了。”一个年轻人谨慎地说。 “不确定。龙类的两个大脑都被破坏的话,就算是四大君主也无法活下来。”昂热淡淡地说,“如果他没有‘茧化’的话。此外,我们确实杀死了康斯坦丁,并且获得了他的骨骸。” 所有人都举杯庆祝,庆祝一对兄弟的死亡。他们说,“为全新的历史!” “不,重要的不是全新的历史……而是某一段历史的末日。”昂热也举杯。 “那么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我们双方之间的盟约是否可以续谈了?”一个留着艺术家气质的小胡子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虽然他笑得很亲切,可就像财务经理的笑容一样,对路明非来说,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和想要隐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就像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样分明。 财务经理的笑容下隐藏着嘲笑与不屑,而这个小胡子,他的笑容包裹着野心和欲望。 “哥哥,我说的没错呢。”路鸣泽又从后面抱了上来,在路明非的耳边轻笑,“还没把龙类从王座上拉下来,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畅想未来的荣光,瓜分权力和利益了。” “而且居然又有人质疑你的血统了。”路鸣泽似是调侃,“这是第二次了吧,事不过三呐,哥哥。” “别装了,他们不知道,你还会不知道吗。”路明非示意路鸣泽松手,“‘言灵’,又不是只有说出来才是言灵。”路明非回忆起拍卖会上的那一幕,若有所思。 “手语也是一种语言,肢体语言,也是一种语言。语言,其实就是信息的交流。既然‘我所言之皆为言灵’,”路明非轻轻挑眉,那神情简直称得上是傲慢,“那为什么我的所作所为,不能是言灵呢?” 不许动,看到这双眼睛的所有人。 在那些各式各样的眼光的注视下,他在脑海中刻下了这个言灵。 然后,睁开双眼。 那一刻,仿佛樊笼破开,他跳了出来,自由而轻松,像是重获自由的飞鸟,忽然意识到世界不仅仅只是一个笼子。除了在横杆间跳跃,他还能展开羽翼飞翔,生长在背后的双翅并不是一个好看的摆设。 那一刻,他是如此喜悦。 与此相对的是,这样发动的言灵对他的消耗也是成十倍的增大。那样巨大的消耗甚至令路明非无法保存正常的语速,思维总是要慢半拍才能理解别人的意识。 如果不是路鸣泽…… 想起在车上,路鸣泽的那个吻,路明非的耳尖就又红了起来。他压了又压,还是压制不住脸上涌起的躁意,忍无可忍地提出抗议:“我谢谢你把力量传过来帮我恢复了……但你能不能换个方式!” 路鸣泽:嘻嘻,就不。 第64章 第六十章 路明非百无聊赖,看得很不耐烦,“这就是你说的‘和我有关的事’?除了一开始有个脑袋不太好的家伙质疑我是头人形巨龙外,怎么看他们今天也只是想来分一杯羹吧?” 路明非觉得这个小胡子的谈判艺术简直糟透了,看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吧。先画个大饼,畅想一下龙族灭掉后混血种的光明未来,说他们愿意为这样美好的未来做出投资,短期内没有成效也没关系,毕竟一项伟业必定旷日持久,他们也不贪心,只要求一半的龙骨作为保证金……小伙子,空手套白狼套得挺熟练的嘛。 “非常典型的华尔街作风。”路明非点评,“但是校长不会吃这一套的。活过一个世纪的人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成的精,要想打动校长,他们的诚意还不够。” 谈判进入了僵局,昂热插科打诨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接话,小胡子果然愤怒了,嚷嚷着他们这是“在表达合作的诚意,不是讨价还价!” “天啊,”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过去的几百年里,卡塞尔一直奋斗在屠龙的第一线上,付出的时间、金钱甚至鲜血,而他们从未表示过支持,只是靠着积累下的财富寻欢作乐,争权夺利。他们凭什么觉得我们一定会答应?不愧是一群资本家,闻着点血腥味就咬上来了。送死你去,有钱我赚,算盘打得真响。” “就是,哥哥,这群人坏得很,不如我们……” “少来,想都别想。” “好吧好吧,”小胡子深吸了一口气,重振旗鼓,“我们乐于承认秘党的重大牺牲,也会为此支付合理的钱。” 他一条条罗列,罗列他们愿意支付的筹码和价钱:整个混血种社会的欢迎,全世界商路的门票,对每一次屠龙计划的支持,乃至通婚、血统、后代…… 对于昂热个人,他们也有相应的拉拢手段:他们帮助昂热获得卡塞尔的最大发言权,不用再受其他校董的掣肘,而昂热只需要在他们的提案上打一个小小的通过就行了。 “这种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当做筹码的做法,真是令人感到恶心啊。”路明非面无表情,昂热也面无表情。 小胡子知道昂热还未动心,为此决意奏响这场谈判中的最强音,以啃下昂热这块难啃的骨头:“往前看,校长阁下!那些死去的朋友,我们缅怀他们,但也别为死人开价太高。历史就是钢铁的车轮,总有些人垫在车轮下,这是他们个人的悲剧,却是历史的必然!我们不能总沉浸于悲伤中。对他们最大的缅怀,是享受他们为我们带来的和平生活。在未来就要开启的时候,过去的分歧,还老记着它干什么呢?一旦龙族灭绝,混血种就是进化树的顶端。人类无法和我们相比,” 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漏出了一点他的真实想法,“我们将成为……新的龙族!” 路明非笑了起来:“啊呀,谈判破裂了。我就说他的谈判艺术学得非常糟糕。” 像是印证路明非这句话似的,昂热哼起了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咏叹调《莱茵黄金的魔力》。以这首即兴哼唱的歌作为背景,小胡子的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衫炸裂为几百条碎布四下飞散,茫然地坐进了昂热那张高背椅里,而昂热本人旋转着他那一把从不离身的折刀,把那精心修剪的小胡子给剃掉了。 “唱得不错,”路鸣泽轻轻鼓掌,“不过剃胡子的手艺不怎么样。” “对于这位客人来说已经足够了。”路明非慢悠悠的说,看着小胡子脸上慢慢裂开,随后贯穿整张面部的血线。 “嗨,昂热,别跟孩子生气。”汉高淡淡地说。 “毕竟我的本职工作是个大学校长来着,看到年轻人不懂事就总想着教育一下。”昂热掏出雪茄吸了一口,动作依然优雅地像个老派绅士,但是这屋子里已经没人认为他好说话了。 “年轻人,你难道不知道你在纯血龙族的眼里就是侏儒么?你拥有他们的血统可不完整,你说着大话而又心怀自卑。新的龙族?别开玩笑了,你只是意图偷窃那黄金。”昂热把一口烟喷在年轻人脸上,教育起了小朋友。 “这一点我还是蛮赞同这老头的观点的。”路鸣泽笑了,“这些肮脏的、卑鄙的,偷走了黄金的侏儒啊,你们把那黄金的戒指戴在手上,使用权力时不会感到作呕吗?”他的声音冰寒,却又低不可闻。 “什么?”路明非问,他没有听清。 但是,但是…… 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昂热剩下的话变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或者是通过一根信号不稳定的电话线。熟悉的疼痛再一次袭来,但是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他看清了那些狂乱闪现的画面,看清了那些血泪和哭嚎,他感到一阵作呕。 穿着白色长袍的女性,绝望地从铁栏的缝隙中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她巨大到可怖的腹部高高凸起,里面的活物挣动,每一次都会引起母体的痉挛,流出猩红的血泪; 小牛犊般巨大的怪物焦躁地嘶吼,浑身浴血,女人冰凉的尸体缩在昏暗的地牢一角,胸腹间能看见血色的骨头。门外的人们却对同胞的惨像视若无睹,举起了森寒的□□; 巨石堆砌的祭台上,被绑缚在中心的青铜柱上的女人正在艰难的分娩,痛哭和尖叫传开得很远。血泊中耗尽母亲气力的婴孩睁开眼,是一片茫然的金色。一个男人将婴儿高高举起,脸上的狂喜之色令他的面孔变得扭曲可怖。而高台之下的人群,都尽力地仰起头来,看着那个滴血的婴儿,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扭曲脸庞。 “哥哥!”有人在喊。 是谁? “快醒来!哥哥!”声音焦急。 你是谁? 哥哥? 路……鸣泽? 我呢? 我是谁? “明非?路明非!” 他猛然醒来,从那段肮脏的历史中上浮,如同溺水之人重新呼吸空气。 “抱歉校长,我不小心睡着了。”他对回到车内的昂热说道,冷汗涔涔。 第65章 第六十一章 路明非庆幸昂热没有追问,他知道自己错漏百出的说辞根本瞒不过校长,但是刚刚了解了那样一段历史的他现在没有任何精力去想其他的东西。而昂热,在那场破裂的合作谈判后一样没什么好心情。 “我们走吧。”昂热将玛莎拉蒂的敞棚打开,一口气将车速提到最高绝尘而去。 “昂热已经走了,你出来吧。”安抚完这些家族中的稚嫩雏鸟,汉高敲了敲一扇隐藏在墙壁中的门。 门后走出来的,是一位打扮异常不羁的男人。 之所以说他不羁,是因为这位一身高定西装的先生,往自己的头上套了个肯德基的外卖纸袋……还掏了三个洞,方便露出眼睛和嘴巴。 一时间场面过于违和以至于习惯了这个二货的汉高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但这货异常自来熟,一屁股坐到了汉高的对面。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啊,哥们。”他对着没了小胡子正冰敷伤口的年轻人啧啧有声,“你谈判之前想过你面对的人是什么身份么?” 他翘起二郎腿,大谈特谈,“昂热一直是个活跃在屠龙第一线的战士,后来是当了校长被漂亮女学生陶冶了心灵才没那么暴躁了,你居然对他说‘别为死人开价太高’……哇朋友,你想过那些死人都是谁么?是他的家人、战友和学生。我觉得你今天完全是自找苦吃。”点评完这一个,他立马转向下一个,“至于你,对,别转头说的就是你,居然在合作谈判前攻击人家心爱的学生,想什么呢?我都看不懂路明非你居然还想着招他。”他转而对着汉高,双手一摊,“我觉得这一届不行啊。” “你能先把这个袋子取下来么?看得我眼睛疼。”汉高并不阻止他敲打这些年轻人,他好奇的是另一点,“你是说你也看不透路明非?” “算了吧,现在还没到我露脸的时候不是吗?而且这些小年轻实在太嫩了,万一哪个不小心泄露了对我两都没好处。”肯德基先生回答,“没错,我观察他有一段时间了。” 说到正事,这位一直没个正经的肯德基先生终于严肃起来,“路明非第一次出现在卡塞尔我就开始观察他了,毕竟是昂热钦点的‘s’级,可比中国的大熊猫稀有多了。” “路明非在入学辅导时就表现了对龙类的高度共鸣,后来的‘3e考试’和救援行动中都表现得极其优秀,除了言灵未知,就是一个无可挑剔的‘s’级。据资料,路明非在进入卡塞尔前从未开口,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但据我观察,他开口第一天就有中文八级的水平。在学校里人缘不错,快要赶上恺撒楚子航登上卡塞尔男神榜了。” “没有别的了?”汉高问。 “没有了哦,所以我才说我看不透他嘛。我知道的都是他表现出来的,那和我对他一无所知有什么区别嘛。”男人回答。 “他有什么特殊背景么?拍卖会上刚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汉高说,试图给男人提供一些思路,“路明非入场之前,他账上的保证金只有200万。但是他出价非常疯狂,每次出手都是几十万的往上加,最后居然大胆地出价到1000万,同时打开了黄金瞳用威压威慑全场的顾客。我们疑心他可能是被别人派来捣乱的,于是我们不得不暂停拍卖,检查他是否有支付能力。” “正常,这家伙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挺疯的……”男人哼哼,“目前学院对龙王的两次行动他都有参与,哥哥的那个人类身份还和他是多年的朋友来着,他照样说砍就砍。” 汉高不理他,继续说下去:“负责检查账户的财务经理汇报,最开始,他的账户里只有200万,但他输入了第二次密码之后,短短几秒钟里,他的账户余额疯狂飙升,升到了1000万美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落槌之后,由卡塞尔学院的账户转了一千万给我们,是的,付账的并是卡塞尔,并不是路明非那个账户,但此时我们再去查时,那个账户又只有200万美元了。”汉高沉默了片刻,“就像是有人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垫付了八百万美元,为他凑齐拍卖的一千万!” “银行的电脑系统被黑了?要么是昂热垫付了?” 汉高摇头,“都不是,电脑系统一切正常,卡塞尔学院也没有支持路明非。支持路明非的,是一个庞大的人群,股市散户。” “股市散户?”男人声音古怪。 “对,全球800万的股市散户。在那几秒钟里,从美洲到欧洲到亚洲,800万全世界各地各股票交易市场的散户,每人从账户上向路明非汇款1美元,共计八百万美元。拍卖结束后这些钱又自动地退了回去。换句话说,在路明非需要钱的时候,全世界给他捐钱,800万道现金流指向他,而在他不需要这些钱的时候,钱又自动回去了。这些钱的撤离在瞬间让全世界主要股票交易市场的指数,从道琼斯工业指数到伦敦金融时报指数,同时下跌0.0000001%,换来路明非瞬间暴富。” 男人思考了很久,摇头:“虽然听起来更像是黑客的作为,但是全世界800万散户,要黑这样海量的账户需要巨量的服务器资源,我觉得目前世界上没有哪个黑客组织有这种技术。但是同一时间,800万人自发自动地向同一个人发起汇款,这简直就像是……” “对,就像是……神的手……在拨动财富的天平,”汉高轻声说,“你知道路明非第二次输入的密码是什么么?是‘show me the moneyx800’,你想到了什么?” “我越来越好奇了,”男人惊叹,“路明非说‘show me the money’,于是世界就真的对他‘show money’了,还正好是800万人……被世界注视着啊,这家伙。” “现在开始把监控路明非作为重点。”汉高叹息,“加图索家族早就确定了恺撒,日本的蛇岐八家也有他们的少主,昂热选择了路明非把他推向世界,而我选择了你,未来掌握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手里啊。” “放心,我觉得你和昂热一样是个老而不死为妖的家伙。”男人嘟嘟囔囔地说着,“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出来一趟还挺不容易的。” “昂热说的你都听到了,我们应该相信他说的话么?尤其是关于龙骨。” “他没隐瞒什么,他手里的确有一具龙骨,本来应该是两具的,只不过有一具沉进了三峡没能成功打捞。校董会曾向他索要那一具在他手里的龙骨,可是他们也和昂热谈崩了。学院下一阶段的目标可能会在中国,动作频频,最近校董会还把一份中国的资料定成了‘ss’级任务。我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了。”男人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舒爽地在凳子上扭动了起来,“这酒真过劲!我感觉像有个火球一路滚到我肚子里去了!” 汉高痛苦地捂住了脸。 “谢谢,你现在就可以像个球一样滚出去了。” 第66章 第六十二章 玛莎拉蒂在高速上狂奔,载着任务圆满完成,但心情并不愉快的两人。昂热面无表情的把着方向盘,路明非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沉默的气息蔓延在车内。 “号称老朋友的那些家伙,很快就会变成我们的敌人了。”昂热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令人压抑的沉默,“ 最后一个龙王倒在血泊里的一天……也就是混血种们彼此开战的一天。” 路明非仍在看窗外,有些心不在焉,“恐怕比那更早。权力最是动人,当龙族这个混血种共同的敌人消失,甚至只是有消失的可能,就足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活泛起来了。” 他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段,那些被掩埋进土里的女性,那些人为制造的怪物,说:“虽然有龙的血统,但毕竟还是人类的内心。怀揣着人类贪婪的野心,又有着龙类胜者为王的残酷天性,还有比言灵和炼金更多算计和手段。大概到了那一天混血种的血,和普通人的血,会染红每一寸土地吧。” 当失去龙族这个枷锁,想必很多混血种就都不愿意再隐藏起来了。他们会站出来,亮着金色的眼瞳,使用言灵和炼金工具,给普通人的世界带来一场灾难般的地震吧。就像最开始的龙族出现在人类面前时一样。 什么啊,因为意图反抗龙类的统治,人类杀死了黑王;因为不舍龙类的力量,人类制造了混血种。而现在,那些被制造出来的混血种们繁衍壮大,又准备反噬人类世界了吗?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新的龙族”,人类一手打造的“新的龙族”。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路明非说,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冷漠,“难道因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争权夺利,我们就要停止屠龙的行动吗?还是说去统合混血种的势力,两面开战吗?不可能的。我们是被培养出来的战士,战士的本职就是战斗。未来怎样是不确定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握住手里的刀剑。” 昂热大笑,这一刻这个一百多岁的老人突然像是年轻人一样焕发活力,迸发出的生命力如此之大……简直令人不寒而栗,那全是他巨大野望的燃料,足以席卷世界,“说得好!管他什么‘盟约’还是‘全新的历史’,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做的只是给龙族送葬,送葬人只要穿着黑色西装握紧武器,把龙类钉死在棺材里就足够了!”玛莎拉蒂的车速猛然飙上了400公里,相比之下其他规规矩矩开车的司机简直成了静止的路人,只能望着玛莎拉蒂的车屁 股又怕又气,猛拍喇叭。 “校长你要不要开得这么快啊!”路明非被突然加剧的推背感一把推进座椅里,头晕目眩,不由得大声抱怨始作俑者。 昂热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一看就是多年老司机、快车惯犯。 “你说得对,未来谁也不确定,我们只能专注眼前。我已经老啦,只够给龙族送葬了,未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让他们看看,我们卡塞尔不仅在屠龙上是一把好手,谈判桌上也能把人揍趴下!” “你可是我们的希望啊。”昂热又露出了一脸慈爱的表情。 宋殊插着口袋在摩天轮下闲闲的等待,即使是极度无聊的时候脸上也带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游园的女孩们时不时偷偷看他,脸上浮着浅浅的红晕,像是被太阳晒的。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心说没想到楚子航看着冰山面瘫实则是个闷骚,一大早起来说是要给他和夏弥做入学培训,结果居然把他们两拉到了六旗过山车游乐园坐摩天轮。这一看就是借入学培训之名行泡妹子之实嘛! 当然,明面上他们是要做入学培训的,所以楚师兄也邀请了他,说摩天轮的内部空间很大,坐下三个人绰绰有余,但是他机智的拒绝了——他上去干嘛,当电灯泡吗?打搅人好事会遭天打五雷轰的。夏弥小师妹这么正点的妹子,难怪楚师兄一副禁欲脸也会动凡心。不过像夏弥这种整天想着男男搅基还爱yy拉郎配的腐妹子他也是敬谢不敏。 宋殊还在感慨自己是多么的善解人意,肩头冷不丁多出一只手,“哟,你是今年的新生宋殊吧,楚子航呢?那个漂亮的新生夏弥也不在么?”来人恍然大悟,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慨,“哦,”银色头发的老家伙摇摇头感慨,“年轻人啊。” 宋殊意识到来人是谁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无懈可击,“昂热校长你好。” “不,我觉得以师兄的情商想不到摩天轮这种有情调的地方。”路明非躲在后面小声吐槽,“事情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楚子航在兰仕那么多桃花都能完美闪避,没道理突然就开窍了不说还学会怎么追妹子了。” 摩天轮花了15分钟终于升到最高处,从这里眺望出去可以看清公园的全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时发出惊险刺激的尖叫。远处的群山安静地坐落着,连成一片,山形优美如少女的曲线,赏心悦目。夏弥盯着外面的景色,那颗因为景色明亮起来的心脏砰砰跳动。 对面,俊秀的男孩专注的看着她,黑色的眼睛仿若深井将人溺毙。他开口—— “很好,这里远离人群,隔音良好,没有监控。下面开始入学培训。” “……” “师兄……我们现在正在坐摩天轮哎……”夏弥无力捂脸,只觉得自己傻了才会相信楚子航脑筋里有“浪漫”这个词。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我特意选择了摩天轮,这是附近可以让我们避开其他人进行入学培训的最好地点,而且摩天轮会在离地50米的顶点悬停十分钟,时间足够。”楚子航认真解释。 “……摩天轮是约会的三大圣地啊喂,师兄你知道三大圣地是什么么?”夏弥无力吐槽,累没想到楚师兄看起来冷酷又正经居然还是个没开窍的天然呆。 “三大圣地是什么?摩天轮跟其他游乐设备……有什么不同么?”楚子航谨慎发问,虚心求教……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又不好当着学妹的面掏出手机百度一下摩天轮。 “……”是情侣们的浪漫的约会情趣啊师兄!此外水族馆和电影院也是恋爱男女必去之地…… ——如何拯救情商跌破下限的师兄?!在线急!!!!!!!!!!!!!!!! 于是楚子航在给学妹上入学培训之前,先接受了学妹的恋爱基础知识必备要点培训。 第67章 奇迹明妃环游世界系列番外 1.旅途初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棵世界树,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成功的取得了【星界漫游者】这一称号。”一个声音,类似旁白的背景音,正在介绍设定,“于是他决定,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路明非:“……等一下。” 谜之音:“他走得如此潇洒,没有带上如何行李。他决定依靠自己,从零开始自己的异世界生活。” 路明非:“……我说了等一下!” 谜之音:“新的旅途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世界对他敞开了门,啊,第一个选择目的地的,是哪一个呢?” 路明非:“不要自说自话啊!” 谜之音:“第一章,巫师篇。祝您旅途愉快。” 2.游戏id 路明非很懵逼。 路明非和系统对面懵逼。 “为什么……我,变成了一条蛇?”路明非崩溃。 “否认,物种是为【羽蛇】,而非普通蛇类。”系统。 “重点是这个吗?!” 一个外形如同身披鸟羽的蛇的,幼崽,发出了如上的呐喊。 “为保护旅行者的真名,请决定您在本世界的使用名字。”系统发布任务。 “李嘉图”路明非随便取了一个名字。 “好的,旅行者萨拉查.斯莱特林,祝您生活愉快。” “喂!你真的不是在玩我吗!” 幼崽再一次,发出了无力的呐喊。 3.情况介绍 经过一番科普,路明非终于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原因是【星界旅行者】这一特殊的称号。 如果将一棵成年的世界树比作苹果树的话,那么世界就是树枝上挂着的一个个苹果,有尚还稚嫩的青苹果,也有已经成熟的红苹果,同样也有正在腐烂的烂苹果。而世界树扎根生长的环境就是星界。顾名思义,星界旅行者就是能够在星界中穿行,穿越一个个世界的生物。 而系统,就是【星界旅行者】的新手指导,会以旅行者熟悉的方式呈现,在穿越过程中科普注意事项和基本规则。 大部分星界旅行者无法生活在星界中,必须选择一个世界落脚。作为门票,旅行者会带给世界其他世界的法则、力量、物种等【力量】。但若是因为旅行者的原因而导致了世界的毁灭的话,那么旅行者的信用将会降低,越低的信用,越会导致世界的拒绝。 而一棵世界树,确切的说是一棵想要成年的世界树幼苗,必须成为星界旅行者,去一个个已经成熟的世界中观摩和学习世界法则,这是一场双赢。 4.身份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我会是萨拉查.斯莱特林啊!” “这是本世界的选择,系统并不清楚原因。” “总不能是因为我用羽蛇这个言灵我就要变成羽蛇吧!” “祝旅行家生活愉快。” 5.系统 “那你是怎么回事?” “答:本系统是由绝对公正的星界意志创造的辅助工具,旅行者可以放心使用” “不是,我是说你的名字!” “答:系统的名字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路明非恶狠狠地拍在系统界面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声音异常悲愤,“哪个正经系统会叫‘奇迹明妃环游世界’啊!” “答:这是大意志决定的,最适合旅行者的系统名。” ——当然是来自亲妈的爱啊。 6.套装:黑暗巫师 “获得饰品设计图‘黑色星辰’。” “获得外套设计图‘暗夜守护’。” “获得发型【鸩吻】。” “获得妆容【羽蛇之瞳】。” “获得上衣【普通长袍】。” “解锁套装【黑暗巫师】。” “请旅行者再接再厉,早日集齐套装,解锁下一章节。” “不容易啊。”路明非热泪盈眶,终于脱离羽蛇的幼生期进入成熟期了,他终于又可以有个人样了! 路明非接着水面的倒影端详着自己的新形象:金色的蛇类竖瞳,黑色的长发在阳关下泛着幽蓝,令人想起剧毒的鸩羽。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异类感的男孩,看起来不过八九岁。 接下来就是要做饰品和外套了…… 但是…… “这些材料是怎么回事啊!” “蛇蜕我有,魇蛛的蛛丝也没问题,秘银那不是只有人类社会有吗?还要那么多,而且两个都要!就在教会围剿巫师的现在?我一个黑暗魔法生物幼崽出去是给他们送战功的还是送材料啊!” “还有接骨木都灭绝了我要去哪里找接骨木的树芯啊!成年羽蛇的心弦我更搞不到了,羽蛇这个种族有多难搞我又不是不知道?!” “剩下最后一个‘曜日之心’倒是告诉我该去哪找了,但爱德温.格兰芬多?那个最强的白巫师家族族长?那特么还是人家的家传宝石胸针,我拿到了也不能立刻用,还得把自己的魔力灌满这颗光明属性的宝石?” “你玩我呢吧!”时隔多年,悲愤的呐喊再次响彻幽暗之森。 7.肝材料吧 “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你这不是奇迹暖暖那个骗氪游戏吗?人家完全可以告你侵犯版权。”路明非一路都在攻击自己的辣鸡系统,系统安静如鸡,从不回应他的吐槽。 突然,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新鲜的,熟悉的血液味道。 是一只羽蛇,一个成年羽蛇! 路明非停下吐槽,谨慎地接近。 什么能令成年的羽蛇受伤?他对此有一个猜想。 果然。他看着已无力分娩的雌性羽蛇,停了下来。 几乎每一个成年羽蛇都能成为一方霸主。不存在对他们来说致命的剧毒,因为他们身上的鸟羽就已经是堪比鸩毒的剧毒了,而他们自身的毒牙还要更加可怕;绝大部分攻击都无法突破那些剧毒的羽毛,羽毛本身的坚韧和附带的可以腐蚀一切剧毒几乎可以阻挡任何攻击;还有那海量的魔力、及其强横的肉身素质。成年的羽蛇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天敌。 只是很少羽蛇能活到成年。 一是羽蛇低到可怕的生育率,二是羽蛇成长中的两次剧变,从幼生期到成长期,从成长期到成年期。而在成年之前,其他生物都非常乐于杀死一只未成年的羽蛇,就像吃掉一块行走的唐僧肉。 什么可以杀死一只成年羽蛇呢? 生育。 雄性羽蛇如果想要拥有后代,那么必须每日提供大量的魔力给胎儿,漫长的孕育会令羽蛇的力量迅速跌弱。 怀孕的雌性羽蛇极其虚弱,分娩更是足以杀死她们,一尸两命。 从伤势上看,这个雌性羽蛇不仅在怀孕期间遭到了袭击,甚至还引动了胎儿提前出生。她已经不行了,黯淡的金色眼睛里却还透着不愿死去的执拗。 路明非叹了口气,走上前,蹲下。 “做个交易吧。” “我帮你的孩子活下来,并且把他养大度过幼生期。” “作为交换,我会取走你的心弦。” “成交。” 第68章 第六十三章 “人生圆满了!虽然师兄是个隐藏得很深的天然呆,但是有一个会吃薄荷味冰淇淋的潮校长,我的大学生涯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嘛~ ”夏弥挽着昂热的胳膊一蹦一跳地发出欢呼,活像是什么难得一聚祖孙俩把臂同游。 “哦?楚子航是个天然呆?我倒是不知道,他在学院里的风评一律都是些面瘫杀胚什么的……介意跟我这个校长讲一讲么?”路明非眼角抽搐地看着昂热居然像模像样地挤了挤眼睛,做了个“你懂我的意思吧”的传神表情……不得不感慨校长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不仅色心不死八卦之魂还熊熊燃烧,果真是生命不息八卦不止,古人诚不欺我。 “唔,比起薄荷味的,我还是更喜欢柠檬口味。”昂热点评,“但是跟漂亮女孩走在一起,就觉得自己应该去尝试些新的东西,感觉血管里都流动着年轻时候的热情!” ——是八卦的热情吧,或者还是什么老大爷沉寂一个世纪的男性荷尔蒙? 昂热血管里涌动的是什么不知道,路明非的血管里倒是真真切切地涌动着吐槽的热情。为了避免脑电波太过活跃而被前面的校长捕捉到,路明非保持着十米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走在后头慢慢悠悠的十分自在。队伍的最末是宋殊和楚子航,卡塞尔五人组形成了一个工整的“工”字形。 走在最后的两人正在进行刚刚被昂热打断的任务。楚子航压低声音靠近宋殊,为他做缩减版的入学培训。然而随着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这种行为很快就停止了——混血种们都耳聪目明,即使那些小姑娘们已经小心翼翼,但那些目光和小小的骚动还是被注意到了。 楚子航本来算盘打得很好,一般来说,在公共场合,人流越大的地方越是没有人会注意身边的都是什么人在讲什么话,这样做个简易版的入学培训也是可行的。 但耐不住这是个肤浅的、看脸的世界。夏弥就不说了,满分美女回头率本来就高,昂热看起来也是个风度翩翩的英俊老年,两人极具祖孙像地把臂同游吸引了游乐园里不少人的目光——本来是这样的。如果前面有个吸引火力的靶子顶在前的话,楚子航的入学培训会更加的顺利,和灯下黑一个原理。但是,他入学培训的对象是宋殊。一个和他属性截然相反的,男孩子。 俊男美女在游乐园里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什么不对吗?很正常。那两个帅哥呢?还是两个风格迥异的帅哥呢?太少见了! 再看这两人的行为举止。的确是靠得极近、颇为亲密,一路上都聊着些不知名的话题,落在队伍尾巴上小女生一样咬耳朵。莫非磕到真的了?顿时一小群妹子鸡血上头,被萌得不要不要的,举起手机就是一顿狂拍。 楚子航一脸莫名,和宋殊拉开了正常距离。这么多人注意到这边了,入学培训也不可能继续了。 宋殊脸上的笑变为了苦笑,面对楚子航仍一脸无辜搞不清为什么的表情,他也只能在心底向夏弥那个方向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夏弥小师妹,眼神就是犀利——特么的楚师兄还真是个天然呆啊! “是吧,楚师兄可过分了,居然带女孩子去摩天轮做入学培训……”夏弥的话被一阵冲破云霄的尖叫声打断了。那声音仿佛一千个女孩对着卧室里出现的一窝蟑螂狂飙高音……也许还有男孩……极富穿透力。 真是群魔乱舞鬼哭狼嚎啊,路明非下意识抬头,猛烈的气流吹起他的刘海,完整地露出那双黑色的眼睛,也让那辆钢铁巨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这列过山车正好升至最高点,即将进入跳崖般的向下轨道。 乘客们已经停止了尖叫。这并不是说他们忽然心如止水克服失重的恐惧感了,而是面对断头台的绝望。他们都在屏息着,等待着最可怕的那一次下落的到来……然后叫得更响,仿佛被推进了产房的男人,每一个都在放声大叫,崩溃到了极点后反而有种自暴自弃的爽感。 路明非看着那狰狞巨兽一般的过山车,心里一阵不详的预感。这倒不是他害怕坐过山车,不过他也的确是对海盗船激流勇进之类的敬谢不敏……好吧,他确实挺讨厌这玩意儿的。 ——是的,你没发现你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吗……这个男人进产房的比喻真是鬼斧神工…… “是‘中庭之蛇 ’,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过山车,高度150米,时速最高250公里。”昂热眼神发亮,离他冲上去只差一个借口。 路明非悲哀地发现自己的预感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堪比钻石级乌鸦嘴——他看见昂热会喜欢的那个“借口”——夏弥已经激动的蹦了起来,手指空中。 “别告诉我是我想的那样……我一定是想多了,女孩怎么会喜欢玩过山车这种东西呢?她们最喜欢的不该是白雪公主城堡一类的玩意儿吗?童心未泯的玩小熊□□也是一个好选择嘛,那只穿红上衣的熊很可爱的夏弥你真的不去看看?真的,快看那里有只米老鼠我们快去拍照好不好?!”路明非在心里催眠似的碎碎念,垂死挣扎。 “我们去坐那个!”夏弥兴高采烈地,给路明非判了死刑。 路明非求救似的看着昂热,然后绝望的闭上了眼——醒醒吧路明非,不要忘记在路上这老家伙是怎么高速飙车的,尼玛时零加上装备部改装的玛莎拉蒂简直是要飞出地球奔向大气层……这为老不尊的赖皮是怎么坑你的忘记了?脸皮够厚的话心脏想必也坏不到哪里去吧?作为一个一辈子都在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这老头追求刺激早就成习惯了! “嚯,很给力啊!”昂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校长威武!“ 夏弥把头靠在昂热肩上做小鸟依人状,满心满眼都是小女生对自己年迈的爷爷的崇拜。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宋殊居然也加入了讨论,加入了高空讨论小组,抛弃了罩着他的学长。 唯独路明非向后退了一步,摇摇欲坠。 不,不对!路明非猛然想起还有一个人! 他看向最后一根稻草——楚子航站的比他自己还落后了一步,脸上微微抽搐。 路明非忽然看到了希望! “师兄我看见你脸在抽诶。”路明非压低声音凑近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是楚子航,像是个发现潜在客户的推销员。 “我有点怕晕车。”楚子航也低声说,面色依旧甚至更难看的盯着已经跑向长龙般的队尾的三人,看来的确是激动难耐,忘了还有两个人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别骗我了师兄,就是怕嘛,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丢脸的。就算丢脸也不会死啊。师兄你现在老老实实说你喜欢的游乐园项目其实是米老鼠和唐老鸭,我们就一起去找大老鼠拍照,正好现在还有优惠活动……硬撑着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路明非脸色阴沉并循循善诱,运用起了他和路鸣泽互相安利的一百零八式试图洗脑楚子航。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项目其实是‘小熊□□和它的朋友们’……” 路明非绝倒——都什么时候了,师兄你居然还这么认真的反驳我?!重点呢?!! “快点快点!” 夏弥在远处向他们招手,目光闪动着“该不会是怕了吧?”“要逃跑吗?哇我可以笑一辈子”之类的讯息——路明非觉得他看到了一个女魔鬼。 “别傻了,现在小熊□□和米老鼠都救不了我们了。”楚子航低声说,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第70章 第六十五章 路明非沉默着,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路鸣泽这小鬼又一次,该死的说对了。在拍卖行上使用的言灵对他消耗很大,而路鸣泽给他输送的力量也不过稍微缓解了一下他糟糕的情况。假如没有路鸣泽的话……他现在可能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躲过一劫,只能在地面上仰望这次灾难……难道现在这个局面也在这家伙的计算之中吗?路明非感到一阵烦躁。 路鸣泽似乎也不着急,他忽然又从第一排跨到了第二排,不怀好意地趴在一无所知的宋殊面前,认认真真地拿黄桃酱在他脸上抹着,像是沉迷工作的画家,又好像涂鸦的小孩。从路明非这个角度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见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声音轻快。 沉默的游乐园里只有这一只小调轻舞在高空,除了路明非和路鸣泽,其他一切都像是黑白的高清照片,一切都是静止的。白云不再旋舞,飞鸟不再挥翅,上升的列车悬停着,可怜得像是爬行在朽木上的毛虫——不远处,他们即将到达的下降轨道,有一段钢轨上爬满了裂纹,并向着两端蔓延。 “嗯哼,要我为哥哥你演示一下这辆车注定的命运么?”路鸣泽腾出一只手,遥遥一指。 像是照片变成了录像的慢镜头播放,一帧一帧的展示每一个画面:钢轨碎裂,轨道拧转,大段的钢材结构失去支撑,向下坠落,带来死亡的残响。而人类的命运更是残酷。失去了接下来的轨道,所有人都将跟着列车一并冲出,在高高的蓝天下如同折翼之鸟般无助。那些尖叫声可能还没有几秒就会悉数被血淹没。人们的肢体和血肉,会与沉重的钢材骨架混杂在一起,泼洒出大片的猩红。 ——就像是南火车站的事故重演。 路明非的心头狂跳,轨道拧转的样子与南火车站的残骸一瞬间重叠了。如果说这两次事故都是同一人所为的话,那么他必定是龙王级别的人物……不,龙类! 他想干什么?火车站他指派唐威的公司抢夺了一份资料,但自己却隐藏在人群里,后续接触唐威时应该也做了伪装……他的目的应该就是那份资料!而路鸣泽又正好给他看过那份资料里的所有内容……是里面有暴露他人类身份的线索么?还是他对里面的某一份资料有着兴趣? 那这一次呢?他这一次的悍然出手,是想针对这列车上的谁?昂热?还是他们五个人全部?他就隐藏在人群中吗? ……还是说,他就坐在这辆车上? 路明非还在思考,昂热忽然动了一下。这个老人的眼瞳深处仿佛点起了微弱的金色火苗,好像要从束缚中挣脱。 路鸣泽的脸上透过一丝狰狞,一闪而逝。 “坏人好事的人最可恶了!”他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色,瞬间不见,留下一句“那么局面就先交给他好了。” 按理来说路鸣泽消失后所有他带来的异常都会恢复,但这次没有——一只手伸出来揪住宋殊的衣领把他从座位里拉了出来,夏弥还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弥、宋殊、明非、子航!”昂热低沉的声音响起,黄金瞳炽烈,神圣而威严。那是领域扩张到极限的证明。 是“时零 ”,路明非心下了然。先不管那个跑了的小魔鬼,也不管指不定躲在哪看热闹的龙类,路明非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拧转碎裂的铁轨,言简意赅地问道,“还有多久?我们怎么办?” 楚子航和夏弥的脸色都变了,宋殊第一次没了笑容,眉头紧锁。 路明非心中一动——刚刚他看清了宋殊的脸,上面用黄桃酱画着好大一只王八,两只绿豆眼活灵活现,看起来贱兮兮的。自从他杀掉青铜与火之王、路鸣泽一夜之间疯长又莫名变回原来的模样后,这小魔鬼就突然具备了对现实的影响力——明明一开始他只能对自己造成影响,而现在似乎范围已经扩大到所有人和事。 看起来早晚有一天,路鸣泽会从镜子里爬出来了。他想起自己早上的想法,下了定论。 管他呢,要是路鸣泽敢出现在现实里,他就敢暴揍一顿熊孩子。 “我们只剩下6秒钟,在我的领域内我能把时间延展大约50倍,也就是300秒。”昂热说。 “‘时零’的效果一直是个秘密,但是我猜它并不是真的减缓了时间流动的速度,而是改变了我们几个对于时间的感觉。”楚子航说,“其实是我们变快了。” “对,但是对人类无效,没法让人类也加速。” 昂热说。 “拜托生死关头就别再讨论学术问题了,我知道校长你好为人师不过现在先拿出一个可行的救援方案ok?否则我们身后这一车人都得死。”路明非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指针完全不动,估算了一下后迅速给出时间,“估计我们还剩250秒。” “这台过山车有鳍状的磁制动器!” 楚子航灵光一闪,之前因为心里没底在排队的时候手机上网查的相关资料帮了大忙。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握住了未来,理科学霸果然不容小觑。 夏弥一愣:“你是说可以刹车?” 昂热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到达轨道顶端的时候车速接近于零!”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即使是路明非当年高中知识不过关但也知道重力势能和动能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他们现在正在一段拱桥似的轨道上,目前即将通过最高点,面临的问题是后面的轨道正在崩毁,如果不能让车停下来,那么全车人都得在几百米的高空做自由落体运动,然后变成亲妈都认不出来的一摊烂肉。 而在最高点过山车的速度将达到最低,接近零——如果在这之前的一瞬间使用鳍状制动器制动,那么过山车的动能就会真的变为零,然后车会沿着上升轨道逆行,从而返回加速隧道,那样的话有没有接下来的轨道都无所谓了! “但鳍状制动器只能在车速降到接近零的时候才令过山车停下,”昂热说,“我们必须在接近至高点的时候触发鳍状制动器。” “这不是问题,在时零的领域里我们可以精准的把握时机。”路明非接话。 “怎么发动鳍状制动器?” 宋殊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过山车本身自带一个变压器,就在车尾部,轨道上的低压电被升压后成为高压电,驱动鳍状制动器,但是控制开关毫无疑问在下面的控制室。”昂热说,“现在下去肯定来不及了。” “拆开后部的机盖,我应该可以拆出驱动火线,空中点火开启鳍状制动器,”楚子航说,“我的专业是炼金机械。” 理科男拯救世界啊!夏弥星星眼,“哇!理科生好帅!” 找到解决性命问题的办法后路明非放松了一点,大不了他偷偷用言灵——只不过他得跟着楚子航一道,免得用了之后晕倒从半空中掉下去——那一定会被路鸣泽嘲笑到死的吧?!绝对是! 分配完任务后几人快速的行动了起来,争分夺秒地挽救这一车人的性命:昂热全力维持言灵领域,夏弥观察火车位置确定行动时机,宋殊在昂热一旁警惕,避免突发情况打断昂热的言灵。楚子航和路明非这两个有过执行任务经历的学长则是到了车位,准备随时启动鳍状制动器。 楚子航把昂热那把折刀插入机盖,生生地切开了金属壳。变压器暴露出来,楚子航轻松地从里面剥出了两根线路。 “红色的火线,蓝色的零线,碰一下,就会启动鳍状制动器。”他给路明非看那两根线路,“制动只需要三四秒钟,关键是把握时机。” “时间不多了,快!必须在过山车距离最高点之前大约10米开启鳍状制动器,如果太早,我们的速度太快,鳍状制动器可能锁死;如果太慢,过了最高点,就全完了,”昂热说,“我没法帮你们,我随时可能失去意识。楚子航,这是一次行动,你是专员,你有全部的指挥权。” 是真的,昂热虽说是卡塞尔第一凶神,老当益壮龙马精神,生龙活虎的随时都可以跨上玛莎拉蒂一骑绝尘去和龙类拼个你死我活,挥起折刀来眼也不眨,那架势估计还嫌折刀舞起来不够过瘾,但“时零”这种级别的高阶言灵,维持它的领域像是汲水般消耗昂热的精神。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但现在殷红的鼻血飞溅在气流里,昂热连□□也开始支撑不住了。 路明非心里突然打了个突——事情真能如他们所想一般那么顺利么? 第71章 第六十六章 路明非和楚子航待在车尾,等着夏弥发来信号就动手。“时零”中一切都被拉长了,时速250公里的过山车此时爬得像只慢吞吞的蜗牛,而那些活物般的裂纹已经生长到他们这半边的轨道上来了……真是没有退路的行动啊,不成功就成仁。 眼看着车头渐渐逼近离最高点还有10米的地方,夏弥面色凝重地举起手臂就要挥下,然而水柱激射,每个人都被水雾笼罩——路明非瞳孔紧缩——之前落下去的钢轨刺穿了地面下的高压水管! 那是“中庭之蛇”旁边的一座大型高压喷泉,现在高压水流从破口冲开尘幕,水压带来的压力甚至能让水流射得比轨道都高……而最糟的是,水沫里,一个巨大的黑影翻滚着砸向过山车! 一截断裂的支撑钢骨! 命运总是如此戏剧,前一秒你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下一秒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过来,无处可逃。 楚子航觉得血都凉了,呆呆地看着那截钢骨慢慢地在空中翻滚,缓缓逼近,居然有一种诡异的美感。像是命运展示的残酷,多年前的无力感再次袭来,牢牢地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又回到那个雨夜,那么弱小的自己,那么的无能为力。 一个被拉长了数十倍的哭声慢慢地撕裂空气。楚子航扭过头,看见面孔扭曲、涕泪横流的父亲探出身体,缓缓地把号啕大哭的男孩抱入怀里。他抱得很紧,背脊蜷缩成弓形,用自己把男孩包裹起来,慢动作让楚子航把每个细节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男人的眼神。他显然已经绝望了,在他的时间进程里,距离死亡只剩不到一秒钟。高空高速,数吨重的钢铁撞击过来,这种情况下普通人能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他还是想为他的孩子做些什么……于是最后的时候,他给了男孩一个拥抱。 路明非也看到了这对父子……面对挚爱的时候人类与龙类居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康斯坦丁为诺顿以身体展开屏障,而这位父亲用躯干把男孩包裹起来,当作唯一的一重防护……可是康斯坦丁是龙,所以他能挡住所有的子弹……但人类的血肉之躯要怎么挡住钢铁呢? 可男人还是这样做了,向着残酷的命运祈求,祈求一点点奇迹,或者只是稍微的,添上他所能添上的一切筹码……男人居然还露出了笑容,那是多么难看的笑容啊,混杂着悲伤和绝望,但还是要笑出来给你看,给你一点点勇气。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这对父子,这一眼无比漫长。 路明非咬牙,不肯认命。以前他就是个不肯认命的主,而千万年里他也从未学乖。 还有机会的……如果只是一截支撑钢骨的话,办得到的! 他没去想他展现出的言灵是否会导致校董会对危险血统的清洗,他已经下定决心。 “师兄……”等会拜托你接住我。 这句话路明非没能讲完,因为楚子航突然暴起跃过乘客,踩着一排排座椅向前奔去,黄金瞳光芒夺目。他跑得那样急,像是被激怒的豹子,神色狰狞瞳光暴涨——路明非清楚的看见他身上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楚子航全身的皮肤变成诡异的青灰色,密集的鳞片刺透皮肤鲜血淋漓地生长……他变得不再像个人,更接近一头龙! 吼声顺着风飘来,“路明非!你来点火!” 路明非吃惊的看着楚子航,可楚子航头也不回,他踏在两根钢轨上,“君焰”的领域迅速扩张。气流卷起他的额发,路明非看见他挥手,“点火!” 楚子航是个学霸,还是理科学霸,连路明非都知道一旦点火会有什么后果,楚子航不可能不知道——给鳍状制动器点火,就是施加一个高压电上去,高压电会通过钢轨流走,击穿楚子航的心脏。 路明非知道楚子航这幅鬼样子肯定是用了什么暂时提升血统的法子,还是一看就不安全的那种。这样的确有可能挡住钢轨,但,楚子航自己也死定了。 什么啊,你以为你是董存瑞吗?用“君焰”去烧几吨重的钢骨?喊着“点火”,就像是喊着“向我开炮”? 路明非心头一阵火起,从小他就最讨厌那些牺牲的英雄了,即使那是唯一的办法,可他就是没由来的讨厌和悲伤……好像曾经有一个人就是这个英雄啊,因为他死了,所以有了今天……但他一点也不感到开心……他恨死这个自作主张的混蛋了! 他知道楚子航心里一直有一块巨大的阴影,那阴影就像蛇一样缠着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他知道楚子航背负着伤痛,却独狼一样独自舔舐伤口。曾经他以往有了朋友楚子航会好一些……可是他没想到楚子航居然还是想着自我毁灭!明明还有其他办法的!!为什么不活下去?!!! 路明非的眼睛变成了灼眼的金色,但仅仅是左眼。他的右眼仍是黑色,却有些不一样,那种黑色,像是天地还未出现太阳、甚至连生命都寥寥无几时的黑,永远的混沌。他面色平静的拿起两根电线,但金色的左眼仿佛在燃烧,右眼却平静如死水,空洞而死寂。 相接,点火,路明非轻声说,“楚子航,不要死啊。” 多么冷淡平静,却又咬牙切齿的声音啊!它已经迟到了万年,偏偏万年来无论说话的还是应该听的都没有改变,却又什么都不同了。你还能看见熟悉的影子,可其实似是而非。 君焰的领域张开无声地吞没了撞来的钢轨,瞬间将它融化成金黄色的钢水,楚子航双臂张开,极热的空气爆炸开来,强行把铁流吹散! 此时电流已经接通,楚子航浑身不受控的战栗。他很清楚这是高压电流正在通过他。人体的安全电流只有0.1a,混血种也高不到哪去……大概会死得很难看吧?但至少这一次,他尽力了。 楚子航眼前一片空白,失去平衡坠落,坠入自己点燃的熊熊火光里。 蓝紫色的电流张牙舞爪的在人体里通行,肆无忌惮地穿过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它们兴奋的顺着血管和血液回流到这个人类身体的每一处,细小的电弧闪跃。电流从四面八方汇聚,它们将随着血液进入人体循环的起点和终点,那颗位于左胸腔的心脏! 但是突然,它们停下了,仿若人面对“禁止通行”的黄色警示牌。那颗心脏仿佛处于一个莫名的静电屏蔽场中,就连最小的电弧也无法透过。 最终,电流避开了这里,继续流窜,逸散。 第72章 第六十七章 所有事情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楚子航跌落轨道;过山车的速度归零,瞬间的停顿后,所有钢轮逆转,沿着上升轨道返回;昂热于此刻失去了意识,瞳孔中的金色褪去,“时零”中止;路明非一个踉跄差点摔下过山车,还好双手抓住了车尾的栏杆,吊在外面。 此时路明非的双眼已然恢复正常,但大脑仍然隐隐作痛。他定定的看着那团耀眼的火光,正想再补一个言灵……而后白色的人影跃出了过山车沿着钢轨奔跑——是夏弥! 女孩奔向那团耀眼的火,没入其中。 群风聚集在夏弥身旁,跟随她一同扑入了火光之中。长发飞扬,裙裾翩舞,少女的黄金瞳炽烈,与身后的太阳交相辉映。 序列号74,言灵风王之瞳! 她低头抱住楚子航,风将两人环绕,减缓了下落速度。夏弥竭力控制气流,改变两人的下落轨道,落入一旁激流勇进的水池里,溅起好大水花。 路明非终于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路明非!小心!” 然而已经迟了。几颗用来固定轨道的螺钉被变形的钢材挤得迸射而出,快得像是出膛的子弹! 这些子弹割裂空气时带着尖啸的裂音,按理本该很容易被察觉到,路明非在时零的领域内就曾经看到这些螺钉拖着漫长的裂音慢悠悠地从他耳边飞过,可现在它们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像是深夜尾随落单者的幽灵一般无声无息毛骨悚然。 路明非感到了剧烈的疼痛——两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右肩,甚至因为这些“子弹”并不是流线型,它们旋转着行进,在路明非身上撕出不规则的孔洞。 疼痛和失血让路明非眼前一黑,几乎握不住栏杆。他的右肩曾在三峡的行动中被诺顿开了老大一个洞,现下再次受创,可谓是流年不利。他心知之前的言灵又将路鸣泽帮他恢复的精力耗得所剩无几,几近干涸,刚才又好像伤到了血管,鲜血泊泊流出。若是再让血这么流下去,他不是死于高空坠落就是死于失血过多。 路明非咬牙将右手放开,肌肉一减少用力肩上的伤口就减缓了血液的流失,但这还不够,他必须爬上车处理一下伤口。 右手是指望不上了,路明非只好尝试只用左手将自己整个人拉上去。可他现在昏昏沉沉的,手脚发软,上到一半就有些使不上劲了,几乎就要前功尽弃。突然便有风自下方吹来,虽不足以将人推上车或托在半空,但确确实实帮了他大忙。 压死骆驼有时只差一根稻草,同理,路明非要爬上车也只差这临门一脚,而这么古怪的气流显然不是正常的风……是夏弥?! 不,不对,夏弥显然没有精神来管他这边的事……路明非惊讶地抬头,正对上宋殊饱含关心的金色瞳孔。 是了,刚刚出声提醒他的也是宋殊。路明非了然,冲宋殊笑了笑道谢,心中又有些奇怪—— 刚才,似乎有人用手推了他一把,似乎……还顺手摸了两下? 言灵不可能会造成这种效果吧? 似有似无的笑声响起,死里逃生的路明非顿时黑了脸。他恨恨地扯开一截干净的衣摆,盯着虚空一点用牙狠狠地咬开撕成布条,像是那里藏了个人,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鲜血。 那若有若无是笑声更欢了,说,“哥哥你看错地方了。” 路明非咬牙切齿地绑了个死结。 ================ 苹果:你们不要问我路明非是怎么靠一只手包扎甚至还打了个死结的,我没试过而且我协调性不行,更何况人家是混血种,种族不同就没有可比性——如果你们无论怎么想还是觉得不科学的话,请默念前面那句话三遍。 以上。 另外,感觉画风突然就变猥琐了,捂脸……反正坚决不是我的错,一切都怪时臣! 第73章 第六十八章 楚子航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单调的白,恍惚间一切都被打上了柔光,有人正俯身来看他,那张脸在透过米色窗帘的阳光中显得天使般温柔。 阳光下的天使开口了,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怎么样,师兄你没死是不是很开心?” ……是路明非。 “居然……没死?”楚子航努力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一间加护病房,外面不时有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而他自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浑身插着各种管子和线路,一副非常标准的重症病人的模样……但是并没有缺胳膊少腿,除了浑身酸痛之外并没有其他问题。 还有路明非,居然也一身蓝白条纹病服,敞开的衣服里能看到右肩缠着的绷带,一脸笑意盈盈地说:“是不是很惊讶?当了一回人肉导体,还从200米高空直坠居然没有粉身碎骨,四肢完好,还可以继续把性命当成骰子扔上赌桌?” 楚子航后知后觉发现路明非好像在生气。 “你……生气了?”他迟疑着问。 “要我我也生气啊楚师兄。”夏弥推门进来,将保温桶放在桌上,“你已经在这里躺了十天了,差点没救过来,全靠输营养液活着。我和路师兄天天换着班来看你,生怕哪天我们俩救回来的这条命就嗝屁了……师兄你倒好,活了半点不开心,白费了路师兄为你冲冠一怒开言灵,轻伤不下火线非要盯着你暂时安全了才肯晕过去的情谊……这种感天动地的神仙社会主义兄弟情我也想拥有啊!”夏弥哼哼唧唧地说。 “别听她瞎说。”路明非淡淡反驳,“不过你得好好谢谢我们俩倒是真的,你高压电过体没死全靠我帮你护住了心脏,自由落体也没死是因为小师妹美救英雄冲上去把你抱住了。” “谢谢……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我掉下去后发生什么事了?”楚子航问。他现在脑子还有点乱,夏弥那一通话没头没脑的还夹杂了诸多私货,下意识问了最熟悉的路明非。 然而路明非完全不想理这个死不悔改的家伙……真的是差点死了也不肯改的死犟小孩啊……路明非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我知道!”夏弥举着手抢答,“我都听宋殊说了,师兄你掉下去之后昂热校长就晕了,整车人也安全了,然后路师兄就一直盯着你掉下去的地方直到师妹我英勇无比地跳下去救场。”她自豪地一挺胸,“接着路师兄就负伤了!居然被两颗蹦出来的螺钉贯穿了肩部,差点从车上掉下去,宋殊用言灵助了师兄一臂之力好悬才爬上来。最后下到地面你和校长都失去意识了嘛,是路师兄用言灵帮忙给全游乐园的人洗脑善后的,视频资料类的也被师兄搞定了,超级靠谱,就是做完一切也晕了,留下我们俩新生苦哈哈地等学院派人来。” “她和宋殊的言灵都是序列号74的‘风王之瞳’,所以你才能在没有气垫的直坠中活得好好的。你们最后掉到旁边的激流勇进的水池里面去了。至于我的言灵是‘羽蛇’,序列号还不知道,是言灵‘蛇’的进阶。具体作用还在摸索,但是似乎能够控制电流。校长最近也顾不上我们,毕竟这两次的袭击也搞得学院挺难看的,教授们都被聚集起来了。我的伤不重,只是引起了上次的余毒反应才养了这么久,干脆和夏弥一起申请来照顾你了。”路明非凉凉地说,“省的某人一不注意就自己作死。” 楚子航确定,路明非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他干脆利落地道歉,“但是那个时候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我就说这家伙死犟!坚决认错死不悔改是吧! 路明非心头一阵火起。那把自楚子航决绝地迎上钢骨时燃起的火在这十天内从未熄灭过,而现在楚子航往上面倒了一桶的燃油!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冲楚子航发火,“师兄你好好养伤吧。我先去找校长了。” 路明非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他是无法改变楚子航的。他们只是两只同样受过伤而聚在一起的孤兽……将他们聚在一起的是孤独,是两个在茫茫人群中相遇的异类聚在一起互相取暖……可是两只伤痕累累的刺猬要怎样取暖? 他们都将自己的伤痕掩盖得很好,用坚硬的铠甲包裹,把秘密化作尖刺,隔开他人,隔开世界……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又是如此的不同,总保持着默契和距离。 所以他是无法改变楚子航的。要改变这只死犟的刺猬,必须得是能悄无声息撬开他的壳,不惊动他的防备心的人才行! 而在意大利的罗马,弗罗斯特·加图索,这位加图索家族实际上的负责人,也在关注这件事的后续。 “买下六旗游乐园,我需要分析那片废墟。”弗罗斯特对着金发的秘书下令。 “已经在谈判中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帕西恭敬地躬身。 “龙王苏醒?这个结论很惊人,有几成把握?”他问帕西,这个由学院的终身教授们讨论出来的结论。 在楚子航醒来前,学院已经就南火车站和六旗游乐园的两次事件进行了讨论,得出的结果和路明非的差不多,甚至更精确。一击毁掉巨大的金属构架,准确地引发建筑内部的剪应力,最精于力量控制的龙类,四大君主中的“大地与山之王”! “您知道的,终身教授中有着力学界和数学界的顶尖专家,他们都认为如此精密的应力控制和诺玛都做不到的庞大计算量不可能出自人类之手,只可能是言灵之力,而且是四大君主级别才能驱使的高阶言灵。” “有意思,”弗罗斯特冷冷地说,对比着两张废墟的照片,正是南火车站和六旗游乐园,“其实相比起来,我对于火车南站的事件更有兴趣。” “您的意思是?” “假设真的是龙王,他为什么不直接进攻,反而像个刺客一样暗中袭击呢?而且这样的袭击发生了两次,并不是什么偶然现象。”弗罗斯特用反问回答,“这说明他的力量还未完全恢复。上一次青铜与火之王的事件中,我们得知了一个重要结论——龙王从‘茧’中孵化后需要时间来恢复他们的伟力,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有的甚至会忘记自己的龙类身份。那么,为什么处在恢复期的龙王要如此急迫的出手呢?有什么东西令他不得不冒着身份被发现的危险攻击呢?” “他不得不出手,是因为这件事的优先级甚至在恢复力量之上。”帕西说。 “对,他迫不得已。”弗罗斯特颔首,“昂热受到袭击并不奇怪,那为什么还有南火车站的那次袭击呢?昂热并不是他真正的目标,南火车站这个第一次被袭击的地点,那份资料和涉及了这个任务的主要人物才是他最优先的目标。交叉对比两次袭击的人物名单,我们就能找到他真正的目标。” “楚子航和路明非?”帕西询问。加图索家作为校董之一,自然有那份“ss”级资料的阅读权限,帕西因此也有所了解。 “把路明非也划掉,他的目标是楚子航。”弗罗斯特说。 此时,楚子航这个作为恺撒在卡塞尔学院里最大的对手才进入了弗罗斯特的视线里。 他对帕西下了最后的决断:“楚子航身上有些事情无法解释,你也看过那份资料了,他曾经有过一些和龙族有关的神秘经历,我很感兴趣。” “加图索家族需要把他置于我们的掌控之下。”弗罗斯特森然地定下了下一阶段的行动目标,“我们可能需要一位新的校长了。” 第74章 第六十九章 恺撒待在已经布置好的诺顿馆内,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他的那把猎刀狄克推多,诺诺坐在他旁边聚精会神地打游戏,耳边的银色四叶草耳坠闪闪发光。 由于狮心会两大领袖楚子航和路明非的缺席,今年的“自由一日”毫无疑问是学生会赢了。但是恺撒并不高兴。 因为楚子航缺席了。 在卡塞尔,人人都知道恺撒·加图索和楚子航是一对宿敌,他们所领导的社团也彼此对立,大小冲突不断,“自由一日”更是每年两大社团必争的重点,造成的损失常令风纪委员曼施坦因感到头秃。 但要说深仇大恨也并没有,这两人只是单纯的看彼此不顺眼。恺撒是贵公子中的贵公子,从小被当做一个皇帝般教导长大,每一个毛孔里都浸满了骄傲;而楚子航虽说也是一枚地道中国富二代,但与恺撒从不在物质上亏待自己的作风相反,楚子航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刀,像一台精细的机器一样规律而枯燥地度过每一天。他们几乎从没有在同一件事上达成一致意见,时间长了之后恺撒甚至会为了反对楚子航而反对。比如在路明非的3e入学考试中,楚子航押了500力挺小师弟,恺撒就押了5000赌这个“自由一日”上一枪把他崩了的狠人通不过。 诺诺时常觉得自己的男朋友像个大龄中二病,而遇上了楚子航的恺撒则是连大龄两个字都失去了,迅速变成中二的幼稚小屁孩,最多三岁不能更多了。 “怎么,还在不爽楚子航没参加‘自由一日’让你白捡了个便宜?”诺诺说这话时头也没抬,将按键摁得飞快,操纵着屏幕上的小人跳来跳去。 “没有楚子航的狮心会简直不堪一击,如果路明非在场的话或许会精彩一些,但是他们俩因为那次袭击都躺进病房去了。”恺撒没有否认诺诺的话。 “六旗游乐园那次吗?”诺诺说,眼睛仍然没从手机上离开,“我还蛮想去玩玩那的过山车的,可惜‘中庭之蛇’已经变成废墟了吧。” “你如果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现在那是加图索家的产业了。”恺撒说。自从在守夜人论坛上刷到楚子航他们五人在游乐园遇袭后他就一直关注着相关信息,所以六旗游乐园的产权变动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不了,我现在又不想了。”诺诺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倒是比较奇怪这事是哪个狗仔捅出来的。” “新闻部那群家伙虽然都是些没节操且嗅觉灵敏的狗仔,但是这次的帖子出现的太快了,而且太详细了。”不知何时诺诺已经退出了那个小游戏转而打开了守夜人论坛,盯着那上面并排着的两张照片,南火车站和“中庭之蛇”的照片,“这可真是令人不安啊。”她喃喃地说。 “你发现了什么?”恺撒问,他知道诺诺的侧写能力,在其他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两张照片,对诺诺而言却可能是真相的一把钥匙。 “我能看出什么来,两张照片的信息也太少了。”诺诺说。 少见的,她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声音中透着一股迟疑。这可真少见。诺诺的绰号是“红发巫女”,这个绰号还是恺撒最先叫出来的。因为诺诺其人就是这样一个不可捉摸的小巫女,永远肆意乖张,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流水般张扬。若是将女人比作一本书,那么诺诺就是一本你永远也读不懂的书……但是这样的诺诺此刻却表现出了对于自己结论的不自信。 “我不确定……只是有种感觉……”诺诺说着,将照片的一处放到最大——那正是最初轨道发生崩毁的那一段,“出手袭击的这个人……很坚定……但是他的坚定是因为紧迫感……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诺诺打了个寒噤。恺撒是没办法理解她感受到了什么的……无论是谁,能造成南火车站和六旗游乐园的惨状的都是一位强大如君王的家伙,这样的人物本该无所畏惧,所有敢于冒犯他的人都会被碾压进尘土里。如果一位君王也会被压力驱动着行动的话,那只能是来自一位更强大的君王……或者神明……那种压迫感正是这么对她说的。 她凝视着那两张照片,就像是和死神隔着镜面对视。你知道时间未到,祂理应不会对你产生危害。可是你看到祂摩挲着镰刀漆黑得没有一丝反光的刀脊时,你还是会感到铺天盖地地恐惧感把你紧紧裹住……祂只是在等,等那个正确的时间。在等待的时间祂一直在静静地磨刀,不时向你投来一丝注视,但是并不担心你会跑掉。 你跑不掉的。 “应该是和龙类有关,否则家族里那些老家伙们不会那么快的动作。”虽然一直都是家里叛逆的黑羊,但是恺撒很明白那些家伙们的思维方式,“但是,即使是四大君主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山雨欲来,那就打出一片晴天。” 恺撒并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挑战,不如说他乐见其成。所以诺诺才觉得他是个大龄中二病,永远骄傲,永远不知畏惧,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无法战胜的困难……只有小孩子才会如此无理由的坚信。 真令人羡慕啊,诺诺想。和她表现出来小魔女性格的不同的是,诺诺内心其实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她清楚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无奈和无能为力了,但她也会像个小女孩一样幻想,幻想在某个时候,有个男人破开一切阻碍站在她面前。就像《大话西游》里那句台词一样,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的云彩。也许不够高大,或许不够强壮,但只要你看到他了,你就感觉安全了。 但是这并不酷,也不帅,所以她从不和别人说。只是偶尔,偶尔地会和苏茜说一说。 所以恺撒也从不知道她的这个想法。这不能怪恺撒,因为她从来不说。 可是女孩的任性就是这样。从不对你说,但就是希望你能从她表现出的蛛丝马迹中苦苦思索,战战兢兢地做出行动,等待女孩的审判……这样的男孩是多么可爱啊,有时他做错了女孩也会原谅他,因为他那么可爱。 可是恺撒从来不这样。他一向是把他觉得最好的给诺诺。就像是他觉得诺诺是学院里最好的妞,于是就追了;他觉得诺诺是他的女朋友,那她就值得最好的。他会送她昂贵的胸针,也会摆一个巨大的party邀请全校除了楚子航的狮心会的学生来参加,因为她在中国完美的完成了任务。有时候她喜欢他的礼物,有时候觉得很无聊。 那为什么她会答应当恺撒的女朋友呢?因为恺撒喜欢她,他又不让她觉得讨厌,那就在一起试试呗。 她看着窗外的夜空,月光很明亮。就像她妈妈死去的那个晚上,她的灵视里也有这么明亮的月光,让她看清了那个带走了妈妈的人的脸。 宋殊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下,将那个热度仍然在上升的帖子关掉。一旁穿着格子衫的男人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夸赞,“师弟你可真是有前途!我果然没看错,你天生就是吃新闻工作者这碗饭的!” 宋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似是羞涩地低头笑了笑。 第75章 第七十章 楚子航的加护病房今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我们终于抽出空来探望学生的昂热校长。楚子航知道这是迟早的一天,但是他没想到昂热找上门来时会这么……客气。 昂热用他那柄折刀……削了个梨。 平时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们都消失了,这是被清了场,因为他们接下来谈的是机密,一段刻意被掩盖的禁忌。 但是楚子航想错了。他们谈到的不仅仅是“爆血”这项禁忌的技术,还有混血种诞生之初那段禁忌的历史。就像路明非看到的那样,仿佛对待实验室的小白鼠一般强行混合两个物种的基因,牺牲无数的无辜女性,一代代筛选温驯、可控的个体,为了窃取尼伯龙根的黄金——龙族伟大的言灵和炼金之力! 这是一段被所有混血种们抹杀隐藏的一段黑暗过去,但当昂热向他展示这部分禁区的冰山一角时,楚子航仍被其背后透出的浓重血腥味熏得作呕。 这段历史的被掩盖是因为它的血腥肮脏,而“爆血”这项技术被隐藏则是因为它的危险和不可控。 “爆血”,是楚子航在狮心会的一些原始档案中发现的。尽管这项技术似乎被人特意取走了关键部分,但楚子航还是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将它还原了。而随着第一次的使用后,楚子航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要特意掩盖这项技术。 这是魔鬼的禁忌之术。 “爆血”,顾名思义是一项作用于血统的技术,它可以瞬间突破一个混血种原本的血统等级,激发体内那部分龙族基因的活性。那一瞬间你会感到自己无所不能……仿佛降临于世的神明……然后在“爆血”消退后重新跌落凡尘。使用时,你会更接近龙类而不是一个人,“爆血”的程度越深龙化特征也越明显。以楚子航在过山车上显露的龙化程度来说,他已经是个使用“爆血”的惯犯了。 这种由神到人的极大落差无疑是可怕的,更别提当你手握无上力量时内心的那股满足感,足以令人吸食罂| 粟般上瘾。相比起来“爆血”时龙类基因较为活跃因而会比较冲动嗜血都不算个事了……因为如果无法抵御住这股力量的诱惑的话,楚子航将会被“爆血”推到“临界血限”的边缘,然后坠入深渊,堕落成一个死侍。 楚子航将会堕落成他一直清缴的东西,这个结局可真是令人开心不起来。 昂热,卡塞尔的校长,以一个教育家和狮心会的前成员对自己的学生和后辈发出告诫:“不要滥用‘爆血’这项禁忌之术。” 他很清楚这项技术有多危险,因为当年就是他将有关“爆血”的部分从狮心会的资料中取走的。这种东西就该被尘封进历史里吃灰,就像魔鬼应该被封印进瓶子里。可就像潘多拉最后总会打开匣子一样,魔鬼也总会被人从瓶子里放出来……然后试图杀死把它从瓶子里放出来的每一个人。 但昂热欣赏楚子航这样的年轻人,他关注他的每一个学生,尤其是最优秀的那几个。他们每一个都是好孩子。作为校长他决定为楚子航破次例,不是谁都能像楚子航一样勇敢的……然而太勇敢了,太决然了,像一把出鞘后一往无前的刀,从不给自己留退路……昂热作为教育家的那一面叹息,但是作为亡命之徒的那一面却欣赏这样的疯狂。 “不要让校董会知道了,他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昂热走出病房,结束了这次谈话,“别忘了把梨吃了。” 楚子航抚上了自己那双所谓“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并不说话,看着窗外的细雨默默出神。 昂热离开后直接走向了小教堂的阁楼,找到了正在喝酒的副校长,扔给他一支录音笔:“借用一下音响。” 楚子航还是太甜了……昂热这样拥有钢铁的意志和手腕的男人怎么会只是单纯友好地谈个话呢……暴君从来只会相信自己审问出来的东西。 这些活得久的老狐狸心都特么的脏啊。 “我本来只想问问楚子航有关‘爆血’的事情……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昂热叼着一只雪茄点火,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我趁着他睡着了给他施加了催眠,没想到这孩子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吓。” “什么东西能吓到你?”守夜人说着,打开了音响。 梦呓般的声音响起,楚子航无知无觉地,述出了自己心底隐藏最深的一道伤痕,将阁楼里的两个听众拉入了六年前的那个暴雨之夜。在雨中的高架上,众神之父奥丁骑着八蹄的骏马,手持长|枪出现在楚子航和他的父亲面前。 在众多金色眼睛的黑影包围下,从来唯唯诺诺的男人像是狮子一样挡在男孩前面,刀光如水般凛冽。即使在混血种中他也是极强者,从和他一样使用言灵“时零”的昂热身上就可以想象出男人的牛逼之处,那些嗜血的黑影哪怕群殴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纷纷被砍瓜切菜一般死的凄惨,死法多样,毫无人权……死侍本来就没有公民权。 男人甚至对神也没有敬畏之心……但在他爱的女人和他的儿子面前,他却一直扮演一个毫无出息的司机。他不害怕奥丁,也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害怕楚子航,害怕楚子航会死在这个雨夜……所以哪怕是向神挥刀,他也要把楚子航从那个鬼地方送出去。 “你还记得进入那座高架的编号么?” “不知道……路牌……被柳树挡住了。” “但你还是注意到了,对么,你还记得编号被挡住了。” “不……看不到……柳树在晃动……被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再仔细想想,你看了那块路牌……它是绿色的,被柳树遮住了,但风很大,那些枝条摇摆得很厉害,露出了一部分空当,对么?你看到了那些枝条间的空当,也看到了空当里露出的文字,那些文字是什么?想起了什么没有?” 沉重的呼吸声。 “000……000号!” 昂热关掉了录音笔,低声说:“我查过地图,那条高架路的入口是从‘001’开始。” “后来找到那辆他们乘坐的迈巴赫了么?”守夜人问。 “找到了,在城外的一片荒地里,那里离最近的高架路也有十五公里。找到时车身严重损毁,附近没有拖车车辙,方向盘上只有楚子航父子两人的指纹,一切迹象都指向了他们是自己把车开到那去的。” 守夜人沉默了。在一架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高架上,楚子航和他父亲遭遇了传说中的奥丁,被一群死侍一样的黑影追杀,听起来可真像是噩梦般的幻觉啊……但如果那不是幻觉,那就是噩梦般的现实。 ……尼伯龙根……见鬼,不是楚子航见鬼了就是他见鬼了。那可是炼金师们的圣殿,千万年来每一个炼金术师都渴望着找到死人之国尼伯龙根,就像每一个海贼都渴望“one piece” ……可没有一个人能找到这个圣殿的入口,历代炼金术大师做梦都想活着进入这个神秘国度,在那里一切都是“死”的,哪怕你俯首拾起一粒灰尘都是无上的炼金材料。 可是尼伯龙根是龙族制造的领域,想也对人类和混血种不太友好。那些消失了的龙类痕迹,那些曾经辉煌如日中天的古代文明,一切都封存在尼伯龙根……死人之国里游荡着死去的人类、死侍甚至是龙类,多正常啊不是吗?那是一个不可以以现实常理来推论的地方……所以为什么楚子航一个普通小鬼能在六年前就进入尼伯龙根? 蒙奇·d·路飞能找到“one piece”是因为他是主角是作者亲儿子。 那楚子航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凑巧吧? 守夜人又喝了一大口烈酒。他是当代最出色的炼金术大师,早年也是一个放荡不羁的美男子,现在却隐藏在这栋小阁楼里喝着酒看低俗杂志……但他是最了解炼金术和龙类的人,所以昂热会来找他。 可他也看不透楚子航,这个说不清是误入还是被邀请进入尼伯龙根,然后活着出来的男孩。 可他了解昂热。这么多年他一直活着就是为了复仇,为了向龙类复仇,一旦找到什么有关龙类的线索他就会像嗅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追上去。现在楚子航就是这条线索,他是“尼伯龙根”的钥匙。 要是找到“尼伯龙根”的话,他这个老朋友大概会很高兴地用硝烟和炸| 弹把死人之国和里面的龙类炸上天吧。 守夜人感到头秃。他抓了抓头皮,摸到了一手油腻腻的触感。 以多年的损友交情,他觉得昂热这是来给他找事做了。 第76章 第七十一章 昂热对守夜人举杯:“老朋友,你得帮我个忙。”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晚饭过于油腻我想现在我可能要失陪一下去趟厕所……”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回来。”昂热饮一口酒,露出“你尽管去”的微笑。 “……好吧好像是错觉来着……”守夜人苦着脸,拿起酒瓶喝了一口,“说吧,这回又是什么……每次你来找我都没什么好事。” “刚刚得到消息,校董会大概准备把我这个校长炒掉,调查团已经在路上了。”昂热淡淡地爆出一个大料,真看不出来是个即将被弹劾下台的人。 守夜人吃了一惊,表示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校董会那群人脑子没毛病吧?炒掉了昂热他们打算从哪找来另一个希尔伯特·让·昂热领导卡塞尔继续屠龙?换一个校长容易,但要怎么换掉一个人们心中的精神领袖? 昂热就是卡塞尔的精神领袖,他牢牢把控着这所学院,为了在需要的时候组建出一支精锐的军队与龙族开战!正是这一点令校董会不满,因为出现了两个掌权者,两个目的无法一致的掌权者。校董会要的是利益,而昂热只想着复仇……可是没人比昂热更能胜任卡塞尔的校长了,因为他够强,够狠,没人比他更想毁掉龙族! 之前他们一直相安无事一是因为昂热够强,校董会不愿意真的和昂热撕破脸,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利益……但是现在有了。 一具龙王的骨骸,龙骨十字! “看起来很突然,但是前几周的年度校董会议上就有苗头了。”昂热轻描淡写地将那场火爆的争吵略过,只说结论,“校董会想要龙骨,我没给,反正他们找不到人来替换我……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真是迫不及待,大概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那你做人可真是失败……□□是什么?” “六旗游乐园事件,面对突发情况,楚子航释放了‘君焰’,瞬间熔化了一截支撑钢骨。这超出了正常言灵能达到的力量,所以校董会怀疑他的血统,而作为校长把危险血统引入学校是极大的失职,靠这点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我踹下去。”昂热补充,“另外‘尼伯龙根计划’里楚子航也在被调查的行列里,那份从中国拿来的资料里提到了楚子航误入死人之国的事,以一次诡异的交通事故被记载了下来。校董会未必清楚那是什么,但很明显的和龙类有关,且绝非一般的龙族。一旦他们把我赶下台,将楚子航控制在手里,他们一样可以催眠他,获取事件真相。” 守夜人抹了一把脸……真是悔不当初误交损友啊…… 守夜人讨论区,深夜,正是访问量达到最高峰的时期。 毕业的在学的,晚起的熬夜的,吐槽的八卦的。在这里,无论是终身教授的初恋女友照片还是校长昂热的出差账单,只要你愿意去深扒,没有你找不到的。所以历届学生都会保留自己的论坛账号,隔着天涯海角在全球各地刷论坛,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一种学院特色。 今晚,黑色的界面上,一条红色信息高高置顶,俯视一众不起眼的白色信息,傲视群雄,点击量飞速上涨,电子流到达每位学生的显示屏转化为文字: 【同志们行动起来吧!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调查团,副校长说我们来举办一次走卡塞尔特色的中国大学教育,有什么好点子说出来我们讨论一下?】 “全校参与的年度活动诶!巨型真人扮演嘉年华,你们说这回我们该怎么玩?” “副校长有规定什么必须流程么?”id“新生联谊会会长”回复。 “广播体操和女生的深水合格证考试算么?” “好耶~ 我正好带了泳衣 ~\(≧▽≦)/~ ”id“小龙虾不是虾米”回复,这是个全然陌生的id,应该是新注册的,而且热爱使用颜文字。 “说到中国的大学教育,你们最先会想起些什么?” “嗯?大概是地狱的高中玩乐的大学吧,参加参加社团翘翘课谈谈恋爱之类的?” “当然是恋爱和青春啊!母胎单身至今求个妹子谈恋爱!” “尼玛,我都上大学了跑到美国来了连物种都不是纯人类了怎么还是躲不过广播操这等邪物?” 一看就是来自中国地区的学生留言。 “广播操不算中国的大学特色吧?”id“狄克推多”发言,“我听说中国人很喜欢评选‘三好学生’,这个比较有特色。” “够了,评三好学生明明也不是中国特色好么,凯撒你个意大利人就别掺和了。”id“诺诺”吐槽。 但大势已去,学生们都被这个新名词引起了兴趣,屏幕上又是一片飞速增长的刷新。 “‘三好学生’?哪三好?” “品德好,学习好,身体好。”刚刚的中国学生又冒出来留言,看来抱怨归抱怨,他窥屏窥得蛮开心的。 “那对应过来就是品德好,成绩好,血统好?” “据说是每个年级评出一男一女,还有颁奖仪式和获奖感言。”id“湖上骑士”留言,狮心会的人也加入了讨论。 “哦,是嘛,四个年级八个人,不知道你们狮心会的能评上几个?”学生会的人也下场了。 “……”其他学生都不留言了,看着狮心会和学生会两大社团又开始日常掐架,尤其是狮心会的杀胚们,看来今年因为楚子航和路明非不在场导致“自由一日”输给学生会他们怨气很大。 “喂喂喂,还有个重点是调查团来着,别忽略人家。” “调查团来调查什么,有人有可靠消息么?” “话说我们要不要迎接一下?组个车队什么的。” “有道理,我以前代我爸去过中国投资,他们的欢迎非常隆重,一下车就有女孩捧着鲜花过来迎接,专车送到酒店点了一桌子菜。” “我推荐四川菜系,非常过瘾。” “我更喜欢江浙菜系……” “已经完全变成了美食讨论会了,这楼简直歪得没边了。”一心正楼的学生抱怨。 “就是!深夜放毒人干事?老娘我最近减肥呢!” 论坛里不断有新消息刷出,热度像是坐了火箭一样飞快的上升。芬格尔十分满意,像个看到田地里欣欣向荣的老农。 他叼着可乐吸管含混不清地嘟囔,“差不多该进行下一步了。” 第77章 第七十二章 安德鲁加图索是这次调查团的负责人,是耶鲁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因为他的言灵天赋有限只好主管财团的法律事务,和那些金融巨鳄政治大佬们高谈论阔称兄道弟,在人类社会混得风生水起……然而这没什么用,因为他从没有踏足于卡塞尔学院,在其他混血种眼里就只是个二流人物。 