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计划[快穿]》 第1章 引(一) 清晨,耀眼的天光透过层层云雾,轻缓地照在那收敛这光泽的苍青色瓦砖上,形成一道道柔和的光晕,让沉寂多时的道观逐渐展现出苏醒的迹象。 道观内,两道人影,一前一后。 裴风然走在前面,白修跟在后面。 “陈然,你给我站住!” “这里是家主的居所!家主闭关期间,无关人员不得擅自入内!听见没!非谢家族人不得入内!” “陈然!陈然!” “别以为家主是你师兄就拿自己不当外人,这里可是谢家禁地!” 见裴风然就这样推门走进去了,正在唤对方的白修呼吸一窒。 但是,很明显,对方根本不是他能劝住的,他就算急得在原地跺脚也没用。 白修想起裴风然那惯会搞事的性格,生怕对方在这里弄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家主出关了不好交代,于是,白修看着眼前的门框,憋着一股气,最后一咬牙,也一脚跨了进去。 走在前方的人刻意放慢脚步,侧耳听着后面逐渐跟近的脚步声,一直装聋作哑的裴风然暗自偷笑一声。 [呵,还说什么死都不进来,意思是,不死就进来呢?] 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裴风然晃晃悠悠,随意地四处打量着道观里的景物,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别叫我陈然,我还没说要改姓呢~” 完了还十分夸张地赞叹:“哟,这里布置的不错啊,难道师兄的情商回归正数了?”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匆忙跟上来的白修看着裴风然那副慵懒自然的神态,觉得对方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心累的语气几近叹息,道:“哎,我说你啊,要等人,就不能好好站在外面等人吗?虽然陈家地位高,但你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族规吗?表面功夫也好啊!” 意料之中,对方完全没有理他。 这时,到处闲逛慵懒的男子突然一低头,道:“咦,这里有一叠纸,还有墨汁,嗯,看来师兄确实已经出关了。” “哎!你这又想玩什么?别乱来啊!”看到裴风然走过去,随手拿起过道旁石桌上的纸和笔,白修又被吓得差一点就要停止呼吸了。 他觉得自从认识了裴风然,寿命都减少了好多年。 只见身着一袭精致典雅暗纹的深紫色广袖的裴风然微微一笑,随手一撩衣摆,稳稳地端坐在流水潺潺环境优美的池塘边,提笔沾了沾墨汁,开始在白纸上涂抹。 听见白修的惊呼,他也不停笔,只是嘴角一勾:“如你所见,在作画。” “……作画?” 终于正视了自己的话全被当成耳旁风后,白修默默收回了伸出的手臂,一脸的面无表情:“哦,那你画的是什么?” “荷花。怎么,不像吗?” 白修闻言,一脸无语,连之前被他的动作吓的半死的精神状态都逐渐恢复了,疯狂地在心里吐槽。 [谁tm能看出纸上那团乌漆嘛黑的东西是荷花!!!] 但是,难得裴风然安分下来,白修也不想过度打击对方的自信心,以免这人又到处乱跑。 于是,白修皱着眉死命地盯着那幅“画”,搜肠刮肚,费尽心思,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智慧,终于琢磨出一条能夸的细节。 “额、也不是不像……起码、起码……这片黑色涂得很均匀!” ——均匀得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是幅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展示墨汁的质地。 “是吗?” 对于白修磕磕巴巴的奉承,裴风然不置可否,只是提笔在画上写下几句应景的诗句。 白修见状,顿时松一口气了。 呼,夸裴风然的画技实在是太让人心虚了! 幸好幸好,这下不用再昧着良心说话了,这字可比画好多了。 “你这字写得是越来越好了!” 裴风然笔锋一收,直起身端详了一会儿,听白修赞赏自己的字迹,露出笑意,眼波微转,刻意地瞥了白修一眼:“那可不,还要多谢小时候的罚抄,看来罚抄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白修脸一僵。 他想起来了,小时候,几个孩子里面,就属裴风然最能闹腾,但偏偏这家伙还特别能甩锅,每次出事都让别人背锅,幸好长辈们头脑清醒,眼光锐利,没有被欺骗到。 但是! 虽说长辈们一眼就看穿了真相,但他们都很懒啊,干什么都喜欢连坐,别管谁对谁错,出了事,所有人一起罚抄就对了。 罚抄可不是什么容易活儿,导致裴风然这一提罚抄,白修就觉得手疼、肩膀疼、脖子疼、眼睛疼、头疼! 都快养成条件反射了。 “裴、风、然,你个……” 想起多年被坑的经历,白修暗自磨牙,但是却不敢直说什么“你个王八蛋”或者“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下”之类的话,因为—— “怎么?想打架?” 像是在回应白修内心所想那般,裴风然好整以暇地直起身,眉眼一弯,笑盈盈的转过头看着他,然后,手指离开画纸。 白修看着那熟悉的紫色折扇映入眼帘,裴风然一抖折扇,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哼!” 他硬气地咽下后续的语句,抱着胳膊,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暗道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没办法,他打不过。 [也不知这家伙怎么长的,这武力值高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正常的陈家人啊!] 白修用手摸着下巴,小声嘀咕着:“说好的因为天妒英才,所以满门病弱呢?怎么你这家伙的就这么厉害?你真的是陈家的继承人吗?” “嗯?我听到了哦~” 微风吹过,裴风然那头毫无束缚的墨色长发垂下,遮住了左边半面脸庞,露出的右眼微眯,明明语气温柔得让人心动,但却让白修心里一阵发毛,浑身不自在。 [啧,这妖孽正经起来,气场还真是可怕!] 白修翻了个白眼,转移了这个危险的话题:“所以,你一大早就拉着我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正经不过三秒,裴风然就又恢复了之前那幅懒散的模样,用手托着腮,拈着手里的画静静欣赏着:“你这么急做什么,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嘛~” “喂!你擅闯禁地,我还没和你算……” 白修还没吐槽完,就听见身后一道清冷空灵似冰凌的声音传来。 “师弟成年了?” 愣了一下,白修一个激灵,慌忙转身。 只见一位道韵天成,仿若静观红尘的仙人缓缓走来。 仙人半垂着眸子,神情淡漠,像是静观人间的仙神。神人的身上仅着一套素净整洁的黑边白色道袍。,头黑色长发被规矩地用簪子束在道冠内,半长的飘带轻轻垂落。纯白的衣袂随风轻动,气质缥缈,一派光风霁月,周围的时间仿佛都被他主宰,连轻柔的风都不敢靠近,吹动的原来越缓慢,直至停滞。 见到来人,白修瞳孔微缩,立即收束所有心神,脸上没了之前肆意玩闹的笑容,站得挺直,整个人严肃守礼得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抬手低头,端端正正地对谢时玄行礼。 “白修,见过家主!” 站在两人身前的谢时玄只是淡漠一瞥,轻轻抬手,示意白修不必多礼。 在面对气场十足的道观之主时,裴风然依旧是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笑着看向对方。 白修是谢家的家臣,自然严阵以待,但他又不是。 他陈家和谢家是同一层级,甚至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陈家地位更高一点。曾经的谢时玄和他一样,都是家族的继承人,只不过师兄向来听话,早早地就继承家主之位履行职责去了,他却是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自由。 看着多年不见,风姿更胜从前的师兄,裴风然的心底莫名有些欣喜,但面上依旧和往常一样,打趣着不善言辞的师兄。 “恭喜师兄出关。”裴风然笑意吟吟地抖了抖手上那把精致小巧的折扇,骤然合拢收回掌中,然后朝对方一摊手,“是啊,师弟成年了,所以,有礼物吗?” 谢时玄垂眸看向师弟伸出的手掌,沉默了一瞬:“……” [师弟又调皮了。] 抬起头,谢时玄看着即使多年不见神态却一如往常的师弟,冷着脸继续道:“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师父那里好好准备你的成年礼吗?” 裴风然摊开的手一僵:“……” [师兄又犯病了。] 此时的裴风然和刚刚的谢时玄一个表情,看得出是同出一门的亲师兄弟。 收回手掌,裴风然无奈又习惯地看了师兄一眼:“师兄啊,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成年礼推迟了,又忘了?” “……哦。” 神情高冷淡漠的谢时玄慢半拍地点了点头,明显是忘了。 一旁的白修怕家主尴尬,连忙向裴风然使了个眼色。 赶紧说正事! 裴风然立刻斜了他一眼,暗地里手腕一动,微不可见的挥动扇子,成功地让白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恢复之前“我是雕塑,你看不见我”的状态。 当然,正事还是要说的。 “最近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师兄刚出关,我就简单说一下。” “这一段时间里,各家都‘意外’地死了不少人,看着好像没什么联系,但谁都猜得出,幕后黑手绝对是魔族。他们对我人族觊觎已久,前几次铩羽而归,这回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暗中分化人族。