一个没有去过卡塞尔的混血种就像是英国巫师没有上过霍格沃茨一样,天生在鄙视链上就矮了一截。然而今天,卡塞尔这所他只闻名不曾拜访过的学院终于对他打开了大门……以校董会调查团的名义! 他不是来朝圣的,反而,他是来审判这所学院里不称职的校长的! 他,将会名载史册!安德鲁望着火车外变幻的盛景,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潮澎湃。 安德鲁满以为自己将会见到一个惶惶然不可终日的校长,或者一个个神情紧张风雨欲来的老师和学生。他以为自己到这里来是为了将他的能言善辩和他的法律知识发光发热,在那些师生和终身教授们间周旋试探,分化拉拢,最后将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拉下马!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会有一辆花车?还旗帜招展地写着“欢迎校董会调查团莅临”…… 为什么这些学生个个笑容满面手捧花束,仿佛放假一般的开心? 还有为什么会有个挺着肚腩的中年大叔突然冲出来拥抱他?!这是要谋杀还是要劫持?! 安德鲁混乱了。 一切都透着不对劲。 但是是哪里不对?安德鲁被副校长大力拍着肩膀,迷茫又可怜地思考,不知不觉又喝了一杯二锅头下肚。 ——那是因为你正遭遇着二百五们的致胜法宝,所谓降智打击啊。 ——神经病们总喜欢把你拉到和他们同一水平,然后用他们在这方面充分而丰富的经验打败你;流氓无赖呢则比的就是谁更不要脸谁更阴,谁更没下限谁更没节操。 ——很不幸,副校长就是这么个神经病老流氓啊。 安德鲁小年轻果然还是太缺少社会经验了。他本以为一个错误的欢迎会就是全部了,但他错了。从这个错误的欢迎会开始到晚上的晚宴乃至第二天的广播操以及第三天的三好学生颁奖典礼全都特么是错的啊! 一切都是错的!整个世界都是错的,还是说其实错的人是我?! 和安德鲁一样生无可恋脸的是路明非,他顶着这幅死了爹妈的脸很久了——自从卡塞尔全体学生以专业院系为单位分成几个方阵跟着节奏动作整齐划一地做广播操结束后,附加社团对抗的余兴活动开始。 要是泯然众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入学以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楚子航对他的看重,狮心会会长甚至在一次狮心会的内部会议中当众宣布他是狮心会的下一任会长,所以现在在楚子航住院的情况下,他就是那个领操的!中学的时候楚子航就是不用做早操的那个,现在居然也是……路明非深恨当时那两颗螺钉为什么不再偏一点给他个重伤不起呢……当然他也只能想想,要是真重伤了他可没有第二个夏弥跟他“you jump i jump”。 守夜人论坛上的那次掐架最后扩大到了整个校园,不知道哪个提议的,在调查团到来副校长举办的活动中以广播操和三好学生评选来再战一场,这个各种不靠谱的点子居然被大多数人通过了。尤其是恺撒那个大龄中二,居然颇为认同,在论坛上留言下了战书,于是狮心会不应也得应了……路明非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 当天论坛上就开始了“为你心目中的‘三好学生’投出宝贵的一票吧!”的大型投票活动,芬格尔那厮还在后期开了个赌盘。学生们纷纷下注,连某些老师也披着马甲匿名上阵下了注……最后居然是平局,庄家通吃。于是输赢就看今天的广播体操……活动发起人副校长还唯恐天下不乱的高喊“用广播操一决胜负吧!”,这是乱入了少年jump里哪个题材诡异的热血漫么?! 台上坐着特邀嘉宾安德鲁,副校长猛拍一下他的肩膀,“怎么样,我们学校学生的精神面貌不错吧,多么有朝气的一群年轻人呐!” 然而安德鲁只感到一阵阵杀气乱飚……从这一点上看的确是朝气蓬勃。 最终狮心会再次惜败学生会——没办法,三个裁判里一个偏向家族少主一个偏向学生会的蕾丝白裙少女团,而唯一公正的那个……是诺玛,它的评判标准是动作的标准程度,但这方面两边都是混血种,没人的动作不标准。 至于第三天的三好学生人选则是由全校师生共同评选出来的。狮心会和学生会平分秋色,楚子航的“三好学生”奖章还是安德鲁颁发的。说起来这事不能怪安德鲁,他在到了会场后才知道今天的安排,那时三好学生的获得者们正在台下排队,副校长就以自豪的口气向安德鲁介绍。安德鲁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附和着好好好,至于为什么八个人里只有七个人他也没多想,说不定是去上厕所了呢? 于是他直到颁奖时才发现颁奖对象就是自己的调查对象……楚子航还躺在病房里呢,所以代替他上台领奖的是路明非,这也是安德鲁没能发现的原因之一……但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路明非从他手里接过那份奖章,心里恨不得呕出一口老血。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第四天副校长把他带到了学院女生的深水合格证考试现场,说是带他参观一下。然后安德鲁一脸懵逼地穿着沙滩裤躺在躺椅上喝着二锅头,听着副校长对这些花一样美好的女孩子们身材的赞美……这些都是什么啊?! 安德鲁完全崩溃了,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这里不应该是全世界混血种都向往的圣殿吗?!家族往里面投注的资金不是为了培养屠龙的精英么?但是他只看到了乱来的霸权校长和更乱来的猥琐副校长啊!而且所谓的下一代屠龙精英们也跟着乱来的副校长乱来……所有的一切从他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就全乱套了啊! 他怀着如此悲愤的心情拨通了弗罗斯特加图索的电话,终于发现他被这个不靠谱的副校长乃至整个学院师生给耍了。 第78章 第七十三章 安德鲁不会知道,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既适合他向着上司打小报告,也适合他的控告对象对象狼狈为奸毁尸灭迹……啊不,是销毁证据。 “你看看你看看,你摊上大事了啊,老友!”守夜人大力拍打着手中一叠厚实详尽的指控材料,痛心疾首。那是接到弗罗斯特远程遥控的安德鲁在今天出示的正式文件,上面有条有据地列举了校董会对昂热在职期间所犯的三项重大错误和四十八项细节错误的指控,从“巨额的账单花销”到“引入危险血统”,可以说这份文件上面的昂热已经将小错大错都犯了个遍,好一个风骚霸权、好色偏心且糊涂失察的失职校长形象。 “安德鲁那货就是个废物,要是没有弗罗斯特在后面给他撑腰,我一个人在酒桌上就可以给他摆平!”守夜人挥舞拳头,忿忿不平,“但是现在看来校董会是动真格的了。弗罗斯特一定是指示了安德鲁让他把火力都集中在院系主任们身上,盯着楚子航的危险血统努力。要是在那些老得快进棺材板的终身教授们面前坐实了这一点你就完了!” “这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早就来找你了么。”昂热有些没精打采。这四天他没在安德鲁面前出现过,一直借口咽炎发作让副校长顶在前面糊弄,此刻面对这么严峻的形式也有些发愁。 “他们已经决定举办一场校内听证会,为此他们把所有终身教授都挖出来了当陪审团。”守夜人摇晃着酒瓶,仰头喝下一半的量,“这些半个世纪都不一定出来一趟放风的院系主任们居然在今年就被请出来两趟……这世道可真是变了。” “既然有听证会那么应该就有律师吧……”昂热沉吟。 “有我呢朋友,我可是专业的!”守夜人自豪地挺了挺肚子。 作为一名被告律师,要想打赢这场诉讼,第一步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消灭证据啦。 被告和律师相视一笑,合作愉快达成共识。 “所谓术业有专攻,消灭证据这种事当然要交给专业人士……”副校长像是老鸨向恩客推销他最得意的姑娘那样击掌高喊,“进来!” 门外是一个完全出乎昂热意料的人,即使面对弹劾也不动如山的淡定表情在那张满是败狗笑容的脸面前崩裂了。 “芬格尔?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已经毕业外派为执行部专员了么?” 好吧,让我们重新介绍一下芬格尔。 芬格尔·冯·弗林斯,德国人,卡塞尔原“a”级现“g”级在读生。现已留级四年,是卡塞尔唯一一个九年级学生,堪称卡塞尔第一败狗。和路明非是室友,经常借此名义跟着蹭吃蹭喝,为了鸡腿猪肘子可以抛弃尊严。然而,这货同时也是卡塞尔最出色的新闻专家,拥有比狗还灵敏的嗅觉和无脸皮无节操无下限的三无特性,现任新闻部部长,是卡塞尔网络内部论坛的管理员,堪称守夜人论坛的无冕之王。 守夜人将另半瓶酒也灌下肚,眉飞色舞地冲昂热炫耀:“你有路明非这个宝贝学生,我也选了芬格尔,这次迎接调查团的全校动员就是他搞定的。中国有不是句古话叫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但是再怎么能干他也只是一个学生!”昂热语气不善,显然很守夜人不赞同让学生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没事,他会保密的。再怎么也得先听听他的方案嘛,被告都有机会伸冤呢,我们的年轻人也得有机会展现自己不是。”副校长不以为然,大力推销自己的学生。 “好吧……芬格尔,你有什么条件么?”昂热扶额。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相信副校长这个不靠谱的坑货了。 “求毕业!” 真是声音洪亮、言辞恳切,非常质朴的请求呢……等等你居然还没毕业?! 昂热又一次震惊了。 芬格尔点头哈腰表示校长您说得对只要能毕业一切都好说……不得不说为了毕业这货是真的拼了,不仅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居然还拿出了一份初步计划书,为了准确说明还召唤了他的小秘书。 “进来!” 又一次的鼓掌高喊,门被再一次地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人依旧出乎了昂热的意料,甚至令他抽了一口气。 “宋殊?!你是新生吧?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殊彬彬有礼地答道:“因为我是芬格尔学长特意聘请的秘书,大方向由他决策,我负责细节把控。失礼了,借用一下。”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台投影仪,选了一块没那么多海报的墙开始放他准备好的ppt。 “楚子航,卡塞尔三年级学生,血统评定‘a’级,但不少学生认为其血统应是‘超a’级。是学院两大社团之一的狮心会领袖,为学院的重点培养目标。自其入学以来已经有十三次执行任务的经验。”宋殊对着投影上楚子航的入学照片侃侃而谈,平光眼镜在投影的光线下闪着幽幽的光,“但是,记录表明,他执行了十三个任务,就有十二次记过。每一次执行任务,楚子航的手段都极其暴力,有好几次在新闻媒体上都留下了报道。他至今安然无恙还在学院就读而没有被清退是因为他的导师是执行部的负责人施耐德教授。另一方面,在上次龙族入侵事件中,他的言灵‘君焰’暴露,是序号89的高危言灵,再加上他那双无法熄灭的黄金瞳,可以说这的确算得上是学院的疏忽。” 昂热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教育方针是否正确了……先不说芬格尔了,宋殊这孩子进了卡塞尔才几天啊,怎么画风变得他都认不出来了呢? 芬格尔得意地揽住宋殊的肩,“怎么样?是个搞秘书工作的好料子吧?” 昂热没好气的说:“好不好先放一边,现在我们来谈怎么消灭证据。就算楚子航真的是个危险血统携带者,在终身教授说面前也得给我把他洗成三好学生。”看来昂热这四天里也没少刷论坛。 “好的。证据分为认证和物证,人证暂且不谈,我们先看消灭物证会有那些困难。”宋殊从善如流,平静地转移了话题,“因为芬格尔学长是在今天上午通知我的,所以准备时间有限没收集到大部分资料,但就我目前了解到的那一小部分就已经足够棘手。” 宋殊点开下一张ppt,上面是一座什么建筑的废墟,“这是开普敦棒球场,楚子航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动用了言灵,造成了棒球场在数百万人眼前崩塌,另有几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烧伤。” 下一张,“斯德哥尔摩的‘黑夜浪游人’杀人案中,楚子航将犯案的死侍吊死在景点‘市政厅’前,场面极具宗教感,甚至惊动了教皇为案件的受害人们亲自做了弥撒。” “这些是轰动较大的案例,还有其他的我没有放上来。可以说要抹掉这些案底非常困难,但倒也不是没办法。物证方面最大的问题反而在学院内。”宋殊结束了放映,推了推稍有下滑的眼镜,“是诺玛,它有每一次楚子航的任务数据,校董会现在一定已经获取了它们,我们没办法修改了。” “而人证方面,关于楚子航的小道消息一直不少,学生中甚至有人目睹过他失控的样子。不过楚子航是狮心会的领袖,所以狮心会的学生毫无疑问会力挺他,但学生会的学生就不一定了,说不定还会站到楚子航的对立面去落井下石。”芬格尔说,也接了个但是。 “但是,同样的,人证方面也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楚子航自己。” “他的血样。”昂热也想到了,“爆血”的后遗症。 “是的,只要校董会拿到了楚子航的血样,他血统的危险性就会暴露无遗。”宋殊说。 “好的,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冲到病房去宰了楚子航!把他烧成灰,一滴血都不给校董会留!”芬格尔忽然振臂高呼。 没人理会他,宋殊正假装自己是个陌生人,连守夜人也没有分一个眼神给自己心爱的学生。 昂热思考了片刻,“这件事交给我了,我有办法。” 交易达成,决定好了分工,副校长放权给芬格尔:“从现在开始你有使用中央控制室的权力了,带着你的团队入驻吧。执行部在全世界的活动暂停!我们先掐校董会!” “好的。一定完成任务。”宋殊接过那串中央控制室的钥匙,跟在芬格尔身后退下了。 离开校长办公室后,芬格尔脸上败狗般的笑容马上垮了下来,“兄弟啊!”那声音叫得是一个千肠百转,悲凄万分,“你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我啊?” 宋殊笑容不变,拍拍芬格尔搭在他肩上的手,“等过了这件事再说,好歹我也是你聘请的秘书啊。” 可是你秘书照做工资照拿报酬照抢欠债照样不还啊! 芬格尔的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嘛,所以说宋殊是个好苗子呢——都能从芬格尔手上借到钱了。而芬格尔今天带宋殊来也不单单是因为看好他——毕竟欠钱的才是大爷。 第79章 奇迹明妃环游世界系列番外 8.时间流逝大法 “哥哥!哥哥!”小鬼在叫。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哥哥,要叫萨拉查。又发生什么事了?”路明非淡定的反驳。这样的对话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发生那么十几二十次,他已经习惯了。就是有点头痛小鬼这一着急就喊他哥哥的习惯怎么老改不过来,要是让路鸣泽知道了他在外面养了别的弟弟……路明非打了个寒噤。 “哦,好的,萨拉查。”小鬼,他捡回来的那条羽蛇幼崽,名叫萨麦尔,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加了个姓氏斯莱特林……妈的这和养了个弟弟有什么区别。路明非决定一定要把这事捂紧了。 “不对!萨拉查萨拉查!”小鬼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一个着急蛇语嘶嘶地往外冒,【我在水边捡到了一个巫师幼崽!活的!】萨麦尔歪了歪头,又补充了一点,【但是好像快死了……能吃么?】 【不能……总之,你先带我去看看。】 ……然后他们就捡到了未来的格兰芬多黄金狮子,一个重伤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这个世界有什么问题?好不容易快把小鬼养过幼生期了,怎么又捡一个小鬼?路明非不由得沉思起来……他真的不想继续当小鬼们的保父了,真的。 ……然而最后还是把巫师幼崽捡起来养了呢。 以这件事为契机,萨拉查斯莱特林与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定下契约,以格兰芬多家族的祖传宝石“曜日之心”为报酬,萨拉查斯莱特林将会在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复仇之旅中助其一臂之力,至契约结束前,两人互为盟友,不得背叛,以灵魂刻印的真名起誓。 ……对不起其实我的真名不叫萨拉查斯莱特林而叫路明非。 契约定下时,路明非心虚的想着……怪不得需要系统监控危险行为呢……【星界旅行者】真是bug一样的存在…… 9.历史和分院 《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记载,在那个动荡的、巫师们受到迫害的年代,四个年轻而杰出的巫师们如四颗明亮的星星冉冉升起,在那片血色的天空中熠熠生辉。 他们是萨拉查斯莱特林,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罗伊娜拉文克劳,和赫尔加赫奇帕奇。他们结伴而行,是无所不谈的密友也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他们抗击教廷的铁蹄,然后建立起了霍格沃茨,以各自的姓氏作为四个学院的名字,让那些尚未成长起来的小巫师们能够得到庇佑。 ——他们是一个新时代的缔造者!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之间爆发了一场争吵。 斯莱特林说:‘我们所教的学生,他们的血统必须最最纯正。’ 拉文克劳说:‘我们所教的学生,他们的智力必须高人一等。’ 格兰芬多说:‘我们所教的学生,必须英勇无畏,奋不顾身。’ 赫奇帕奇说:‘我们要教许多人,并且对待他们一视同仁。’ 这分歧早在一开始就埋下了,传唱到现在。 只有一顶帽子,啊,只有我这顶破破烂烂的旧帽子。 但是孩子别害怕,戴上我,我将告诉你,你将去往哪个学院。 是勇于冒险的格兰芬多还是野心精明的斯莱特林? 是睿智多识的拉文克劳还是忠厚朴实的赫奇帕奇? 来吧,来吧,我将为你揭晓!” 路明非眼角抽搐地看着那只看起来起码一百年没洗的破帽子扭着身体在高脚凳上鞠了个躬,只觉得谣言误我……当初他们四个造这帽子的时候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还是说艰难的挺过了一千年后这帽子终于老年痴呆,该寿终正寝了? “ricardo m. lu!”教授念到了路明非的名字。 ——老天啊当初就不该把这帽子弄出来! ——我不想戴上这玩意! 10.回忆和误会 路明非视死如归地戴上了那顶又脏又旧的分院帽,恨不得倒回去怒扇当年的自己两个耳光……所以当初他为什么会觉得把这帽子用炼金术做成分院工具会是个好主意? “斯莱特林!” ……啊,他想起来了。 路明非心不在焉地走向斯莱特林的长桌,在末尾坐下,没理会学生们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这个想法起源于一次误会。 为了保护霍格沃茨里未成年的小巫师们,他们四个合力在城堡及其周围刻画下了复杂精密的巨大魔法阵,把这所学校打造成了一个钢铁要塞。但霍格沃茨最主要的法阵核心,还是来自他们四人的鲜血以及魔力。因为对魔力和鲜血的要求实在太大,所以路明非仗着自己是个快成年的羽蛇一人就承担了近半……但即使是这样,完成后他们四个都差点休克,修养的七年才好得七七八八。 因为那本来是个献祭法阵,需要四名强大的巫师献出自身所有的鲜血、魔力,乃至灵魂。他们从古籍中找到这个法阵后,由对魔法法阵理解最深的罗伊娜稍加改动,又靠着路明非这个身体强度和魔力总量远超巫师的非人类魔法生物才囫囵保住了四个人的命。 修养期间,他们干脆就留在霍格沃茨担任教师教导那些懵懵懂懂的未成年小巫师们。路明非忽然提出:“我的学院只接受那些来自纯血家庭的小巫师们。” “为什么?萨拉查?”倡导有教无类的赫尔加最先问了出来。 “怎么,你是因为教廷讨厌上了麻瓜们吗?”那你会因为魔法生物与巫师的仇怨讨厌我们这些巫师吗?聪明的人一向想得多,虽然罗伊娜的后半句话没有问出来,但对她了解甚深的三个好朋友都明白她想问什么。 戈德里克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路明非,看起来一定要个回答。 “……不是,等等,你们怎么会想到那个方向去?”路明非颇感头疼,“先听我说完。” “都这么久了,你们应该早就知道我是羽蛇了吧,你们对羽蛇这种生物了解多少?” “果然,都不是很清楚呢。” “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吧。每一条纯种羽蛇都有属于自己的魔法天赋,属于我的是剧毒。随着我的实力增强,以前只是体表有毒,后来变成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剧毒,至于现在,我连魔力都带有毒素了。”路明非长叹一口气,“问题也出在这里,法阵主要的魔力源都来自于我,也就是说其实整个霍格沃茨的契约都带毒……不过倒是对有魔力的个体没什么影响,而且这种毒性在一百年后应该就消失得差不多了。可是一旦小巫师进入以我的姓氏命名的学院,斯莱特林,情况就又不同了。” 看他们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路明非继续解释:“这种联系要更加紧密,相应的毒性基本上可以在一年内将一个麻瓜小巫师杀死。混血的抗性稍微好一些,而纯血的能坚持最久,到第四年才会对他们产生危害。”路明非轻描淡写地抛下一个惊雷,“所以在法阵要求的三年持续供魔后我应该会辞去院长之位,让萨麦尔接任。他是个羽蛇混血,不必担心对那些幼崽们会有什么伤害。” “什么!你要离开?”这回是戈德里克第一个发问。 “戈德里克你闭嘴,萨拉查没说要离开!另外为什么纯血和混血的差别这么大?”罗伊娜充满了求知欲。 “萨拉查?”最为细心的赫尔加发现了路明非有些迟疑,担心的看过来。 “……不,我没事……应该……”路明非低声说,又换上一双笑脸打趣三个朋友,“我知道你们偷偷的在准备把我推到校长的位子上,可还是别了吧,不然霍格沃茨里的麻瓜学生都会被我杀了的。要不戈德里克你自己上?” “我可不,谁爱当谁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不当格兰芬多的族长了。” “我也没兴趣,校长室还不如我的实验室方便。” “罗伊娜你昨天是不是又忙着试验一天全拿魔药对付过去了?” 路明非扭开脸……罗伊娜你自求多福,温柔的人生起气来没人敢惹……看我和戈德里克还不如多和赫尔加撒撒娇…… “既然萨拉查挑了学生,那我也要……嗯,就要那些聪明的小巫师吧,我可不希望我的学院里都是些不知道知识的美妙之处的学生。” “那我就要那些勇敢的小巫师吧。” “我倒是不挑,到时候剩下的小巫师们都可以来我的学院。” 路明非知道,这是朋友们对他的体贴。他们一直将朋友的真实身份保护的很好,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既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斯莱特林只要纯血,那么干脆大家一起定下学院标准,将特殊的那个隐藏起来。 出于这种想法,他们玩闹一样的把戈德里克的一顶旧帽子做成了分院帽。 ……所以为什么一千年过去了这帽子还死扣着“纯血”不放啊?!明明他离任后就可以换个标准了! 第80章 第七十四章 宋殊和芬格尔离开小阁楼后立马通知全体新闻部的狗仔们进驻中央控制室,赶在午夜之前全员到达后将所有通往中央控制室的出入口落锁,保证这场绝密的行动无人知晓,也无人打扰。离听证会还有三天,赌上卡塞尔第一新闻团体的尊严和全体成员的欠条,他们将与校董会的团队争分夺秒地进行攻防战,上演一场绝妙的绝地反击! ——嗯?你说欠条? ——哦,那都是芬格尔欠的。之前不是说过嘛,现在不流行黄世仁和杨白劳了,现在欠钱的才是大爷。芬格尔之所以能够当上新闻部的部长,不仅因为他能力突出,也因为他借钱能力特别突出,靠着多年的留级经历忽悠了众多欠款,将一年年初入新闻部懵懂无知的小师弟们都拐带成了孙子,不得不卖身新闻部,成为芬格尔麾下忠心耿耿的马仔……以免这大爷某天卷着欠款跑了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为什么宋殊是个好苗子了么?这可是初入新闻部就能从芬格尔手里借到钱,强借强卖地成为新闻部第一秘书的狠人,堪称大爷中的大爷!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啊——芬格尔无限唏嘘。 昂热深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道理,为了激励这些狗仔们把十分力使出十八来,非常豪爽地许诺只要事成不仅包毕业还包清债务。狗仔们简直热泪盈眶,楚子航那张不苟言笑的面瘫脸瞬间被磨皮美颜打上十二层柔光滤镜,变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万分可爱起来。 ——这可是钱呐!钱! 狗仔们爆发了十二万分的热情,誓要攻克楚子航这座冰山。 ……然后就像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一样一头撞了上去,沉了…… 虽然在进行洗煤球前就通过宋殊整理的一些资料知道这次的煤球黑得不同寻常,但彼时狗仔们还是信心满满,自认这世上没有他们卡塞尔新闻部洗不白的煤球……直到他们面对他们自己马力全开在全世界找到的楚子航的黑料。 这案底何止是山一般高啊,这案底简直是高峰里的珠穆朗玛,海沟里的马里亚纳啊!要想清掉这些案底……恐怕得是个会移山填海的神仙。 气氛无比沉重,狗仔们不由得士气低落,纷纷扭头看向自己的头儿,试图得到老大英明的指导……然而芬格尔双手十指插进自己乱蓬蓬的头发,看起来比他们还颓废。 “他真是够了!”芬格尔很头疼。他知道楚子航难搞,但他没想到楚子航这么难搞。宋殊的ppt里放的不多,但每一件都是占据过公众媒体的头条,轰动极大的事件,当时他以为这么大规模的就是全部了……没想到楚子航每个案底的规模都这么大啊!这么疯他怎么没进装备部和太阳肩并肩呢! 眼见事态进入僵局,一个贴心的秘书自然要站出来为领导排忧解难。宋殊猛的起身,环顾四周,铿锵有力,“一条路走不通我们就换一条!”他的声音里仿佛有股魔力,诱惑人不自觉的去听,并且不自主的想要相信,“我们的目的是保住楚子航,不是抹消这些案底。别人认为楚子航危不危险无所谓,我们只要让终身教授们不相信就行了。这些资料我们抹不掉的,而调查组肯定会把它们作为证据。但是这些证据里全都没有可以证明楚子航身份的东西,连一个正脸也没有,都是媒体们对一些事实的描写再加上猜测和脑补!既然这样我们也可以!都是新闻工作者,谁没写过几篇开局一张图,整篇全靠编的报道!” 狗仔们犹如醍醐灌顶,纷纷集思广益贡献自己的思路和脑洞。 “有道理,他们能编我们也能,我们才是专业的!大不了打死不认,一切都是巧合!” “对,有直接证据就是楚子航干的吗?没有。那你们要抓嫌疑人和我楚子航有什么关系……” “别玩梗了,这样各执一词你以为是菜市场大妈吵架啊!不是谁嗓门大谁就吵得赢。” “等等,我们也不一定要让审判团相信我们啊,只要他们不相信校董会就行了。” “你说的容易,审判团凭什么不信校董会信我们?” “现在双方的信任度都差不多,拼的就是逻辑和证据。” “你不是白讲了吗,问题就是楚子航的案底根本洗不掉!” “你才是脑子转不过弯来,没说要把案底洗白,让校董会提交的资料失去可信度不就成了!” “我们也可以编啊,推锅顶缸谁不会!” “就是,有超能力能造成不可思议现象的,也不一定是混血种。” “哆啦a梦齐神大佬都办得到!” “你好歹找个三次元的!纸片人又不能活过来!” “安静!”芬格尔忽然跳上桌大喊,镇住了乱哄哄的中央控制室。 “大家都思路都很不错,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双管不够就三管,总之楚子航我们新闻部保定了!”芬格尔露出了平时贱兮兮的坏笑,带给小弟们无比强大的信心——老大有办法了! 短暂的安静后狗仔们拿出双倍于之前的热情开工,心中充满了对老大天才创意的敬仰之情……他们坚信在老大的带领下,他们正在创造历史! 宋殊微微点头,随即打开电脑,向id“索尼克”发了数条信息。 芬格尔看着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工作,连宋殊都戴着耳机在键盘上输入,没人注意到这里。他背着的右手在身后的键盘上轻轻敲击几个字母,仰头喝下一罐可乐。 同一时间,加图索家的秘书帕西下载进度达到98%的资料全部清空。 “搞定!”芬格尔轻轻松松地将空了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 第81章 第七十五章 楚子航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加护病房又来了一个访客……有一瞬间他以为那是恺撒,但不是。虽然这位来客也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可是他却有一张柔和的脸,缺少恺撒那种骄傲的锋锐。更明显的是他居然有一双异色的眼睛,一只眼睛海蓝,一只眼睛淡金。可是你看过去的第一眼,你还是会忽略那些差异,将这个年轻人认成恺撒。 “你好,介意打开灯说话吗?”来客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是调查团的秘书帕西,来取一点你的血样。” 楚子航沉默地看着帕西从密封袋里取出真空针管,迅速的找到血管取血,整个过程安静而流畅,就像一位专业的医生给病人做个血检一样自然而不容反抗。但是,这位秘书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代表着异常。 也许平时医生护士来来往往的看不出来,但是他的这所加护病房其实被诺玛层层加密起来,既不允许外人进来,也不允许里面的人出去。只有拥有高级权限的人才拥有许可,这几天来访的人中只有校长和施耐德教授有这么高的权限,学生中路明非和夏弥因为要照顾他所以也有暂时的许可……可怎么想校长也不会给校董会的人授权吧?然而帕西就这么安静地潜入了,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灯都是等楚子航醒来才打开的。虽然楚子航清楚自己的血样不能外流,可他又没办法拖着术后虚弱的身体赤手空拳把血样夺过来销毁。 “虽然奉命来调查,不过我个人并不讨厌你。”帕西将血样收起,微笑道别,“这所学校隐藏的势力真深啊……有人试图把你定为危险血统,也有人决定将你保下来,输赢还很难说。” “不管输赢我们都还会再见面的,有机会私聊。” 帕西微微躬身,打算离开。方才他正听从弗罗斯特的指示使用白卡的权限从诺玛中备份那些加密文件,但是下载进度已经达到98%的资料居然被一瞬间全部清空了……白卡的权限甚至比正副校长的两张黑卡更高,他理应畅通无阻,就像神明在天上俯视大地。 弗罗斯特将白卡交给他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没人想到昂热和副校长居然把海底电缆给切断了,将整个北美大陆和欧洲的互联网通信都搅得一团乱,就为了断开弗罗斯特对调查团的及时指示。这招釜底抽薪可谓极具昂热和副校长的风格……果决而不要脸。 但是恐怕就连弗罗斯特也没想到还有人能取消白卡的操作吧……加图索家虽然是卡塞尔最大的校董之一,但其实对学院的了解恐怕也只有冰山一角…… “别走那么快嘛,调查团的小哥。” “!!!” 帕西急向后撤,仰头险险避开角度刁钻的一刀……那凌厉的刀光居然是一把水果刀挥出来的。他看清了袭击者是谁,也看清了袭击者的工具,就是那种普普通通二十多就能买到一把的水果刀。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被削去一小段的刘海,微微苦笑,“这可真是吓到我了,‘s’级的路明非。” “这可是我的台词,校董会的人居然能潜入这里我可是大吃一惊啊。”狗仔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路明非想着,握紧了那把顺手从水果篮里抽出来的小刀。 前两天,狮心会又一次输给学生会……对,就是那个智障的广播体操对决。路明非不想过多回忆狮心会那群人是怎么为了发泄郁闷在花房大肆购买的,他只要知道最后楚子航那个被花淹没仿佛生日蛋糕一般的造型娱乐到他就好了。 在人群的末端他抓到了鬼鬼祟祟的芬格尔,当时这货正在和兰斯洛特进行肮脏的金钱交易。 “别跑,老实交代酌情减刑,抗拒从严牢底坐穿!”路明非一招锁喉,把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室友扣下了。 “冤枉啊!我干什么了我!”芬格尔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还装,兰斯洛特找你能有什么事,只有关于楚子航的事。”路明非冷冷的说,“校董会和校长角力,你一个学生凭什么掺和进去?以你的性格会搅进来肯定早找好了靠山……是校长那一边吧?校长给了你多少好处?还嫌不够要再来狮心会赚一笔?” “……师弟饶命!” “可以啊,告诉我校长打算让你怎么做,我就不揭发你。” “一个优秀的新闻工作者怎么能出卖主顾呢!”芬格尔义正辞严,一身浩然正气。 “等等等等……手下留情……要…要喘不过气了……”芬格尔使劲想扒开路明非的胳膊。 “路师兄手下留人,我这个月的工资他还没给呢。”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插了进来。 “宋殊?你怎么会在这里?”路明非吃了一惊,手下意识地松了劲。芬格尔抓住机会一溜跑到宋殊身边,大口喘气。 “我加入了新闻部,芬格尔学长很赏识我,提拔我做他的秘书。”宋殊微笑道。 路明非狐疑的看着芬格尔。以他对后者的了解,这件事简直充满疑点,不知道芬格尔打的什么算盘。 “对了,路师兄,你注意到安德鲁边上那个秘书了吗?”宋殊岔开话题。 “秘书?那个金色头发的?”路明非没有追问。他想起自己对那个秘书的印象其实非常模糊,卡塞尔这么多混血种,似乎却只有极少的人注意到他。 “是的。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所以,你是想说……”路明非考虑着措辞,“那个秘书才是校董会的杀招?” “或许吧,总之我挺注意这个人的。” ……居然还真给宋殊说对了,路明非皱着眉。他没能留住帕西,安德鲁那家伙果真是个傀儡,帕西才是加图索家派出的精英。 一只手,指甲圆润饱满,透着健康的粉色,手指修长形状优美,伸过来的姿势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但是芬格尔一点都欣赏不来。他比较想把这只手连带着手的主人给拍得远远的。 “五五开!”芬格尔瞪着宋殊比着“二八”的手势,誓死捍卫钱包。 “三七。”宋殊轻描淡写。 “说了五五就是五五!不能再多了,到底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芬格尔坚守底线。 他们这样讨价还价很久了。今晚他们在中央控制室熬了一个通宵洗白楚子航,获得了喜人的进展,本该大功告成回宿舍睡觉,奈何过于兴奋实在睡不着。芬格尔干脆爬起来清点资产,幻想自己一份工作两份工资,校长清单狮心会送钱后将会拥有怎样一个一夜暴富的未来,不由喜上眉梢。 ……只是没想到宋殊这厮居然也没睡,失策,大失策。 “看在你是老大的面子上,那就四六吧。”宋殊狠插一刀,“多的那份就当是我的跑腿费了。” “小弟跑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芬格尔据理力争。 宋殊轻推一下眼镜,不紧不慢地开始一件件数起来,“论坛上那个话题是我负责的对么?” “这件事我也有出力,不算。” “只给了我不到一天的时间搜集楚子航资料做成ppt,而且突然追加一份给校长的书面总结,要求务必大力强调任务的困难程度好多坑一些好处的,也是你交给我的吧?而且还是在校长马上就要接见你的前半个小时,而我这个可怜人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也被上司拉下了水。” 芬格尔有些腿软,撑着桌子左顾右盼,“那什么,我不是忘了么,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做一个的,不过我想还是把这个在校长面前露脸的机会让给小师弟嘛,这样以后也好刷个脸熟混个学分绩点什么的。” 宋殊白了他一眼,凉凉地讲,“那下次还是把这种机会留给其他学长吧,一年级的小学弟毕竟不如九年级的学长对学分的需求大。” 芬格尔觉得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这货是在暗示他学分不够所以活该留级到九年级么?是吧?一定是的吧?! “还有,在中央控制室的时候,你把说服恺撒这个本来应该自己上的任务交给我了。” “呃、这个……你不是完成得很好嘛……这是我对你的看重!” “明明是你自己怂,身为学生会的小弟不敢和老大讨价还价。”宋殊一针见血。 “然后是病房那次,明明还没见过校长就敢空手套白狼拿狮心会的钱,在路师兄面前装得那么坚贞不屈的样子,是我卖的情报帮你解围的吧?” “不是,我那个……” “最后,我听新闻部的人说你借钱不还一直拖到现在,从一年级到四年级的都有……好像还有个都毕业了的学长,现在都没能把钱拿回来。老大你还需要我提醒你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和我都说了什么么?” “……” 芬格尔委屈,“可最后是你把我的钱借走了啊!”而且还强行把欠款扭曲成聘请秘书的定金……我是有多想不开才把你这个欠钱的大爷、会抢报酬、还要老板开工资的后辈请到身边当秘书啊! ……但是别的不说,宋殊这秘书真能干,工作效率超高……或许也不是很亏? 恶人自有恶人磨,贱人自有天收,芬格尔遇上宋殊,完败。 第82章 第七十六章 图书馆的地下,芬格尔缩在一张电脑椅上,万分颓废的和他的女孩抱怨自己的小秘书。 身穿墨绿色校服的女孩却不如他所想同仇敌忾,反而微笑了起来,眼底的神色既温柔又怀念。 “我倒是蛮喜欢他的。好久没见你这么有活力的样子啦。”女孩没有伸出手试图抚摸他的脸颊……因为她只是一个投影,没办法触碰到这个人。 但是芬格尔主动的握上了她的右手,尽管只是一束虚无的空气。他轻轻地抱怨,“自从失去你之后,我总是很难开心起来。” 女孩,eva默然。她是这所学院的超级电脑,这所学院里只有少数的人或事不在她的监控中。她清楚男人说的是真的……他原本是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的人啊。 “虽然我也不是很想破坏气氛……但是紧急事态出现了。” “有人入侵。”女孩眼里还是那么温柔,却闪动着促狭的光,“你下达的那条超级指令,在禁止白卡持有者访问的同时还关闭了我的部分功能,这样我的防御壁垒就出现漏洞了。” “自己犯的错要好好弥补哦。目标正在入侵冰窖,使用言灵时要注意对骨骼的压力。”eva叮嘱道 “我发布那个指令的时候可没想到会这样啊!”男人抱怨着离开,背对着女孩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这些年一直都有好好补钙,别担心。” eva也挥了挥手,默默目送他,直到男人的身影从这个房间消失。随后白色的光束关闭,女孩的投影消失,像是一个精心的谢幕。 eva谢幕了,但是诺玛还在。她一直关注着男人走向“湮没之井”,路上还顺手把一个肯德基袋子套在了头上。入侵者就在“湮没之井”这个“冰窖”的最底层。那是一个几乎和卡塞尔学院面积相当的一个空间,地面上刻着巨大的炼金矩阵,是副校长的手笔。刻在金属地面上的线条互相缠绕,仿佛具有生命一样有韵律的蔓延。那些线条都是流动着水银的深槽,构成了一个足以笼罩“湮没之井”的炼金领域。所以诺玛无法监控到这里,这个庞大的“领域”隔绝了一切,既谢绝外人的潜入,也镇压里面的东西。这里是卡塞尔最保险的地方,收藏着许多珍贵或危险的炼金物品,任何一件拿出来都能震惊世界。 然而这里面所有藏品加起来都比不过那一件最珍贵的——龙骨十字!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 出现在这里的入侵者正是为了它而来,其他的所谓“珍品”与他不过是无用的垃圾,他来此只是为了故人。 但是地上的炼金领域还在发挥作用,那些循环流动的水银就是维持整个领域的动力源,于普通龙类而言称得上是剧毒的一种金属。要从这样的保险箱里拿东西,入侵者自己也需要付出代价。 但是他早有心理准备。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爆开,混入深青色的“流水”中,发生了宛如将水加入浓硫酸一样的剧烈反应!深槽中青色和红色彼此厮杀,像是水被加热过沸一般不断冒出气泡,但是并没有水雾,只有大量的气泡们彼此推挤,将水面搅得动荡不堪——直到两方终于分出胜负,新的颜色慢慢覆盖了所有线条,暗红而不详。 ——那些青色的液体在分出胜负的那一瞬间被悉数蒸发! 其他的藏品都活过来了,仿佛博物馆奇妙夜那样的……群魔乱舞! 但是入侵者的目标还是那样安静……那一处的青色液体仍在负隅顽抗,红色的血液一进入那处青色的湖泊便被稀释了,要想破坏它需要更多的血液! “都给我闭嘴!”呵斥声镇住了所有的藏品,大量的血液再一次喷涌而出! 这次的反应更加剧烈,保险箱的门被暴力破开,然而打开了保险箱的人心中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原来你真的死了,康斯坦丁。”入侵者终于碰触到了龙骨,触到了那个早已失去生息的男孩。 他还记得男孩那张羞涩安静的脸,还有他那看似完美本质上却是个死弟控的哥哥。他曾经羡慕过这两兄弟,也曾经想过要杀死他们其中的一人……可是没想到康斯坦丁会死,一个龙王会死在人类的手里。 “我仍记得我们以鲜血为证的盟约,并誓言与你并肩作战到鲜血流尽方停止。”他幽幽地说,“可是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可是就算他没死,你今天也打定主意要杀死他不是么?”有人在背后说,“你们都这么神经病的么?一面真情实感地悲伤,一面毫不犹豫地杀人。” 这声音轻佻而耳熟,但印象并不深,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友。入侵者转身看向另一个入侵者,黑暗中看不清形貌,只能判断出这是一个男人。 “你是谁?”他谨慎地发问。 “我是什么人或者什么时候来的不重要,反正大家的目的都差不多。”黑暗中男人回答,声音还带着些微的笑意,“都是来偷东西的,没必要非要认识一下吧。” “可是我很想见识见识诸位哦。”第三个声音说着,打了个响指,五道光同时打下。 因为龙骨潜入这里的居然有五个人!每个人背后都代表着不同的势力……那条指令造成的后果也太要命一点了吧!头上套着肯德基袋子的芬格尔心想。 最开始对话的两位侵入者都是一身纯黑作战服,脸上的面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们所有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一位曲线玲珑,一位身姿挺拔,只能看出性别一男一女,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打响指的是酒德麻衣,也是一股未知的势力,于上一年康斯坦丁事件中浮出水面,但依然没收集到多少有用资料。 第四位是加图索家的秘书帕西,算是他最知根知底的一个了。 灯光照亮了湮没之井的暗流汹涌。这里有五个人,但是龙骨只有一具。没有谁会让步,彼此互相戒备,才维持着一丝脆弱的平衡。 但这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你是酒德麻衣?”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性开口了,到这个时候了,他声音里的笑意依然没有消失,“真是位漂亮的小姐啊。” “怎么?你认识我?”酒德麻衣一挑眉,眼尾的绯红妩媚又锋锐。 “怎么会,要是能认识你这样的美女可是我的荣幸啊。”男人回答,“只是惋惜这样美丽的鲜花在不会怜香惜玉的人的花盆里,就只能是一把刀了。” 酒德麻衣的脸色变了。之前帕西和芬格尔都激发了言灵的时候她没有动,但是谈及老板时她动了。拥有傲人身材的女忍者一言不发,拔出两把绑在大腿上的忍者刀,冲着这个神秘的男人攻了上去。 身着作战服的女性也出手了。在场的人中她只在意这个男人,所以酒德麻衣出手时她也跟着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 一层肉眼可见的透明领域被激发,将两个身穿作战服的人笼罩了起来。被破坏过一次的金属地面开始龟裂,崩裂的金属被磁化,被高温烧得发红,被无形的力量捏合成一柄武器。那不是人类认知中的任何一把冷兵器……然而那狰狞的外形和扭曲的金属都诉说着这东西的暴力。 三人的表情都变了。没人知道这是什么领域,然而他们都意识到这个领域有多么可怕。 能融化金属的温度足以消除金属的磁性……然而这个领域中金属被不断加磁又被高温融化,在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中左右挣扎,被一个暴君的意志掌控成死神的镰刀! 现在这镰刀正对着男人和酒德麻衣,像是自己扑向荆棘尖刺的夜莺! 酒德麻衣感觉自己被锁定了。和尚有一段距离的帕西和芬格尔不同,她距离那领域扭曲的边界不到十厘米,几乎是在和死神跳贴面舞。那异形的镰刃还在生长,已经超过了十米,很快就能把男人附带酒德麻衣串成烧烤。 她就算用言灵“冥照”也跑不了,那个领域就像死亡本身……可那个男人居然还笑得出来。 “哇哦,真可怕。”男人说,被金属刺穿的身影如幻影般消散,“下手真狠,好歹我也当过你一段时间的父亲啊。女孩子还是温柔一点的好。” “是你?!”握着镰刃的死神说话了,领域因为过度震惊而停止了扩张,“不可能的!你们应该都死了才对!你们应该都陨落在了‘诸神黄昏’才对!” “是啊,我早就应该死了。”男人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别的情绪,复杂难辨,“可我现在还活着。” 酒德麻衣趁着领域停滞时使用言灵拉开了一段距离,和另外两个人惊疑不定地听着这俩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对话。 他们这是碰上什么神仙打架了?! 第83章 第七十七章 “糟糕,糟糕,有个麻烦的家伙要来了……”男人那复杂的情绪就像烈日下的薄冰,迅速的消融了,又变回那副充满笑意的语调,“虽然是早就该死的人,不过目前还不能死呢……所以再见了各位!”全身漆黑的人影仿佛被什么擦去一般消失了。 “别想跑!”女性侵入者厉声喝道,身周的透明领域猛然暴涨,其扩张速度比第一次快了数倍不止。她不相信男人就这样跑了,她要把他……逼出来! 一旁观战的三人脸色全变了。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无论是酒德麻衣和男人开始对话还是这一段兔起鹘落的攻击又或者是这二话不说就开溜的行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他们只不过犹疑了一瞬,死亡的镰刃就即将触及头顶。边缘处的空间都遭到扭曲的领域以覆盖整个湮没之井的气势席卷而来,领域内金属的荆棘活物般蔓延,被缠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没时间抱怨或者后悔了,这个领域的主人根本不在乎他们三个,她视为对手的从头到尾只有那个男人,连现在这种仿佛要赶尽杀绝的行动也只是为了逼不知道在哪里的男人现身而已。不过是顺手而为,他们三个就即将如蝼蚁一般被扫灭……可是蝼蚁,也想偷生! 言灵·青铜御座激发,芬格尔后跃举起一具重达三吨的石棺,向女性侵入者投去,以一人之力投出一颗可怕的重型炮弹!但是他没想着能用这具石棺砸死她,芬格尔只是在拖延时间。 果然,这次攻击甚至没能得到一个正眼,便被轻描淡写的一拳摧毁,化作彻底的粉尘。但是另一个东西穿透了领域,这才是真正的攻击! 那是一枚弹头是暗红色晶体的特殊子弹,昂热曾经交给路明非一枚差不多的子弹,用来射杀龙王康斯坦丁!而如今,帕西借着石棺遮挡视线的片刻射出这枚可以杀死龙王的子弹,完成了一次精彩的配合。 然而这次偷袭被粉碎了,就像玻璃碎裂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贤者之石的弹头粉碎在女性玲珑体表上的金属层上。 “该死……她早防着我们用贤者之石……”酒德麻衣喃喃地说。她曾经被死抠门的薯片科普过怎么正确使用贤者之石制成的子弹,因为这玩意死贵数量又少,薯片那妞生怕两战斗狂一不注意就给霍霍了。贤者之石是精神元素凝练成的特殊物质,哪怕四大君主都无法对第五元素“精神”下令,所以这是一把无敌的屠龙利器……然而这东西也有阿喀琉斯之踵。 这玩意的硬度不过关,一撞上金属之类的坚硬物体就碎了…… 这是天要完我啊……老板给的这个任务超出她的能力限度了……酒德麻衣咬牙将两柄忍者刀交叉而握,虽然她明白这只是徒劳…… ……但是她不想死…… “很好,我的东西,在我没决定之前谁都不能动。”有人在酒德麻衣的背后开口,呼吸打在她因为扎了高马尾而裸露出的后颈皮肤上。 这本来是个鬼故事一样的场景。想想你是个深夜去偷东西的小贼,突然在宝库里和非人的东西迎面撞上,刀刃利爪马上就要取你项上人头……这时候忽然有呼吸吹到你的后颈,背后凭空冒出个人来……是不是想想都会起鸡皮疙瘩? 但是酒德麻衣非但没有起鸡皮疙瘩,她反而瞬间安下了心。老板是个神经病不错,但他同时也是个暴君。就像他说的一样,暴君不会允许有人胆敢动他的东西,敢于伸手的就要有掉头的觉悟。 “那个废物说的没错,你是我的武器,不是养在花盆里的花。武器无需防御,武器只需要切断一切的锋利,那才是最高的防御!”那人伸手按在酒德麻衣后脑,身上还穿着睡衣和棉拖,看不清身形,可简直如皇帝般威严! 他是君临的暴君,,所下达的命令无人敢于违抗。他说:“我赐汝血,以血炼魂,不可至之地终不可至,然所到之处光辉四射!我赐汝剑,逆者皆杀,‘天羽羽斩’,曰‘布都御魂’!” 帕西和芬格尔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麻木了。咋一听这话好像是中二病患者病发时的狂言,因为“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是日本神话中的两把武器,地位相当于中国的金箍棒,而酒德麻衣手里只有两把直刀,就像是拿着小树枝说这是仙女棒……然而不可思议的变化发生,今天这两把传说中的武器在酒德麻衣手中重现了! 但是另一个人心中的震惊尤甚于他们……今夜的变数太多了,而这个出现在酒德麻衣背后的男人是最大的变数!那甚至不能说是变数了,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乃至他这个人都是一个悖论! “能改写血统的人,往前看尽一切的历史也只有三个。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她嘶声发问,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嘘,好姑娘,你一向都是聪明的乖孩子,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这个最迟出现的第六人只是将食指竖起,对她比出“安静”的手势,转向一片浓稠的黑暗。 “真是稀奇,你这老鼠居然没有逃跑……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连该怎么夹着尾巴逃跑都忘了?”他再次开口时语气极其的辛辣,对着那片仿佛空无一人的黑暗讽刺,“怎么,想靠你那张满嘴谎言的嘴求我不杀你么?洛基!” “哈,别说得和你无关似的……”黑暗中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个假装溜走的男人其实根本没有离开!他同样讥讽地反嘲回去,声音冰冷,“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自称‘洛基’?论起满口谎言,我自愧弗如!” “是么?那你现在是在为谁办事?到底谁才是那个背叛的骗子!” “没错,是祂……但你以为是拜谁所赐!” “可笑!”一时间仿佛连空气都无法承受这可怕的威压,没有人敢于说话,甚至连移动都不敢。尽管这段对话颇有些幼稚园小朋友吵架的风格,可没人敢于嘲笑……他们每一个字里都透着浓厚的杀机,每一句话都仿佛刻入骨髓的憎恨。 他们真心实意地想要杀死彼此。 然而……全身漆黑的男人开口了,“你不会在兄长面前杀我的。” 满室寂静……不,那是死寂,死一般的安静!帕西本以为先前的领域已经足够可怕,注视着它的逼近就像死亡扼住了咽喉。然而他错了,虽然最后现身的男人没有激发领域,也没有造出什么神兵利器……然而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冷得像是死亡拂过头顶,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每一根寒毛都在颤抖。 酒德麻衣背后满是冷汗。她从没见过老板这么生气的样子,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虽然她的血统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手握传说中的神剑,可面对暴怒的老板她仿佛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又仿佛新生的婴儿被扔到雄狮面前。那是无法逾越的天堑,人类本能对死亡的恐惧。 “你也配叫他兄长?”低低的,几乎能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然而杀机在每个字中暴涨! 一瞬间男人一身纯黑的作战服几乎被鲜血浸湿,那双漂亮的,饱含笑意的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流出泊泊的血液。无形的攻击命中了他,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时消失的幻影。如果不是作战服的密封性良好,他现在就会变成一个漏水的血袋。 可他却在笑,笑声畅快而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带着满满的恶毒之意,他留下了最后的话语:“原来……你已经这么虚弱了……” 第84章 第七十八章 “啧!”一声略显烦躁的啧舌声后,暴君留下最后的命令,身影如幻雾般消散。 “麻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是,老板。” 酒德麻衣躬声应是,眼中的金色如烈日般煌煌燃烧,眼尾处的绯红被深青色的鳞片吞噬,变长的犬齿尖锐的暴露出来,像是美丽的女妖褪去人皮,暴露出狰狞的原型。同样的变化发生在另一位女性身上,两具姣好的身体在一步步接近的过程中迅速附上龙类的鳞片,骨刺破开衣物和皮肉野蛮生长,血液在接触到空气中的高温的一瞬间就被蒸发,血的味道令两位人形巨龙的战意升腾,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刀剑相交! 这仿佛是神话中的场景,建御雷神拔出佩刀“布都御魂”,须佐之男挥舞“天羽羽斩”砍向身披鳞片的怪物,每一击都地动山摇。亮紫色的雷电在新生的领域中张牙舞爪地乱窜,如龙蛇般游走,由炼金武器“布都御魂”展开,在透明的领域中占领扩张。每一次的刀剑相交都犹如彗星撞击,巨大的风压和热量肆意破坏着周边的一切,电光和火光交织编成光幕,仿佛在湮没之井中新生了一颗太阳! 帕西和芬格尔掉头就跑,早在两人开始出现龙化现象时这两个难兄难弟就果断撤退了。不跑不行,他们早就想跑了,一直没跑不过是迫于压力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明显这两女暴龙要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了,再不跑是要当炮灰吗? 帕西顺着来路往回跑,芬格尔则毫不犹豫地跑向另一条路。他飞快的抱头鼠窜,被身后吹来的气浪推着跑,一边还要护住头上那个脆弱的肯德基纸袋。和帕西不同,他有最好的女孩给的避难手册,所以他一开始就奔着最为坚固的也最快的出路,一架逃生电梯。本来要想通过这里只能靠黑卡或更高一级的白卡,但是男朋友总是有点特权的,刷脸就足够了。 现在他只担心电梯的速度不够快,否则他要么在这被轰成炮灰,要么在电梯里被烤成罐头……然而他只能在这里急得跳脚,死按电梯下行键,拼命祈祷这电梯能给点力。 果然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两只母老虎……啊,帕西也过来了,看来那边的路果然不通……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明天听证会的两方辩手居然在暴龙互殴的背景下肩并肩等电梯,真是何等的缘分啊……电梯怎么还没到! ================================================= 路明非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外火光冲天,看方向是学院的英灵殿。剧烈的震动感袭来,所有建筑都在猛烈的摇晃,外面的警报声和红光乱成一团,路明非所在的宿舍也不例外。他看了一眼对面,床铺果然是空的,不知道芬格尔干嘛去了,这场动乱跟他有没有关系。更为可怕的震动感抓住了这栋宿舍楼,路明非不再多想,赶在房间倒塌之前抓起放在床边的长刀穿上拖鞋从窗边一跃而下。地面上已经有不少学生正赶往空旷地带避难,因此没人注意到路明非虚握着的右手,仿佛抓着什么人的手腕。 稍微远离倒塌的建筑后,路明非找了一块没什么人的空地停下,看向右手边被自己死死抓住的家伙,似笑非笑,“怎么?不解释一下?” 小魔鬼露出乖巧的微笑,试图萌混过关。 “少来这套,我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量刑减半,抗拒从严牢底坐穿,你选哪个?”路明非看起来是打定主意和路鸣泽耗到底了。 “该选哪个这不是很明显么……”路鸣泽苦着脸,可怜兮兮的瞅着路明非。 失策,哥哥怎么会醒得这么早?没道理啊?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重要的是哥哥到底什么时候醒的,听到了多少?我应该坦白哪些…… “怎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么?”路明非好心地提议,“那就从最后开始好了……我到底有几个弟弟?” “当然只有我一个!”路鸣泽想也不想地回答,速度之快简直是秒答。 “回答得这么快反而有点假……等等我开玩笑的!喂……嘶!你属狗的吗!”路明非吃痛,推了推突然扑上来咬人的路鸣泽,没有用太大力。 “先松开……我还没问完呢,别想糊弄过去。”路明非拍拍那个毛茸茸的脑袋,示意小兔崽子松嘴。 路鸣泽狠狠地在路明非脖子上磨了会儿牙才松开,气哼哼地恶人先告状,“哥哥你太过分了!” “没你一言不合就咬人过分……等等别打岔!那个人到底什么情况?” “哦,他啊,一个废物点心,胆小鬼,不要脸,整天缺爱就想抢人哥哥……”路鸣泽张嘴就是一连串的贬义词,一看就严重掺杂了个人主观情绪。 “停,停,”路明非扶额,熟悉的无力感又上来了……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正经点,给我说有用的。” “我以人格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路鸣泽一张小脸很是严肃,“他可讨厌了,典型的从小缺爱心理变态,哥哥你可别信他胡说。刚才他自己也承认了现在在那老王八蛋手下当走狗,我要是他早就和人同归于尽了。这种苟且偷生的小人我们就应该离他远一点……”路鸣泽仗着当事人不在可劲抹黑他的形象。 “那他说的你很虚弱是怎么回事?”路明非冷不丁地问出他最在意问题。 “哥哥你这是在关心我么?”小魔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求抚摸的小狗。 “说实话。”路明非说。 “没那么严重啦,那可是最喜欢撒谎的骗子哦,而且还不像匹诺曹那样鼻子会变长。他都被我差点打死了还好意思说我虚弱,我都说了哥哥,他的话一句都别信。”路鸣泽笑嘻嘻地凑上来,仍不忘再踩一脚。 路明非却心中一沉。那个“洛基”没撒谎……路鸣泽应该真的很虚弱。他真没事反而会装作重伤各种讲条件,只有情况比较严重的时候才会没事人一样逞强。不知为何他如此笃定。 但是……路明非垂下眼眸,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路鸣泽那仿佛幻影一般的存在方式,以及后来的渐渐能够影响到现实…… 他的确曾经受过重伤,但是现在正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慢慢好转。 路明非下了结论。 第85章 第七十九章 路明非一把揪住路鸣泽自己送上门来的脸蛋,不带希望地逼问道:“真的没有问题?” 路鸣泽被揪住了也不恼,笑眯眯的回答,态度可谓十分乖巧:“真的没问题,我现在状态可好了。” “我看也是,都好得能跑我身上来勇闯冰窖了。”路明非凉凉吐槽,揪紧了那张得意洋洋的小脸,“原来那个酒德麻衣是你的下属啊……拍卖会上那个和我竞争的88号也是她吧,你这是在玩我?一边给我送钱一边指使下属给我坑钱?另外看不出你交友范围挺广的,一共就六个人,你居然认识其中一半。”路明非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被掐的通红的脸蛋,觉得手感真是不错。 “好痛!”小魔鬼眼睛里都泛起泪花了,然而看不出这货是不是在演戏,好博取他容易心软的哥哥的同情……呸!谁容易心软了,还有谁是他哥! “好嘛,我一件件解释,哥哥你别那么心急……”路鸣泽捂着腮帮子说,“麻衣的确是我下属,但是拍卖会上那件事真不是我指示的!”小魔鬼指天发誓,信誓旦旦……但是魔鬼对天发的誓真的能信么? “我只是好心想把从三峡打捞上来的‘暴怒’还给哥哥嘛,是她们自作主张想赚点外快额卡塞尔一笔……我一向是个体贴员工的好老板,只要事情办好了从来不干涉过程的,所以下完命令我就去夏威夷度假了……等我知道卡塞尔指派哥哥去拍卖会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好送点钱过来……”路鸣泽一边说一边瞅着路明非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辞,“另外那两个都是我以前认识的,都好多年没有过来往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这次是意外……” “那你趁我睡着了操控我的身体夜游也是意外?”路明非表示我信了你的邪。 “严格来说还真是意外。”路鸣泽神色略不自然,“本来只是想吩咐下属去冰窖看看,毕竟昂热那老头把冰窖围得那么死,好不容易被自己人撬开了当然要进去参观一下嘛……谁知道那么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是啊,都想着进去摸点东西是吧?你呢?摸了点什么出来?”路明非揪上了另一边的脸蛋,威胁意味十分浓厚。 “……是这个啦。”路鸣泽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球……不,等等,那不是玻璃球…… “就是!叫人家玻璃球也太失礼了吧!”路鸣泽把那玻璃球……咳,晶体球往路明非怀里一塞。 路明非莫名其妙地接住,原本弹珠大小的晶体磕了药似的迅速长大到了占卜水晶球的大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有些熟悉,也有些微妙。 “……活的?”他不太确定的看向路鸣泽。 “bingo!我哥哥真棒!”路鸣泽小海豹似的啪啪鼓掌,“严格来说不算彻底的生命,但的确是个活着的东西哦。”路鸣泽又将那个球抱了回来,随手放在一旁的石头上,顺势坐了下来。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混血种们都想争夺龙骨么?”小魔鬼拍拍身边的空位,邀请路明非也坐下。 “因为龙骨代表着巨大的力量。”路明非挨着他坐下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死去的龙骨才拥有力量,而‘茧化’的龙王留下的龙骨则只是一副普通的骨架么?” “因为……灵魂?”路明非选择了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差不多,更准确来说应该是‘精神’!”路鸣泽幽幽地说,把玩着那颗剔透的晶体。被定格的校园里一片死寂,只有红光还在闪烁,衬得这个小魔鬼仿佛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他窃取过来交给人类的是智慧的火种……是神明的知识! “混血种们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取得龙骨中的力量,但这不妨碍他们像兀鹫追逐腐肉一样渴求龙骨。龙王们知道要怎么取得这力量,但那只是粗暴的吞噬。这力量到底是什么,它的来源是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那是‘精神’!凌驾于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之上的第五位元素!”路鸣泽眼中闪烁着明亮的金色,这一刻他简直像是被历代追求不老不死的皇帝上了身,“四大君主的一次次重生也是‘精神’元素在起作用。只要有新的躯壳,‘精神‘就是不灭的!他们想要吞噬的这份力量,正是一个龙王的‘精神’,也就是一般我们说的灵魂!” “等等,你是说龙骨中还有一个龙王的灵魂,也就是说康斯坦丁其实还没死?”路明非感觉这简直是在颠覆他多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不是有句名言说的好吗,“人被杀就会死”,卡塞尔告诉学生“龙王没有‘茧化’被杀就会死”,结果小魔鬼又跳出来说“其实龙王没有‘茧化’被杀也不会死,还完完整整的待在骨头里被一群傻逼抢来抢去”……路明非的思路止不住的往阴谋论方向狂奔而去了。 “不啊,康斯坦丁是死了没错啊。”路鸣泽换掉了小海豹乖巧的表象,改为恨铁不成钢式家长开会,一副“我都解释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懂”的班主任表情,“康斯坦丁死了,可‘精神’是不会死的。但是,龙王们都不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们无法掌控第五元素……啊,错了,只有一个傻子知道,不过傻子知道也就相当于不知道……嗯,总之龙王都不知道。‘茧化’的本质就是精神元素从死亡的躯壳中转移到‘卵’中,就像是一场漫长的苏醒。所以他们一旦在没有‘卵’的情况下死亡,‘精神’失去了可以转移的身体……他们就以为自己真的死了。”路鸣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你是说……其实…是康斯坦丁……自己杀死了自己?!”路明非不可置信地问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样。”小魔鬼轻轻笑了起来,“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精神’不再转移,留在原来的遗骸中。这就是龙骨十字的真相。那是死去龙王的枷锁,不仅锁住他生前的所有伟力,还将他们的灵魂锁在枯骨中,直到那份意识彻底消散。” “等会儿……你带出来的,该不会是……”路明非眼角抽搐。 路鸣泽微笑起来:“对,就是哥哥你想的那样。” 路明非绝望地一把捂住脸——妈的,这小混蛋从冰窖里带了个龙王出来啊! “那冰窖里那具龙骨没用了?”路明非的声音闷闷的从指缝中传来。 “还是能用来提炼一些贤者之石的。毕竟康斯坦丁死了一年了,留了不少碎片在骨骸里。”路鸣泽献宝似的把那个球……不,是康斯坦丁的灵魂,递给路明非看,“不过大部分都被我拿出来了,康斯坦丁还是很完整的。” 路明非失去了语言能力。 半晌,他抹了一把脸,坚强的挺过来了:“然后呢……你想干嘛?吃吗?” “说的有道理,这么大一个康斯坦丁我该怎么吃好?清蒸不错,红烧也好吃……”路鸣泽忽然恶劣一笑,“骗哥哥你的啦,我只是想拿回一个东西。” 路明非无语的看了熊孩子一眼,摆摆手,“算了,我看你今晚是不会多说了……你想做什么现在都不会对我说吧?”不等路鸣泽说话,他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对你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询问也总是被你含糊过去……但是,我可以信你吧。”路明非看向路鸣泽。 昏暗的夜幕被白色的探照灯和红色的警报灯划破,两人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挨靠着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石头上。路明非微微低头,柔软的、尚未打理过的黑发有几缕垂下,但遮不住那柔和的眉眼。他的目光清澈如水,注视着你仿佛注视着整个世界。 路鸣泽很是愣了一阵,突然一头钻进路明非怀里不出来了。 “……犯规,哥哥你太犯规了……”路鸣泽把脸埋在路明非的腰腹间,呼吸隔着布料扑在小腹上。路明非从危楼里跑出来时还穿着那套睡衣,是他从叔叔家带来的行李。穿了许久的棉布及其柔软,路鸣泽把脸贴在上面,能闻到洗衣液、阳光和哥哥的味道。很干净,很温柔。 他将双手圈上路明非的腰,慢慢收紧,“抱歉……哥哥,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还不够强,所以无法告诉你。 魔鬼依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收起嬉笑的假面,丢掉虚伪的谎言。 他丢盔弃甲,抛出那颗真心。 “但是,我永远是你这一边的。” 路明非回抱住这个难得显得有点脆弱的小魔鬼,安静的抚摸他的脊背,像是给一只猫咪梳毛。 就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一码归一码,今天这样不经同意就借用我身体的事没有第二回了。”这是原则问题。 “……好嘛…”撒娇似的妥协了。 第86章 第八十章 这里是一片荒原,曾经一望无际的草地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沙壤。千万年的时间足以消磨一切生命的迹象,有形之物在长时间的静默中崩塌,被风吹散。细细的颗粒混入黄色的荒漠,了无痕迹。到后来,甚至连空气也不再流动,风死在了这里,于是空气也死了,一切都死了。 这里是……死人之国,尼伯龙根! 但是今天,一个生命出现在了这里,他是这个尼伯龙根千万年来唯一的访客。每一年的某天他会固定来到这里,穿过漫长的荒原,踩过黄色的沙土和白色的骨骼碎屑,走到那片突兀的绿洲上,就像一个沙漠中的旅人。 他不会迷路,从来不会。你怎么会在回家的路上迷路呢对不对,因为家里总有一盏灯是留给你的,你看到那温暖的灯火,就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他的灯火是一株巨大的树。 这真的是只能用巨大来形容的树,枝叶繁茂,绿意葱葱。中国的传说中有一种神木,名为建木,正午太阳当顶时,你站在树下,看不见一点影子。站在这里大声呐喊,四面也都没有回音。为什么会有这样奇异的现象呢?原来因为它是居于天地的中央啊。传说中这株神木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又说天梯,伏羲、黄帝等众神都是通过这一神圣的梯子上下往来于人间天庭。 也许古时的人们看到的就是这株树,从而流传下了天梯建木的传说。 然而很奇怪。明明枝叶繁茂,但是当你将手放在树干上轻轻摩挲时,你会感觉自己正在抚摸一个死物。这种感觉很奇妙,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像很多一辈子没有见过死人的人类,在接触到一具刚刚失去呼吸的尸体时会表现出的一种感应。明明它的皮肤还是柔软的,体温还没有冷却,连血色都尚未从那张脸上褪去……可你就是不敢接近,不想靠近,连视线都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因为你知道那是一个死去的生命。 路鸣泽抚摸着着株介于活着和死了的大树,将两个晶体球都拿了出来,一个剔透,一个火红。他将那个在路明非面前展示过的,康斯坦丁的“精神”松开,握住了那个仿佛有血红的液体在内流动的另一个“精神”结晶。 “交易达成,按照契约,我要拿回我的东西了。” 路鸣泽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眼底有金色缓缓亮起,像是涨潮的大海。同时产生变化的,还有那个火红的晶体。路鸣泽眼中的金色越是炽盛,晶体中的红色就越是浅淡,直至消去最后一抹薄红,变成另一个剔透的晶体,只是小了很多。 路鸣泽松开手,不再管这个灵魂,任由他摇摇晃晃地漂浮起来,和康斯坦丁的灵魂汇合。他没有理会这对兄弟间的重逢,只是走到另一个方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个由树根和树干围成的一个小小的凹陷。 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身形轻而易举的窝了进去,还富有空余。路鸣泽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刚才的拥抱。只有这个时候小魔鬼才褪去了一贯的伪装,稍微泄露了一点他绝不会显露人前的脆弱。即使是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不会卸下伪装,但是,“家”不同。 他蜷缩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就像以前那样。 “哥哥,知道吗,龙族从来不认为死就是一切的终结。每一个龙类,都是精神与躯壳的结合,只要精神还在,那么我们就不会死亡。” “我们每一次的死去,都是为了归来啊。” “可能样貌会改变,曾经的意识会消亡,但是精神不会变化,也不会消亡。” “所以我不会死,哥哥也不会的,对么?” “我不会让祂再来伤害哥哥了……【它】也不能,谁都不能……” 路鸣泽睁开了金色的双眸,像是神灵对尘世投下的冷酷一瞥。 “诺顿,康斯坦丁!” 两颗追逐嬉戏的剔透晶体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世界的重量锁定在他们身上,如此沉重,如此可怕。 “四个孩子里面,我最喜欢青铜与火。”路鸣泽的语气冰冷,说着偏爱的话语,却仿佛暴君正在处刑……他的眼里有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所以感恩吧,这是我一千年才有过的一次偏心!你们本该死去,作为败者被囚困于骨骸,无知无觉地被凄惨吞噬!”男孩的身形正在迅速拔高,褪去了青涩和稚嫩的脸上满是对命运的嘲讽。这变化还未停止,漆黑的鳞片爬出衣领,像是活物一样攀上了那张对世界发起叛逆的侧脸。他的左半侧脸庞看起来还是正常的俊美人形,可右半侧的脸上的金色竖瞳和黑色鳞片,令他看起来像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此世诺顿与康斯坦丁已死,滚去另一个世界!”黑龙在巨树之下发出咆哮,张开的黑翼遮天蔽日! 随着这身咆哮,巨树仿佛从沉睡中醒来,活动枝条,掀起巨大的气流。翠绿色的叶子舒张,发出仿佛呼吸般一明一暗的白光。诺顿和康斯坦丁不由自主地被这白光牵引,被巨大的叶子包裹住,消失了。 …… ………… ……………… “真是吃力不讨好……我直接吃了他们哪有这么麻烦……算了,反正他俩被我丢出去了,那个老不死也别想吃到嘴。” “真麻烦啊……好在‘火’总算是拿回来了。” “……” “……哥哥,我想你啦……”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话尾,没有任何人听到。 ====================================================================== 路明非不知道路鸣泽去哪了,小魔鬼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还来去匆匆。他还坐在那块石头上,一旁靠着路鸣泽送他的刀,看起来有些孤单。 路鸣泽应该在计划什么大动作,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 有人接近……路明非站起来,果然逮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败狗。 “哟,师弟好巧啊。”败狗笑出一口白牙,在黑色的夜晚闪闪发光。 “表演过头了。”路明非温柔而强硬的搂上芬格尔的肩膀,“一点都不巧,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师弟你这样强人锁男不太好吧……”芬格尔干巴巴的笑着,试图逃跑。 “我这是出于室友间的情谊,好心来看看半夜不睡觉出去串门的室友哪去了,有没有被地震埋了。”路明非慢悠悠的说着,微笑了起来,“看来是我多虑了。” “啊哈哈哈……师兄我能有什么事,只是突然想起有件事没办好……”芬格尔突然僵住了,路明非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芬格尔现在僵得像块石头。 怎么了?路明非有些疑惑。 怎么了……呵呵……芬格尔内心失意体前屈…… 刚才他一直沉浸在被师弟抓包的恐惧中,没有注意细节……但是以他卓绝的狗仔观察力,他发现了一个更令人恐惧的东西…… ……师弟身上这身睡衣和棉拖……真是眼熟啊……呵呵,呵呵呵呵…… ……麻蛋!这不就是冰窖神秘人穿的那套吗摔! 一年级的宋殊…… 三年级的楚子航…… 还有更恐怖的二年级路明非…… 学院这些年都招了些什么人进来啊……而且为什么一个个的全都被他给遇上了啊…… 芬格尔内心的悲伤逆流成河。 第87章 第八十一章 地球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转动,同理得证,即使是冰窖被疑是初代种的龙类入侵,火焰喷发震塌了大半个卡塞尔,珍贵如圣遗物的龙骨虽然没丢但脑门上被随便贴了一张建议加强安保的便签纸,这一切都不能阻止校董会调查团召开听证会的决心—— 是的!一切问题在扳倒卡塞尔现任校长的问题的面前都不是问题!听证会我们加图索家开定了!by:弗罗斯特加图索 因为养病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的楚子航今天也出现了,许久未见阳光的脸色有些苍白,给他本来就白皙的肤色染上些许病后的疲色。当然你可以说这是路明非的滤镜加成,毕竟在其他学生看来,站在会议厅中央方形木栏中的楚子航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个沉默寡言但随时可以暴起的面瘫杀胚。他正向会议厅正前方的陪审团成员一一点头致意。 正如副校长所说的,校董会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格的,把院系主任和终身教授都挖了出来塞进陪审团。这些少说也在卡塞尔学院中待了有了半个世纪的老家伙们是名副其实的老古董,每一个名字拿出来都是一座科学界的里程碑,执行部、信息部、装备部都倚靠他们的研究成果,没有这群老古董也就没有卡塞尔学院。如果在他们面前坐实楚子航含有危险血统,那么无论是楚子航还是楚子航背后的昂热就完了。 旁听教授和学生代表正在陆续入席,深红的狮心会和深黑的学生会各占半壁江山。学生会的领袖恺撒姗姗来迟,入场时甚至还戴着抗噪耳机听音乐,看来非常乐于看到楚子航倒大霉。诺诺没出现,这不奇怪,因为小巫女做什么都不奇怪,然而苏茜没出现就很奇怪了。路明非当然知道苏茜暗恋楚子航就像明恋了,他们甚至被全校默认是一对绯闻情侣,只是苦于两位正主都没有明面承认不能将绯闻二字去掉。所以这种时刻她不可能不到场,除非她是去做某些更为重要的事情。 路明非沉思着。他不太担心这场听证会的结果,该做的他都做了,况且实在不行他还有路鸣泽这个大杀器。他轻轻眯起双眼,看着对面的调查组代表安德鲁和他下首的帕西,金发的秘书似有所觉,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 安德鲁打了个寒噤,却没有帕西那么敏锐,反而怒瞪无辜的副校长和他背后的芬格尔……不,也许不是那么无辜,路明非看到副校长反手就是一个言语嘲讽怼得安德鲁无话可说。看来副校长只要人站在这里就能拉爆安德鲁的仇恨不是没道理的,名副其实的脸t。 芬格尔看得叹为观止,深感自己修炼不够,还需要向副校长多多学习。昨天晚上的惊险一夜已经被他抛在脑后,无论是曾经有过共梯战友情的帕西还是大魔王室友路明非,他现在都能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了。 首先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不然砸了招牌还小事,要是赔钱那就完了……他想着转头就去问自己无可挑剔的万能秘书,唯一可挑剔的就是秘书不是个前凸后翘的美女,“宋殊,怎么样……你换眼镜了?都准备好了吧。” 宋殊向上推了推镜框,今天他换了一副深茶色的室内墨镜,没好气地回答:“你以为这都是拜谁所赐?昨天熬夜谈好了。”他给芬格尔示意了一下镜片后的黑眼圈有多么浓厚,难怪他今天一早就换上了这副墨镜,普通的浅色镜片根本掩盖不住他的一脸倦色。 “那就没问题了,校董会以为把终身教授们拉出来是个很明智的决定么?大错特错!”副校长和芬格尔摩拳擦掌,看来誓要给调查团全体一个难忘的教训。 教授们的领袖,素有“数学界的所罗门王”之称的布莱尔·比特纳担任此次听证会的法官。他敲了敲木槌,示意全场肃静,随后宣布听证会正式开始。 两方还未正式开始交手,安德鲁就因为副校长提交的书面文件上的比喻攒了一波怒槽。是这样的,所罗门王作为一个钟爱修辞学的科学家非常典型的具有严谨措辞,好奇心重,以及不耻下问的多种优良品格,深谙不懂就问、不明白就不要乱逼逼的道理,复述了副校长文件中的原话。 这无意中给了副校长又一个嘲讽机会。卑鄙如副校长当然不会错过这种开打前扰乱军心的好机会,借着解释“井底之蛙”这个成语的机会狠狠插了安德鲁一刀。 癞蛤\蟆、无知、狂妄、大放厥词,副校长的每一个措辞都能精准的戳中安德鲁的怒点,关键是钟爱修辞学的法官居然也非常欣赏中国博大精深的修辞方式,和副校长完成了一次并肩补刀……科学家的低情商这点也十分明显地表现了出来了呢…… 好不容易挨到所罗门王再次落槌,怒气槽早就溢出的安德鲁怒气腾腾地把各项对校长的指控一项项甩出,那些小到上不了台面的比如偏爱漂亮女学生之类的自然被忽略,着重被提出来点名质疑的一是学院内过于自由的风气,二是执行部内过于暴力的风气。 要对付安德鲁副校长都不稀得上场,直接派了二辩宋殊。他微微上前一步,面对众多陪审团教授们的目光毫不露怯,轻轻颔首致意:“关于学院风气过于自由这一点,以及您口中所谓的‘过轻的课业压力’、‘随意的血统评级’和‘不负责任的自由一日活动’,都是不实的指控。光是在场的学生中就既有‘a’级以及‘s级这样高阶血统的精英学生,也有从‘a’级一路降至‘g’级的废材,以此看来血统评定的标准确实是非常合理的。” 宋殊微微一笑,抬出恺撒以势压人:“另外两项指控也过于夸大了。举例说明,在座的四年级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他的绩点并不太高,可他是学院当之无愧的精英,统领着两大社团之一的学生会,同时也是‘自由一日’活动的主要参与人。‘自由一日’中全校学生通过模拟作战的方式进行校内社团对抗,通过这一活动,对社团领袖来说这充分考验了领导人的决断力、决策力,以及他对战场形势的判断与掌控,对普通参战学生来说这则是每年一次的大型军事演习,不断的与对手对抗,认识到错误并改正,然后在下一年进行实践。这是一项很有必要的活动,而非什么不负责任、校长滥用职权的产物。” “至于执行部的问题,执行部负责人施耐德教授就在这旁听,我觉得你应该听听他的意见。”宋殊微微侧身,让安德鲁能看到他身后的听众席。 “这项指控是校董会对我们的过去不够了解。执行部没有演变成为暴力部门,我们一直都是暴力部门!”听众席上的执行部负责人以嘶哑冷漠的声调回应,引来执行部的成员们一阵响亮的掌声,每一声掌声都像是打在安德鲁脸上。 安德鲁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拿学院里的教授毫无办法,而宋殊又确确实实拿住了他的弱点。 他当然知道恺撒,加图索家的少主,他的未来上司。宋殊抬出恺撒来压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安德鲁站出来痛批宋殊的说辞,不等恺撒上任他就会先被现任上司弗罗斯特扔进太平洋喂鲨鱼。但是恺撒自己站出来就没问题,那只是少主的自谦,和他这个打工的没关系……安德鲁带着希望看向恺撒,然而恺撒似乎并没有听见这一番辩论,戴着耳机听的一脸投入。 安德鲁只能偃旗息鼓,转而专心攻击楚子航。只要坐实了这个学生是携带危险血统的罪人,那么就是调查团的,他的胜利! 他搬出楚子航在执行部的档案。这个学生可谓是劣迹斑斑,基本上每一次行动都是记过,唯一一次没被记过的行动是最近的那一次夺回资料的任务。 如此铁证,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办法诡辩! 安德鲁将山一样的文件资料悉数摔在桌上。这些资料不仅是执行部的档案文件,还包括他们花了大力气从全世界收集来的各新闻媒体、纸媒网络以及目击证人的言辞佐证,足以将楚子航打入危险血统八辈子都翻不了身! “就等着你这一招!”芬格尔按捺不住想看安德鲁这个白胖子那张不可置信的绝望脸了……搞新闻的,谁能有他天才! …… ………… ……………… 安德鲁脸上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他本以为会立下重功,将楚子航以及昂热一并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文件堆。现在它们都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纸,因为陪审团一致认为调查团提交的这部分资料已经不具备作为证据的效力了……就因为那个该死的不要脸的宋殊,还有该死的更不要脸的副校长!! 让我们回顾一下事件的经过。 经过中央控制室那一晚的讨论,芬格尔提出了一个天才的“三管齐下”的主意。 首先,不承认那些黑料是楚子航干的,毕竟所有资料中都没有清晰的捕捉到这个杀胚的正脸。 其次,推锅,推锅给其他嫌疑人,以洗清楚子航的嫌疑。 开普敦棒球场的倒塌推锅给超人这一拆迁专业户;芝加哥汉考克大厦被轰掉两层楼是钢铁侠的掌心炮;吊死的斯德哥尔摩杀人犯推给玩绳子的蜘蛛侠……十三次案件就找了十三个超级英雄或反英雄,编的有鼻子有眼,除了太扯没有任何缺点。 最后,觉得扯吗?扯就对了!既然三次元的媒体为了销量和噱头能把现实的事件按到二次元的人身上,那么他们还有哪怕一点的公信力吗?没有!那我们能相信他们的报道么? 当然不能! 宋殊和副校长一唱一和,从表面看本质,总结升华理出了这一条理清晰,简单明了的逻辑链,成功说服了陪审团的所有成员们。 卡塞尔新闻部的狗仔们深藏功与名。真是不枉他们在中央控制室玩命熬了一夜赶工,联系众多渠道手段尽出造了那么多假新闻今天放出来。 任你功夫再高我自一砖撂倒。终身教授再聪明又能怎么样?成天关注高大上的科研成果不去关注娱乐八卦的后果就是这方面的信息缺失,而谎言正是基于这一条件衍生出的,语言的艺术。 宋殊再次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清咳一声,“请问调查组是否能提供更为可信的证据呢?”他脸上写着“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赶紧放弃挣扎吧”,对安德鲁嘲讽效力十足。 第88章 第八十二章 安德鲁受够这所学校了,这所学校里无论是压根没出现过的校长还是猥琐的副校长又或者是这里的教授们学生们,一个个的都拿他当傻子耍!看来由副校长打头、宋殊助攻的讽刺辩论,学生们尤其是狮心会那一侧的学生们的嘲笑,以及施耐德的无情反驳,这一通操作都深深伤害到了安德鲁那颗敏感的自尊心。如果有面板可以查看个人数据的话,那么他的怒气值显然已经破表,足以将会议厅的屋顶掀翻。 “碰!”安德鲁猛地一撑桌子站了起来,发出很大的响声。但是更大的响声来自会议厅的那两扇沉重的实木大门。 有人从推门走了进来,阳光跟在她的背后,也为她的前方铺出金色的地毯。 诺诺的出场比她的男朋友更加拉风,因为她不仅跟她男朋友一样姗姗来迟,而且她还穿着深红色的校服,公然坐到了学生会那一边的席位。 听众席上一阵骚动。没人注意安德鲁了,白胖的中年大叔哪有俊男美女的八卦好看。 副校长和芬格尔为了我方啦啦队中除了夏弥又添一员美将而得意洋洋,只有宋殊还尽职尽责地观察着对面的安德鲁。 嗯……他看起来好像快炸了。 失去理智的安德鲁决定出杀手锏了! “够了!都严肃一点!”安德鲁愤怒到在所罗门王有所行动前怒起呵斥这过于轻松的氛围,他疾步走上前,愤怒都得有些胡言乱语了,“我不打算继续承受屈辱了!有一样证据是你们无论如何也否认不了的……楚子航的血样!你们马上就会明白这是个多么危险的东西!” 副校长愣住了。虽然昂热是个风骚的老家伙,但他的行动力绝对是暴君级别。他说楚子航的血样问题交给他,那就就一定没问题。楚子航的血样应该已经百分百被销毁了,一滴不剩才对。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调查组的秘书帕西上场了,拿出一支被保存得很好的真空管,里面的液体是不详的黑色。 路明非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如果楚子航的血统真的超过了临界血限,那么他的血液就会变得更像龙类而不是人类。而龙类的血液于普通人基本上就是一剂剧毒,也许会有少数能够侥幸不死,但更多的还是被龙血污染。一旦两者的血液相遇,那将会是一滴浓硫酸与一滴清水相遇! “我用这支真空管从楚子航身上直接采到了血样,之后立刻封闭,一直在低温中保存,至今没有打开。楚子航,是不是这样?”帕西向楚子航确认。 “是的。”楚子航说。 “那么,这个血样,是我从血库中提取的纯粹的人类血样。”帕西举起另一支石英管,“这份血样的来历可以清楚地查到。现在我们将各采集一滴血样,令它们接触混合。” 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实验的整个过程:两滴血液相遇,却无法混合,只是边界分明的挤在一块。但这和平共处的景象只有这一刻,下一刻,两滴液体的混合液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实验台的中心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飞溅向四方的液体留下一条条焦黑的细长痕迹,像是什么小孩子的信笔涂鸦,也像是一朵扭曲而邪恶的黑色之花。 路明非闭上了双眼,能感到身边的人猛地站起来时带起的气流,还有副校长惊讶的低叫声。 “见鬼!怎么可能?” 真的是见鬼。 他明明守在病房外等着楚子航的换血手术,昂热为了保险甚至给楚子航换了不止一遍的血。所以那天帕西来采血时楚子航才会那么虚弱,他才会在那守夜,没有追出去……所以怎么可能? 但是……路明非睁开了眼睛,豁然起身:“我质疑这份血样的真实性!” “因为校长担心游乐园那次的袭击还有后续,所以安排了我去加护病房守夜。如果如他所言,这份血样是从楚子航身上取来的,那么应该是在三天前的凌晨,我在那天与一位侵入病房的不明人士交手。可我确信我损毁了那个人从楚子航身上采集的血样!” “一派胡言!”安德鲁转向路明非,带着胜利者的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如果有袭击你能做什么?撒谎也该有个限度!” “你这就是全然的污蔑了。昂热校长只是以防万一,而我是最合适的那个。”路明非的眼神比安德鲁的冷笑还要冷十倍。 一瞬间安德鲁被这眼神震慑,后退了一步,恼羞成怒道:“我说的哪里不对吗?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经验的学生,要安排守卫工作怎么会轮到你!而且你为什么要攻击校董会的人员!难道不是做贼心虚么!” “但我是‘s’级!”路明非毫不退让,眼里几乎泛起隐隐的金色,“为了保证不被龙威震慑,必须有‘a’级或以上的血统,而我的血统评级是最高的。至于经验,你应该去看看我的档案。我第一次出任务就被指派为专员还是校董会的命令。” 安德鲁被噎住了,脸色涨红,“那为什么攻击帕西?公然攻击调查组成员!这种行为你有什么解释?” “看到一个没有许可的可疑人员出现在楚子航病床前还采了他的血,作为安保人员我不拔刀就砍难不成请他喝茶么?我又不认识他。”路明非冲安德鲁翻了个明显的白眼,开始胡搅蛮缠起来,“而且就算我认识他,知道他是校董会调查组的又怎么样?万一是龙类伪装的呢?我和他又不熟。再说了,校董会要楚子航的血样作为证据不能现场采集么?非要偷偷摸摸像个小偷一样?” 安德鲁气得即将失去理智,帕西在他身后轻轻制止了他,上前一步与路明非面对面。 “请慎言,路明非。”帕西皱起眉头,“我们是有过交手,但是血样并没有被损毁。” “是么,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路明非冷冷道。 帕西并不接话,路明非却步步紧逼。 “要想知道谁在说谎很简单,刚好楚子航人就在这里。要么将血样拿去测验看是否是他本人的,要么干脆就现场采血再做一次实验!” “哈!你终于暴露了,你就是想重新采血再做一次实验吧!因为楚子航已经被换血了!”安德鲁得意洋洋,指着路明非大声喝问,“人体需要一个月才能自己生成全部的血液,所以如果再做一次实验,我们根本无法得到真正的结果!” “如果他浑身的血都像你们说的那么危险,那么换血过程中他的体内就会发生爆炸吧?那他现在怎么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夏弥也站了起来,手捧一束百合,威风禀禀,看起来很想把花束扔到安德鲁脸上。 路明非和夏弥一左一右,皆是横眉冷对调查团,狮心会的学生们激烈地鼓掌,掌声如雷鸣。 但是路明非知道,他撒谎了。昂热没有安排他当什么安保人员,是他自己找上昂热,随便找个理由塞进去的;目的也不是防止什么龙类袭击,而是防着校董会;他知道帕西是调查团的人,交手中也的确没能破坏血样,帕西拿出来的就是楚子航的血样,危险而暴虐的血液;楚子航也的确被换血了,昂热这个疯子居然是把楚子航全身的血都抽干了才换入正常血液的,还换了不止一次,而楚子航这个疯子居然仗着爆血强化过的身体有这么强悍答应了这个疯狂的计划。 真是两个疯子……不过也许他也算是一个疯子……路明非想起路鸣泽,微微叹气。 “怎么换血的我们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我还有人证!”安德鲁气疯了。所有的物证都被否定,他只能转向人证。 他将目光投向了黑色的那一边听众席,“人证!问问这些楚子航的同学,楚子航果真如校方描述的那样,是个遵守纪律服从安排的人么?还是,他其实是一条潜在的暴龙?”他指向恺撒,“我希望诸位终身教授采纳学生会主席,优秀的‘a’级学生恺撒·加图索的证词!” “我反对!”宋殊说,“人人都知道凯撒与楚子航是宿敌,你怎么保证他的发言绝对公正!” “哈,你在心虚么?你是在害怕会对楚子航不利的证词出现么?”安德鲁简直扬眉吐气,被欺压了这么久他终于扳回了一局,“恺撒·加图索是学生会主席,他的优秀与美德有目共睹,我相信他的证词一定是客观而完善的。何况,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因此来自凯撒的证词无疑是最可信的!” 第89章 第八十三章 被安德鲁寄予厚望的恺撒终于摘下了防噪耳机,从容不迫地整理仪表,像是一个准备即兴演讲的演说家,向着陪审团的听众们躬身,又对辩论的双方点头致意,好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先生女士们,我,恺撒·加图索,以家族的姓氏为誓,我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楚子航,是我们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我们每个人的好同学,我们都深深地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他儒雅、温和、博学、乐于助人,他是一切美德的优雅化身……” …… ………… ………………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安德鲁。 他是在做梦对吧,做了一个噩梦,只有梦里才会出现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情对不对?比如说副校长厚颜无耻地利用卑鄙手段,在陪审团前颠倒黑白,通过可笑地推锅给漫画人物洗白楚子航;又比如说“s”级的路明非胡搅蛮缠硬是把板上钉钉的危险血样给定义成了不明血样;还有最荒谬的就是这个!加图索家的少主,以他的家族姓氏起誓,他的宿敌楚子航,一个劣迹斑斑暴行累累的危险人物,是个温柔儒雅的美德化身,按他的叙述楚子航不是个圣人耶稣也是个佛陀转世…… 他一定是还没醒,这个时候只要给自己狠狠来一个巴掌,这种不知所云没有逻辑的噩梦就会像一个泡泡一样“啪”的一声破掉! 然后他就会回到真实的世界。那个世界里他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等到用过早饭后帕西会为他倒好一杯上好的大吉岭红茶,在悠悠的茶香中确认一天的行程。最后出门前整理衣领,将发型梳理得一丝不苟,以最饱满昂扬的姿态迎来听证会的胜利,将看不起他的所有人踩在脚下!这才是正确的剧本不是吗! 只要给自己一巴掌就可以了……安德鲁看着自己的右手神情莫测。帕西此时凑近他耳边,低声告诉他恺撒其实不太在意家族,也不太在意家族姓氏这一事实,及时阻止了已经被打击到精神失常的安德鲁做出什么当众给自己一巴掌的出格举动。 神情呆滞的安德鲁眼睁睁看着无论是狮心会还是学生会的学生们都起立鼓掌,互相交换座位……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之前的壁垒分明只是迷惑他的假象而已,也许他们曾是宿敌,但是在外来势力前他们显然结盟了!现在的听众席上黑色和红色交缠,亲热得像是一家人一样携手抗击调查组,家族的少主还当众扯出弥天大谎,活跃在抗击调查组的第一线。此刻他的深情叙述已经到了他和楚子航一起做论文,什么深夜解下长衣搭在那在图书馆桌上睡着的同学肩上,什么一同驾着帆船横渡大湖,畅谈屠龙壮志这种情深似海的小细节,其情节之生动,感情之动人简直让人怀疑他的性取向…… 世界不值得! “咳,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宋殊微微偏头,芬格尔有理由怀疑这小子正在偷偷憋笑。所谓做戏做全套,明明是宋殊一手和恺撒谈的交易内容,但此刻他居然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方巾,摘下眼镜低头擦拭眼角,好似被这全然扯淡的内容感动得眼泪汪汪。 “的确是客观而完善的证词。不过我们这边也有人证的证词要补充。”宋殊将手帕收回口袋,慢悠悠地戴上眼镜,芬格尔狐疑地看了看他。刚才他收回手帕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闻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血腥味。 “先生女士们,我,路明非,虽然不能以家族的姓氏为誓,但是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信誉以及生命保证,楚子航是一位优秀的屠龙精英。”路明非站了起来,紧接意犹未尽的恺撒开始了他的表演,“我与楚子航进入卡塞尔前曾经在同一所中学就读,和他同学了五年。我可以确定他的血统是在高中开学不久后觉醒的,之后从高一到高三这段血统刚觉醒、难以控制的阶段,楚子航以惊人的意志克制住了自己的龙族血统,表现得和初中时一样,谦逊有礼、成绩优秀、从未有过斗殴伤人事件。这是我那五年来对他的观察和了解,为了使这份结论更为公正可信,这是我对这所中学1997-2010年间毕业的学生以及教课老师进行的的网上调查,里面的评论请随意过目。” 宋殊配合地抽出一沓材料提交给陪审团。这事还是多亏了一个狮心会成员的家族在中国和仕兰中学的校方有些关系,经过筹资大把砸钱后随便找了个过得去的理由弄了个网上调查问卷。果然,楚子航这隐性“此獠当诛榜”榜首杀伤力就是大,女同学们都纷纷为洗白楚子航添砖加瓦,男同学们不得不忍气吞声帮自己的女朋友或者暗恋对象递砖。 递交完普通人类社会的人证后自然轮到了混血种社会的人证了,宋殊又递上一份文件,“这是今年的‘三好学生评选’,既评选个人心中最为优秀的学生的全校投票结果,恺撒与楚子航得到的票数不相上下。另外,这是学院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学生的集体签名声明,他们都愿意证明这三年内楚子航是个多么善良优秀、乐于助人的好同学。”宋殊微微一笑,完成对安德鲁的绝杀。 陪审团的终身教授们传阅宋殊提交的文件,彼此讨论。然而会议厅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和诺诺威风凛凛地推开门进来的那次不同,这一次两扇实木大门是被猛地撞开的。一个执行部的年轻人冲了进来,神色是看得出来的惊慌。 所罗门王还未来得及斥责这毛毛躁躁的年轻人,便被一个重磅炸|弹打断了。 “猎人市场……最新悬赏!一条名为fenrisulfr的龙……在中国北京苏醒……招募猎人杀死他……悬赏金额一亿……一亿美金!” 满室死寂。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哪是一颗重磅炸|弹……这简直是一颗核|弹! 第90章 第八十四章 在这片死寂之中,有一个沉稳而坚定的声音贯穿全场:“诸位教授,听证会不能有结论的话,我希望以行动证明自己。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势必会向中国派出专员,我曾经和路明非在中国共同执行任务,这一次,我申请和他一起前往中国。我的所作所为,将证明我的血统。” 宋殊看着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发言拉走了注意力的会议厅,可惜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真可惜……我还没玩够呢。” “啥?你刚刚在说什么?”芬格尔没听清,凑过来问。 “不,没什么。”宋殊一把推开芬格尔的脸,非常嫌弃。 =================================================== “真是太可惜了,居然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宋殊捧着骨瓷杯子叹息,“一场好戏居然没能配上一个相当的结局,真是太不完美了。” “你是处女座么?”路明非闲闲吐槽,“其实你也可以当作这是一个神转折啊,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说再多哪有做的可信,完美结局当然是师兄英勇地屠掉了一头龙迎来鲜花与赞美,调查团那群蠢货只能捂着肿成猪头的脸抱团痛哭。” “这么说来,虽然安德鲁那张脸哭起来可能会有碍观瞻,但是我还蛮期待那个帕西哭起来的样子呢。”宋殊毫无自觉地发出了可怕的宣言。 “你为什么这么注意那个帕西?”路明非忍不住提问,“之前也是你提醒我要注意他,结果第二天晚上他就来取血了。” “师兄你不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像恺撒么?”宋殊严肃地说。 所以呢?路明非没搞懂这两者间有什么因果联系。 “一个秘书,居然能做到明明五官外貌一点不一样却气质神似少主人,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不当我什么都没说。总之,作为一个秘书,对面居然有一个和我人设高度重合的人物在,这点就很令人不爽了。” 路明非难以言喻地看着宋殊。这孩子进了新闻部才几天啊……明明一开始还是个温柔似水的暖男人设的,怎么变得这么不着调了。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崇拜我,老大我好感动……所以你要不要过来帮我松个绑,我这样真的很难受啊!”有人在在椅子上疯狂扭动。 “真是青春啊……”昂热端起茶杯和一边的副校长感叹,围观三位学生的相声表演。 宋殊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上司像一条在砧板上不断挣扎的活鱼的求救,“别误会,我说的当然不是你。另外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们中国有句话,叫‘生活就像强/奸,既然反抗不了就躺下享受吧’。个人以为以你的节操来说,应该是毫无压力就能躺倒享受……” 芬格尔暴怒了,“让人强/暴不会死,但我跟着这俩去出屠龙任务会死啊!” “我还没有提到要你们去中国屠龙,你能否稍晚一些再发作?”昂热无奈道。 芬格尔宁死不从。他被副校长以结算余款之名骗进来时一眼看到这里不光他和宋殊,还有楚子航以及路明非这两个大杀器在时就明白校长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妈的这一看就是打算把他们三人打包送到中国去屠龙啊!送楚子航和路明非这两“a”级和“s”级去他当然举起双手双脚赞成,但是送他一个“g”级过去是想给龙加餐么!芬格尔想到这,扭动得更厉害了,“校长我抗议,为什么不是宋殊去?他们两个“a”级一个“s”级搭伙玩儿去多好,我可是属秤砣的,保证挂上去就是拖后腿的命!” 如果可以,芬格尔恨不得在听证会结束的那一刻就飞奔到天涯海角,即使是现在拔腿就跑也不是不行啊! 但悲伤的是,他只能在椅子上扭动而无法立刻站起来逃之夭夭——因为他的双手被副校长用皮带捆在椅背后了,执行部负责人施耐德教授还在一旁指点怎样捆才能保证受害人哪怕把手都给掰折了也跑不脱。 宋殊无奈的耸肩,“虽然屠龙这种事我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身相代,但是组织好像更信任你啊,芬格尔学长。”他转向昂热,询问道,“不知校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昂热含笑对这位优秀的新生举杯,“这次交给你们的任务完成的很不错,虽然被突发事件打断了,不过基本目的都已经达到,说好的报酬也该好好结算一下。真正找你有事的应该是副校长。” 副校长对宋殊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如果不是碍于皮带用于捆绑芬格尔而不好随便移动的话,他大概会走过来大力拍打宋殊的肩膀,“宋殊啊,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搞新闻工作的好苗子,要不要考虑一下接芬格尔的班啊?” “喂喂喂我还在这呢!你们这么堂而皇之的我会觉得你们就是想把我送到北京去喂龙啊!”芬格尔积攒好了体力,又开始一波新的扭动。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和昂热是这样的人么!”副校长立马换掉和蔼的表情,义正言辞道,“我们明明是为了你着想。想想看,作为我们独一无二的‘g’级,连‘s’级都没有你稀有,你以为毕业那么容易?我们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 副校长循循善诱,对这头犟驴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就算我和校长批准,经过今天之后校董会也没那么容易同意你毕业。但是你加入这个团队就不同了。设想一下你的实习报告里都有屠龙这等功勋,校董们还能找出什么理由不批准你这样的精英毕业呢!作为‘g’级也不要自卑,秤砣可以安心待在后方支援和稳定全局嘛,我们这是给你这个铁秤砣镀金的机会!不然你就得回去还要念你前无古人的十年级!” “那不叫送铁秤砣去镀金,这明明是送铁秤砣去熔炼炉……跟这两组队我真的很担心有命去无命回,哪怕再念一个十年级至少狗命还在!而且……”芬格尔怒视宋殊,“明明这家伙出的力更多吧?校董会要找麻烦也是找他的,我只是一个幕后的脑力劳动者!” 宋殊毫不在意,吃着他的巧克力蛋糕喝着花茶,滋润得芬格尔怒火中烧,“你是老板你最大嘛,校董会只知道你是新闻部部长,谁会在意我这个刚加入的一年级?安德鲁?别逗了。”宋殊咬着叉子含混不清,“苦力我做,好处你拿大头,黑锅自然你背,抗议无效。” “宋殊可真是个人才啊。”副校长对旁边的古德里安说。 围观了副校长和宋殊联手暴力碾压芬格尔的全过程,古德里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琢磨着要不要把宋殊争取过来以后带师弟师妹用。 第91章 第八十五章 宋殊接着开导芬格尔,似乎是学着副校长的做法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做人要乐观,师兄。要相信像你这样的人才不会轻易狗带。” 虽然这颗甜枣其实并不是很甜还有些敷衍,但芬格尔是谁,有机会就打蛇上棍没机会就创造机会搞张梯子向上爬,总之他欣然接受了这颗甜枣,开开心心地吞了下去。 ……他开心得太早了。 “恩,我们中国还有句话是祸害遗千年,我觉得你一定能活九千岁。”宋殊诚恳地说。 芬格尔摇摇欲坠,校长乐得没这活宝捣乱,开始向屠龙小队中的另外两位讲解任务。看戏吃瓜的路明非和乖乖吃蛋糕的楚子航都立马摆正姿态,做出乖巧听讲的好学生模样。区别在于,路明非只是摆个样子,而楚子航是真的认真听讲,如果不是因为记忆力过于强大,他甚至可能会掏出一个小本子划重点。至于芬格尔,路明非并不担心这个鸡贼的家伙,该了解的他肯定会了解,无论是从哪个渠道。 “情况不容乐观,有人在猎人网站上公开了龙王苏醒的消息,将龙族的秘密暴露在人类社会。这是学院历史上最大的危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那位尊贵的龙王,然后杀掉他。”昂热说。 “不是吧,校长你这语气轻松得仿佛是一口吃掉饭后的小甜点,但搞不好我们才是人家的小点心啊!搞死龙王这么大的事不会就只有我们这三个人吧?当然实际上你们可以把我去掉,只算作两个人也没有任何问题。”芬格尔已经缓过来了,尽职尽责地吐槽,“还有派了任务总该给点装备吧?西游记里如来让唐僧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去取经就派了手下的观音又是送三个保镖又是送极品坐骑还送紧箍咒,校长你不会什么都不给吧?”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次和三峡的那次行动不太一样。”昂热耸耸肩。校董会开的这场听证会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将昂热赶下台,但也着实给他们添了很大的麻烦。比如说装备部这次并没有给予他们太多支持,和一众倾巢出动的执行部小队和校董会派出的恺撒小组相比,他们何止是没能够被武装到牙齿,简直是赤身裸体赤手空拳! “不去!我死都不会去的!妈的队友不靠谱居然连件白装都不给!校长你真不是打算把我丢去喂龙好赖账么!”芬格尔癫狂地挣扎了起来,看来即使心大如他在今晚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也开始狂掉san值。 “别急,虽然没有白装蓝装紫装可以给你,但是我可以给你们一套屠龙宝刀。”昂热及时拯救了芬格尔岌岌可危的理智,示意副校长将神器拿出来,真是屠龙宝刀点击就送…… 随着宝箱开启,一瞬间乌金的光芒闪现,好似什么恶俗的光效,但路明非忽然知道那是什么了。他听见了那些熟悉的呼吸声,其中一个还是他亲手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 ——那是屠杀过龙王的凶器,七宗罪! 的确是一套屠龙宝刀,对龙类特攻的神兵利器,昂热和副校长居然把这种东西从冰窖里拿出来了! 真是乱来……路明非垂下眼睫,一圈圈搅拌骨瓷杯里澄澈的液体,茶沫被无意中制作出来,追逐着匙柄一圈圈旋转。在其他人都专注地观赏这炼金术的最高杰作之时,他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路明非在想路鸣泽。“七宗罪”的“暴怒”是路鸣泽送回给学院的,他早就预料到了么?而根据校长的介绍,“七宗罪”最早是由龙王诺顿造就,被叶胜和亚纪在青铜城中发现,最终被他和恺撒带上岸。而青铜与火的双生子,则双双现身于一年前酒德麻衣带领小队入侵学院的事件中,尚未觉醒的哥哥甚至就是小队的其中一名成员。 他真的可以相信路鸣泽吗?这个谜一样的小魔鬼。 他说他是路明非的弟弟;可路明非的表弟路鸣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胖子,不是这个妖孽一样的小魔鬼。 他说他是路明非这一边的;可他才不透露自己的讯息,将一切真实都隐藏在迷雾之中。 但是看着他的眼睛,路明非却无法不相信他。 可是这感觉本身却毫无缘由,如无源之水。 他真的应该相信他么? 第92章 第八十六章 昂热和副校长在向其他人展示这套炼金刀剑,路明非却在开小差。他知道昂热会讲什么,无外乎是它的名字来由、锻造材质或是屠戮目标,以及由此延伸的一些话题。他也没有再想路鸣泽了,关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弟弟他永远也思考不出任何头绪,只能见招拆招。 路明非转而思考另一个人——夏弥。 恺撒作为校董会青睐的屠龙勇士,他的小组成员都是他自己选择的:陈墨瞳、夏弥。 恺撒选择诺诺并不奇怪,像他那样的人要去屠龙怎么会不带上自己的女朋友?想必这家伙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踏着龙王的尸骨在一片血泊中单膝下跪,骄傲且意气风发地向自己的女朋友求婚了。就算抛开恺撒女朋友这一点,诺诺也足够优秀。“a”级血统,三年级,有过多次执行经验,武力值吊打十个彪形大汉。另外她的侧写简直像是古时大巫的预言,看似神神道道却惊人的准确。 但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夏弥?一个虽然也是“a”级血统,但几乎没有任何直面龙类经验的卡塞尔一年级? 夏弥和宋殊,这两个今年入学的新生身上都有很大的谜团。相比宋殊,路明非对夏弥的疑问更加的多一些。比如,那一年夏弥突然的转学,人气校花的离开却没有人留下多少印象;又比如接到校董会的“ss”级任务前夏弥正巧出现在资料遗失的同一座城市…… “现在再试试按顺序把它们拔\出来,从路明非开始。”副校长以血醒刀,打断了路明非的走神。 路明非自然毫无异议,按着顺序从最小的“色\欲”开始,到与他因缘最深的“暴怒”结束。过程中其余六柄刀剑具是安静如鸡,唯有“暴怒”在出鞘时万分不满地嗡鸣。然而路明非就像在三峡上第一次拔出“暴怒”时那样不为所动。接下来是芬格尔的尝试,最后是楚子航。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楚子航被第三柄“贪婪”拒绝了。楚子航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贪婪”刀柄上密集的金属鳞片缓缓收拢,却没有血液低落。那些张开的鳞片就像是一条条水蛭的口器,吸食了所有触及到的血液,名副其实的“贪婪”。可以想象如果不被接受的人执意要挥动这柄凶器,那么他的下场将会是被吸干浑身的血液! 的确是龙族凶悍又血腥的做法……路明非想着,强硬地拉过楚子航,背对着所有人给他的右手包扎,“你不能再使用过山车上的‘那个’了……你的血液已经变得极度危险,帕西取走的那份血样不过是含有一丁点你的血液,居然就自己同化了其他的正常血液!再这样下去,你会死,而且死的很难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又急又快,没有让房间里的其他教授或者学生听见。 楚子航看见路明非的眼睛变成了金色,他正在副校长的“戒律”下使用言灵!所以他不怕这番话被这个房间里其他耳聪目明的混血种听见,因为他们不会有机会听到任何一个字。 这是路明非第一次如此坦荡地向楚子航展示他的异常……为了他这条命。 可是…… 楚子航垂下眼睛,避开路明非的双眼,没有做出任何保证。 “好的,解散!”副校长见怪不怪地拍拍掌,突然一把拐住宋殊的脖子,宣布,“古德里安、施耐德、芬格尔和明非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和校长分别找剩下的两位同学有话要谈。” 随后副校长脸色一变,喜笑颜开道:“来来来,宋殊你跟我来,咱们来聊聊你的未来规划人生理想什么的……” 所有人都出去后,昂热才轻轻叹了口气:“芬格尔拔到了第三柄,你却被拒绝了,为什么?”但是他并不是对楚子航有所失望,他只是惋惜。 楚子航被拒绝的情况并没有出乎所有人意料,有三个人预料到了:一个是终于想通了血样问题的路明非,一个是精通炼金术的炼金大师副校长,还有三人里最为熟知“爆血”作用的昂热。 “因为我的血统纯度其实并没有那么高,而且我被洗血了,一个月内我的血统都不会达到原来的纯度。”楚子航轻声回答。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可他在谈论自己的血统时并不感到难堪。因为即使血统纯度不高,那也是他的普通人母亲遗传给他的血,和那个男人的血。 他平时在学院的表现,无论是超“a”级的血统评价还是那双无法熄灭的黄金瞳,其实都是“爆血”的副作用,也就是龙族血统接近失控的表现。 “其实你知道自己的寿命不会太长,对吧?”昂热看着楚子航,对这个优秀的学生感到惋惜,惋惜他的年轻、优秀,却命不久矣。 “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楚子航低声说,“校长你说得对,‘爆血’是个深渊一样的技能,从开始使用的第一天起,就滑下去了。”所以他无法给路明非一个保证,因为你无法要求一个绝症病人保证自己能长命百岁。 “爆血是一项危险的技术,”昂热的目光深远,他看着窗外,像是在对楚子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它会强行提升你的血统等级,那一瞬间解放的力量令人心醉,犹如握住神的权柄。但这同时也是毒药,使用它就像饮鸩止渴。你知道自己的寿命不会太长,而你甚至很可能等不到那一天就堕落成死侍。” “到那一天,所有人都不再将你视为人类,你的朋友会对你举起刀剑,而你也不会记得他们,只渴望鲜血,无论是他们的还是自己的。”昂热幽幽的叹气,“可你是我的学生,作为你的老师,我不会放任自己的学生掉入深渊里面去的。” “去竞争‘尼伯龙根计划’的候选人吧。‘尼伯龙根’计划,既是一个剔除学院内危险血统的计划,也是一个选择候选者的计划。这是唯一可以平安地越过‘临界血限’,把龙血潜力发挥到最大的办法,也是你活下去的唯一途径。路明非曾是这项计划的第一候选人,但是他拒绝了,原因不明。” “……” “是的,这是一项造神的计划,校董会推出恺撒赶赴中国,不仅仅是他们信任恺撒的缘故,还是加图索家在全力以赴支持恺撒在这项计划中的胜出。所以这不仅是我和校董会的战争,也是你和恺撒的。谁能杀死苏醒的龙王,谁就更可能成为计划的最终实行者。” “明白!” ………… 昂热倚在走廊的扶手上,默默注视着楚子航走入黑夜中。另一个人影走出来与他会和,是等在那里有一会儿的路明非。两个年轻人并肩走进黑色的夜里,就像步向未知的未来。年轻人的友谊总是这样,像楚子航和路明非,也像他和梅涅克。 “好了别看了,你不该先关心关心我么?”有人在昂热背后怨妇一般地说。 “你居然回来的这么快……怎么回事!”昂热被副校长的狼狈样子吓了一跳。副校长平时的打扮就已经很放荡不羁了,可至少衣服是完整的,不像现在这样布满焦黑的大洞,仿佛被浓硫酸还是王水什么的危险化学用品给腐蚀过。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让我去试探一下宋殊那小子,我会这样!别说试探了,我连人都没留下来。”副校长中气十足,没个好气,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扯过昂热的衣角擦拭熏黑的脸。看来虽然外表狼狈了一点,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看你还能精神十足地吼我我就放心了,说吧,有什么结果?宋殊呢?”昂热放下心来,一把夺回自己的外套,给自己倒了杯酒。 外表看不出来的,他对副校长有些内疚。宋殊出乎意料的是个狠角色,面对副校长精心设下的炼金矩阵和诺玛的双重夹击,居然跑了不说,还成功伤到了副校长。 “妈的,我为什么会认识你这种人!”副校长夺过昂热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喂喂喂,你怎么这么不讲究!”昂热大呼小叫的,可心里狠狠地皱眉。他了解副校长,就像副校长了解他。所以他不会没有发现这个老牛仔的反常。他给副校长又倒了一杯酒,看着副校长就着他的杯子喝光了,还是忍不住抗议,“要不我给你换个杯子?或者你干脆直接用瓶子喝吧,这可是我常用的酒杯。” “我都见鬼了还不准我喝点酒压压惊啊!”副校长的脸色仍然不好,把已经空了的杯子放下,握住了酒瓶。昂热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因为副校长现在的脸色介于对着酒瓶大醉一场和用酒瓶开某人的瓢之间,万一这人突然暴起,他好歹有个反应时间。 “你说见鬼了是怎么回事?” “废话,诸神的黄昏后再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神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第93章 第八十七章 研究龙族文化的学者们曾经都有一个疑惑:为什么世界上流传的神话传说如此之多,却只有北欧神话与龙类文明有如此之多的共同之处,甚至清楚地记载了黑王尼德霍格的伟名? 这一点疑问并没有持续很久,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支持之下,只能被学者们暂定为是北欧神话受龙族文明影响最深,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个默认。 但是副校长曾经私下和昂热有过交流,说在见识到世界的真相之前,龙族不过是幻想生物,神话则不过是一段虚无的传说。那么既然龙族可以是被隐藏起来的真相,那么神话为什么不能是真实的故事? 当时这只是一个猜想,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直到昂热从楚子航那里催眠来了那只录音笔。在尼伯龙根里遭遇的北欧主神奥丁,率领着众多渴血的死侍,无论听多少回都像是一个疯子的呓语,或是一个倒错疯狂的梦境。 而更为疯狂的是今天晚上的事。 宋殊一进入那个房间诺玛就开始向各个凹槽中注入水银,一瞬间激活了被隐藏起来的巨大炼金矩阵。虽然还比不上冰窖那个强力,但也相差不远,只要来的不是龙王,副校长有把握束缚住任何一个入侵者。不必困住太久,只要捕捉到了目标他就会变成诺玛活生生的靶子。在这个房间的四周,人类能想到的一切杀伤性武器都被架好,诺玛将视情况而定,用弗丽嘉子弹或是上百斤的炼金子弹倾向一个人形,或者用更劲爆的硫磺硝烟填满整个房间。 但是宋殊居然就这样消失在了矩阵的束缚中,像是一个苍白的幻影。 没有,哪里都没有。 “戒律”没有被打破,炼金阵也在好好地运行,但无论是混血种的肉眼还是诺玛的高帧监控都没有发现宋殊的身影,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红外线、热感应等一切科学技术都失效了。可是副校长知道他没有离开。宋殊自入学以来,一直都表现得谦逊有礼,只有怼芬格尔一个爱好,除此之外似乎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但那是因为他还没有露出獠牙。 看不见的压迫感聚集在室内,朝着唯一在场的副校长呼啸而去……宋殊并没有释放杀气,可是这压迫感不亚于捕食前的猛兽。猎豹和老虎这类大型食肉动物在捕食前从不泄露杀气,只是隐藏在草丛树后,静静地凝视猎物……然后迅猛的扑击之时,利爪与尖牙才会和杀气一同显现,寒光森然! “哎呀哎呀,还好来的是我呢……换成那个不成器的小丫头耶梦加得,大概就会吃点苦头了。”轻轻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是个悦耳低沉的男中音,如果芬格尔在场会惊悚地发现这声音该死的熟悉。 “初次见面,吾之名为‘洛基’。”男中音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看不见的领域笼罩住这个已经沦为牢笼的房间,副校长的冷汗一瞬间下来了。 尼伯龙根,这里是尼伯龙根!他作为一个当代炼金大师好歹也曾苦苦追寻过这一炼金术的圣殿,所以他很清楚这该死的是一个小型的尼伯龙根!这里原本只是一个正常的房间,但是刚刚那个领域展开的一瞬间,正在运行的炼金矩阵就被“杀死”了。金属被“杀死”,水银凝固在深槽中,整个空间的法则都被修改,诺玛的联系被切断,他一个脆皮炼金师孤立无援。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尼伯龙根他可能会欣喜若狂,但现在副校长觉得他马上就会变成死人之国新鲜出炉的死人居民。 搞毛啊!这什么人啊竟然能随身携带尼伯龙根?他说他是谁来着?“洛基”?北欧神话里那个引发了“诸神黄昏”,并育有巨狼、大蛇和死神海拉的洛基?见鬼,先是奥丁后是洛基,这些自称神明的危险人物都是从哪冒出来的?难不成神话其实真的是失落的文明? 副校长呆立在原地胡思乱想。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根本跑不掉。浓重的杀气已经锁定了他,作为一个常年宅在阁楼的老牛仔,副校长可不像昂热那杀胚可以顶着怪物的杀机暴起反杀……作为一个文职宅男,只有等着别人杀他的份。 “很遗憾要杀死你这样学识渊博的人类……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接到的命令是潜入不要被人发现呢。”自称洛基的男人语调悠悠的,一点不着急,居然还有点礼貌,“所以只好请您去死啦。” 男人的身形随着话语一点点显现,一双金色的眸子熠熠生光。副校长被那璀璨的金色夺走了片刻的注意力,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双眼睛都异常之处。 那片美丽的金色中央空荡荡的,没有正常人类眼睛构造的瞳孔。 这是神明的眼睛么?副校长居然还有闲心思考。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居然还挺淡定……只是尚有些不甘心…… “等等,等等,按你说的情况这么危急,你是怎么逃出生天的?”昂热忍不住打断副校长,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这人的确除了一点皮肉伤之外半点屁事都没有,严重怀疑这人夸大了情节想多喝点昂热自己珍藏的好酒。 “哎呀,你别着急啊……嗯!这酒真不错,我再喝点……”昂热一把夺过酒瓶,心疼地看到里面只剩瓶底了。副校长咂咂嘴,意犹未尽地回味了一下,这才回答昂热的问题,“我能活下来当然是因为……宋殊跑了啊。” “你逗我呢吧?”昂热忍不住想爆点粗口。这就好比老虎在大草原上逮着一只兔子,张开血盆大口打算把这兔子当个饭后甜点一口吞了……这是正常发展。不正常的发展是兔子奇迹般的活下来了,还活蹦乱跳说是老虎自己放了兔子一马……他还不如相信是兔子自己掏出一块钢板塞进老虎嘴里把人牙给蹦了。 副校长一摊手,表情居然也很无奈,“老朋友,你可得信我。要知道如果不是你判断宋殊的危险性不大我才不会帮你这个忙。明明和坏学生谈话是校长的职责,结果我听你的去钓鱼,上钩的却是一条大白鲨……就算我有保命准备谁知道能不能成功啊。如果不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跑了,我这条小命就回不来了!” “按你说的,他要取你狗命不过顺手的事,什么事那么急让他连手都抽不开?” “可能是欠债的上门讨债了吧……我就听到一句‘来得这么快……’他就跑了。” “所以你这是什么都没试探出来?要你何用啊!” “那也要你敢信啊!那可是‘洛基’,绰号骗子和欺诈之神的家伙,你准备信他嘴里的哪一句?知道我们是怎么骗陪审团的么?就是靠着啥也不懂的聪明人更容易被真假消息被骗得连裤子都不剩。” “所以就要靠你啊我亲爱的朋友,我可不信你会一点不好奇。” “你又想骗我干白工!这次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 校长办公室的争吵声和斗嘴声一直持续到天明。 “你来啦。”引发了这场争吵的男人淡淡的微笑,面对找上门来的男孩。 “是啊,准备好受死了吗?”男孩也以微笑回应,杀气四溢。 第94章 第八十八章 “哇,好凶。”男人没什么诚意地感慨了一句,随后毫无紧张感地回应这句死亡威胁,“如果你想杀我的话,那么建议你还是去找我的本体比较划算,毕竟我只是个分/身,死掉还能换新。” “哈,真像只下水道的老鼠,躲躲藏藏的……这次怎么不继续藏了?这可不是冰窖,不在哥哥面前,你不会以为我拿一个分/身没什么办法吧?别说是一个分/身,就算是你的本体也不是没办法找出来。放心,到时候你会觉得还不如干脆地死掉比较好。”男孩笑吟吟地吐出残酷的字句,“你应该很清楚的。” “当然再清楚不过了。你和祂都是一个暴君,残酷这个词对你们来说都是一种褒奖。”男人轻轻地说,“可我不明白,暴君都应该被推翻,被长/枪钉死在白骨的王座上,但为什么你们都还活着?为什么你们还活着,那个人却死了?” “闭上你的嘴!”男孩怒意勃发,“苟且偷生的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我在复活哥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向你同样苟延残喘的主子摇尾乞怜么!我倒是好奇你用那条银舌头许了什么花言巧语,才哄得你那主人放过你这个叛徒?”他辛辣地讥讽着,像被激怒的毒蛇在嘶嘶吐信。 “完全没有记忆的仿冒品么?你这偏执成性的家伙什么时候也会这样自欺欺人了?”男人同样被激怒了,以同样辛辣的言语反讽回去,却同样割伤了自己。 “自欺欺人?那不是你自己一直在做的事么?”男孩忽然冷静了下来,仿佛变幻无常的大海,前一秒还是惊涛骇浪,后一刻却风平浪静,“那家伙果然还活着啊……我就知道祂没那么容易死。我猜猜,是天空与风那两个蠢货吧?至于你……应该不会再得到信任了,可你没被杀掉,是因为还活着的神只剩你一个了对么?祂不想用你,但是没人可用。” “你还是没变啊,敏锐到惹人讨厌。没错,他无人可用,只好饶我一命,扣住我的本体和神格,吩咐我做一些祂不方便出面的事。”他耸耸肩,并不在意自己被点明的糟糕处境。 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彼此看不顺眼,又不得不伪装成和平的表象。交流不到三句一定会吵起来……然而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怪不得你现在这么弱呢……看来祂防你防得很重啊,被完全捏在掌心了呢。”男孩嘲笑着,金色的光芒在眼底闪烁,像是太阳即将破出地平线,在黑夜中冉冉升起,“闲话到此结束,没有遗言了吧?” “有,我这里有个好点子你要不要听一下?”多年培养出的求生欲促使他开口……他暂时还不能死。 “好点子?我看是恶作剧吧?这么多年了,你的恶趣味还是没变么。”太阳停在那一双眼睛里,静静燃烧。 “没办法,我就只剩这一个兴趣爱好了。”男人微微叹息,并不多说。 “猫玩老鼠的游戏很有趣么?对着一个油腻大叔恶作剧,你的口味越来越诡异了。” “也不算有趣,只是逗逗这些聪明人……真正的主菜当然不是副校长那种中年宅男。” “哦?那是恺撒?我看到你在听证会上动了点小心思。你那时候伤还没好吧。” “当然不是恺撒,因为你对他不感兴趣。我怎么会拿你不感兴趣的人作为好点子推荐给你?” “是我的监视对象,楚子航。” 男人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我发誓你会喜欢这个主意的。” ================================================================================== 路明非和楚子航并肩走在夜色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抱歉。”楚子航开口时没看着路明非,因为被洗血而短暂关闭的黄金瞳消退,露出许久未见的柔软栗色。 “抱歉什么?是抱歉在听证会上当众把我卷进来?还是抱歉没办法保证不继续把自己变成一条龙?”路明非漫不经心地踢着一块小石头,“或者都是?前一个你不需要道歉,反正你把不把我拉进来校长应该都会把我编入你这队的。况且我还在调查组面前作了伪证,我的确需要一份屠龙事迹来证明一下自己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但是,”路明非将那块踢了一路的小石块一脚踢入路旁的绿化丛,盯着楚子航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楚子航,我决不允许游乐园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去那重新燃起的怒火,“明明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如果你行动前和我商量一下的话……” “然后把开听证会审判的人换成你么?” “……” 所谓杀胚,永远学不会委婉。他们只会一针见血,就像楚子航手里那把刀一样又快又利。 “……如果夏弥的言灵不是‘风王之瞳’的话,我一样要暴露自己的异常跳下去救你……那正好和你在审判席上做个伴。”路明非十分艰难地把话说完。 “……抱歉,我…没什么和人一起合作的经验。”楚子航也干巴巴的,艰难地回答。 路明非回想起楚子航是个独来独往一把刀走任务的独行侠,唯一的合作任务可能就是今年和路明非一起搭档执行那次资料夺还行动……过程中也的确不存在任何配合可言,甚至产生了“内讧”…… “所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执行任务的?打得过就硬怼打不过就变成暴龙?”路明非开启了新的话题。 “那个技术叫‘爆血’,是我从狮心会的文件中还原的……平时任务也有装备部的武器支持和诺玛的后勤支持。”楚子航解释,难得有些无力和心虚感。 “哦……你一还原就先自己试验了?没考虑过别的什么么?”路明非开始头疼了。 “没找到更详细的说明……当时没想到那么多,就,试了一下。”楚子航立得笔直,像是在接受批评的小学生一样不自然。 “那你的血和血统,都是因为‘爆血’变成现在这样?你……”路明非想问楚子航知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危险,是否想过他可能已经时日无多,可能堕落成死侍……他硬生生转移了话题,“我也不多说了,校长应该和你聊过了吧?你的血液已经很危险了,只有待在你的血管里才比较安分。就像那个实验一样,一旦脱离你的身体,你的血液立马就会开始污染它接触到的一切东西,哪怕放在低温液氮里都无法降低它的活性……换句话说,那简直像个活着的东西。” “嗯,校长和我聊过这些。”楚子航安静的说。 “那他有说什么解决办法么?”路明非尽量以轻松的口吻问道。 “有,尼伯龙根计划,校长说那是唯一的办法。” 路明非闭了闭眼,居然是尼伯龙根计划…… “校长说你拒绝了,为什么?”楚子航提出今晚的第一个问题。 “尼伯龙根计划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至于为什么拒绝……”路明非先肯定了这个办法,但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当然是因为我不合适。” 过了很久楚子航才听见路明非这声极轻的回答,他听着这回答,有些诧异,转头却看到路明非有些漠然的侧脸,双眼看着夜空像在对楚子航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算什么,是哪一边的……” 楚子航心中微微一动。路明非这话透出一股说不明道不白的孤独,像是一只一直伪装人类的小怪兽,突然抬头看月亮。月亮那么明那么美,小怪兽突然就不想伪装了,想对另一个小怪兽说话。 “但是师兄,你比我合适。你应该活下去的,你还有阿姨,还没谈过恋爱,也没和恺撒分出胜负,生命还有那么长,有那么多事没有做。”路明非对着楚子航微笑,对着他伸出手来,“加油啊师兄,不要放弃。我会帮你干掉那条龙,然后把恺撒踹下去,然后你就可以在未来尽情地俯视他啦。” 楚子航沉默良久,握住路明非伸出的手。 “好。” 他作出了承诺,而狮心会会长楚子航一诺千金。 漆黑的夜下,两只刺猬第一次尝试着彼此靠近。 第95章 第八十九章 “说起来我刚刚看见昂热校长给你扔了把折刀?” “是的,校长说暂时借我,用完要还。” “校长居然把那柄折刀都给你了,看来真把你当自己人了……不过还是比不过恺撒,那可是校董会亲儿子……” 两人闲聊着,快步走向宿舍。校长为他们安排了一架午夜的客机飞往中国,他们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不打算继续耽搁了。 相比之下,校董会亲儿子就是亲儿子,恺撒为这次任务不仅大手笔地征用了他家里的一架‘湾流’公务机,在起飞前还验收了装备部带来的豪华装备。亲儿子要出门当然要给人武装到牙齿,卡塞尔学院内最大的暴力部门装备部,带来了众多本质上根本无法通过安检的违禁物品。比如说四十五颗奇形怪状的炸弹,包括手机外形的、护照外形的……顺便一说武装到牙齿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武装到牙齿,一个能加强咬合力的作战头盔。 但是所有装备部们捣鼓出来的得意之作都比不上最重磅的那一个。如果说“七宗罪”是冷兵器中的极致,那么这一件武器就是炼金术的极致,因为那是一位龙王的遗物,从康斯坦丁的龙骨中提取的“贤者之石”! 那是一样被固化了的“概念”,在领域范围内,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命令”将自己燃烧殆尽! 夏弥安静地看着那只箭矢,箭头中火红的火元素与精神元素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像个无害的艺术品。她没有说话,这种场合轮不到她说话,她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恺撒将她作为组员的一员带进来的。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只箭发呆,像是很无聊的样子。 如果不是苏茜的到来,那她可能还要无聊一会儿。但是因为这个女孩,她不仅能离开这个憋闷的房间,还有一冰箱的蛋糕可以吃。所以她蹦蹦跳跳地走了,假装没看出来恺撒赶人的意图。 苏茜来这里是因为一个交易,作为恺撒在听证会上帮助楚子航的代价,她要将楚子航领悟“爆血”这一技能的文件影印件交给恺撒。 而在听证会上任凭宋殊借势欺压安德鲁,则是另一个交易。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苏茜拿来的影印件,那是“爆血”这一技术的钥匙。他自信满满,认为他的宿敌能做到的,他一样也能做到。 两笔交易都已经完成,他突然有兴趣和苏茜聊聊。 他和楚子航是天生的一对宿敌,有一个巫女一样捉摸不定的女朋友诺诺,而诺诺对她的闺蜜似乎永远比对他这个男朋友要热情,她的这个闺蜜叫苏茜,卡塞尔人人都知道她暗恋楚子航。 ……嗯,好一个贵圈真乱。 咳,回到正题,所以恺撒还蛮好奇苏茜就这么把楚子航交给她经手的文件给了自己这个楚子航的宿敌是什么感受,也这么问了,“你这么做算是背叛楚子航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说话间他眼中好奇的神色渐渐褪去露出冰冷的海蓝。 “这跟你没关系,我们的交易内容只包括用你的援助换取这份文件,不包括我的私人感情。”女孩毫不回避恺撒冷冷的目光,将其作为交易结束的句号,起身向外走去。 “等他发现‘爆血’被泄露出去后会恨你么?因为你未经允许动了他的东西。” “他只是个死小孩,不懂管理自己的生活。”女孩的口气里透着不耐烦。 “死小孩?”恺撒一愣,“我一直看作对手的人,只是个死小孩?” 女孩回头,漆黑的眼睛里透着认真:“是的,死小孩。不同的死小孩是不一样的,无助的时候,有的死小孩会哇哇大哭,有的死小孩就会犟着脖子低着头走自己的路。他就是那种犟着脖子的死小孩。但是不管哪种死小孩都要人帮忙。”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一篇论文没完成。照顾好诺诺,她其实很缺乏安全感,作为男朋友你可不太称职。” 苏茜留下这番爆炸言论就走出了安铂馆,只留下被炸得有些混乱的恺撒进入了沉思。 虽然恺撒和楚子航一见面就结下梁子,之后梁子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彼此对对方的身高体重、战术杀招乃至呼吸节奏思维方式都了如指掌,可他对楚子航的其他方面一点都不了解。这很正常,因为他们是彼此竞争彼此对立的立场,相见时永远是用刀锋子弹打招呼,不显露疲惫和虚弱,不给彼此任何机会攻讦弱点。因此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在战场之外的真实模样。 所以苏茜这句话简直是石破天惊振聋发聩……好比两军交战,突然有一天外敌来袭两军暂时停战握手结盟,然后来使交上结盟书说顺带一提我们大将其实是个被逼到绝境死都不肯哭的倔小孩……让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又有点理所当然。因为他也是这样骄傲的人,昂着头不肯流泪……他答应过记忆里那个女人。 他厌烦那些被看透的东西,眼睛总是兴致勃勃地注视远方。无论是波澜壮阔的大海还是从未有人征服过的雪山,他都有兴趣。他喜欢未知,喜欢征服,喜欢挑战。恺撒一直都是骄傲的人,为了配得上自己的骄傲,他出手帮助了楚子航。 因为楚子航是还未被他彻底击败的死敌,是他目前人生中最大的挑战。他自信自己最终能够击败他,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种手段。恺撒不允许。他不允许他叔叔插手他和楚子航之间,那是他的敌人,他的挑战,他要征服的对手。 从一开始,他就决定要站在校董会的对面,何况他和楚子航称得上是朋友。 说来奇怪,恺撒确信自己和楚子航相性不合,然而他们却能跟上彼此的思路,配合的天衣无缝。他在听证会上说的那番话并不是谎言,而是经过加工美化的事实。恺撒还记得论文完成的那天,他把校服解下来披在熟睡中的楚子航背上,灯光在他的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阴影,心中微微一动。 堂堂狮心会会长,眼睫毛居然长得像个女孩子,还天然的翘起好看的弧度,像把又浓又密的小扇子。 他当时在心底整整嘲笑了楚子航十分钟,但楚子航一直没醒。然后他这才发现,楚子航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只是平时他的气势太盛,黄金瞳太过炽烈,所以总是没法注意到他的五官有多精致。 就像一把刀,每次你见到这把刀时都是在厮杀的战场上,刀光凛冽,刀身划出凄美而致命的轨迹,每一招都是杀机,你光是要防住它就耗费了所有精力,怎么会有空闲记住它的刀纹铭文? 可是现在这把刀被装入了鞘,在微黄的灯光下收敛了锋芒,你可以细细地欣赏把玩。 他原本以为没有人有资格当他的对手,然后楚子航出现了作为宿敌和他死磕了两年没能分出胜负。他原本以为他应该是最了解楚子航的人,结果苏茜让他微妙地感觉哪里输了。 现在楚子航在他心目中已经是个礼物盒的形象了,拆完一层还有一层。他说过了,他喜欢未知,喜欢征服,喜欢挑战。作为对手征服,作为宿敌挑战,作为恺撒,他想知道更多。 真是让人好奇,拆开最后一层彩纸,露出来的楚子航会是什么样的? 恺撒湛蓝的眸子里满是兴味。 一丝浅浅的金色不为人知的游动在那片蓝色的海潮中,最终隐匿不见。 第97章 第九十一章 行政套房里摆着好几台笔记本,小山一样的资料堆满了桌面。前几天楚子航就在这里对着墙上的北京地图投影敲敲打打,试图构建一个复杂的数学模型用以推测龙王苏醒的场所。期间简直像是面对死线的拖稿作家,或者是临近毕业熬夜赶毕设的大学生,全天宅在房间不出一步,全靠咖啡外卖、膨化零食和碳酸饮料续命。 这个房间之所以还没堕落成包装袋满地、气味奇怪的垃圾场,路明非功不可没。但是很明显,现在无论是辛勤工作的楚子航还是辛勤劳动的路明非都不在,只有芬格尔一个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发出快乐的、小猪一般的哼哼。 “鼹鼠鼹鼠,我是地瓜!”门外响起鬼鬼祟祟的接头暗号。 “欸!楚师兄和路师兄都不在么!”地瓜,夏弥,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不是还有你芬格尔师兄我么!”芬格尔捧着美女师妹带来的慰问品吃得头也不抬,“你来的不巧,他们俩前脚刚出门,没多久你就来了。” 那么路明非和楚子航到底去了哪里?有什么事比找出龙王还重要? 让我们回顾一下。 先离开的是三人中堪称劳模杠把子的学霸楚子航。这位勤勤恳恳工作了许多天的面瘫帅哥是在上午十点左右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脸色大变,只来得及对路明非叮嘱几句就匆匆忙忙出了门。当然走之前没忘了背上一个长包带上他的村雨。不过这个脸色大变也是路明非视角,芬格尔觉得……哦对不起,芬格尔那时还没清醒,并没有看到楚子航的脸色。 而在楚子航走后不久路明非也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位接起电话后露出一个相当微妙的表情。之后他如有神助般的完成了楚子航走前的嘱托,不仅将全部数据录入完毕,还顺手优化了一下楚子航的建模。其动作之流畅态度之轻松过程之行云流水,简直和之前的数学苦手像是两个人。 反正这两位都是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楚子航那边暂且不提,路明非的通话记录里显示的号码显示为“小魔鬼”,是不是指向非常明显简直一目了然呢? 是的,路明非又双叒叕被他弟弟拉走了。而路明非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冷笑。 他都习惯了。 这次来北京他一下飞机就被路鸣泽给缠住了,看小魔鬼那明显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路明非只好顺毛摸……但是面对魔鬼顺毛摸只能让魔鬼得寸进尺顺杆上爬。于是期间路鸣泽撒泼打滚威胁卖萌无所不用……最后居然真的成功把路明非给磨了出来,不情不愿地带着他逛胡同去了…… 但是现在,路明非深深觉得信他的“有龙王苏醒的线索”就是个错误。 像是没看到路明非的脸色,或者是装作没看到,路鸣泽依旧拉着路明非的手腕,兴高采烈地在大小胡同里撒欢乱跑,“哥哥,这家的煎饼果子很好吃的,来尝尝!”小魔鬼的脸上一片天真烂漫,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路明非一开始尝试过挣脱,但是路鸣泽扣得很紧。一个充满控制欲的动作。 很好,这家伙又犯病了。 路明非无奈地被犯病的小鬼拉着跑,在各种大同小异的青石巷子里穿来穿去,有些晕头转向,分不清自己到了哪里。只觉得满目都是北京难得一见的湛蓝天空,阳光打在灰白墙瓦上伸出的爬山虎叶片上,泛着温暖的颜色。 秋天的北京是藏在落叶下的城市。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秋日的阳光有着温暖的颜色和温暖的温度。黄色的和红色的落叶打着旋掉下来,擦过湛蓝的天空,把白云都擦去了才心满意足地落地,铺开一地斑斓。游人的鞋踩在上面,咔嚓作响,无端端给人以好心情。 这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路明非有些恍然,好像以前也有人这样拉着他的手,踩过落叶,风里满是微微有些干燥的清新,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天气的微暖,还是从前面那人手心传递来的暖意。 在这样美好的秋天里,感觉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哥哥,我们到了。” 路鸣泽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不知何时他们已经绕过那些弯弯绕绕的胡同,拐过青石路板铺就的街道,踩在一片焦土之上。风也不再是秋天的味道,吹动间闻见的,全是死亡。 “欢迎来到1626年的王恭厂。”魔鬼笑盈盈地张开双臂。 第98章 第九十二章 路明非一愣,他知道这个时间点。公元1626年5月30日上午九时,历史上的王恭厂发生了一次当时无法解释的大爆炸。这是历史上最神秘的三次爆炸之一,和王恭厂大爆炸并列的是印度的莫恒卓达罗死丘事件还有俄罗斯通古斯大爆炸。 如果对这个大爆炸的规模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的话,那么就用混血种更为熟悉的言灵来介绍一下好了。现如今已知的言灵共有118种,序号越是靠后越是危险。楚子航持有序号89的言灵“君焰”就已经令曼施坦因恨不得将这个危险因素与其他学生隔离,但序号89~100的言灵也只是危险而已,其后还有101~112位的“高危”与113位之后的“绝密”。而通古斯大爆炸就是由序号112点高危言灵“莱茵”所引发的。释放“莱茵”就像释放一颗核弹,毁灭一切都同时也毁灭自己。路鸣泽带他来的这个地方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消失。那场仿佛核爆一样的爆炸将一切都夷平了,现在的王恭厂甚至都不叫这个名字,那次爆炸和时间将所有的一切都抹去了,只有后人在废墟上建起的建筑留了下来……显然,路鸣泽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或者干脆就是转过某个拐角时,将他拉进了这片虚幻的真实之地。 这里是……历史上的王恭厂! “看哥哥的样子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不过导游的职责就是这样,即使顾客知道也要为了奖金和工资努力胡说八道,所以还是请哥哥耐下心听我讲吧。”路鸣泽作了个鬼脸,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咳咳”两声清清嗓子,将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开始讲解。 “旅客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历史上的王恭厂大爆炸遗址。这次历史上著名的大爆炸发生在明朝,其爆炸范围半径大约750米,面积达到2.23平方公里,共造成约2万余人死伤。印度长诗《摩诃婆罗多》曾经记述过莫恒卓达罗的毁灭,一座辉煌的大城消失在英雄亚斯瓦达曼向敌人发射的“连神都难以抵抗的亚格尼亚武器”造成的爆炸中。长诗中是这样描写这场惨烈的战争的。‘箭雨发射于空中。整捆的箭像耀眼的流星一样,化成光包围了敌人。突然,黑夜笼罩住巴达瓦的大军,因此,敌人就丧失了方向感。太阳异动,天空烧成焦黑,散发出异常的热气。象群被此武器的能量焚烧,慌忙地从火焰中四处逃匿。水蒸发,住在水中的生物也烧焦了。从所有角落燃烧而来的箭雨,与凛冽的风一同落下。敌人的战士们,就像遭到比雷还猛烈的武器。而烈火所烧毁的树木也一一倒地。被这种武器焚烧的巨象群倒在附近,并发出惨痛的哀号声。被烧伤的其他象群,则像发疯般地四处奔逃,寻找水源。’这一惨烈的场面,真可与1945年8月的广岛长崎核爆炸相提并论。” 路鸣泽轻松地走在这片焦黑废土上,不知从哪摸出一柄鲜艳的小红旗,声音轻快,“而王恭厂大爆炸造成的惨烈景象也毫不逊色。历史上的1626年5月30日,据记载那天天色皎洁,忽有声如吼,从东北方渐至京城西南角,灰气涌起,屋宇动荡。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东自阜城门,北到刑部街,长1500~2000米,宽6500米范围内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数万间屋、2万多人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衣物远飞至昌平,死者皆裸体。正在紫禁城内施工的匠师们,从高大脚手架上被震了下来,2000人跌成‘肉袋’。呜哇,真的超可怕的。” “听起来像是发生了一场核爆。”路明非跟在魔鬼导游后面,细致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 “不如说至今人类能够达到那种效果的武器也只有核武器。”路鸣泽孩子气的耸了耸鼻尖,随意地踢向地面上一个突兀的凸起,就像走在路上的小孩子踢走路边的小石子。 那东西看着坚硬,但实际上极为脆弱,被路鸣泽一踹便化为了飞灰,焦黑的残渣落进焦黑的土里再分不清。但路明非还是眼尖地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一节一节的像是某种动物的颈骨,想来它活着的时候一定有一根长长的、蛇一般的脖子。 “人类还需要靠设备来分离放射性原料,但龙类仅靠精神爆裂就可以制造出类似核爆的高温和冲击波效果。它和人类技术的区别就像是实数和虚数的区别,欧式几何和非欧几何的区别。”路鸣泽的声音淡淡的,“但这需要极高的血统,必须是初代种那个级别。” “所以呢?你是想说这三场爆炸都是龙王干的么?”路明非挑挑眉。 “啊呀,我可没这么说。哥哥你要好好动脑筋想一想,不能老想着从我这里拿到正确答案。”小魔鬼将双手在胸前交叉,“作弊禁止。” “反正马上也有人会告诉哥哥你最关键的信息啦,礼物总要有点悬念才好。”路鸣泽笑得恶劣,活脱脱一个捉弄自家哥哥的坏小子。随后这个坏小子一拍头,像是所有听见自己老妈喊回家吃饭的皮孩子们一样,一脸“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的恋恋不舍,“哎呀,时间到了,”小魔鬼装模作样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煞有介事的点头,“不好意思,哥哥我得走了,再不走就该被人发现我翘班了,那我这个月的工资就泡汤了!” 说的好像真有这回事似的,你会愿意给谁打工啊,怕不是每天都想着怎么推翻上司自己当老板……话说魔鬼的工资会是什么?人民币冥币还是魔鬼币?或者说人类灵魂?咬一口鸡肉味嘎嘣脆什么的……路明非看着周围的空间崩塌扭曲,默默吐槽。 他清楚路鸣泽没把所有事告诉他,这小鬼一副计划着什么似的整天神神秘秘说半句留半句……不过今天他的出现就已经留下很多线索了。 本来路鸣泽表现得再怎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他也一直是通过构筑一个梦境一样的幻境来和路明非见面的。但是今天,路明非很肯定路鸣泽是先出现在现实中再拉他进幻境的。不仅因为现实和路鸣泽构筑出来的梦境有很大区别,还因为路鸣泽自己本身。 ——虽说路鸣泽样貌不过十三四岁,可这家伙眉目精致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气势甚至比脸都强,按道理没人能忽略他。可事实是他今天的存在感极低,买煎饼果子时支摊的老板甚至直到他将纸袋递给路鸣泽时才发现面前站了个人。 路明非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等这次屠龙结束后再见一次路鸣泽基本就能确定个七七八八……似乎路鸣泽对于让他亲手杀死龙王有种莫名的执着,跟这也有关么?路明非思考着,分析着蛛丝马迹——当然,也有可能是那小魔鬼故意放出来的“蛛丝马迹”。 几天前,路鸣泽突然出现,情绪极度不稳定;今天,路鸣泽莫名表现出能够出现在现实中的能力;但只是拉着他到处乱逛,最后带着他去看了爆炸后仅留下废墟的王恭厂;可因为爆炸,所有的痕迹几乎全毁了,目之所及只有焦黑的焦土和巨大的坑洞;爆炸中心出现了奇怪生物的骨骼;路鸣泽离开前暗示他历史上这三次爆炸都是龙王所为…… 线索简直是一团乱麻,还是快刀都劈不开的那种,路明非想了一会儿就丢开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龙王芬里厄杀掉它,他才有可能验证他的猜想……这样一来,可不能让凯撒那组抢先了才行。 路明非想着,打开手机滑屏解锁——出来一天了,也不知道楚子航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解锁后页面自动进入qq,路明非扫了一眼,突然被一条刚刷出来的信息牢牢吸引住了。那消息其实算不上特别,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像是疯子的自语,又像女鬼的哭诉,还有一种……深夜鬼故事的诡异! 路明非直觉那是一条有用的消息。 第99章 第九十三章 陈雯雯坐在奶茶店靠窗的座位上,双手紧紧绞着裙摆。窗外正下着雨,雨不大,但细细绵绵好像永远不会断绝,将铁灰色的天空和大地连起来。秋天这个季节总是上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刻就乌云密布,让人的心也跟着阴沉下来。 其实以前陈雯雯并不讨厌下雨,有时还会痴痴地将手伸出伞沿,接住羊毛一般的雨丝。当然,她不知道雨天少女撑着一柄雨伞,细瘦白皙的脚踝下踩着透明绑带凉鞋,棉布白裙划过几乎将积水也净化了几分的样子魂牵梦绕在多少男生的心头。她那时只是觉得雨天很安静,伞和雨幕将每个人都隔开。 但是现在,她确确实实是讨厌雨的。可能是因为现在她的心情灰暗,所以讨厌起潮湿阴冷的雨天,也可能是因为她那些糟糕的,难堪的记忆都发生在雨天:在赵孟华说他和柳淼淼订婚的那一天晚上,自己冒着雨跑去,想问问他或者只是想再看看他,心里乱糟糟的,陈雯雯自己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唯一清楚的只有想见到他。可这唯一的、小小的要求却被冷酷的拒绝了——陈雯雯在门外就被门卫拦下,无论她怎么说都只有一个回答,让她离开。 她那天失魂落魄,浑身湿透的回了家,真是狼狈。可还不及她现在狼狈:满眼血丝、眼泡浮肿,脸色更是难看得跟个死人一样苍白而枯槁,即使她出门前想办法掩盖也没能让自己看上去好一些……自己这辈子少有的狼狈样子,似乎都跟赵孟华有关。 陈雯雯苦笑,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这话用来形容自己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陈雯雯想到这里,一股对自己爱得卑微,而赵孟华如今生死未卜她却求助无门的心酸绝望涌到眼眶,泪水无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抱歉,我来晚了。”一张纸巾递到她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擦擦吧,女孩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陈雯雯狼狈地接过,有些难堪又有些羞耻。来人是路明非,她的同班同学,还是她的同桌。这个男生本来湮灭在一众天之骄子中平平无奇,无论是样貌成绩还是人缘特长,存在感极其薄弱,像只树懒整天睡觉一动不动,平凡而不起眼。即使陈雯雯是他的同桌,也从未有过更多的印象。 可那天同学聚会时,在所有人都恭贺着赵孟华和柳淼淼的时候,只有路明非注意到了她,给了她一枝花,一句话。她在听到那句话时也想豁出去一回,可她最终还是退缩了。她不敢。 因为她还爱着他,所以她不敢,即使只有一丝一毫千万分之一挽回的可能,她也害怕失掉。所以最终她没能打出去那一巴掌,而是跑去了赵孟华家的小区。先爱上的人是永远的输家。 陈雯雯泪眼朦胧的看着路明非,死死的压抑声音里的呜咽,“路明非……赵孟华……他……他失踪了……”她很努力的想要组织语言,但泪水已经溢满了她的双眼,堵住了她的喉咙,使得她能够说出的,只有破碎的语句。 “冷静一点。”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注视着她,声音冷静几近冷漠,但这却很好的给了陈雯雯安定感。她接过路明非递来的奶茶喝了一口,暖融融的香甜液体滑入胃中,像是为身体注入一道暖流。陈雯雯的情绪终于完全镇定下来了。 “路明非,我没办法了,他们都不信我。”陈雯雯说到这里,几乎自己都有些绝望。如果不是赵孟华给她打电话,说他被困在地铁里了,她恐怕也不会相信的吧?这种神神怪怪的故事拿去骗小孩也不会上当吧?何况路明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少年了,那天他与楚子航并肩往外走时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只是短短一年,路明非就已经成长为这样优秀的男孩了。 陈雯雯注意到有不少女孩在偷偷看着这边,想起聚会那日见到的站在路明非身旁的女孩,只觉得大概只有那样出色的人两人站在一起才算般配。那些女孩们都在奇怪吧,为什么这么优秀的男孩会来见她这么一个普通而狼狈的女孩。 他会相信她么?可是,即使他不信,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不能失败,因为她一定要救他……救赵孟华! 陈雯雯咬着下唇,想着要如何说服路明非相信她,又想着如果他不信自己该怎么办,一时间大脑混乱无比。 “路明非……四天前赵孟华失踪了,大家都在找他,可谁都找不到他。”陈雯雯努力地组织语言,“但是他失踪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很短,半分钟不到。” “他…他在电话里说,他被困在一辆废弃的地铁里了,” 陈雯雯的声音突然打了个颤,“那辆地铁是……1992年的地铁!” 陈雯雯的情绪说着变得很不稳定,语速变得很快:“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赵孟华说他被困在十八年前了,没人看得到他……已经四天了,必须快点救他出来……” “冷静,不要着急。”路明非听到“1992年”时就已经直起身,神色专注,“赵孟华怎么跟你说的?完整的告诉我。” 陈雯雯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腰,仿佛冥冥中有什么无法抗拒的命令被下达,她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 陈雯雯的大脑飞速运转,那一天某个时间段的记忆被完整的提取,精确到每个细节,通过女孩的声带冷静地复述出来,一字不落的传到对面少年的脑海里,被拆开,组合,分析。 路明非静静的听着,露出一个微笑。 十八年前的地铁,被隔离无法逃离的空间……失踪专员,其任务是乘坐地铁搜寻血统反应……近十年来,北京的地动数据突然增加……王恭厂大爆炸,龙王苏醒…… 再加上小魔鬼的提示,他想他已经抓住了那条龙的尾巴。 只是……真是顺利啊,才从路鸣泽那里获得提示,接着线索就被送到眼前。 真是顺利得仿佛早就排好的戏剧,现在不过是紧锣密鼓的上演了。 第100章 第九十四章 用了言灵的力量挖出陈雯雯所知道的全部情报,路明非微笑着颇有绅士风度的将精疲力尽的女孩护送回家。在得到令人安心的保证后,连续几天都处于惶惶不安的陈雯雯终于感到了些许的放松,一时间数日累积的疲惫几乎将她整个人击垮,连脑子都转不动了。路明非自然不放心这种状态的陈雯雯一个人回家。当他在雨中目送陈雯雯走向家中时,他终于有时间掏出手机将自己的推断编辑短信发给楚子航。 可当他点击发送时才发现原本满格的信号突然变为了零。 路明非警觉的抬头,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地铁站的入口……本来他是打算在弄清地铁里有什么问题前都绕着地铁口走,至少也得留给楚子航他们一些线索。总不能跟那两个专员一样白白失踪还没留下半点消息吧…… 不过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深青色的雾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不怀好意地萦绕在他的周围,像是捕捉到心仪猎物的青色牢笼。更多更浓的青雾从地铁的入口中溢出来,像深青色河流一般沿着台阶喷涌而出,像是要将路明非整个人都淹没的气势呼啸涌来。 路明非一手扔掉雨伞,从伞柄中抽出雪亮的利刃。陈雯雯永远想不到,这个一路撑伞护送她回家的温柔男孩会将这么一柄凶器藏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她如果能看到路明非现在的眼神就不会觉得他温柔了。路明非漆黑的眼睛直视着青色的浪潮,那里面有金色的浪潮以一种更为惊人的气势汹涌咆哮,眸光比刀光还要凌厉! 可路明非没有动。 他只是持刀警戒,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毫不反抗地被吞没了进去。在被吞没前的最后一秒,他用另一只手摁下了手机的发送键。 “怎么回事啊啊啊!!”薯片妞抓狂地扯着头发。 “淡定淡定。”酒德麻衣上去抢救那把可怜的长发,“人已经进去了你再怎么叫也于事无补,要淡定。况且路明非是由老板负责的,你激动什么。” 酒德麻衣说的很对,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老板的命令,这几天她们一直致力于将恺撒和楚子航凑成对,只是两个目标过于棘手到现在都没能取得什么成绩。所以她们一直没什么心思关注另一边,而当她们终于分出身来时,只能看到监控录像的回放了。此时距离路明非被吞没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妞儿你让我怎么淡定!尼伯龙根的开启不仅提早了,还开启得这么不同常理!”薯片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冷静下来了,不再蹂|躏她那一头乱草,但以酒德麻衣对她多年的了解来说,这女人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你也看到了吧?与其说路明非是碰巧撞到了尼伯龙根,还不如说是有什么人东西……或者什么东西,引着他到达了尼伯龙根的入口……”薯片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什么人发觉,“如果路明非没有及时停下来,他就会直接走进尼伯龙根,像是走进陷阱的动物……可是他停下来了……然后尼伯龙根,自己把他吞了进去……” 酒德麻衣沉默不语,她看着监控屏幕,回想在监控上看到的,路明非笔直的、明显偏离了原本方向的前进路线,还有当他停下那一刻,如青色猛兽一般将他吞没的青色雾气。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但是妞儿,这是老板的事,我们还不够格插手。”她也低低地回答,“在老板都要亲自下场的人面前我们是不够看的……我们已经是老板船上的人啦,是乘风破浪还是掉下去淹死全看掌舵的那个神经病打算把船开到哪里去。这次也一样,不管那是什么,我们也只能看着,然后接受。” “总之我们就是两小蚂蚁是吧,是死是活全看上面的大佬……说起来我们这次的任务别是搞砸了吧?”苏恩曦没骨头似的倒回沙发,哼哼着抱紧抱枕。 “不知道……说实话老板叫来的这个外援我也看不懂……” “要你何用啊,号称和全世界的优质股谈过恋爱的酒德麻衣小姐。” “总比你这个毫无恋爱经验,整天就知道宅在家吃薯片看言情小说的宅女强。”