呵呵,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不少没脑子的家伙被说动了。” 难道那些傻子以为是在玩打工游戏吗?可以人族魔族随便选一个地方就业?不顺心了还能随便跳槽? 左右反复横跳,这是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 说到这,裴风然都觉得有些惊叹,不过他才懒得去提醒那些作死的白痴,只是嗤笑一声,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随后看向神情专注的师兄。 “前几日,在第八域和第九域附近发现魔族的踪迹,疑似有大量魔族精英入侵,不少人趁机在里面浑水摸鱼,事态变得略微有些严峻,连正在休养的师尊都被惊动了。现在外面是暗流涌动,你孤身一人住在这里,师尊不放心,所以我就替师尊过来看看。” [顺便来你这躲一躲,省得那群老狐狸抓自己去干活。] 裴风然默默地在心里接了一句,其实没说的这句才是重点。 听见师父和师弟的关心,即使是喜欢独居的谢时玄也不由融化了脸上的冰冷,露出了一丝略微有些柔和的微笑:“别担心,师兄不会有事的。” 裴风然灵活地转了转手里的折扇,面色如常,他本来也就不担心师兄,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避避风头罢了。 [哎,师兄果然听不出来。] 裴风然突然有些理解师尊担忧的点在哪里了。 不过,裴风然也不是太担心,虽然他家师兄性格冷淡,记性也不好,在某些事情上还特别迟钝,但师兄可是天生的星眸之人,手掌苍生命数,眼观万物生灭,拥有前无古人的先知之能…… 咦,等等!!! 突然想起什么,裴风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立刻挺直身躯,盯着师兄。 “那个、师兄!其实,师弟这次来……还有一事。” “何事?” 仔细地观察着师兄的表情,裴风然小心地试探道:“师兄闭关多年,这次出关后,是否还要继续之前那般……给人预言?” 裴风然在心里打鼓,一旁装雕塑的白修也竖起了耳朵。 谢时玄的神色一向清冷淡漠,但说到预言,谁能比得过天生星眸的他。 一直半掩的星眸微张,睫羽颤动,谢时玄的脸上露出一丝郑重:“没错,之前能力不足,不敢多加妄言。如今闭关良久,终于从浩瀚星河中参悟出一丝命运的真谛,虽未至大成,但也是时候造福族人了。指引迷途之人走向既定的道路,是我不可推卸的职责。” “……!” 白修僵硬着脸和裴风然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完了! 人族九域之中最可怕的先知要上线了! 不要啊!!! 但是,看着自信满满的谢时玄,两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知道该如何劝阻这尊大神。 即使是能言善辩的裴风然都有几分为难,难道要他直说[不不不,他们完全不需要你那令人绝望的指引]或者[你这不是造福,是祸害,还请放过那些可怜人吧]? 会被断绝师兄弟关系的吧!绝对会的吧! 犹豫半晌,为了维护两人岌岌可危的师门情谊,裴风然在心里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最后侧着头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要不……先在师弟身上试试?” “当然可以,来这边。” 虽然不知道师弟为什么突然想要他的预言,但谢时玄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反而觉得新奇,顺手拿起桌上的白纸,郑重其事地邀请裴风然进内院。 “师兄,等……” 谢时玄转身的动作太过干脆利落,裴风然没能成功阻止,只得跟上。 但是,刚走两步,他又停下脚步,偏头瞟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白修。 他知道白修有个臭美的习惯,就是在衣服袖子的上半部分坠着一条轻盈的飘带,飘带上面还绣着纹理清晰可辨的精致花纹。 白修的身高样貌都属于顶级,此刻站在池塘边,微风习来,气质俨然,玉树临风,轻盈的飘带在他周身随风飘荡,更添几分如仙的气质。 白衣飘飘,灼灼其华。 [可真是个自恋的家伙,好看是好看了,可惜……] 裴风然唇边露出一抹深意,一步跨出,突然出手,一把拽住了白修袖子上那条轻柔的飘带。 “哎哎哎!你拽我衣服做什么?快松手!” 白修被裴风然的动作吓得差点跳起来,但是他怕惊动前方的家主,只能压低着声音声讨好友,然后心有余悸地用双手攥着飘带和袖子的连接处,生怕被对方拽掉了。 “白修和我一起去吧~”裴风然的语气自然且活泼,手底下却是暗暗用劲,让白修不得不跟着他向前走。 “不不不!我不去!死也不去!” 白修疯狂摇头,惊恐万分,拼了命地加大力气,想要留在原地。 但是,单纯比力气,他又怎么会是武力值逆天的裴风然的对手呢?而且,白修还心疼衣服,根本不敢用全力,这就更比不得了。 裴风然根本就不在意白修那微弱的抵抗,拽着对方的飘带,愉快地向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劝:“怕什么,不就是师兄的预言嘛,你要相信自己,说不定这次是准的呢~” 白修担忧走在前方的谢时玄发现他们这边的情况,不敢和裴风然大打出手,只得愤恨道:“你有本事就自己一个人过去啊!为什么要带上我?” 裴风然看着即使生气都不敢大声喊出来的白修,眉眼弯弯,笑容无比温柔:“我们是朋友嘛,自然要祸福同担啊~~~” 白修听得额角直抽搐。 [他脑残了才和你祸福同担!而且,家主的预言那是祸吗?那分明就是灭世之灾!] [准确的预言是灾难,不准确的预言是更大的灾难!] 被拽着走的白修内心悲愤万分。 “你什么时候能不坑我!我就知道,你找我准没有好事,我就是你拿来背锅的!你给我等着,一会儿等家主的预言出来,我看你怎么……” “啊,到了。” 裴风然突然停下脚步,打断了白修怨气十足的碎碎念,他站在院门回头看向白修,期待的笑容和煦得仿佛三月春风。 “快进去吧~” 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门槛和家主站在等待的模样,白修整个人都僵住了,心似坠入无边冰川,浑身冰冷,不祥的预感在周身萦绕不散。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 [绝交!必须要绝交!] 第2章 引(二) 在谢时玄睁着眼睛盯着裴风然看的时候,院子里没人敢说话,甚至连风都停滞了,空气都凝结成冰。 直到谢时玄低垂下他那双骇人的星眸,院子里的空气仿佛才恢复流动一般。 待师兄彻底转过身去,裴风然轻轻地吐了口气。 其实,师兄的能力他很清楚,真的不是一般的可怕,如果不是师尊特地交代,裴风然也不敢站在那让师兄看。 即使这样,被人从里到外每一寸都看透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他刚刚差点就出手了。 “白修要不要过来看看?” 不能就自己一个人承受这种痛苦,于是,裴风然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看着白修。 此时,院中的三人虽然都美,却各有千秋。 裴风然也是一副好相貌,但这却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最让人侧目的是他的声音。 裴风然的声音是那种清雅中带着如水似莲般的温润,尤其是笑着说话的时候,更是让人也想跟着一起笑,精神上的感染力非常强。 白修的耳力异常出众,对声音十分敏感。 幼时,白修就是被裴风然的声音吸引,凑上去交朋友,以致于被坑了这么多年。 但是,仔细想想,实在是怪不得当时自己脑子进水,因为即使是现在,白修还是觉得裴风然的声音无人能及。 所以,若是平时裴风然这么笑着和他说话,白修肯定是百分百同意,但是,此时此刻,白修却是把头摇成拨浪鼓。 对家主预言的恐惧,彻底压过了对裴风然声音的欣赏。 白修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人,脸色煞白,连声拒绝:“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但裴风然可不会这么就轻易地放过白修,他的侧脸隐在墨色的长发下,嘴角轻轻勾起,用余光看着白修,语气轻柔,不带丝毫烟火气。 “这可是谢家家主的预言,多么难得的机会!” “难道说,其实你并不相信师兄的预言,觉得会出问题?” 听到有人质疑家主的预言,白修完全不过脑子,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腰身反驳,他可是家主最坚定的拥护者。 “怎么可能!家主的预言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刚说完,白修就清醒了过来。 家主的预言是绝对准确没错,但是……现在不是讨论准不准的问题啊!这是要命啊! 得到预想中的回答,裴风然立刻伸手把想要反悔的白修抓到谢时玄身前,抢在之前说道:“师兄,白修说他也想要你的预言!” 正拿着笔准备写字的谢时玄抬头,疑惑的目光扫过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家臣,他记得自己之前问过对方,但白修摇头了,难道自己又记错了? 虽然内心有些不解,但谢时玄还是点了点头,不过是些许一点小事。 “当然可以。” 被裴风然抓着没法逃跑的白修,被迫顶着家主问询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有、有劳家主。” 于是,白修和谢时玄也对视了几秒。 “好了。” 被家主郑重其事地盯着看的白修真的是浑身战战兢兢,见家主终于垂眸低头后,立刻回头恶狠狠地找裴风然算账。 实现了目的的裴风然早就站一边自得其乐地摇着手里的扇子,悠闲地就差嘴里哼着歌了。 他可不怕白修那雷声大雨点小的威胁,两人是多年的损友,谁不知道谁啊。 白修就是他家师兄的脑残粉,在师兄面前透支了所有的乖巧。裴风然有自信,只要有师兄在这,白修就什么也不敢干。 