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互相伤害……话说路明非进去前是不是发了什么短信?” “按理说尼伯龙根完全是与外界隔离的,不过要想发什么信息的话在尼伯龙根开启的那一瞬间的确有这个可能。”酒德麻衣捏着下巴分析,“他应该是把消息发给了楚子航,不过这么久没动静应该是发送失败了吧?” “……我觉得他可能成功了……妞儿你过来看看……”薯片指指显示屏。 “……” 酒德麻衣沉默了。 “我们应该只是半个小时没有看监控吧……他们俩这是什么情况?现在的宿敌已经好到可以一起分享绝密情报了么?”酒德麻衣指着屏幕上亲亲密密凑在一块的一黑一金两颗脑袋,不可置信的发问了。 “有可能啊,上次你入侵卡塞尔的时候恺撒不也给楚子航通电话共享信息了么?这次楚子航算是礼尚往来也送一波情报还个人情?”薯片兴致勃勃地猜测着,两眼亮晶晶的,“小说里不都这样写的么,彼此敌对的两个人在日复一日的斗争中日久生情,在刀锋和子弹的碰撞中迸发爱情的火花……” 酒德麻衣沉默半响:“薯片,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绝密特工》或者《霸道少主太子妃》什么的狗血小说……” “剧情是差不多啦,不过你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我上次推荐给你的小说你还是看了嘛!”薯片惊喜的扑到酒德麻衣身上,笑嘻嘻的安利她心爱的其他小说们。 “你走开,这种小说我看一遍就感觉要瞎了,放过我吧……”酒德麻衣捂着脸叹息,“真是服了老板了,从哪找来的外援如此给力……” “想知道我们再放一下监控不就得了。”薯片顺势躺倒,享受超长美腿御姐的膝枕。 “有道理,我这就看看。” 第101章 第九十五章 楚子航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不适地拉了拉宽大的领口,把滑到肩膀的针织衫拉上一点。这已经是他在第四家店里换的第九套衣服了,从英伦优雅风换到蒸汽朋克风,又从最简单朴素的白衬衫换到现在的黑色宽松针织衫,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女孩子心爱的换装娃娃。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在一群看着你长大的阿姨们面前你永远都是那个小娃娃,阿姨们想亲就亲,爱掐脸就掐脸,突发奇想要玩换装游戏时你当然也只能奉陪。 楚子航自脱离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娃娃时期后就很少乖乖被阿姨们摆弄了,因为一般情况下他都能找到合适的借口,那一本正经的脸加之上了大学后愈发强大的气场,阿姨们总是非常容易相信他。所以除了一些无法拒绝的时候,楚子航都能避免充当阿姨们的玩具。 但是今天算是意外,因为阿姨们其实没有提出要求,他是自己送上门的。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色中式大衫的金毛外国人混在他妈妈的闺蜜团里,把四个美得不像阿姨辈的女人们哄得咯咯直笑。这个金发的意大利佬也注意到他出来了,对着他遥遥一笑。这时阿姨们都还没注意到他出来了,商场里忙忙碌碌,导购小姐们也忙着接待被两个极品帅哥拉高的客流,暂时没注意到这里。 楚子航心中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大街上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你孤独的站在阴影里,却有个你的同类隔着面目不清的人群和你遥遥对视。你第一反应当然是警戒,可是警戒过后却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泛上来。 因为你不是孤身一人啊。 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反映到现实中不过是楚子航的脚步轻轻一顿,随后阿姨们的视线全都投过来,导游小姐大赞这款衣服合适,显得肩宽腰细腿修长。被妈妈推到穿衣镜前仔细打量时楚子航没有细听,保持一贯的沉默。没有人发觉异常,因为这就是楚子航平常表现出的风格,沉默,有礼,且面瘫。 但是有人知道这杀胚已经全身都戒备了起来。无关危险,只是如果你有一个每次见面都是针锋相对的宿敌,打过的架比考过的试还要多的话,那么你也会全身紧绷蓄势待发,完全是本能反应。恺撒愉快的视线在楚子航的背后巡挲着,他熟悉他这位宿敌的备战状态,知道那件宽松的黑色针织衫掩盖下的身体现在是如何绷紧肌肉。不过大部分细节都被遮住了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楚子航的两片肩胛骨将针织衫顶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宛如一只安静的,栖息在他背部的黑色蝴蝶。 一阵凛冽如刀锋的目光忽然锁定了恺撒。恺撒毫不在意,果然从镜中看到了楚子航正对自己怒目而视。今天的楚子航没有带美瞳,难得一见的显露了自己的真实瞳色,是一种温柔的栗色,所以杀伤力难免大打折扣。 恺撒艰难地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但脸上的幸灾乐祸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不如说他根本没去掩饰。 多好玩啊,堂堂狮心会会长,卡塞尔的超“a”级混血种,被按在穿衣镜前各种打扮还不能反抗,刀放在一边连黄金瞳都消了,此刻的楚子航何止不威风凛凛,简直有点柔弱!(注1) 如果不是碍着公共场合,恺撒简直就要开始狂笑,像一只发癫抽搐的青蛙。楚子航这事他可以笑一辈子,而且最妙的是楚子航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过来砍他。因为他现在不是那个卡塞尔混血种楚子航,而是普通无害大学生楚子航。这两者简直就是暴龙和花栗鼠的区别,你会担心暴龙喷火,但是不会担心花栗鼠暴起咬人。 恺撒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在楚子航忍耐的边缘大鹏展翅。 两人这场无声而漫长的对视很快被注意到了,阿姨们纷纷将恺撒拉过来,亲热的问楚子航这是不是他大学同学,得到肯定回答后老感欣慰。苏小妍一直发愁楚子航这个性格会找不到什么好朋友,所以遇上恺撒这个自称楚子航朋友的外国人她非常开心,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儿子在幼儿园找到了好朋友的母亲一样欣慰。 楚子航心中一直觉得自己不靠谱的亲娘像个小孩子,可在苏小妍心中他也是个小孩。什么事情都不喜欢说出来,总想着自己扛,所以总没朋友。有时候苏小妍也会着急说怎么办呀儿子,你能说话的朋友这么少以后寂寞了该找谁聊啊。楚子航表面上总是答应得很好,但苏小妍知道她儿子没有真正听进去。 寂寞这个东西是很可怕的怪兽呀,它会出没在任何一个时间,任何一个地方,啊呜一口把你吃掉!所以人才需要朋友,因为朋友是你在这个世界的绳索,拉着你不让你被吃掉。 苏小妍固执地认为楚子航需要更多的朋友,更多的拉住他的绳索。 因此恺撒出现时她别提多开心了,更别说恺撒还很有绅士风度,非常会逗人开心。不得不说无论是地域优势还是家学渊源,恺撒都非常会讨女性喜欢。在楚子航换衣服那段时间他已经从阿姨们嘴里套出了不少楚子航的事情,极大的丰富了他手中名为“宿敌的黑历史”的资料库。 今天的收获真是丰富啊……恺撒心想,满意地看着楚子航深陷在美人长辈的包围中青筋暴跳的装乖。 从自称“林凤隆”的老牌“猎人”手中取得龙王的情报是意料之中,楚子航的黑历史完全是意外之喜。 取得了想要的东西,宿敌的心情很糟,而且今天的天气那么好,一切都令恺撒感到愉快,简直神采飞扬。虽然卖情报的林凤隆身上有着诸多疑点,甚至有可能是被加图索家特意送上门的嫌疑,但恺撒深谙有好处不占王八蛋的风格,利用起家族时毫不手软,所以无伤大雅。 倒是遇上楚子航的妈妈,还有伪装状态下的楚子航本人是个非常大的偶然。 恺撒忍不住细细回想了起来。 第102章 第九十六章 在这笔价值二十万美金的情报交易结束后,恺撒将老板友情赠送的一张大四开的明朝老地图展开粗略的看着,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了一个问题:“林凤隆先生,虽然你自称只是一个普通猎人,不过显然你有很好的理科背景。你了解核原料分离技术,你甚至对混血种的知识也知之甚详。你知道言灵序列表和‘莱茵’,这两样都是在1972年才确定下来的。我很好奇这些包括普通人世界和混血种的知识都是谁教的你。” 他没有理会搓着手想解释什么的老板,只是将地图和价值二十万的手抄册收起,“我一般不喜欢和说谎的人交易。不过看在物有所值的份上,再加个赠品吧,”恺撒指了指墙上那套他一进来就盯上了的大红嫁衣,“那身衣服。” 那是一套由上等湖缎裁剪的清式喜服,那时的旗人女子出嫁时的穿着不像现代这样奔放。凤冠霞帔和宽大的下摆将新娘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是一个只会交由丈夫拆开的礼物。这套喜服尤为精致,针脚细密的刺绣栩栩如生,精美的暗纹在暖黄的灯光下静静的伏在大红的湖缎之上,只有在走动之时才会舒展开来,云卷云舒。喜服的边线被缂丝细细地缝好,裙边袖口贴着凤凰花纹的金箔,精美的刺绣上间或镶嵌着珍珠纽扣和琉璃薄片。这件喜服精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恺撒仔细欣赏着这件有着浓郁中国传统文化的衣物,它被被展开钉在墙上展示,美得无声而热烈。恺撒喜欢这样美丽的东西,他觉得这衣服会很配他的新娘。 他这时才注意到有人用墨笔在墙上勾勒了一张写意的新娘侧脸,仿佛一个画中人正穿着这套喜服,遥遥的从远方对你投来一眼。她的眼神坚毅得不像个女子,但是又隐约透露出一点寂寥。像是坚冰被打破一角,白纸上墨笔撕裂出一道细长的水痕。 一时间恺撒停驻在那里,仿佛入了迷一般细细打量那个简单勾勒的侧影,没有回过头看身后讨价还价的老板一眼。 “小伙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这套衣服可是老艺人的手艺,用的是最好的料子。别的不说,光这湖缎就花了我四千多块,一口价两万八。” 恺撒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眼睛丝毫没有移动过位置,半点不在意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银色的卡片扔在桌上,“花旗银行送的白金卡,换那套衣服。” 恺撒提着那套衣服走出门后,又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站在了这家小店里。帕西是来给老板结掉尾款的,这位林凤隆先生的确不是什么普通猎人,他在猎人网站上放出的消息也不是偶然。他是加图索家精心送到恺撒面前的消息,家族借他的手将那本珍贵的手抄本交给恺撒,为了让家族的继承人顺利的杀死大地与山之王。 在老板点着美钞时,帕西走到那面空下来的墙壁面前。那套红色的嫁衣被取下来后露出了女子的全身画像,那优美的曲线能令人想起一切美好的东西。 “你是照着陈墨瞳画的?”帕西不赞同地皱起眉。他担心这会暴露家族的苦心。 但是他多虑了。 因为恺撒看到的和他们根本不一样。 “果然游戏还是要自己动手……那家伙手下的两个小姑娘还是太嫩,打打下手还差不多。” 老板所在的这家店位于胡同的最深处,一株老树不甘寂寞,从一墙之隔的一侧伸出几根茂盛的枝丫,又落了一地金黄。 宋殊就坐在这样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上,轻轻晃荡着两条纤细的小腿。他脸上满含笑意,注视着恺撒走出小巷后眼里的金色才渐渐消退。无论是屋子里的老板和帕西还是拥有“镰鼬”的恺撒都没能发现他,宋殊就像一个孤独的幻影一样,自得其乐的玩着自己的游戏。 “好的,好的,乖孩子。”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妈咪的乖孩子,快点过来吧,你的妈咪要给你介绍新朋友呢。” 一切都如他所想……嘘,不要责怪他呀,他只是想恶作剧而已。 在听证会上扭曲谎言和真实,篡改记忆,是因为有人先说了谎。说谎的坏孩子,是要得到惩罚的。 宿敌变成朋友,是你的谎言,是我的恶作剧; 虚幻蒙住真实,是我的谎言,是我的恶作剧; 最后演变的,由谎言发展的真实,是我的恶作剧?是我的谎言! 我是谁?我是热衷捉弄人的坏家伙,我是谎言本身,我是名为“洛基”的神! 宋殊发出神经质的笑声,手指扣挠着粗裂的树皮,笑得身体前后摇摆。 ……骗你的。 并不是神明那种东西,只是一条可怜的被套上嚼子的狗哦。 被套上项圈的狗,没办法混进羊群里去。牧羊人手里抓着冰冷的锁链,命令牧羊犬放牧。 是的,我要看管好神明的羔羊,抓住羊群中的黑羊。 怎么样都可以,无论是潜伏到猎物的身边,还是将其引入早已设好的陷阱,都是必要的手段。 因为是命令嘛,没办法违抗的话,就只能去做了。 悄悄的,悄悄的,把目标引入深青色的陷阱里去吧。 那是一个足够大的坚固牢笼,里面放着新鲜的饵料。 吃下饵料后变得虚弱的猎物,就由牧羊犬来进行捕获吧。 这是命令,牧羊人的命令。 第103章 第九十七章 恺撒拎着袋子走向他的敞篷小车时,没人看出他那副老式圆片墨镜背后的双眼微妙的有些放空。着实是刚才受到的冲击有些大,以至于他走出了那条长长的小巷都没能回过神来。当他将那件大红喜服展开摊在副驾驶座上时,恺撒忍不住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衣服是好衣服,风格也是他喜欢的那种,墙上点睛之笔的画也是美人……问题是这美人长得像个女版的楚子航啊!连神态都微妙的相似啊! 难怪恺撒老觉得这画给他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和怪异感,现在看来不怪才奇怪了!他刚才在那副画前流连许久不是因为他被老板的写意画法迷住了,单纯是因为他觉得画里的侧脸有些眼熟,想知道到底是他认识的哪位美人。哪知认识是认识,美人也是美人,但美人是个男的这就很惊悚了。 不对,美人是个男的其实也不是很惊悚,惊悚的是这男美人名叫楚子航。 他第一眼看中这套衣服是因为他觉得这身很适合诺诺,谁知仔细一看仿佛是个女版楚子航穿着一身如火嫁衣眼刀凌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他给噎死。 ……这老板到底哪来的模特?还是说这完全是他的神来一笔凭空画了个性转楚子航? 要知道这种传统中式的喜服其实就和日本的和服一样并不怎么显身材,外加包得严严实实层层叠叠裙子下面还要再套一条裤子……四舍五入就像一个五官更柔和一点的楚子航穿着喜服,要是想的话还可以联想一下正主穿着是什么效果…… 恺撒忍不住捂脸。现在他都还没从刚意识到这一点时的那冲击中恢复过来,不是他心脏不够强大,而是这事过于可怕。 楚子航是谁?他恺撒·加图索的一生之敌,是个挥起刀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六亲不认的杀胚,持有“君焰”这等杀器仿佛一个人形自走高爆汽油/弹,所到之处黄金瞳凝视几乎无人敢于和他对视说话。这种超“a”级的凶暴混血种要怎么和楚楚可怜如花一般的女子扯上关系?虽然卡塞尔里的女性们个个都和楚楚可怜以及娇弱等词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但也没出过如楚子航这般凶残的巾帼英雄啊! 他觉得这心理阴影不能好了,楚子航那张面瘫脸现在一直在他眼前晃悠。嫁衣是别想用在婚礼上了,免得他在结婚典礼上还要克制自己蠢蠢欲动的战斗本能。他和楚子航是积年累月的对手,在学院内外斗的殴打的架数不胜数,哪怕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关系缓和了一点,彼此见面的第一反应还是警戒。 恺撒将这套衣服带回来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他贵公子一言九鼎,自己讨要的赠品打死都不可能退回去的。 算了,买都买了,实在不行就挂墙上欣赏算了。恺撒深吸一口气,迅速镇定下来。 女版楚子航算什么,楚子航本人又不是没有女装过。 犹记得他在听证会结束后好奇地去翻楚子航的任务档案在家族留下的备份,结果发现楚子航真不愧是执行部的狠人,不仅对任务目标有着秋风扫落叶般的残酷,对自己下手也毫不手软……为了击毙剖婴案的犯人,居然套上裙子伪装孕妇,敬职敬业地在医院蹲守了整整十一天……话说楚子航那张脸张得是真不错,五官线条稍微柔化一点就是个美人,穿上那身嫁衣还怪好看的……打住! 恺撒摘下墨镜凝视着和他眼睛颜色一样的湛蓝天空,觉得也许他需要一个眼科医生……或者脑科医生。 北京的秋天非常漂亮,秋高气爽这个成语仿佛就是为了秋天的北京量身打造的。恺撒漫无目的的开着他的敞篷小车在路上闲逛,这条路上两旁栽植了一排排金黄的银杏,小扇子一样的树叶不紧不慢的飘落,偶尔有一两片金黄的落叶掉到恺撒同样金色的长发中,仿佛一把别上去的小扇子。 恺撒有些犯懒。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在喝茶、洗芬兰浴、做spa什么的,北京这个地方很大,好玩的地方也很多。诺诺今天自己一早就跑出去逛了,恺撒也没有多管她。诺诺是个小巫女啊,你永远不能理解一个巫女所做的一切,就像铲屎官永远搞不清自己的猫主子在想什么。猫主子跑到一边自己玩的开心,你当然可以加入她一起毛线老鼠,也可以选择不去打扰。但是有一点很重要,如果你并不是以全心的状态去找你的猫主子,你就得做好被结结实实赏一爪子的觉悟。 所以恺撒暂时不打算去找诺诺。这倒不是说他不想被诺诺赏个巴掌之类的,他不过去纯粹是因为他不允许自己以现在这种懒洋洋的态度出现在自己女朋友面前。 以恺撒的骄傲,他坚持一切都是最好的。最好的贵公子恺撒,当然要以最好的形象和最好的态度出现在最好的已经是他女朋友的妞面前。 只可惜他自己找到的最好的妞似乎不是很买他的帐,现在都没松口进一步的求婚。苏茜说诺诺其实很缺乏安全感,恺撒想到的就是把自己打包送给她。他非常自信,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都是她的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有更大的安全感吗? 这种想法其实非常没道理,但你不能和一个大龄中二病讲道理,恺撒·加图索的逻辑就是如此。你可以说他骄傲狂妄,也可以说他自恋自大,当然还可以不客气的骂他是个神经病二百五,想来未来的日本大家长会和你很有共同语言。 但这种人生态度其实很令人羡慕。如此自信,如此理直气壮,就像太阳理所当然的统治天空,没有什么足以超越它的光辉。 恺撒·加图索一生中所有的行动,都是出于他自己本身的意愿。 换句话说,这家伙是无可救药的自我中心主义者,和中二病的具体表现没有差别,凡人就不要妄想揣测这家伙的行动思路了。 比如说,现在他就打算去搭讪前面的贵妇旅行团。 因为其中一位长得和那张画像侧面几乎一模一样。 换句话说,他仿佛见到了一个真人版的女性楚子航。 第104章 第九十八章 请问,去一家你之前从未踏足过的小店,与一位你从未有过交集的老板交易时,发现老板画的写意人像非常眼熟,仿佛你的一位熟人,概率是多少? 如果这个熟人正好还是你认定的对手,势均力敌的宿敌呢?概率又是多少? 那你转头去街上闲逛,随便选了一家店进去,迎头碰上这位对手,以及对手的母亲呢? 这已经不是能用概率解释的事情了吧?讲道理,就算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的恺撒都不觉得巧合到这份上能算巧合了。这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不过那又如何,是楚子航的笑话不好笑还是楚子航的黑脸不好看?这么个百年难遇的机会不好好抓住用以嘲笑他的宿敌他就不是恺撒! ======================================我是补齐的分界线============================ 恺撒的心情是舒畅了,楚子航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作为一个真实性格其实是杀胚的高危混血种,他从来都不像他清秀得仿佛三好学生一样的脸那样安全无害。然而恺撒现在正站在这杀胚的底线上跳起了小天鹅,直引得他蠢蠢欲动想要拔出长包里的村雨。 冷静,别跟一个中二病计较。尽管两人互为宿敌,但和恺撒总抓住一切机会嘲讽的作风不同,恺撒在楚子航这里偶尔还是能得到一些颇高的评价。当然,仅限于恺撒不在面前,而且听众是不会乱说的路明非或者施耐德教授校长之类的人时,楚闷骚才可能小小的打开一会儿心扉,说一些不带偏见的话语。但是当着恺撒的面?那是不可能的,夸是不可能夸的,给他的不是刀锋就已经算好了。 ……小学生么你俩? 好像当面说句好话能死似的。 路明非曾暗自腹诽过。 但如果路明非现在人身处于这个楚子航恺撒与楚妈妈的修罗场间时,他一定会把自己立的g吃下去。 ——尼玛是真的会死人的。 “你一定就是我们子航在邮件里提到过的那个特别优秀的学生会主席吧,子航说你这人特别有领袖气质,我一看就觉得是你。哎呀你的头发颜色真好看……”苏小妍正对着恺撒大夸特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可怕内容。 其实真要算起来这还是楚子航的锅。因为一开始为了让心疼自己儿子上了个不知名大学的苏小妍放心,楚子航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写一封邮件,描述自己的校园生活,当然,是经过特殊润色和美术加工后的校园生活。在他的信件里,依次出现过以教育为己任平日打扮得体的剑桥老绅士昂热,酷爱研究美国西部开拓历史习惯穿得像个牛仔的副校长,痴迷文献以致举止略微怪异但赤子之心的古德里安,还有内心善良关爱学生但不幸被毁容只能终日带着面具的施耐德……所以恺撒出现在这份名单里真的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于这个从楚子航一入学就开始处处针对他的宿敌,楚子航在邮件里也只是陆陆续续介绍说这是个来自意大利的富二代,是学生会的领袖,和他的社团长年处于竞争中,虽然可能因为发育太好有些挤压到脑部空间所以有时候听不懂人话看不懂空气,但的确是个精英,天生适合当个领袖。他没提恺撒最开始莫名其妙的针对和社团的竞争其实是群体械斗,因为他不想让妈妈担心。他也不觉得两个人会有什么交集。 ……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可怕的处刑现场了。 一时间楚子航绝望得简直想要原地去世。 而这场处刑发起人苏小妍还没有发现自家儿子恨不得把“君焰”改成“时零”的内心,继续热情的拉着恺撒聊着家常。 她虽然有着小女孩般不谙世事的天真迷糊,可每一个能活得滋润的大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她的感觉是对的,名为楚子航的风筝在六年前的雨夜断了线,如果不是还有些许的联系将他牵住,楚子航可能早就默默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不像恺撒,楚子航认为这世上没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比如路明非,他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还有自己的秘密。又比如他的妈妈,她也有她的朋友,还有继父陪着她。所以如果某一天他死了,他们也许会伤心一段日子,可总能在亲密的人的陪伴下慢慢走出来。但是那个男人不同。他说过他死了,留在世上的东西只有楚子航,只要楚子航还活着,就一定有人记住他,他们还有可能相遇,但是死了就一切都没了。 可是那个男人真的是骗子啊,他先骗了他妈妈,有了他之后又骗了他十二年,最后说着一定会再见,一人持刀奔袭向神,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活着的时候展现给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的全是窝窝囊囊全靠嘴侃的开车司机,死前他才露出自己的锋芒,像是咆哮的雄狮,也像夜空的流星。 所以被他护在身后的男孩拿起了他的刀,自己走向了男人一直对他隐瞒的世界,踏上了一条对神复仇的道路。楚子航从未放弃寻找,寻找那个男人,寻找奥丁。他知道这条路有多么可怕,所以他从不回应苏茜,没有未来的人没有资格回应其他人的感情。 苏小妍不知道这么多,但是她母亲的直觉让她抓住每一个有可能牵住楚子航的人。 原先是路明非,现在是恺撒。 她未必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本能的这样去做了。 第105章 第九十九章 气氛十分僵持。虽然楚子航非常想把和自己妈妈相谈甚欢的恺撒打出去,但是碍于自己在外表现的好学生形象不能将自己杀胚的一面暴露,只能任由自己的宿敌迅速和妈妈团们打成一片,不停挖掘自己的黑料,诸如小时候会不会尿床之类的…… 楚子航头疼无比。他知道恺撒有时候会有点幼稚,但他没想到他能这么无聊和幼稚。 恺撒对此反应良好,十分坦然。试问,谁不想知道自己宿敌的黑料呢?何况还是你从来都以面无表情的冰山杀胚形象示人的宿敌,知道这家伙在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不仅会哭会笑还会情绪鲜明的怼人简直太让恺撒惊讶了。 理智上他当然明白楚子航就算血统再高生理上也是个人类,他不是一出生就是现在这幅冰冷寡言精密如机械的样子,只是看着楚子航平时那张面瘫脸,他很难想起这个事实。所以他当然会哭会笑,小时候也被人换过尿布,会一本正经的相信大人说的圣诞老人,然后许愿要一个永远的朋友,第二天起床惊喜地收获了一只小熊布偶。 怎么说呢,虽然亦敌亦友,可是从这一刻开始楚子航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才真正丰满起来。 楚子航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强大,理智,冷静,优秀,还有和他不相上下的骄傲。他是恺撒·加图索认定的宿敌,注视他就像注视另一个相似却截然不同的自己。他们同样优秀而骄傲,孤寂而耀眼。只是楚子航的孤独是推开一切,如草原上独行的孤狼。而恺撒的孤独则是如雄狮般带领他人前行,却从不展示内心那个孤独的自己。即使是诺诺,理应离他内心最近的女朋友,侧写技术仿佛巫术的小巫女都不知道他为何对家族如此厌恶。 但是现在,楚子航在他心里不再是那个刀锋一样凛冽的宿敌了,像是被唤醒的潘多拉,这个雕像一样刻板的形象忽然变得有了人气,活了过来。恺撒看楚子航莫名顺眼了很多,连着那件有些尴尬的嫁衣都变得好看起来。 话说楚子航和他妈妈张得还真像,那位林老板该不会就是照着楚子航妈妈画的侧影吧?不过气质还是更接近楚子航……要是他这个宿敌出生的时候是个女孩子,长大了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恺撒拿堪称放肆的眼神在楚子航的五官上细细打量,挑战着楚子航岌岌可危的理智。恺撒现在可谓兴致勃勃,不是他说,一本正经的和小熊布偶交朋友什么的也太可爱了吧?可爱得完全不像是他认识中的楚子航会做的事啊?恺撒在这个瞬间理解了何谓反差萌,以至于他现在蠢蠢欲动想要逗弄一下楚子航,就像一个冒着被抓的风险也想撸一撸路边威风凛凛野猫的手贱路人。然而思考良久恺撒还是放弃了,毕竟真把楚子航惹毛了,谁知道这个执行部最大的暴力头子教出来的杀胚会干出什么来。他还不是很想领教一个失去理智的楚子航手里的村雨到底有多锋利。 苏小妍是最为放松的一个,因为过于天然她甚至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现在一人左右着全局。 三角形的结构向来是最稳定的,然而任何结构都抵不住内部的崩坏——楚子航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一个箭步冲出,一把扣住恺撒的小臂,对着苏小妍露出一个热情无害的微笑,“妈妈,我突然想起有件事要和他去办,先走了。” 恺撒非常配合,毕竟手臂上的力道已经告诉了他其主人的决意。这点不想两败俱伤的默契他们还是有的。 而且他现在稍微有些……中国的那个成语是怎么说的?受宠若惊?还是宠若受惊?之前楚子航看到他最热情反应也不过是抽刀就砍……之前他还有过疑惑楚子航那些单人任务尤其是那个装成孕妇潜伏蹲守的任务是怎么完成的,现在看来长了一张老天赏饭吃的好脸是真的占便宜。恐怕不少伪装成服务生、快递员的时候楚子航就是这么笑一笑然后就糊弄过去了吧?恺撒不合时宜的想着。 所幸他这种想法并没有任何人发觉。得到了恺撒配合的楚子航稍微放下了心,转头开始叮嘱苏小妍:“我是在学院的实习过程中跑出来的,你们在北京玩够了就早点回去。上海现在在开世博会,你们可以过去看看。不要再把东西拉下,上次你那个包包丢了心疼了半年。晚上睡前记得喝牛奶,有事打我电话。” “知道啦知道啦,儿子你真啰嗦!”苏小妍习惯的听着楚子航的唠唠叨叨,习惯性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恺撒感觉楚子航一直紧扣着他的那只手……不,应该说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我们走吧。”楚子航转过身冷静道,好似无事发生。但是恺撒已经眼尖地看见了隐藏在楚子航黑发之下的耳朵有些微微发红。 现在完全背对苏小妍的楚子航除了那双眼睛还是柔软的栗色外已经完全是他熟悉的那个宿敌。每次看见那双黄金瞳都能让他的好胜心熊熊燃烧,热血沸腾。 恺撒感到了熟悉的兴奋与冲动。 对,这才是他恺撒·加图索认定的对手。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他忽略了这次情绪中微妙的不一样。 种下了许久的种子,终于寻到了合适的土壤,被催化抽出第一颗芽。 第106章 第一百章 楚子航拉着恺撒闪入一个卫生间,在这个龙王随时可能苏醒的北京,他并不放心让苏小妍离他太远。 恺撒看着楚子航轻车熟路地从杂物间里摸出一个“故障维修”的标识牌往厕所门口一放,再把门反锁,一个杀人密室,不是,一个谈话空间就形成了。恺撒不合时宜地想起最近那则发生在意大利的新闻,两个敌对党派的议员在厕所里干柴烈火搞起来还正好被人看到爆料给了新闻媒体…… “你在干什么?”楚子航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四处探查起来的恺撒,“我看过了,这里没其他人或者监控设备。” “嗯。”恺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担心新闻部的狗仔会不会偷偷潜伏在附近搞个大新闻,饶有兴致地转向他的老对手,“怎么,狮心会会长把我拉到这里是想谈些什么?” “……” 楚子航不理他。 楚子航在看手机。 恺撒差点气笑了,然而楚子航不愧是他的老对手,每次都能精准的卡着点动作。比如在引起恺撒的兴趣(单方面)时把他晾在一边,又比如在恺撒爆发的前一秒开口:“做个交易吧,恺撒。” “我这边的情报和你这边的情报交换,另外你再想办法把我妈妈‘正常’的送离北京。”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加重了“正常”两个字的读音,“我妈妈只是个普通人。” 他严厉地盯了恺撒一眼,然而这点程度的威慑对于恺撒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所以他的重点完全跑偏了。 “哦?可以啊。”恺撒挑起眉头,刚刚被忽视的怒气迅速消退,好奇心再次的冒起头——多稀罕啊,楚子航居然会主动和他做交易? “不过,既然是情报交换,那我为什么还要将你妈妈送走?作为一个‘交易‘来说这并不公平吧?” 倒不是说恺撒不愿意帮楚子航送他妈妈离开北京,作为一个意大利绅士,他非常乐于帮助一位美丽的夫人。不过作为大男孩的一面,他又总想着给自己的敌人找点小麻烦。 “因为我这边的情报价值应该更大一些。”楚子航说这话时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屏幕,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跳动操作,但是面色并不轻松。 “我们找到了尼伯龙根的位置,而我猜你这边的进展应该还没这么快。”在恺撒的注视下,楚子航终于舍得将他的注意力分出一部分给恺撒,然而一开口就是正中红心。 “你怎么知道我这边就没找到尼伯龙根的位置呢?” 恺撒反问,虽然他的确还没有尼伯龙根的具体消息,但他自信很快就能掌握尼伯龙根的具体位置。 “因为这个情报不是我找到的,所以我猜你也没有。”楚子航将手机屏幕转向恺撒,“这个情报是路明非发给我的,我怀疑他已经陷入了尼伯龙根。” 屏幕上,名为路明非的信息界面上干干净净的列着四条消息。最上面是路明非发过来的短信,只有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尼伯龙根,地铁 而这条消息的下方,是三条发送失败的消息,鲜艳的小红叉异常醒目。 “在收到这条消息后我尝试过联系路明非,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楚子航说。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和恺撒做交易的原因,路明非极有可能陷入了凶险的尼伯龙根,他又不能放心留苏小妍一个人在随时有龙王苏醒的北京。 之前他和路明非彻过两个失踪专员的笔记本,一人负责一台。他拿到的是那个失踪的女性专员的笔记本,历史记录多是些淘宝留言,没多少线索,路明非那边倒是挖出了不少可能的线索。他们曾讨论过其中的一部分,因为两个专员失踪前正在执行每天沿着地铁线在人群中搜索有龙族血统目标的任务,他们又对和地铁有关的线索格外注意一点。 他记得他们讨论的怪谈里提及的是哪一条地铁线路……还有如何进入那个被隐藏的站台! 他无法简单撇下恺撒一人进入尼伯龙根,他知道恺撒绝对会跟上他,进而发现尼伯龙根,不如借助恺撒家族资本的力量将苏小妍送离北京这个是非之地。他也不担心恺撒会拒绝,尼伯龙根对于恺撒来说有着绝高的吸引力。一个兴趣爱好的航海和登山的人怎么会拒绝最为神秘与危险的尼伯龙根呢? 楚子航定定地凝视恺撒,眼神似是挑衅似是邀请。 这张通往尼伯龙根的车票,你敢来么? 恺撒注视着那双仍然保持着柔软颜色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对,无论是不是黄金的双瞳,无论是伪装成无害的大学生还是锋芒毕露的狮心会会长,这就是他所认定的一生的对手,楚子航。如此凌厉,如此……令人热血沸腾! “当然。”他笃定地接下了这份挑战,内心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兴致高涨,像是草原上的雄狮从酣睡中醒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狩猎龙王了。” “那我们现在去坐地铁吧,一号线和环线上的每个地铁站都要进一次。” “哈?” “对了,你还没有地铁的交通卡吧?等会记得办一张。” “等等,我以为我们是要去尼伯龙根屠龙而不是北京地铁一日游的?” “对,所以要尽快。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消息来说,这应该就是尼伯龙根的‘规则’。” “?就这么个胡扯一样的贴吧留言?你居然相信这种怪谈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哪个人胡编的消息?” “结合两个专员失踪前执行的任务内容和路明非的留言,很大几率这就是尼伯龙根的进入方法。” “‘一日之间刷同一张交通卡在一线和环线上的每个地铁站进入各一次’?这是哪个傻逼龙类设置的这种幼稚又折腾人的入口法则!” “建议你可以在乘坐地铁的过程中想办法将我妈妈送离北京,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故障维修”的标识牌被放回了杂物间,两个年轻的男声越来越远。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一章 “……” 路明非挫败地向背后一靠,后脑磕在还算干净的椅背上,不想说话。这是他进入这个尼伯龙根以来的第三把□□,也是他输的第三把。 没错,当路明非发现那些吞没他的深青色雾气散去后,他来到了陈雯雯和他描述过的1992年的地铁,随后一辆空无一人的地铁停靠在了月台,车门大开地欢迎路明非进去。毫无疑问两个失踪的专员和赵孟华都被倒霉地卷进了这个尼伯龙根,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路明非。 手持从伞柄中抽出的凶器探索过整个列车后,路明非不得不放下武器拿起扑克。 嗯?中间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看来你的数学是真的不怎么好。”一个活似非洲难民般枯瘦的男人收拾起中间散落的扑克,“那你大概也没法离开这里了。”男人,失踪的专员之一,04级炼金机械系高幂,露出一个苦笑。 “可惜这里的规则不是比谁血统高,不然你肯定能出去。”一旁同样枯瘦的女孩也跟着露出苦笑,她是另一个失踪的专员,05级力学系万博倩。顺带一提,和楚子航一起查看这两位的笔记本时,他们俩意外发现这两位专员极有可能是恋爱关系……不过这对于现状并没有什么用……路明非想着,睁开眼却正对上赵孟华那张僵尸般惨白干枯、眼窝深陷且胡子拉碴的脸。这位金牌小生原本张着张不错的脸,不然也没法和两位校园女神谈了恋爱。可惜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天再好看的人体变成皮包骨头的样子都令人不忍直视。 “所以说我们要想出去非得用□□打赢荷官是么,哪个龙类订的奇葩规矩?”路明非也加入了洗牌的工作,动作麻利地将扑克洗过一轮。路明非进来之前,这三人都抓着一手的牌苦练牌技,而路明非之所以会加入这三缺一的牌局,一是临阵磨枪看看自己手气如何,二则是借着牌局打听情报。从刚刚那三轮里他已经从三人嘴里问了不少情报,该了解的基本上都知道了。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有些好奇,混血种暂且不提,赵孟华你一个普通人是怎么失踪九天了还活下来的?”他们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路明非一边理顺自己的手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地方看起来就没吃没喝的,你们居然除了瘦了点没多大问题。本来陈雯雯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失踪这么久,你早就凶多吉少了。” “你牌打得这么烂,先考虑你自己能不能出去吧!”赵孟华恶狠狠地说。他的牌技其实也不怎么好,在路明非来前,他一直是垫底的那一个。路明非没戳破他的色厉内荏,虽然他看赵孟华不是很顺眼,但眼看着自己溺亡而毫无自救的办法时会感到焦躁和绝望是人之常情。 “因为这里的‘规则’和外面不同,”高幂替赵孟华接了话,一直以来都死气沉沉的赵孟华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必担心饥饿和干渴,你不会死,但是会越来越干枯……”高幂悲哀地示意了一下,衣服下的肋骨一根根分明的凸显,被薄薄一层皮肉覆住。 “有点意思,我们不会死,只能坐在这辆不会停歇的列车上孤独的行驶。越孤独,自己的筹码就越多,赢的机会也越多。为了逃离孤独,首先要把自己沉入孤独么?”路明非玩味一笑,“和哪个‘开门’的方法相比,感觉这可不像一个人的作风啊……”他低低的说。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赵孟华仍然火气很大。他这几天一直都是跟着另外两人活动,而三人中年纪最长、性格最为稳重且较会照顾人的高幂已然成为他信赖和依靠的对象,而万博倩又是高幂的女朋友,所以突然撞上来、以前还和他有过过节的路明非自然是他发泄的第一目标。 “我说,你还有个陈雯雯在外面痴心守候,学长和学姐又是一对,只有我是个单身狗,简直人间惨剧。”路明非随口敷衍。 “你看出来啦。”高幂轻轻拉过万博倩的手,眼里的笑意和悲伤交织在一起,像是透过毛玻璃看东西一样迷蒙。 “看出来了,你们表现得太明显了。”路明非看着两人握着彼此的手,用枯瘦的脸露出微笑,有些意兴阑珊。 什么是孤独呢?孤独就是你一个人活着,周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和你扯上关系。为了赢过荷官,离开尼伯龙根,他们应该一个人一个车厢,假装彼此都不存在。可事实上他们聚在一起打牌,陈雯雯隔着一个世界奔走求助,高幂和万博倩宁愿失去一部分离开的筹码也不愿意放开对方的手。 “好吧,”他叹口气,“我们还有多久见到荷官?” “还有十分钟。” …… ………… ……………… “提示:目前尼伯龙根副本boss【荷官】已上线,请您做好准备。攻关中boss可能升级,一切最终解释权归于本公司最高负责人大地与山之王所有。” “喂喂你醒一醒!都什么时候了别吐槽!”赵孟华恨不得揪着路明非的领子把这个眼神死还坚持吐槽的货摇醒。 “那你告诉我你说的‘虽然长得吓人但是没什么危险性 ’的荷官就长这样?”路明非无动于衷,继续眼神死。 按之前赵孟华和高幂的说法,荷官是长这样的: 赵孟华:“披着一个破麻袋,居然有九个头!虽然乍一眼看起来挺可怕的,但没什么危险,我还踹了一脚呢……喂你什么眼神!瞧不起我吗?我真的踹了它一脚!” 高幂:“是一只雌性镰鼬,有九个头。中国古代说的九头鸟鬼车应该就是指的它。不过这东西没什么智商,你把它当成是个发牌机器人就好了。” 然!而! 一开始,荷官的确是个咋一看挺吓人其实没什么危险、长了九个头但没长脑子只会发筹码的母镰鼬。但那九个脑袋分别看过每个到场来宾时,这东西突然浑身抽搐咯咯咯咯发起疯来,九个脑袋群魔乱舞一样乱挥,长长的颈子真是让人很当心它会不会打结或者被自己绞断。不过它没有这个机会了。在那之前,荷官就已经变成了一堆灰末。 没有人触碰,荷官自己消融碎裂在了他们三人面前。 那块一直批在它身上的麻布落下来,盖住了那些古铜色的粉尘。 没等他们摸不着头脑以及思考没了荷官他们该怎么出去这个问题,那堆灰又有动静了。确切的说,他们没看见那堆灰是怎么动的,但原本扁扁地盖着那堆灰的麻布突兀的鼓了起来,窸窸窣窣地发响,个子越拔越高,像是什么东西再死去的荷官留下的灰烬上重新长了出来。 赵孟华简直克制不住地想喊有鬼。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而当那块麻布落下后,赵孟华终于克制不住了。 “这什么鬼?!”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眼球几乎要脱眶而出。 那是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松鼠! 第108章 第一百零二章 看过“查理的巧克力工厂”吗?那里面巧克力工厂的主人威利·旺卡雇佣了一批有着毛茸茸大尾巴的松鼠剥坚果,好做出美味的坚果巧克力。这些皮毛油光水滑的小动物非常灵动,一只只乖巧的蹲坐在凳子上敲开坚果,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就像现在搬运暗金色的筹码一样勤恳认真。 龙王有没有看过那部电影没人知道,但是路明非他们四个都是看过的,所以面对此情此景完全提不起防备。讲道理,面对一群认真工作的毛茸茸你也没法提起精神防备。 那只足有一人高的松鼠端正的蹲坐在九头荷官的骨灰上,尾巴拢了拢团做一团。每当它歪着头打量完一个人后,就会有正常大小的松鼠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里钻出来,排成一队接力般将相应的筹码搬运到那人面前,结束后再一个个钻回去。也不知道那空无一物的尾巴下面哪冒出来那么多的松鼠。 高幂和万博倩都被分到了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而赵孟华除了硬币还多了一个铝壳的指南针。至于路明非,那松鼠看了他许久,随后那尾巴里只钻出了一只小松鼠。 眼看着这孤零零的小松鼠头顶一个铁皮瓶盖跑到自己面前,路明非低头和那双黑色的小眼睛对视,彼此都是十二分的无辜。 僵持一阵后路明非还是拿起了那个寒酸的瓶盖,对,就是那种经常出现在童年的大街小巷里的汽水瓶盖。小时候路明非经常看见熊孩子们闹着家长要喝这种橙汁味的饮料。那时路明非还好奇过这种汽水到底是什么味道。北冰洋的汽水和现在的罐装饮料不一样,装汽水的瓶子都是厚实的玻璃。喝光了之后这种瓶子是要回收的,所以那时很多孩子会收集北冰洋的瓶盖,就像丰富金库的国王。路鸣泽有很多这种瓶盖,那时就已经初见未来丰姿的小胖墩常常对着路明非炫耀他那一大罐子的瓶盖,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人有些手痒。 看了两分钟都没看出什么玄机,路明非扭头就去看高幂。表情有些惊讶的高幂解释:“‘北冰洋’的瓶盖是这里最值钱的筹码,每个值1000个暗金色硬币,指南针值100个。1个暗金色的硬币值10个银色的硬币,都是十进制。如果你想换小一些的筹码,就把瓶盖扔给荷官。” 路明非于是将瓶盖塞回小松鼠的怀里,两只爪子抓着瓶盖的小松鼠有些懵。用那双黑豆豆般的小眼睛盯了路明非许久,见这人实在是郎心似铁不会收回成命后,这才委屈的把瓶盖顶在头顶上跑回了大尾巴。 ……随后仿佛捅了松鼠窝一样,眨眼间涌出了几十只松鼠。松鼠一下泛滥成灾,好几只被压在最下面的松鼠已经被挤懵了,晕头晕脑地趴在地上起不来。其他的松鼠已经开始了排队,五列队伍整整齐齐的排开,将1000枚筹码分批运到路明面前。 象征孤独的筹码小山一般堆在路明非面前,反射的灯光衬得路明非那张愈发精致的脸少了几分活气,仿佛一座大师精心雕琢的雕像。 “不是每个新人都有这么多筹码的,我和高幂来的时候,每个人也只有一个指南针。”万博倩有些羡慕,也有些悲哀。这是所有混血种都逃不脱的命运,“血之哀”带来的孤独永远伴随着他们。 赵孟华看到路明非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简直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路明非的孤独会有这么多。荷官审视一个人,就是审视这个人内心的孤独,你有多孤独,荷官就会给你多少筹码。他一直看路明非不顺眼,觉得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屎运咸鱼翻身,□□丝逆袭,硬生生活成了一个人生赢家。 可这些风光背后,路明非的孤独却是十倍于他呆在这个鬼地方感受到的。 赵孟华忽的又打了个寒噤,这几天的经历已然快要将他逼疯,那十倍于他的孤独又该是何种程度?而更可怕的是,路明非到这个地铁不足一天,那么这些孤独肯定不是今天在那辆诡异的地铁上积累的。 而路明非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想起之前迁怒路明非的做法,又打了个寒噤。 ——算了算了,这种狠人惹不起惹不起。 ——然而他很快就会发现,这里除了他都是狠人,而路明非,他是个狼灭。 “三条。”高幂翻开自己手中的两张暗牌,从明牌堆里拿了三张,凑出三条 “q ”。 □□里,三条q不算小,而进行过几轮出牌,按概率来说应该是他稳赢……可他还是没把握赢路明非。 不科学,这不符合概率! □□是一种可以算牌的游戏,你的数学越好越可能成为赢家……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路明非明明数学不算好却总是能够翻盘。 之前他曾犹豫过是否要赢光路明非和赵孟华的筹码,将自己和万博倩出去。在和路明非玩了四盘、而路明非也连输四盘时,他终于还是下了这个决定。这么多天他一直在观察荷官,知道荷官不会弃牌,只要有人留在赌桌上,一直赢荷官,那么再加上另外两个人的筹码,足以让两个人离开!他知道这有些对不起路明非和赵孟华,可这两人的数学和牌技都不足以自救,那么与其让四个人都陷在这里,不如他狠一把,这样出去还可以上报学院,这样也许四个人都能得救。 高幂想着,看了路明非一眼——但是路明非完全不符合概率! 他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的表现和在列车上为什么完全不同了,每一把都是顺境,每一把都能绝地求生。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反过来赢光他们三个! 他现在还没输光完全是因为赵孟华太菜,如果他要对高幂和万博倩赶尽杀绝,那么赵孟华反而会被先一步送出局。 ……但是,一旦这个s级不再顾忌赵孟华,那他和万博倩会怎么样? 高幂的头上冒出冷汗:他看得出来,路明非和赵孟华相看两厌,路明非完全是因为他答应了那个叫陈雯雯的女孩要救赵孟华出去才时不时拉他一把。 ——那,要是他不打算遵守诺言了呢? 赵孟华面色惨白。他先是进入了诡异的尼伯龙根,再是突然遭受了高幂毫无预兆的背叛……不,没有背叛,只是他自己盲目地付出了信任而已。他苦涩的想。路明非点破高幂的意图后,他一度觉得不可置信,但高幂的默认让他所有的情绪都转变成了怒火。 他本想不管不顾狠狠揍高幂一顿的——如果不是万博倩将他压制住了的话。 “我知道他做的不地道,但是作为女朋友,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揍我男朋友!”万博倩厉声道。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枯瘦的身体里怎么能爆发如此大的力量,如同暴怒的母狮一般将他按倒在冰冷的水泥月台上。她明明已经瘦得脱了形,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在微黄的灯光和四周散落的暗金硬币的映衬下,隐约泛着金色的细碎光芒。 ……不,不是错觉,她的眼睛确实正在慢慢变成金色! “不要太激动,把黄金瞳收起来。”路明非淡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不然高师兄不会这么快决定要坑我们……不过我也答应过别人要带着赵孟华出去,所以……”路明非抽出几张牌,恰好比高幂的顺子大上一点,“各凭本事吧。” 之后赵孟华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小赢了一点。但这些远远不够,按规则,一个人只有赢得一千个北冰洋的瓶盖才能离开这里,然而他手里的瓶盖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百来个,大部分还是路明非手里漏给他的。 “赵孟华,弃牌。”他下意识照做了,然后才感到些许异样:之后的每一局,路明非都会要求他弃牌,每一局都是路明非的完胜! 不,那完全是碾压……高幂的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无论他怎么计算,怎么判断概率,路明非就是能无视概率的抽中对他有利的牌。他看不出路明非有作弊的迹象,可若全以好运来算,那这也算的上是作弊般的好运——不过四局,他手里的筹码便只剩孤零零的三个了。 “你怎么做到的?”高幂轻声问。 “瞎玩,就是运气好。”路明非没有看他,准备开始最后一局——他只差十几个就能凑够一千个瓶盖出去了,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弃赵孟华,而高幂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没作弊吧?”高幂问,带着一点点的绝望。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 路明非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答案笑嘻嘻的一头倒进路明非怀里,仗着没人看见堂而皇之的享受膝枕。 “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天下无敌,是不是啊,哥哥?” 第109章 第一百零三章 路明非随手像撸猫一样呼噜了一把路鸣泽的头毛,别说手感还挺不错的。而路鸣泽也仿佛真的是一只有着金色瞳孔大猫一般惬意地眯起了眼,引得路明非意犹未尽地又多撸了几把才推开这个大有赖着不起之意的小魔鬼。 “好了,按规矩办事吧,毛茸茸的荷官先生。”路明非没有管身旁三人一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的脸色,只是盯着荷官,笑意盈盈地说出了这句话。 一直以来都安静得仿佛一座发牌机器的荷官终于有了其他动作,一个轻跳越过中间散落的扑克和筹码,直直落在路明非的面前。 高幂下意识护着万博倩后退几步。太快了,荷官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与路明非不同,高幂根本没看清荷官的运动轨迹,在他眼里,荷官在路明非说完那句饱含挑衅的话语后就如鬼魅般瞬息出现在了路明非面前,黑得渗人的眼睛静静盯着这个即将离开迷宫的玩家。 高幂背后浮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逃离这个尼伯龙根有两种方式,一步步通关;一种是老老实实按照尼伯龙根的规则,另一种则是强行掀翻一切规矩,暴力破题。他一直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够,从未考虑过第二种方法,但是残酷的事实实在令人绝望——如果荷官要攻击他,那么他一点活下来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第二条路已是死路,然而第一条路也无法看到尽头:谁知道还会有哪个倒霉蛋陷入这个绝望迷宫?就算有,那还需要多久?赵孟华已和他们撕破脸,路明非即将离开尼伯龙根,不需要顾忌他们的死活……难道只能寄希望于路明非不会计较高幂的算计,不计前嫌地为他们向学院求救吗? 高幂无力的苦笑。就算是这样,那又需要多久呢?这可是尼伯龙根啊。 他能感觉到身后万博倩抓紧了他的衣服下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 也许地狱里的恶鬼就是这样吧,不会因为他人的得救而感到由衷的快乐,只会面目狰狞地想要将他拉住,扯落地狱,永坠阿鼻。 他不敢回头,害怕身后的眼里映出的会是这样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 ……真希望,凭自己的力量就能离开这里……哪怕只有博倩也行啊…… 高幂的思绪到此为止,突然爆发的气浪将猝不及防的三人全部掀飞,翻倒在坚硬的月台上。高幂只来得及回头抱住万博倩,将女朋友瘦小的身体整个盖住,两具过于瘦削的身体在月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随后双双失去了意识。 “好险好险,赢不了就作弊吗?荷官先生?”路明非抽刀架住荷官的攻击,顺着爆开的气浪后撤至昏迷的三人身边,依旧是眉目含笑,“我这里可是不接受恶意捆绑销售的……” “……”荷官并不理会路明非的倒打一耙,依然静静盯着路明非,确切的来说,是盯着路明非的左手。 “……不过,还是多谢你把我想要的东西送来。”路明非不紧不慢的把话说完,摊开的左手间,一枚浅浅的闪烁着金色纹路的铁片显露出来。 这是尼伯龙根的“钥匙”,可以带一个凑足筹码的人离开……但是这个人唯独不能是路明非……其他人都无所谓,只有路明非,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在这个尼伯龙根,这个精心准备的牢笼! 所以他悄悄动了手脚,只要路明非接触到了钥匙,他就能把路明非直接送到龙王面前……届时无论是路明非杀了龙王还是发狂的龙王杀死路明非都是不错的发展……但是,为什么…… “……钥匙已经到手,那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荷官终于开口了,机械的嗓音,疑惑的口吻。 “好不容易吊上的鱼,为什么要走?”路明非反问,随手将“钥匙”扔出,金色的光芒一闪,将他身后的三人带离了尼伯龙根。 “……”荷官盯着消失的三人,神色不明,“……你还真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啊?” “只是暂时记账而已。何况,人家的家门钥匙到手了,作为偷家的小贼,顺手研究和改动一下都是正常的吧?至于他们三个,就当免费实验了。”路明非笑意一敛,“倒是你,我该继续叫你荷官先生呢,还是该叫你宋殊?” “……果然瞒不过您……”荷官,不,现在已经是宋殊了。他还是那天晚上的打扮,只是除掉了那双深色的墨镜,金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路明非,微微躬身,“好久不见。” “不久吧,我们之前才见过一面,学院里,甚至冰窖那一次也是你,对么?”路明非顺手揪住偷偷溜回来的路鸣泽,“已经处理好了?没多做些什么吧?” “是啦,已经消除了他们三个人这段时间的记忆了,我做事哥哥你放心。”路鸣泽对着路明非一副乖巧贴心的样子,但一转向宋殊,立马变了模样,“小老鼠,终于把眼睛长出来了?不过一辈子活在影子里的老鼠也不需要这种东西吧,不如捐出来给有需要的人?” 宋殊一惊,他知道路鸣泽说到做到,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姿态。 路鸣泽却只是露出恶意的笑容,“放心,今天我不会杀你的……毕竟你也活不过今天。” 面对路鸣泽笃定的样子,宋殊却没有反驳,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意,你不插手正合我意。” 路明非随手将路鸣泽往身后一拉,说,“也好,毕竟路鸣泽瞒了我太多东西了,我有一大堆问题想问问你呢,神明洛……” 但是路明非没能说完。 一阵仿佛深入骨髓,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的剧痛击中了他。 从后面。 ……为…什么? 在忽明忽暗的视野中,路明非挣扎着扭过头,果然看见了路鸣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随后,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黑,好黑,一切都是黑的。 不是那种闭上眼睛的黑,而是更深的,外界连光线这种事物都没有,宛若身处黑洞之中,一切都是虚无的那种黑暗。 这片黑暗浓郁得简直像是天地最初时的样子,荒芜,冰冷,没有尽头的黑暗。长时间的沐浴在这种程度的黑暗下的话,无论是谁都会崩溃的。 但是好在,这个意识现在非常微弱,只是短暂的清醒,即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也只能迅速的回归混沌,浑浑噩噩的沉睡,直到那命运的一天。 第110章 第一百零四章 “……你居然真的……”宋殊看着路明非胸前狰狞的贯穿伤,眼中惊讶,痛苦,悔恨,不可思议,警惕等多种情绪不停的变幻着。 “到现在还装什么?面具戴久了都不知道怎么摘下来了?”路鸣泽说这话时仍然是一贯的嘲讽,但是宋殊能感觉到他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平静。 但是…… “那你也别装了如何?”他仍是忍不住的反讽回去,反正……他马上就会死了,“又一次‘背叛’的滋味怎么样?真让我不敢相信,你居然还能第二次杀死他!” “不……我不会杀死哥哥的,这种事情一次就够糟了。”路鸣泽将路明非没有知觉的身体小心翼翼搂在怀里,“还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魔鬼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先提出这个计划,想要‘杀死’现在的哥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看来这几万年来,你骗人的本事越发长进了。不管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路鸣泽出手如电,迅猛的黑影如蛇一般咬住宋殊的胸口,将他钉死在身后的墙上。遭受重击的宋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金色的神血! 这些金色的血液仿佛受到牵引一般缓缓游动起来,仿佛一颗颗浑圆的金珠,被看不见的丝线串联着,滑向宋殊的胸口。确切的来说,是路鸣泽用来宋殊贯穿宋殊的凶器——一截甚至还带着嫩叶的树枝。随着血液的吸收,那根树枝竟然慢慢显出了活像,嫩叶微舒,甚至一点点抽出新芽。 宋殊没有反抗,任由这活物一般的诡异枝条在自己心脏处生根,贪婪吸食自己的血液和力量。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肢体还是放松的,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硬生生抑制住四肢浮水的动作,闭紧可以呼救的嘴。更难想象的是,他居然还在激怒路鸣泽。 “当然……多亏您教的好啊,洛基大人,黑色的皇帝陛下!” 谁说“洛基”代表的,从来都是一个人呢?这个欺骗了所有神明的欺诈之神,一开始就不是他宋殊,而是尼德霍格这个魔鬼啊! 路鸣泽却已经不耐烦了,“要是你连‘欺骗’的本能都做不好了就去死吧,你这废物也只有这点价值。” 宋殊笑了起来,牵扯到心脏的伤口咳呛起来,“咳…咳咳……” “你放心,不管是祂那边,还是【它】那里,都足够了。”唇边带血,脸色苍白的神明快意地笑了,“很快……兄长就可以醒过来了……” 路鸣泽面色显而易见的阴沉了下来,“看起来上次在冰窖你还没吃够教训,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但是和在冰窖那次不一样的是,路鸣泽并没有对谎言之神动手……这个讨厌的家伙,唯有现在绝不能有任何事。 ……真是好算计…… 路鸣泽眯起竖立的金瞳,冷酷地下令,“开始吧。” “……啊…我一直等着这一刻……”宋殊闭上眼,微微仰起脸。昏黄的灯光洒在他平静的脸上,令这个满嘴谎言的神祇仿佛被献祭的羔羊一般纯真。 “你不要插手……以防万一,否则无论是谁发现了我的欺骗找到这里……” “只要你这个废物能做得到,我为什么要插手?”路鸣泽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宋殊的话,“快点,我早就想把你的神格扔回给你了。锚点和标记都已经完成,你准备好了没有?” “……总之,你不要插手。”宋殊艰难地咽下一口血沫,感受着体内愈发失控的力量,以及被分为两半的神格彼此躁动,心知自己很快就要死去了。 死于强行吸纳谎言之力,死于神格反噬……死于心甘情愿,将血肉,骨骸,灵魂,神格,一并献出,作为世界的养料。 如果他让曾经操控过他神格、行使过谎言与欺诈之神权柄的路鸣泽帮忙分担力量的话,或许还能苟延残喘的留下一条命进入轮回。 可是他不愿意。 我不愿再次残喘苟活于世。 我不愿放弃此身记忆堕入轮回。 我……希望哪怕一次,能由我一人,帮助兄长…… …………不惜一切代价! 路鸣泽冷眼看着宋殊的身体晶化,仿佛松脂包裹小虫。不详的金色晶体如蛇般迅捷,转眼将宋殊半边身体包裹吞噬,引得宋殊沉睡中的脸色也痛苦地扭曲了起来。然而到此为止了。这些晶体始终无法越过宋殊的右半边身体,就像被大堤死死拦住的怒涛,每一次凶险的逼近都只能不甘的退回,而后又一次,更加凶猛地扑出! 那堤坝正是那奇异的树枝。现在它已深深扎入宋殊的心脏,随着心脏的跳动一明一灭地呼吸。每当它发出柔和的微光时,金色的晶潮都只能无奈退去,两股力量互不相容,互不相让。 作为曾经的“谎言之神”,路鸣泽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宋殊在勉强自己吸纳世间所有的谎言之力来供养这株霸道的枝条,直至这具神明之躯崩溃。汹涌庞大的力量时刻都能将他撕碎,树枝根系又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它所能接触的力量,鲸吞般将足以令宋殊肉身崩坏的力量吞噬殆尽。而后源源不断的力量仍在疯狂涌入,两者以宋殊的身躯开战,僵持不下。 这种反复的拉锯无疑是及痛苦的,宋殊如今惨白得像一座大理石雕,一座表面布满裂痕,内里也千疮百孔的大理石雕。那些裂痕极深,却没有血液流出。因为所有的血液都被树枝的根须捕捉,一滴都不会浪费。 大概会很痛吧,痛到连哀嚎都无力出声,连死亡都称得上温柔,是这种程度的痛苦才对。 可惜的是宋殊现在还不能死……他不允许,宋殊自己也不允许。 “……哥哥,小老鼠也要死啦……” 魔鬼叹息着,将散落的黑色发丝撩至耳后,低头吻上路明非光洁的额头,随手将贯穿路明非的刀刃抽出扔在一边。 小刀“哐当”一声被甩得极远,不复光亮。 前半截刀刃,不翼而飞。 路鸣泽轻吻眉心,微微抬头退开些许,仔细凝视着刚才落吻之处。 那里,半枚神格缓缓浮现,熠熠发光。 而路明非,无知无觉。 第111章 第一百零五章 混沌不知年岁,天地未开,灵智未生,真叫一个寂寞如雪,沧桑点烟…… ? 等等,“雪”是何物?“烟”又是啥? 日常脑子里出现新词汇(√) 作为一个总有陌生想法,你认得我但我不认识你的小智障,这是正常操作。臣妾说“为什么”这三个字已经累了,就让它放着吧。 但是,作为一个暴躁的起床气星人,任何一个把它从睡梦中吵醒的对象都是阶级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那样无情! ……等等,“秋风”是何物?“落叶”又是啥? 算了算了,已经习惯了。 再说一遍,臣妾说“为什么”这三个字已经累了,就让它放着吧。 现在我们转向这位百折不挠、从不放弃,无论被怎样无情的秋风猛吹都雷打不动的顽固落叶,又开始了:“伙——伴——,你——在——哪——里——啊——” 艹,要是我知道我在哪早就说了,何苦又来吵我……作为一个不能跑不能动只有一个意识的无名存在,他真的觉得心里苦。 这个扫不走的落叶,打扰他美妙睡眠的大嗓门,如果可以它真的想堵住这人的嘴。每一次都是这把嘹亮的嗓子把它从睡梦中拉出来,面对这个黑暗而无理取闹的世界。别误会,这里的黑暗不是抽象意义上的形容词,而是具体的,空无一物、寒冷而不存在任何生命的黑暗——除了这位坚持不懈、越挫越勇,超级自来熟单方面把它定义为“伙伴”的这位,它从来没有感受到任何生命。 所以,它明白为什么大嗓门总来扰它清梦,也总是不痛不痒骂几句就纵着这种行为。 ——当然,苦于找不到怒火对象无法真人pk也是一个原因。 孤独,可怕的孤独。 无法逃离,无法避开,这黑暗与孤独令人宁愿永远无知无觉的沉眠也不愿清醒。 但是好在,寒夜里能互相依偎,只能互相依偎。 ============================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一直处于水深火热的某起床气晚期仍旧暴躁着。但时间是最锋利的杀猪刀……咳咳,不是,是磨合器。磨合嘛,就是你一刀我一刀的把对方的棱角削掉,奈何杀猪刀一样的锋利,但明显对方是比较硬的那一个,所以它比较吃亏的被削得更惨一些。 用一句话总结的话,就是暴躁着暴躁着,它习惯(麻木)了。 嘛,终于能和谐(?)共处的两只,今天也是一样的融洽呢~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伙——伴——,你——在——哪——里——啊——” 这是某人专属的起床闹铃,效果极佳,一遍惊醒,不用两遍,唯一的副作用是铃声过大,总会有耳鸣,心悸等不良反应。总的来说,除去这些不良反应,某人对这个人工闹铃适应良好。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某人对这位热情的让人吃不消的先生从不堪其扰上升到了普通朋友,经历了一系列复杂而曲折的心路历程后(期间心路历程大概是:这谁啊好烦→……好烦→这家伙一直这么想什么说什么么……烦→好蠢……蠢到我都不觉得烦了→当朋友?…算了,先将就下,估计也只有我能忍这蠢货了),荣获外号“蠢货先生”的蠢货先生他,还是没能成功见上小伙伴一面。 没错,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两人还是没找到人,这个效率实在是令人堪忧。 显然,不仅外面的读者老爷们在摇头,一直在被找从未被找到的那一位也坐不住了。 真是奇也怪也,既然能够交谈,就应该相距不远。可那蠢货各个方向哪里都找过,都没找到。自己倒是想走,可是跟块石头一样动也动不了。它不解的开口,“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找不到呢?按说离得越近声音应该会变得更响,至少能提供一个大体上的方向啊,怎么会什么变化都没有呢?” “对啊,不管我往那边走,你的声音还是那么小,从来没变大过呢。” ……天然黑么这家伙,明明已经是最大音量了好么…… “会不会是我太蠢了,所以听不出伙伴你的声音有没有变大?”声音突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果断是想太多了,这种蠢货怎么可能是天然黑嘛……话说天然黑是什么来着?算了先不管。 将疑问放到一边,它连忙安慰起连声音都沮丧起来的大嗓门,“这跟蠢没关系,再说我也没感觉你的声音有变大,肯定是没变的。”这么长久的交流下来,它相当清楚这位很好安慰的性子。 “是吗!”果然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就是嘛,我只不过走几步就能听出她的呼吸声变小了,所以果然是没变化啊……”这个“她”是他们所知的,这世上第三个生命,在他没醒来来之前,大嗓门就是靠她的陪伴度过了那些漫长得能让人发疯的,只有黑暗的日子。如果不是她,今天大嗓门恐怕就不止是一个热情的话唠那么简单了。 似乎说了那么多其实还没说这个“她”是个什么品种?这倒不是作者偷懒或者还没想好,实在是他们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这两脑子全都懵懵懂懂,唯一一个时不时灵光一闪想起一些新词汇的家伙也只能用这些新词来造造句吐吐槽,何况不能动看不见对外界的情报只能靠另一个懵懂货……完全指望不上。 也曾经想要为自己或者另外两个取个名字,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对,要不就是被各种各样的情况打断,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们这样做。没办法,只好他她这样叫着到现在。 关于“她”的情报,目前只听来这么几点: 一、身体比大嗓门自己还要大一些。 二、不会说话,没有自己的意识,除了呼吸没有过其他动作。啧,那蠢货发现这一点时低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三、肚子那里有好喝的水,喝了之后会让人精神起来,好像充满了力气。一直被热情的卖安利,说见到的那一天一定要请自己喝来着……话说安利又是什么? “伙伴。” “嗯?什么?” 声音忽的又低落下去,“呃,刚刚那句话,伙伴你的意思是其实我还是蠢的么?” “嗯。” “……”qaq “终于有点长进了么。”莫名欣慰。 “……”虽然好像是被夸奖了可还是莫名想哭qwq “那……声音没变的话意思是我和伙伴之间的距离一直没变过吗?”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为妙,“难不成伙伴你一直在我身上?” “怎么可……”能字还没发音就卡了壳。 仔细想想,不是不可能。无论是响亮得可怕的嗓门还是走几步就能远离她都说明那家伙的巨大,自己不能动,那为什么距离一直没有减小呢?而自己的声音相对他来说小得可怜,那么自己的体积相对来说也很渺小吧,小到甚至感觉不出来。 一切都说的通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 “伙伴!你在我身上哪里啊?” 我哪知道!蠢货! 啊,似乎又是一个死循环,即将再次开始的新一轮寻找。 今天也要活力满满地奔跑在寻找小伙伴的道路上呢~ 第112章 第一百零六章 时间溜溜达达的过去,两张白纸磕磕绊绊的进步。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俩终于成功汇合了。 真不容易啊,不,我是说,可喜可贺……像个hentai一样摸遍自己全身才把小伙伴找出来什么的,你以为我这种亲妈会告诉你们吗? “伙伴。”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它却敏锐的发现有些不对。这声音……怎么好像有点闷闷的啊? 它心里微微诧异,心想从来都是乐呵呵的乐天派也会不高兴?因着心中存疑,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大仇得报的快意——要知道,遇上了那家伙之后他无时无刻都在被噎住与被噎死之间苦苦挣扎,终于有一天罪魁祸首也郁闷了,可不得暗搓搓高兴下——于是他的声音便没了以往懒洋洋的腔调,变得稍微端正而关切,“怎么了吗?” ——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嘛~ 如果自己的内心有形象的话,那么一定是那种脑袋上长着两只尖角,手里拿着三头铁叉尾巴还一甩一甩的小恶魔形象吧?它这样想着,熟练的将这奇怪的、不知何意的想法抛在脑后。时间带走了它的起床气,但显然它那个时不时冒出莫名的词汇与想法的毛病并没有被带走,反而更加严重了。 ——与同伴的大嗓门一样,无法改变就只好适应了。 多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啊,难不成还不许我吃个瓜看个戏么? 这位纯良(?)但误交损友的大嗓门先生自然是不知道他唯一的挚友心里在转着些什么邪恶的念头的,他还有些感动于那难得的来自自己傲娇朋友的关怀(雾)。对此我们又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无知是一种幸福啊。 “没什么,”听这感动的嗓门,简直就像犬科动物那样容易满足,要是他有尾巴的话早就摇起来了,某人如是想着,决定还是分一点注意力屈尊降贵来解决一下这个傻大个的小问题,否则以它很怀疑以他的智商……不对,以他的智商来说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蠢问题呢! “伙伴,你觉不觉得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们俩太寂寞了?……我不是说伙伴你不好啦……只是我是不是太蠢了,伙伴你好像总是对我不耐烦来着……” 看吧,果然是个蠢问题。 …… ………… ………………有了我还觉得寂寞当初找到我的时候就不要那么高兴的嚷嚷个不停啊!老子耳朵都被震聋了哦对不起我没耳朵但你吵得我不能睡暴躁得不行你不知道老子有低血糖起床气超重的啊!说你蠢你还真蠢啊!就是你这么蠢我才烦你的,嫌无聊啊嫌寂寞啊嫌冷啊?老子不奉陪了! 然而为了维护自己在愚蠢的肌肉发达的只有个子能看的单细胞生物面前睿智而高冷的形象,它最终还是把以上那一大段的内心吐槽就着一口老血咽下:“呵呵,那你去找那头母牛玩去啊。” 但这怒气槽max的一击并没有起到它应有的效果。攻击对象不仅没有虎躯一震醍醐灌顶跪下来幡然悔悟自己的过错哭着喊着求原谅,甚至连重点都没有抓住。放在网游里,这次必杀技算是白放了,完美的miss。 “母牛?那是什么?” 这次它是真的要吐血了。 重点是“母牛”么?重点难道不是“别烦我去找别人玩去”么?你居然还关心母牛是什么! 他勉强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形象,事实上这个形象一直都是危房建筑,从建成那一天开始就在摇摇欲坠,不过他还是没能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关系,反正没人看得见,因为他现在其实还没有眼睛,“难道这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第四个活着的东西吗?” “哦,是她啊!”被嫌弃智商的某位恍然大悟。 “不对啊,伙伴,你忘了她根本没有意识吗?”天然黑笑呵呵插刀,“没有意识是无法交流的,伙伴你难道突然变笨了吗?怎么会没想到这点?” ???你有种再说一遍?! 谁都可以唯有你不许说我傻!! 哦不对,气疯了,再来—— 无论是谁都不许说我傻!!!尤其是你! “话说伙伴你怎么知道她是母牛的?还是说这是伙伴你给她取的名字?好厉害哦!” 这熟悉的、令人无语的反应和重点啊 “你问我我问谁,反正就是知道,不要问我母牛是什么,我只知道她那样的就叫母牛!”这还是它的“老毛病”告诉它的知识,虽然按照这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知识】来说,母牛不应该有“她”那么大。 “母牛啊……”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别再揪着“母牛”的问题不放了好么!我们换个问题求你了! “audhum”他喃喃着,声音低沉了下来,听起来竟然很是……威严。 “什么?”它有些不安。反常的一天,似乎一切都不太对劲。 “我说,我们以后就叫她‘欧德姆布拉’吧。我觉得她应该叫这个名字。”他露齿一笑,是那种如果被他的小个子朋友看见了就会嘲笑为蠢货的笑容,“嗯,母牛欧德姆布拉,是个好名字!” “好啊。”它回答,将疑惑与不安暂时放下。“欧德姆布拉”的确是个好名字,它还蛮喜欢的,于是不由期待起自己的名字。 “那,我们俩呢?” “啊?什么?” 听这茫然的语气,还有这困惑的声音! 我开始觉得不太妙了。 “……我说,你都给那头母牛取了名字,我们俩的名字呢?” 别告诉我你压根没想过…… “啊哈哈,这个么……” ……啊,这个熟悉的,装傻专用的笑声。 我就不应该对这家伙有所期待。 “……对不起啊……” 来了!装傻被识破后熟练的道歉! “算啦,总之,我的名字就交给你啦。”它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把他原谅,“记得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啊。” 这个时候,它还不知道,第一个【名字】的出现代表着什么,还在和它的大朋友拌嘴,以为未来也是这样平静、吵吵闹闹、一成不变。 但是,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缓慢、咔吱咔吱的前进着,碾过它的现在,绞碎它以为的那个平静却美好的未来。 第113章 第一百零七章 之后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它是这样认为的。 要说哪里有变化的话,大概是它最近变得嗜睡了?更值得庆贺的是,另一个时常扰人清梦的家伙似乎也看出来他对睡眠的渴求,能不出声就不出声,这让自从认识这个脑子似乎缺根筋且大嗓门的家伙就和长时间的睡眠告别了的它非常满意…… 个鬼啊! 谁来告诉它一觉起来眼前就多出一坨坨黑漆漆的东西是什么鬼啊!这玩意特么还会动,还会发出特别可怕的声音啊! 谁来告诉他! “哦,你说他们啊,别叫孩子们东西,他们还小,会伤心的。”又来了,奇怪的抓重点!还有这个轻描淡写的语气!这个不以为意的态度!犯人绝对是他! “那是我生的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可爱啊?” 我就知道! ……等等……我没听错吧?什么叫你生的?你应该是男性吧?男性是不能生孩子的你醒醒?那个卖萌的语气词真是无力吐槽,还有可爱?你说真的么,是你的眼睛瞎了还是我瞎了?算了,这是智商的鸿沟带来的审美上的差距,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蠢………… 再等等!! 我可能、似乎、好像,能看到了? 这本应是喜事,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涌起强烈的不安。 那厢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着他的孩子们:“大一点的是密米尔(mimir),是先出生的哥哥哦;小一点的是贝斯特拉(bes),是可爱的小妹妹!可能因为是女孩子的原因,现在有点怕生,不过等伙伴你和他们熟悉起来就好啦。”他显然很是兴奋,“他们俩的名字都是我取的,因为我叫尤弥尔(ymir),所以我的孩子们就叫mimir和bes!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听的名字!” ………完全看不出关联性在哪里啊!密米尔就算了,你告诉我贝斯特拉是怎么取出来的! “伙伴你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哦,就叫尤克特拉希尔(yggdrasil)!” 唔,这名字还不错。它,现在是他了,拥有“yggdrasil”之名的存在,由最古的生命【命名】,身处世界的最初,茫然而懵懂,所以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何等残酷。 一切早已注定,不可更改,不容更改。 “尤弥尔(ymir)和尤克特拉希尔(yggdrasil),密米尔(mimir)和贝斯特拉(bes),然后再加上欧德姆布拉(audhum),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等一下!谁要和你做一家人啊!你就算了,那头母牛和那两黑漆漆的玩意儿也算进去是怎么回事!” “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啊,哪有为什么?”尤弥尔委屈,尤弥尔难过,“难道伙伴不喜欢密米尔(mimir)和贝斯特拉(bes)还有欧德姆布拉(audhum)么?” “没有,我不是…算了…你继续说…”……尤克特拉希尔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笑着把他原谅。 “ 哦,好的!伙伴你听我说……” 还好,这货超好转移话题啊。 “那条沟叫金伦加 (ginunaga),它北边冷还经常起雾的那块地方叫尼福尔海姆(niflheim),南边热得不行的地方叫穆斯贝尔海姆(muspelheim)……” 你其实是起名字起上瘾了吧…… “对了,还有一个!” 尤弥尔转向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这个孩子叫布利(buri),和欢密米尔与贝斯特拉不同,布利是欧德姆布拉生的。虽然长得不太一样,性格也不太一样,但是他们都是好孩子。” “我说……”尤克特拉希尔,尤克特拉希尔忍无可忍! “我只不过睡了一觉,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生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不想什么时候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生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出来!”尤克特拉希尔非常惊悚,拒绝有丝分裂,自攻自受,自花授粉。 “这种惊悚的设定我不接受!这种神转折要是写出来会掉粉掉人气的你懂吗?!”尤克特拉希尔开始胡言乱语了! “??伙伴你在说什么?” “……我忘了你不懂,不要理我,我要静静……” “静静是什么?伙伴你告诉我我给你弄一个。” “……你走开。” “不要,我不会离开伙伴的!” “你走开!” “不要!” “你走开!” 好烦啊啊啊啊啊!你不走我走! “不要!” “……你走开……”……都能看见了,为什么居然还不能动!苍天负我! “我!就!是!不!要!” 世界的最初,就在这样一片幼稚的“你走开 ”“我不要 ”的无限循环中吵吵闹闹的展开了。 …… emmmm……总觉得未来堪忧的样子。 第114章 第一百零八章 世界初开之际,没有天也没有地,在浓雾中,只有一道金伦加(ginnungagap)鸿沟。鸿沟之北为“雾之国”尼福尔海姆(niflheim),其中有泉名赫瓦格密尔(hvergelmir),是所有河水的源头,其中一条河的水带有剧毒。鸿沟之南是“火之国”穆斯贝尔海姆(muspelheim)。在热汽与寒冰的交错中,诞生了霜巨人之祖尤弥尔(ymir)和一头名为欧德姆布拉(audhum)的巨大母牛。尤弥尔吃着欧德姆布拉分泌的奶水维生,而欧德姆布拉则舔食寒冰上的盐粒,在母牛的舔舐下,神之祖布利(buri)从冰中诞生。之后,尤弥尔的身上变出了智慧巨人密米尔(mimir)和女巨人贝斯特拉(bes),这是霜巨人的家族。布利生下包尔(borr),包尔和女巨人贝斯特拉(bes)生下了奥丁(odin)、威利(vili)、菲(ve),这是神族的家族。 巨人族和诸神相当不合,双方挑起战火。后来尤弥尔被诸神所杀,巨人族战败,剩下的巨人逃往约顿海姆(jothuheim),并继续对诸神抱持着恨意。 自此,属于巨人的时代落幕,属于神族的辉煌拉开序幕。 ——北欧神话 太过久远的时代没有太多记载,那些当时的笑容与欢乐,鲜血与阴谋,惨叫与冲突全被掩没于短短数行简略的字句中,被时光模糊,渐渐只剩含糊不清、似是而非的神话传说。像是砂砾掩埋残骸,沧海漫过桑田,当时苟延残喘的失败者与曾经不可一世的胜利者如今俱已化作尘土,垫在新时代的脚下,如今已没有人知道那过往的故事。无人知晓那广阔无边的冰雪大地,亦无人知晓那无边无际的参天巨树,巨人与神明的战争是人们穷尽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磅礴宏大。 那些嘶声怒吼伴随着兵戈之声震动大地,覆盖着厚厚冰雪的地面伤痕累累。巨人蓝黑色的血液与神族金红的鲜血泼洒在一起,显出难看的污浊之色。这是过去的遗音,唯有旧时代的残党还能倾听一二。 树知道这一切。 静静矗立着的,静静支撑着的树一直都知道。 他是旁观者,他是记录者。 他是支柱,他是异类。 他,无可奈何,无所作为……然而心怀愤怒。 那怒火静静燃烧,一天比一天炽盛,一天比一天壮大。 然而,然而,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他现在在发愁,只发愁唯一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大规模无差别毁灭性武器,别名熊孩子。而在熊孩子之上还有个更高级别的武器,名叫大龄儿童。 已知:现有熊孩子x3,大龄儿童x1(绑定状态),请问主角心理阴影面积。 熊孩子们已经脱离刚开始的黑漆漆形态,至少能看清脸了,但还不如一开始那黑乎乎的模样讨喜……至少不会说话!现在吵起来简直比话唠还可怕!话唠被骂了也只是蹲一边消沉一会儿至多小声碎碎念而已!而熊孩子们呢?!他们!会!哭!啊!!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遭受这种尖锐的像是捅进灵魂里死命翻搅的音波攻击了,真的。 但自从他醒来感受的最深的就是“事与愿违”这个词了……所以他仍然不得不忍受贝斯特拉坐在地上啕号大哭,密米尔咆哮着追打罪魁祸首布利,布利则借着尤弥尔庞大的身躯当掩体,转着圈的跑躲避密米尔,时而尖声求饶时而大喊救命,而尤弥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显然已经不知所措,被水淹没,恨不得分成三个头劝解这三个小萝卜。 宛如一群尖叫鸡,一窝土拨鼠。 今天的尤克特拉希尔仍旧笔直的在心塞的道路上奔跑。 ……想来,所有的一切早有预兆。 母牛没有神智,于是尤弥尔负责三个小鬼的教育,但身为新手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因为他自己便是孤孤单单的成长,只好温柔的对待每一个,试图令所有人的和和气气的共处。 但这并不成功。 首先是外貌上的差别。尤弥尔诞下的密米尔与贝斯特拉与尤弥尔同属巨人族,天生体型高大,须发冰蓝。而由母牛欧德姆布拉诞下的布利则属于神族,较之巨人族体型要小得多,眼瞳赤金。青黑色的血与金红的血泾渭分明,无法融合。自第一眼就能明了的是,互为异类,且非同源。这是最初的不同与不合。 再是性格上的迥异。 被巨人与比巨人还要巨大的母牛包围的布利天生就在体格上逊于其他人,如此明显的异类感和弱势感令他一方面渴望力量,向往融入,另一方面小心翼翼、心思敏感。因为小心翼翼,他谨慎少言,总躲于暗处观察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显得很是阴郁寡言。 贝斯特拉是最小的一个,还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孩。特别和唯一造就的小公主,从来都是骄傲张扬,明艳得不像话。不可避免的,她是平静生活里最热烈的火焰,是黑暗中最活泼的笑语。布利总能看到她,笑的,闹的,开心的……是他最为羡慕的骄傲模样。可她总不看他。她会叫爱护她的兄长,喜欢找喜爱她的尤弥尔告状,爱和从来只能听见声音的尤克特拉希尔斗嘴……但是从来不主动和他说话,也不爱找他玩。是他做错什么了么?布利不理解。 智慧巨人密米尔,是兄妹中的哥哥,稳重懂事,天然的有一份兄长的责任心,对妹妹很是关注爱护。他知道妹妹有些被宠坏了,因为不喜欢布利的性格而不爱和他玩。他开始有些歉疚,因为尤弥尔说过希望他们三个能友好相处。他劝过妹妹,但没什么效果;他找过布利,可收效甚微。只是,一切都在布利频频对贝斯特拉恶作剧后改变了。 总是捉弄贝斯特拉的布利,屡教不改,恶作剧越来越过火,不肯停下; 总是阻止无效的密米尔不再言语劝阻,开始对布利动手,到后来几乎见面就打; 总是被捉弄哭的贝斯特拉非常厌恶布利,从最开始的无视到厌恶再到憎恨,见到哥哥为自己出气时,高兴又快意; 总是有些笨拙的尤弥尔不知道该如何教导这三个令人头疼的孩子,似乎他们三个都没做错,都有道理,又似乎每一个都错了; 总是莫名陷入沉睡的尤克特拉希尔,无法自由的行动,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和其他人聊聊天,对于这三个熊孩子闹出来的一系列事故笑过之后也很是心塞。 ……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看着他们笑笑闹闹,从来无法亲身参与,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 ……直到最后,他仍然只能看着,只是他不会再心塞了。 哦,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没有心了。 第115章 第一百零九章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树有时候会思考这个问题,可百思不得其解。碧绿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似是低低的疑问声。然而他还是在想,因为他必须让自己找点事做,把每一份闲暇都填满,好让自己不至于被心底的那片茫然和孤寂逼疯。 但越是思考反而越是清醒,越是清醒就越是绝望。 命运在一旁冷眼看着,低低嘲弄。 他只能靠着一些事实推测猜想,布利也许是一开始便对贝斯特拉有着朦朦胧胧的好感——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甚至连这感情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最糟糕的是,他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 布利开始不停的对贝斯特拉做一些恶作剧,比如藏匿起她心爱的玩偶,绊倒奔跑在冰原上的她,烧坏她爱惜无比的长发。 从结果上来看,他的确达到了他的目的,贝斯特拉“看”到了他的“感情”,不再对他爱理不理,视之不见。 可同样的,这个做法将女巨人越推越远。贝斯特拉越来越讨厌布利了,原先她只是不喜欢他阴沉的性格,现在则是见都不想再见他。只有一种情况下贝斯特拉才会正对布利,对他说话,注视着他——那就是布利再次对贝斯特拉【恶作剧】时。 布利对贝斯特拉【恶作剧】。 然后,贝斯特拉会【看到】布利,哭泣,生气,发怒。 她会【看着】布利,心里【想着】布利,她的一切反应都是因为布利,她会【出现】在布利的【世界】里。 但是密米尔会出现,他会【打扰】他们。 因为妹妹的哭泣,密米尔会狠狠的殴打布利。因为神族与巨人的体格差距,布利从来都只能逃跑,躲闪,然后被打得遍体鳞伤。 【痛】,【很痛】。 然而,贝斯特拉会【笑】,会【快乐】。 贝斯特拉会因为布利的【痛苦】而【快乐】。 巨人族和神族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布利似乎陷入了死循环,他越来越痛苦,在泥淖般的痛苦里死死挣扎,逃不脱,解不开。于是他开始【憎恨】。 他【憎恨】尤弥尔,因为尤弥尔从不阻拦密米尔对他的殴打,这说着要平等相待,却总怀抱造父对造物的偏心的巨人之祖; 他【憎恨】密米尔,因为每一次密米尔的出现都会给他带来【痛苦】; 他【憎恨】贝斯特拉,因为每一次贝斯特拉都会欢欣于密米尔的到来,因为布利的【痛苦】而感到【快乐】。 贝斯特拉会因为布利的【痛苦】而【快乐】。 所以布利【憎恨】贝斯特拉。 然而布利依然【爱】贝斯特拉。 怎么办呢? 过了不久,巨人们忽然发现他们又多了一个成员。那是布利生下的一个神族,名叫包尔(borr)。 尤弥尔很高兴,他对每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都是那么兴高采烈。密米尔和贝斯特拉两兄妹也很开心,因为这个荒芜寒冷的世界又多了一个新生命,他们多了一个玩伴。 巨人的兄妹并没有因为他们对布利的厌恶而迁怒包尔。 况且,包尔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呀,他跟他父亲布利一点都不一样。布利阴沉又讨厌,总是恶作剧,说话不到三句就能和兄妹两吵起来。包尔则又阳光又开朗,跟他聊天时总是很愉快,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话包尔也总是自告奋勇。 巨人们如是想着,开开心心的接受了这个新成员,甚至连一向骄傲的贝斯特拉都对包尔那温柔的笑容心动了,扭扭捏捏的告了白。 而布利在生下包尔后愈发阴沉,存在感越来越低,连贝斯特拉的告白都没有来捣乱。 他似乎不再【恶作剧】了。 顺理成章的,包尔和贝斯特拉结合了,他们还生下了三个孩子奥丁(odin)、威利(vili)、菲(ve)。 多么美满的结局是不是?就像童话一样。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不知道是终于厌倦了角色扮演的游戏还是早有预谋,包尔突然撕下他无害的伪装与布利融合在了一起。面对满脸难以置信的贝斯特拉,他充满恶意的告诉妻子,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 他没有生下“包尔”,“包尔”只是他造出的一个躯壳,从始至终包尔就是布利,布利就是包尔,他骗过了所有巨人。 “亲爱的贝斯特拉,喜欢我给你的【恶作剧】吗?喜欢我给你的【爱】吗?”【包尔】微笑着,从她面前让开,把不远处的景象全部展现在她呆滞的眼前。 我【爱】你,而你【恨】我。 因为你【恨】我,所以你会因为我的【痛苦】而感到【快乐】。 但是没关系,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对你【恶作剧】。 你会因为你的【痛苦】而看到我的【爱】,而后伤害我,从我的【痛苦】中获得【爱】。 所以没关系,我依然【爱】你。 所以【爱】既是【恨】,【快乐】既是【痛苦】。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拥有全世界最大的【快乐】。 所以喜欢么?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爱】你的【恶作剧】? 倒塌了。 碎裂了。 贝斯特拉的心灵在这一瞬间死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特意展示出来的,是一次卑劣的偷袭,是一个噩梦般的处刑台。 ——尤弥尔巨大的身躯缓缓倒地,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地之后仍未停止,汇聚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蓝色血泊,仿佛永远,永远不会停下。 而最大的那个血泊中央,三个神族持刀欢呼,浑身浴血。 这三个神族的名字分别是,奥丁,威利,菲。 不知是谁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一幕很是满意。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章 巨人族与神族彼此敌视,双方挑起战火,而最初的巨人尤弥尔被诸神杀死,巨人族战败,剩下的巨人逃往约顿海姆,并继续对诸神抱持着恨意。 战胜的诸神拿尤弥尔的身体来布置出大地和天空。尤弥尔的头颅化为天空,脑髓为云,身体成了大地,血液成为海洋,骨骼变成山脉,毛发变成树木。当尤弥尔尸身腐烂长出蛆,这些蛆就变成了精灵及侏儒。奥丁命四个具有怪力的侏儒支撑着天空的四角。尤弥尔的眉毛则被用来造成墙壁用来围住“中间世界/中庭”(midgard,米德加尔特)。然后奥丁又捕捉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将他们化为星星、月亮、太阳,并订定了四季的运行。 而最为惊叹的是,从尤弥尔死去的尸身上生长出来一株巨大的梣树,巨大到这株巨木的枝干构成了整个世界。这便是宇宙的核心,世界之树— yggdrasil。 ——北欧神话 历史记载的永远只是那些浮于表面的,至于那些更深层的,不为人知的,则都被好好的埋葬在历史的洪流里,除了亲身经历过的人翻找记忆时偶尔闪现,再不起一点波澜。 现在已长成一棵参天巨树的尤克特拉希尔矗立在这片天地之间,当年渺小得连找都找不到的记忆仿佛是个错觉。 遗憾的是,他的记忆从来都那么好,好到他连想遗忘都做不到。 在那一日到来之前,他其实曾经发现了什么。 那时,一个个名字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巨人与神族相继诞生,又彼此交恶。尤弥尔显得忧心忡忡,直到第二位神族的诞生,情况才渐渐改善。 但时间久了,他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尤弥尔还是那样?虽然表面上他好像已经放下心来,不再因为巨人与神族的事情忧虑……可是不对劲,他发现尤弥尔更加忧虑了,甚至还用笑容与平静掩饰这一切。 有什么是他没注意到的么?带着疑问,他沉默着观察,假装自己正在沉睡。因为他足够弱小,所以没有谁怀疑,除了尤弥尔也没有谁注意。 他察觉了“包尔”身上的违和与“布利”不同寻常的沉默。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去找了尤弥尔。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怎么会想到?他才将自己所知的和盘托出,尤弥尔就神色大变的阻止了他继续猜测下去。 “伙伴,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你到底再忧虑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他以为那些黑暗中的互相扶持与陪伴不至于此。 “不,我不能说。”尤弥尔露出复杂的神情,似是骄傲似是伤感,又是恐惧又是决绝。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理解了尤弥尔,但那时尤弥尔只是说: “睡吧,伙伴。等你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尤弥尔的这个决定,他不知道为什么尤弥尔如此坚决,甚至亲手令他强制沉睡。 他毫无防备,满心不解,很是委屈。 ……却无可奈何。 他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浑浑噩噩。 ——直到那一日,藏在友人心间的那颗小小的种子,被鲜血浸染。 他终于醒来,迅速的发芽,生长,成为一棵足以支撑这由挚友血肉化作的新开世界的巨树。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终于知晓了迟来的真相。关于尤弥尔为什么会死去,关于他自身的异样……他全都明白了。 但是。 但是,唯有一点,他无法接受。 为什么,一个热爱生活的善良者不得不去死呢?为什么,这么热爱这个世界的尤弥尔非死不可呢?为什么,这个生机勃勃的美丽新世界,一定要建立在血淋淋的尸身上?! 尤弥尔是这个世界诞生的第一个的生命。与母牛不同,尤弥尔拥有力量,智慧,灵魂,他是完整的。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在世界最初的这一阶段,尤弥尔是世界的中心,是世界的支柱,他就是世界本身。 如果将世界的发展分为不同的阶段的话,每个阶段都有无数的命运线纠缠着运行,已生成的,未出现的。而这些纠缠的命运线中必定有那么一个特殊的存在——几乎所有的命运线都围绕着它发展,直接或间接受其影响,它是命运之网的中心。 而这样的存在,便是世界支柱了。 有时支柱只有一个,有时不止一个。有的支柱会存在很久,也有的很快消亡。但能够肯定的是,每个支柱都不会轻易消亡。 每一个支柱都关系到世界的稳定,就像文章的框架,船只的舵把。只有一种情况下支柱的消亡不会引起世界的动荡——那就是正常支柱交替下造成的消亡。 旧的代替新的,很正常对不对? 作为支柱的尤弥尔,是最初之柱,也是最强之柱。如果他不愿意,谁能杀死他? 树疼痛得发抖。 有时候,只有站在同样的位置,你才能了解另一个人的做法。 ——尤弥尔死前,将支柱的力量交给了他。随着力量的灌入,他不断的生长,成为了新一任的世界支柱。 在他成为支柱的一瞬间,他接触到了【法则】。 那一瞬间,他知晓了曾经迷惑的一切。 ——他本不该存在,只是一颗无知无觉的种子。尤弥尔将独自醒来,孤身一人,以母牛乳汁为食,在黑暗与寒冷中度过难以计数的岁月。他将禹禹独行,忍受令人绝望的孤独,随后看见完善了的【法则】展示给他的未来。 碧海蓝天下孕育的生物数不胜数。鲜艳的花,柔软的云,还有欢笑着的侏儒,精灵,神明,人类。 多么生机勃勃的未来,一个不再孤独的世界! 飞蛾知道烛火会烧死自己么?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但最后,蛾子总会扑向那一点点火光的,那无边的黑暗中,唯一的火光。 ——然而,【异常】出现了。 ——他醒过来了。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那么将一颗生出意识的种子投入命运之河的源头,能溅起多大的涟漪? 恼火啊恼火,从未想过的异常。 异常啊异常,从源头就改变的世界。 怎能允许?被擅自改写的文章。 怎能容许?运转出现异常的齿轮。 第一个异常之后,第二个异常紧跟着出现。 你是异常,你是错误。 你需要纠正。 由我。 【法则】静静地注视着美丽的巨树,隐藏起獠牙。 不,还不到时候。 涟漪?不,那是无声的巨浪。种子从来没有特意做过什么,他是那么的懵懂,弱小,所以才能在有心人的庇护下骗过了所有的耳目。“它”曾被欺骗,“它”曾判断错误,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严重的【异常】——第二任世界支柱的位置,易主了。 杀死上一任支柱的神明没有得到他们本应得到的,而不该出现的小小异常,反而获得了无上的权柄。 【无法容许,必须修正。】 在接触到【法则】的那一刻,树明白了,而尤弥尔比他更早的明白一切。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他知道这个世界以及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他知道他最终会死在谁的刀下,他能看见那场阴谋与欺骗,战争与鲜血,巨人的血泪浸没在约顿海姆。尤弥尔曾经多么喜爱他们唯一的小公主啊,可即使贝斯特拉是尤弥尔最宠爱的孩子,她仍然被牺牲掉了。 他应该责怪尤弥尔吗?他没有立场去责怪尤弥尔。 美好的新世界与巨人一族之间,尤弥尔选择新世界。 他与新世界之间,尤弥尔选择他。 他是异常,他是异类,他是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的意外。 一个初生的世界是脆弱的,也是最容易被更改的。就像一张还没有写上任何字的白纸,你可以在上面勾勒文章框架,思考主题,写下开头……现在的他们就是这个开头,出现的【异常】就像一个错别字或者不合适的词。可能无关紧要,也可能将文章引入岔路,全盘崩溃。不幸的是,这个生出意识的【异常】,是支撑世界的世界之树——一个至死都没有生出意识的支柱。 所以,他本该在被察觉到的同时就被摧毁。如果不是尤弥尔,他早就死了。是尚还稚嫩的尤弥尔保护了他。那时,尤弥尔还不知道残酷的未来,他只是想找个伴,好让这寒冷的世界不那么孤独。也只有身为世界最初的生命的尤弥尔,才能潜意识隐瞒【法则】,将这颗小小的种子庇护在羽翼下。 尤弥尔是那么的喜欢热闹,喜欢温暖,喜欢明亮,喜欢生命。新世界的一切他都那么喜欢,所以哪怕是要牺牲自己,牺牲其他的巨人,他都要创造他所看见的那个新世界。 ……何况,无法开辟新世界,他们就一直只能是“开头”,而只有开头的文章,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文章。 所以必须翻开下一个篇章,这其中有人会死去,有人会受到伤害,但是总好过全都随旧的世界死去。 尤弥尔看着,忧虑着,犹豫着,越来越痛苦。他眼看着齿轮旋转,一点点推进,一点点碾碎。 ——贝斯特拉陷得越来越深了,然而无论是尤弥尔还是密米尔都无法劝说她。她也是这残酷命运中的一环,已然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即使是尤弥尔也无法改变。 而且……时间快到了,他能听见那古怪的,仿佛濒死般的,支离破碎的喘息,越来越急促。这个世界已经不堪重负,如果不能得到新生,那它将会拖着身上所有的生命一起步入末日。 不过,不管接下来如何,应该都与他无关了。无论是哪一种结局,他都会死去,无论是作为新世界的祭品,还是旧世界的陪葬。 ……可是,若他作为新世界的祭品死去,他的朋友又该怎么办呢? 这时,他那聪明的小朋友找上了他,困惑而不解。小朋友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可他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于是来找他的大朋友,他可以信任一切、交托一切的朋友。尤弥尔忽然感到骄傲与释然。 伙伴是多么的敏锐啊,虽然没什么力量,也非常小,语气总是凶巴巴的,可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性格。像现在,他担心着贝斯特拉,注意到了自己的焦躁……可是他太弱小了。弱小的,被【法则】警惕着,想要消除的伙伴,若他作为新世界的祭品死去,他的伙伴又该怎么办呢? 于是,他终于决定接受自己的命运。 ——伙伴需要力量,世界需要新生。 ——正好,他都有。 献上这具身躯,愿此身化为天地,血液流淌成海,骨骸拱绕作山。我将一直注视着这片新生的天地,愿友人平安成长。我将力量传给你,请接过我的身份,我的力量,愿你在这世上所向披靡,无人可伤你分毫。 他下定决心,亲手将他的小朋友送入长眠,直至命运的那一日。 “嘿,希尔,以后我不在就靠你啦!我看见了,你以后可是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家伙呢!” “虽然你不太喜欢小孩子,不过未来的密米尔和贝斯特拉就交给你啦……抱歉抱歉,不过你会原谅我的吧?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和你一起看到这一切啊。但是,也不必伤心,以后这整个世界都是我,到时候也许你会想要摆脱我也说不定呢?” “要努力长大啊伙伴,【它】一直盯着你呢。要变强,变得比我还要强,要强到谁都没办法杀掉你。” “最后一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啊,我的朋友。活下去总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那么,再见。” 再见了,我的朋友。 湛蓝天空下,明媚的阳光洒在世界树的叶子上,风吹过沙沙作响。 敬贺这美丽的新世界,愿你永垂不朽。 敬贺我亲爱的小朋友,愿你平安无忧。 敬贺我讨厌的大朋友,愿你……来生再见。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奥丁杀死的巨人伊米尔后,从伊米尔的尸体上生长出来一株巨大的梣树,这就是整个北欧神话的宇宙核心:世界之树——yggdrasil。 它巨大的树根分为三条主脉:一条伸向人类的「中庭」——midgard,一条伸向「巨人国度」——jotunheim,一条则延伸到「死人之国」——niflheim之下。 每一条树根之旁都有泉水涌现,滋养着树根,而在伸向人类世界「中庭」旁的泉水是神圣的命运井——urdar brunnr,是由「夜」nott的父亲norvi的后代,三位命运女神(norns)所看守,她们负责用泉水灌溉树根,维持大树枝叶茂盛;她们将生命分派予人子,指定众生的运数。 这三位女神分别叫: 过去——urd 现在——belldandy 未来——skuld 另外,伸向「巨人国度」的树根旁,则是由智慧巨人mimir看守的智慧井,这涌出的泉水中隐藏着无限的智能和知识。但是,通往「死人之国」的树根旁,却潜伏着一条叫「绝望」的黑龙——nidhogg。它和其它无数的蛇类盘踞树干,啃食着树干。此外在大树顶端则是一只鹰,一旦它振翅世界便会起风。而在它两眼之间蹲着一只叫vedfolnir的苍鹰,炯炯有神地注视天上地下,将九界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四匹大鹿奔驰于树枝之间,无餍地嚼吃新发的嫩芽,四匹大鹿象征四个方向的风,吹拂着树枝。一只松鼠ratatosk则在树上跳上跳下地挑拨苍鹰和黑龙。 当世界树倾斜倒塌之时,便是世界灭亡之日,那便是“诸神的黄昏”。 ——北欧神话 后世的人难以想象,这神话听起来如此荒诞不经。但最为荒诞的是,这个故事是真的,它已经上演过一次了。巨鹿与苍鹰无休止地伤害着世界之树,啃食新长的枝叶,却又被黑龙吞噬,而后毒龙吞噬天地,咬断树根。 除了桀骜的黑龙,巨鹿、苍鹰、松鼠都是同一位神祇的造物,他们同源而生,落地后不约而同的拥有了同一个目标——来自他们造父的指令。 谁呢?谁会处心积虑的指示造物去伤害这个世界的中心,支撑九界的世界树,自己却隐藏深深的在幕后呢? 是众神之王——奥丁。 他是天生的野心家,无时无刻不在肖想王座。天启降临之时,他欣喜若狂。于是在命运的那日,奥丁与他的两个兄弟一起,用尤弥尔教授给他们的武技与魔法将冰霜巨人杀死在冰雪中。神族掀起战争,巨人遭到背叛,战败者的血液是装点神国的鲜花绸带,他们的尸身是加冕的红毯。最先掀起战争的刽子手们利用尤弥尔的尸身布置他的王国,试图夺取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世界支柱之位! 但是,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最初的巨人死在神族的三个兄弟手中,但是支柱之位却没有落到他们中任何一位身上。 真是令人恼火啊,那本该万无一失的计划,那功败垂成的谋杀,竟是什么都没能夺取到:无论是那势在必得的支柱之位还是巨人始祖那强大的力量,居然全都落到了一粒小小的种子身上。浑身沐血的神族抬起头盯着迅速生长的巨树,眼里一片阴郁晦涩。 尤弥尔的打算非常成功。他殚精竭虑地想要保护他的小朋友,而现在,无论是命运里本该成为第二任支柱的奥丁还是无声无形的【法则】都不能对树做什么了。他们不敢做,也做不到。 可,这都只是暂时的。 野心与阴谋从不缺耐心。 之后的日子并没有平静下来。王座只有一把,但是兄弟却有三个。于是又一轮争夺开始了,而结局在神族将武器对准犹如祖父的尤弥尔时就已经注定。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继巨人青黑色的血流淌在大地上,神族金红色的血也覆盖上了新的战场。奥丁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为永除后患,他又吞食了他们的尸身。沐浴在两族鲜血中的神王登上王座,金色眼眸中野心的火种永不熄灭——他会成为九界唯一的王! 失败的巨人们被赶走,他们的怨恨在约顿海姆沸腾燃烧,永无宁日;威利与菲死去,身体被吞噬,存在被淡化,神王颁布禁令,禁止提起他兄弟的名字,只有神谱上留下除了淡淡的痕迹;人类,精灵,侏儒,所有九界的生物都深深匍匐于高高的王座之下,因为反对者的鲜血曾染过他们膝下的每一寸土地;神王的耳目遍布每一个世界,于是连书信中都不会出现不敬的言辞,只剩下模糊的,被粉饰过一层又一层的故事在传唱。 这样一个野心家,一个独/裁的暴君,会甘心死在诸神的黄昏里么? ——不,他不会。他只会深深的隐藏起来,即使跌到了地狱的最深处,他的目光也会一直追随着那至高的王座。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也会不顾一切地爬上去! ——对,奥丁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不顾一切也要登上王座的可怜虫。但是他又很惜命,除了自己,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是的,所以一定要小心他! ——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呢?凭你身为造物却背叛自己的造物主,还是凭你连奥丁的名字都不敢直呼? ——……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宋殊……不,拉塔托斯克(ratatosk)。 宋殊意识到,自己被诱导了。 布置陷阱的猎人,是什么时候被猎物引进了陷阱呢? 他苦笑着,看见一双清明至极的黑色双眼——路明非倚靠在一旁,不知已静静地看了他多久。那眼神令他难以言喻的颤抖了起来:会是那个人么?真的是他么?他……应该相信么? 不,一定是他。 ……果然,那个疯子不会满足于一个代替品,也不会随便管一个人叫哥哥的……所以,路明非一定就是那个人。 “好了,把一切都告诉我,宋殊。”路明非却无意多听。 拉塔托斯克是这世上最早、最优秀的间谍。以谎言为神格的造物并不强大,然而非常识时务。当年与他一起诞生的巨鹿与苍鹰早已死去,还被路鸣泽以炼金术改造,连渣滓都被利用干净,然而他们中最弱的一个却活了下来。小小一只的松鼠与原本的敌人合作,成为一个优秀的双面间谍,周旋于神族与龙族之间,还在协助龙族掀起“诸神黄昏”后成功的活了下来。要是奥丁早知道被他放弃的造物这般能干,当年会怎么样还另说。 只是,不知道这次,他和路鸣泽达成了什么交易。 路明非捂住胸口,想起路鸣泽刺来的背后一刀,即使仍处于幻境中,那里却隐隐约约传来撕裂的痛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太清楚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在想些什么。 “您……愿意信我?”宋殊的表情很是奇怪,似是哭泣似是微笑。 “说不说是你的事,信不信是我的事。”路明非冷淡的说,树枝窸窸窣窣的生长起来,缠绕成两座吊椅。 “好的,我都告诉您。不过,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宋殊顺从的坐下来,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诸神黄昏’后,奥丁被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尔吞入腹中,却并没有死。他只是顺势潜伏了起来。这些年,他一直躲躲藏藏,一方面想方设法积蓄力量。当初天空与风之王的由来您应该还记得。” “对,我知道。五元素里,独独风元素是奥丁所有,还用这一权柄造就了你们。所以路鸣泽吞噬了他们,才获得了风元素。因此,龙王之中只有天空与风是不同的,不是用路鸣泽自己的骨血,而是用你的兄弟们,奥丁所创造的鹿与鹰的残骸制造的。”路明非神色冷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是的,所以四大龙王里,天空与风是最特殊的一位。而这份特殊,让奥丁有机可乘,也让他们在白王叛乱的那一天随之举起叛旗,最后被一并杀死、镇压。”宋殊冷冷的笑了,说不出的讥诮,“但是,他们当然不会想到,鼓动他们叛乱的这一位,并不是什么仁慈的造父。” “当时,黑王的注意力大都在叛乱的白王身上,所以奥丁就趁机偷梁换柱,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龙王……然后吃了他们,收回了他一小部分神力。好笑的是,就像黑王做过的一样,奥丁也把残骸用炼金术改造了,造就了新的‘天空与风之王’。我的那些兄长们,从来都是那么忠心耿耿,一昧愚蠢且单方面的仰慕、信任、爱戴着这位造父,结果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宋殊冷漠的评判着自己同源的兄长,对他们凄惨的下场无动于衷。 “……那份残骸不够他再造两个龙王出来吧?他用了别的什么?”物尽其用,的确是非常恰当的一个形容。对奥丁来说,除了他自己,谁不是工具?只要是为了他自己,奥丁什么都能利用……不然,当年他们也没法谈成那唯一一次交易。 “是他的两个兄弟呀。”宋殊微笑着,温声细语,“他从来不愿意浪费的呀。多亏这一点,否则我刚被造出来就得死在我的造父手上了。所以他杀了他两个兄弟,吞噬了他们的力量,剩下的残肢也没有浪费……谁会想到,他禁止九界提起威利和菲,他自己却把兄弟的尸体好好保存在英灵殿呢?” “真是未雨绸缪啊,英明的神王大人。”宋殊轻轻鼓起掌来,“当然,他做的不止这些。他的伤还没好,他在寻找补品。奥丁吃了很多混血种,普通的做成死侍,好一点的就扔进‘阿瓦隆’保存。那是他新的英灵殿。但是,最补的,还是龙王……或者比龙王还要好。” 路明非心中一动:“楚子航?” 宋殊点头,“他是我这几年的监视目标。04年那次暴雨后,奥丁便给了他烙印。那次我也在场,看得出他还挺满意的,因为两个混血种质量都很好。一个足以进入‘阿瓦隆’受洗,另一个,也就是楚子航,还没有成熟,所以只做了一个烙印就放出了尼伯龙根。他让我盯着楚子航,像是牧羊犬守着羔羊。”宋殊轻叹着说,“只是没想到楚子航还能吸引到一个龙王现身,失策。” “不对吧,不是应该说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么?”路明非反问,“你早就发现了耶梦加得,只是你没有告诉奥丁,不仅耶梦加得,我,还有我那个弟弟路鸣泽,你都没有告诉过奥丁吧?否则你不会以宋殊的身份出现。你背叛过,奥丁不会信你。但是神族都陨落了,奥丁没有别的帮手,他只好用你。他没有把天空与风之王吃干净,一个是他吃不下,另一个就是他想拿来牵制你,对么?”见宋殊没有反驳,路明非继续说道,“他的伤还没好?你也太委婉了,他恐怕根本清醒不了多久。他当年活下来也就是苟延残喘,区区半个龙王也治不好他那个筛子一样的身体。奥丁那次开启尼伯龙根很勉强吧?只是楚子航的父亲带着的东西实在重要……我猜那是另一个龙王的‘卵’……嗯,是海洋与水之王吧?他想要那旺盛的生命力来修补自己,不然他就永远是一个漏斗。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愿意让楚子航跑出尼伯龙根……” 路明非死死盯着宋殊,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一个猜测缓缓成形:“楚子航绝不是普通的混血种……楚子航到底是谁?” 宋殊再一次笑了,眼含悲伤,“您不是猜到了么?”他缓缓回答,朦胧得像是千年以前的叹息,“楚子航是尤弥尔的碎片。”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原来,是这样啊……”路明非慢慢的说。 楚子航是尤弥尔的碎片。 但是,楚子航不是尤弥尔。 “楚子航你个疯子!”恺撒怒骂道,背景是隧道里漫天扑腾的镰鼬与火焰。他生平第一次讨厌起自己的言灵,另外真诚的怀疑几个小时前跑来和楚子航组队的自己是不是个傻逼。 按照那个儿戏般的方法,他们几乎跑遍了北京地铁线,却真的拿到了尼伯龙根的入场券。两张普普通通的交通卡现在已经变了个样,卡身里仿佛渗入了碎金,在白炽灯下闪烁着朦胧的光,很对加图索少爷的胃口。 恺撒兴致勃勃的刷卡过机,和同伴分享自己的喜悦:“你说从尼伯龙根里出来之后我还能保留这张门票么?要是能够保存我要把它裱在我的卧室里。”可惜同伴正忙着把违禁物品偷渡过安检,没空理他。恺撒讨了个没趣,但是他心情良好。废话,这可是尼伯龙根诶,哪个屠龙的勇士没有幻想过一次神秘的尼伯龙根? 加图索少爷决定怀着来圣地打卡的心情好好观察一下。 沿着指示牌前进,墙壁上贴着的花花绿绿的海报逐渐减少,仿佛被谁暴力撕扯过后的空框与纸屑越来越多。随着他们的前进,报纸废屑大量的堆积在两旁,像是死去的风滚草,散发着腐败陈旧的气息。 “这里的时间是倒退的。”楚子航突然出声,打断了恺撒饶有兴致的观察。 “你是说我们进入尼伯龙根的时候穿越了时间?”恺撒接过楚子航手上的两张报纸,一张写着1995年1月6日,一张写着2004年7月3日,上面有一张占了大篇幅的黑白照片,是一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 “对,这个尼伯龙根应该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无论是刷卡进来的方式还是一步步倒退的时间,都是基于现实基础上的某种异变。”楚子航提着黑色箱子,目不斜视走向月台。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里应该会有一辆车。” 随着铁轨的震动声,一辆列车缓缓进站。 恺撒当然没有立刻上车,虽然表情依然兴奋,但是镰鼬已经打开。这些无形的小东西盘旋飞舞,所有的声音都是它们的猎物。他听见列车的车门打开,金属与金属之间生涩的摩擦。气流正在远去,这阵列车带来的风十分安静。 但是更多的声音来自他身边。 楚子航的心跳沉稳有力,但是已经超过了他平时的频率。他的老对手已经进入备战状态,血流、呼吸、心跳都兴奋了起来,热气透过衣物渗出,令恺撒也兴奋起来。 今天真是他的幸运日,第一次进入尼伯龙根,第一次和楚子航不是站在对立面而是并肩作战。他喜欢尝试没有尝试过的事,如果刺激就更好了。恺撒兴致高昂,只可惜没有怪物冲上来跟他好好打一场。 是的,镰鼬没有在车厢里捕捉到任何动静,里面空无一物,这辆列车好像真的只是过来接他们的。 楚子航和他对视一眼,在列车启动的瞬间闪身贴上车厢,暴力破车而入。无论对村雨这类长兵器还是恺撒惯用的热武器来说,狭小封闭的车厢都不是什么合适的发挥地点。不过这对于两位经验丰富的专员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发挥场地不合适干脆自己改造,有问题的是撕开车顶进入后看见的景象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车内,密密麻麻的双眼抬起来紧盯着闯入的两人,恰似晚高峰的地铁,大家都手握横杆,摩肩接踵。一车厢的“人”静静看着楚子航和恺撒,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即使是现在镰鼬也没能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声音。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也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仿佛他们只是一个幻影。恺撒清楚这是些什么东西,死侍,被龙族血统吞噬的混血种,已经不能算是人,没有自己的意识,但还在渴求活人的血肉。 对嘛,这才是正常的打开方式,开场就该是清一波小怪,要是一路被专车送到关底boss面前那还有什么意思?恺撒持枪警戒,楚子航也是如此,或许还太过紧张?恺撒心中疑惑一闪而过,镰鼬反映回来的心跳声瞬间加快了一倍,他从没听过楚子航的心脏跳得这样急切。 楚子航在踏上月台时就感觉有种雨水的腥气与湿意萦绕,像是雨夜的幽灵,阴魂不散。现在预感成真……可,他其实一直想和这个幽灵相遇,想了好几年。 他一言不发,村雨划出凌厉的刀光切入黑压压的人群中,落到无声欢呼着扑上来的死侍上。一个球形的领域忽然清晰起来,环绕在楚子航身上的透明领域边界是清晰的暗红,它们不稳定的跳动着,跃跃欲试想要脱离领域的范围。他“爆血”了。 一瞬间,领域破碎,被释放的光焰四射,气浪掀翻车顶,破开车壁。凡是靠近楚子航的死侍都被炽热而暴虐的力量焚烧殆尽,只留下了浑身最坚硬的部分。被烧得一块块漆黑的骨骸仍然保持着扑过来的动作,密集的刀光将这些骨头切割得支离破碎,身首分离。 “楚子航你个疯子!”恺撒怒骂道。 气浪掀开时恺撒也没能幸免,随着热风被掀下列车。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楚子航出来都是一个人出任务了,看看这位执行部精英的作风有多杀胚吧!楚子航这人简直是把自己当成手/雷在用啊!冲进人群中心再自爆最后收走残血人头,这套流程他已经很熟练了吧!该庆幸至少他还记得身后有个恺撒所以跑远了才发动“君焰”么?恺撒想着,眼睛却离不开楚子航。 他们从商场离开时楚子航被阿姨们套上了一件毛茸茸的连帽衫,配上他那好学生似的清秀小脸凭空小了好几岁,仿佛一个纯洁懵懂的高中小男孩。现在这件帽衫连着无害的表象一起被撕破,楚子航一手持刀一手挥舞衣物,“君焰”的力量附着,刀刃赤红,衣物被点燃,所过之处死侍要么枭首要么燃烧。火光染红的衣物猎猎飘动,神色冷冽的楚子航眼神肃杀,一瞬间这场景与林凤隆店里的写意画重合起来,极致的暴力与美看得人心砰砰直跳。 恺撒的枪管也砰砰作响,每一次枪响都会带走一个死侍。他的心跳越跳越快,枪声越来越密,但是敌人完全没有减少。大部分的死侍都聚集在楚子航身边,像是嗜血的鲨鱼般围绕他游动,随着枪声恺撒身边的死侍眼见着减少。然而另一种东西却铺天盖地,新的敌人来自四面八方! 月台上,恺撒曾经观察过四周,发现人工开凿出来的隧道非常不平整,光秃秃的岩壁上残留着机械的痕迹,裸露出神秘而漂亮的纹理。开打后,“君焰”爆开的气浪打碎了这些艺术品般的纹理,碎裂的岩石从顶部坠落下来,里面的纹路挣扎着脱出,如鱼入水——那些漂亮的纹理都是活着的东西,它们长着细细的蹼爪,飞过你时就像一阵细微的风,又疾又快。你甚至难以察觉自己已经被锋利的刃爪割伤,日本流传下这样的志怪故事,藏在风中伤人的妖怪,其名为镰鼬。 成千上万的碎石剥落,尘封的妖怪醒来,乘风飞舞,骨翼连起来遮天蔽日。镰鼬们欢欣的鸣叫,彼此交缠,金色的眼里是对血食的渴求,而面前正好有两个。恺撒看着那些贪婪的眼睛冷冷道:“我第一次讨厌我的言灵了。” 恺撒的瞳孔亮起惊人的金色,言灵再次发动,寄宿在恺撒脑海深处的镰鼬群倾巢而出。这一次,它们的猎物改变了。 楚子航既惊且怒:“恺撒!” 恺撒深深地呼气,体表鳞片随着呼吸舒张开合,属于他的镰鼬狂躁起来。一个新的领域形成,变得狂暴的镰鼬们围绕着恺撒飞旋,像是军队簇拥着它们的国王——“言灵吸血镰”! 无形的指令之下,镰鼬们交错厮杀,彼此都渴望着沐浴对方的鲜血与嚎叫。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继续,奥丁还做了什么,”路明非抬起头,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你又做了什么,全都告诉我。” 宋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顺从的讲了起来:“奥丁的伤的确非常重,所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沉睡,留下的风王负责监视我。直到青铜与火之王相继复苏又被击杀,他才醒过来,发现了我的隐瞒,并且发现了您。为了惩罚我,或者用他的话说是将功赎罪,他让我以混血种的身份混进卡塞尔盗取龙骨,并且想办法把您诱入尼伯龙根——他打算做个黄雀。”宋殊讽刺的笑笑,“至于我,当然得甘当马前卒啦。毕竟,惜命的神会怎样卑劣,他再清楚不过了。” “握住我的神格,就是握住我的命脉;神魂上刻下契约,就是拴住我的狗绳。这样的小狗,有什么可怕的?这样万无一失的准备,我除了死,还能怎么背叛他?而一个能永生永世活着的神,又怎么会选择去死呢?”宋殊说,他想说这些话很久了,“他不会明白的,他怎么会明白我?” “奥丁从来都不信任我,也看不起我,您是知道的。”宋殊轻声说,忽然将话题改向,“但是我不在乎,我早就不把他当造父了,不会像我那些兄长们抱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其实也知道我不怎么卖力,只是实在缺少仆从,加之我的神格的确好用。人类的【谎言】真是多啊,居然能保住奥丁的命,甚至还能帮他缓慢地恢复伤势。” 宋殊温柔的笑了,怨毒与憎恨从他眼角眉梢的每一条笑纹中渗出,他的眉眼有多么温和,那杀意就有多么深重,“他为什么还不去死呢?”宋殊如是问道,恳切而真诚。 “……”路明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奥丁本该死于“诸神黄昏”,但是…… “在接到奥丁的命令时我就意识到机会来了,我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宋殊没指望路明非回答他这个问题,继续讲述道。 “‘诸神黄昏’那一日他没有死去,此后的数千年他也挣扎着苟活,看着他狼狈的躲着龙族的追杀,像是下水道的老鼠,泥地里的爬虫……我真是太开心了……”宋殊嘴角的弧度愈发扩大,疯狂从裂开的口子里倾泻出来,“可是他却想要完全的好起来,这怎么行?如果不想狼狈的活着……那他就只能去死了。”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路明非问,“你和路鸣泽准备做什么?” “这里是你用谎言之力创造出的幻境吧?所以你才敢在这里畅所欲言,【谎言】会将一切都扭曲,无法传达到外界。但是,创造这个幻境,又不全部是幻境的地方,需要的力量不少。一旦动用,就是杀招……你却只让我看我过去的记忆?”路明非真的搞不懂这波操作。本以为是天罗地网图穷匕见,结果居然是请你进小黑屋看电影?目前为止,宋殊说的话都没什么逻辑问题,态度也十分诚恳……所以他们这么大费周折的是为什么? “这也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也许给您看看会比较直观。”宋殊说着,几个浅浅的幻影慢慢从空气中浮现,凝实。 “你的本源是‘谎言’?怎么这么弱小?” 独眼的神明面露不满,小小的松鼠缩成毛茸茸的一团,不敢说话,也不敢落泪。一旁的鹿与鹰看来,眼中的纯真渐褪,神色越来越向它们的造父靠拢。 造物们被告知自己的使命,神祇离开了。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没有闲心留给他随手下的小小棋子。世上最天真最残忍的恶毒属于孩童,一片污浊沾染在空白的画纸上,黑得格外惊心动魄。于是这份自“父亲”传来的不满与轻视,在这片以保护之名隔绝起来的土地上肆意生长,开出不祥的怪物,剧毒的恶花。 与松鼠不同,巨鹿与苍鹰是合格的造物,它们强大且富有攻击性。自空中与大地,两只苍鹰与四匹巨鹿没日没夜的攻击世界之树,忠实的履行它们唯一被赋予的职责。只是,这成果令人灰心,它们的攻击,那些啃食与撞击,那些利爪与狂风都毫无作用。相比支撑天地的巨树来说,它们是多么渺小啊。 这份不甘与焦躁啃噬着它们的内心,这份弱小与无用如鲠在喉。 这份怒火应该向谁发泄? 它们的目光转向了它们最小的兄弟,那只弱小的松鼠。 天空是禁区,地上也是。无遮无挡的天空有目光锐利的苍鹰,它们刮起狂风,尖喙与利爪在太阳下闪动着残忍的锋芒;宽阔无际的地上有健壮无匹的巨鹿,它们巡视草原,坚硬的蹄子踏裂土地。 松鼠无处可逃。它太小了,无论是苍鹰还是巨鹿都能轻易的伤害到它,哪怕是玩闹般扇起的风,或是随意的一个践踏。到最后,它只能向它们的敌人寻求庇护。松鼠在巨树上跳来跳去,隐藏在茂密的枝叶间,扒住坚实的树干,低低哀求。 “对不起”“请不要这样”“是我错了,请给我机会改正,我一定改”…… 无力软弱的话语换不来同情,只会激起施暴者的凌虐之心。 巨鹿与苍鹰喜欢上了这个游戏。像是玩弄老鼠的猫,看恐惧的猎物疲于奔命,却始终逃不出掌心,惴惴不安,找不到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大尾巴的老鼠拼命奔跑,恶劣的猫紧追不放。鲜血从被撕开的伤口中溅出来,泼洒在碧绿的叶子上,流淌在粗糙的树干上,沿着蜿蜒的纹理一滴滴滑落下来,染红了它经过的每一处枝杈。 不必担心玩具会被玩坏,世界之树的周身环绕着浓郁的生命力,只要不是立马致死的伤势,都能快速愈合。松鼠绝望的奔跑,避来呼啸着袭来的风刃,落脚时稳住摇晃的树枝。 为何是我?绝望汹涌而来,将它拖入深渊——它掉下去了。 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发展?是被拦腰抓起,身上带着被利爪洞穿的血洞从高空坠落,还是被鹿角顶起,在四匹巨鹿间皮球似的胡乱顶撞?又或是被狂风卷起,风刃割裂身体,鲜血混杂内脏四溅,或是侥幸落地,慌不择路地在十数只铁蹄间逃窜,随时可能被踢飞,被踩踏? 好痛啊,每一次都好痛! 憎恨灼烧着它,可口中却违背意愿地吐出字句。它在求饶,它在道歉,它在……讨好它们! 它居然在讨好它们?在这么多次伤害之后,它居然还在【讨好】它们?! 它明明恨不得它们在下一刻通通死去,死于烈火焚心,罪孽的业火应该烧穿虚伪的皮囊,将那些骨髓里都流淌着恶毒的骨头扯出来扔到太阳下炙烤!折其翅,拔其爪;削其角,斩其筋;它们的眼睛应该被挖出来捣碎,舌头应该被切下来腐烂! 松鼠死死的咬牙,不愿意开口,因为它知道一旦开口那将是如何违背自己内心的奴颜婢膝。 ——松鼠的弱小,不仅在于体格娇小,力量荏弱,还在于它无法控制。 ——它无法控制地倾吐“谎言”,露出“假面”。 ——它,为什么要出生? ——为什么还没死去? ——这绝望的,看不到未来的悲惨命运。 但是,它早已麻木的命运,这一次没有到来。 它听见风声在远离,苍鹰惊慌的唳叫,底下慌不择路的奔跑。原来它们也会怕么?会发出像被掐住喉咙的母鸡那样滑稽的叫声,也会像被踢踹好几脚的老狗那样喘着粗气奔逃? 松鼠无声的笑了,快意而扭曲——即使是今天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不甘心了。能在死前看到这样滑稽到令它发笑的丑剧,能看到只会欺凌弱小、欺软怕硬的哥哥们露出这样的嘴脸,实在是太令它高兴了。 它知道为什么它们会害怕成这样。 因为它正看着呐—— 无数漆黑的锁链自虚空中浮现,它们紧紧绑缚着眼前的巨树,像是菟丝子缠绕着选中的寄主那样用力。每一条锁链都绷得笔直,然而缠绕在巨树身上的那部分却及其缓慢地游动着、颤抖着。像是不安的、自冬眠醒来的蛇,明明预感到了危险的临近,却无法舒展开僵直的身体。 这株巨大的菟丝子发出痛苦的嘶声,它已然濒临极限,不堪重负,每一条锁链上都传来清脆的裂金之声。象征脆弱与毁灭的裂纹快速生长着、攀爬着,布满了锁链漆黑冰冷的表面,像是另一种不怀好意的寄生植物。 ——一直被压制、被伤害、被迫陷入沉睡的世界之树,即将苏醒,两个庞然大物的战斗无意间救下了一只小小的松鼠。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单方面的见面。 树无意,它却用心了。 那天的争斗算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占据上风。世界树从沉睡中苏醒,但仍无法彻底脱困,只能分出一个人型傀儡出来活动;用来困住世界树的特制锁链几乎被悉数毁去,只有寥寥数根得以幸存,上面裂痕遍布,看起来随时能步同伴后尘。这些锁链都是用奥丁截留下的尤弥尔血肉和金加仑海沟底部的玄铁制成的,是克制世界树的绝佳兵器,也蕴含着巨大的能量。现在它们几乎都归了世界树,想来吸收了这股力量之后世界树就将彻底脱困。心腹大患离开牢笼,不知会是怎样的混乱无措? 可松鼠不在乎这些。它只是在树上做了个窝,默默的躲在一旁,关注着树的一举一动。 它的六个兄长们不敢明目张胆的靠近树,这很好。它的靠近被无视了,或者说默许了。只要没有攻击的举动,它就可以一直安安静静的待着。巨鹿与苍鹰依旧拿它取乐,但只要被树看见,它们就会被阻止。 树闲暇时只是站在树下,看一朵花。那朵花是浅浅的粉色,在满目的绿色中有一点小小的惊喜。可是这也不值得看上个几十年呀?松鼠很是疑惑,看着树一直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静静看着花开花落。 其实它也一直躲在原地,看了几十年,只是当时一点都没发觉。 终于有一天,小小的松鼠鼓起勇气上前问话。毛茸茸的尾巴盖住爪子,松鼠蹲坐在粉色小花的后面,竭力控制声音里的颤抖。 “你,你好呀。” “……” “……你好。” 松鼠得到了一个微笑,于是他也拥有了一朵能看几十年,不,几百年几千年都看不够的花。 松鼠拉塔托斯克,自谎言中诞生,造父视他为无物,同源而生的同胞欺凌他。他前生的数百年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深入骨髓的伤痕与鲜血,辱骂与嘲笑。无力反抗的弱小与无法自控的谎言让他活得像是个蹩脚的笑话。 可是,他终于有了一朵花。 他看见花的颜色,那是温暖的微笑与平和的交谈,偶尔还能得到一个轻柔的抚摸; 他闻见花的幽香,发现不是所有造父都是那般无情,也不是所有生命都如他的兄长们那般傲慢和暴虐; 他听见花开的声音,是自己在说—— 不管是谁,都不允许伤害他的花。 他唯一的花,他仅有的花,他珍惜的放在心上的花。 谁敢伤害他的花,他就杀掉谁,说到做到。 第121章 奇迹明妃环游世界系列番外 11.不听话的熊孩子缺少亲哥毒打 路明非决定不去想自己被一顶破帽子迫害风评的事了。风评被害的斯莱特林和我李嘉图有什么关系? 说回那次直接令他风评被害一千多年的离校出走吧。其实当年他执意离开学校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要成年了。 之前说过,羽蛇的成长中有两次剧变,从幼生期到成长期,从成长期到成年期。每一次都无比凶险,无法跨过的羽蛇都会死去。长不出羽翼、自旧蛇蜕中获得新生的羽蛇无法成年,他们将在漫长的蜕变期里困在死去的躯壳里,灵魂一点点步入死亡。 他没有和他的三位朋友说。因为无论是什么结果,这都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如果失败,他将默默死去,脱离巫师世界,开启下一趟旅途;如果成功,他醒来之时也已经是几百年之后了,那时他的巫师朋友早已寿数断绝,步入死亡。于是,他与他的朋友们,还有捡来的萨麦尔,甚至捡来的萨麦尔捡来的宠物蛋都一一做了珍重的告别。 现在,他成功了。 但是,他应该还在沉睡。 之所以会提前醒来,还分离了灵魂与羽蛇之躯,起因是某个不听话的熊孩子缺少毒打。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路鸣泽那熊孩子也追过来了?! 12.想毒打熊孩子,首先你要找到他 路明非气个半死。别的世界是那么好进的么?路鸣泽以为他命有多大?然而他也清楚路鸣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路鸣泽的pstd一直没好过,加之龙类那种粗暴有病的价值观,为了不让他犯病路明非一直都挺顺着路鸣泽的。 然而一朝成为【星界旅行者】,系统找上门拐人根本招呼都不打,他完全没时间告诉路鸣泽一声就到了异世界…… 路明非抖了三抖,严重怀疑路鸣泽现在已经气疯了。 发觉事情不对的那一刻路明非二话不说赶紧去找世界谈判,只求不会被连人带龙赶出去。 然而他来晚了,路鸣泽已经一头撞破了晶壁,不知道掉哪去了。 “……”路明非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面对怒气冲冲的世界,路明非露出干巴巴的笑容——好极了,又疯一个。 总而言之,在毒打熊孩子前,路明非先和世界打了一架。 通过展示实力物理冷静再伸出友好之手,糖果棍棒双管齐下的手段,路明非又和世界握手言和了。好朋友就要两肋插刀,不仅帮你修复晶壁,还帮你升级加固;不仅任你在一旁观摩,还手把手教你包会。 在意识到武力无法把两人任意一个丢出去反而还会遭到毒打的情况下,世界能屈能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下了新来的恶龙。面对好朋友大方的展示,世界笑纳之,投桃报李告诉了担忧弟弟的路明非相关信息。 比如说因为撞到了头现在脑子有点不清醒啊,再比如因为是通过恶意闯入所以天然受到压制啊,最后歉意的说因为刚刚路鸣泽落下去时他们两个刚好打得风生水起,所以一时不查,世界自己也不知道路鸣泽落到哪了。 路明非对此非常理解,宽宏一笑,表示没有关系,他自己会去找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两位塑料好朋友彼此客套一番后,转身露出了冷漠的嘴脸。 呸,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路明非清楚世界不想让自己和路鸣泽汇合的意图,就像世界清楚他一定会把人找到的意图一样。 他找不到路鸣泽不放心,找到了世界又怕两个大魔王联手搞事。 ……唉,估计他的信用已经跌破地平线了,真是开局不利。 从契约另一头传来的波动还算稳定,路明非估计路鸣泽现在应该是被世界压制,力量最多一个戈德里克,可能身躯都缩水成正太了的情况。记忆因为受力量与身体的影响,大概也缩水了,最坏不过失忆。 其实这样也挺好……不然一个完整的路鸣泽找上来犯病…… ……算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只是……路鸣泽这熊孩子现在在哪啊? 13.飞车与打人柳与救世主 路明非心不在焉的吃着盘里的香煎鸡扒,间或喝一口南瓜汁,发现在他发呆的时候似乎是出了什么大瓜,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救世主波特和那个威莱斯驾驶一辆会飞的麻瓜汽车来的学校!好多麻瓜都看见了!” “我看见报道了,我听说他们还撞到那棵打人柳上了!” “那可太糟了,他们没从上面掉下来摔断脖子吧?”长桌上交头接耳,年纪不大的熊孩子们发出恶意的嬉笑声。 “要是被退学的话,可能还不如就那样摔断脖子呢!” 现在的斯莱特林怎么回事?对同学的恶意这么大的么?路明非停止切割鸡扒,那块可怜的鸡肉快被他切成面包屑了。苏醒不过两年,有些跟不上时代的路明非思考魔法界什么时候出了个救世主。 当年为了对抗教廷、拯救魔法界,他们四个站出来建立避难所(大雾)也没得到这称号啊? 14.万圣节与哈利波特与密室 日子平淡的过去,路明非安心的切着小羊排,时不时喝一口西瓜汁,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今天是万圣节,路明非毫无新意的扮成了吸血鬼。 开学以来路明非迅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现名为霍尔斯·李嘉图的路鸣泽,孤儿混血种,二年级,成绩优异容貌俊美,目前担当斯莱特林的找球手。 重点,二年级,敲黑板,二年级! 路明非自己才刚入学呢! 而经过短暂的试探后,路明非确定了:路鸣泽这倒霉孩子真失忆了。 ……路明非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见面还得叫学长。哥哥变弟弟,人间惨剧。 路明非干脆满学校乱跑,一个个密室翻过去找旧朋友的画像聊天,同时大倒苦水。 什么?为什么要让路鸣泽找回记忆?是校园生活不和谐还是小羊排不好吃?真找回记忆路鸣马上就能发疯把他关小黑屋,不了不了,这个真的受不起。 路明非乐见其成,小崽子不吃点亏下次还这么莽。 ……但是这个写在墙上的密室是什么?还有密室的继承人?他都翻遍霍格沃茨了怎么都不知道? 而且为什么哈利波特也在? 我路明非只想过平静的生活……然而世界支柱救世主身边怎么可能平静……他为什么忘了这一点? 路明非捂脸。 第122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恺撒这个疯子!楚子航在心里骂到,刀柄顺势狠狠击碎了一只九个头的母镰鼬。泛着古铜色光泽的骸骨在失去生命力的那一瞬间变得黯淡,血肉褪去,剩下粗粝的岩石砂砾,被击碎时彭的一声炸开。数不清的死侍群已经倒下,岩壁里的镰鼬也不剩多少。或许是知道外面的美食烫手,无数同类的鲜血与哀嚎提醒着它们这一点,所以再没有新的镰鼬加入。无源之水的镰鼬群正在被恺撒那群虚幻的嗜血言灵分裂绞杀,像是鲨鱼群合作捕食鱼群。 可问题也在这里! 楚子航不知道恺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爆血”技术的,但想来也不会有多久。最可疑的应该是听证会那次,苏茜没有出现,也许就是那一次恺撒得到了狮心会有关“爆血”的资料……可那并不是什么安全可控的技术! 就像他和昂热提到的那样,“爆血”是恶魔一样的技术,开启它就像一点点滑入深渊,无法逆转坠落的结局。 他第一次尝试“爆血”是在大一。那时为了保险起见他将自己锁在密闭的训练室,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尝试着推开那扇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视野被迅速拔高,人的一面被压制,龙的一面苏醒——他正在用龙类的视角。 “爆血”释放血脉的力量,内心的狮子从门后咆哮。 龙类的暴虐之心和力量的极速提升宛如失控的洪流,咆哮着冲垮了他的心理堤坝。他确实做了准备,但那远远不够。沸腾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仿佛千军万马,充斥四肢百骸,席卷着奔入头脑。那时他眼前的一切都是血红的,血红的天花板,血红的金属墙,乃至镜子里的他自己。刺鼻的血腥味自手中的村雨上传来,鼓动着、叫嚣着。 一切皆斩,所见皆杀,直到自己也被杀死。 狮子在咆哮—— 杀——! 毫无疑问,他在那个瞬间失控了。 如果当时有第二个人在场,他不确定是否能控制好自己。而一旦无法自控的挥刀,那么他离堕落也就不远了。 楚子航挥刀斩下最后一个死侍的头颅,虚幻的镰鼬迅速落到豁开的腔子上,大口啜饮不够新鲜的血液。这些他见惯了的小动物们欢声尖叫,金色的眼睛成片闪动,看起来和它们刚刚消灭的镰鼬群没什么两样。 一样饥渴,一样渴望杀戮。 恺撒的镰鼬太凶暴了,楚子航有种不祥的预感。 恺撒这是第几次“爆血”? ——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爆血”么? ——如果是,他能控制现在的自己么? 楚子航抬起头,看见另一双赤金的眼睛。非人的竖瞳紧紧锁定着他,透露出找到心仪猎物的快意,进攻欲望高涨。全然充斥嗜血与杀戮,渴望用牙齿撕裂喉咙、啜饮温热鲜血的,一双捕猎者的眼睛。 他熟悉这样的眼睛,因为镜子里的他也是。 楚子航一言不发,迎向重整旗帜、铺天盖地而来的镰鼬群。虚幻的镰鼬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每一滴水滴都长着锋利的刃爪与嗜血的尖牙。但是潮水被礁石分开,水滴撞上这块突兀的礁石,一声不吭就被蒸发。普通的“君焰”办不到这一点,因为言灵的本质其实是改变领域内的物理法则,而这群介于有形与无形间的镰鼬根本无视物理伤害。 楚子航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二度“爆血”了! 他想速战速决,让这场乌龙般的内耗赶紧结束。宛如一颗太阳掉落在地,无数的光焰喷吐火舌,领域激荡,周围飞舞的镰鼬四散奔逃。汹涌的潮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逆流而上的涟漪将火焰传达到身边的同伴身上,几个呼吸间星火燎原! 被点着了的镰鼬哀嚎着坠落,濒死的飞舞扑腾,想要将身上的火焰熄灭,仿佛一场缭乱的流火。按理来说这些镰鼬都是恺撒的言灵,只要收回去就能及时止损,不过也会精神萎靡一小段时间,也足以令恺撒清醒。可恺撒毫无动静。他忍着脑内灼烧一般的痛苦不知踪影。 眼见皆是漫天飞舞的镰鼬,膜翼拍动,火焰被气流鼓动,楚子航被火光包围,耳畔尽是哀鸣。 楚子航被这群发疯的镰鼬围在中心,提刀戒备。他了解恺撒,他的军队已经出动,作为将军怎么会无动于衷? 隐秘的杀机一闪而过,像是刀锋拂过耳后,一瞬间楚子航全身的毛孔都感到了刺痛。杀机来自四面八方! 镰鼬们齐声尖啸,披着火光乘着疾风,自头顶与地面,自左右前方后方突进!踏着同类烧焦的尸骨,镰鼬群前赴后继地侵入了“君焰”的领域!从无数闪烁着寒芒的利爪与尖牙间,楚子航对上了一双赤金的竖瞳! 最危机的杀招来自上方!是恺撒! 楚子航本能的炸开领域,故技重施掀飞了所有近身的镰鼬,但没能阻止恺撒。狄克推多被长满黑色鳞片的双手握住,落下时连风都被斩断!镰鼬是风的妖怪,统领着镰鼬的恺撒就是暴风之王!楚子航暗道不好,很明显,镰鼬群接二连三的失利尽管对恺撒造成了损伤,但是疼痛完全被极速分泌的肾上腺素压制,反而刺激了本就不稳定的龙血! 本身楚子航就不以力量占优,此刻根本挡不住自高空疾扑下来的恺撒。他只来得及退开一步,避开了被恺撒当胸剖开的结局,立马一脚踹在恺撒回转过来的刀背上,凌空后跃就要拉开距离。 然而,背后这几天一直安安静静的暗红印记忽然灼烧起来,仿佛一把灼热的刀锋劈开了他的肩胛,刺入森白的脊椎骨中。那疼痛是如此的强烈,猝不及防间楚子航整个人都在半空滞住了。 耐心的捕猎者终于寻到了机会,獠牙毕现! “唔?”疑惑地抬起头,宋殊只觉得自己之前留下的种子被轻轻触动了。 “怎么了?”路明非问,修长的手指从松鼠毛茸茸的耳朵一路撸至顺滑的大尾巴。随着路明非清醒的时间渐长,他已经维持不住人形。这是一个很不好的预征,两人都心知肚明,又都默契的不去提起。 “楚子航那里好像出了点事……不过暂时没有危险。”说是这样说,松鼠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沉。路明非轻挠他下巴,“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的恶作剧也能坏心办好事。”松鼠放松的向下一趴,摊成一张软乎乎的鼠饼。 楚子航僵硬的仰面躺着,村雨在半空时就被恺撒抓住时机打落,远远地插在一旁。两人是老对手了,对彼此都知根知底,所以楚子航每一分能动作的空间都被精准的压制住,被死死的摁在粗糙的地面上,细碎的小石子膈得肩背生疼。 他肩胛处那个奇怪的暗红色印记已经不再痛了,这场突发的疼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这个自那次雨夜后浮现的奇怪印记仿佛继承了与它相关的那位神明的意志——它发作的时机那样巧妙,简直像是故意想让楚子航送死。 如果不是恺撒莫名停下的话,楚子航的喉咙已经被撕开了。 所以他现在仰面躺着,浑身僵硬,一动不动。恺撒虽然没有立刻撕开他的喉咙,却兴致勃勃地停留在那里。血统精炼后恺撒身上多出来不少龙类特征,尖锐的牙齿是其中之一。现下,四颗新生的凶刃正沿着楚子航的颈动脉深深陷入皮肉,每一颗都锋利得足以充当杀人凶器。 这才是楚子航没有立刻暴起的原因。要害被制,楚子航一旦有什么动作简直是自己把自己扎个对穿,不得已只能按兵不动,先看看对面到底什么路数。 恺撒很是满意猎物的乖顺。一个强大的,势均力敌的难搞对手,被打败后的驯服模样极大的满足了恺撒的征服欲。现在他像极了一只懒洋洋的狮子,将猎物牢牢压在爪下,不急着吃,只叼着一小口皮肉慢慢磨牙。 楚子航……楚子航被这离奇的发展惊呆了! 天可怜见,楚子航这面瘫冰山自小除了父母和阿姨们都是生人勿近类型的,恺撒这拿他脖子当鸭脖啃的操作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到天灵盖上,骇得当场浮出一身鸡皮疙瘩,脸和耳尖都变得通红,气的。一时间冷硬如楚子航都忍不住心生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恺撒你…”还未来得及出口的“冷静点”几个字被结结实实的堵住。 恺撒吻住了他。 不,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野兽的撕咬。 ——恺撒现在非常,非常的饥饿。 确实如楚子航的猜测那样,这是恺撒第一次“爆血”。因为宿敌在身边而高涨起的好胜心,加之不明力量的推波助澜,恺撒失控了。他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他只是躁动的渴望厮杀,渴望失败者的血。 然而,躁动在激战中稍微消退些许后,他觉得这个被自己制住的猎物有些顺眼,于是他舍不得这么快就吃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恺撒在撕开楚子航喉咙前停下了。他能闻到生机勃勃的血液在牙齿下流动,因为恐惧流动得非常快。他叼着那一小块皮肉,感受到颈动脉突突的跳动。 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在天平上摇摆不定。 好饿,真的好饿。 作为食物来说楚子航太过优秀,闻起来就非常考验人的自制力。恺撒恨不得将他整个撕碎了吞下去。 然而一方面,他又暂时还不想这么快把楚子航吃掉。 左右矛盾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干脆拿楚子航当磨牙棒先啃着,吃不着好歹先尝尝味解解馋。 “恺撒你…”恺撒其实没听清楚子航在说什么。那些话语落入耳中变成了无意义的符号。 他只觉得好吵,希望自己的猎物安静点,否则他可能会控制不住杀死他,吃掉他。 他的注意力被开合的唇齿吸引了。楚子航整张脸都是红的,最红的还是嘴唇。艳丽的血色透过薄薄的一层皮透出来,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滴出血来。 不吃的话……喝点血应该是可以的…… 饿得马上就要六亲不认的恺撒猛地咬了上去,截住了楚子航接下来的话。 确如他所想那般美味——楚子航不仅嘴唇,连舌头都被磕破了,一时间口腔内外都在渗血。 味道非常好,好到这些少许的血液刚刚入腹就抚平了饥肠,那些起伏不定的各□□望仿佛到得了些许安抚,稍稍平静了下来。 楚子航猝不及防被咬,恺撒还像鲨鱼一样追着他流血的伤口,横冲直撞,气的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然而也没差,毫无经验的他被恺撒一通胡来逼得喘不过气来,眼前因为缺氧一阵阵发黑。 可能是意大利人天性的风流多情,也可能是加图索家的言传身教,恺撒的动作居然无师自通软化了些许。楚子航抓紧时间喘息,四肢脱力般软下来。 恺撒的金发垂落下来,像是细密的帘子。楚子航侧着脸被笼在其中,垂下眼睛不去看恺撒。 恺撒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子航,一点点俯下身,无言的迫近。 急促的呼吸近在咫尺,两人的鼻尖相距不足一厘。恺撒锁定了他的目标。 楚子航终于睁开眼睛,金色如潮!他一直放松着被钳制住的右手闪电般抽出,一击得手,劈在恺撒颈侧。 这一击楚子航用上了十分力,丝毫不顾及打偏了或是打重了可能造成的后果。 恺撒摇了两晃,眼里的赤金之色终于慢慢消退,一声不吭的倒了下来。 第123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龙族血统极为强大,从骨子里就带有极强的攻击性。疼痛,鲜血,都能刺激血液里流淌的暴虐因子。龙族血统超过安全阀值的混血种会堕落为死侍,被垂落的蜘蛛丝吊死在由人转变为龙的天梯的最后一步上。龙族的血统是混沌,是不可知,是天生被造来杀戮的种族才会流淌的暴虐之血。于他们来说,欲望不像人类分得那样精细,当龙血沸腾起来时,战斗欲和杀戮欲与食欲及性/欲是共通的。所以当一个混血种堕落为死侍后,他往往会无法自控的袭击异性,残暴的对待她们,受害者往往会被撕裂,残缺的肢体令场面无比血腥……可这无法解释恺撒的行为! 楚子航百思不得其解——恺撒可是有女朋友的!他为什么会去吻一个男人?!而且看他的样子没被打晕是不是还想继续?! ……等等,恺撒醒过来会记得他做了什么么? 楚子航看着无知无觉躺在地上的恺撒,恨不得揪起来捅他两刀杀人灭口。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松鼠举爪投降,屈服于路明非的撸毛之术。 “您也知道,除了龙类想要杀掉奥丁,那一位也想干掉祂好维护天道。”松鼠伸爪向上指了指,“所以奥丁盯上了楚子航,要是能吃掉的话,不仅大补还能痛击祂的敌人,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果然狂热的命运主义者在哪都讨不了好。”路明非冷冷的说,“被自己驱使过的狗调转过来咬一口,想必滋味不错。” “……但是,他们不该动楚子航。”路明非的右手无声收紧,像是握紧了一把刀。楚子航不是尤弥尔,但他是他的师兄,他现在的朋友。【法则】与奥丁,他两辈子的仇人,两辈子都在针对他的朋友……真是令人不快。 路明非不再想了,他的思绪像是一座冰川,平静却刺骨。在他主动掀起波澜前,谁都不知道水面下藏着多么庞大的阴影。他舒张手指,又揉了一把松鼠的尾巴。 “之前听证会上恺撒和我们达成了交易,也是多方交易,非常奸商。我觉得这人是个人才,而且正好他就在我面前作了伪证,撒的谎还特别走心特别真情实感……送上门来的机会,我估计马上就要暴露了,不玩最后一笔实在是……”松鼠讪讪道,灵活的指爪曲起,比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空隙,“所以我就动了一点点小小的手脚……大动作我也做不来啊,前一天晚上刚被您弟弟打成了个筛子呢!”说到最后,松鼠忍不住叫起委屈来。 路明非但笑不语,接受了这个说法,继续任劳任怨地给膝上趴着的松鼠梳毛。他清楚宋殊没说真话,至少不是全部真话。从以前开始宋殊就是个戏精,可能与他“谎言”的本源有关,无法控制,只好妥协着共处。但后来他好像越来越乐在其中了,连路鸣泽也被他给带的越来越爱演了。 他大致可以猜出宋殊做的手脚是什么。大概是把那段情深似海的“恺撒与楚子航的感人情谊”变成真的记忆了……话说【谎言】的力量可以这么强的么?能凭空捏造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相处,那是不是也能抹去一个人的在其他人心中留下的痕迹? 他将这点疑问放下,催促地捏了捏松鼠的小爪子。 “我就很好奇嘛,明明他对楚子航没什么恶感,只是早早把人定位在了对手的位置所以没想过别的……要是给他们两一个发展空间更大的定位会怎么样?一段亦敌亦友的记忆,还有记忆带来的好感,他们还会是纯粹的对手吗?反正我看他俩挺配的,要是真有点什么,等一周后虚假的记忆消散感,这一周的经历又不会消失。反正怎么做都是出自他的本心,要是出现修罗场岂不是喜闻乐见……”松鼠叭叭个不停,确实是热爱恶作剧爱看热闹的恶劣性格没错了。 路明非叹气:“你啊,还这么爱玩……当初也没少逗诺顿他们几个……” 路明非止住了话。他回想起一年前学院入侵中现身的康斯坦丁和诺顿,瞄准镜里金色的竖瞳,还有长江上蔓延开的鲜血融化了冰面。 他曾经还抱过他们呢,每一个都是……路明非愣愣的想。 “不过我没想到,我这个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居然救了楚子航一命……我就知道我不是拉郎!他们真的很配!”松鼠蹦起来打断路明非的思绪,毛茸茸糊了路明非一脸。 “你这不是还很有活力么。”路明非把松鼠从脸上抱下来,有些头疼的笑了起来。 “因为我太开心啦。”松鼠安安静静的窝在路明非怀里,这个角度他看不见路明非的表情,路明非也看不见他的。 他突然难过了起来。对不起呀,我不希望您露出那种表情才跳起来的……可我自己也没有时间了。您会为我伤心么?我希望又不希望。 但是…… “您要小心奥丁,他刚才想让恺撒杀掉楚子航,破坏命运线……只是,他不知道恺撒中了我的恶作剧,居然喜欢上楚子航了……这点喜欢还很小,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是足够了。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龙类在热血上头的时候都不会立马杀掉。”松鼠喃喃地说,语气透着难过,“我说过的,龙类都是些神经病,一边真情实感的悲伤也不妨碍他们下手……不如说爱得有多深动手就有多狠吧。” 松鼠更深的埋进路明非的衣服里,声音微不可闻:“您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您都死过一回了。被杀死的时候,被吞噬的时候,您都不恨么?” 路明非抚摸松鼠膈人的脊背——短短瞬息间,松鼠的身体就消瘦下去,像是被抽干的水分的果实,也像是无声无息漏掉了气的皮球。 “抱歉。” 松鼠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不必道歉,您不需要抱歉,宋殊想。 从始至终,我只是希望您能开心。 只要是您的决定,我就一定会支持。 所以,所以…… “再对我笑笑好么?” “好。” 嗨,你好。 小小的松鼠怀抱着自己的那朵小小的花,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第124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路明非睁开眼,眼前果然是路鸣泽那张精致的小脸。他换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领带,整个人像是从黑白照片里走出来的,没有除了黑白以外的第三种颜色。他臂弯里抱着两束纯白的玫瑰花,所以他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压坏那些娇艳欲滴的花瓣。路鸣泽俯下身再次吻了路明非光洁的额头,那半枚神格已经沉入了路明非体内,也意味着他想做的事情成功了。 路明非没有动作,他盯着前方被钉在墙上的宋殊,平静的,苍白的,了无生息的宋殊。那枝刺入他心口的树枝正在缓缓消散,从树梢刚抽出的嫩绿新芽开始,一点点化作飞灰。当它消失的那一刻,被强行固定在死去那一刻的宋殊也会消散,什么也不剩下。 路鸣泽将一束花递给他,轻轻吟诵葬歌:“那些爱撒谎的孩子们都被葬在花下的泥土里了,下一个春天,新生的花会开出他们的笑脸。”他一边轻颂,一边将扯下的花瓣撒下,扬扬落落地像是一场悲伤的雨。 “你改了歌词,原句应该是‘那些爱唱歌的孩子们都被葬在花下的泥土里了,下一个春天,新生的花会开出他们的笑脸。’。”路明非没有加入路鸣泽,他将一支玫瑰单独抽出来折断,插入宋殊胸前的口袋里,再将剩下的花束摆在宋殊身前的空地上。 “我觉得这个比较适合他,”路鸣泽说,“风和日丽,风水宝地,也很适合办一场葬礼。” “只有一场么?”路明非头也不抬地反问,路鸣泽站住了。这对不相似的兄弟彼此背对着,一个站着祭奠,一个低头合掌。 “哥哥是不愿意么?”路鸣泽忽的一笑,表情又是不合时宜的天真又是难以想象的怨毒。 “不,已经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路明非没有看他,站起身淡淡的说。 路鸣泽冷笑一声,突然一把将那枝半朽的树枝粗暴的拔了下来。树枝离开宋殊身体的那一瞬间,被封印住的时间开始流动,被强行停住的溃散侵蚀了这具身躯。 只有一支孤零零的玫瑰从空荡荡的衣物中掉落下来,跌落在地上,纯白的花瓣染上了灰。 路明非呼吸一滞。显而易见,路鸣泽发怒了。这很没道理,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也很不讨喜……可是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路明非磨了磨牙,一把拉住路鸣泽的手腕,强硬的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我们俩都先冷静一下。”路明非强行按下自己的怒气,头也不回的拉着路鸣泽走在前面,“先把正事办了……我们好好谈谈。” 路鸣泽抿了抿嘴,不怎么情愿的跟着走了,却没有把手抽出来。他乖乖的跟在路明非后面,低着头看两人的脚步。金色的眼里有一点点懊丧,没让任何人看见。 “卧槽,神了!长腿你看到没有!”薯片疯狂拍打沙发靠椅的扶手,桌上摆满各种口味的薯片以及大桶爆米花和可乐,开心得仿佛一个追剧宅女,满脸都是“我磕的cp发糖了”的狂喜乱舞。 酒德麻衣目瞪口呆,“老板找来的外援是何方妖孽啊,进展这么快的?要是楚子航没把恺撒打晕,我们这会儿已经在看现场了吧?” 薯片嘎吱嘎吱嚼爆米花,也是一脸遗憾:“可惜了……不过恺撒不是有女朋友的么,楚子航我估计也是个钢铁直男。老板到底怎么想的要我们撮合他们两个,双倍的直掰弯双倍的快乐?” “会在爆血混乱状态下亲吻宿敌还想来一发的不是深柜就是双插。”酒德麻衣一锤定音。 “好了别看电影了,老板说过要我们保证他们的安全,赶紧派一辆车过去接他们。”酒德麻衣打开麦克风发布指令,薯片把一个超软的公仔抱在怀里,问道—— “列车是从尼伯龙根中保护人类的‘安全岛’,那么是谁在列车内部袭击了他们?” “当然是我们的老朋友奥丁。他果然不放心宋殊,自己出手了。”路明非捏碎一只着急逃离的乌鸦骨架,任由它哀叫消散。乌鸦是奥丁的象征,也是他的耳目。奥丁早就发现了这个尼伯龙根。 不过……可惜他发现的是这个尼伯龙根。 按照“命运”,“诸神黄昏”那日,奥丁将被能够吞噬天地的魔狼芬里厄吞入腹中而死。 ……如果他敢来吞噬芬里厄,那么一直想将“命运”拉回正规的【法则】会很高兴他给的这个拨乱反正的机会。 他可真是怕死得要命。路明非讥讽的笑了。奥丁一直在等,他在等耶梦加得,芬里厄的妹妹动手,好出来收渔翁之利。又想在这里借恺撒的手杀掉楚子航,毁坏命运线,还想设陷阱让宋殊杀掉路明非……想得这么美,他怕是还没睡醒吧? 老糊涂既然睡了这么久,干脆别醒了。 随着最后一只乌鸦的骨骸被粉碎,路明非的心情也逐渐变得平静。 也罢,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不需要犹豫了。 ……他遇上的都是什么人啊……路明非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想苦笑。 做的孽多了,自然是要还的。 奥丁不知道在这里安插了多少只乌鸦,这些专门用来收集情报的小东西很有一套,在路明非杀上其中一个时,其他的乌鸦立马做出反应,从此开始了一场一面倒的大逃杀。它们生命的剩余时间完全取决于它们多会跑,或者多会藏。 破骨头架子完全不难杀,然而太会躲,也很能跑,而且灰太多。 路明非一面往回走一面拍打自己身上的浮灰。脱这些会飞的无毛畜生的福,路明非大概来回跑了三四趟才没让任何一只飞出去找它们主子告状,连骨灰都没能洒出去。 路鸣泽安安静静走在后面,被拉开好一段距离,安静得不像平时的他。 路明非长叹一口气,上辈子欠太多了。 他拍干净身上沾到的浮灰,又把手拍了一遍才去拉这个自闭儿童的衣袖。但是还是有一点极其细碎的灰尘顽固的沾在手上,在路鸣泽笔挺的袖子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路鸣泽盯着那个浅浅的痕迹,是小半枚指纹的模样,在黑色的布料上非常显眼。他盯着那些层层圈圈的螺纹一会儿,伸手拉住了路明非的手腕握在手里,又乖乖被拉着走了。 第125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恺撒从硬邦邦、脏兮兮还一直传来富有节奏感的震动声的车厢地面上醒来时,以为自己脖子要断了。然而当他看到离他远远的坐在车厢另一头的楚子航时,觉得自己脖子要断可能不是错觉——看楚子航这神态这动作这杀气,一看就很想用村雨砍断他的脖子。 而等恺撒迅速回忆起自己都干了哪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之后,他觉得楚子航没趁他昏迷的时候把他切腹然后介错真是脾气太好了。 ……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用“脾气好”三个字来形容楚子航这个杀胚。恺撒捂着头,深感人生无常。 ……更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初吻居然不是给了他的初恋女友,而是他的面瘫宿敌!而这个宿敌现在蠢蠢欲动想要一刀宰了他,没动手的唯一原因估计是因为他们身陷龙巢,一致对外状态下私人恩怨都得放一边。 恺撒第一次在楚子航面前感到心虚气短,这对于一个皇帝病晚期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恺撒也是第一次感到空气可以这么尴尬,迫切希望这次也有一批不要命的死侍从不知道哪个旮沓角里跳出来,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遗憾的是,没有。