果然,明明白修心里气得要死,但碍于谢时玄在场,最后也只能对着裴风然干瞪眼,无可奈何地在心里记下这笔账。 “好了。” 很快,谢时玄停笔,唤两人过来,递给两人一人一张写着字的纸。 “啊……” “嘶……” 看着手中的白纸,两人同时睁大眼睛,发出希望破灭后彻底绝望的声音。 “怎么了?”搁笔后起身的谢时玄转头看向两人,淡漠的神情里透出一丝关心,“可是看不懂评语?” 裴风然此时已经顾不上其他了,他盯着纸上的墨字,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他头疼。 万分头疼。 “师兄啊……” “嗯。”谢时玄应声。 “这「天下谁人不识君」……是什么意思啊?”裴风然的声音颤抖着,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谢时玄可不知道师弟在挣扎什么,他还以为师弟是真的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呢。 于是,谢时玄边回想画面边解释:“这是指师弟你将来会闻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地位而言,你的存在极其重要……” 说实在话,谢时玄给出的绝对是上吉之语,这纸上写着的评语任谁明白其中的含义都会露出会心一笑,毕竟,谁心里没点虚荣呢。 但是,偏偏裴风然是个例外。 在他的眼中,只映照出了两个字,麻烦!还是天大的麻烦!!! 天下谁人不识君? 别吧!他躲还来不及呢! 能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其他更需要的人吗? 他不就是来师兄这里偷了一下懒吗?用得着这么报复他嘛! 裴风然内心的悲伤逆流成河,拧着眉,拈着那张写着预言的纸的手指就微微发颤,恨不得把这东西给扔出去,离他越远越好! “……师弟?” 正在耐心对裴风然说话的谢时玄自然是感受到了师弟内心的幽怨和抵触。 和其他先知不一样,谢时玄看着高冷,其实性情随和,即使自己呕心沥血参悟天机,千辛万苦才写出的预言不被对方接受,他也没有任何生气的念头。 他知世人的心思,普通人都不愿认命,更何况他这位天资出众,自幼就极其有主见的小师弟。 谢时玄停下讲解,随手整理了两下因为提笔书写而出现些许褶皱的衣袖,神情淡漠平静地看着裴风然,以一句姑且算作警告的话作为结尾。 “师弟,勿谓言之不预。” 压下心头不祥的预感,裴风然深吸一口气后,单手捂着胸口,眼中氤氲着泪花:“师兄,你师弟才刚成年,担不起如此重任,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谢时玄是真没看出师弟在装可怜,只当师弟是在对他撒娇,生硬地安慰道:“莫慌,师父和师兄都相信你可以的。” “……”裴风然这下是真的心痛了。 师兄,你师弟的心正在滴血,你听见了吗? 哦,就师兄那个负数的理解力,想来是听不见的。 裴风然又一次想起自家师兄那点歪了的技能树,略微有些无奈地低下头,用扇子抵着自己的额角,默默检讨。 师兄的性格和能力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有这样一位坑师弟的师兄,他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 [算了算了,大不了他到时候隐居起来好了,找座山躲起来他还不会吗?]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认命。 随性的裴风然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抬头看了师兄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师兄啊,就你那负分的阅读理解能力,你还写什么评语,直接把看到的场景画下来岂不是更好?” 谢时玄当即表示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裴风然满脸的疑惑,难道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一袭白衣的师兄半垂眸,神情缥缈似仙。 “天机不可泄露。” 看着师兄一本正经的用那张淡漠脸在那瞎扯,简直比自己还能演,裴风然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地抬手抖了抖那张写满「天机」的白纸。 “哦,那你告诉我,画和字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这「天机」早八百年就泄露完了好吗! “噗!” 忽然,裴风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不满瞬间消失,噗嗤笑出了声。 他眉眼弯弯,语气再温柔不过地唤着师兄。 “哦呀,别不是师兄居然不会画画吧?没事没事,师兄不会画,师弟可以代师尊教你。来,先来个摸底考试,让师弟看一下师兄现在的水平。” 有些恼羞的谢时玄垂眸不语,拢着袖袍默默地盯着裴风然,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但是这些对裴风然来说,形同虚设。 对于师兄周身能冻死人的气场,裴风然却是完全不惧,兴致勃勃地在庭院的石桌上摆好了笔墨纸砚,继续调戏着自家的高冷师兄。 “来嘛,师兄~师弟发誓,绝对不会笑出声!” 攥着手里的白纸,好不容易才从自己那凄惨的未来里回过神来的白修,抬头就看见面前自家损友又在调戏自家家主。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他们的对话,白修顿时一脸黑线:“……” 他不知道裴风然有什么可以骄傲的,说起画技,你们师兄弟完全就是半斤八两好吧!这么高兴,难道是因为脸皮比较厚吗? 最后的嬉闹止于裴风然又突发奇想拉着两人出门,以庆祝谢时玄出关的名头。 白修瞟一眼就知道这人想干什么了,但他不敢说。 总之,祝那些即将得到家主的预言的人好运吧。 待三人离去,院子恢复平静。 忽而,一道人影出现,目标明确地拿起石桌上的那摞白纸,然后悄无声息地又消失了。 “阿嚏!” 走在大街上的裴风然突然打了个喷嚏。 对此,白修毫无同情之心,直接就损道:“是不是生病了?” 裴风然抬袖掩面,难得凝眉思考,嘴里神神叨叨的样子:“不太像,我感觉更像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要给我下绊子。刚刚那一瞬间,浑身冰冷,有种不祥的预感……” “谁没事惦记你这种人?”裴风然演戏的次数太多,白修都懒得赏他一个眼神。 倒是静静走在一旁的谢时玄,向着自家道观的方向轻瞥一眼,而后又看了眼裴风然,眸中透出几分了然。 想不通就不想了,裴风然洒脱地挥了挥衣袖:“不管了,等麻烦到了再说!” 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走走走,为了庆祝师兄出关,今天我请客!” “谁付钱?”被坑过无数次的白修警觉地问道。 “……这不重要。” “那我不去。”白修十分坚定地拒绝道。 被坑的次数多了,他也有了经验。他看出来了,今天要是去了,多半是自己付钱,他才不要给裴风然当钱袋子。 “哦,这样啊,那太可惜了。师兄,既然白修没钱,那我们就回……” 裴风然转身看向谢时玄,还没说两句,白修就慌了。 “哎等等!我付钱!我付钱——” 这,就是白修的命运。 陈家禁地。 坐在轮椅上的清雅男子用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手里的白纸,待看见某人画作的时候,脸上划过一抹笑意。 突然,另一道身影出现。 “家主,消息送来了,魔族行踪已经暴露,在第九域!”来人压抑着激动汇报。 “知道了。” “……需要联系魔族的卧底吗?”来人有些迟疑。 “无需。” “是。那、应该派谁去?” 院中一时寂静无语。 陈墨收回几乎和白纸一个颜色的手,想象着自家那懒散的小徒弟在见到这句预言时的脸色,古井无波的眸中泛起点点笑意:“这次就让你家小公子去吧。” 身形挺拔,面容严肃的男子低头瞄了一眼,看到纸上的预言,脸皮一动,忍着笑道:“看样子,小公子是注定逃不过这闻名天下的命运了。” “命运吗?”坐在石桌前的陈墨眸中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清辉,“时玄的能力又强了几分,可惜……” 他的大弟子谢时玄天生星眸,这对于先知来说,无异于天赐。但是,为了保证星眸预测的准确性,谢时玄不能动用任何一点灵力,以免造成干扰。 无论灵力有多强大,不能动用灵力就等于没有战力,不能自保。所以,为了保障谢时玄的安全,他只能永远留在防卫最严密的地方,哪里都不能去,等于终身都被困于一隅。 还有裴风然…… “他现在是陈家唯一一个健康的人了。” 清雅病弱的男子抬起头,视线仿佛能穿过墙壁,看到裴风然在街上和师兄好友嬉笑打闹的身影。 但是,如果要继承家主之位的话,那裴风然多半就要告别健康的身体,再也不能如此活泼肆意了。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当一个健康的人。 听到家主话语中的疼惜,守卫在他身后的男子闭上眼,攥紧了拳头,声音低沉:“为了人族的存续,这是必须的牺牲。” [必须的……牺牲吗?] 陈墨无声地勾起唇角,和年轻时相比丝毫未变的眉眼上,透出一股敢于天斗的凌厉和坚定。 人族,作为无尽时空中的最强种族,领土横跨九域,连也需退避三舍,什么时候到了需要用小辈的牺牲换取未来的地步! 不过都是些他们当年玩剩下的小把戏罢了,以为这样就能动摇人族的根本,也未免太小瞧他了吧! 沉寂够久了,是时候了让魔族的那些小鱼小虾们瞧瞧他陈氏下任家主的实力了,顺便,也让老一辈的好好回味一下当年被他支配的恐惧。 若是忘了,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曾经睥睨天下如今依旧屹立在人族巅峰的陈家家主收敛了神情,脸色平静地用手指磨挲着轮椅的扶手,单薄的身体中透着一抹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从今天开始,人族要撕开和平的外衣,主动进攻。 