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恺撒翻起了临行前带上的设备包,里面满满都是装备部改装过的枪支弹药。他将这些东西挨个拿出来摆在地上,一边调试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去瞄楚子航。他的宿敌一声不吭看着窗外,每一块肌肉都透着僵硬。 恺撒很理解楚子航这浑身上下都透着拒绝的样子,因为他自己也很别扭。“爆血”时的记忆有些模糊,恺撒无法回忆起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唯有当时的情感残留了下来……但这不对,这很不对。 如果不是他们在尼伯龙根,如果不是他们即将面对龙王,如果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以上任何一个如果不成立他们之间都不会这么尴尬……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昏了头去亲楚子航?还想……不,打住,不要再想了。 但楚子航和恺撒不可能一直不说话。因为接下来他们两个要去龙王的老巢,他们总不能一直装作对方不存在。随着越来越多的武器被摆出来,楚子航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冷嗖嗖的眼神示意恺撒自觉充当使用说明。 ——装备部的东西,如果没有使用说明你可能永远也想不到一个看似护照或者手机的东西会有什么充满杀伤力的第二用途,有可能在你试图关机的时候就先于龙类一步被自己炸上天。 ——总之 危险物品,轻拿轻放,小心远离。在没拿到使用说明和禁忌事项之前,没有哪个卡塞尔的学生会愿意拿着装备部的成果投入使用。 楚子航的黄金瞳一如既往地摄人……然而恺撒看着楚子航嘴唇上明显的咬痕不合时宜的走了神。 ……印象里…好像……很软的样子…… 楚子航的视线愈发冰冷。 ……谢天谢地,托龙王的福,他还没被打死。 总而言之,他们这个随时可能内讧的二人小队居然平安的到达了龙王面前,没在开怪之前就内耗型减员,可喜可贺。 恺撒苦中作乐地想,打出一梭装备部特制的子弹。他没有“爆血”,但他身边的楚子航已经是三度“爆血”了,此刻他的宿敌裸露出来的体表上都覆盖着青灰色的薄鳞,那张俊秀的脸变得狰狞而坚硬,面骨突出像是一个古怪的面具,而面具上,两颗黄金瞳像是在灼灼燃烧!乍一眼看上去楚子航和他们面对的那个生物是如此相像,简直像是两只同源的猛兽在互相厮杀,只是体型间的差距如同东北虎与黑足猫。楚子航还没人家半个爪子大,实力间的差距逼得楚子航不断“爆血”,刚刚又提升了一阶……但是还不够。龙类凄厉地惨嚎,也是暴怒地咆哮,他大张的、遍布利齿的嘴将近180度的裂开,龙息喷吐而出! 全员炸弹狂人的装备部给恺撒准备的全套装备中大约有四十五枚炸弹,而楚子航在刚刚几乎将它们悉数用“君焰”炸裂在龙的头顶,宛如一个人被燃/烧/弹迎面击中,效果拔群。爆炸中龙类失去了一只右眼,青黑色的鳞片焦黑剥落,失去一块血肉的面部鲜血如注!他被激怒了,这几乎席卷了整个隧道的巨大龙息就是他对这场爆炸的回击。燃烧的火焰仿佛一场扭曲的洪水,试图将楚子航吞没其中。另一场燃烧的洪流逆卷而上,“君焰”释放! 在战斗开始前,楚子航曾经严肃警告过恺撒绝不允许他二度“爆血”,哪怕是一度“爆血”不到急境也不能轻易开启。 很明显,楚子航是担心他们和龙王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恺撒像上次那样发疯,导致他们技术性减员。 不过……那句中国话怎么说来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现在不拼命什么时候拼命?还是说只许他楚子航拼命,他恺撒就应该躲在后面?恺撒看着楚子航失去焦距的瞳孔,蛇一般尖利的竖瞳里满是血腥的杀意与冰冷。 真是讨厌啊…… 恺撒发了狠,悍然发动“爆血”,同时装备部的特质子弹不断倾泻而出,汞蒸汽腾腾升起,附着在青黑的龙鳞之上,如锈迹腐蚀金属。嗜血的镰鼬们纷纷扑在子弹落处,撕咬,吸血,眼里闪动着和它们的主人如出一辙的凶光。 然而这些造成的伤害都微乎其微。 可他们没有炸弹再制造第二次爆炸了。 楚子航双手持刀跃起,之前二度“爆血”时他被精炼的血统勉强能拔出“嫉妒”,为了保险他将“傲慢”也一并拔出,以冷兵器攻向停止吐息的龙类。经过刚才的龙息,地上都是通红燃烧的煤渣与融化的金属,但楚子航利爪暴突的脚掌踏在上面没有任何被灼烧的痛感。他踏着通红的煤渣与融化的铁水,反弯的膝关节赋予他异乎寻常的力量,越来越快!只是几个跃起加速他就冲至龙类面前,像是直取首级的利剑。龙类震动双翼,如鹰般扑击身处半空的楚子航。左右的退路都被挡住,而前方森立的獠牙如荆棘般等待入林的飞鸟,荆棘深处,火光正在绽放! 无法退避就无需退避!真正的利剑交叉碰撞,发出狂龙之声,无形的领域被激发出来,一个强大的炼金领域成形! 青铜与火之王亲手锻造的凶器,从诞生就是为了屠戮他其他的兄弟! 龙类感受到了危险,然而炽热的龙息被刀锋割裂,一分为二,如摩西分海般为楚子航让出了一条平坦大道! 于龙类的怒吼中,攻击如流星般闪现,当它出现在视网膜中时就已经远去,所留下的只有那宛如刀锋般笔直而锋锐的轨迹。 那是恺撒从装备部中拿到的最重要的炼金武器——以龙王康斯坦丁骨骸炼制的贤者之石作为箭头的弩/箭!龙类感受到的危险不是来源于楚子航,而是恺撒! 算上三峡那次,这是恺撒第二次遇见龙类,还是尊贵的初代种。与曾经疯狂追杀他们的诺顿不同,在个地铁里的龙王只有前半身是血肉,后半身则和岩壁融为一体,粗大的脊椎从前往后渐渐石化,半生半死。 ——这是个定点boss,他不能移动!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恺撒与楚子航双目一触即离,默契的定下了策略:以楚子航作为明面上最大的诱饵,任其冲锋陷阵,恺撒于一旁辅助,并且……隐于幕后,寻找时机,最后—— 一击必杀! 流星般的箭矢一直隐于楚子航的背后,直至图穷匕见!作为诱饵,楚子航再合适不过。当他行动起来时,哪怕龙王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甚至倍感威胁。而楚子航表现得越危险,恺撒就越是能隐藏在他的阴影之后,静静等待那转瞬即逝的时机! 危险的火种自龙类空洞的右眼框中毒蛇般钻入,向着被颅骨保护的中枢露出毒牙!一个概念被释放,它在命令,命令周围的一切燃烧自己!这是人类自火的君主那里窃取来的力量,如今它被用到另一个君主身上! 再坚硬的鳞片都无法保护内部,而坚硬的骨骼成了爆炸的帮凶——坚硬而封闭的骨骼,将四散的爆炸压缩集中了! 龙类又一次惨嚎起来,这一次它的惨嚎带上了死亡的味道!像是无法忍受脑内的剧痛,龙类猛的立起上身,伸长蛇一般的颈子。血液从眼睛、喉咙这些柔软的地方喷溅出来,像是一场高热的血雨。龙的两个眼睛都毁掉了,可他空洞洞的眼眶流着血,依然精准的找到了被气流掀飞的楚子航的方向——他将最后一击的力量对准了楚子航! 古奥的声音响起,楚子航在落地的瞬间就开始吟唱龙文,“君焰”的领域前所未有的收缩。暴烈的力量被限制在极小的空间中,这本来就是极耗心神的动作,而楚子航还在极速的奔跑! 龙类自上而下的扑击,而楚子航自下而上的跃起,像是一只跳蚤跃向巨猫那样渺小! 铺天盖地的镰鼬群突然出现在龙与人的中间,宛如一条银河隔开两端!每一只镰鼬都带起气流,扰乱风的走向;它们无序的尖叫,畅饮空中落下的血雨。这一瞬间的混乱干扰了龙类的感知,他找不到楚子航了! 他在哪?! 楚子航在龙类的上方!他高举汉八方古剑“傲慢”,太刀“妒忌”,一并刺入龙类的脑干! 龙的身形僵住了,如被烧成灰烬的蜡烛,无声无息的倒下,重重摔落在月台上。楚子航也跟着坠落,手里紧紧握住两把刀剑才没有从龙的尸身上滑落下来。 恺撒抬头仰视着浑身浴血的楚子航。他一直不喜欢以这种视角看人,但是很奇妙,这次他心里没什么不舒服。大概是一场大战后他没力气计较这么多了,又或者纯粹是楚子航现在看起来很美。 邪恶的黑龙倒在血泊里,骨刺折断,鳞片破碎,刀剑深深没入脑后。而屠龙的少年上身赤/裸,那些青灰色的薄鳞慢慢消退。但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明亮,像是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龙血在他身上流淌,自发梢滴落,沿着眉眼流淌,淌过紧绷的肌肉,混着他自己的血液流到地面上,让人想起沐浴龙血的齐格飞。 龙的残暴正在从楚子航眼中褪去,这让恺撒松了口气。他起身迎向楚子航,准备过去搭把手。 “你好呀,组长。”女孩活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楚师兄也好呀。”夏弥自恺撒身后探出头来,笑意盈盈。 如果不去看她从恺撒胸前透出的那只血淋淋的、骨节突出的利爪的话。 第126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夏弥靠在粗糙的岩壁上,隐没在不可见的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灼灼生光。但是她闭着眼,于是她整个人都更深的没入了黑暗,在这尼伯龙根之中。 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侧耳倾听,倾听那些惨嚎,刀剑与鳞片相撞,子弹离开枪膛……那些野兽般的嚎叫……她能听到的比楚子航和恺撒更多。 “姐姐!你在哪?” “坏人!好痛啊……” “我好痛啊……姐姐!” “我要生气了!你们都是坏人!” “……姐姐,姐姐在的话……” “好痛啊姐姐……你在哪,呜呜……” 笨蛋,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姐姐……我是你的妹妹啊,笨蛋哥哥。她的哥哥芬里厄,空有一身伟力,却没有正常的智力。明明是生来就明白该如何杀戮的龙族,却害怕疼痛,每次受伤都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到妹妹身后哭…… 夏弥更加用力的闭起了眼,手指蜷缩着将暴涨的指甲折断。有血从唇边溢出,因为尖锐的牙齿刺破了花一样娇嫩的嘴唇,脖颈仰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像是垂死的天鹅,也像仰天长啸的孤狼。 多么可笑啊,一个龙类的君王,拥有比她还强大的多的权与力,却像个小孩子,每天只知道喊“姐姐”。他像个小跟屁虫,总是说我要出去玩,姐姐带我玩……但是如果你不允许他出去他也很乖,妹妹给他带什么都开心。给他带一包薯片他很开心,说薯片很好吃;给他带一台电视他很开心,说电视很好看;哪怕你给他带一沓瓶盖呢他也很开心,说姐姐这个是什么呀好漂亮…… 所以他现在活该被打,躲不起来也找不到妹妹,因为他这么好骗……妹妹骗他说外面很危险要待在尼伯龙根不许出去他就几十年不出去,妹妹心情不好发脾气他就傻乎乎躲在一边赶都赶不走……所以妹妹看着其他人打他的时候也不会出现,因为妹妹今天来就是杀他的。 怎么会有龙这么傻? 夏弥烦躁起来,鲜血淋漓的手指在岩壁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楚子航和恺撒都是优秀的混血种,他们两一个拥有奥丁的烙印一个拿着康斯坦丁的贤者之石,足以杀死她脑子不好的哥哥。 但是路明非不见踪影。 她最为忌惮的路明非不见踪影,所以她必须留足力量融合芬里厄,令海拉诞生,她才可能有一拼之力……所以再等等……再等等…… “康斯坦丁!你们为什么会有康斯坦丁的气息?” “你们对康斯坦丁做了什么?” “你们杀了他?!” 龙的声音狂乱起来,他说—— “姐姐呢?你们对姐姐——” 他没能说完。 哥哥死了。 夏弥睁开眼睛,从黑暗中走出来。 背后,是支离破碎的岩壁,上面凌乱的爪痕每一道都又深又长,像是一块被乱刀砍了又砍的豆腐。但是她不在意这些,她的目的马上就要达成了。 夏弥彻底离开那片黑暗之时,想起了她入侵冰窖时遇见的那个神明说的话。 “你们都这么神经病的么?一面真情实感地悲伤,一面毫不犹豫地杀人。” 她扬起漂亮的笑脸,对着两个惊愕的混血种打招呼。 “你们好呀。” 笑意盈盈的脸上,布满细密的鳞片,但这无损她的美丽,只是添上了另类的美感。浓郁的金色从弯起的眉眼中溢出,神圣又深寒,无人敢于与之对视。骨刺在体内生长,破开体表,足以穿透人体,将他们血淋淋的串起来。 夏弥正在迅速异变成一条龙,或者说她终于展示出自己真正的姿态。 龙王,耶梦加得! 到时候了,杀掉他们,然后进化为海拉! 杀意沸腾! 楚子航顶着可怖的杀意向夏弥挥刀。那些扭动着仿佛活物一般的鳞片再次从他的体表下钻出,开合间兴奋的喷吐血雾。这一次“爆血”带来的龙化尤为血腥,因为异化的速度太快,快到楚子航才发力奔袭时还是个人类,当他奔至夏弥面前已然和她一般无二。 两个暴龙一般的身影撞在一起,极速的金铁交击声过后又落回原位……不,他们交换了位置。 夏弥轻盈的落下,落在死去的巨龙身前。长长的裙摆在空中撩起,露出她反曲的关节与密布鳞片的双腿。细碎的金属自她的双臂与体表落下,是刚才的交手中碎裂的铠甲。 楚子航则半蹲在恺撒的身旁,手中握着一柄折刀——他没来得及去拔出芬里厄身上的两把“七宗罪”,仓促间只能用昂热给的那柄折刀应战。 “你怎么样?”他没有回头,仍然紧盯夏弥的一举一动。 “死不了。”恺撒用手堵住胸前的伤口,否则血液会一瞬间就从那里喷射出来。 “组长要按紧一点啊,不然以人类的身体来说,血液会从心脏里一下子全部涌出来吧。”龙一样的女孩笑着,转身走向血泊中的黑龙。 “这可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名?” 有时候楚子航也是很佩服恺撒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绅士风度的家教,真亏他还能笑出来。 “你们应该猜出来了吧?”夏弥轻轻抚摸龙类残破的面骨,拂过那些焦黑翻卷的伤口,“这是我哥哥,他叫芬里厄。” “那么你是耶梦加得,北欧神话里魔狼芬里厄的妹妹耶梦加得。”楚子航问,“你们应该还有一个妹妹海拉。” “是呀,今天是海拉的诞生日。”夏弥不在意的回答,俯身亲吻龙吻。 “我估计这个诞生应该不是等着‘卵’之类的孵化吧?考虑到这里只有你和你的哥哥。”恺撒唇色发白,失血令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坚持与女士谈笑风生大概是没救了。 “你是要吞噬他。”楚子航冷冷地说,“你把他养在这里,像是人类圈养牲畜……只是在等到他成熟之后再把他吃掉!” “闭嘴!”只一瞬间楚子航就被击飞,夏弥的速度超出了人类眼睛所能捕捉到的极限。很明显,她被楚子航激怒了。 楚子航咳出一口黑血,连续多次的“爆血”令他刚被换过的血全变成了听证会上那种会爆炸的危险品,安安静静的流淌在他的血管里。夏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抵在岩壁上,蛛网一样的裂纹以他们为中心肆意生长。 “被我说中了所以暴怒了么?”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在激怒夏弥,“你和我说过你的哥哥……他很信任你,所以你才能把他养在这里……只是我不明白,如果你想,你早就可以吞噬他,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功夫等到今天?” 夏弥沉默了。她想到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中,在远离人群的高空上,仿佛世界上只剩两个人的小小空间里,一个是伪装成人类的龙类,一个是被龙类观察了很多年的人类,她突然想说说话。向自己的观察对象说些心里话也没什么对不对?就像一个人类观察了一只小狗很久,那他偶尔也会在没有人的时候对着小狗絮絮叨叨的对不对? “因为他是我哥哥,因为我爱他。”夏弥望着他的眼睛,定定的说,眼神里的温暖像是海潮,而那份坚定不移像是临海的礁石,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 夏弥笑了,笑声悲哀而苍凉,“你们知道弃族的绝望么?上千年的沉睡!无穷的循环的噩梦!最深的黑暗里只有你自己!还有你哥哥拉着你的手……你舍得牺牲他么?他是唯一陪了你千年的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只有他……在弃族的王座上,只有王与王拥抱着取暖……”*(摘自原著) 一滴猩红的液体自夏弥的眼角滑落,不知是受伤的血液还是流下的血泪。夏弥的眼睛里还有那么多的悲伤,可是她的悲伤像冰一样,已经慢慢封冻了。 她不再嘶吼,不哭也不笑,像一块渐渐凝固的金属雕塑,“我不想吃掉哥哥,所以我来卡塞尔找康斯坦丁。我不相信他死了……不过他的确死了……就算他没死,我也会杀掉他……” “原来龙类也有血之哀么……你想吞噬康斯坦丁的龙骨……只是没成功?”楚子航嘶哑的问,他的喉咙被压迫得太久,声带都受了伤,“为什么?” “因为我被同类阻止了。”夏弥说,“卡塞尔隐藏了很多东西,有像你这种被奥丁标记的混血种,也有和我一样甚至血统还在我之上的纯血龙类,还有早就应该消声灭迹的神明……巨大的风暴已经在酝酿,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取得更高的力量。” 夏弥的眼神完完全全变做了耶梦加得,感情的色彩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理智与残酷,“我很好奇奥丁为什么会给你烙印,不过到此为止了。” 楚子航说不出话了,耶梦加得的利爪深深陷入了皮肉,颈骨发出危险的“咯咯”声。 一点危险的杀意如毒蛇一般,自耶梦加得的背后刺入!那是一枚暗红色的寒芒,不可思议的是直到弹头击中耶梦加得时她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微小的声音,这颗以贤者之石制作的子弹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足以威胁耶梦加得的距离中! 她下意识向前倾去,迎面而来的是雪亮的刀光!楚子航一直隐而不发就是在等这一刻! 在已然存在“王座上坐着双生子”的猜测下,加图索家怎么会吝啬于贤者之石制成的武器呢?龙王骨骸中提取的贤者之石只有一块,普通的贤者之石子弹交给他们继承人的可不止一颗! 耶梦加得险之又险的避开那道凌厉的刀光,腰身曲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如水蛇般柔软。刀锋割裂了她的长发,迎上了一根野蛮破开皮肉生长的骨刺,将这根血淋淋的骨头拦腰折断。 “你太慢了。”楚子航喘着粗气,肺部极力扩张吸纳氧气,为沸腾的血液提供足够的燃料。 “我看你聊的挺开心。”恺撒回敬,融金般的眼中仿若火焰燃烧。他进入了二度“爆血”,强化过的肌肉极力收紧,将血液牢牢锁死。镰鼬们倾巢出动,每一丝含着杀意的声音都是它们的猎物,它们令恺撒变成了一个无声无息的暗杀者! “你们的默契真好,但是我和哥哥也一样……”耶梦加得舒张脊背,粉碎的晶体碎屑簌簌落下,“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哥哥中过的招数我还会大意?” 恺撒并不意外,同一招难以作用两次……但是…… “谁说我只有一颗子弹了?”恺撒挑眉,“那你猜猜,我下一颗子弹是不是贤者之石?” 楚子航持刀而上,这是一场阳谋!如果耶梦加得要杀死恺撒,她必须先杀死楚子航;而恺撒不会坐视楚子航死去,被镰鼬消除声音的子弹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角度阻挠耶梦加得;这其中最致命的一点是,恺撒手里还有一颗贤者之石的子弹,只要他还没有射出这颗子弹,他就永远是暗处一击致命的刀刃。耶梦加得不得不分出部分心力关注这个游离的不安定分子……可面对楚子航这种不要命的疯子,你怎么能不将所有精力投入战斗?!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被楚子航激怒,被带入谈话的节奏……楚子航不只是在探听情报,他还在等恺撒回复用来“爆血”的体力!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人类的情感,竟将她陷入了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是,胜负还未可知! 在冰窖出现过的领域再次张开,熔炼金属,异形而危险的武器出现在耶梦加得手中,与御神刀·村雨激烈的碰撞!每一次碰撞,都给彼此留下一处伤痕。仓促间炼制的武器显然比不上楚子航的村雨,金属碎屑如雨般激射而出,深深没入岩壁与地面……然而只要耶梦加得还在维系领域,她随时都能修复重置这把武器,但楚子航不能! 耶梦加得不怕和他们比消耗。 耶梦加得在赌,她赌恺撒和楚子航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赌经历过大战的楚子航耗不起,而重伤的恺撒更耗不起! 她是对的。 人类的身体相较于龙类,还是太弱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章 陈雯雯带着赵孟华走在教堂里,习惯性的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去看身后的男朋友。几天前,他们刚刚复合了。 在临近圣诞节的前两周里,赵孟华突然跑来找她,夜夜守在她家门口,问他为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这几天老是梦见自己跑进了一个迷宫出不来,一直一直打她的电话,老是打不通。梦里面光陆怪离的什么都有,九个头的骷髅架子,皮包骨头的人形怪,还有粘连在一起的黑影。他又饿又渴,只好一口口吃自己,吃得不成人形。但是还是饿,可他找不到任何东西或者任何人,只有他一个人在迷宫里游荡,好像一个早已死去的孤魂野鬼。 他以为自己要困死在那个可怕的迷宫里了——每当他濒临绝望的时候,他的手机总会震耳欲聋的叫起来,然后他就听见陈雯雯在喊他,一声一声哭得好伤心。随后梦境破碎,天使手握刀剑逆光而来,像是砍下米诺陶诺斯头颅的忒修斯般斩杀怪物,剥去他们的皮囊,露出里面受难的灵魂。 他的梦不总是这样清晰,经常只是几个破碎的片段,逼迫他在梦里无止境的奔跑,狂呼……每次醒来他都很想见陈雯雯,但是又害怕她不愿意见自己,只好在她家附近徘徊。 陈雯雯心软了。先爱上的是输家,她在他面前从来一败涂地。于是他们复合了。 只是赵孟华的噩梦还是没有停止,她便带他来到教堂,希望主能庇佑赵孟华,给他带来心灵上的安宁。陈雯雯由衷的这样希望。 不知为何在教堂里祷告时她总容易想起路明非。那时因为赵孟华和她分手,她的状态差到极点。她似乎以为赵孟华不见了,失踪了,而不是和她分手了。大概是太难过了,她将自己欺骗自己的幻想当了真,惊慌失措,到处找人去救赵孟华。显然没有人会把一个失了恋又疯疯癫癫的女孩子的话当真,那些发出去的求救都石沉大海。她那时真的快要发疯了,没有人信她,只有自己固执的相信自己的谎言,沉浸在幻梦里,像是编织了一个茧将自己困死的蛾子。 但是路明非愿意相信她,像上次在披萨店里伸出手来。他约她在一家奶茶店里见面,温柔的安慰她。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敷衍陈雯雯,或者连敷衍也不愿意,直接的嘲笑她,假惺惺的劝她不要发疯……他很认真的听了陈雯雯的每一句话,看着他的眼睛你就知道,自己是被信任着的,被包容着的,温柔到令人落泪。 那天陈雯雯和他聊了一下午。大多数时候都是陈雯雯在述说,路明非倾听。她说着她的不安与恐惧,爱恋中的甜蜜与痛苦,翻来覆去的讲,说她的幻想,说赵孟华的失踪,说那个完全没有记录的电话。她说了很多,无论换了是谁,哪怕是当初和赵孟华她也没有说过这么多内心的想法。 但是在路明非面前她好像不必隐瞒,也不必伪装。她可以那样坦荡的展示自己的内心,仿佛母亲面前赤身裸体的婴孩,又好似圣主座下虔诚俯首的羔羊。 陈雯雯仰头看向穹顶下洁白的圣母像,温柔而慈悲的敛目微笑,不染尘埃。 那时的路明非,就有点像是这样。虽然并没有微笑,语气也并不温柔似水,可只要坐在他面前,被他注视,心灵就能获得平静。 那天的最后,路明非体贴的把陈雯雯送回了家。他说赵孟华会回来的。他说得那么真诚,那么笃定,话语里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而现在……赵孟华真的回来了。陈雯雯想着,羞涩的勾住了他的手指,将他介绍给教堂的罗牧师。 做礼拜的人群中,芬格尔狗狗祟祟的偷溜出门。富山雅史的善后工作做得不错,今天是对这对小情侣观察的最后一天,他最后写个报告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楚子航恺撒小队强强联手击杀两位龙王的履历着实亮眼,连他这个纯粹去凑数镀金的秤砣都能不被挑剔的毕业了。以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沙滩美女美好的执行部专员生涯我来了! 芬格尔喜滋滋地敲下最后几行字,忽然叹了口气:“没有了小秘书,这些小事以后都要自己做了啊……” 声音里有几分惆怅,“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苗子……” 楚子航按着诺玛给的地址来到一个藏在高楼大厦后的老旧小区。沿街的梧桐树叶子都落光了,人的鞋子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小区的房子都是红砖的外墙,统一有着水泥的阳台和方方正正漆着油漆的窗户,墙角有着大块的白漆,像是奇怪的补丁,一看就是用来盖住小广告电话的。 很难想象有一位龙王曾经住在这里。楚子航走进31号楼,昏暗的楼道里光线很差,墙上还左一层右一层的糊着五颜六色的小广告,办/证开锁什么的都有。等他走到目标地点时小广告更猖獗了,连门锁都被糊上了。 楚子航屏住了呼吸。“15单元201室”的蓝漆门牌钉在绿色的木门上,门把手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回来了。这是自然,因为房间的主人已经死了,死于北京地铁隧道中的那个尼伯龙根。他将手贴在门上,迟迟没有动作。 这样简单的门锁当然挡不住执行部的精英,他只是久违的感到了紧张,还有一些别的。当初他凭着自己的能力找上卡塞尔时也有差不多的感觉。他一直在寻找一个真相,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耶梦加得在地铁里提到过他有奥丁的“烙印”,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二次抓住那个雨夜的线索。 奥丁,楚子航咀嚼着这个名字,反手摸上了自己肩胛处暗红色的印记,一个自从那次雨夜后才渐渐浮现的,仿佛一棵半朽的世界树的印记。 这会是耶梦加得提到的,奥丁的烙印么? 楚子航不知道,他本应该当时就问耶梦加得的,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面对耶梦加得的话,他一定会追问她,哪怕“爆血”焚尽最后一丝血肉也要知道奥丁是谁,他到底在哪,还有,该怎么杀死他。 可是恺撒也在那里,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拖着另外一个人去死。所以他优先和恺撒合作,选择击杀耶梦加得。 只是实在不甘心,他不知道错过这一次,他还能不能再遇到奥丁的线索。所以他问了诺玛夏弥登记的住处,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可能有所收获……但最大的可能是一无所获。 楚子航想着,手上猛地发力,寸劲震断了金属的锁舌,门“吱呀”的打开了。 门开了之后是扑面而来的阳光。楚子航没想过夏弥住的房子会是这样:门背后正对一扇落地窗,窗帘很美,可是帘后的玻璃碎了好几块。即使是这样,阳台与落地窗也是整个房间最漂亮的地方了。空,太空了。这间屋子本来不大,然而稀少的家具愣是把一间一个人住都嫌窄的屋子给衬得空荡荡的。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床,角落里一个老式的五斗柜,还有一个燃气灶台和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这就是全部了。 楚子航的心也感到空荡荡的。他知道这次来大概找不到什么和奥丁有关的线索,只是到头来还是忍不住失落。 搜查间他翻遍了屋子里每一样东西,试探过每一块地板和墙壁,然而一无所获。这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独身女孩子居住的房间,没有任何超自然物品的存在。 他环视整个房间,耶梦加得所营造的,名为“夏弥”的幻影居住于此。 阳光温柔的照进来,给房间里所有物品都打上一层暖黄的色泽。床被罩了起来,五斗柜被关好,灶台收拾的整整齐齐,冰箱也被清空了。主人临行前就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可还是认认真真打扫房间,收拾东西,好像自己只是出个远门。 他想起夏弥在摩天轮上对他说的那些话。说她有一个痴傻的哥哥,很黏她,整天跟在她后面跑。又说她的父母,和其他人的父母都不一样,不关心她多优秀,反而比较偏心她哥哥。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但是很温馨,很真实。楚子航一直都觉得夏弥身上有疑点,但是也没有太防备她,所以听了那些话有一点触动。这些也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言么?楚子航想,但不太确定。 他走到五斗柜前,大开的衣柜里是满满的衣物与饰品。最面上是一件天蓝色的校服,胸口仕兰中学的标志被太阳照得闪闪发光。他一直觉得她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原来这么早就认识了么? 楚子航收回手,离开了夏弥的房间。他其实搞不太懂她。那么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牺牲自己的哥哥那么令她痛苦也不后悔,义无反顾地在自己选定的路上走下去。放任恺撒和自己杀死她的哥哥,转身又为芬里厄复仇;明明急迫地想要获取力量,却还是会被楚子航激怒,从而忽视了恺撒,被拖入了久战。有些时候,她太像人类了一点,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龙王耶梦加得还是她伪装的人类夏弥。 可现在她死了,所以楚子航永远不会知道了。 楚子航离开这间落尘的屋子,轻轻掩上坏了的门。 改天去仕兰中学看看吧。他想,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其实没有太贴心的朋友,遇上事也没有靠谱的长辈可以说。本来路明非或许可以,但是他现在仍然处于原因不明的昏迷中。校方推测是他和恺撒被耶梦加得击败后路明非及时赶到救了失去意识的他们,然后不仅一人单枪匹马击杀龙王,还拖着两个重伤员离开尼伯龙根,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透支了,才会一头栽倒在前来接应的芬格尔面前。他的昏迷本质上更接近与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修复他被透支的身体和精神……或者是言灵。 保险估计,他大概要在医院休养到开学。快过年了,也不知道路明非能不能在除夕前醒过来。 楚子航划拉着手机的通讯录,看见今天正好是12月31号,鬼使神差般停下来,指尖停在“k”那一栏。 恺撒坐在床上,柔顺的金发被揉得乱糟糟的。他在浏览诺玛的资料库,然而对于他想知道的那部分内容,“a”级的权限还是不太够。 耶梦加得的那一记掏胸利爪差点没把他的心脏给抓出来,被送到医院时那叫一个凄惨,吓得加图索家差点以为要失去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了。醒来之后恺撒恢复得很快,唯一的问题是,他想起来了。 他和楚子航并不是朋友,他们的关系其实很不好,见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拼刀拼枪。 他们是卡塞尔公认的一对宿敌。 虚假的记忆像肥皂泡一样破碎了,然而发生的事并没有被消除:比如他在商场遇见的乖宝宝楚子航,又比如他们俩一起跑遍地铁才进的尼伯龙根,合作屠龙……还比如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本能发生的那个吻。 按理说发现记忆被人动过手脚之后一般人都会大惊失色不找出罪魁祸首不罢休,严重点的说不定还会患上被害妄想天天担心有没有人再动自己的脑子,最绝的是那种开始怀疑“缸中之脑”之类的哲学问题,怀疑眼前的一切。 恺撒的关注点反而比较清奇——他首先想的是他对爱情是否忠诚。 大概是受他父母那段失败的婚姻的影响,恺撒其实是个爱情观非常纯粹的人。他以为自己是爱着诺诺的,因为她和他交往过的前任女朋友们都不一样。她古灵精怪,她不可捉摸,她令他感到惊奇,像是一片未征服的海。 可是如果他爱着诺诺,他为什么会在被本能控制时去亲吻楚子航? 恺撒真的搞不懂。如果说是因为被龙血冲昏了头,那也应该是互相厮杀;如果是一时兴起,那也不应该是对着一个男人! 恺撒以他的种马老爹还有他交往过的所有女朋友表示,他从来都是个喜爱女士的直男! 既然想不通就暂时不想了,恺撒转而关注另一件事。 ——关于到底是谁篡改了他的记忆。 听证会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宋殊显然非常可疑,后续加图索家的调查也显示了这一点。“宋殊”这个人的资料几乎都是捏造的,没有“宋殊”的身份信息,他的住所也没有任何居住过的痕迹——然而他的街坊邻居却都信誓旦旦有这个人。在他们的记忆里,有完整的“宋殊”的成长经过。 “宋殊,疑为北欧神族恶作剧与谎言之神,洛基。” 在动用家族的权限后,恺撒在诺玛中看到了这样的记录,而记录人一栏,写的是副校长的名字。 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平静的人类生活下,金眼的混血种们悄然活动着。巨龙复苏,奇妙的言灵和炼金,这里幻想的都是现实,那么再加上神话中的神明也不足为奇。 恺撒那颗痊愈没多久的心脏砰砰直跳,像是最开始掌握“镰鼬”的那个孩童,第一次认识了世界的美妙。 突然手机上弹出一个窗口,有人给他发来了信息。 “新年快乐。” 落款是楚子航。 他意外的挑眉,按照格式回了一句。 “新年快乐,楚子航。” 在新旧交替的午夜,路明非安静的睁开了双眼。 “新年快乐,哥哥。” 魔鬼含笑着祝贺。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在梦境中坠落。 他穿过无数的绿叶坠落,像是落入绿色的海洋。巨大的,仅树冠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的巨树,它的树干高达天际,枝杈支起九个国度。它是世界的中心,它是世界的支柱。 他仍在坠落,穿出树海后再周围无一丝遮挡,只有宽广的,一百名巨人也合抱不住的巨树主干。一眼望去都是白沙构成的荒漠,远远自天际处蔓延过来,只一眼就能嗅出死亡的气息。然而树的周边却零零星星有生命萌芽,在白色的荒漠中开辟了一处小小的绿洲。有一只熟悉的黑龙坐卧在绿洲上休憩。他曾十数年梦见过黑龙死去的那一日,也在画中见到过他怒吼的模样。 黑龙振翅而起,昂首而飞,巨大的黑翼遮天蔽日。 他是啃食树根的毒龙,他是吞噬一切的君王,他是—— 路鸣泽,他的弟弟路鸣泽。 路明非自空中坠落,气流吹起他的额发,金色的眼睛宛若烈阳。他张开双臂,毫无防备的坠落。 黑龙接住了路明非,像是在眉心接住一根飘落的白羽。龙悠长的轻吟,像是屏住呼吸害怕吹走羽毛的小狗。 他接住了他的太阳。 一个淡黄色的晶体轻轻地撞了较小的另一个晶体,动作居然透着那么一丝讨好。在两颗晶体呆呆的注视下,黑龙盘旋落下,鳞片如流动的溪水般波光粼粼,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这一幕的力量与美。 “你还没有拿回来么?”路明非垂头看着身下的黑龙,身侧两颗晶体模仿着龙的姿态在空中盘旋飞舞。 “我在等你。”路鸣泽说,巨大的龙首低垂,俯首将他轻轻放在草地上,落地化为路明非熟悉的少年模样。 “你吃饭的时候非要等厨子到了才开动么?”路明非不去看他,专注的看着两个在一起玩闹的晶体,或者说耶梦加得与芬里厄的灵魂。 “我当然不会等到厨子一起吃,但是我会等我的哥哥一起。”路鸣泽走到路明非的身边,同样专注的看着那两个懵懂的灵魂,专注而饥饿……那是看着食物的眼神,“毕竟我们是兄弟啊,我们是天生的共犯。”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路鸣泽并不催促他,然而他眼里的饥饿越来越深,像是海中汹涌的浪潮,一次比一次的高涨。 哥哥明白弟弟想做什么,弟弟也知道哥哥的顾虑。然而他就是想要哥哥亲自动手……那是一种饥饿,一种无法得到满足所以足够疯狂的饥饿。耶梦加得和芬里厄不能满足他,两个龙王只是开胃的小菜,填不了肚子,只是引出更深层的饥饿。 上一次这种程度的饥饿是什么时候了? 对了,是诸神黄昏的那一日。 他一直在等,自从两盘小菜上桌后他等待一个月了。 他会被满足吗?还是会被拒绝呢? 不够啊哥哥,还不够。 我想要更多。 你会给我么?你还会爱我么? 路明非叹息着,妥协了。他早就决定妥协了,在北京的地铁里,宋殊死去的那一刻。所以他杀死了耶梦加得,不仅仅是为了救下恺撒与楚子航,也因为他知道路鸣泽想要他亲手杀死所有的龙王,所有的初代种……所有他曾经看着长大的幼崽们。 他要自己亲手斩断其他绳索,只留下一条,唯一的一条。那条两端分别绑缚着他们的绳索。 路明非伸出双手,较大的那颗黄色晶体属于芬里厄,毫不犹豫,乳燕投怀般撞进了路明非怀里。耶梦加得犹犹豫豫,有些不安,但芬里厄已经落了下去,也没有别的选择。 “芬里厄还是这样,记吃不记打。”路明非说,安抚了还是想跑的耶梦加得。芬里厄毫无警觉,舒舒服服的窝在这个最后杀死他的人怀里——恺撒和楚子航其实没能杀死芬里厄,即使是四大君主中芬里厄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因为他傻,所以被耶梦加得骗过那么多次也还是会上当。”路鸣泽说,“所以他最纯粹,也只有他才能领会‘精神’。而也只有掌握了‘精神’的龙类,才能对奥丁造成伤害,才能被冠上‘芬里厄’之名!” 芬里厄的命运,自他诞生前就已经定下,他是精心设计的凶刀,一把只有以掌控力量的君王为材料才能炼制的兵刃,对准的是诸神之王! “你早就设计好了吧?”路明非问,将两个晶体放在路鸣泽手上。 “王座上坐着双生子,彼此将是对方的登天梯。握有强权伟力的那一方是准备好的食粮,康斯坦丁如此,芬里厄也如此。”路明非眼中倒映着晶体淡黄色的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黯淡。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选择,他们自己决定选择哪一个。是孤独的走上成神之路,或者是相伴走向黄泉。”路鸣泽松开耶梦加得,变得透明的晶体摇摇晃晃的飘起来,却没有离得太远。 “青铜与火无法取舍,大地与山功亏一篑,海洋与水已经融合,至于天空与风……叛逆之徒,无需再提。”路鸣泽漠然的评判。 “你这样可真像一个暴君。”路明非忍不住说,“难怪最后他们都选择背叛你了。” 路鸣泽冷酷的笑了起来,语气是说不出来的赞赏,然而内容却异常冷酷,“他们不愿意选我给的选择,想走第三条路,这一点令人赞赏。不过既然选择举起叛旗,就要做好被斩落头颅的觉悟。” 说话间路鸣泽已经取回了他曾分出去的权柄,芬里厄的晶体因此变得比耶梦加得还要小得多。它虚弱的飞了起来,飞向了它的妹妹。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高高在上的皇帝理所当然的宣判。路鸣泽的身形在极速拔高,从一个少年变为青年。 “你故意的。”路明非叹息,“你故意逼迫他们,顺理成章的落败。他们把持着夺来的权力,供奉它,滋养它,直到你想取回权柄的时候。四位君主死去,五位元素回归之时,你便会重生。”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路明非不解的看着路鸣泽。吞噬了自己之后,理应没有人可以杀死他,除非路鸣泽自己愿意。 可他为什么会愿意,愿意走上那样一条孤独而绝望的命运?路明非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是因为我么?你与【法则】做了什么交易……”路明非苦笑起来。他是一个不尽责的哥哥……他好像又搞砸了。 “是啊。”路鸣泽微笑着抚平路明非的眉心。他不喜欢路明非苦笑,也不喜欢他自责。 “我愿意和‘它’做交易,魔鬼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我愿意被叛徒杀死,愿意龙类灭族。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变成一个普通的混血种,一遍一遍的转生。我等了几千年了,但是这几千年并不难熬——和刚吞噬你的那几天,那几年相比的话。” “……我无话可说。”路明非抓住路鸣泽的手,任凭手指顺势滑下,转而绕至脖颈,五指虚虚张开将路明非的后颈笼在掌中。 “只是,我希望你能多想一想,不要做出会让自己痛苦的事。”路明非说。 这才是他真正想对路鸣泽说的。他的感情太独,太极端。 龙类都是信奉权与力的种族,作为最初的黑龙,路鸣泽在这点上尤甚。这是他的错失,然而已经无法更改。无论是被他创造出来的初代种还是自然繁衍的三代种四代种之类,路鸣泽对他们并非没有感情。可这感情太过稀薄,极易被舍去。路明非是唯一的那个例外,可那时路明非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例外有多少是因为他独特的,创造者与引导者的身份。 ……现在他知道了,以路鸣泽舍弃一切的疯狂为代价。 “稍微多想一想如何?至少努力一下,想想不那么激烈的做法?”路明非想起宋殊……如果是想唤起他的记忆,宋殊其实不必非死不可。 只是路鸣泽选择了隐瞒,冷眼旁观。他们的关系不太好,彼此恨不得对方死去的时候多得数不过来。可宋殊死去的那一天,路鸣泽并不开心。 但这是对路明非最安全的选择。 “你毁掉宋殊身体的时候,其实后悔了吧?”路鸣泽贴在路明非后颈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又放松,被路明非牢牢抓紧才没有收回去。 “没有,我讨厌死那只老鼠了。”路鸣泽偏开头。 “我给过他们机会了,现在他们的下场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诺顿和康斯坦丁也是,芬里厄和耶梦加得也是。” “……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路明非最后说。 “无论是谁?无论怎样?” “无论是谁,无论怎样。” 路鸣泽紧盯着路明非的双眼,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的手指还搭在路明非的脖颈上,触手处能感到脉搏在有力地跳动。这是一个极具掌控力的姿势,也是一个极其信任的姿态。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收紧了,不是无意间抓挠般的力度,是而是那种足以令人窒息,在皮肤上留下青紫色指痕的力度。 真想……路鸣泽想着,却没有继续再用力了。在留下印迹之前,路鸣泽停了下来。 他拉着路明非的手,转身走向那株巨树。 “哥哥还是来看看你的本体吧,待会把那两个不孝子女扔出去还要看你的。” “现在我只能带你到梦里,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带哥哥来找……宋殊的精神被我封起来了,用的是从你身上折下来的树枝,养一养大概还能活哦?” 路明非看着前方拉着自己喋喋不休的路鸣泽,并不说话。 无论是宋殊也好,芬里厄与耶梦加得也好,都只能说是一部分的他们。被剥离元素时,不可避免的会带走一些其他的东西。而宋殊的灵魂已经破碎了,像是被打碎的瓷器,即使把碎屑都收集起来也无法恢复如初。 失去记忆,失去力量,还能算是原来的那个人么? 不能吧?就像是楚子航与尤弥尔,他们是很相似,但终究还是两个人。 只能说是一个安慰罢了。 ……慢慢教吧,路还长着呢。 路明非想。 第129章 夏弥番外(上) 夏弥迈着轻快的脚步穿过昏暗的楼道,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她回到小区时天空是温暖的橘红色,夕阳将人和树的影子都拉得老长。小区的居民大部分都回来了,家家户户都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铺满了她走过的每一层过道。 “我回来啦!”用钥匙打开门后,夏弥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声说。 一如既往的,只有阳光和冰冷的灶台迎接她——她该做饭了。 本来作为一条活在人堆里的龙她其实是不需要吃饭的。然而隔壁的老太太——在她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决心隐瞒自己耶梦加得的身份,伪装成夏弥活下去的最初几年,正好是她年纪尚小又没有监护人,而老太太的孙子远在外地正是一腔慈爱之心无处使的时候,天天跑来给她做饭,一天三餐从不拉下——给她养成了吃饭的习惯。不过后来老太太自己的孙子回来工作了,来夏弥家也就少了,有时候夏弥也就懒得吃饭,还省了饭钱。 到现在,如果不是特别开心的时候,夏弥一般不自己做饭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夏弥想,继续哼着那支欢快的曲调,给自己炒了三菜一汤。分量都不大,正好够夏弥一个人吃完。 “我开动了。”夏弥举着筷子说,眼里不住巡视。先选哪盘菜好呢? 她高高兴兴选了辣子鸡丁,深觉自己的手艺还没有退步,真叫一个咸香鲜辣,很是开胃。 和其他人吵吵闹闹的饭桌比起来,夏弥这个小房间太/安静了。夏弥听见楼下有一户妈妈在训斥哥哥,因为鸡腿一人一个,但熊孩子把妹妹的那份给抢了。妹妹哭得伤心,哥哥咬着鸡腿不愿意松开,妈妈气得拍桌。后来爸爸回来了,显而易见的疲惫,然而妈妈哄着两个哭闹的孩子根本腾不出手。小孩子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妹妹扑到爸爸怀里就开始告状,哥哥不太服气,又知道自己理亏,在凳子上扭来扭去,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爸爸力气大,一手抱一个搂在怀里,一边听一边煞有介事的点头…… 人类的家庭是这样的么?夏弥咬着筷子想,出了神。她忽然很想去看看哥哥,看她那个傻乎乎,被自己关在尼伯龙根的哥哥。她要去卡塞尔了,可能很久都没办法回来,也应该去看一看哥哥。夏弥对自己说,很快说服了自己,收拾行李就去了北京。 在进地铁之前,夏弥去了一趟好又多的薯片专卖区。乐事薯片的原味薯片味道一直都很好,黄瓜味的爽口,出了的青柠新口味也拿一包试试,她自己比较喜欢意大利红烩口味和德克萨斯烧烤口味。最后夏弥离开时拎着两个大塑料袋,一袋是各种口味的薯片,另一袋则是各种饮料虾条poky棒,哦,还有两桶爆米花。夏弥十分确信今晚就能用上。 她刷卡上了地铁的末班车,沿着地铁一路路坐过去,直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期间不少男孩子上来搭讪,可是夏弥一个都没有理会。当然啦,她为什么要理会这些随随便便就上来搭讪的人?不过路师兄除外。毕竟,路明非师兄会请她吃好吃的披萨嘛,而且还是卡塞尔少见的“s”级。 最重要的是,路师兄居然还记得她。夏弥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漫不经心地想。 她从卡塞尔那抢来的资料里没有路明非的过往,倒是找到了楚子航的。她自己的一些事情也在那份资料里,不过已经被她处理掉了。在进入卡塞尔,拿到康斯坦丁的龙骨前,她不能有任何纰漏。路明非是个意外,一个意料之外的纰漏,也许她应该试着抹除他?夏弥想着,不太确定路明非会不会和楚子航说。 希望他没有那么多嘴……毕竟只是一个几年不见的仕兰中学的同学而已,就算这个同学是当年的校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夏弥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抹除了所有人对她的记忆,路明非却还能记得她。 还有楚子航。她和他似乎特别有缘,从幼儿园到小学他们都是同学。不一定同班,但至少是同校。到了中学好不容易分开了,不到几个月她又发现楚子航突然被打上了奥丁的烙印。那可是奥丁诶,普通人类或者普通龙类根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好么,就算是她这个龙王,也才只见过一次而已。 当年“诸神黄昏”里她见过他一次——被她哥哥芬里厄吞入腹中时。那时这位威名赫赫的神王已经被他们的父亲黑王打得伤痕累累,可即使是这样,奥丁想杀死她也是轻而易举。只要一次挥枪就足够了,只要挥动他那柄无法回避的冈格尼尔。 她知道父亲让她来做什么,一直都知道,只是直面这一天时还是忍不住颤抖。神王的威压真是可怕啊……真的能成功么?她恐惧起来,但是,她不能违背父亲。 “哥哥!吃了他!”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太过紧张被拉得尖利,怪异,可是哥哥还是认出来了,并且一如既往的回应了她,听从她——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妹妹就是哥哥的大脑,他只需要相信你。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她有些恍惚,抱住芬里厄满是鲜血的头颅。那些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已经饱吸鲜血的土地再也容不下一滴血液,迅速的积聚成了一摊血泊。 “姐姐,不要哭呀……我做到了,你笑一笑,笑一笑……”芬里厄伸出舌头舔去她的泪水,含糊不清的说,像只讨要奖励的小狗。 她大哭起来,芬里厄被吓到了,根本来不及舔去那些泪水,结结巴巴的道歉。 “对,对不起,姐姐你怎么了……我错了,你,你不要哭啊……”芬里厄那个脑子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哭。他只是觉得妹妹哭了就是他做得不够好,因为他太笨了,做什么都做不好。 她哭得太厉害,泪水把芬里厄面骨上的血都冲干净了,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可怜。 夏弥发着抖问他:“哥哥你痛不痛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不痛的不痛的。”芬里厄傻笑起来,看见妹妹不哭了他就很开心。 “你夸夸我吧,你夸夸我我就不痛了。”芬里厄偷偷的瞧她,有点羞涩的样子。 “哥哥真棒!”她毫不犹豫地夸起了芬里厄,然而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哥哥你很厉害,你比我要厉害……所以……所以我没有你会死掉的,我很弱的哥哥……不要死啊……” 太多的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可是那不详的异状还是那样鲜明——芬里厄的身体正在从尾部开始,一点点枯萎。血肉凋散,只剩古铜色的枯骨。 “有办法的……还有办法……”她喃喃着,带着芬里厄摇摇晃晃的飞离了战场。这本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因为芬里厄实在是比她大太多了。然而随着那仿佛诅咒般的枯萎扩散,芬里厄越来越轻。她向世界之树飞去,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谁还可以信任,可以帮她。 他们的父亲创造芬里厄时只是为了铸造一柄刺杀奥丁的刀刃而已。所以芬里厄的血统比她纯粹,言灵远超于她。所以兄妹里她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父亲总是关心芬里厄的力量成长得怎么样了……但是她一点也不羡慕。 因为哥哥是兵器啊!是世界的“命运”中,注定在“诸神黄昏”那一日杀死奥丁的兵器!父亲不会去保养兵器的。如果一把刀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为什么还要关心这把刀的保养呢? 她不敢违背父亲,她只能去找那一位。 列车到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走了下来,约过编号“00”的石碑,走向更深的黑暗。 她沿着列车轨道走到了尽头,漆黑的龙在那里沉睡,半身血肉半身枯骨。她飞到树下时枯萎已经蔓延了一半,所以只保住了芬里厄的前半身。这伤势源于弑神的诅咒,是奥丁不甘愿被杀死的怨恨。 “你来的还算及时。再晚一些,我也救不了芬里厄……只是,这个伤会一直伴随着他,哪怕茧化,哪怕一次次重生也无法摆脱它。” 夏弥轻轻地走过去,抱住芬里厄的吻部,亲昵的蹭了一下,像是女孩亲吻猫咪的鼻尖。 “哥哥,我来陪你玩啦。”夏弥笑了起来。 第130章 夏弥番外(下) 和芬里厄看了两场电影,夏弥带来的爆米花和可乐都被消耗一空不说,连薯片都开了两包。夏弥真心无法理解她哥哥为什么对扑克爱得深沉,永远看不腻周星驰的《赌圣》。她都可以把台词背下来了,但还是要陪哥哥再看一遍。看完之后她自己又挑了一部卡通片,《wall-e》。她喜欢卡通片,永远的happy end。 happy ending多好啊,永远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齐心协力打跑了大坏蛋以后幸福的生活。夏弥看着逃离地球的人类举族回归,捡破烂的小机器人和他天降的白富美女朋友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傻乎乎的机器人得到了傻乎乎的幸福。 夏弥叼着最后一片薯片,好不容易才把撒娇打滚的芬里厄安抚住——她该走了,现在坐飞机可能还能和两位师兄来个火车上偶遇什么的。一个带着奥丁的烙印被自己观察多年的楚子航和一个没被抹除记忆的路明非,这组合不亲自看一眼想想就觉得不安全。 但就算她是龙王都没想到芝加哥火车站居然会闹罢工……这可不巧了吗! 夏弥摩拳擦掌,决定抓住机会好好观察这俩人……也许还要加上一个宋殊?她居然感觉不出这个宋殊是什么来头。 这个自称也是卡塞尔新生的男生没出声之前,她居然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等等,这种她都看不太透的真的还是“人”吗? 要怎么才能自然又光明正大的观察这三个男生呢?夏弥思考着。要是只有一个人她还可以假装暗恋或者发动追求,但是三个人要怎么办?想当年她为了观察楚子航就是这样,还用过美人计咧……真是年少不懂事,勾引都不会。不过她严重怀疑是楚子航过于木头而不是她的美色不够…… 夏弥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假装自己是个性别女爱好男男的腐女子不就好了么!正好这三位男生颜值各有千秋,冰山暖男小奶狗品种齐全呀! 等入住酒店之后,夏弥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经过这么多年进修“人类观察学”以来,她夏弥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正优秀的勾引才不是靠一张完美的皮相就足够了,要一本正经不可侵犯的皮下给足男人想象的空间,自我攻略才是最骚的! 你想想,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和你同住一间房,在隔音不怎么样的浴室洗澡,是个男人都得被那些哗啦啦的水声给勾得心思浮动,浮想联翩吧?虽然看不到,但是脑子可以联想呀!更别提美女洗完澡虽然会包得严严实实,但是那周身的水汽和湿漉漉的头发还不够想象的么? 然而这三个就不。 不仅不浮想联翩,居然还一个个打牌的打牌打坐的打坐! 夏弥深觉不是自己段数不高,而是楚子航这人天生就是一副看破红尘不进女色的冰山性子,白瞎了那堆落花有意的桃花们。至于路明非和宋殊,她老觉得这两人间气氛微妙……而且,路明非虽说只是本着严谨的态度没有否认由人至龙的蜕变之路,又好像只是抖了个机灵……然而……的确是有这么一条路的。 夏弥暗自皱眉。宋殊的表情没什么问题……但这才是反常。哪怕面瘫如楚子航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宋殊绝对有问题。 真是令人头疼。路明非估计没有把她的事告诉楚子航,然而他身上的秘密真是太多了。风暴正在临近,水下的东西都被搅动,慢慢浮出水面。 ——她必须拿到卡塞尔的那具龙骨十字,否则她就不得不牺牲……芬里厄! 本来夏弥还以为在进入卡塞尔之前她都会老老实实伪装成一个普通混血种,然而机会来了挡都挡不住——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过山车上,齐聚着她想试探的三个目标,还有重头奖不请自来的昂热,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么? 连过山车的名字都那么天赐良机:“中庭之蛇”,可不就是她耶梦加得么? 她是大地与山之王,掌握“土”元素,四位君主里最精于力量控制的那一位。 虽然她比较弱,打不过康斯坦丁连他哥诺顿也打不过,但是她有哥哥呀。哥哥的血统几乎是他们之中最高的,她是哥哥的眼睛与大脑,哥哥就是她最锋利的矛与剑。 即使哥哥现在不在她身边也没关系,她依然能看见“眼”。她可以找出任何物体的“眼”,击中它引发物体体内的应力,从内部毁灭这个物体。 她是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张骨牌,引发连锁的崩坏,就像这样——列车飞驰而过时,她击中了早就看好的“眼”。接下来,“中庭之蛇”的轨道会开始一寸寸扭曲、崩解,失去支撑的列车只会像失去翅膀的鸟一样坠落。 当然,混血种们自保是没问题的,不过普通人大概只有像飞向太阳的伊卡洛斯那样悲惨的死去吧,甚至更加凄惨,因为下方是坚硬的水泥而不是海洋。话又说回来,这种高度来说下面是水泥还是海洋都是一样的,总之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过——你们不会就这样放弃这些人吧?自诩保护者的各位? 夏弥想,果然被拉入了昂热的言灵中。她静静听着昂热解说自己的言灵。“时零”是和时间有关的言灵,然而即使是龙类中能将时间放慢50倍的也是极为稀少。果然,最强的屠龙者昂热,他甚至足以威胁到一位龙王。 夏弥还不至于被这一点吓到,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另一件事——宋殊转过来的脸上,有一个浅浅的,被黄桃酱画上去的小王八。黄桃酱还很新鲜,可夏弥能够肯定,宋殊的脸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在昂热开启“时零”之前,他们所有人的时间都被偷走了一段!是谁?谁能? 路明非好像也注意到了宋殊脸上的涂鸦,可他身边的楚子航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夏弥眼睁睁看着宋殊羞涩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擦去脸上的痕迹,没有疑问,只有淡淡的无奈。 夏弥确定了一件事,宋殊认识那个“偷走”时间的人。 夏弥再一次的感受到了焦虑。她又一次感到世界的陌生和自身的弱小。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在普通人的眼里,穷人与富人的差距犹如鸿沟,而混血种与龙类则是神话故事中的怪物,几乎永远无法触及。流着龙血的怪物厮杀之时,往往血统的高低就能决定成败。而在混血种所知的历史里,立于顶点的是黑王和白王,往下则是四大君主……可他们永远不知道,在皇帝的面前,哪怕是四大君主也只是神明面前的羔羊。双生子中的一位是另一位的食粮,然而龙王也只是暴君的食物啊。 ——所以他们才会反叛,推翻他们的父亲,伟大的尼德霍格陛下! ——谁也不想死,可是他们别无选择!举起叛旗的那日,他们甚至没想过自己会成功。 ——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与血亲,永远都在父亲的盘子里面打转。 ——所以她一定要进化成为海拉!一定要拿到一具龙王的龙骨! 夏弥咬牙挥动手臂,那是他们商量好的点火信号。因为一截意料之外的钢材轨道,楚子航冲了出去,浑身开始显示出龙化的迹象。她知道这个,千年以来混血种们就是靠这种强行提升血统的技术来对抗龙类的,只是这个技术过于暴烈,稍有不慎就会将人类转化成死侍所以被封存了。 没想到楚子航还会用——那么,她或许可以保住楚子航的命。当其他的混血种都将注意力放在楚子航身上时,她就可以更深的隐藏起来,甚至获得更高的权限,接近龙骨。 夏弥想着,翻身向楚子航的方向跑去。 “楚子航,不要死啊。”风声吹来了一阵低语,是谁?夏弥微微战栗,光裸的手臂上浮起一粒粒细小的疙瘩。 是谁? 是谁在使用言灵?不,那真的是言灵么?为什么这个声音这么熟悉? 夏弥在奔跑中猛然回头。 她看见路明非异样的双眸。 是谁?是谁的眼睛? 她应该见过的,很熟悉的眼睛! 在哪?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来的还算及时。再晚一些,我也救不了芬里厄……只是,这个伤会一直伴随着他,哪怕茧化,哪怕一次次重生也无法摆脱它。” 她想起来了!是他!是—— “嘘。” 回过神来,夏弥已经救下了楚子航,两个人湿淋淋的泡在水里。她急忙去摸楚子航的脉搏。 还好还好,心脏还有跳。 话说刚刚是不是有人用言灵了来着? 夏弥抬起头看见退回出发点的过山车,想起来了。哦,原来是路明非用了他的言灵“羽蛇”,这种言灵“蛇”的进阶版言灵可以操控电流,保住了全身过电的楚子航的心脏。 但是……稍微还是有点在意。夏弥想了想,决定去围观路明非用言灵善后,消除电子设备记录。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心中对路明非的忌惮却是与日俱增。 好在,她的确如计划般获得了较高的权限,正一步步接近龙骨。 校董会与昂热的斗法帮了她不少忙——她发现诺玛的防守不知为何今晚出现了漏洞。 这意味着,她今晚可以去“冰窖”拿康斯坦丁的龙骨了。 第131章 耶梦加得番外(上) 女孩在学院的鲜花店里弯腰拂过还沾着水珠的花瓣,一朵朵仔细挑选着。这些采摘自基因科学系温室的花每一朵都娇艳饱满,品相完美。然而背对着摄像头的女孩低头细细嗅闻,寒霜般的金色抑制不住的泄出。 失败了……她居然失败了! 女孩,伪装成夏弥的耶梦加得想,折断了一支香水百合过长的花茎。绿色的汁液从断口处渗出来,沾染到她淡粉的指甲上。 花费那么多心思,现在全都白费了! 耶梦加得抱着她挑好的一束香水百合走出了花店,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美。 昨天晚上发生了太多的变数,许多事情都超出了她的意料: 她以为康斯坦丁还活着,只是沉睡,然而他死了,真的被人类杀死了; 她以为她最大的阻力会是来自康斯坦丁的,因为她本打算复活他,在正面的厮杀中取得龙骨。然而他死了,阻碍她的人,直接导致她失败的是其他人。 她遇上了曾经的敌人与同伴。 她知道龙骨会引来其他的觊觎者,像是在江海里投下一枚最鲜的饵,不止会吸引鲨鱼这类顶级的捕食者,也会吸引小鱼小虾。 然而那枚饵引来了史前的怪物。大白鲨和虎鲸或许可以在大洋里肆意来去,海里的所有活物都是它们的血食,然而它们甚至不够沧龙吃上一口。 她遇上的就是这样的沧龙,两条。 那个一身夜行衣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男人,那个自称曾当过自己一段时间的“父亲”的男人,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神族的气息。 可是怎么可能?所有的神族,应该都已经陨落了才对,在巨人与亡灵——以及龙族,联手掀起的“诸神黄昏”之中。连神王都陨落了,还有谁能从那个死域中逃离? 等等……她记得是有这样一个神族,背叛了奥丁,与龙族合作,将自己的身份借给了他们的父亲,黑王尼德霍格。那段蛰伏的时期,她的确被迫叫过那个神族“父亲”……如果是那个阴险狡诈、嗅觉灵敏,逃跑和隐藏都很有一手的神族,的确有可能活下来。 他是——恶作剧与谎言之神,洛基! 耶梦加得想要确认那个人,或者那个神族的真实身份,于是她迫不及待的,急切出手了。她知道她其实在害怕——如果洛基能够活下来……那么奥丁,真的死了么? 她不敢深想,不愿意细想,当年隐隐约约的预感变成现实,强烈的危机感促使她出手攻击。确认点什么,他的力量或者身份,什么都可以。 然后她遇上了最大的意外,一个悖论,他是比“诸神黄昏”后还有神明存活于世更大的悖论! 他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将传说中的武器带入现实,随手交与酒德麻衣,并将她的血统一瞬间拔高至与龙王比肩!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穷尽她所知的一切,乃至向前回溯历史,能打通从人至龙的通天之路的存在,也只有三人。是黑色与白色的皇帝,还有创造龙族的那一位……然而他们早已死去。创造龙族的,被他第一个造物吞噬,白色的皇帝被黑色的皇帝打入极寒与极热的深渊,而黑色的皇帝死于全世界掀起的反叛。 他是谁? 他是谁? 他是谁! 耶梦加得只觉得她所知的一切都被颠覆了。活着的君王堕入凡尘,渺小的蝼蚁举起刀枪,死去的亡灵回到人世,曾经被遗忘的权柄煌煌生光。 她不敢说话,只能绝望。这份熟悉的,她试图逃脱的命运,原来从来没有远离她。她曾经手握这里所有人类的性命,然而在新出现的这个人面前她也只是手无寸铁的孩子。 ……然而她没有死,他放过了她,或者说无视了她。 她愈发不明白他到底是谁了。 如果是黑王,那么她作为叛臣理应死去,以鲜血洗刷王座,而不是还安安稳稳的待在卡塞尔。 如果是白王,那么她作为一个还没有恢复全盛的活动龙骨岂不是买一赠一?被黑王伤过根基的白王没理由放过她这种大补之物。 如果是那一位……那他为什么要阻止她?而且,从后面的那段对话看,也并不像。 耶梦加得不再细想,走向听证会的方向。她与酒德麻衣的打斗被掩盖了下来,以“地震”的名义。然而这显然瞒不过卡塞尔的高层,甚至连大部分学生都骗不过。现在表面上一切无事发生的样子,暗地里其实都在暗中调查。 昨夜的混乱是很好的掩护,她的宿舍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所以这一点上不会暴露。 她现在必须扮演好“夏弥”,去参加听证会,为楚子航辩护,假装自己是个急公好义,不屈从于强权的满分少女,昨夜的爆炸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耶梦加得捧着花束坐到了狮心会深红的坐席上,斗志昂扬,蓄势待发,只等安德鲁开始发言之后一条条驳回他的指控。 恺撒开始发言的那一段她本来兴致缺缺。她知道学生会与狮心会联手了,人类总是这样。平常自己就能分裂成好几个团体天天打生打死,一旦外敌到来又摈弃前嫌一致对外。她猜得到接下来的发展,只是为了维持夏弥的“腐文化爱好者”人设而不得不全神贯注,眼含星光。 但是…… 耶梦加得表面不动声色,以手支颊,动作极其自然的偏转了一个不大的角度,余光恰好将安德鲁对面的宋殊拓入眼底。似是被恺撒言语中丰沛的情感感动,宋殊摘下眼镜以手帕轻拭眼角,仿佛被感动到落泪。 但是耶梦加得不会认错的,那是神血的气味。 昨晚在“冰窖”,全身都几近被击碎的神族,一晚上是养不好那种程度的伤的。 是他啊,原来是宋殊啊。 卡塞尔今年,都招了些什么人进来啊。 只是……为什么要妄动力量,导致旧伤复发呢? 恺撒身上,有什么值得宋殊暴露身份也要取得的东西么?无论如何,当他伤口崩裂,流出血泪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立场就调换了。现在是他在明,我在暗。 耶梦加得想着,没有立刻揭穿宋殊。 她想和他单独谈谈。 只是,她的打算又一次落了空。 “猎人市场……最新悬赏!一条名为fenrisulfr的龙……在中国北京苏醒……招募猎人杀死他……悬赏金额一亿……一亿美金!” ——是谁?谁泄露了哥哥的信息? 疯子,所有的混血种和龙类都会蜂拥到北京。像是成群结队的鬼齿龙蝰,涌向流血的猎物。 他想得到什么?至少是一具龙骨……甚至两具。 ——她不能继续隐藏自己了。 ——去北京,去找芬里厄! ——我要,进化成为海拉! 第132章 耶梦加得番外(下) 耶梦加得静静注视着那支比例失调的弩/箭,过于巨大的头部是一枚棱柱状的水晶玻璃。那个玻璃里封存着一道血色,那么鲜艳,像是刚刚从伤口中流淌出的鲜血……是啊,那是康斯坦丁的血。 那是他的骨头,那是他的血肉,那是被窃取的权柄。 她能感到恺撒若有若无的试探,但是她不在乎。装备部的装备确实对她来说也有点麻烦,然而真正具有杀伤力的只有那枚康斯坦丁龙骨提炼出的那块贤者之石。以血脉相连的同胞制出的贤者之石是最致命的毒。 人类还真是可怕啊,龙类不过是吞噬尸体罢了,人类却会把龙类封冻、解剖、制成标本,拿龙类的细胞、血肉、骨髓当做宝藏,试着从里面榨出点什么,越多越好,贤者之石只是最基本的作法。 她不会认错的,精神元素与火元素混杂在一起,在皇帝陨落的这个时代,是只有青铜与火的君主才能使用的力量。他们分掌地水火风四种元素,彼此独立,无法染指另一位君主的领域。所以人类认为纯粹的元素并不重要,例如火元素,它存在于各种火焰里,无法捕捉,也就无从利用。 然而他们错了,人类虽然进步了很多,可某些方面他们仍然一无所知,且错得离谱。他们无法理解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就像凡人无法踏足神域。 每一种元素都是一种概念,所有的言灵都是基于元素,五种元素构成了这个脆弱的世界。 不是因为他们是龙王才掌握了元素,而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元素才是龙王! 然而人类不必掌握元素,混血种是一群实用主义者。不明白言灵与炼金没关系,他们可以窃取龙的血脉;不理解元素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亵渎死者的骨骸。 这支弩/箭就是他们窃取的黄金,石英晶体里封存的毫无疑问是康斯坦丁的力量,最纯粹,最暴烈的力量。它是言灵“烛龙”的雏形,领域内所有的火元素一齐吼叫时便是末日的丧钟敲响,灭世的火焰自天上倾泻,烧毁一切不洁。 这么一丝的火元素还远远不够,然而单纯的精神元素就足以杀死龙王。的确是人类的巅峰之作,如虎添翼……如果被这种东西射中要害的话,她也活不下来吧? 耶梦加得没有说话,静静注视着那支比例失调的弩/箭。 ……………………………………………………………… 到北京有一段时间了,恺撒果然比较防着她,没有透露任何线索。 但那又怎么样?她自己就是尼伯龙根的守门人。她不需要任何线索,不需要寻找钥匙,因为她自己就是线索和钥匙。 她打算去看看楚子航和路明非他们的进展怎么样了。“夏弥”的关系和他们还不错,去探望探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么? 不过,遇上宋殊就是意外之喜了。 “是耶梦加得呀。”坐在老树枝干处的宋殊转过头来微笑,让人能窥见那个千年以前诡计之神的影子。 “我有个交易。”宋殊笑着,像个最出色的商人,“你一点会满意的。” 她将尼伯龙根里负责筛选的荷官的权限给了宋殊,作为交换,他告诉了她是谁泄露了芬格尔的消息。 “是奥丁哟,他盯着芬里厄很久了。”他的声音变得甜腻,扭曲,满怀的恶意像是黑泥般黏稠,“毕竟是预言里,杀死他的凶手嘛。” “为这样怕死的老板工作真是辛苦呀。”宋殊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这只是一个分/身,本体还不知道躲在哪里。 “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你最好真的可以杀死路明非。”夏弥冷冷的说,转身走了。 宋殊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提出的交易也很奇怪。荷官的身份是权力也是枷锁,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等于是将他自己的行踪交给了耶梦加得,自愿被尼伯龙根的规则束缚。 他对奥丁如此忠心耿耿么?也不见得。至少在“冰窖”里,他并没有全力抢夺康斯坦丁的龙骨,好像只是来见最后那个人。 耶梦加得对宋殊的目的不感兴趣,她乐于两个她看不清的人互相绊住,她好趁机提升自己的血统。 被宋殊,或者说宋殊背后的奥丁针对的路明非绝对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混血种。但是管他呢,如果路明非真的被杀掉了,那证明他不过如此,不必理会;要是他没被宋殊杀死,甚至反过来杀掉了宋殊,到时她也已经进化成为海拉,是战是逃都有一拼之力。 那时的耶梦加得是这样想的。 她想活下去,她不想像康斯坦丁一样。 哪怕是杀掉芬里厄,她也要活下去。 是的,没错,哪怕独自一人,哪怕牺牲掉哥哥……耶梦加得闭着眼,感觉黑暗里有一个小女孩在看着她。 是个不大的小孩,才七八岁,白皙的,柔软的脸上还没褪去婴儿肥。手很小,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像是泡在泉眼里的黑珍珠。该死,她在哭,捂着眼睛害怕的在哭。她的手太小了,根本挡不住表情。她很害怕,但是不肯出声,眼泪从指缝里淌出来。 她在怕什么?为什么要哭? 说话!说话啊! 像是被耶梦加得的怒火吓到,女孩抽抽噎噎地,挪开手。 “哥哥……”她只会这一句,反反复复的喊,像只被淋湿了的小猫。 耶梦加得的怒火越来越旺盛。那些眼泪,那些啜泣,那些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哥哥”的求救,每一个每一个,都让她越来越火大。 闭嘴!别再哭了! 闭嘴! “你不要杀掉哥哥好不好……”女孩忽然不哭了,幽幽地说,像是从水里爬起来的女鬼。 耶梦加得突然想起来这女孩的脸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熟悉了——她是“夏弥”,才诞生在世上的“夏弥”!她们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不,不行,一定要杀掉……”耶梦加得一步步后退,远离那个水鬼一样的小女孩。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害怕,她是龙王耶梦加得,为什么要害怕她创造出来的夏弥? “你……不要杀掉哥哥……好不好…好不好……”夏弥像个坏掉的复读机,小孩子甜美的声音随着一句句的重复变得沙哑。像是泣血的夜莺,荆棘已经穿过它的心脏。 她眼睁睁看着血从夏弥喉咙里咳出来,染红了她白色的小裙子。血红色的花吸饱了血液,开得异常美丽。血红色的花茎,血红色的花瓣,血红色的花蕊,但是没有叶子。 是曼珠沙华啊,是花叶永不相见的曼珠沙华,是彼岸的死亡之花。 耶梦加得看着美丽的花朵从夏弥小小的身体里钻出来。她看不见耶梦加得了,也无法流泪了;她说不出话了,也不会让耶梦加得听得心烦了;她不会靠近耶梦加得了,她睡着了。 血红的花簇拥着小小的女孩,给她换上红色的裙子,用花朵盖住她的眼睛,用花瓣装点她的四肢。夏弥含着一朵美丽的花,安静的睡着了。 哦,她把夏弥杀死了。 耶梦加得想到。 为什么? 因为哥哥被杀死了。 接下来,是谁? 还要杀掉谁? 杀掉恺撒·加图索, 再杀掉楚子航, 最后杀掉耶梦加得, 海拉就诞生了。 耶梦加得想着,走出了她一直待着的黑暗,把夏弥小小的尸体抛在后面,不再看了。 被贯穿心脏时她还很茫然。 怎么啦?她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的……是谁?谁先杀掉了她? 她思考着,僵硬的转过身来,看见了路明非的脸。 他握着一把汉刀,刀尖破开鳞片,直没入刀柄。耶梦加得低头看向那截染血的刀尖,思绪变得越来越沉重。被贯穿心脏对龙类来说其实不算致命伤……但是她怀疑路明非的刀有古怪,可能整把刀都是用贤者之石打造的。 那把刀对龙类来说,是剧毒。 好痛。耶梦加得跌跌撞撞的向前几步,捂着胸口将自己从刀刃上拔下来。猩红的血液一瞬间从背后的伤口飙出来,泼到芬里厄的面前。 她茫然四顾,恺撒和楚子航都已经昏死过去,面前是持刀的路明非,芬里厄已经死了。 她也要死了。 明明她不想死的,为了活下去她甚至连哥哥都可以杀掉,为什么她还是活不下来呢? 是她太弱了么? 耶梦加得突然感到很委屈。很久以前诺顿嘲笑她弱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很委屈,很不甘心。她会哭的,她真的会哭的。 她是龙王里最小的一个,有一个血统几乎最强又很听她话的哥哥,所以她受了委屈就会哭的。 反正有哥哥在啊,有哥哥的话,谁也不能欺负她。 “……姐…姐,你……受伤…了……”怪异的,但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拉动一个已经被打烂漏风的风箱。 “……不痛……痛……呼…呼呼…不痛……”芬里厄抬起头,艰难的转向耶梦加得的方向。他的眼睛被烧掉了,他看不见耶梦加得,只是循着气味找到了他最喜欢的妹妹。 是哥哥?是哥哥吗? 耶梦加得强撑着僵硬的双腿走向芬里厄。她快感觉不到四肢了,路明非的刀太过霸道,力气和温度都在迅速的离开她。 她走得磕磕绊绊的,又慢又没力气,像极了她刚破壳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向芬里厄,不担心会摔倒。 因为哥哥一定会接住她的。 耶梦加得倒了下来,芬里厄接住了她,用最柔软的舌头。 “哥哥……你想活下来吗?” “想,想和姐姐一直在一起。” “……嗯,我也想……我也想哥哥活下来。”女孩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发颤的声音,“那……哥哥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不管是谁你都会听我的……” “好!我什么都听姐姐的!”男孩快乐的答。 耶梦加得想起了他们的盟约,他们以血立下的盟约。残存的龙王在白王之乱后聚首,为了逃避他们被写好的命运。无论是诺顿和康斯坦丁还是芬里厄与耶梦加得,都不愿意接受,接受这个已经被安葛露柏达证实的命运。 海洋与水之王是他们中最先被创造出来的,是所有龙王的长兄长姐。为了验证白王癫狂中透露的话语,他们首先进行了融合,成为安葛露柏达,获知了命运线的轨迹。 不想死,不想付出杀掉兄弟姐妹的代价都无法活下来,那就推翻写下命运书的皇帝吧? 剩下的五个龙王剖开心脏,以心头热血缔结暂时的盟约。 ——为了更高的权与力! 他们高呼,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野心。那是君王想要推翻皇帝的野心。 但是这野心,到底有多纯粹呢?她想,想到了至死都没能吞噬康斯坦丁的诺顿。 ——父亲大人的预言书还是一如既往地应验啊。他死前曾对我们预言,逆臣皆死,现在就要成为现实了。 耶梦加得苦笑起来:预言书只能由执掌权柄的人书写……当年的反叛也太过顺利……他们真的成功了么?真的逃离了那个命运么? 恐怕没有吧。 康斯坦丁为了保护尚未觉醒的诺顿而死,芬里厄被他的大脑耶梦加得放任杀死……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杀死了自己的半身,然后一同死去。 她能感觉自己的血已经流干了。她听不清芬里厄在说什么,可听清了又能怎样呢?芬里厄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跑不掉,脑子还不好。 他会死的,哥哥会死的。 耶梦加得想着,费力的翻了个身。 和她想的一样,芬里厄把她藏进嘴里了。以前他就很喜欢这样做,把妹妹藏在嘴里,可以带着到处跑,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她看不清,她的血管里一滴血都没用了,像是干涸的河床,大部分器官都是河床上暴晒的鱼,奄奄一息很快连尾巴都要甩不起来了。 但是还是有能用的上力的地方。手指没力就用手肘,腿动不了可以挪膝盖,四肢都派不上用场的话,哪怕像蛇那样用鳞片也要滑过去——如果芬里厄吃了她的话,或许,或许哥哥还能活下来。 耶梦加得想着,压榨每一块肌肉,拉扯不听话的身体,一点点挪动。她从来没这么狼狈,也从没这么努力。 就快了,还差一点点…… “你已经很努力了,耶梦加得。”有人说。 她不想管他,固执地伸长手臂,指尖几乎要触及终点。 然而……有光从背后穿透而来,因为遮挡它们的血肉正在消失。芬里厄在一点点变成古铜色的骨骸,她身下柔软的肉块正变得冰凉,变成握不住的流沙。 耶梦加得再次落下,但是这次芬里厄不会接住她了。 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每让她继续看下去。 “……以后不会这么辛苦了。” “晚安,芬里厄。” “晚安,耶梦加得。” 和这个温柔的声音一齐响起的,是悲伤的歌谣。 “那些爱唱歌的孩子们都被葬在花下的泥土里了。” “下一个春天,新生的花会开出他们的笑脸。” 她真的睡着了。 第133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2012年,此刻正是新春佳节,辞旧迎新之际,离北京那件事已经过了一年。去年的这个时候,楚子航去了一趟仕兰中学,没什么收获,只是找回了夏弥曾经让他忘记的那部分记忆。 楚子航深知人的记忆很靠不住,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随着时间流逝任何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都可能像是被风吹走砂砾的沙画。石像会风化,颜料会褪色,古墓里封存得再好的陪葬品都见不得光,轻轻一碰就散了。但是楚子航是个倔强到执拗的人,以前是,现在更是,所以他不想忘记,他逼迫自己记住。所以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忆他不想忘记的东西,像是在头脑里一帧帧地看电影。这是他的日记,也是每天的功课。 因为记忆实在是一种很靠不住的东西,可以轻易的被扭曲,被篡改,而且难以发现。夏弥在摩天轮上给他科普爱情圣地时他曾经想起过夏弥,却没能认出就是眼前的夏弥。 在那段被扭曲过的记忆里,“夏弥”的存在被面目模糊的“舞蹈团团长”与“拉拉队队长”所取代。他记得自己请过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参观水族馆,还请拉拉队队长看过一场电影,然而他不记得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和拉拉队队长都是夏弥。在记忆里,他记得拉拉队队长是个总穿短裙梳高马尾的姑娘,但是记不清那个姑娘的脸。“夏弥”与“舞蹈团团长”、“拉拉队队长”割裂开来,从他的过去抹除。 抹消一个人的存在是很容易的事,比如耶梦加得伪装的夏弥,又比如那个男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还记得那个男人了。如果他也忘记了,那个男人就像根本不曾存在过。 所以他不会忘记,他不会让自己忘记的。 说起来,当时他找路明非去做任务的时候路明非好像就和夏弥在一起吃披萨……路明非那时还记得夏弥么?他的记忆没被篡改……耶梦加得不可能漏掉路明非,明明她在仕兰中学所有的痕迹都被清除掉,没道理会出现这种疏漏。 路明非……会是龙类么?不管怎么说,就算是“s”级,抵挡一个龙王的暗中动作也太过不可思议。 他想过要不要问问路明非,但是……路明非最近好像在忙些什么,楚子航找过几次他都不在。路明非也不像是在躲着他,只是行踪变得神神秘秘起来,除了课堂上,基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这么神秘。 楚子航想着,敲下最后一行记得热牛奶的嘱咐。这也是他每天的功课,每天睡前写一封邮件发给妈妈,里面写着他当天做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让苏小妍放心,让她知道楚子航的校园生活有多么平静而充实。楚子航淡定地拂去笔记本上落下的墙灰,从头检查了一遍经过润色的邮件,点击发送。嗯,窗外把宿舍楼都震裂了一道口子的爆炸的确是平静日常里的常见事故,对这所全校师生都以屠龙为己任的学院来说。没有人从窗户里探头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是学生会蕾丝白裙少女团的热舞不好看还是功课不够多或者水论坛不好玩?装备部那帮人一天到晚都在搞事情,这点程度的爆炸还不值得大惊小怪。 楚子航隐身登入“守夜人讨论区”,潜水看着论坛里的人互相灌水,包括“剑桥折刀”“守夜人”“格陵兰阴影”这几个id。显然,接二连三的爆炸和冲天的血焰把校长副校长还有施耐德教授这些大人物们都给炸出来了。 “预料中的爆炸,请诸位老师同学不必惊慌。实验还在继续,未来一个小时里可能还有两三次爆炸,强度可能会更大一些,请大家做好准备。” “精炼硫磺的燃烧会散发出对人体有害的烟雾,胡萝卜可以帮助中和毒素,建议同学们夜宵吃胡萝卜。”(摘自原著) 片刻后刷出两条留言,装备部的帖子姗姗来迟。 楚子航按装备部一贯尿性保守估计,一个小时内他是没办法安稳睡个好觉的。虽说如果需要他还是能睡着,卡塞尔的学生们都具备能在战场中央迎着炮火入睡的技能,但能少点麻烦的话谁也不会介意的。正当楚子航思考除了继续在论坛里潜水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时,装备部共用的那个id后生物馆紧跟着留言。 “坏消息,请老师同学们帮忙抓蛇。刚才的爆炸令地下二层的蛇类饲养池开裂了,大约有200条各种蛇类正从不同通道中逃逸,包括眼睛王蛇12条、亚马逊巨森蚺2条和原矛头蝮20条,详细列表10分钟后以群发邮件告知。”(摘自原著) 楚子航决定下楼走走。他不喜欢滑腻腻的长条冷血动物,蛇不喜欢,黄鳝也不喜欢。 校工部的肌肉壮汉们熟练地挥舞水枪架起一道道水龙,试图压制还在蔓延的火场。楚子航穿行于这群大声谈笑的救火专业人士之间,想起一年多前他和路明非的那次合作。看他们在火场里游刃有余的样子,楚子航不由觉得让这群从特种部队退下来的精英去修马桶有些精钢用在搋子上的抱歉感。 卡塞尔巴洛克装饰风格的餐厅足以容纳1000人同时就餐,但此刻还是显得挤了些。装备部每次闹出大事件,大家就有了庆祝的理由,热热闹闹的下来喝酒聊天,有时装备部的人也会加入,举着啤酒和炸鸡干杯。 楚子航倒不是来喝酒的,他点了一杯胡萝卜汁。 胡萝卜可以中和硫磺燃烧的毒素,还具有明目、美容等多种功效——不过美容就算了。 楚子航举目四望,只发现一个地方还留着位置。他看到一个熟人。 本来这么大又这么人声嘈杂的一个餐厅要想一眼看出谁的位置是很难的,然而很难说是宿敌间的心灵感应还是恺撒这人天生就自带人群中心的气场,总之楚子航就是看见他了,一个人靠着墙,懒洋洋的在喝酒。 恺撒这种贵公子当然不会和普通大学生一样喝啤酒,他这种人一般都是开着香槟塔和一群腰细腿长的美少女一起在安珀馆开派对,一边欣赏美女们的舞姿一边高谈论阔。至于现在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楚子航猜大约是因为热舞的美女们中有一个叫诺诺。 作为男朋友的时候恺撒当然会在女朋友展示热辣舞姿的时候守在一旁,不是护食,只是像狮子一样懒洋洋地宣誓领地和主权,但是单纯的学生会主席和漂亮女下属就不需要了。前女友散发魅力的时候,优秀的前男友应该自觉走开。 恺撒和诺诺半年前的分手一直是卡塞尔的未解之谜,当时论坛上披露的恺撒诺诺和平分手的帖子一出现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有物证有实锤还有女方的亲口承认,然而就是没有真实原因。几乎每一个人都想知道卡塞尔这对著名的金童玉女到底为什么突然掰了。没有人相信他们说的突然发现对方不合适、感情淡了的说法。奈何自从芬格尔得以毕业常常在外出实习之后,卡塞尔新闻部肉眼可见的实力下降,都扒了快半年了还是没能从两位当事人嘴里扒出真相。不过这也激起了继任部长的斗志,至今仍然孜孜不倦的奋斗在八卦前线,试图解开这个卡塞尔未解之谜。 狗仔们坚信事出有因,能让恺撒这种世纪好男友分手的不是诺诺找到了真爱他忍痛放手就是恺撒找到了真爱回头是岸。于是新闻部们罗列了近两年内恺撒和诺诺所有接触过的人,列出了详细的绯闻名单1234,其中楚子航赫然在列,人气高得吓人。众多卡塞尔师生坚信如果恺撒会抛弃诺诺选择另一个真爱,那绝对是楚子航没跑了,但是同时,互为宿敌基本上已经掐死了这个可能。托这次全校热度的投票扒皮楚子航被迫拓展了知识面,包括但不限于“相爱相杀”“恺楚”“明撕暗秀”等等…… 匿名的皮下大家似乎都放飞了自我,论坛里磕cp的声音有理有据,滤镜极大,差点把楚子航都说服了,搞得他有时候想起北京地铁下那个血腥的吻都很不自在,好像他们真的有什么一样。 楚子航端着盘子思考,恺撒对他遥遥举杯算是打了个招呼。自从他和恺撒从北京回来后他们在诺玛那里的默契评定就上升了,毕竟是差点连杀两位龙王的豪华成就,学院乐得放他们俩一起执行任务好磨炼出一把屠龙凶兵。当事人的心理状态不在学校的考虑之中,从来站在对立面无法达成统一的两位宿敌被迫绑在一起出了几次任务,足迹遍布全球各地大江南北,磕磕绊绊的磨合起来,总算不会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了。 楚子航一人独来独往惯了,一是因为其他人很难跟上他的步伐,二就是他要隐藏“爆血”后龙化的样子,所以没有搭档反而效率更高。 但是和恺撒的合作完全没有以上问题。楚子航太过言简意赅又面无表情,所以沟通很成问题,一般人根本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但是恺撒完全可以跟得上,像是一曲癫狂错乱的华尔兹里,他是唯一能找到节拍的那个人。尽管如此两人的磨合还是非常痛苦,动手时默契十足,但前期准备时经常冷场不欢而散。 说起来一开始他和恺撒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后来是怎么发展成势同水火、王不见王的? 楚子航想起那些见面必定呛声,竞争项目上来就挑衅,哪怕是同一间教室遇见了都要选最远的两端坐下的过去,颇感不解。 ……所以在关系略微改善的现在,礼貌起见,他不能跟以前一样当没看见恺撒,至少应该打个招呼。 楚子航捏住餐盘边沿,端着他的宵夜和胡萝卜汁走了过去。 恺撒怎么看楚子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怎么像是要英勇就义的表情,可爱得令人发笑。 爱情使人盲目,古人诚不欺我。诺诺发出这种感叹时正在和苏茜做spa,按摩师在她背后按来按去把她按得像只被撸的猫。苏茜就很八卦的问她何出此言,难不成分手真的是因为恺撒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妖精?诺诺就豪气干云地一挥手,说明明是朕把他给休了,色衰而爱弛,怨不得寡人想换个新鲜口味。苏茜不信,跳起来挠她咯吱窝,把诺诺挠得吱哇乱叫。 闹过一阵后苏茜摸了摸诺诺那头红色的长发,说妞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像哄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拍她光裸的背。诺诺哼哼唧唧地不说话,心想妞啊恺撒心里是有别人了没错,但我该怎么和你说这个人好像是楚子航啊艹。 有一种痛苦叫做我刚分手的前男友好像暗恋我闺蜜的明恋对象,最痛苦的地方莫过于四个人的剧本只有我拿到了真相!在这起乱七八糟的红线圈里恺撒自认拿的是点家大男主争霸剧本,苏茜手持我爱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的文艺言情剧本,而最绝的楚子航硬生生闪避所有桃花走出了一条无cp之路,只有诺诺发现这是一个贵圈真乱的纯爱剧本。 这tm是什么人间疾苦。 一时间诺诺都不知道是应该先点醒恺撒这个gay而不自知的前男友还是劝自己的好闺蜜不要吊死在一座超级冰山上,沧桑得只想点支烟。 那段时间诺诺的脾气异常暴躁,仿佛一场绵延不断的大姨妈,一时间吃瓜群众们都不得不珍爱生命远离魔女。最终诺诺把无限的怒火都投入到了论坛里#恺楚#的cp大楼里,干货满满诚意十足,卡塞尔师生们纷纷猜测是哪位学生会得力干将披着马甲上来爆料。话题热闹归热闹,真当真的没几个。不说两人之前针锋相对的样子那能碰撞出什么爱的火花,光看看恺撒那几个各有千秋的前女友和差点结婚的诺诺就知道恺撒这个人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至于楚子航更像是与爱绝缘的注孤身杀胚,大家磕cp归磕cp,上头也上头,但是真情实感就别了吧,伤身。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诺诺又想点支烟了。 一个人知道真相的滋味真是寂寞如雪,想来想去诺诺还是打算找个人分享一下这吃瓜的快乐,锦衣夜行酷是酷,但是她诺诺就不喜欢。 “你看到今天的论坛了没?快去上去看!” 路明非点开不断跳动的头像,一个贱兮兮的熊猫头在冲他搔首弄姿。 “你是说装备部弄出来的那场爆炸?那有什么好看的?”路明非回复诺诺,“装备部天天都在爆炸。” “屁!装备部的烟花有什么好看的,我是说恺撒和楚子航在餐厅碰面了!”熊猫头又开始跳动,路明非想象得出对面那个红头发的巫女激动得像个窜天猴的样子。 “一群憨批,就知道暗搓搓围观直播发帖,蒸煮发糖了还当自己带着滤镜呢,这届学生不行啊!” “你快去看看,楼都盖了好几百楼了,都这个点了还这么精神,真是见鬼,我们学校都这么八卦的么?” 诺诺还在絮叨,路明非将手机收起,无奈地戳了戳面前的小魔鬼,“每次我在你这里还能收到诺诺的消息我真的是很惊讶……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诺诺的消息我可以收到楚子航的就不行?” “哎呀什么你这里我这里的,这里明明就是哥哥的,哥哥的也就是我的,咱两谁跟谁啊。”小鬼自豪地挺起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路明非一巴掌拍在路鸣泽的脑袋上,盖住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示意他不要耍宝。 阳光穿过细密的树叶投下来,深浅不一的光斑随着微风跳动。高耸天际的巨树慢条斯理地抖动枝叶,新生的嫩芽仿佛最剔透的翡翠,微微颤动。自懵懂中清醒后,这棵没有活着也无法死去的巨树像是被打开箱子的猫一样,终于能够尘埃落定地焕发生机了。 路鸣泽费劲扒拉才把自己从路明非的魔掌中拯救出来,眼泪汪汪的看着路明非,配上他那张八九岁的小孩脸像只湿漉漉的奶狗。自从路明非真正意义上的醒来后路鸣泽又缩水了,经常仗着现在脸嫩各种耍赖撒娇……而可耻的是,路明非还真的吃他这一套。 路明非捏捏路鸣泽软乎乎的腮帮子,手感十分不错。 不过…… 身形上的缩小昭示着路鸣泽本人的受损。将执握千万年的权柄物归原主对他来说不是没有影响,可以说如果不是已经收回了“地”“火”“风”三种元素的话,路鸣泽这会儿已经烟消云散了。 他们需要时间,他们都还在等,等一个成熟的时机。 路鸣泽还在恢复,他也还在恢复。 奥丁也在恢复,【它】也在恢复。 慢慢等,慢慢来。树总会发新芽,抽新枝,开新花,结新果。 总能等到的。 而且,快了。 “哥哥,外面有人找你。”路鸣泽笑嘻嘻地抱住了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很是不舍地在路明非怀里拱来拱去。 “是日本吧?”路明非若有所思,脑海中渐渐浮起奇异而模糊的画面。他暂时还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清晰的看到,但是快了。 这一次,他会主动抢夺了,既然他又变回了尤克特拉希尔,那他就必须去争、去抢。 一个世界,只允许一个声音! “行李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一路小心啊。”路鸣泽终于抱够了,又化身絮絮叨叨的老妈子,殷切叮嘱,比如说他塞进包里的《日本神话与历史100讲》、《常用日语一百句》之类的书要收好有大用,又比如说手机充电器耳机psp眼罩一应俱全,总之路明非醒来一提包就可以马上走人,红尘潇洒浪迹天涯。 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啊……呸! 路明非唾弃自己被糖衣炮弹腐蚀的心灵。 第134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源稚生翻着樱井明以自己为主角写的小说,一个冒险故事,光暗之子樱井明和无色精灵使蕾拉·g·奈美的冒险故事。奈美的原型应该是樱井明的老师,他血统暴走后杀死的第一个猎物。奈美被失控的樱井明杀死在学校的宿舍里,脊柱断成几节,喉咙被撕裂吮尽最后一滴血,然后被埋在樱花树下。她也是樱井明杀死的十五个女人里唯一被好好埋葬的,其他女人都被樱井明扔在原地,像是丢掉食物的残渣。 从日本分部的监控下出逃的樱井明一共逃走了十五天,每一天他都会狩猎一个女人,平息体内沸腾的龙血。源稚生找到他时樱井明的人类意识已经很薄弱了,随后他注入莫/洛/托/夫/鸡/尾/酒最后一支药剂,燃烧自己换取魔鬼的力量……只是他很意外,意外他居然放过了他最后一个猎物,没有吃掉这只不设防的羔羊,或者抓住她用来当做威胁执法人的人质。 “他很爱你吧?生命的最后一刻,忽然遇到了能理解自己的人,还是那么清纯的少女,心理学上说这时人会特别容易陷入爱情。真正的一见钟情,甚至愿意牺牲自己肮脏的人生换取你干净地活下去。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否则他为什么要让你走?他不缺乏杀人的胆量,此前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猎物,每个猎物都死了。”(摘自原著) 源稚生突然说,眼睛还落在练习本上蓝色钢笔绘制的漫画上。扛着巨剑的男孩笑容灿烂,眼神坚毅,好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无法打倒他。 樱走到源稚生的面前,恭敬地站在一旁并不说话,源稚生并不是在问她,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褪去清纯女高中生伪装的女忍者此刻如一柄收入鞘的忍刀,她本来伪装成学生是为了防止目标伤害周围的乘客,如果目标中途失控她就会撕破外面的高中制服,露出黑色的甲胄和致命的刀刃。打动了樱井明的自闭症少女“绪方圆”其实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执法人矢吹樱。 乌鸦和夜叉互相看了看不说话,今天的源稚生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他们跟着源稚生执行执行裁决的时候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以防万一的安全绳,堵住目标的退路,但跟着源稚生他们这条后路从来没动过。他们跟了这位年轻的执行局局长这么久时间已经总结出一套流程了:把目标诱入没有退路的陷阱,源稚生孤身走进去,锁上门封闭处刑场,他们只要在外面等着给目标收尸就好了。 但是今天的源稚生真的很不一样,以往源稚生无论解决多么凶残的目标都是几分钟就结束了,出来时黑色风衣一尘不染,只是面色有点疲倦。而今天面对这个叫“樱井明”的目标,哪怕是“a”级也不至于让源稚生六分钟还没有结束战斗,从车厢里出来时风衣被割裂,脸色异常疲倦。 源稚生只是在发呆。确实不太对劲,面对樱井明时,源稚生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战斗时源稚生全神戒备看着那张布满龙鳞神色癫狂的脸,忽然感觉有人在幽幽的叹息。 “如果黑暗中的蛾子曾经体会过那么一点点光,它也不会不惜把整个世界都烧起来,只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你说对不对?”(摘自原著) 那一瞬间他感觉这个封闭的处刑场里出现了第三个人,看着窗外飘落的樱花,好像被什么打动了一般念出了这段话,像是念唱着俳句和诗,孤独又难过。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他的眼睛很漂亮,但是里面总含着水一般的忧愁,只有看到他时才会开心起来…… 源稚生在战斗中走神了,樱井明的杀意将他惊醒时那双畸形的利爪已经逼近了他,绕过长刀与短刀探向他的胸腹,想要撕开他的胸膛掏出热气腾腾的鲜活心脏。源稚生反应极快地收刀,躲开了这极凶险的一爪,代价是风衣被割裂,衬里精美的浮世绘残缺。自巨人尸骸左眼诞生的女神失了一臂,单手托着新生的、残缺的太阳。残缺的一角太阳随着半截风衣落下,落在夕阳映下的橙红辉光里,落到对立着的樱井明与源稚生之间。 没有人说话,车厢里只有他和樱井明,没有第三个人,那句话仿佛是一个幻听……他只是觉得熟悉,好像他在什么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场景。夕阳下静止的车厢,阳光透过车窗投下来,他作为执刑人面对着龙血暴走的猎物,然后有谁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但是他想不起来。 处理好破破烂烂的车厢后源稚生在想要不要答应乌鸦他们的休假要求给自己放个假,他感觉到累了。燃烧的车厢翻滚着坠入山谷,大量的煤油引起的火焰可以烧毁一切痕迹,一路砸在山石上滚落的车厢可以让任何人都看不出车厢内都遭遇了什么离奇的战斗。 “我不后悔杀了那些女人。反正痛苦的是她们不是我,恰恰相反我还很满足。” “我是自己选择那种药,自己把药一针针地打进自己身体里的,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拿刀指着我,我还会给自己注射药物。” “如果不注射那种药我什么都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我被人类驱逐到了悬崖边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掉下去。我逃亡了十五天,但是这十五天里我都是活着的,我这辈子只活过那十五天。”(摘自原著) 他听见樱井明的声音,他在说这段话时异常清晰,没有一点疯狂和扭曲。他很认真,他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真心实意地感到快乐。 身披彩衣的蝴蝶在阳光中翩然而飞,俯视趴在地上的蛾子。漆黑蛾子抬头在看,它一直很期待光,它曾经拥抱过,如今却会灼烧它的光。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光?那么温暖,那么明亮的光……如果火烧起来的话,蛾子也好蝴蝶也好,彩衣也好毒翅也好,就都一样了吧? 不稳定的血统会暴走,暴走的人会变成嗜血的猛兽,待着人群中就像放一只饿狼在羊圈,到处都是甜美可口的小羔羊。 所以日本分部监管所有的混血种,一旦5岁那年检测出不稳定的血统就会带走、隔离、监控。状态稳定的标记成绿色,不稳定的标记成黄色、橙色、红色,危险程度依次递增,也决定着执法者的态度。 为了保护其他人,他们将危险扼杀在摇篮,将什么都还没做的危险扼杀在摇篮。 但是没有人愿意一直被隔离,被监视,一直活在随时可能被杀死的阴影下苟活三十五年,未来可以看到尽头的活着。 他们会反抗,他们会逃。他们不被人类社会接受,那么就投向龙的那一边吧。没有人爱他们,那么就自己爱自己吧,或许连自己也不必爱,只要发泄就好。 他们不再是人了,他们是鬼,凶猛的恶鬼。 凶猛的恶鬼们聚在一起,就是猛鬼众! 源稚生一向认为没有人有权为了自己而剥夺其他人活下去的权利,如果有这种人他会杀掉他们。只是眼睁睁看着鲜血流出来,颜色那么红那么刺眼,有时候就会觉得很疲惫。 这是一条悲哀的,无解的锁链。他们血出同源,他们曾是同胞,但是现在他们分处锁链的两端。 一端是人,一端是鬼。 源稚生点燃了手里的烟,忽然觉得想要休息一下。他是源稚生,源家的最后一个人,所以他是家主,是天照命。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因为他的血统,可他其实比较想去法国卖防晒油。 其实这是一种逃避,然而他查了那么多牌子的防晒油,对它们的材料价格防紫外线指数了若指掌,却还没有下定决心从日本逃跑。 他还不能跑掉,因为他的责任在这里。不是源家,也不是日本分部,只是一个男孩。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长大了吧? 只是,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他都不清楚。 “稚女……” 源稚生低低地、微不可闻地叹息。 短短的两个字被气流吹得支离破碎,没有任何人听见。 “少主你说什么呢?”夜叉好奇地问。 “没什么。”源稚生无意回答,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刚刚进来的一条短信。 “政宗先生召唤我们回去,学院本部派人来了。” 源稚生有种强烈的预感,像是海燕在平静的天空中飞翔时感受到即将来临的风暴。 第135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为什么这架飞机噪音这么大?”路明非痛苦的一头磕在靠座的软枕上,本来想补觉的打算全落空了。 他们乘坐的这架“湾流g550”商务机中的战斗机,奢侈品中的vip,本该带给乘客最丝滑的享受,飞过平流层就像鲸鱼游过大海那样平静和安宁。然而路明非的乘坐感受就像是被塞进了正在发射的火箭尾部,充满了金属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和震感,让人怀疑没有系安全带的乘客会撞破机窗奔向云海。 “‘见过给坦克安装分区空调、加热靠垫和按摩座椅的么?’装备部的人是这样和我说的。”恺撒边打开封口上标着“ss”的红章的文件袋一边和颜悦色的回答路明非。 路明非眼看着一份资料、一张照片和一张记忆芯片从文件袋中掉出来,虽然恺撒没有说话,但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高兴。他怎么了?路明非用眼神示意坐在身边的楚子航。 “他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组长。”楚子航言简意赅。 其实没这么简单,之前恺撒和楚子航也一起出过几次任务,在诺玛的安排下他俩轮流当专员,恺撒还不至于这么激动。他高兴的点在于诺玛的评定结束了。 就像之前他们被诺玛特意安排一起出任务一样,他们轮流当专员也是诺玛特意的安排,为了看他们是否能磨合在一起,而合作中应该以谁为主导。显然,诺玛的评判是,他比楚子航更适合领导,才会把这种程度的任务交给他。恺撒不由心潮澎湃,至少在领导力这一点上他胜过楚子航了! “嘶。”路明非被这言下之意搞到一阵牙酸,就因为压了楚子航一头就这么开心?为什么这两个人可以这么幼稚? 他侧头去看楚子航的表情,倒是没发现什么端倪。楚子航目不斜视,怀抱长刀,端的是剑眉星目正气凛然,好像不打算搭理路明非了。 楚子航不是不想给路明非解释一下,事实上他其实并不在意恺撒的领导力比他强这一点,他早在进入卡塞尔之后就知道了。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楚子航就是没办法像恺撒一样融入团体并领导团体,他总是独行,最多杀在团体的最前方开路或者断后。兰斯洛特也说过他这一点,说会长你没必要和恺撒比这个,哪怕对着《圣经》恺撒也能说得像义勇军进行曲那样激昂,人家好歹是加图索家熏陶出来的家族继承人,天生就是要做领袖的命。管理可以我来做,你不用说话,只要够强就好。只要你够强,只要你可以赢过恺撒,那你就永远是狮心会的精神领袖。 有时候楚子航也会佩服这样的恺撒,永远不迷茫,不退缩,永远是一群人中鼓舞斗志的那个。但是他不想说出来,坐在对面的恺撒离他太近了,楚子航再怎么压低声音也会被恺撒听见,所以他不想说。 说出来好像就输了。 路明非不知道楚子航那张冷淡的脸下想的什么,要是知道了他一定要再说一句—— 你们幼不幼稚? 夜风中飘荡着一首缥缈的古歌,像醉人的烟雾,也像海妖的吟唱。他很熟悉这首歌,因为这首歌出自歌舞伎的名剧《鸣神》,而他喜欢歌舞伎,喜欢演戏。今晚的天很黑,所以月亮显得特别亮,也特别大。洁白的月光仿佛纱一般,披在轻盈起舞的女孩身上。 月下眉目楚楚动人的女孩面敷□□,身着华美的十二单和服,衣袖垂下来掩住扬起的红唇,垂目微笑时美目流转弱不胜衣,让人心神摇曳想去扶住她的腰身。她是绝世美女“云中绝间姬”,面对这样的美哪怕是强大到能捆住龙神的鸣神上人也会心动,饮下那盏甜蜜的、醉人的酒。 所以他也受到了引诱,来到云中绝间姬身前,跟着她迈出步子,在月下舞动。恍然间其他人也加入了进来,她们是藤壶和浮舟、扬卷和八桥。这个虚幻的舞台里不断上演着华美的戏剧,有妖艳的《鸣神》,也有凄美的《源氏物语》,还有《助六由缘江户樱》和《笼钓瓶花街醉醒》,这些戏剧彼此交融、一同上演。他跟着女孩们且歌且舞,顾盼间摇曳生姿,眉目精致不输于盛装打扮的女孩们……甚至更胜于她们所有。 女孩们簇拥着他,像是被悬吊着起舞的傀儡,也像是围绕腐尸盘旋的乌鸦。突然这些乌鸦们,或者傀儡们都散开了,她们奔向另一个人。那人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能剧面具,一张笑脸裂开鲜红的嘴唇露出漆黑的牙齿。 这个新出现的人在笑,在轻快的舞蹈,踩着听不见的节拍,得意的神态从他每一个动作里透出来。他看起来像是长出了无数张嘴,每一张嘴都裂开嘴唇露出牙齿,漆黑的牙齿,漆黑的口腔,令人战栗的狂喜从每一个漆黑的孔洞中涌出来,化作笑声,越来越大。 他停住了,看起来吓呆了,又好似早有所料,一言不发的静静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舞蹈。他没握过剑,因为他身体很弱,弱不禁风,然而此刻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红鞘的长刀。按理来说和服的袖子再怎么宽大也藏不下这么长的一柄刀,可是他就是抽出来了。 他没有想为什么,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的心中充满怒火。这股无端的怒火自他看见老人的第一眼起就占据了他的脑海与心脏,胸膛与四肢,像是从他体内复苏的一个恶灵。这个业火构成的恶灵在嘶吼咆哮,推开挡路的女孩们,任凭华美的衣物沾染黑泥污物,只一瞬间就奔袭向还在舞蹈的老人,红色刀鞘不知何时已被丢弃,迎向老人的是雪亮的刀锋! 老人狂喜的舞蹈乱了,迎面而来的刀锋带来致命的杀意。他仓皇后退,踉踉跄跄好像要跌倒,于是刺穿心脏的刀锋上挑,将那张惨白的笑脸能面一分为二,也将面具后面的头颅一分为二。 他怎么可以一直带着假面,微笑着狂笑着活在这个世上呢?他是幕后的暗影,是指挥傀儡的技师,是编写剧本的作家,可一旦把他摆到台前,他就只是个小丑! 一个用假面愚弄世人的小丑,失去最后一张假面会露出什么样的脸? 他要看清楚,他要看清楚那张脸! 切口平滑的两半面具一左一右滑落地面,清脆的响声中那张不可置信的,狂喜又狂怒的脸,也沿着额头、鼻梁、咽喉直直画出的红线裂开了。 在灰白的,红的,半透明的液体固体漏出来模糊了那张脸之前,他看清楚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是蛇岐八家的首脑,是日本这个国家阴影中的皇帝! 是他?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不会是他?当然可以是他! 他忽然明悟了过来。 然后,他醒了。 今天,会是个很好的天气。刚刚醒来的他望着窗外的黑暗想到。黎明前的这段时间,总是最黑暗的。 “不要着急……”他梦呓般的话语转眼就消散在空气中。 时间还早,他可以去做一顿早餐,虽然他只会煎鸡蛋。因为哥哥只教会了他煎鸡蛋。 他想着许久不见的哥哥,提起墨笔在有着淡淡菊花香气的名片上勾勒。他画的很慢,层层叠叠的花瓣一片片铺开,墨色的菊花在小小的纸片上绽放。等待墨干的时候他将早餐做好了,简单的日式早餐,也是哥哥教给他的。 墨色的菊花被翻转到背面,他又一次提笔,在花的背面以楷书写上自己的名字。 风·间·琉·璃。 第136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路明非嫌弃地看了一眼包装在高档礼盒里的全套和服,包括白袜木屐和一柄纸伞。 “校长送我们和服干嘛?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吧,有必要穿成风情旅游么?”路明非拿起印花和服,抖了两抖,试图从里面抖落出什么神秘小纸条锦囊小妙计之类的。 “校长这份礼物是祝我们日本之行一帆风顺,而且到了日本难道不应该穿得有点当地特色么?”恺撒耸耸肩,表情也有点嫌弃,不过是挑剔衣服的布料和做工。加图索家永远只接受最好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份礼物怪怪的。”恺撒说,带上礼盒进了更衣室。 楚子航没说话,他在揉眼睛。这次任务出得过于紧急,导致楚子航居然也出了点小差错——他的美瞳戴反了,闭着眼睛睡觉时还没感觉到什么,但是现在醒了就感觉角膜很不舒服。 “师兄你眼睛怎么了?”路明非问,顺手将楚子航的那套和服递给他。 “没事。”楚子航将美瞳摘下来,低垂着眼睛接过和服,也去更衣室了。 “说真的,我不太喜欢和服,总觉得腿凉飕飕的。”路明非抱怨着,最后一个进了更衣室。 路明非不知道他们降落的地方是个荒无人烟的海边盐碱地,连跑道都只有半条还在海面上,如果他知道动作就会快一点,而不是磨磨蹭蹭导致飞机启动反向发动机急刹时他被惯性拉着一屁股往后倒。好在后面有个坐凳,他不至于摔个屁股墩,但是也让他心情很不愉快,出更衣室的时候脸黑得不行。 恺撒和楚子航早就换好衣服了,路明非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恺撒正打开纸伞欣赏空白的纸面上墨意淋漓的四个大字“天下一番”,只觉得校长的这份礼物非常合他心意。三柄纸伞上绘制的内容各不相同,楚子航的纸伞上画着喷发的富士山,而路明非的纸伞上则是白鹤与菊花的图案,相较之下恺撒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纸伞最霸气,透着一股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味道,他喜欢。 楚子航已经收拾妥当,连随身长刀都妥帖地挎在腰上,和服的长袖垂下来,遮住了黑色刀鞘的大半部分。 “走吧。”楚子航半阖着眼睛说。他的美瞳取下来了,一时半会还不打算戴回去折磨自己酸涩的眼/角/膜。 恺撒打开纸伞,抢先在楚子航前面走下飞机,领着自己两个组员施施然踩着木屐走向源稚生旁边的悍马。 源稚生眼角抽搐地看着三柄不一样的纸伞像几朵会行走的蘑菇一样飘过来,感觉头疼越发严重,而蘑菇们还不断四处点评,旁若无人地散发精神污染。 他一结束樱井明的任务就马不停蹄地回了东京,他的老师也是日本黑道的大家长橘政宗告诉他要善待这些本部来的年轻人,不能像以前日本分部对待本部专员那样粗暴。源稚生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日本的黑道文化和慕强文化,日本分部看本部就像“幼稚园”,而接待本部专员的工作则被戏称为“带孩子”。日本家庭中父亲具有极大的权力管教孩子,所以专员们从进入日本变成“孩子”的角色时自然不会好过,基本都患上了日本pstd。本部能在日本得到尊重的目前唯有昂热,副校长勉强也可,其他人在这些疯子们的眼里都不过尔尔。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这次合作日本分部乐见其成,为了海沟里那个东西他们什么都可以忍耐。为了不把学院派来的三人小组推到猛鬼众那边去,源稚生自然是义不容辞前来“带孩子”,甚至还有一个象征性质的欢迎仪式,虽然他很怀疑那三人有没有看见车前盖上那张雪白的餐巾上的三杯香槟酒和郁金香花束。 很显然,他们没有,蘑菇们自顾自的路过面前这么大一个执行局局长,目标明确的往悍马里扔行李。金发的蘑菇走过来塞给源稚生一支雪茄,热情地拍打他的肩膀——根据资料应该是恺撒·加图索,这个校董家的公子哥一脸真诚的推荐他那支铝管装的雪茄:“别抽mild seve那种女人烟了,试试这个,纯正的古巴雪茄才是男人的选择。” 源稚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这是建议还是嘲讽,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头痛更加严重了——从知道学院派出了王牌组合前来探索海沟时他就开始隐隐约约的头痛,而和这群人接触后的每一秒都让他的头疼更严重了。 源稚生深吸一口气压住疲惫,一股奇异的无奈围绕着他,大概就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神经病们的那种无奈:“在下源稚生,卡塞尔学院2003级进修班毕业,欢迎各位光临日本。” “唔?你的中文很不错啊。”正在给美女助理樱送黑曜石首饰的恺撒说,表情不无遗憾,“我的中文老师是个河南人,普通话不够地道。” 楚子航怀抱长刀闭目养神,路明非靠着窗百无聊赖的发呆,但由于他正对源稚生,于是产生了一种他直直的盯着源稚生的视觉效果。源稚生忍住没有回头,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恺撒,“恺撒·加图索?你是这个组的组长吧,这里有份文件需要签字。” “这是你们的遗体处理方案,如果你们不幸在这次任务中遇难的话我们会把遗体空运回你们的故乡。”源稚生解释说,不无挑衅的意思。 然而下马威完全没有效果,恺撒根本看都没看文件里的内容,虽说他也看不懂满纸的日文,不过比起看文件的内容他更乐意欣赏自己华丽的花体签名。楚子航更是无动于衷,连签名都是路明非代劳。 “唔……”路明非沉吟半响,就在源稚生以为终于有一位被震住了的本部专员时,路明非忧心忡忡地开口了。 “自从和叔叔家吵架了之后我都是租房子一个人住的,也不知道遗体运回去叔叔婶婶还认不认我。要是他们不让我进老路家的祖坟该怎么办啊?”路明非这样说着,认认真真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一边还询问源稚生提不提供安葬,如果他的叔叔婶婶拒绝接收他的遗体能否运送至公墓下葬。 ……我为什么要接受这个接待任务呢?让乌鸦和夜叉来不就好了么,想必他们会很有话聊,兴之所至可能就当场在盐碱地浇筑起了水泥桩顺便修一修这个破破烂烂的飞机跑道之类的,总之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源稚生茫然地点着了雪茄,任由这根粗壮得像根香肠似的玩意在他手指间静静燃烧。 “话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有很多车赶来这边了。”路明非正在和樱聊天,练习他的日本口语,一句不长的话愣是讲了三分钟。 “不,您的感觉没错。”樱彬彬有礼地回答,背景是雪亮的灯光和刺耳的警笛声,有个日本男人在喇叭里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几个外国人都没能听懂,只能意识到这个日本佬在反反复复地喊着同一句话。 “他在说什么?”恺撒问樱。 “黑色悍马车上的人注意了!我们是神奈川县警察,你们涉嫌暴力犯罪,立刻停车接受检查!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樱回答,声音平静,“应该是一位警察署署长,昨夜乌鸦和夜叉把他的情妇扒光了用保鲜膜包起来做成了女体盛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后一段的解释明显是向着源稚生,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我知道乌鸦和夜叉是个变态,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蠢……那个警察署署长是冲着这辆车来的,见鬼,他们开我的车出去办事为什么不挡牌照!”源稚生一拳捶在方向盘,满脸不可思议,“话说他们为什么要把人家的情妇做成女体盛?我记得他们两个是萝莉控而不是熟女控!” “是家族的任务,乌鸦和夜叉是去帮他们的朋友忙踏平横滨市一家俄国人开的脱衣舞夜总会。那群俄国人从俄国偷渡人口,每月都贩卖几十个俄国女人到夜总会,不服从的会遭到凌虐或者直接杀掉。当地其他夜总会投诉到本部这里,俄国人背后有当地的警察署署长撑腰,因此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家族的调查要求,本部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乌鸦和夜叉他们大概是闹得起劲,顺手烧了那家店,一座一百二十年历史的古建筑。踏平夜总会之后他们又去了那个帮署长打理违法生意的情妇那里……”樱快速地解释着。 “他们喊话的内容好像变了,是在下最后通牒么?”路明非还在努力听广播,试图锻炼一下自己的听力。 “他们要开始倒数了,应该是得到了允许对我们开枪的授权。”源稚生握紧方向盘,不等倒数开始就猛的将油门一踩到底,悍马与飞机几乎同时发动,朝着两个方向极速奔驰。 “我怎么觉得斯莱布尼尔号是要把自卫队的飞机打下来?”路明非在颠簸的悍马中看着商务机起飞,机腹下探出两枚血红色的导弹。 “他要是真打下来我们的罪名就不止是偷渡了,还要加上武装入侵日本领空和……”楚子航正在解释,猛不丁悍马的左前轮一头扎进一个深坑,整辆车几乎侧着从盐碱地上跳起来——楚子航猝不及防的咬了舌头,被源稚生截断了话。 “呼叫斯莱布尼尔!呼叫斯莱布尼尔!把导弹收起来,你想在日本领空杀人么?”(摘自原著) 源稚生一边忙着飙车一边呼叫机师,有安全带的他显然比后座碰碰卡丁车的三人要从容不少。路明非撑住车顶扒住车门,努力不让自己的头和铁皮亲密接触,坐在中间的楚子航就比较惨,不仅没什么地方可以固定还要小心自己的长刀不会打到人。哦,对了,他还刚咬了自己的舌头。 “不介意的话,借用一下你车后座的装备,我先解决一下后面的火力。”恺撒眼看着斯莱布尼尔号两发空爆弹调戏了自卫队战斗机之后施施然拍拍屁股走人,不由跃跃欲试想来两发单兵导弹干掉后面虎视眈眈的火箭筒。 楚子航制止了恺撒,眼神示意他去拿杀伤力更小一点的霰/弹/枪。路明非紧跟师兄的步伐,一边给霰/弹/枪装子弹,曳光弹交织成的光网把他的表情切割得像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他一边上膛一边建议:“要开打之前我们先把脸蒙上吧,我是个良民不想被通缉。” “不用担心,我说过日本分部会保障诸位的安全,那么日本分部就一定做到。”源稚生淡淡地说,“这是日本,我们的地盘,在这里我们制订规则。”(摘自原著) 这波装逼路明非给源稚生点了个赞,显然,在场的另一个大龄中二病已经被挑起了兴趣,更别说这个大龄中二病还是他们的组长。半分钟内恺撒就和源稚生打好了赌,60秒不动枪械摆脱追捕,输的人包场东京最豪华的牛郎夜总会开party。 源稚生信心十足,他有把握60秒甩掉所有追击的警车,然而心头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在盘旋。然而现在两军对垒再怎么发慌都不能露怯,所以源稚生表面依然是风轻云淡胜券在握。 恺撒倒是兴致勃勃,只想看源稚生怎么破局,唯一的问题是恺撒默认代表全组,要是他输了路明非和楚子航得一起穿上牛郎服去敬酒。 “我抗议,为什么是牛郎?我宁愿去秋叶原!”路明非发出不赞同的声音。 楚子航投以不赞同的眼神,无论是牛郎店还是秋叶原他都不想去。 “这是日本特色,来了当地就要体会当地的特色,比如来了北京你就要去爬长城,去了泰国你就要去看人妖表演……”恺撒振振有词。 “好了你别说了,下次你来北京我一定会请你吃北京特色小吃豆汁的。”路明非面无表情。 第137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日本的牛郎就没有什么保守一点的衣服么?”路明非愁眉不展的看着一堆堪称伤风败俗的牛郎服,只感觉每一套都像是从jiojio片场里直接拉出来的,不是开胸制服西装就是蕾丝渔网透视,每一套都是“你好骚啊.jpg”。 “……”楚子航沉默着,心情也不是很好。对于一个常年t恤加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的人来说,这些衣服每一件拎出来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愿赌服输才是男人的美德啊。”三人中只有恺撒最为淡定,已经换上了一件开胸大红西装,饱满的胸肌简直那叫一个喷薄欲出。他挑了挑眉看向还在犹犹豫豫的两位中国保守男孩,眼角眉梢尽是挑衅。 “……你少来,明明是你早就想好了要来这里,在飞机上就订好了包场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愿赌服输的好汉!”路明非义正辞严,垂死挣扎,然而本该作为他坚实同盟的楚子航却背叛了革命。作为经年的宿敌,楚子航很明白恺撒的挑衅是冲他来的…… 楚子航快速扫视了一排排衣架上挂着的衣服,挑出一套布料比较多的默默闪进了更衣室。 路明非挽留不及,只想抓住楚子航的衣领大力摇晃——要不要这么不经激啊!你们俩是什么品种的小学生?!势单力薄,独木难支,路明非含恨抓了一套看起来没那么掉节操的衣服,也进去了。 恺撒自得其乐,给两位换衣服的同伴也倒好了香槟,慢悠悠倚着真皮沙发等着楚子航和路明非出来。 先出来的是楚子航。他挑了一件黑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和苏小妍给他在北京商场换过的一套衣服很像。可能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楚子航才选了这套相似度很高的牛郎服,但是很不幸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上身的时候,楚子航才发现这套衣服有很大问题:针织衫纺织的时候针脚并不细密,套在身上能隐隐约约的透出底下流畅的曲线和白皙的肤色。领口设计得特别大,无论怎么调整都会露出大片皮肤,区别只在于你是选择露胸还是露肩。牛仔裤也暗藏乾坤,居然是个低腰的设计,和针织衫可谓是珠联璧合狼狈为奸,动作稍大什么人鱼线马甲线腹肌腰窝之类的都能露出来,两相对比越发显得黑的越黑白的越白。因此楚子航走出来的时候动作很是僵硬,连衣服滑下来一点都不敢自己动手拉上去。恺撒看他那束手束脚像只掉进水里的猫的样子就心痒痒,很想上去撩拨两下。 路明非正好这时候出来了,脸色也很不自然。等他走过来楚子航就知道为什么了——路明非的正面妥妥帖帖,连扣子都一直扣上了颈口,然而背后是大片的薄纱、刺绣和镂空。设计师大概是只盯着这一块做设计了,因此迷惑性极强,正面制服禁欲系,背面半抱琵琶含羞带怯。这种设计思路一时之间路明非只能想到那件耻度爆表的网红露背毛衣,一时间只想剁掉自己拿这套衣服的手。 两个同被表象欺骗的难兄难弟端起高脚杯互视一眼,忽然开始羡慕起恺撒那套单纯朴素,只在胸前做了点文章的大红西装了。 源稚生又点上了一支mild seven,疲惫地吸了一口,回想起悍马中的那段对话,有种深深陷入神经病世界的无奈。 “这一局算我赢了。”源稚生说,悍马将身后挤成一堆的警车甩得越来越远。樱的言灵非常好用,“阴流”能将樱投出的金属薄刃送到任何一处缝隙,她每一次挥动手腕都带来一只被割破的车胎,失控的车辆堆叠起来是最完美的路障。 “当然,赢得漂亮!”恺撒浑不在意,甚至兴致勃勃,“有这么好的助理,你怎么样都是赢家,我都想请她共进晚餐了。我已经在新宿顶级的牛郎店包了场,要我发个定位给你么?你也可以邀请其他人,我很欢迎日本分部的前辈们都到场,今晚的party全算在我的账上。” 源稚生一愣,之前那不祥的预感缓缓落下:“你什么时候预订的?” “在飞机上就订好了。想在顶级夜总会包场可得提前,即使是mint俱乐部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排,临到头来再订可就晚了。” “你早就准备好要去?” “是啊。我听说日本的牛郎店是全世界顶级的,虽然我对男人没兴趣,但我不会错过任何顶级的东西。”(以上对话基本摘自原著) 所谓不祥的预感,就是你以为你赢了终于把握住了节奏,然而事实上只是你被这群神经病们拉住,主动一头栽入神经病们的舞蹈。这是何等的卧槽啊,源稚生又吸了一口烟,看着自己靠谱的助理也沦陷了,和恺撒聊得有来有往,被逗得不断轻笑。楚子航在看他们刚刚被东京警视厅公布的通缉令,路明非凑上来对那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评头论足,两杯喝完了香槟的高脚杯摆在茶几上,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源稚生心中一动,忽然觉得放松。这样吵吵嚷嚷的心中却奇异的安静,好像你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这群不按常理出牌的神经病,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但也没办法发脾气,就只好笑了。 这一刻时间突然变得很长,窗外丝丝缕缕地开始下雨,绵长而无声。 东京半岛酒店,整个东京最豪华的酒店之一,路明非他们三人就在这家顶级酒店的门口礼貌挥别了源稚生他们,当然已经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衣服。之后他们又接连挥别了亲自在门口等候的酒店总经理和一水儿鞠躬欢迎的旗袍服务生们,据说后厨还有位行政主厨正在随时待命为贵客们奉上宵夜,一时之间连恺撒都为这种程度的迎宾服务感到惊叹。 他们在这样隆重的欢迎中步入了总统套房,服务生们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浴室里甚至已经放好了热水和加热过的浴袍,殷切等待着为他们接风洗尘。恺撒赞许的肯定了旗袍美女们的服务,为这些笑靥如花的女孩们绅士地关上房门,于是总统套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房间里气氛骤然安静。 三人组聚到小桌边上围成一圈,恺撒严肃地清清嗓子宣布:“小组会议正式开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路明非摸着下巴,率先发言,“日本首相也就这个待遇了吧?” “我们需要日本分部的资料,不管怎么说我们对这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楚子航若有所思,“刚刚东京警视厅公布了我们的通缉令,但是无论是源稚生还是他的助理都没有对此有什么特殊的表示。我们的任务保密性很高,校长甚至不希望我们在海关上留下记录让我们偷渡进来,日本分部却任由我们留下通缉令,这点很不合理。” “我去诺玛的资料库里找找。”恺撒打开了电脑,“日本分部居然还独立研制了一个智能系统‘辉夜姬’,这一点也很奇怪。” “让我有种不安全的感觉。”路明非幽幽的说,“以前我们到哪都能联系到诺玛作为情报和后勤的保障,但是在这里诺玛居然是靠着和‘辉夜姬’直连来监控日本全境的。要是日本分部不怀好意把直连断了我们岂不就掉到人家老窝里救命都喊不出去?” “没有足够的利益日本分部不会轻易和本部翻脸。”楚子航顺着路明非的思路分析。 “妈的!”恺撒突然怒骂出声,“我明白了!” “怎么了?”楚子航和路明非都盯着恺撒,不清楚他为什么爆了粗口。 “我查到了诺玛关于日本这边的全部资料。日本是一个黑帮合法的国家,日本分部就是最大的黑帮,所以他们不怕上通缉令……他们起码一半的人都被通缉过。”恺撒把笔记本合起来,对着楚子航和路明非开始解释。 “道理我都懂,日本分部是个黑道组织的确非常操蛋,但你应该不至于爆粗口啊?”路明非灵魂发问,“明明加图索家也是意大利黑手党出身,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应该是同行。” “不一样,日本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允许黑道组织合法存在的国家,最初的黑道起源于各行各业的行会。那些码头工人□□之类的小人物聚集在一起,各行奉行各行的规矩,和警察一起维持着日本的秩序。一些行会最后演变为黑道帮会,历史悠久的那些帮会会积累威望成为黑道贵族。”楚子航解释,“而加图索家是意大利的老派贵族,但同时他们也是西西里有名的黑手党。一个世纪以前的西西里,加图索家的男人以跳着芭蕾挥舞着□□成名,把爱好艺术和极致的暴力结合在一起。根据历史记载,加图索家的敌人都会被午夜盛装跳着芭蕾舞的加图索男人们踹开房门,被硝烟和铁砂埋葬,而行凶者会像来的时候一样跳着舞离开,只留下血红的鞋印在寂静的街道上。” 路明非海豹鼓掌:“不愧是师兄,居然对恺撒家的家史也这么了解。” “咳。”恺撒打断了越扯越远的话题,不知为何居然看起来还有点赧然的样子。路明非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那可是恺撒啊? “而且日本分部不是学院的派驻机构,它是学院和日本混血种家族合作设立的,就像‘辉夜姬’和‘诺玛’的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拥有一定的独立性。和学院合作的混血种家族被称作‘蛇岐八家’,分为三大姓源、橘、上杉和五小姓风魔、犬山、龙马、宫本、樱井,是整个日本黑道的领袖,在日本拥有极其强盛的势力。”恺撒接着解释。 “言归正传,总之现在我们也是上过通缉令的人了,日本分部这群黑帮目前算是和我们一波的,不过情况确实不太对头。”恺撒的表情严肃又正经,路明非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说?”楚子航问。 “我在论坛看了来过日本出差的专员发的帖子,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没有一点尊严。”恺撒抽出一支香槟,边倒酒边说,脸有点黑,“来过日本分部的人回去之后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不是被批评的时候诚惶诚恐喊‘我错了’就是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变成了深鞠躬……总之不会好过,所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听说我要去日本学生会那群人一个个都来和我视频聊天……” “这是在和你道别啊,他们是觉得这是见完好无损的老大最后一面的机会了是么?”路明非吐槽,“所以你刚刚骂出来就是想明白了这个?” “所以兰斯洛特才让我签署了那份文件。”楚子航若有所思,“但奇怪的是我们受到了礼遇,飞机落地的时候我看见了悍马车前盖上有郁金香和插着国旗的香槟酒。日本分部居然还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仪式。” “什么文件?我也是狮心会的我怎么不知道?”路明非问,身为楚子航亲师弟、狮心会上下默认的下任会长他的确有资格问。 “就是无法联系到我们超过三周,兰斯洛特可以自行代理会长执行工作,超过三个月狮心会全体可以投票选一位新会长的授权文件。”楚子航解释说,被路明非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 “师兄,都让你签这种遗嘱一样的文件了你居然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么!”路明非危言耸听,“师兄你这样很容易被人篡位的知不知道!” 楚子航说不过路明非,无言起身到房间里四处查看。 “话说日本分部这样虐待本部专员学校居然不管么?既然蛇岐八家这么酷不屑于和本家交朋友,为什么还要答应和学院合作,自己当土皇帝不好么?”路明非自言自语,得出了答案。 “当年他们合作是被人打服了吧?虽然是八个头的大蛇,可最终还是被须佐之男挨个砍掉了头啊。是谁?校长?” “没错,在日本分部眼里本部唯一值得尊重的人只有校长。”恺撒耸耸肩,“加图索家在全世界都有产业,只有日本这里干干净净,我就知道日本这里不仅不买我家的帐还是个强悍的地头蛇。” 楚子航终于转悠够了,从房间里出来坐回沙发上,“三间卧室都是不同的装修风格,恺撒的是欧式风格,我的是原木风格,路明非房间里都是游戏机和漫画。这已经不仅仅是礼遇了,简直是在讨好。他们调查过我们,按照我们的喜好布置房间,可我们不是校长,他们为什么对我们花费这么多心思?” 他们知道的太少了,诺玛给出的日本分部资料不多,这个特立独行的分部仿佛迷雾中的小岛,让人看不清它的真实样貌。恺撒倒是不怎么担心,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一种天生的自信,对于未知的挑战永远信心十足。 楚子航一看恺撒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以恺撒的自负来说日本分部的接待可能正合他意。楚子航怀疑恺撒可能有个座右铭是“我见,我至,我征服”,所以他来到日本不仅要将海沟里的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的,还要征服整个日本分部成为第二个昂热。而日本分部如此表现也很正常,说不定就是日本即将被恺撒征服的先兆。楚子航没这么乐观,他转头想继续和路明非探讨思路,然而他发现路明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进卧室了。 “是我在追的新番!这个正版漫画好贵的……居然还有fgo这个骗氪游戏,还氪好了金,日本分部太贴心了吧!”路明非抱着一个ipad喜不自胜,探出头对两位同伴道了晚安就匆匆抽卡去了。 客厅里转眼只剩恺撒和楚子航两个人,窗外正淅沥沥下着雨,显得客厅里一下子十分安静。楚子航忽然有些不自在,这种没有任务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恺撒,干脆走到窗边看外面的大雨。 “1998年出产的酩悦,要不要来一杯?”有人在背后端着两杯香槟悠悠的说。 路明非保持着微笑地把房门关上,然后反锁,经过那张懒人沙发时随手将ipad扔在了上面,弹性极好的沙发还把这个价值不菲的金属制品弹了两弹。 他一路走向卫生间,将磨砂的玻璃门关好,双手撑着白瓷的洗手台定定的盯着镜子里清晰的倒影。 ——然后猛地伸手将镜子里的人影给拖了出来! “疼疼疼,哥哥松手!”一只路鸣泽大呼小叫的被路明非掐着胳膊抓了出来。 “这么晚了,哥哥叫我有什么事呀?”路鸣泽脸上忽然泛起羞涩的薄红,“是哥哥的话,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路明非一个激灵,坚决挡住了逐渐靠近的路鸣泽,保住了两人之间安全的距离。 “……好好说话,别到了日本就学人家战术性白给的套路。”路明非冷笑一声,转而揪住了熊孩子的耳朵,“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不过你这个避重就轻的态度,应该就真的有点什么了。” 路鸣泽眨眨眼,可怜兮兮的护住自己的耳朵,一脸“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 “别装了。”路明非松开路鸣泽的耳朵,一把捂住了脸,语气几乎是崩溃的。 “那个源稚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灵魂和身体会不契合?” “哎呀,被哥哥你发现了。”路鸣泽轻描淡写的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为了把排异反应降到最低我还特意选了同一个人呢。顽固又古板的老东西真是太讨厌了。” “都是‘源稚生’就不要纠结这么久了嘛,反正都是同一个人。”金色眼睛的小魔鬼微笑着。 第138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路明非艰难消化路鸣泽话里巨大的信息量。 “……你别告诉我……你跑到平行世界偷人了?”路明非几乎都能听见自己脑子里仿佛锈掉的齿轮拼命转动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路鸣泽大惊失色,“我只是和我以前发展的客户做了一笔交易,魔鬼不做灵魂贩子那还是正经魔鬼么!我们承诺童叟无欺,假一赔十,一经出售,概不退款!” 路明非看着路鸣泽一脸“我对哥哥一心一意”的样子就胃疼,“行行行,你跑去别的地方拐了几个……等等你除了源稚生还抢了谁?!” 路明非警觉。 “哎呀,也不多……才三个,哎呀兄弟姐妹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么。”路鸣泽笑嘻嘻地比了个三的手势,咋一看路明非还以为路鸣泽在说一切ok没问题呢。 “我信了你的邪……”路明非倒抽一口冷气,深感弟弟都是前辈子欠来的债,“我就先不问都还有谁了……‘纠结那么久’又是怎么回事?被排斥了?源稚生又还活得好好的……嘶……” 路明非说不下去了,他想到一个可怕的答案。他素来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干大事的,但现在看来这一年多来这么乖巧不是转性了,而是大事早被他给干死了! “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我也没想到他这么顽强,要是早就放弃了也不会现在还被针对得那么惨。”路鸣泽也来了兴趣,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孩子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不知道另外两个怎么样了?” 还在坚持么?还是放弃了?有做出点什么么?可惜当初没继续看下去,日本这个国家真是太不方便了…… 路明非冷眼看着路鸣泽像只追逐自己尾巴的猫咪,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又莫名其妙的低沉下去,决定不去管他——又当爹又当妈的单亲哥哥实惨,但你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当初你让人家独自野蛮生长,那现在人长歪了你当然得负责鞍前马后给人当保姆善后任何烂摊子。 称得上是“同一个人”、“都是‘源稚生’”,怎么说都只可能是平行世界了吧?而且还必须是差异性不大的平行世界。 路鸣泽从这样的世界里偷渡过来三个灵魂代替了这个世界的人,但是这么大的动作【法则】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么说吧,把一个世界当做人来看的话,只是偷渡别的世界灵魂进入,那顶多算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最严重不过吃坏肚子跑几趟厕所。 但路鸣泽的做法是把其他世界死掉的人半途截胡,然后把外来灵魂塞来这边顶替原有的人,这就相当于一场器官移植手术了。 还是一场没经过正规途径找来的不知名器官源,三无黑医院强行把病人绑上台的可怕手术。 路鸣泽说他特意找了“同一个人”,“都是源稚生”,“把排异反应降到最低”。显然,他还不打算弄死源家三人,也不打算弄死世界。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路鸣泽特意找到了一个差不多的但是时间发展更快的平行世界,找到死去的“源稚生”等人回到这边,然后取而代之,但是后续却没有任何关注。好像他废了那么大力气只是走了一步闲棋,随手就搁置在了一边。 除非——路鸣泽压根就没想着瞒过去,他故意的,他就是想让【法则】发现。 他也不怕被发现,他走的是阳谋。 源稚生现在多大?也就二十三四吧?路鸣泽布下这三枚棋子的时候也是在二十多年前,恐怕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替换就已经完成了。让已经经历过自身死亡的灵魂又回到了自己的新生,让已然知晓未来的人回到最初,却不担心这样的异常会被强行纠正、抹除。 【法则】为什么没有动手? 要知道自从当年被撕裂后,【法则】已经从维护世界的人工智能变成了人工智障,只知道死板的、纯然机械的维护【命定】的一切,所以才会被路鸣泽嘲讽成顽固又古板的老东西。对于这种不稳定的因素,【法则】一向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 【法则】为什么没有动手?因为这个【异常】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是唯一的解释是,像他一样,路明非冷笑,路鸣泽找上的这三人像路明非一样的,身份特殊。 他是世界树,源家的三个人呢?路明非想起他“看”见的源稚生,那些密密麻麻的命运线几乎将他包成了一个茧。不知道另外两个又是什么情况,如果是的话,路鸣泽这是一口气替换了三个支柱那种程度的重要人物,【法则】会发疯的。 果然路鸣泽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七寸。 【法则】非但不能抹除这份异常,清除不稳定的因素,还要保住他们才能让世界【照常】的运转。“源稚生”他们不可或缺,无法消除,所以【法则】一定会压制他们的记忆和认知,让这些得知未来与命运的人重蹈覆辙……多少年了还是这一套,【异常】就要抹除,无法抹除的就压制,压制不了的就隔离。 源稚生是被压制,他是被隔离,只是他们都不愿意屈服,向那该死的命运屈从。 “想想还真是让人不舒服……”路明非轻声说,眼底仿佛有寒冰凝结,千年不化。 “怎么了怎么了?”路鸣泽被冷落半天,不甘寂寞地凑了上来,故作天真好奇。 “没怎么。”路明非放任路鸣泽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只是揪住熊孩子的耳朵示意他认真听。 “以后胆子别这么虎,这种事情你也敢做,一个不小心整个世界都会被你玩掉。非要毁灭世界一次你才开心么?还是合格的魔鬼必须尝试几次毁灭世界?”路明非感觉自己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妈子。之前他们也试过将龙王送去其他世界,但这就好比正规出国移民和非法海外偷渡的区别。路鸣泽这厮这么大胆偷渡其他世界死掉的小支柱过来,是真的不怕一个不小心连锁反应毁灭世界。 但是路明非也没有立场责怪路鸣泽。 路鸣泽根本没有原因去做这件事,他没有原因,废那么大力气利用半死的世界树打开通道,去暗藏危险的星界,在多如繁星的小世界中寻找一个满足条件的平行世界。但是他就是这么做了,为了什么呢? 路明非唯一能想到的是,为了二十多年前的,路明非的诞生,他的复活。 ——只有这样大的动乱才能分散【法则】的注意,扰乱命运的轨迹。浑水才好摸鱼。 他想隐藏湖面被落石溅起的涟漪,最好的办法是多扔几块石头到水里。 路明非没去问,路鸣泽有没有想过最坏的那个可能。 “好啦好啦,我要睡觉了。”神清气爽训完一顿之后路明非双手扶住路鸣泽的肩膀,一个用力把小男孩转了个身往镜子的方向推,“小孩子赶紧去睡觉,不然以后长不高。”他很不走心的威胁道。 “骗人!我以后明明会长得比哥哥还高!”路鸣泽被推着在光滑的瓷板上磨磨蹭蹭地滑行,很不满的仰头望着路明非抗议道,“而且哥哥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没忘呢。”路明非就着路鸣泽后仰的姿势呼噜了一把小鬼的头毛,撩开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路鸣泽被路明非罕见的爽快惊呆了,金色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路明非看得可爱,将手盖在路鸣泽的眼睛上,感受到小魔鬼比女孩还要长的睫毛在掌心搔过,眼球在薄薄的一层眼皮下滴溜溜地转动。显然他很好奇,不知道路明非想做什么,但却是安静的靠在路明非怀里。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路明非可以清晰地看见路鸣泽舒展的眉头,微微带着笑意的嘴角,因为后仰而拉直的白皙脖颈,放松着自然垂落的双手。温热的掌心中,那双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不再像个小动物似的不安分的转动。 像个全然失去警惕,安然放下心来的小动物,露出了最柔软的腹部。路明非为自己的联想忍不住笑了,路鸣泽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小动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危险的小动物?他是龙,最凶之龙,最恶之龙。 但是……路明非珍而重之的低下头,缓缓闭上眼,吻在这个小魔鬼的眉心。 龙有利爪、尖牙,周身鳞片坚硬无比。有双翼,展翅可遮天;有长尾,挥动可裂山石;喉腹间吞吐有烈焰,可焚万物。然其喉下生有逆鳞,触之即死。 路明非亲吻眉心,就像亲吻龙的逆鳞。 “好了,你的晚安吻。今日酬宾,买一赠一。”路明非笑了,捏捏路鸣泽的腮帮子,“看来外表会影响心智,每天都念念不忘晚安吻,像个货真价实的八岁宝宝的路鸣泽陛下。” “嗯哼,大概吧。”路鸣泽从容的接过路明非的揶揄,抓着路明非的衣服示意他弯下腰。 柔软的触感在路明非的脸颊上一触即离,像是被风吹落的羽毛划过。 “晚安吻是双向的。”小魔鬼捧着路明非的脸,右手顺着脸庞梳理有些长了的头发,将路明非散乱的发丝拨至耳后,顺着吻住他的耳骨,低低的笑着告别。 “晚安,哥哥。” “祝你好梦。” 第139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路明非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恺撒看着游魂一般从卧室里飘出来的路明非一脸诧异。 “早上好。”楚子航将注意力从书里分出来,看了一眼浑浑噩噩的路明非,发现他的确状态不是很好,“你昨晚是熬夜了么?” “早上好。”路明非的声音充满空灵和缥缈,确实像是一个修仙过头即将立地飞升的普通大学生,“昨天晚上补补得漫画太晚了……而且可能是因为到了日本太兴奋,我昨晚做了一晚上的二次元混搭梦。” 路明非的目光呆滞,表情如梦似幻:“梦里我先是看到因为鬼喜欢吃优秀的大脑所以用试管婴儿技术培育了一大批受精卵,可惜只有三个存活下来被他送到农场准备养大了吃掉。负责这三个孩子的看守者被叫作‘妈妈’,‘妈妈’知道幸福成长的大脑比较好吃所以对他们很关心,于是三个孩子里只有弟弟不相信‘妈妈’,哥哥和妹妹却都很信任这位监护人。但是忽然间世界末日农场被烧掉了,结果三个孩子和‘妈妈’失散了。哥哥被幸存下来的人类收养,弟弟则被吸血鬼收养,‘妈妈’和妹妹不知所踪。两个男孩因为分别被两个物种养大所以有了不同的三观,有一次人类与吸血鬼的斗争中他们相遇了,人类那边的哥哥没有认出像个吸血鬼的弟弟,捅了他一刀,但是弟弟认出了哥哥,于是黑化了。黑化的弟弟精神分裂成两个人格,一个黑头发一个白头发,黑头发的认为哥哥是被其他人利用了,想要把哥哥拉回来,白头发的性格比较鬼畜,觉得哥哥太温柔了所以才会被人欺骗,与其让哥哥被其他人伤害不如选择自己伤害哥哥也伤害别人。黑化强十倍,白头发的人格占据了身体主权,他认为这个哥哥捅刀我的世界一定是虚假的,于是他决定让世界感受痛楚也就是说他要毁灭世界。毁灭世界的具体手段是唤醒被封印的女神大人,于是弟弟带着他的叛忍组织“晓”……” “等等?弟弟不是吸血鬼那边的吗?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叛忍组织?”恺撒提问,“不过听起来还蛮酷的样子。” “等我说完。”路明非冷酷的拒绝回答恺撒,并示意他向楚子航看齐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好听众。 “总之经过非常多集的打斗和死人,哥哥的手下死光了,包括哥哥一直在背后支撑自己前进亦师亦父的家庭教师,在地下停车场被奇怪的射线照死了,弟弟的手下也死光了,包括弟弟一直在组织幕后控制他的背后插管老爷爷。两兄弟打到没人亲身上阵肉搏单挑,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弟弟技高一筹用血鬼术在梦里捅死了哥哥,却遭遇了黑手背刺。原来最开始的那个喜欢吃脑子的鬼还没死,一直苟到现在。” “然后呢?”恺撒忍不住问。虽说这个剧情分外鬼扯且狗血,中间还夹杂着不少他听不懂的名词,不过接下去的情节发展还真是让人十分好奇。到底是兄弟情深合伙战胜幕后黑手还是哥哥重伤濒死却依旧为弟弟送上胜利祝福呢?另外之前的‘妈妈’和妹妹还有那个被封印的女神呢?她们又会是什么样的角色,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从未追过日本新番的恺撒不由得陷入套路。 “然后我就醒了。”路明非一脸不爽。 坐上蛇岐八家派来的车里时路明非还是一脸追的新番烂尾腰斩了的不爽,大概是真的非常耿耿于怀那个吊人胃口的奇葩梦境。但其实路明非知道那个梦是真实的未来,源稚生的未来。 路明非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早晨的东京是座忙碌的城市,到处都是步履匆匆的行人。上班族们提着公文包小跑着奔向地铁,学生换上了春季的校服,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安静地等待绿灯。大家都目标明确,每一个人都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而他们合起来则构成了忙碌的东京。不止东京,整个日本也是这样,像一座精密的机械,每一枚微小的齿轮依次转动,拉动这个庞然大物鸣笛起航。 日本这个国家到底隐藏着什么呢?路明非闭上了眼睛假寐,脑子里却总在想昨天晚上的事。以路鸣泽的作风,就算是闲棋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去了解。他是个喜欢提前写好剧本、把一切都控制在手里的暴君,二十多年不闻不问显然不合理。路明非不信自己不在小魔鬼身边看着他还能自己幡然醒悟,不变本加厉就不错了。他没有关注源稚生的情况,只能说明他的目光被阻隔在了日本之外。 日本是个特殊的地方,白日是干练的白领,夜晚却是风情万种的女郎。一座城市两种面孔,或许还不止?那华美的妆容背后会是哪一位老朋友? 奥丁?法则?还是别的什么?路明非若有所思。日本的混血种也很有意思,血的气味非常特殊。不是四大君主的味道,不可能是他们的后裔,可又确实是龙族的血裔。路明非抽抽鼻子,回忆起了昨晚闻到的,从源稚生皮肤下面,血管中流动的血液中传来的气味。有路鸣泽的血,世界树的皮,巨人的骨头……还有些别的东西,他闻不出来,可能需要源稚生给他放个全身的血才能分析全。 不过……已经够他得出答案了。不是四大君主,也不是黑王,而是在他死去之后的,又一次出自路鸣泽的炼金造物——白王。 源稚生是白王后裔,尊他为少主的整个蛇岐八家也是。 日本的混血种居然是白王后裔,这个情报要是公布出去会震撼全世界的混血种圈子吧?现在回想日本神话宛若家谱一样的故事就很微妙了,它确实是真的。第一代的白王血裔是伊邪那岐,自愿被白王龙血侵蚀的人类,而伊邪那美则是白王,被路鸣泽重伤的、虚弱得只能和人类交易的白王。 掌握“精神”权柄的龙果然没那么容易死。路明非揉摁着太阳穴,将思绪扯回昨晚的梦。 失策,本来想着借源稚生和路鸣泽的联系看看当初自家的熊孩子到底怎么把大事给干死了,虽然也没报什么希望,但是没想到路鸣泽居然也来插上一脚。路明非想起那些火光中的冷冻胚胎,阴森森的站满女孩标本的地下室,风与血中狂笑着杀人的白发戏子,和从俊秀甚至有些阴柔的男人变成怪物的源稚生就觉得脑壳痛。 源稚生这个人是真的惨,太惨了,惨得路明非都不由得对他鞠一把同情泪。 ……而且愣是没让路明非看到他最想知道的,关于源稚生死去之后路鸣泽怎么找上来又做了什么交易的这部分。苍天可鉴,他不是想看“悲惨的源稚生的一生”,而是想看“关于我的魔鬼弟弟是怎么签订无良合同骗身骗心兄妹三人”的……好气啊,就知道没事路鸣泽怎么会跑来祝自己做个美梦! ……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动的手呢,这个人。 路明非默默在心里骂了路鸣泽几分钟之后才舒服了,忍不住又开始思考总结路鸣泽给他看的那个梦。早上他讲给恺撒和楚子航的是他魔改和瞎编串起时间线的二次元作品糅合的杂交品种,真实情况远不是那样狗血神经与欢脱(?)。梦里的片段太过零散,时间上也是乱的,一会儿是小学源稚生寒风卖报转眼又变成卡塞尔毕业生接过毕业证,还有陪着妹妹打游戏看老人打刀胚等温馨日常忽然突变血淋淋的各种执行任务击杀失控混血种的画面,路明非讲给楚子航和恺撒的那个大杂烩已经是他努力梳理过的结果了。 但还是有很多问题。 已经被烧掉的实验室里被带出来了三个孩子,但是源稚生幼年却只是和弟弟相依为命。第三个孩子在哪?是夭折了还是有特殊的作用,才会和兄弟俩有不同的安排? 如果说第三个孩子还活着,他也应该有着和源家兄弟一样的血统……这样强大的而年轻的混血种还有一个么?画面里唯一符合这个条件的是橘政宗的那个女儿上杉绘梨衣……不行,看到的那部分命运太细碎了,情报还不够,不能就这样下定论。至少得看一眼,才能从血脉的联系里看出点什么。 不过,如果第三个孩子真的是上杉绘梨衣,那她就不是像橘政宗自称的那样是他的女儿,还是说橘政宗其实是源家三兄妹的血缘上的父亲?那他为什么不承认? 王将为什么总是杀不死?不可能存在杀不死的混血种,他每一次的死而复生都很诡异,到底是他的言灵效果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死?毕竟每一次出场他都带着面具,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也无法肯定死去的到底是真正的王将还是他的替身。 ……还有如果没记错的话,师兄和恺撒好像真的做起了牛郎?路明非想起那个妆容浮夸差点被女人埋起来的两位熟悉身影,总之就是庆幸没看到自己。话说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兢兢业业当牛郎?恺撒就算了师兄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就下海的,肯定是形势所迫奸人所逼,师兄才会隐姓埋名遁入青楼,平日卖艺不卖身咳咳咳……路明非在自己的想法拐向奇怪的地方之前赶紧换了个思路。 橘政宗和王将曾是一对狼狈为奸的搭档,但是内讧之后一个似乎洗心革面一个死性不改,分别站至蛇岐八家与猛鬼众而对立。而源稚生和源稚女也曾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但是在哥哥履行了斩鬼人的责任之后,复苏的弟弟成为了猛鬼众的精神旗帜,哥哥则是蛇岐八家的少主,也站到了对立面。这个势均力敌似乎太过巧合,简直像是戏剧般的发展,敌对的双方仿佛彼此的倒影。 相同的只是唯一的一点,蛇岐八家与猛鬼众都在寻找白王。他们已经保持了几千年的平衡,然而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就在东京街头彼此厮杀,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什么一直以来的对峙突然演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战争?是什么打破了平衡? 是在关键点上到达日本的第三方势力卡塞尔本部……还是他们正在执行的这个任务?路明非思索着,直觉是后者。 如果确实是这个任务,那为什么日本分部要和卡塞尔合作,而不是把有关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 因为兹事体大,因为他们不能赌,因为他们要求稳。他们不想引来学院的关注,却要借助学院的力量去查探。 什么样的存在会让势力这样强盛的蛇岐八家都如此小心翼翼? 大概是白王吧。 路明非想着,冲着面前正在被樱一一介绍给他们三个人的八位家主露出礼貌的微笑。 第140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沸腾的热水被倒入精致的茶碗,茶筅将细细的茶粉均匀的搅拌,泛起的泡沫挤挤挨挨的沾到碗壁上。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正在为他们展示日本的茶道,和服宽大的袖子轻盈如白鹤的翅,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师级的优雅。 路明非等人正襟危坐,今天一早日本分部便安排豪华专车美女助理从酒店接来他们到源氏重工这个日本分部在东京的办公地点参观,虽然日本分部反常的没有虐待本部来的专员,可骨子里的黑道气息仍然遮掩不住——无论是密密麻麻的行程表还是滴水不漏的备案措施都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源氏重工这座大厦内部忙碌但井井有条的办公则是另一种威慑。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闯荡社会,初来乍到总要拜拜码头,所以路明非他们三人一路上无论看到什么都是一副或是微笑或是赞叹的礼貌表情,既不失礼也不出格。终于大家见招拆招到了最后阶段,无论对面出了什么招他们都得妥妥帖帖的漂亮接下才能不落了气势。 “接下来该怎么接?”恺撒八风不动,只是微微侧头问坐在他身后的楚子航。早上这位爱好阅读的宿敌起得最早,等他们两人起床的时候顺便把路明非丢在沙发上的《日本神话与历史100讲》给看完了,恺撒出门时正好看到楚子航在看附录里介绍日本的茶道和剑道,不由心想这是什么随手压中期末考题、考试前还正好看了标准答案的运气。 “等会他递茶给我们,就用摆在面前的古帛纱垫着茶接过来,然后顺时针旋转两次,把花纹对着煮茶的人表示尊重。再饮下茶汤,把茶碗逆时针旋转两次,低头欣赏茶碗的花纹,表现出欣赏的样子。”楚子航果然不负他活体百科全书之名,嘴唇微动,声音低低的告诉恺撒。 恺撒并未回答,只在心中默背流程,面上看着橘政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目露欣赏之意。 橘政宗首先向恺撒奉茶,恺撒将背熟了的流程一丝不苟地做了出来,将茶碗的花纹展示在橘政宗的眼前,等待楚子航和路明非也接过茶碗之后,三人同时饮下茶汤,复位茶碗,低头欣赏上面精美的花纹,发出“啧啧”的赞美之声。 很好,进退有度胆识过人甚至还是个懂茶道的风雅人设稳了!路明非眼含热泪,但并不是因为激动和爱。 他咬牙切齿,趁着源稚生整理任务资料和笔记本的时间怒视恺撒,“你们喝茶的时候为什么不吹凉了再喝!”刚才他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些或威严或和蔼或平凡的家主们正常的脸和血肉模糊的脸来回切换的样子,下意识跟着恺撒和楚子航的动作一饮而尽,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回神,差点没绷住表情。 “我怎么知道,”恺撒也压低声音,矛头直指楚子航,“我连日本茶道都不了解,楚子航你看的那本书没提过要凉一凉再喝么?” 楚子航舔着口腔上腭不想说话,像一匹默默舔舐伤口的独狼,给了恺撒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确实没有,但正常人都不会直接喝开水泡的茶!”路明非站出来力挺师兄,作为书的主人他很有发言权,但是后半句显然把他们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那你自己怎么也一口把茶全喝了?”恺撒反击。 “你们需不需要来几个冰块?”源稚生已经摊开海图,善解人意的问道。 路明非默默举手。三个人嘴里含着冰块正襟危坐,腮帮略微鼓起一块,安静的听着源稚生关于这次任务的详细讲解。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去探查1992年沉没的列宁号破冰船,一艘能够挤开一两米坚冰在北冰洋上破冰航行的核动力水面舰船,居然在一片没有暗礁、冰山或者湍流的安全海域发出了求救信号,并在救援到达之前就沉没了,简直像是屠过龙的勇士死于家乡一个顽童的弹弓那样荒谬与不可思议。 一直以来都有列宁号上有和龙类有关的货物,但是一直没有人去证实,因为列宁号的沉没地点实在是太特殊了——塔斯卡罗拉海渊,深度8513米,可谓是生命禁区的极渊。 日本分部用特定频率的声波扫描海渊深处,得到一个心跳信号,一个不可思议的在生命禁区活下来的生物心跳,而且这个心跳还在逐渐增强。 “你的意思是极渊中藏着一个龙类?”恺撒问,对于离他们不远处的海底藏着一条龙的可能表现得还有些兴致勃勃。 “应该是龙类胚胎。”楚子航出于学术的严谨角度纠正了恺撒的猜想,“心跳信号逐渐增强,说明这应该是一枚正在孵化的胚胎。正常龙类的心跳频率是稳定的,不会呈现这种随时间推移而上升的趋势。” “那它还挺聪明,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作为孵化地。”路明非说。八千多米的海水层几乎把一切孵化的动静都隔绝了,只要能够承受海沟里巨大的压力,那就是最完美的孵化所。 可惜由于日本的大陆架太过脆弱,他们不能直接空投炸弹轰炸海沟,只能实行精准爆破,给胚胎里的龙宝宝送去一枚炼金炸弹。 现在我要抓几个快递员去八千米深的极渊里送核弹,到底是谁那么幸运呢?——by卡塞尔 “这一点不用担心,装备部为你们准备了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设备,可以克服极渊的极端环境……”源稚生试图解释,表明他们不是想送几个混血种下去祭海,被路明非挥手打断,“不不,源君,装备部的能力我们当然很信任,毕竟大家都这么熟了嘛,我们很明白他们追求完美,精益求精的理念。” 恺撒和楚子航看着路明非胡说八道,出于队友的情谊没有轻易的上去拆台。说信任问题的话,装备部那帮疯子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们在武器威力上精益求精的追求,以及搞事的能力了吧?路明非这一副装备部其实非常可靠的样子看起来还蛮真诚的。恺撒对路明非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水平肃然起敬。 “所以这是我们的信赖问题啊源君,”路明非义正辞严,“了解才能带来信赖,信赖才能带来安心,安心才能带来最好的发挥,所以我觉得为了更好的完成这次‘ss’级任务,我们应该开诚布公,促进彼此的了解,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源君,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组长恺撒·加图索,是顶级的贵公子……” 源稚生被惊呆了,虽说他本来就跟不上这群精神病人们的脑回路,但他一直以为路明非是其中相对正常的那一个,可没想到路明非原来才是精神病中最疯的一个啊!他心中莫名浮起了被欺骗感情的悲愤。 路明非还在滔滔不绝,短略的介绍完了两位队友之后他开始了自我介绍,跟两个队友的介绍不同的是他连自己家庭情况都往外倒得一干二净,包括但不限于他有两个十几年满世界考古的混血种父母以及感情不是很和谐的叔叔家。源稚生听得尴尬,试图阻止这场莫名其妙就开始的对话,“抱歉,路君,我们还是回到……” “对了,源君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源家的家主,真是青年才俊。一家之主想必很有威严吧,其实有点想向源君请教一下如何与自己的弟弟相处呢……”路明非话锋猛然一转,终于露出了他真实的目的。 “……从面相上看。源君你还有一个弟弟对么?两个人关系很好呢……我看看,好像还有没有相认的父亲和妹妹?不行啊,源君,我观你印堂发黑,似有血光之灾。”路明非盯着源稚生一下子变得惨白的脸,慢慢说道,“大战在即,纷乱之象,一不小心就会一无所有哦?不能留下这样的遗憾吧?如果等到失去之后再来后悔,亲人也再没办法相认了。所爱之人生死永隔,不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么?” “……路君,你说笑了。”源稚生的脸色已经调整了过来,不再惨白而没有血色,但是那双眼睛中仿佛含着千万刀剑的寒芒,毫无疑问他被惹怒了,“闲聊到此为止,我带诸位去看看装备部为你们准备的设备。”