让天下百族看看,什么叫做共主! “传令————” 第3章 林中仙(一) 裴风然抬头看着头顶的悠悠白云,煌煌大日,听着耳边从风中传来的喊杀声,他觉得额角莫名有些疼痛。 自己才在师兄那里躲了几天啊,居然又被师尊抓来干活了。 其实,他的内心是万分拒绝的,但是,就如同白修拒绝不了微笑的他一样,他也拒绝不了那样淡笑着看着他的师尊。 [人生啊……还真是艰难!] 裴风然心底泛着淡淡的忧伤,45度角抬头仰望天空。 再一次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后,裴风然收回视线,嘴角抽搐着,深吸一口气,走到谢时玄身边,脸上温柔地能拧出水来:“师兄,你确定我们定的目的地是这里?” 裴风然的身旁,站在万山之巅的谢时玄,一身黑白道袍随风飘扬,迎着猎猎风声,仿佛要羽化登仙一般。 仙人在环视一周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难道不是?” 裴风然:“……” “哎哎哎,别吵架!”白修看到裴风然的表情,连忙伸手拦住,生怕他弑兄。 “一边去。” 裴风然一脸嫌弃地推开白修,然后将手伸向了谢时玄那点尘不染的白色衣袖,扯住对方的衣袖,在白修那一脸仿佛亵渎了神灵的表情中,把师兄拉到山巅的悬崖边。 “给我好好看看!” 当看见师兄被下面的状况惊得眸光一闪的时候,裴风然其实心里很想笑,但他忍住了,还故意沉着脸,摆出一副自己很生气的态度。 “谁家的盛世是飘着血腥味,刀兵互殴,难民四散的?” 虽然不能动用灵力,但谢时玄先天五感突出,再加上星眸加持,眼力不比裴风然差多少,即使是站在山巅,也能看清下面的一切。 他能清晰的听见山下由风带上来的铿锵的冷兵器交鸣声以及震动大地的喊杀声,甚至还能看见远处一些百姓拖家带口逃命的身影。 还有那偶尔从山下飘上来的混合着硝烟与鲜血的腥味,嗅到的时候,谢时玄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鲜血,兵戈,难民。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在一个拥有盛世王朝的世界,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盛世。 “抱歉,师弟。”收回视线,谢时玄满含歉意的看着师弟。 当谢时玄发现自己是带路带错了地方后,没有任何的狡辩,非常坦诚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这让本来就是在找借口套路师兄的裴风然瞬间没了脾气。 [你这样让我怎么继续坑你?] 没忍心继续套路师兄,裴风然将师兄拉离悬崖,防止他一不小心掉下去。 “等下。”谢时玄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抬手示意他们注意。 只见他半垂眼帘,周身气息凝滞,几秒后,在裴风然两人的注视下倏尔转身抬手,纯白的衣袖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白皙纤长的手指移动到某个方位。 “那边。” 裴风然好奇地顺着师兄的手看过去,那边都是茂密的树林,看上去也没什么人烟的样子。 “那里有什么特殊的吗?”白修一脸迷惑,转着脑袋看着两人。 “师尊的命令是查探第九域「所有」魔族的踪迹!”裴风然摇了摇扇子,他明白师兄的意思了,向白修解释的时候,特地在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哦,也就是说,虽然现在没有,但是曾经出现过魔族的气息。”白修了然,然后更加专注地朝那个方向侧耳倾听。 “听到了,真的有人!走走走,快过去看看!” 作为谢时玄的脑残粉,白修的执行力向来爆表,立刻就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裴风然就往山下走去。 正在观察树林里的那道气息,一个不注意就被力气差他很多的白修拽走,裴风然在走了几步后才稳住身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手腕一翻,就顺着白修抓着他的胳膊一收,轻松地将对方拖了回来。 “不用过去了,他自己会过来的,那个少年快不行了。” 不懂医术的白修看向裴风然,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裴风然遥遥地看着那个方向,再次确认了一遍没错后,回道:“□□已经死了,他现在还能动大概是因为他天生灵力高,能被死前的执念驱动。但是,那股执念很脆弱,只要遇到生人的气息就会倒下去。” 怪不得裴风然没有向往常一样冲上去救治,白修暗自叹息。 果不其然,不多会儿,一道矮小的人影冲了上来。 但是,还没到三人所在的山顶,就突然向掉线的木偶一般跌了下去,摔在那厚厚的腐叶烂泥里。 和裴风然说的一模一样。 “我们过去看看吧。”裴风然当先一步走过去。 裴风然快步向前,不顾地上脏乱的泥土树叶,利落地撩起衣摆,单膝跪在少年的身体前,伸出右手在身体上方几寸处来回移动,感受着少年已经停止的气脉流动。 “他的灵体已经消失了。”谢时玄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平静地说道。 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判断生死不是看□□,而是看灵体。这个少年的灵体已经离体,虽然身体还留有一丝执念,但其实已经相当于是一副空壳子了。 裴风然正在移动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救得活。” “嗯,我相信。” 听着师弟像小孩子赌气一般的言语,谢时玄冷淡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安抚包容的微笑,伸手扶他起来。 裴风然搭着师兄的手站起身来,轻轻吐了口气,驱散心底的情绪。 虽然即使灵体离体他也招的回来,但这种违背天地万物循环规则的举动,隐患太多,并不是一位医者应该做的。 裴风然也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人,在确认少年已经死亡后,很快就收敛了情绪,随手掸了掸衣摆处的树叶,倚在附近的一个树上,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懒散。 “哎呀,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后给人治病不会还要兼职心理辅导吧?”随后又露出一副奸商的样子:“嘿嘿,那得另外加钱才行。” “……”白修一脸无语,他也是服了。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从看见一个少年死亡跳跃到心理治疗上的?] 白修抬头看了眼淡漠如旧的家主,又看了眼在那自说自话的好友,一阵心累。 “任务啊,任务!难道你以为自己是来旅游的吗?” 闻言,裴风然轻笑一声。 难道不是吗? 就人族现在的情况,魔族只配到处东躲西藏,偶尔给人族下黑手,该紧张的是魔族才对。 但是,这件事确实透着诡异,裴风然眯着眸子,隐约透着几分诡秘危险:“你觉得,这样一个天生高灵力的少年,会被什么人逼到亡命荒山?” 白修一怔。 “这里可是第九域,人族的边疆,天地灵气极度匮乏!你看。” 裴风然还示范般地挥了挥手里的折扇,明明是最顶级的法宝却连一个像样的风刃都发不出来,可见其匮乏程度。 “在这种地方,像他这样天生灵力的少年绝对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天才,而且,他的执念很纯粹,说明性格单纯,狠辣善妒的人绝对不会这么纯粹。你觉得,谁会去祸害一个性格单纯的天才少年?” “其实可能性很多,但是……” “之前师兄说过,这个方向曾经出现过魔族的气息。”说到这里,裴风然看了眼谢时玄,希望他能做最后的确认。 魔族大多狡诈,有的甚至能完美地遮掩自身气息,幻化成人族,试图打入人族内部。但是,即使是这样棘手的魔族间谍,也蒙骗不了拥有天生星眸的谢时玄。 谢时玄会意,淡淡道:“他不是魔族。” 听了这师兄弟俩的对话,白修也明白了过来:“他的接触过魔族!说不定,他的死亡就是那个魔族的计策!” “可惜,那个魔族肯定早就溜走了,现在追过去恐怕也晚了。”白修一阵惋惜。 “谁说晚了?”裴风然的嘴角露出一抹春风般的笑意。 白修猛然抬头看着裴风然,惊讶道:“你还有办法?” “魔族再蠢也有几分智商,出手都是有目的的,他要少年死,必然是有原因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暴露。毕竟,这里可是人族的地盘……呵呵。” 裴风然笑得越来越好看,但原本好听的声音却逐渐变了味,让白修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连忙双手抱胸,催促道:“有话就好好说,别光顾着笑,我瘆得慌!” 裴风然勾着嘴角,拿扇子一指山下:“瞧,那支军队在战斗,死人很正常,那个少年死在了离交战处不远的荒山上,太很可疑了,怎么看怎么像栽赃嫁祸,我怀疑那个魔族打算从军队入手。” “所以,呵呵呵呵呵,你去看看呗~” 裴风然笑呵呵地看着他,说得好像让人出去郊游一样。 战场上多脏啊,他才不去。 洁癖症晚期的白修揽着自己洁白的衣袖和飘带,疯狂摇头:“不行!我不去!死都不去!你提出的怀疑,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啊?” 他去? 得到那种的预言裴风然怎么可能会愿意出面进军队? 隐居才是王道! 而且,白修有把柄在他手里,敢拒绝?呵呵…… 被白修吼了,裴风然也不生气,只是把脸上的笑容一收,然后转身对谢时玄道:“师兄,白修他不去,那就只能……” “我错了!我这就下山!”白修泪流满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他注定被裴风然坑? 