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恺撒若有所思的看了路明非一眼,起身跟着源稚生走向黑色的密道。楚子航落在后面,等着路明非慢悠悠的跟上。 “你为什么故意激怒他?”楚子航低声问道,没有避开两位面色冰冷的家主。 “没有啊,我只是试试我新学的面相之术准不准罢了。”路明非悠悠的说,不在意身后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的樱井家主与龙马家主。 “看来我学艺不精,没有看准。”路明非还笑得出来。 “不过……看源君的反应,他的确有个感情很好的弟弟。”路明非眼角余光扫过,将两位家主的神色看入眼底,“……以及蛇岐八家最近,确实有大动作。”他低低的说。 楚子航默然不语。路明非从没有这么反常、这么具有攻击性。他是故意激怒源稚生的,但是为什么?他想得知什么? 蛇岐八家近期会有大动作?在他们执行下潜深海的任务之后? 仿佛被感染了一般,楚子航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大。 日本分部不知缘由的欢迎,被激怒了却强制按抐自己怒火的几位家主,蛇岐八家近期即将有的大动作,还有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到来的“ss”级的任务……楚子航想起昨晚他们的讨论,心中的天平逐渐倒向一侧,与路明非的猜测不谋而合。 ——这一次的任务有古怪! ——被蛇岐八家如此重视的海底,到底有什么? 第141章 第一百三十章 在日本分部相当于卡塞尔装备部的岩流研究所内,之前未到场的宫本家主宫本志雄正在为学院的专员介绍他们即将用于下潜的豪华装备,迪里雅斯特号。这艘其貌不扬的深潜器确实很有来头,是学院目前能拿出来的顶级装备,1960年就曾经完成过下潜马里亚纳海沟的壮举,下潜深度超过一万米。深潜器这种要对抗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海水强压的载人器具对工艺的要求极高,没有时间给他们造一个新的并经过实验下潜的迪里雅斯特号第二,装备部干脆找来了原型机改造加强。 路明非仰头看着被高高吊在隧道顶部的迪里雅斯特号,被这个潜水史上的传奇惊到了;“恺撒你刚刚说这是你们家的藏品?它以前也是这样的么?” 聚光灯下迪里雅斯特号通体呈现白色的漆装,只有正中被喷上了红漆,一个浑圆巨大的血红圆点极其夺目。 “这是庞贝家主的要求。他表示这台深潜器免费捐给学院使用,但一定要给我把它漆成一面日本国旗。他说日出东方是好兆头,以此祝愿我儿的日本之行顺利圆满。”(摘自原著)宫本志雄解释。 恺撒一脸不接受庞贝隔空父爱的表情,甚至露出了“我就知道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嫌弃之情,“他绝对是在报复我,当初我应该拿把焊枪把他和女博士焊死在里面的。” “……”楚子航觉得恺撒把庞贝和情人反锁在迪里雅斯特号里整整两天已经算是叛逆了,显然在恺撒看来还远远不够。有时候楚子航也会羡慕恺撒能够这样明目张胆的叛逆,比如他其实比较想叫继父叔叔而不是爸爸,比如他有时候会很想问妈妈还记不记得那个男人,可楚子航从来没有。 “什么时候下潜?”楚子航收回思绪问。 “明天晚上,我们以科学考察的名义向海事局申请了一份禁制令,明晚禁止-切民用船只经过附近海域,但是禁制令只有12个小时的有效期,从晚上六点生效到凌晨六点。换而言之我们只有12个小时的操作时间。”源稚生说。(摘自原著) “时间好紧啊,这么着急?”安静了一路的路明非终于开口了,源稚生看起来很不想理会他,但是责任心不允许他回避这个问题,“深潜器的操作并不复杂,一天的时间足够你们熟悉了。其他的事项日本分部会全权安排好,不必担心。”源稚生神色冷淡。 “那我预定的餐厅和景点也够时间么?”恺撒横插一脚,隔断两人间险恶的气氛,“我还想买一些纪念品带回去。” 源稚生沉默了。 这群人真的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么?他们是要下潜八千米去面对一个正在孵化的胚胎,是一不小心就可能尸骨无存的高危任务,不是来日本观光旅游的! 整整一天的导游和导购下来以后源稚生已经佛系了,他现在已经能以平淡的心态看待恺撒带着箱式货车一家家店刷卡过去清空他那好几页的购物清单,甚至连路明非他都能宽容的忍耐他和一群cosy的女孩们谈笑风生,合影留念。双方相谈甚欢,领头的女孩甚至大力邀请路明非加入她们,盛赞他是cosy的好苗子。 本来楚子航算是唯一省心的,他既不到处购物以清空货架的力度购买纪念品也不招蜂引蝶和二次元宅们志同道合,但是路明非死道友不死贫道地把楚子航拖下水了。 妹子们原本被楚子航冰山一般的气质拒于千里之外,但是路明非把人拉进了包围圈,于是妹子们纷纷鼓起勇气问他要不要来cos,推荐了好几个牌子的美瞳。楚子航显然没有意识到妹子们为什么细声细气的说话,他面瘫的脸下有一抹藏得很好的茫然——他听不懂日语。 被妹淹没,不知所措。 楚子航,危。 没安好心的路明非快笑死了,顾不上解救茫然无措乖乖配合拍照的楚子航,源稚生只好自己上场。 然而又送了一个。 妹子们都快惊喜疯了,长年混迹cos圈的她们也难得遇上这么多优质帅哥,呼啦一半人又围住了源稚生。香香软软的女孩们围作一团,兴奋的叽叽喳喳,像是春天的黄鹂扎了堆,打量着源稚生不知所措的脸,就着他适合哪种妆面的问题吵了起来。 路明非笑得更厉害了。 …… 总之,最后楚子航和源稚生能脱身完全靠两位不同品种的妇女之友路明非和恺撒援手。 难兄难弟互视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心有余悸。 经此一难,源稚生和楚子航的关系有所升温,在等待大厨日料的时间里两个彼此惯用的冷兵器都是日本刀的人友好的交流起了刀的保养经验。 源稚生的常用刀是蜘蛛切,是一柄足以被刀剑博物馆供奉起来的古刀,楚子航的村雨也价值不菲,虽然来历不明,但从刀身的刃纹上来看不会少于三百年的历史。楚子航熄灭蜡烛,餐厅里失去光源后蜘蛛切在他手里明亮起来,仿佛吸附了冷冷的月光。楚子航将蜘蛛切交还给源稚生后重新点起蜡烛,源稚生则就着火光欣赏刀刃上电光形状的折纹。这种刃纹被称作“稻妻”,每一把经过“覆土烧刃”千锤百炼出来的刀都有不同的刃纹,独一无二,就像不会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可以拜托你查一下这柄刀的来历么?”楚子航等源稚生看完后静静的出声,烛火的火光印在他平静的眼底,仿佛一点跳动的火焰,“这种炼金制品有能力打造它的人应该不多。” “这把刀是我父亲的遗物,它没有刀铭,但有一种奇怪的特性,如果长时间挥舞,刀上会凝结露水,每一挥刀像是泼洒雨水那样。” “可以。你给的线索足够了,应该能查出这柄刀的打造者,甚至能查出它的传承。”源稚生答应了,这对有着日本刀工艺清晰传承的日本分部来说并不难。 “谢谢。”楚子航说,“你的刀也是家传的?” “不,我没见过我父亲,他也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我是个孤儿,从小跟弟弟一起被人收养,直到长大了才被确认有源家的血统。”源稚生说,“就像孤独的乔治,你知道孤独的乔治么?” “听说过,它很有名,有人说它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动物。”楚子航说。(摘自原著) “我也知道,目前已知的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现在在加拉巴戈斯国家公园中保护繁殖顺便供人参观。”路明非说,分不清是恶意还是调侃,“但是在中国你要是问乔治保证最先被想起来的不是象龟乔治而是小猪乔治。” 源稚生不理他,他已经学会了无视路明非的任何挑衅。恺撒也从美食中离开端着清酒饶有兴致的看过来,源稚生想要了解他们,他们又何尝不是想要了解源稚生以及他背后的日本分部? “源家是个古老的家族,但从江户时代开始源家的人就越来越少,一度家族长老们认为源家已经没有后裔了,但他们在山里找到了我和弟弟,我们被确认有源家的血统,源家在家族中的席位这才恢复了。我被称作源家的家主,但源家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象龟。”(摘自原著) 路明非安静的听着恺撒和源稚生的交谈,不发一词,安静得像是黑色的影子。 源稚生果然不适合合作,路明非心想。 他不会愿意合作复活白王的。 (作话里是原著恺撒和源稚生的对话) 第142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不到恺撒这么快就和象龟交上了朋友,一见如故得也太快了吧?”路明非盘腿坐在船坞的角落里翻看那本操作手册,漫不经心的和身旁的楚子航闲聊。 昨夜享受完顶级日料之后,学院小组,尤其是恺撒这位组长,兴致大发,提出了想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日本黑道,也就是日本黑道最早的起源,那些底层的弱者们聚集起来的生活。源稚生自然是主随客便,两位某种意义上都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经过一晚上的畅谈之后居然变得惺惺相惜起来,按恺撒的话来说就是“男人就是我们这样,虽然背上背着山也要轻描淡写地说话,承担责任是男人的天职。”、“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之类的,让路明非都不想去吐槽。 “恺撒就是那样的,他不介意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付出信任,交托友谊,因为他自信能够接受这份轻易带来的反噬。”楚子航也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他那把名为村雨的长刀,缓缓擦拭。 “只是这样的信任只有一次。”楚子航淡淡的说。 “人是能选择自己怎样活着的,恺撒就是那种要求自己像英雄那样活着的男人。不光是因为他出生于加图索家,是贵公子中的贵公子,也是他的意志。”* “师兄你真了解他啊,不过为什么他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成为朋友反而成了宿敌?”路明非随随便便闲聊着,好奇心不免蠢蠢欲动。 “不知道,可能天生气场不和。”楚子航坐得笔直,薄薄的特制潜水服勾勒出他皮肉下一节节起伏的脊骨,“可能骄傲的人就是很容易彼此看不顺眼。” “源君也是骄傲的人啊,恺撒不也交朋友交得挺欢?还叫人象龟呢。”路明非翻过下一页,话锋一转,“一只背负得太多的象龟可没办法自由的爬向自己的水坑啊。被关在铁丝网里的象龟,想做什么可不一定能够自己决定。” 路明非意有所指。 楚子航沉默了。他多少猜得到路明非想说什么,他还是对源稚生背后的日本分部不抱信任,尤其是这种需要交托生命的高危任务,连带着对于背负太多责任的源稚生也不信任,虽然昨夜之后他们似乎已经成为了朋友。 “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圣父’这个词么?”路明非却自己把话题岔开了。 楚子航一愣,感觉思维跟不上路明非的思路,路明非却自顾自的开始说话,好像并不在意有没有回应,“圣父最开始其实是个褒义词,但是现在已经被扭曲成了贬义。原本的圣父和圣母一样都是指愿意为他人自我付出的善良之人,现在的圣父则指的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逼迫他人付出的虚伪之人,就像圣母和圣母婊之间的关系。” “你说,要是有人用圣母婊的方式去教养一个天生的圣母会怎么样?大概会是一个悲剧吧。” 路明非起身走向被众多岩流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围绕着做最后一次下潜前的检测的迪里雅斯特号。恺撒也在那些技术人员里,虽然语言不通,经常要汉语英语日语混用还要夹杂着手势等肢体语言才能沟通,可硬是给他营造出了一种热火朝天如鱼得水的感觉。 即将潜入八千米深的海底极渊直面一枚正在孵化的龙类胚胎这种任务的危险对他们来说不是没有影响,只是他们各自都强压了下来,于是表现得像是源稚生眼里不知危险随时会载歌载舞的神经病,只有从一些小动作里面才能窥见一二,比如说恺撒仿佛是来旅游般的纵情享受,比如说楚子航愈发频繁的擦拭刀刃,又比如说越来越神神道道的路明非。 “恺撒小组注意,恺撒小组注意,龙渊计划即将开启。在任务开启之前我有些事情必须叮嘱你们,现在我正在使用加密频道,下面我要说的注意事项只有你们三个人有权知道,该事项对日本分部也是保密的。收到请回复。”* 耳机里忽然传来电流的嘶啦嘶啦声,施耐德极富特色的嘶哑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趁着诺玛与辉夜姬对接,将不同小组分配到不同频道的时机,卡塞尔的负责人瞒着日本分部与恺撒他们秘密接触,下达了一段奇怪的指令。 “门是什么代称么?极渊里怎么会有门?”通话结束后恺撒还是想不通施耐德那条“如果看到门就无条件返航”的奇怪指令。 “谁知道呢?自从进入卡塞尔我觉得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路明非望着迪里雅斯特号,目光幽深,似乎想透过那一层层金属外壳看到里面的景象,“按施耐德教授说的,不明白也先记住就行了,说不定到时候遇上了就懂了。” “当然,也可能完全遇不上。”路明非想想觉得不太吉利,亡羊补牢道。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下潜,路明非这话简直像个鬼故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恺撒去了更衣室换潜水服,三个人里面只有他还没换好衣服,楚子航去给他妈妈写邮件,连续几天没有收到邮件的苏小妍很是担忧,甚至找上了学院秘书诺玛,试图用化妆品贿赂诺玛去宿舍找一找楚子航。 路明非说他要去上个厕所,但实际上他去找了源稚生。 路明非找到他的时候源稚生正在海上平台“须弥座”的顶部吹着海风,风把他的长风衣吹得猎猎作响,让他看起来像个忧郁又孤独的悲情人物。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源稚生有些不解的皱着眉,离下潜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路明非不好好平复心情做最后的准备来这里做什么?看风景么? “我是来找你道歉的,源君。”路明非笑眯眯的,“昨天在源氏重工里真是不好意思,请别放在心上。” “没事,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已经过去了,路君你还是赶快下去准备下潜吧。”源稚生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的疲倦。 “不来和源君道个歉的话我良心不安,所以下潜前来找源君聊一聊,不然我怕以后没机会了。”路明非上前一步与源稚生并肩,身旁是一个巨大的□□。 “这就是待会下潜的安全绳么?”路明非打量着□□上缠着的金属安全索,“简直像是阿鼻地狱里垂下来的那根蜘蛛丝啊。” “连接了生与死的两个世界,唯一可能返回生者的身边的,坚若钢铁,又极可能中途断裂的蜘蛛丝。” “这几天拜读了芥川龙之介的短篇《蜘蛛丝》,突然有所感触。对了,源君知道海女的故事么?”路明非的思路仿佛发癫的青蛙,源稚生根本摸不着他的行进线路到底是上天还是下河。假如他是只捕食青蛙的白鹭,那他早就饿死了。 “……路君,日本分部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你……”源稚生逐字逐句的斟酌着,觉得路明非可能是即将下潜所以心态崩了,满脑子都是任务失败的悲观幻想。 “好呀,所以我们的性命都交给源君你了。”路明非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像他的目的就是来要这一句承诺的。 “时候不早了我该下去了,期待我们下次合作!” 源稚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路明非迅速消失在须弥座顶部的身影,感觉到了深深的被愚弄和浪费感情。 第143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后来想起来,源稚生才发现路明非早有预谋。他不是为了源氏重工里的事情道歉,他是在为在八千米水下,日本分部根本无法触及的地方即将发生的事情道歉——他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日本分部想干什么了。 事情一开始很顺利,源稚生能在通讯频道里听见恺撒时不时响起的深度汇报,楚子航的海底知识科普,以及总是由路明非挑起的插科打诨。 “恺撒你居然还抽雪茄浪费舱内的氧气,公共场合散布二手烟是很没有公德心的,快拿出你贵公子的绅士修养把雪茄灭掉。” “迪里雅斯特号上有空气循环过滤系统可以把雪茄的烟味排掉,说起公德心你不觉得这么狭小的活动空间你和楚子航还要带着刀是一种占用公共空间资源的不道德行为么?” “带着刀当然是为了以防万一,作为师兄的宿敌你还不了解他刀在人在的特点么?” “我没有这样说过。” “师兄,我们是友军,你现在应该说的是‘恺撒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没想到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之类的。” “…………我们的深度已经到达300米了,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现在外部的压力才30个大气压左右,差不多是极渊压力的百分之四,迪里雅斯特号不应该有任何问题的。” “师兄你这个转移话题的方式非常生硬啊,不过我作为师弟当然不会拆台……唔,好像是有些奇怪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迪里雅斯特号正常运转的杂音,恺撒你家的古董原型机没问题吧?” “这种放了快一个世纪的老古董要重新启动相当于逼80岁的前世界冠军重新跑马拉松,你总得给它时间热身。” 源稚生就这样一路听着这三个神经病在耳机里讲群口相声,心里居然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一切都如计划中的那样运行,直到第一次事故的发生。 在下潜深度达到2100米之后,迪里雅斯特号的空气阀门突然泄露了。 “深潜器故障!深潜器故障!呼叫须弥座!呼叫须弥座!l号、2号和3号水密舱的压力同时下降,我们正失去浮力!重复一遍,我们正失去浮力!”* 失去浮力的迪里雅斯特号只是一坨笨重的金属,短短一分钟内就下沉了一千多米,像是一块正在做自由落体的石头,也像被□□击碎脑袋的飞鸟般坠落。 直坠五千多米之后,尝试多种方法自救的恺撒小组和源稚生终于松了口气,安全挂钩将迪里雅斯特号固定住了,挽救了原型机带着下潜组员一头砸碎在极渊底部的命运。好消息是大家死里逃生可喜可贺,坏消息是,他们的氧气存量只剩下一半不到。 两个存储着他们一半氧气的蓝色钢罐像是气球一样慢悠悠的上浮,只是这两个气球一边上浮一边变形,完美的球形随着上浮一点点变瘪,直至被无形的压力压成一块扁平的钢片。大量的氧气争先恐后的逃逸,气泡簇拥着钢片,像是赞礼上棺材中盛满的白花。 三个死里逃生的人默默看着视野里缓缓下沉的钢片,两个氧气罐很好地为他们演示了失去迪里雅斯特号保护的下场。 “我电话请示一下执行部,看看是立刻返航修理深潜器还是调整勘察计划。”源稚生说,“请稍等。”* “我觉得我们暂时不需要返航,氧气含量还够我们活动50分钟。都到了极渊的上方怎么也得拍个照留个念吧,来都来了。”路明非突然插进来打断了源稚生,示意恺撒和楚子航去看窗外的景象。 温暖的红光照亮了本该是漆黑一片的海底,瑰丽得近乎魔幻的各色鱼群在这片宛若落日晚霞天空般的海水中游动。头部长有黑白花纹外骨骼的魔鬼鱼挥动宽大的鳍,惊动无数条小鱼组成的鱼群,如飞鸟一般散开又聚拢;背着肉质背甲的海龟慢吞吞地游动,跟在或银蓝或橘红或灿白的鱼群身后。奇异的、全身透明的鱼类在靠近迪里雅斯特号的海水里游动,优雅地摆动薄纱般的尾鳍经过了舷窗,让人能看清它水晶般的骨骼和内脏,但它的眼睛居然闪动着孔雀蓝、宝石绿、胭脂红等绚丽的颜色,像是天然的眼影。巨大的鲸鱼自迪里雅斯特号的上方游过,超过百米的身形如同空中飘过的流云,云朵的肌理是它灰白腹部的花纹,巨鲸的鸣叫如同龙吟。响雷一般的吼声自云层上方传来,令人想起行云布雨的神龙。 “从外形看像是已经灭亡的龙王鲸。”楚子航轻声说。* “而且看似正常的其他海洋生物也都多多少少发生了变异。被龙类基因污染了?”路明非打量着正下方的海沟,亚欧板块和太平洋板块对撞形成极深的海底大峡谷,地壳在此处裂开,形成一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裸露出赤红的岩层,岩浆片刻不息地翻涌,像是泊泊流淌的血液。 “这么深的深海本不该有龙王鲸这样的大型海洋生物,这种异常说明有什么东西重新构建了生态环境,应该是那枚正在孵化的胚胎。”楚子航说,“但是那枚胚胎为什么要吸引这些海洋生物到附近?当储备粮么?” “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恺撒看起来摩拳擦掌,想不到危险到足以致命的事故之后还有能这等峰回路转的发现。 “我很赞同你说的这一点,但是就在我们刚刚说话的时候鱼群消失了。”楚子航望向舷窗外空空荡荡的海域,之前那些色彩艳丽品种多样的鱼群全都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一个诡异的梦境。 “应该是有什么大家伙要过来了,顶级捕食者出现的时候其他不够格的小鱼小虾们都会避开,我在渔场中看过很多次这种情况。”恺撒很是胸有成竹。 右侧舷窗的视野里,一条锤头鲨悠然地游动着。这种鲨鱼以其奇特的头部形状而得名,扁平得像把扁铲,要是把尾部拉直整条鲨鱼就是一个“丁”字。扁铲左右两端各有一个突起,上面分别长着一只眼睛。这种奇特的眼睛分布对锤头鲨观察周围情况非常有利,可以通过来回摇摆脑袋看到周围360度范围内发生的情况。 “但是正常情况下锤头鲨的两眼间距才1米吧?这条鲨鱼两只眼睛之间的间隔足足有2米了。”路明非看着那条摆动着头部的巨型锤头鲨,通过短短的几次正面快速估测了它的眼间距。 没几句话的时间锤头鲨已经游到了迪里雅斯特号的旁边,似乎是被这个跟它差不多的奇怪椭圆形物体给吸引住了,锤头鲨将一只眼睛正对舷窗,好像在观察里面有些什么东西。恺撒楚子航都屏气凝神,安静等待锤头鲨的离去。迪里雅斯特号既没有温度也没有味道,对捕食者来说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营养的无机物,只要不发出动静,想必很快锤头鲨就会失去兴趣,把迪里雅斯特号和其他深海垃圾一个待遇。 “话说锤头鲨的食谱上有乌贼么?”路明非轻声问。 “有,不过以它的个头得是霸王乌贼才有资格上榜吧?不然普通乌贼对它来说塞牙缝都不够。”恺撒没回头,也轻声回答路明非。 “那你们看看后面那个,是不是它喜欢吃的霸王乌贼?”这句话仿佛是路明非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气音,间或夹杂着细细的抽气声。 正在观察锤头鲨的恺撒和楚子航都僵住了,动作一致地缓缓扭头,好像那种年久失修需要上一桶轮滑油才能转动的门轴。路明非侧身站着,完美地让那颗巨大的眼睛展露在视野里,和锤头鲨的视线直直相对。水桶般粗的腕足狂蛇般舞动,像是希腊神话中蛇发女妖的长发,蛇口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紧挨着的吸盘,最大的直径达到半米,狰狞得像是无数水蛭潜藏在腕足内部,只露出圆形的口器。 “体长在60米以上。”楚子航用唇语对路明非和恺撒说。无需多言,恺撒和楚子航一眼就能确定这正是霸王乌贼,又一个不逊于锤头鲨的顶级捕食者,而楚子航通过丰富的阅读量飞快确认了这只霸王乌贼的体长。 “霸王乌贼能觉察到声波的震动,它自带生物声呐。”离操作台最近的恺撒摸索着切断了电源,迪里雅斯特号彻底安静下来后他用唇语解释道。 “不要乱动,它们这是在对峙。”楚子航简略的说完之后就闭上了嘴,三个人都打定主意把自己当做没有生命的雕像。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两只庞然大物忽视它们中间的迪里雅斯特号,否则无论哪个稍微弄坏了深潜器的外壳对他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好在强敌当前,无论是锤头鲨还是霸王乌贼应该都没这个闲心关注冷冰冰的深潜器,如果他们一直保持安静的话。 短暂的对峙之后这片海域的顶级捕食者冲向彼此,剧烈涌动的海水让深潜器上的安全索发出摇摇欲坠的摩擦声,强烈的震动把装石像的三人都惊醒了。霸王乌贼挥舞着十条巨蛇般的腕足缠住了锤头鲨的身体,吸盘深深嵌入鲨鱼坚硬的皮肤里再将它撕裂,鲜红的血液不断冒出来融入海水中。而锤头鲨的利齿则死死咬住霸王乌贼的头部,强有力的下颌配合着头部疯狂的甩动撕下了乌贼的一条腕足和上面连着的一只眼睛,青蓝色的血液瞬间喷溅出来,腕足抽动着落下,失去了活力的眼睛黯淡下来,沉入深海。 “锤头鲨的情况不妙,它快要窒息了。”恺撒说。*在这种最原始最野蛮的凶残狩猎中双方都不会有精力再关注其他,他们暂时可以自由的说话了。 恺撒的话音刚落,霸王乌贼的两条腕足就从锤头鲨的头部下方抽了出来,连带着两道鲜红的血烟。它把鲨鱼的全副鳃都拔了出来!*这是霸王乌贼的惯用手法,和抹香鲸殊死搏斗的时候它也是通过堵住鲸鱼的换气孔堵住使其窒息然后拖入深海的,面对锤头鲨时它同样是先攻击鲨鱼的鳃!那十条腕足一直在狂乱的扭动不仅仅是在撕裂锤头鲨的体表消耗它的体力,更重要的是寻找鳃的位置然后固定住锤头鲨不让腕足脱落。 “有点不对劲。”路明非在恺撒和本部通话的间隙皱起了眉头,“霸王乌贼居然没留下来吃掉他的战利品?剧烈运动后不应该来顿大餐才能对得起自己少掉的一只眼睛和腕足么?” “因为体型太大了吧?”楚子航猜测,“霸王乌贼的口器和吸盘都没办法支持它吃下一头基本上完好无损的锤头鲨,它需要其他生物肢解大型猎物。” “确实有些奇怪,就这次狩猎成本而言霸王乌贼完全是亏了,所以它现在离开是因为要去找其他体型不大的鱼类补充能量?那它喷出墨汁是为了什么?”结束了对继续探索极渊的申请许可之后恺撒也加入了对话,这时他注意到了海底深处的动静,“这就是霸王乌贼等的其他生物么?” 一群幽蓝色的光点自海沟深处升起,如同冉冉升起的繁星。繁星绕着垂死的锤头鲨盘旋,越来越多的幽蓝光芒加入它们,仿佛一条倒垂的银河,将死去的灵魂迎向彼岸。 距离近了他们才看清楚,那些是体形瘦长的小鱼,全身披着漂亮的银蓝色鳞片,亮光来自它们头顶上一根修长的触须。*每一条小鱼的身体都很细长,长着小小的尾鳍和胸鳍,像是披着美丽颜色的剧毒小蛇。唯一破坏了这份美丽的是它们巨大而狰狞的口裂,如同将自己下巴脱臼的巨蟒那样几乎占据了整个头部,透明的牙齿甚至无法收拢进嘴里,每一颗锋利的牙齿都像一柄无法收入鞘的匕首,可以想象这些匕首一齐运作的时候这种小鱼将是何等的凶猛! 锤头鲨庞大的身体已经被幽蓝色的光点淹没了,每一条小鱼都兴奋地张开了那张比例失调的口裂,利齿如攻击猎物的蛇般探出,毫不费力地插进了锤头鲨坚硬的表皮。强有力的颚部轻而易举的撕下了血肉,细长的身体能游刃有余的顺着被咬噬的伤口钻进猎物的体内,啃噬内部更加柔软和富含油脂与营养的内脏。 锤头鲨痛到发狂,原本奄奄一息的它自鱼群扑上来的那一刹那就开始疯狂的翻滚扭动,剧烈的痛楚激发了它所有的生命力寻求解脱,然而这垂死挣扎并没有对鬼齿龙蝰造成任何不便,那张可怕的口器比水蛭还要难以摆脱,几分钟后就将锤头鲨啃噬得只剩森森白骨。 “鲑形目蝰鱼科……鬼齿龙蝰!”楚子航面色难看的注视着那条缓缓离去的美丽银河,轻声喃喃,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见鬼,我知道为什么霸王乌贼会喷出墨汁了。”恺撒也面色难看,音量控制在和楚子航差不多的高度,“难怪它们打得这么凶残,难怪霸王乌贼不留下来进食……” 因为这片海域真正的霸主不是锤头鲨和霸王乌贼,而是这群看起来美丽无比的小鱼!双方搏斗时的血液惊动了真正的霸主,所以它们不得不搏命以求最快的解决其中一个然后飞快的逃跑,就像在茫茫森林中遇到了熊你只要跑得比同伴快那就足够了!如果两个人的速度都差不多的话那只有大家一起变成食物的下场。 “是那种可以生吃钢铁的鬼齿龙蝰?这东西不是灭绝了么?”路明非的脸色也不好看。 鬼齿龙蝰这种鱼类是龙类惯用的刑具,犯下大罪的贵族会被绑在巨大的青铜柱上投入聚集着成千上万这种鬼东西的海域里,无法逃脱的龙类会被蝰鱼连着青铜柱子凌迟般一起吃掉。由于生命力强大的关系,他们受刑的时候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无数的蝰鱼在他们体内肆意游动吞吃血肉,活生生的看着自己被吃到只剩下骨架!而人类对这种蝰鱼的利用则没那么血腥,只是豢养龙蝰吞吃铁矿石以期焚烧之后能够得到优质的铁。在工艺没那么发达的年代,鬼齿龙蝰就是苏美尔人的生物炼铁器! “路明非说的没错,不止鬼齿龙蝰,这里所有生物都被龙类基因污染了。”恺撒面色凝重。 鬼齿龙蝰离开后霸王乌贼又回来了,锤头鲨已经被撕碎,海水中漂浮着不少鬼齿龙蝰吃剩下的碎屑肉块,霸王乌贼只要吞吐海水就能吃掉这些残羹剩饭。九条腕足惬意的舒卷,长满鳞片的吸盘吞进血红的海水,过滤后吐出清澈的海水,经过清洁之后这片海域越来越清晰,恺撒三人也将腕足上的鳞片看得越来越清楚。 “霸王乌贼也是亚种,这里所有生物都是亚种,那枚胚胎不仅将这些普通的海洋生物吸引聚集起来,还分泌了什么富含龙类基因的分泌物从基因层面改造了它们。”楚子航说,“但是这点很奇怪,就目前我们所了解到的一切,龙类喜欢把胚胎的孵化场选择远离人类和任何生物的地方,甚至在孵化时还会制造极端环境排除任何想要靠近的生物。它们不需要引来周围的生物作为储备粮,也不会轻易释放带有龙类基因的分泌物。历史上只有接触古龙之血成为亚种的案例,还没有被孵化的胚胎异化的例子。” 三个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这种违反常理的事实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将要探索的那个胚胎将会是个超出想象的东西。 然而没有人的眼睛里有退缩的意思。 (*摘自原著) 第144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行,我要热死了。”坚持得最久的路明非也宣布投降,脱下了湿哒哒的潜水服,头发一缕一缕的吸饱了水黏在后颈上,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装备部做潜水服的时候没想过炎热环境么?以他们追求完美的变态逻辑不应该做个一式两用既保暖又制冷的潜水服么?”路明非拧了拧透气防水又保暖的潜水服,挤出一小滩液体。因为几乎没有到达极渊的人所以装备部也没有相关的情报,只是推测极渊底部应该是极寒的低温,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保暖的潜水服不仅无法帮他们保持一个适当的体温,反而容易把路明非他们搞成中暑。 楚子航早就脱掉了潜水服,但是还留了根腰带好随身带着他的长刀。而路明非这个同样也带了刀下来的人完全没有楚子航这等人在刀在的觉悟,除了内裤什么都没留下,这种情况身上多一根皮带都是一种折磨。恺撒无动于衷地操作驾驶台,为了节省时间这人心狠手黑,驾驶风格极其暴力的在岩浆河上几乎贴面前进,汗水顺畅地沿着那头长长的金发流进胸肌腹肌间的沟壑。他蛮后悔没带根发绳下来,在这种高温桑拿房一样的环境里长头发是真的很热。 “错觉么?我感觉好像又变热了。”路明非用手扇着风聊胜于无,“我们沿着岩浆前进了有十分钟了吧?再没点有价值的东西出现我们的氧气就该撑不住了。” “你的感觉没错,舱外温度又升高了15度。”楚子航看了一眼舱外数据回答路明非,“外部水温239度,我们的氧气存量还够我们活动38分钟,希望可以快点找到列宁号的坠落地点。” “未孵化的胚胎可能具有攻击性但基本没有行动能力,找到列宁号就意味着我们找到了胚胎。”楚子航补充了一句,“如果情报没错的话,列宁号沉没时的确运载着一枚胚胎。” “列宁号是一艘134米长的破冰船,可以在北冰洋上执行科考任务,破开一两米厚的坚冰,用来压破冰层的船头极其坚硬和沉重,所以它沉没的时候是头重脚轻,船头朝下。再加上它过吨的重量,在海水里下沉了八千米,以这样的速度和重量撞击海底时的动能是非常可怕的,足以击穿海床,但还不至于插进海床一百多米。” “所以师兄你的意思是列宁号现在就是个超大号的倒栽葱?按理来说这么个庞然大物插在海底应该很显眼的,但我们这么久还没发现它到底沉哪去了。”路明非翻看着沿途拍下的视频和照片,“我们是从列宁号的沉没地点开始下潜的,最后落点不会偏离太远。” “天呐!竖起来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恺撒惊呼。* 楚子航和路明非都是精神一振,以为恺撒发现的是列宁号,“什么东西?在哪?” “九点钟方向,你们自己看吧。”恺撒神色复杂,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幻觉。 楚子航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一座塔,一座屹立在八千多米深的海底,古老而黝黑的巨塔! 在这样的海底怎么会有一座塔?怎么会有人能在8600米深的海底建起这样的巨塔? 人类不可以,那么龙类呢? “这是一座龙的古城么?”恺撒嘶哑地说,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方宏伟的城市遗迹。 “也许,但这座城市不是一开始就建在海底的。”楚子航手上动作不停。他在快速绘制这个城市的地图,图中东西南北四条大道如同一个纵横的十字将古城分作四片区域,中心的交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黑色的巨塔如同利箭牢牢立在广场中心,“地面上的城市才需要这么多支路和明显的主干,中心广场说明城市里经常有盛大的活动,考虑到这座城市古老的年代我偏向于是宗教活动。” “龙族也有宗教的么?他们为什么要在广场中央建一座那么高的塔?”路明非仰望着那座将他们吸引过来的塔,像是地上的人仰望那座通天之塔。 楚子航解释的声音传来,但其实路明非本身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恺撒和楚子航在交谈如何在这个城市中取样,获得宝贵的资料,但他们的声音听起来都模模糊糊的,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隔着厚厚的冰层,不然为什么他感觉那么冷? 青铜柱,黑铁塔,龙族喜欢把这样高大的东西建在空旷的露天场所,那是他们的荣耀碑,也是他们的耻辱柱。他们将自己的胜利与仇恨记录在柱子上,也将罪人钉死在柱子上。罪人的鲜血从顶端一直顺着塔身下滑,要经过足足三日才能到底,将黑色的塔身染成血红。所有族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罪人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最弱小的一个也能飞到塔顶撕裂贵族的血肉,品尝他的鲜血,谋夺他的权柄。而罪人只能在塔顶忍受这一切,直至自身被风干死去。 这个过程至少会持续几百年。 他见过很多回这样的场景,也见过很多这样凄惨死去的龙类。为了确保这些犯罪的族人无法反抗和自救,其他龙族会将他们的力量封住,只剩虚弱无力的人形。每一个罪人到最后都是相似的,一样的遍体鳞伤,一样的奄奄一息,眼睛被挖去,想要哀嚎却失去了舌头,屈辱的印记层层叠叠的刻在躯干上。 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塔是红色的,人也是红色的。他好像想说什么,要过去看看吗? 路明非犹豫着走近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路明非心中的恐惧越大,好像眼前这个垂死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几乎想转身逃跑,可另一种莫名的坚持拉住了他。 不能逃避,不许逃避。 那张苍白的脸虚弱地抬起来,血污覆盖了大半,但依稀可见完好如初时会是怎样姣好的颜色。 好像是个很熟悉的人,路明非想。这种熟悉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慰,莫大的恐惧抓住了路明非,让他不敢面对那张莫名熟悉、满是血污的脸。他想转身逃跑,他想离开这个处刑场,总之随便哪里都好,只要让他离开这里。 但是恐惧抓住了他。 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被狼捉住的羊羔。 恐惧会抓住你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让你只能僵直着,接受接下来的一切。 “你终于来看我啦,哥哥。” 路鸣泽?怎么可能是路鸣泽! 不可能,谁能判他有罪! 是谁?是谁! “呼叫须弥座,呼叫须弥座。”恺撒接入源稚生的频道,实时传递的影像资料已经通过诺玛传达到须弥座和本部,所有人都被这样即使只剩废墟依旧辉煌雄伟的文明所震撼。 “我们看到了,诺玛系统和辉月姬系统正在保存你们传回的视频和图片并进行分析。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摄像机指向不同的方向,你们拍摄的视频每一秒钟都是无价之宝,这是我们第一次直接观察到龙族古城。这对我们研究龙族历史和文化来说是第一手资料,施耐德教授正写邮件向校长和校董会报告这一发现。根据氧气存量来看你们还能在水下活动30分钟,请抓紧时间寻找胚胎。”源稚生说。* “了解,但是这座城市这么大,30分钟不够我们全部搜寻一遍。有什么办法能确认胚胎的大致方向么?” “迪里亚斯特号有一套声呐系统,你们可以试试用声呐搜索它的心跳。”*源稚生建议。 然而奇怪的是,声呐探测的结果是四面八方都有规律的心跳声,无法确定胚胎的具体位置。 恺撒正要回复这一奇怪的现象,忽然仿佛从酷热的迪里亚斯特号中被丢到了冰天雪地的南极,背后冒起一个一个的鸡皮疙瘩。 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恺撒忍住惊惧猛然扭头,这时那道声音才幽幽传进他的脑海,寒意逼人。他看到楚子航也满脸苍白瞳孔紧缩,右手已经不自觉地握住了村雨。作为宿敌恺撒很了解楚子航的一举一动,但即使是针锋相对这么久了恺撒也很少见到这个杀胚会露出这种夹杂着惊讶、恐慌、担忧、迷惘的表情。他似乎想拔刀对敌,又好似强行克制。 恺撒猜他自己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好像迪里亚斯特号的外壳消失了一般,沉重的压力弥漫在狭小的驾驶舱内,空气都仿佛变成了半凝固的胶体,肺部拼命鼓动也抽取不到足够的氧气。 龙威,炽烈的龙威!这君王般威严可怖的威压居然来自于他们背后的同伴,路明非的眼睛如一团融化的赤金,上面细细的纹路不断变幻,眼神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般冷漠。 “他产生了灵视!”楚子航嘶声道,仔细看去路明非的眼神其实不是冷漠,而是呆滞而涣散。他的视线落点仿佛在遥远的虚空之中,越过了楚子航和恺撒,穿透了迪里亚斯特号的层层外壳直直盯着前方的什么。 “他这是被胚胎影响了么?”恺撒自己先推翻了这个结论,如果说这是胚胎的精神干扰,他和楚子航没道理不受影响。难道说这是高纯度血统和这座古城引起的共鸣么?但是他和楚子航怎么没有?还是说只有“s”级血统才能引发这种共鸣? 楚子航没有说话,路明非的表现让他想起了那个雨夜的迈巴赫。那个男人开着车狂奔在尼伯龙根的高速上,而他坐在车的后座上惊慌失措,车外是一群渴血的死侍,金色的眼睛窥视着他。沉睡的血脉复苏,世界的真相在那一刻揭开,灵视中全是受难的人们。有被杀死的少年,也有哀嚎着分娩的女人,一幕幕都是昂热后来和他说的需要被掩盖的肮脏历史,古老的年代里无数这样的事情重复上演。 灵视说白了就是和龙语的共鸣,可以是声音也可以是图案,灵感强烈的人甚至只靠潜意识捕捉到的一些容易被感官忽视的小细节看到清晰的画面。这种共鸣中你可能看到扭曲的线条和模糊的影象,真实的记忆会与虚幻的幻象纠缠,只有很少很少的情况下,灵视才会展示真实。 “……白……王……”嘶哑的、冰冷的声音,路明非此刻的怨毒与仇恨简直是沉尸海底、千年怨气不散的厉鬼面对仇人所能发出的沥血之音,源稚生失手跌落了耳机。 怎么会?路明非怎么会知道极渊里埋葬着神?他在灵视中看到了什么! 不止是源稚生,所有知道这场下潜任务内幕的人此刻都有一种秘密被揭破的恐慌,一瞬间的惊慌后源稚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耳机捡起,继续听迪里亚斯特号内传来的声音。没有人打断路明非的灵视,有关白王这种级别的任何东西都值得敬畏,而路明非的灵视还在继续! “……蛇,好多蛇……蛇群……在厮杀……白色的……大蛇……是他们的王……”路明非捂着头,脸上的神色既狰狞又迷茫,“旧王的……陨落……是新皇的加冕……诸神之母伊邪那美……众神之父……伊邪那岐……请赐神血……通天之路……血与骨……终将汇于神国……” 突然间狰狞和迷茫的神色褪去,路明非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大吼,空落落的眼神找回了现实,极度的恐惧中他的瞳孔如同猫一样的放大了。 “不!不对!不要开门!不要进入‘高天原’!” 门?施耐德教授提到的门?高天原又是什么?日本神话里的诸神聚居之地高天原? 震惊中恺撒突然想起了他没有中断迪里亚斯特号的行驶,此刻他们已经越过了正前方一座倾斜的鸟居。 他没有意识到深潜器的行驶被无声无息的加速了,好像有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 鸟居两侧高大的门柱表面都雕刻着繁复的图案,描绘了人身蛇尾形象的鬼神们彼此厮杀,利用尖牙与长尾、利爪与刀刃,喷吐火焰与剧毒。这样惨烈的战争中流淌的鲜血足以染红每一寸土地,死去的双方化作古老的浮雕,目送深潜器载着一无所知的三人进入神的国度。 倾斜的鸟居中央有着奇异的蛇形花纹,介于图案与象形文字之间。如果有研究日本神代文字的专家能够亲眼目睹这座足有五十米高的宏伟鸟居,那么他将会意识到那些奇异的蛇形花纹代表了什么。 它的意思是“高天原”! 第145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返航!返航!”施耐德失控地大吼,在迪里亚斯特号同步传来的视频中他和曼施坦因当然也看见了那座宏伟得不似人类建造的鸟居,上面栩栩如生的雕刻即使是他们这样经验丰富的教授也会感到惊叹。但是忽然间他们意识到鸟居其实也是一种“门”,区别了神灵与凡人的建筑当然也是“门”的一种,恺撒小组居然真的遇上了“门”! 一切都仿佛格陵兰事件的重演,下潜,学生们热烈的讨论,一切都很平静,直到遇到门,然后打开它……施耐德无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十一年前的格陵兰他失去了自己所有下潜的学生和自己的半张脸加上呼吸道,古龙之血侵蚀了他残破的身体,现在又有三个他亲手选出的学生将要重蹈覆辙! 格陵兰的阴影从未离去,这十一年以来它一直盘旋在施耐德的心中,惊惧如潮水般淹没了施耐德的头顶,让他无法自控的从座椅上跳起来冲着通讯的另一端咆哮。 然而通讯频道中没有任何回答,安静得像是一座死去的孤岛。 “报告施耐德教授,五秒钟之前辉月姬系统和我解除了所有连接,我们和日本分部以及迪里亚斯特号的一切联系中断,我正在试图维修,但辉月姬系统没有应答。”*诺玛回答。 早在路明非产生灵视之时源稚生就当机立断地切断了本部与日本分部间的全部联系。计划中他本不该这么早切断通讯的,但是源稚生毫不犹豫。神葬所的秘密应该被永远埋葬,在它和里面的神都一起被毁灭之前! 剧烈的震动自路明非他们完全越过鸟居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千万种哀鸣与惨嚎一齐响起,如同从地狱里逃脱的鬼魂发出喜悦的鸣泣,越是喜悦越是凄厉,连古城废墟都被这可怕的声音所感染,突然之间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恺撒简直要被这一路上的意外惊喜搞疯了,“呼叫须弥座!呼叫须弥座!是否检测到海底地震?废墟开始猛烈摇晃,可我们还没有找到胚胎!” “不!我们已经发现它了,你看上面!”楚子航面色发白地盯着顶部的观察窗,那里无数的黑色贝类如雨一般纷纷从建筑表面脱落,但裸露出来的并不是黝黑的金属,而是一种恶心的肉粉色,好似一块巨大的午餐肉。那毫无疑问是个活物,随着类似肺螺的黑色贝类大量掉落,越来越多的细节暴露在他们的眼前,无论是蠕动着类似肌腱和筋膜的结构还是黏黏答答垂落的带着血丝的黏液又或者层层叠叠遍布了整个躯体的鲜红伤口都昭示着这个光是暴露在海床外的部分就约有百米的庞然大物是个活着的东西,但是楚子航眼尖的看到了底部海床经受过剧烈撞击的痕迹,这个体型和落点楚子航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们遍寻不到的列宁号! “你说这个玩意是列宁号?你跟我说是胚胎还靠谱一点!”恺撒简直惊呆了,不是他不相信楚子航的判断,他知道这种紧急关头楚子航一定是有了确切的证据才会这样说,可问题是任何人看到这仿佛什么东西被扒了皮一样的外形都不会和一艘破冰船联系起来! “不是胚胎,是胚胎和列宁号的集合体,列宁号上的那枚胚胎把破冰船同化了。”路明非疲惫的声音响起,此刻他的脸色是看起来简直下一秒就会因为站不稳而跪倒在地上的惨白,“不要管这东西,那不是我们的目标。它的脑部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个提供血肉的祭品而已,你们看它的下面。” “那什么才是我们的目标?你说的‘高天原’又是什么?”恺撒和楚子航一边提问一边依言看去,列宁号下方粗大的血管如同盘虬卧龙的树根一般深深扎入海床,顺着海床开裂的缝隙他们能看到血液顺着这些树根运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剧烈的震动中一些较小的血管破裂了,粘稠的黑血从缝隙中溢出来,引来大量肺螺吮吸这甘美的食物。 这下即使是炼金术刚入门的人也能看出来路明非说的是对的了,一个类似黑魔法祭祀的血腥炼金术杀死了列宁号上的胚胎,将它变成了只能被动提供龙血的活祭品! 这下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释,海洋生物的异化不是因为胚胎分泌了富含龙类信息的物质,而是因为胚胎本身就是食物,它是食物链最底端的一环,肺螺吃胚胎的血肉,鱼群吃这些富含龙类基因的肺螺,这样一环一环往上,胚胎供养了这座古城和外围的整个生物圈!胚胎不是特意吸引这些海洋生物过来当储备粮的,相反海洋生物是被它这个营养丰富的食物特意吸引到周边的! 恺撒和楚子航想到这里简直不寒而栗。 列宁号已经沉没了二十年,而胚胎也像这样被榨取了二十年,可它仍然没有死去。这样强大的生命力会是几代种?而利用这样强大的古龙之血会孕育出怎样的怪物? “这里就是‘高天原’,鸟居是高天原的门,我们过了鸟居就进入了高天原。”路明非面色难看地走向操作台,一边快速地调整深潜器的各项系统和设备到最完美的状态,“被摆了一道,快过来帮忙!我们得马上走,我们进入高天原的那一刻这座城市就醒了,再不走我们全都得死在海底!” “妈的你要我们帮忙好歹说清楚情况!”恺撒抓狂。 “来不及解释了,这座城市的地基里埋满了尸守,胚胎的血唤醒了这些炼金傀儡,但是当初把这座古城沉到海底的人设下的封锁还在,所以他们一直没法真正的醒来。”路明非快速解释着,“我们的到来打破了那个已经超负荷的封印,再磨蹭下去成千上万尸守就会浮出海面大开杀戒,我想他们不介意上浮过程中开个罐头解解馋。” “听起来我们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恺撒目瞪口呆,“你这么淡定是有办法对付这些尸守了?可硫磺炸弹没办法对付那么多的目标!”虽然所谓的尸守连影子都还没见着,但作为组长恺撒选择相信路明非。 声呐上显示的红点渐渐多了起来,直至整个屏幕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如果每一个红点都是一个尸守,那么它们一齐出现的时候只能以千以万计数! “硫磺炸弹不可以但是核弹可以啊。我们引爆核动力舱来场核爆应该差不多可以解决掉那些尸守。”路明非淡定得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放个烟花玩玩吧,“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呼叫须弥座!呼叫须弥座!路明非申请引爆核动力舱,请本部指示!”恺撒动作不停,但是施耐德教授没有回应,频道里响起的是源稚生的声音,“诸君,两分钟前的太阳黑子爆发影响到通讯设备,我们和本部的联系暂时断了,岩流研究所正在紧急抢修。我作为现场指挥官同意引爆核动力舱,无论如何不能让尸守冲破海面!” “怎么引爆?”楚子航言简意赅。 “操作手册上有写。常规状态下的核动力舱不会爆炸,但是核动力舱过热中子密度超过阈值时可以。核动力舱的控制电路可以充当引爆电路,激活它之后我们就撤,等它过热的时候已经过了20分钟,争取能跑多远跑多远。”路明非说,“我怀疑装备部一直没放弃用核弹轰炸极渊的想法,公然在操作手册里夹带私货才把怎么引爆核动力舱的原理和步骤写得这么详细。” “没问题,投下核动力舱后我立即用安全索把你们强行吊出海面,上浮的过程我们可以缩短到半个小时。”源稚生在频道里回应。 “你这个办法靠运气的成分也太多了吧?跟你们两个疯子一组胆子不大一点吓都吓死了!”恺撒将吸收中子的镉棒从反应炉中抽出,没有这些镉棒反应炉中的中子密度很快就会上升,直至超过阈值。 这真是一个疯子才能想出来的计划。在8600米深的海底引爆核动力舱,只留给自己20分钟远离爆炸中心。只要深潜器被剧烈的海流卷入或者被核爆的冲击波击破外壳,他们就会被深海的水压压成真正意义上的纸片人,又或者爆炸没能消灭所有的尸守,那他们连变成纸片人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变成了尸守的罐头肉。哪怕是一切顺利,深潜器上浮的时间也被压缩到了正常状态下的三分之一,面对三倍的压力不知道原型机还顶不顶得住。 “没办法,干不掉那些尸守我们一定会死,核爆的话我们还可能活,你选哪个?”路明非朝着下方的观察窗看了一眼,“顺便一提,我们没什么时间了,我看到有尸守从地底下爬出来了。” 从地面的裂缝中爬出了从长久的冬眠中醒来的长蛇,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的光。尖利的十根指爪撕裂了最外层的胎衣,像是人身蛇尾的毒蛾破茧而出。它们匍匐在海床上如蛇一般地爬行,略微萎缩的肌肉和长尾缓慢地活动,像是攀爬在树枝上只等翅膀舒展就一飞冲天的蛾子。 “等胚胎的血漫上来的时候它们很快就会变得和活着的时候一样了吧,甚至攻击性更强。”楚子航轻声说,“人身蛇尾,这是古时候的混血种建造的城市,可他们像龙族城市那样把死去的人炼制成尸守,再垂直埋入地基。” “该死,我忘了密码!”恺撒突然大叫起来。 “密码不是你自己设置的么?”楚子航问。 “我是在和你喝了酒的那个晚上设置的密码,我只记得密码和我和你最后谈的那件事有关,但我试了好几遍都不对!给我时间说不定我还能猜出来,但是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楚子航推开恺撒,尝试了两遍,在最后一次时成功了。 “你怎么知道的?”恺撒大惊。 “猜的。”楚子航将镉棒的状态设置为锁死。 源稚生完全没想到还没等自己提出这个引爆核动力舱的计划路明非他们自己就差不多做好了全部准备,特意切断的通讯和提前准备的说辞完全没有派上用场。现在核动力舱随时可以投掷,将神与神葬所一起埋葬。 蛇岐八家数千年的宿命即将斩断于此,为了逃离神的掌控哪怕牺牲掉这里所有人都在所不惜。 “诸君,拜托了!”源稚生深深地鞠躬,像是被巨大的压力压弯了腰。 可他的背又是那样直,好像永远不会垮。 他将蛇岐八家的历史,埋葬神的海底城市,消灭猛鬼众的雄心,终结暴力的理想一并压在身上,像一只负重的象龟那样向前爬,哪怕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はぃ(哈依)!”数千人一齐鞠躬。 今夜蛇岐八家在海上布下了天罗地网,深水炸弹、鱼类、机枪、直升机,乃至于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本身,每一层防线都昭示着他们要将极渊中复苏的亡灵阻止在海面的决心。 “话说源君你好像一直没有质疑我的情报,也没有试图阻止我们引爆核动力舱的举动啊。核动力舱爆炸会掀起海啸和海底地震,可能会导致大陆架滑坡哦,日本被波及也没关系的么?”路明非在恺撒录遗书的时候突然找上了源稚生,语气令人捉摸不透。 “没有那么夸张,那只是一个爆炸当量初步估算为100万吨级的小型核动力舱,冲击波都不一定能到达海面。而且你们的位置不会波及到大陆架。”源稚生慢慢地说,“如果是我在海底我也会引爆核动力舱。不能让任何一条尸守爬上日本的海岸。” “真是令人敬佩的觉悟。”路明非笑了笑。 “不说这个了,你不去录么?”源稚生没有接话,“你的两个同伴都录好了。” “我就不了,能留遗书的都在这了,留了也没什么用。”路明非说,声音并不难过。 “而且我才不想立这么大一个g,漫画里人物死亡之后读遗书再来段回忆杀多顺理成章啊。” “我们不会死的。”路明非笃定道。 第146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到达列宁号残骸上空,准备投掷核动力舱,中子密度超过安全阈值120%,预计核动力舱将在20分钟后爆炸,爆炸当量初步估算为100万吨级。”恺撒大声说。*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利,然而不知道是第几个意外再次降临了迪里雅斯特号。 “岩流研究所立刻分析!核动力舱出了什么故障?”源稚生也呆住了。* 箭在弦上,不,是箭已经离弦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候,所有镉棒突然重新插回了反应炉内,中子密度下降的核动力舱变得无法引爆。沉重的核动力舱直直坠入下方的肺螺堆中,尸守们甩动长尾如狂乱的鱼龙之舞,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地极速上游。 “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是引爆电路出现了故障!”宫本志雄在蛇岐八家的秘密频道中疾声说,“本来我们改造了装备部设计的控制电路,加装了引爆电路。但我们刚刚分析了引爆电路的电流记录,它损坏了,可能是在下沉过程中出现了短路,下沉之后我们让恺撒启动了迪里雅斯特号上的自检系统,但我们不能告诉他引爆电路的事,所以引爆电路没有自检。”* “那么它不能爆炸了?我们惊动了神葬所中的亡灵,而现在核动力舱却不能爆炸了?”源稚生脸色惨白。* 难道这就是命运么?源稚生恍然想到橘政宗对他说过一直笼罩在蛇岐八家身上的命运,所有白王血裔共同拥有的悲惨命运,无论你的血统多么优秀言灵多么可怕势力多么强大都没办法反抗,只能在神的手掌中翩翩起舞,神色狰狞目眦欲裂,却连触碰都无法碰到那些无形的丝线,更何况斩断,于是只能这样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地被玩弄于鼓掌。那个白色的皇帝就是这样高高端坐,看他们奋力挣扎,然后在兴致来时轻轻一挥,将他们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么? “不,还有可能引爆。但是必须……必须手动输入密码,输入密码之后可以骗过控制电路,强迫它再度进入过热状态。”* 宫本志雄的话既是希望也是绝望。利用迪里雅斯特号上的齐柏林装具,在8600多米的极渊进行海底行走,然后在无数尸守的包围下手动输入密码?这相当于让从迪里雅斯特号中出来的那个人去死! 然而……然而…… 源稚生深深地呼吸,接入通讯频道:“诸君,坏消息,核动力舱的电路出了问题。你们还不能上浮,你们必须做一次深海行走,手动输入密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预想过恺撒三人组的各种反应,恺撒的愤怒是情理之中,楚子航的沉默也不出意料,唯有路明非——他露出了森森獠牙! “在此之前可不可以请源君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呢?”路明非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个核动力舱的爆炸当量,不止100万吨级吧?有人告诉我迪里雅斯特号的核动力舱被人改造过了,α粒子严重超标,我们驾驶迪里雅斯特号下到海底,就相当于把一枚核弹送到了目标面前。我本来不太相信,但是我看源君你好像比我们还要关心核动力舱能不能成功爆炸,又让我有点怀疑。” “那你还提出引爆核动力舱?”恺撒的精神在连番打击下放弃了思考,“要是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引爆核动力舱我们一样是个死!” “那看你怎么选,是愿意死在核爆里还是尸守肚子里。要我宁愿拼一把,能搞死多少尸守是多少,说不定就活下来了呢。”路明非振振有词。 “而且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是康斯坦丁事件里和你对枪的那位美女,记得么?”路明非说,“我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其实十分钟之前我都还不确定要不要信她,换你是信日本分部还是信以前袭击过学院的敌人?哦对了我好像不应该问你,贵族的绅士风度好像不允许他们怀疑一位淑女?” 恺撒语塞。 “安心安心,我还有n b。”路明非敷衍地安慰了一下,转头又和源稚生东拉西扯,“我不相信她是因为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日本分部没有理由这么做,骗我们三个人驾驶着核弹下极渊基本上就是送我们去死,不惜同时得罪昂热和加图索家,这对蛇岐八家有什么好处?不过看到这座城市之后我就明白了,不肯彻底死去的祖先还真是烦人啊,对吧源君,让人只想用硫磺啊水银啊什么的灌满他们的棺材丢进火里面烧成灰之类的。” 源稚生一直沉默着,这种双方图穷匕见却隔着整整八千多米的海水只靠一根通讯电缆隔空喊话的情况即使是他也没有太多办法,日本分部再是手眼通天也拿此刻的路明非没辙。乌鸦在后面拼命给他使眼色,满脸写着“这种情况少主你当然要像个哄骗女友的渣男那样先把人稳住再说啊!”这种话,但是谁也不知道路明非到底在灵视里看到了多少,从他目前透露出来的那些来看路明非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源稚生完全无法欺骗自己说还存在路明非不知道真相的可能……而且他也不想继续这个卑劣的骗局了。 “是的,路君。我们知道海底埋葬了什么,那是必须被永远封死的禁忌之门。可是列宁号打破了禁忌,所以我们决心在里面的魔鬼爬出来之前毁掉它。” “正好学院这个时候下达了探查列宁号的‘龙渊’任务,所以日本分部任由我们带着精心改装过的核动力舱下潜,收集到足够资料以后就可以顺便炸掉这里。”楚子航用的是肯定句,他心里还有一个猜测但是没有说出来。 恺撒黑着脸抽着雪茄,昨天晚上他还觉得源稚生是个不错的朋友今天就遭遇背刺,即使是他这种号称“恺撒·加图索可以接受任何人背叛他一次,他有这个实力经得起背叛。*”的男人也有点受不住。烟雾缭绕中他看见废墟中越来越多的尸守从缝隙中爬出来,同样爬出来的还有猩红的血雾。地底的龙血溢满了废墟的地面,无数匍匐着的尸守沐浴在这血河中焕发了可怖的活力,瞬息间就摆脱了重力矫捷如游龙地上浮,它们聚集在一起像洄游的鱼群般笔直游向目的地,没有分一点注意给迪里雅斯特号。 “这座城市是蛇岐八家的祖先建造的,可你们却对这里避如蛇蝎。伊邪纳岐,天照,月读,须佐之男都曾经生活在这里,这里本该是你们的圣地,但听你的语气这里好像是地狱黄泉。高天原,是诸神聚居之地,也是诸神埋骨之地,可是那些神都去哪了?所有尸守都是人身蛇尾的形态,说是混血种,其实更接近龙族。”路明非也注视着那些介于人与龙之间的尸守,打开的全方位观察窗中可以看到四周都是迅疾的尸守,大部分尸守身上都留着狰狞的伤口,也许是那些雕刻中记录的那场战争留下的烙印。它们已然死去,颅骨残缺,胸腹开洞,然而今天它们又活了过来,带着死者的怨气扑向生者的彼岸。 “欧洲,美洲,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混血种生前都不会有龙化的长尾,为什么只有日本的混血种这么特殊呢?” 路明非意味深长的语气反而让源稚生放松了下来——路明非知道了,他知道蛇岐八家都是白王血裔了! 最大的秘密被戳破,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但是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路明非抢在源稚生前说,“就算你们隐瞒着一个超级大秘密为此死多少人都不在乎,可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去死?” “不要想着用大义之类的理由说服我,我当然知道如果现在是你在海底,哪怕爬你都会爬过去引爆核动力舱,但现在的问题是在海底的不是你,而是被你坑了的我们。”路明非轻笑一声,“不如说我正好可以拿海上所有人的命跟你讨价还价,源君。” “既然初代的天照与月读能够以一己之力把这座城市推入海底,封锁尸守和高天原这么久,想必如今的天照与月读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区区死去的先祖们,最强大的甚至都不在尸守群里,想来只要愿意付出一定牺牲全歼为老不尊的祖先们也不在话下。” “我大可以不引爆核动力舱,反正你们日本分部会拦住任何一只想要突破防线的尸守。”路明非充满恶意地说,“我百分百相信你,源君,我相信你会不惜一切代价,也相信你会有能解决一切意外的最后一道防线,只是可能最后活下来的人只有你和未曾谋面的上杉家主……唔,这位家主是你们的天照命还是月读命?毕竟其他家主们的血统虽然优秀却也达不到可以单人掀起海啸的程度……总之,按你们的逻辑,只要能够成功阻止尸守群,死再多人也是值得的,必要的牺牲嘛。” “……路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即使是不引爆核动力舱,你们也无法在尸守群中幸存。”源稚生心急如焚,第一波尸守群已经浮了上来,深水炸弹只解决了一半的尸守,而风林火山四组竭力绞杀幸存的尸守时,第二波又到了。这样下去一波波的尸守不断涌来根本没有人可以幸存。 “源君,你不能因为自己这个盟友靠不住就觉得所有人都靠不住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迪里雅斯特号突然就故障了?”路明非微笑。 “怎么这个时候又这么相信人家了,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十分钟前你不还半信半疑着么,怎么要引爆核动力舱的时候下手这么果决呢!”恺撒心想你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说了反正没有别的办法不如先引爆试试。如果有问题的话还可以借此试探一下第二位盟友靠不靠谱,既然事实证明她很靠谱,那我付出信任有什么不对?核动力舱没有爆炸,那不管她目的是什么暂时都不希望我们三个死在海底,那我就有把握把我们几个安全送上岸。”路明非一脸的理直气壮,“所以源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要我切腹自尽才愿意引爆核动力舱的话我立马就可以答应。”源稚生苦涩的笑了,声音很轻也很疲惫,“如果今晚过后我还活着的话。” 路明非打断了源稚生:“我不需要你切腹自尽,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处么?反正你们蛇岐八家是一定会保护日本的,今夜在海上的人都是已经有了牺牲觉悟的人,那我为什么要拦着你们去送死?下潜的时候你们也没有任何人拦住我们啊?”路明非的语气极其辛辣,极尽嘲讽之能。 “……”源稚生沉默了,交涉似乎走入了绝境,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打动极渊中的三人,此刻的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别那么快灰心啊,源君。我是在跟你讨价还价,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路明非收起了刻薄的语气,忽然间友好得不可思议,“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魔鬼,眼睁睁看着你们血染日本海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呐。” “这座古城里埋藏着多少秘密啊,有人想把它推到海底与世隔绝,但总有人想把它重新唤回人世。很不巧,我是希望让它与世隔绝的那一种。” “列宁号!”楚子航说,“列宁号的沉没不是偶然,有人故意把胚胎用列宁号送到了海底。他没办法下潜到极渊,只好让极渊里的东西出来!” “是啊,那师兄你要不要猜猜这个人这么大费周章的把胚胎送下来是想干什么?只是唤醒一座古城吗?当然不是,这里是高天原啊,有什么比这里死去的神更有资格享受一头古龙的血祭?” 源稚生被路明非话语里的意思砸得晕头转向,自从进入极渊路明非的精神就极为分裂,一会是积极自救一副哪怕和尸守同归于尽也要拼一把的样子,一会又是耿耿于怀日本分部的隐瞒和背叛准备冷眼旁观尸山血海。结果在他嘲讽得源稚生抬不起头来的时候忽然又变得和蔼可亲起来,搞得源稚生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这一刻他清醒了过来,路明非其实也不希望神醒过来,只是他信不过日本分部,所以言语中极力打压源稚生以获得主动权。 “路君不要再绕圈子了,你其实也不希望神能活过来吧?要我们怎么做?我知道日本分部在你这里的信用已经破产,但是我发誓为了能够杀死神我什么都会做的。” 源稚生清楚其实他们双方的目的是一致的,可他敢赌么?路明非说的话是真是假根本没办法证实,可能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盟友,只是靠灵视时看到的事情加上直觉推测诈源稚生的,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路明非说他有办法在尸守群中存活下来逃离极渊可能是假的,不引爆核动力舱冒着尸守突破日本分部封锁的风险冷眼旁观可能是虚张声势,但是源稚生不敢赌。 高天原里埋葬的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魔鬼,魔鬼这种东西是不能被放出来的。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可能路明非说的都是真的他就不能赌,谁都不能打开魔鬼的封印。有人想要放出魔鬼的话就砍掉这个人的手,双手不够的话就砍掉他的头! “可以啊,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激活动力舱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在我离开深潜器之后你们就回收恺撒和楚子航,不必管我,我自己有办法活下来。” 没人想到路明非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恺撒和楚子航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对源稚生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好。” “源君你居然这么相信我?不怕我骗你们根本不去激活动力舱?”路明非含笑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犹豫一下。” “不用再试探我了,路君,我相信你不会。虽然信任是个很靠不住的东西,可现在我除了信任你别无他法。”源稚生喘息着说,浮上海面的尸守越来越多,他所在的须弥号也已经岌岌可危,“不管你信不信,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希望是我来执行这次任务而不是你们。” “源君你真是个喜欢身先士卒的人,连送死这种事也喜欢抢着来么?果然我还是喜欢和好人做交易,源君我对你刮目相看了。”路明非的语气陡然轻快起来,“作为开业大酬宾我给你一个特殊服务吧,帮你把大部分海面上的尸守也拉回来要不要?” “这是我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给出的优惠,免费的哦。” 路明非伸手切断了通讯。 第147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路明非你搞什么!” 切断通讯后,路明非首当其冲的面对了组长的怒火。 “下潜之前我说过,我是组长,你们两个是来配合我的,不要自行其是。”恺撒冷冷地说,*“作为组长我不会允许我的组员比我先牺牲。动力舱我会引爆,楚子航告诉我密码!” “我不。”楚子航解开安全带冷冷地回答,“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这里只有我知道密码,所以我去引爆动力舱。” 路明非就在这战火转移的片刻飞速穿上了潜水服,长刀的刀柄旋开,露出一管血红色的药剂。他眼疾手快,在楚子航和恺撒来得及阻拦之前把真空针刺入颈部。 “你注射了什么!”恺撒又惊又怒。该说真不愧是楚子航青出于蓝的好师弟么,路明非简直比楚子航还不听指挥擅作主张做决定根本不和人商量的!要不是已经被楚子航锻炼出来了,恺撒觉得今天他就得被气成脑溢血。 “我不是说了么,带刀下来是以防万一。”路明非懒洋洋的说,皮肤渐渐浮起艳丽的血色,好似喝醉了酒一般整个人都慵懒了起来。 “别争啦,我说了我有n b的。酒德麻衣给的古龙血清,实测可以在海底8600米无防护海底行走,除了贵和使用条件苛刻没别的缺点。我提这个要求可不是想为了你们牺牲,而是我的存活几率比你们要高得多。师兄你也不用拦我,刚才你输密码的时候我看见了。”路明非懒散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眼尾青黑色的龙鳞冰冷。古龙血清正在极速改变他的身体。 “不过四个小时之后我必须跟酒德麻衣走一趟注射锁定剂,我可不想变成死侍那种东西,所以我们得分开行动一段时间。”路明非叹气,“要不是突然产生了灵视,蛇岐八家对我们的评估肯定上升了我才不闹幺蛾子,老老实实引爆核动力舱等他们拉我们上去,到了陆上再跑路多好,总比现在要装备没装备要钱没钱连正常的衣服都没有一套好啊。” “确实,我们是闯入了神国的人,蛇岐八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楚子航和恺撒相视一眼,“离开极渊只是开始。” “何止啊,还有海底火山爆发和地震海啸,跟这些比起来,一条龙类尸守和那些鬼齿龙蝰都不算什么了。”路明非说。 “啊,对了。”路明非走前到恺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即使是楚子航以混血种优秀的听力在这么近的距离都只能听清微弱的气流振动声,但是镰鼬可以。无论多么细微的声音都是镰鼬的狩猎对象,这些风中的小妖精是最优秀的声音猎手,而恺撒的言灵正是镰鼬。 “好了,话不多说,我该去激活动力舱了。”路明非后退两步,离开神色惊愕的恺撒,“关键信息我已经告诉组长了,等会我下去之后你们就呼叫源君让他把你们拉上去,他如果要确认的话就打开摄像头传输视频过去。” 路明非大步迈向驾驶舱侧面的加压舱,加压喷嘴会将齐柏林装具和里面的使用者一齐发射到深潜器外部。在8600米的海底,即使是使用航空级的钛镁合金作为外壳,也只能将它的使用寿命延长到五分钟。 “祝你们好运,我很快会来找你们汇合的。” 路明非透过齐柏林装具透明的观察窗,对楚子航和恺撒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球形的齐柏林装具只靠一根绳子和迪里雅斯特号相连,缓缓落入齐腰深的肺螺堆里。这些自列宁号身上脱落的肺螺还活着,密密麻麻挨在一起不断蠕动,如果换做另一个人落入这所有砂砾都会活动的混乱沙滩中恐怕连站起来都很困难,而与核动力舱相距的十米更是犹如天堑。但是路明非不需要靠着齐柏林装具笨拙的金属义肢活动,他需要的只是球体舱内填充的高压生理盐水给他适应外部深海高压的一个过渡。 按道理来说恺撒和楚子航现在应该打开通讯频道让源稚生拉他们上去,可他们谁也没有动作。球形的齐柏林装具安静地待在肺螺堆里,夭矫的尸守摆动修长的蛇尾,搅起混乱的水流。装具被激烈的海水拍得微微颤动,像是落入沙坑被群蛇包围的一枚鸟蛋。 忽而一道寒芒升起,鸟蛋的外壳裂开了。破壳而出的雏鸟长着深青色的鳞片和刀锋般长而尖利的喙,在深海中翱翔的速度甚至超过了旗鱼,一秒钟都不到就扑到了核动力舱的底部。然而即使是这样短暂的时间路明非还是被尸守们注意到了,被炼金术炮制过的尸守对生命气息极为敏感,何况这块鲜肉不仅不跑还往尸守堆里扎。在它们眼里这个连它们体长的一半还不到的瘦小猎物就是送上门来的甜点,甜点甚至还很自觉的把背部露出来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 路明非打开电路板表面的装甲露出里面的液晶屏幕,可喜可贺它抗住了200多度的高温和难以想象的高压。他背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尸守,专心致志输入八位数的密码后按下确认,一次成功! 但是冲得最快的尸守已经到了路明非的身后,欣喜的张开了巨大的嘴,古旧的缝合线一根根崩裂,被解放的口裂一直延伸到嘴部,它大张着嘴的时候仿佛打开了自己的颅骨,好把另一个人的脑袋囫囵装进嘴里! 可路明非全然不惧,连恺撒和楚子航也没有担心。尸守是没有脑子的东西,不然这个先锋一定会奇怪为什么后面的同伴一个都没有赶上来。如果它回头看看就会知道为什么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长达十握的长刀轻盈地挥舞,被激荡起的水流如鸟儿丰茂的羽翼般自后方包围了这只尸守,将它欣喜的眼睛、巨大的口裂、满嘴冰晶般的獠牙和长长的尾巴都一分为二。 酒德麻衣自路明非打破齐柏林装具后就悄然从迪里雅斯特号的顶部站起,如一尾游鱼跟在被惊动的尸守群后面,为路明非保驾护航。尸守狩猎路明非,酒德麻衣就狩猎尸守,手中两把刀剑挥过就能轻易让这些炼金傀儡被拦腰斩断,只一瞬间就消灭了阻拦在她前方的所有障碍,几乎和尸守的先锋是前后脚到达。 她手握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两把神器,如女武神般降临至路明非身后与他并肩。四面八方都是觉察到他们的尸守,它们长尾搅动围绕着酒德麻衣和路明非游动,每一双金色的眼睛里都是蠢蠢欲动。 “呼叫须弥座!呼叫须弥座!核动力舱已经点火!把我们吊出去!把我们吊出去!”*恺撒终于接通了通讯频道。 酒德麻衣幽灵般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们吓了一跳,打开所有观察窗之后他们的视角几乎达到360度,酒德麻衣却突然神兵天降,冲入尸守群中如狼入羊群,砍瓜切菜般清除了周边二十秒范围内的尸守。短暂的惊讶中楚子航明白了酒德麻衣原来是躲在了唯一的视角盲点深潜器顶部,同时也明白了路明非说的“实测可以在海底8600米无防护海底行走”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躲在迪里雅斯特号顶部跟着我们进行下潜!”恺撒也反应过来了,立马下定了决断,“见鬼,情况太复杂了。我们接应不了路明非,现在只能相信他先上浮!” 楚子航用右手扣好安全带将自己固定在座椅上,左手却快速向恺撒打了几个手势。恺撒一边呼叫着须弥座一边给楚子航回应的手势,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心知肚明。 “你说什么?你们搞定了!”从路明非挂断通讯已经有五分钟了,海面上的情况越来越糟,源稚生都做好战死准备了,没想到路明非居然这么快就成功了! “给我开启绞盘开启绞盘!宫本志雄!把迪里雅斯特号拉上来!”*源稚生一边大喊一边用蜘蛛切斩落一条体长足有五米的尸守,“路明非呢!你们回收路明非了没有?” 虽然路明非说他可以帮源稚生把大部分游到海上的尸守也拉回去,但源稚生其实根本没抱希望。尸守是古时候用来守卫城市的杀戮机器,为了保证它们旺盛的攻击性制作者会在炮制过程中留下杀戮的精神刻印,所以在尸守已经浮上海面觉察到了整个日本的活人散发出来的鲜活气息后,源稚生想不到路明非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它们回到海底。 钢青色的身躯跃出海面,这些半人半蛇的东西拖着它们长长的尾巴在水下飞快地游动,像鳄鱼或者蟒蛇那样伏击最靠近水面的水警船,扭麻花一样绞紧舰炮的炮管,把人和机枪一起拖入海底。关东支部的火组在这四波袭来的尸守面前伤亡惨重,关西支部的风组直升机上的弹药即将告罄,山组的六座须弥座中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入侵的尸守,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是危险的预兆,林组在抓紧时间布置鱼/雷,他们是四组里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艘万吨邮轮被调到了附近海域,上面只装着一种易燃易爆的危险货物。大量的液体被倒入海中形成了厚厚的油层,熊熊火焰迅速蔓延将这里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火海。尸守群在其中跳跃,如同地狱中翻滚的恶鬼,只想将任何活着的生物拖入火海与它们共沉沦。 可突然这些恶鬼都停下了来,这一刻无论是海面上的还是水下的尸守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转动头颅,燃烧的火光倒映在它们冷冰冰的金色虹膜中仿佛点燃了那双嗜血的竖瞳,诡异的活气在这些扭头回望的尸守中弥漫开来,恍惚间它们好像拥有了同一张脸,欣喜而扭曲,喜悦到发狂。 “路明非还在极渊,所有尸守现在都冲着他去了。”恺撒的语气很古怪,“我很难跟你说清楚,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总之你自己去看吧。” 正如恺撒所言,异状过后,海面上当即就有数百条尸守转身游向海底,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甩动长尾,凶猛得像是闻到了血味的大白鲨。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选择留下来的尸守,那张已经死去的脸上居然出现了类似犹豫的表情,好像舍不掉海上这么多的血肉,但海底又有对它们存在莫大吸引力的宝物,于是在留下和入海之间来回摇摆,犹豫不决,难以取舍。 一时间日本分部的压力骤减,尸守们不再成百上千地袭来,新加入的尸守少了一半还多。源稚生当机立断把防卫任务交给乌鸦和夜叉,“我进去看看,你们先顶一会!” “少主!你看!”宫本志雄惊叹的看着迪里雅斯特号传来的最后一段视频,被那奇异的景象和其中极致的暴力与美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拍下这段影像时迪里雅斯特号已经被安全索吊起了一段距离,居高临下地拍到了那个由尸守组成的庞大漩涡。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漩涡,每一个见到这个漩涡内部是什么样的人都会被吓到做噩梦,或者以为自己在噩梦中还没醒来。漩涡最外层是被尸守们强有力的长尾搅起的肺螺,这些吃着古龙胎血长大的小东西也有龙族的凶悍,不断被水流搅动让它们也被激起了凶性,挥舞着触角和口器想要咬到尸守身上,咬不到的话就攻击身边的同类,黑色的贝类被水流抛起又落下。再里面一层是数不清的尸守,它们绕着某个区域高速游动但不敢靠近,不时有漆黑的血液迸溅出来又被海水迅速冲淡。它们以尖牙、利爪与长尾组成猎网,可网中心的猎物挥动长刀就能割裂这张网,无声的哀嚎和浓黑的液体一起飞溅,如黑云笼罩在漩涡之中。尸守们携着万钧的杀机来到海底,漩涡中心的人类却是十倍杀机于它们!不断有来自上方海面和下方废墟的尸守补充进这个绞肉机一般的大漩涡中,却没有让这个漩涡的体积变得更大。好像所有尸守都是投入了一个黑洞,又或者是漩涡的中心其实藏着深渊的巨口,所有被吸引而来的尸守都消失不见了。 然而尸守是不会疲惫的死物,路明非和酒德麻衣毕竟是人类,这个漩涡并不只是绞杀尸守,也在流水般消耗着他们的体力。 酒德麻衣半跪在地上,鳞片中渗出丝丝鲜血。她和路明非注射的药剂是一样的,她从深潜器中游出来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按理来说她的血统应该还很稳定,可毕竟没有人试过依靠这种药剂抵抗海底8600米的高压和高温并持续发力砍杀源源不断的尸守,虽然她的体力还没有耗尽,可她体内的龙血开始隐隐躁动。 路明非轻轻一震长刀,粘稠的黑血立刻被洗去露出汉刀光洁的刀身。他将手搭在酒德麻衣的肩头,一个无形的领域随之被激发出来,将其中的尸守凝固成陈列室的标本,随后被斩成两截。海水的强压得到了缓解,酒德麻衣抓紧时间休息平复沸腾的龙血。 “用冥照,时间差不多了,它们该疯到不需要我们牵制也会留在这里自相残杀了。”路明非没有说话,但他的声音却在酒德麻衣的脑海中响起。酒德麻衣依言照做,将那点好奇牢牢压在心底。 冥照是通过改变光线反射来藏匿身形的言灵,但是仅限于欺骗视觉。所以在卡塞尔恺撒就用过镰鼬通过她的心跳声察觉了她的侵入,尸守则更是敏感,单纯的冥照根本无法骗过这些炼金傀儡。 可奇怪的是,他们穿过尸守群时并没有被发现,冥照的淡淡墨痕在被血染黑的海水里毫无破绽。而且,就像路明非说的那样,尸守群开始自相残杀。 “它们被我的血混淆了,没脑子的炼金术产物挺好糊弄。但是得赶在那个大家伙脱困之前,不然它们打不起来。”路明非随口给她解释。 在深潜器被安全索缓缓回收时路明非打破了重新灌满了的药剂试管,里面的液体依然是鲜艳的红色,黏稠得像是血液。 那确实是一管血液,路明非特意在齐柏林装具里放了自己的血,他知道自己的血对于这里的尸守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毕竟,每一个带着白王基因的生物,都对完整有着极大渴求,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所以它们一定会被路明非的血液吸引,回到海底,因为那是掠夺吞噬了白王的,黑王的血液。 活着的东西会自己屏蔽血液散发出的那点带恶意的精神烙印,可死去的尸守却会完完全全的接受那道烙印中的全部信息。因为死去的尸体是没有灵魂的,没有精神的躯壳相当于敞开的箱子,路明非的血将它们原有的杀戮印记给扩大了。 尸守的血与路明非的血混在一起,整片海域都是让它们发疯的味道。进攻被压制,目标突然消失,膨胀的杀戮之心得不到满足,所有同类都沐浴在血腥味浓郁的海水中……终于第一个忍受不住杀戮欲望的尸守疯狂地咬住了身边一条体型稍小的同类,獠牙咬住它喉咙的同时双手撕开了它的胸膛。这就像一个信号,无处发泄的杀戮欲和海水中黑王之血的味道将所有尸守都拖入疯狂,死去的双方又一次重演了浮雕描绘的可怕战场。长尾绞断脖子,利爪洞穿腰腹,獠牙咬碎脑袋,人身蛇尾的鬼神们彼此厮杀,泼洒漆黑的血。 “答应象龟的我都做到了,希望他也像他说的那样把深潜器好好拉上去。”路明非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酒德麻衣被他赶去给深潜器当保姆了,再不让她脱离战斗环境好好的大美女就会失控成怪物了,让人于心何忍。 再说,接下来的事也不适合她参与。 路明非看着眼前金色的岩浆河,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