第4章 林中仙(二) 被使唤的白修轻飘飘地走在山路上,轻松地避开各种腐叶烂枝,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驻足,回望身后的密林,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啧,搞了半天,又只有我一个人干活。” 正在自言自语着,白修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家主递给自己的预言。 完全不令人意外,那张纸上的预言都成真了,看看他现在就知道了,瞧瞧裴风然那家伙都把他使唤成什么样了? 家主真的不愧人族最可怕预言家的称呼,凡是能让当事人生无可恋的预言,都能百分百实现。 回过头,白修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伸出手指,艰难地将嘴角的弧度勾起,组成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 “不过,如果家主的预言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规避,哪里还会这么可怕?我逃不过,你也一样!以为躲着不出来就没事了?” 白修的眼中逐渐透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光芒。 怎么能只他一个人倒霉! “你不想出名是吧?那我就让你闻名远播!” 白修看着下方离他越来越近的战场和军队,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嚏!” 站在山顶的裴风然掩袖打了个喷嚏,他不在意地揉了揉鼻子,道:“师兄,我们下山吧。” “嗯?”谢时玄轻轻一抬眸,示意他还有人没回来。 “没事,不用担心,他找得到你。” 对此,甩手掌柜的裴风然表现得十分淡定。 身为谢家人,不会点预言简直说不过去,不说什么前知一千后知八百,最起码也是个能掐会算的,但白修却是个例外,他的能力测试永远都是偏科的。 虽然白修算命不行,但裴风然却从来不怀疑他找人的能力,尤其对他最崇拜的家主。总觉得无论谢时玄去哪里,白修都能找得到。 也许,这就是一位狂信徒的执念吧。 “而且,我们要找个落脚的地方,总不能就随便在山上搭个屋子吧?下面还在打仗呢,好歹尊重一下人家啊,我们要表现出乱世的紧迫感。” “嗯。”谢时玄深以为然。 所以,很快,两个嘴上说着要有紧迫感,结果一个比一个淡定的家伙,就这样下山了。 …… 山下不远处有一座规模不大不小的城镇。 因其靠近尧山,所以叫尧城。 尧山,就是三人刚来时的那座荒山,虽然现在是座荒山,但之前可不是。 “据说,那里曾有仙人居住过,那可是一段激动人心的传说,听闻那尧山仙君……”茶馆的说书人摇头晃脑,满脸沉醉。 “尧山,尧城,嗯,这名字不错。” 在打听到自己想要的后,裴风然就直接无视了后面那段无关紧要的传说,在嘴里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时玄倒是无所谓,他住哪里都可以,既然师弟喜欢,那就选这里吧。 随手告别了那个爱给人将故事的茶馆说书人,师兄弟俩沿着城镇的大道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很快,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师兄啊,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找个住处落脚啊?”抬头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裴风然这才暂时结束了悠闲的度假模式。 身处人潮之中,裴风然的打扮没有半点违和,摇着扇子,俨然一派富家公子的形象,但谁能猜到,其实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当然,某位神人师兄也一样。 “嗯。” “租房,还是买房?” “皆可。” 明明身无分文,两人却是大大方方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甚至还想着买房。 谢时玄罕有出门的机会,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是静静地体会着这个世界的真实,但裴风然可不是第一次出门,他思索着该如何赚钱。 余光瞥到身侧裴风然手中在不停地转动着的折扇,谢时玄略感奇怪,便出声问道:“师弟,怎么了?” “师兄,我们没钱。”裴风然凑近谢时玄的耳边,小声道。 谢时玄眸中泛着无奈,一副对撒娇小辈没辙的样子:“你缺钱了?” 裴风然顿住:“……” 他刚刚明明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等等! 难道说…… “师兄有钱?” 面对师弟的疑问,谢时玄脸色平静至极:“此等小道,师兄还是会的。” “那个、师兄,先说好,强抢的事我可不做!”裴风然用小眼神偷偷地瞟着师兄,生怕师兄让他去劫富济贫。 谢时玄淡漠地看了师弟一眼,揽着自己一尘不染的袖子向前走去。 “跟我来。” 徒留裴风然一脸震惊地站在原地! 见鬼了! 有阅读理解障碍,路痴还不自知,几乎没出过门的师兄,居然说他会赚钱!还打算真的行动给他看! 不行! 他得赶紧跟着,可别让师兄被人给骗了! 捞了一把差点从手里掉下去的扇子,裴风然连忙小跑着跟上。 “等等,师兄!那边是山!那边是城墙!那边是官府区域!” “……知道了。” 在艰难的来到居民区后,裴风然亦步亦趋的跟着师兄,发现师兄像是在观察什么一般,走走停停,片刻后,谢时玄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转过头来问他。 “要这家吗?” 裴风然眨了眨眼睛,咦,师兄这是要买下这栋宅子吗? 师兄威武啊! 只是,这钱还没赚到,怎么就先来看宅子了? 虽然觉得顺序似乎有些颠倒了,但既然师兄问了,裴风然就实话实说:“不要。” 这家装修的太富贵了,金碧堂皇的,生怕不能闪瞎别人的眼。这么富贵,一看就是不是普通人家,他可不想和这种人有什么牵扯。 再一次想起师兄那可怕的预言,裴风然只觉得心头一颤。 听到师弟的回答,谢时玄会意的点了点头。 也是,这户人家的格局仅仅是紫光漫天,仅仅是富贵之象,想来师弟也看不中。 于是他们就转个弯,又换了个街区。 谢时玄又寻了一家紫光漫天的宅子,这次的紫光里还带着片片浮金,富贵中还透着位极人臣之象。 谢时玄觉得,这下师弟应该满意了。 但裴风然还是回应:“不要。” 没等谢时玄出声询问原因,裴风然就伸出扇子,点了点身后那片居民区说道:“师兄,那片区域不错,我们去看看?” 那一块的民宅和之前或富贵或狂野的风格完全不同,清雅朴素,透着几分书香,看气质都知道,住在那里的肯定都是读书人,这种身份做邻居最适合不过了。 裴风然的心得就是,在乱世就不要跳。 要什么钱,要什么权,安安静静读书多好啊。 虽然自己的意见被驳回了两次,但谢时玄非但没有生气,还特地看了那片区域一眼,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半阖的眼睑下神光流转,对着师弟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于是,师兄弟两人就顺着走到那片读书人聚集的区域。 裴风然感觉这些房子都差不多,就随便挑了一间。 谢时玄淡定地抬头看向师弟扇子指着的宅子的上方。 他之前果然没看错,只见一条青色的小蛟龙从宅子上方冒出头来,它很想凑过来,但似乎有些害怕,磨蹭半天又缩了回去,趴在房顶眼巴巴地看着师兄弟俩,生怕他们就这样走了。 [蛟龙迎客,诸侯之象,不愧是师弟。] 谢时玄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平声道:“师弟,确定了?要这家?” 裴风然没来得及作答,就听这家房门“吱呀”一声。 开了。 谢时玄抬头看了小蛟龙一眼,一条尾巴刚刚缩回去,显然是它干的。 裴风然正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就听屋内传来脚步声,随之一同而来的则是一道熟悉的声线:“你们终于来了。” “白修!!!” 裴风然慵懒的眼神骤然一顿,他是真的惊讶了。 “你怎么在这?” 走出房门来到裴风然身前的白修一脸愉悦,他可终于坑到裴风然一次了。 白修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侧过身,伸出手,示意裴风然进去。 “请吧。” 裴风然犹豫了一下,他总觉得白修好像是要坑他。 不是好像,就是要坑你。 白修站在门口,看着回头瞄他的裴风然,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催促道:“快进去吧,沈将军早就在等你了。” [沈将军在等我?] [沈将军是谁?] [为什么要等我?] 裴风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毕竟这是他亲自选的宅子,他不相信这是白修的设计,应该只是巧合。 但是,刚走没几步,他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这是早上他在尧山上见到过的人影,虽然只看了一眼。 ——是尧山战场上的士兵! 见状,裴风然眯了眯眼,脑海中回想起了什么。 [等等,刚刚白修说,沈将军?] [一位将军怎么会不住在军营,反而住民宅,还伪装成一个读书人?] [我想起来了,和他们对战的士兵身上穿的铠甲好像要比他们的亮一点,武器数量也要多一点,看起来更像是正规军。] [该不会……这支不是朝廷的军队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有魔族潜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王朝气运。先支持他们造反,等胜利后再杀新皇夺取龙魂,手段还真是老套。] 裴风然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明明只是来度假的,结果才来一天,他们居然就查清楚了魔族的目标。 当然,裴风然相信,白修在打入这支队伍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这些,他纯粹就是想给他挖坑,结果没想到,还真给他误打误撞挖出一个大坑来。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 [不过,暂时还不能让魔族有所察觉,先伪装一下吧。] 本着严谨的作风,裴风然觉得他需要伪装。 所以,当守卫在门口的士兵看过来的时候,裴风然立刻将手中打开的扇子掩在嘴边,遮住自己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有些虚弱,加上本就修长的身躯,赫然一副病歪歪常年药罐子的模样。 这是魔族最讨厌的类型,属于那种看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类型,虽然裴风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师尊教的总是不会出错,照做就是了。 3、2、1。 影帝裴风然要开始了他的表演了。 “咳咳咳咳咳,抱歉,身体不好,惊扰贵方了。” “公子……仙君请!” 守门的士兵看到他的相貌,本能的想叫一声公子,但话刚出头,又下意识地换了个更加尊敬的称呼。 [我就知道!] 在听到这个坑人的称呼之后,裴风然就确认,这绝对是白修捣的鬼。 他迅速稳定住状态,他决定待会儿不管那个沈将军说什么,都要把伪装的人设贯彻到底,绝对不能让魔族察觉出问题。 裴风然提了一下衣摆,进了屋。 出人意料的是,坐在中间的这位沈将军并不是刻板印象中高大魁梧的那类将军,反而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怪不得会伪装成读书人。 裴风然一进来,沈将军的视线就看了过来,然后立刻带着所有人起身,并且谦逊有利地给他作了个揖,恭敬地让裴风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收了一群信徒。 “尧山仙君,久仰大名!” “将军大概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并非什么尧山仙君。”看到这个阵仗,裴风然下意识地就要反驳。 哪知,在听到他的回话后,在座的众人反而更加高兴了,沈将军和手下相视一笑:“明白!仙君请放心,我等定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仙君的身份!” 裴风然进来时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结果却被对方一句话哽住:“……” 你们明白什么了? 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第5章 林中仙(三) “我真的不是什么尧山仙君,你们认错人了。”裴风然加重了语气。 但谁成想,根本没人信他。 “白前辈已经告诉我们了,还请仙君不要再试探了,我们是真心想请教仙君。” 沈危领着众人,又一次十分真诚地给裴风然给行礼。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白修熟知裴风然所有的行为模式,这补丁打的太好了,几乎把裴风然能走的路全都提前堵死了。 [试探……] 裴风然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假咳变真咳。 白修! 你给我等着! 裴风然被气得不想说话,其他人却是据此脑补了很多,以为仙君这是不满他们的态度。 “仙君这边请。” 于是,为表诚意,沈危直接从主位走了下来,亲自当侍者,将他引到距离主位最近的圈椅上。 都把他领到座椅边了,裴风然不可能不给面子拂袖离去,也就只能坐下来。 只不过,人虽然是坐下了,但他嘴上依旧在拒绝:“将军认错人了,在下不是什么尧山仙君,只是一介布衣。” 面对仙君一边坦然坐下,一边拒绝承认的矛盾行为时,只是一介凡人的沈危又能怎么办呢? 自然是只能当做没看见,然后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 “是是是,仙君教训的是。” 其实,身为心中已有他意的将军,沈危在听到附近出现了尧山仙君的踪迹后,心中是怀抱三分怀疑,三分紧张,还有一分期待的。 当然,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些相信,也许这位真的就是曾经出山帮过□□皇帝建立大业的那位尧山仙君了。 因为从战场出来的人都少不了戾气和锋芒,沈危虽然读了几年的书,打扮的也像个读书人,但骨子里依旧是军人,他身上积攒的威势有时候让他的属下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一般人和他见面,恐怕早就腿软结巴了,而裴风然见到他,不仅神态自若,还屡屡让他处于下风。 这就让他更加坚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见仙君不喜欢说话,沈危就主动发问:“仙君隐居山林多年,前人一直求而不得兼,如今却主动出山,是因为京城发生的那件事吗?这是少帝自取灭亡,并非沈危落井下石。” 被沈危之前那句话敷衍到哽住的裴风然再一次哽住了:“……” [你们世界里的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知道?] 明明只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天,却被错认成了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百年的神仙,裴风然觉得自己出去要是没有打死白修,那只能说明他命不该绝,反正他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感受着沈危热切的目光,裴风然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白修的错,他不能牵连无辜群众。 毕竟,这些人之所以被忽悠也只是因为傻。 脑残也是病,身为医者,他不能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医者仁心,他可真是太难了!] 裴风然垂下眼眸,他不想看到这些人,忍着无奈和叹息道:“与此无关。” “仙君……”沈危被震撼了。 仙君沉默半晌才吐出的这四个字,看似平静,其中却蕴含了无限的哀婉和叹息。 温和而庄重,这就是仙人的气度吗? 沈危为之动容,亲眼看着自己帮扶建立起来的王朝一步步走向灭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无法想象,但想来,自己是如论如何都做不到仙君这样平静的。 想起自己现在做的事,他抿着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仙君愿意来见沈危,可是代表……仙君认同了沈危的行为?” 可以说,他之所以无论真假都想见一见所谓的尧山仙君,为的就是这个答案。 裴风然也想起了在他尧山上看到的那一幕。 [这是想改朝换代?] [你身边有魔族你知道吗?] [这是真的不怕事成之后被魔族杀人夺魄啊!] 裴风然有些哭笑不得。 本着不能让魔族得利的想法,裴风然想阻止,但刚一抬眸,就对上了沈危那双认真等待他答案的眼睛。 “……” 被那道目光所承载的重量所感染,裴风然竟一时不该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到底是性命重要,还是理想重要? 其实,刚刚成年尚未举办成年礼的裴风然也不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战略性咳嗽几声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病入膏肓,想来时日无多!” 裴风然趁机秀了一波“演技”。 他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放他回去吧! 裴风然以为自己的人设是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但其实,大厅里的人没一个是这么认为。 仙君一定是在代指! 沈危暗自点头,仙君绝对不是真的在说他自己,而是在暗指如今大概已经病入膏肓的大宇一朝。 没想到,这个巨大的王朝,真的不行了。 或许是裴风然的话让沈危感受了更多的压力,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有些急迫地想要得到一个肯定。 “那在仙君看来,我们能成功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沈危,紧张地看着裴风然。 [能不能成功,问他?]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听到沈危的问题,裴风然握着折扇的手一紧,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坐在最上方,下面的情况一目了然,他扫了一眼那些人的表情,包括沈危在内,每个人都很期待他的回答。 裴风然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身处乱世,不思自强,反而去挖空心思去求什么所谓的仙人? 而且,连战场都敢上的人,难道还缺他的一句肯定? 要不是担心那个藏在暗处的魔族察觉出异样,裴风然真的想现在就用扇子敲破这群人的脑壳。 [这么不长记性,多半是打少了。] [罢了罢了,就做一回神仙吧。] [这人设变得可真快。] 裴风然在心里吐了几句槽后,就看了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想着还是赶快结束这个求神拜佛只为祈求安心的仪式吧。 裴风然整理好表情,收拢折扇。 这是裴风然进来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下遮掩脸部的扇子,在众人面露出全部面容。 “我最后说一遍,我并不是什么尧山仙君。” “只不过,尧城这个地方我很喜欢,我不想让它陷入战火之中。” “所以沈将军,我最后送你一句话。” 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长身玉立在主厅的最高处俯视众人。 一袭黑色的广袖素净典雅,罩着一件同色外衫,腰坠只是一串紫色流苏,却丝毫不显得简陋。那头看着比绸缎还柔顺的墨色长发没有像普通人一样用发冠束拢,仅有一个简单的银质发饰潇洒地别住些许,剩下的则是如瀑一般垂下,随意的披在肩上。 只是一照面,很多人突然就移不开视线了,觉得这比冬日暖融的阳光还让人留恋。 正经起来的裴风然可以说,担得起任何名头,撑得起所有场面。 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常人所难以拥有的那种通透悠然,恍惚间,众人仿佛看到一位淡泊的隐士,独自坐在庭前,安然地看着一遍又一遍的花开花落,那天塌不惊的的姿态,就仿若超脱轮回的神仙,静观人世百态。 [霞姿月韵,寥若晨星。] 怔怔地看着裴风然,沈危觉得自己心目中模糊的仙人忽然就有了标准,仙人就应该长这样。 直到这时,沈危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尧山仙君的长相如此出众,之前他只注意到了气质,完全忽视了对方的相貌。 墨发,墨瞳,墨衣,裴风然不过是单纯地站在那里,却有股天然的压迫感,让本来还有点走神的沈危下意识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屏住呼吸,只为等待他的一句话。 “青、山、有、幸、埋、忠、骨。” 在一字一顿地说完这一句后,裴风然就淡定地掸了掸衣襟,径自从容离去。 屋里的那些人,没有哪个敢出声阻止。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从那种震撼中回过神来。 “将军?仙君这是……认同咱们了?” “没有吧!我说刘老二,你可别瞎解读,万一错了,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老子可不想以后在仙君面前没脸!” “李王八,你胡扯什么呢!仙君如果不认同,为什么要说有幸?这青山,很明显就是指尧山啊!” “哎哎哎!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白读书了?关键字在忠骨好不好!你问问你自己,你忠吗?你忠的是谁啊?” “我当然是忠于百姓啊!怎么了,难道你不是?” “老子也是为了百……呸!矫情!谁和你说这个了,我们刚刚讨论的是啥,别偏题!” 对于尧山仙君临走前留的那句话,大家争论不休,在争论和打架都形成不了统一的结论后,众人把目光投向沈危。 “将军,您怎么看?” 沈危的目光注视着敞开的大门,沉吟良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抬头看着下面的一双双眼睛,沉声问道:“兄弟们!怕死吗?” 问题很严肃,但这群人却只回了他两个字:“呵呵!” 外加一对白眼。 都跟着你沈将军上战场了,你觉得呢? 沈危笑了。 “很好,那就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出发————前往京都,觐见陛下!” 全场静滞了三秒,随即爆发一阵嚎叫。 “嗷嗷嗷嗷嗷嗷嗷!!!将军威武!!!” 一群人在下面狂叫,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毕竟,他们刚刚才和朝廷的正规军打了一仗,虽然他们知道自己是正义的,但他们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支持他们。 这时,有人提出了一个疑问:“将军,为什么是后天?” 沈危看了看门外,夜色已经降临了,黑沉的好似那人飘落的衣摆。 “因为你家将军要去请一个人。” 第6章 林中仙(四) 就在裴风然和沈危他们聊天的时候,白修当然不会干站在外面,他将谢时玄安排到了客房,两人在那里等裴风然。 没过多久,客房的门开了。 就看到裴风然行走如风,几乎是黑着脸进来,本来还在偷笑的白修立刻回头,知道自己大概要完,但还是强撑着十分有底气的样子。 “哎哎哎哎哎,别过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这次也算帮了你找到那个魔族了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啊啊!” “裴风然————把剑放下!!!” 但还没硬气多久,白修瞪大眼睛,一个激灵躲到谢时玄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怂兮兮的瞄着裴风然。 一脚跨进大门的裴风然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直视白修,左手持剑,右手搭在剑柄上,一步步逼近。 白修露出脑袋打量了一眼,非常确定裴风然手里那柄让他眼熟到不行的剑器绝对就是他们谢氏的供奉之物,白修被吓得差点叫出来,连忙把头缩回去,躲在谢时玄身后一动不敢动,然后谴责裴风然。 “你你你你、你怎么能用剑仙的剑的杀我,这也太不尊重剑仙了!” 裴风然声音冷然:“哦?” “你想想,死在这把剑下的人都是什么身份,我一个小小的家臣哪比得上,我可没资格做这把剑的剑下亡魂!赶紧收回去!” 看到裴风然拿剑,白修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是在对方的雷区左右横跳了,也不知道沈危那些人说了什么,惹得他那么不愉快。 夹在两人中间的谢时玄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两人的交锋,只是把视线移到剑上,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这就是当年师祖随身携带的那把剑?师父把他传给你了?” 师兄问话了,自然不能不答。裴风然瞥了白修一眼后略微收敛了几分情绪,双手捧着将长剑递过去给师兄:“没错,这确实是谢氏剑仙的佩剑。” 真是一直供奉在禁地里的那把剑啊! 白修也很感兴趣,但是他刚露出脑袋来,就被裴风然的冷眼给打回去了。 此剑虽属于谢氏,但谢时玄自己不能动武,所以这把剑传给文武双全的师弟,他觉得非常合适,并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东西再好,也要有能力掌控才行,给他就是浪费了。 所以谢时玄也只是将来回抚摸了两遍,感受到了上面同源的灵力,还有那交缠的命运线。 谢时玄垂着的眼中划过些许思索。 “收好。” 谢时玄将剑还了回去,然后侧身看向之前主厅的方向,问:“虽然这里灵气稀少,但我还是微弱地感应到了,奇怪的是,就在刚刚,你走出来之前,他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变化?什么变化?] [应该不是因为他吧?他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裴风然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掩饰道:“契约、附身,还是借尸还魂?他们翻来覆去不就那点伎俩吗?” 说到任务,裴风然也不玩闹了,翻手将本来就是故意拿出来吓唬白修的长剑收回去,然后仔细听着师兄的分析。 “魔族狡诈,气息不显,真身难寻,确实棘手。但是,这是对其他人来说难,对我而言,无论他如何隐藏,只要他敢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我就能明确感应到。” 平时淡漠寡言的谢时玄一旦说起预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赞誉之词随手拈来,偏偏裴风然和白修还不敢反驳,只能一边赔笑点头一边哄着:“说得对,说得对!” “师弟刚刚在和沈将军聊天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们的话?”谢时玄想起刚才观察主厅时看到的画面,又思索了一下,“感觉不对,不是借尸还魂,应该是附身,而且,被魔族附身的那个人,也许被师弟的话刺激到了,所以触发了对方反抗的潜意识。” “哦豁~”听到自己的任务目标有可能阴沟里翻船,裴风然心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笑得一脸愉悦,“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听着这师兄弟俩对话,一旁的白修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白修难受啊!自从裴风然拿剑进来后,他就怂的没敢说话,但是不说话对话唠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折磨。 所以,白修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他太好奇了:“你刚刚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裴风然没看他,只是修长的手指随意翻转,那柄紫色折扇又回到了他的手里,白修下意识地缩脖子闭嘴,但马上就反应过来。 “好歹我也帮你找到了正主,虽然手段是……那个了一点,但、但也不至于要这么惩罚我吧?” 裴风然转着折扇的手一顿,抬头对着白修展颜一笑,声音柔和得发酥:“哦,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喽?” 要完!说错话了! 白修心里拔凉拔凉的,眼神闪烁不定,但也许是人急智生,他突然间就想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我本来是打算明天再去找你们的,谁知道你们居然自己找来了,我当时也吓了一跳。” 谢时玄:“……” 裴风然:“……” 这个话题转移的非常好,谢时玄也瞄了裴风然一眼,提醒道:“师弟,这是你选的地方。” “是我选得没错,但是我当时选这里并不是因为知道他们在这里……”裴风然解释到一半停了下来,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转头看向师兄。 “师兄,您当时有看到什么吗?” 谢时玄故意淡定地整着一尘不染的袖子,欣赏了一下师弟暗自着急的样子,这才看向半开的扇窗,伸出一只手,轻唤一声。 “进来。” “青蛟!”看到一个生物的形状缠在家主的手腕上后逐渐显形,白修直接惊呼出声。 “好生难得的异象,难道说,这个沈危真的有成为皇帝的资质?如果我们帮他登基成功了,到时候是不是就天下闻名了?” 裴风然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转头看了师弟一眼,见他点头后,谢时玄手腕一抖,还舒服地缠在上面的小蛟龙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离开,这一下别人就又看不见它了。 “你们都看到了,蛟龙异象,至少也是诸侯之相。所以……”谢时玄抚着衣袖,看向裴风然,“师弟,你刚刚应该没有对这位未来的人皇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裴风然沉默了一会儿。 “应该……没有吧?” “他们把你当仙君,你不会是承诺了什么长生不老的药方吧?”白修猜测道。 “你觉得可能吗?而且,我根本就没有承认!那什么尧山仙君,都是你编的好吗?” 裴风然一点不想打理白修这个没自觉的罪魁祸首。 也不想想,到底是谁把他坑到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境地! 谢时玄劝道:“没事,师弟不要担心。” 白修看着裴风然扭扭捏捏的样子,觉得烦,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建议。 “哎呀,既然你都已经是他们公认的仙君了,那你就借机混入军营不好吗?既然被魔族附身的那个人今天就在主厅,以你的记忆力肯定都记住了。那你随便找借口把他们引过来,让家主一个个辨认不就行了!” “那我要找什么借口,才能和那么多人独处?”裴风然下意识问了一句。 “就说仙君要宠幸……啊!别打!家主救命!” 就在几人嬉闹的时候,门外脚步声渐进。 随后传来敲门声。 “扣扣扣。”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谢时玄和白修光听脚步就知道是谁了,全都看向裴风然。 裴风然拿着扇子的手一顿,看向门外,脸色僵硬。 只听一道恭谨有礼的清亮声音传来。 “沈危请见仙君。” 裴风然:“……” 你想见仙君? 但是仙君并不想见你啊! 话说,他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第7章 林中仙(五) “进来吧。” 思想斗争了半天,裴风然最后还是让沈危进来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准备迎接沈危。 虽然白修坑了他,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位沈将军绝对是位为国为民的大好人,而且,一个能文能武的将军,性格又好,能和下属打成一片,待人真诚,修养节操都上等。 这种人找上门来,你能拿他怎么办? 反正裴风然对这种认真又努力的类型完全没有拒绝的抵抗力,人家只是来请教问题,如果拒之门外放任不管的话,他绝对会良心不安的! 不过,幸好在沈危进来之前,谢时玄和白修都提前避开了,让裴风然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在师兄和白修面前丢人。 冒充仙君什么的,真的,太丢人了! “仙君。”沈危进来就先行礼,不愧是读过书的将军,礼仪方面十分周全。 “你……算了。”裴风然本想纠正他的叫法,但估计是想起了在主厅里的那些被敷衍的经历,又自己咽了回去。 “这本来就是你家,随便坐吧。”裴风然指了指屋里的众多空座,示意他随便挑。 沈危当然不会真的那么随便,他谨慎地挑了一个下首的位置,小心落座。 因为地方换了,不是在众人聚集的主厅,裴风然也就懒得维持人设了。他本来也就只是为了恶心一下那个躲在暗处的魔族而已,沈危乃是蛟龙异象相伴之人,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他,因此裴风然对他很放心,直接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既然这里没有外人,裴风然为了省时间,直接气场全开,沉声道:“沈将军找我,所为何事?” 沈危也紧张了一下,暗自握拳,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侧身看向裴风然:“仙君可知沈危为何叫沈危?” 嗯?聊姓名? 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谢氏主仆俩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咦,沈将军选了一个极佳的切入点啊,那家伙肯定很有兴趣,啧啧啧,沈将军可能不知道,他面对的可是个最死心眼至今都不愿意改姓名的顽固分子。”白修仿佛专家一般地评论着。 谢时玄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仿若无意地淡淡道:“姓名确实很重要,比如你,不是也不愿意改姓谢吗?” 身为谢氏家臣却不改姓谢,怎么看都是白修的错。 白修顿时心虚地闭嘴,决定做一张安静的壁画。 和白修预料的一样,裴风然在听见这个开场白后,觉得还挺有趣的,于是就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愿闻其详。” 沈危站起身,展示自己身上的衣袍:“仙君请看,这只是一件做功普通质地也十分普通的衣服,很常见吧。但是,在很多地方,能穿得上这套衣服的,一整个城镇,一个也没有。” “他们不是穷,也不是懒。”沈危的语气开始变得悲愤。 “五年前,先帝驾崩,几个皇子开始争夺皇位,为了拉拢拥有军权的将军,他们不惜重金贿赂。但是,他们的钱从哪来?能从哪里来?” 安静听着的裴风然转着手里的扇子,适时接话:“层层盘剥?” “没错!”沈危咬着牙点头。 “如果不是我在因为战功当上了将军后也收到了那份贺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人能有多狠!” “他们是普通的百姓,只有一座房子和一片田地,他们每天努力地干活,从日升到日落,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和孩子们一起嬉闹,教他们识字。” “但是,即使是那么平凡的生活,也有人要全部夺走。” “这是个什么世道?安分守己的百姓没有好下场,他们辛苦得来的全部财产都要上贡给某些好吃懒做却只是有几分权利的官员,然后那些官员再层层上贡,最后还能平步青云,继续作威作福,凭什么?” 沈危的声音飘忽,像是在回忆。 “那段时间,我连每天做的梦都被分成两半,一边是瘦骨嶙嶙还要受人折磨的七旬老翁,一边是纸醉金迷还能享受荣华富贵的贪官污吏。” “难道我们保家卫国,保卫的就是这样一群人?我们并不畏惧死亡,战死沙场对士兵来说反而是一种荣耀,我们只是想知道,我们到底是在为谁而战!” “多亏了仙君您的名声,他们也怕天谴,所以没敢下黑手,所以尧城的状况还算好。我在尧城待三年,读了三年的书,我觉得我终于想明白了,现在的大宇朝,并不是我想要的大宇朝。” 沈危抬头看向裴风然,这位尧山仙君,他心中能无所不能的仙人。 “所以,我改了名字,我要叫沈危。我要告诉我自己,我的想法是危险的,我的决定是危险,我的未来也是危险,但是,我的国家和人民更加危险!” “曾经民心所向庇护百姓的大宇朝,它真的……已经岌岌可危了。” 理想和生命的碰撞,经典二选一。 沈危选择了理想,但是裴风然不。 都是成年人了,可以贪心一点,他选择全都要。 裴风然看着这位真情流露得都快哭出来的铁血将军,忽而一笑,若春风拂面:“之前对你说过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青山有幸埋忠骨,若是你死了,我允许你葬在尧山。” “不过……” 裴风然话锋一转,成功地让沈危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是在你建立起你想要的国度之后,我才允许。如果你没有完成,那你就随便找块地埋了吧,尧山不葬半途而废之人。” 大概是被裴风然的语气给带的,沈危总觉得事情好像突然就变简单了。 沈危既佩服又恭敬地看向上首的男子,仙君依旧是那样淡定和悠然,那是一种他几辈子都达不到的人生境界。 “想必在仙君看来,沈危的想法应该很幼稚吧。”对于裴风然,沈危总是抱着晚辈的心态。 “并没有。”裴风然摇头,想起自己那更加过分的做法,不由轻轻一笑,“我也是被某个人称为,死都不改姓名的顽固分子呢。” “哎?仙君也?”沈危这才想起来,他一直不知道尧山仙君的真实姓名。 “沈危有个请求,不知算不上冒犯……” 裴风然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你想问我的姓名?” 沈危老实地点头。 “其实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我的姓氏并非简单的父子血缘。但如果你非要一个来作为称呼的话……” 裴风然很纠结,手里的折扇被攥得很紧,扇骨都快被捏出声音了。 “裴,我姓裴。”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屏风后面的谢时玄垂下了宛若星河的眸子,白修也难得深沉地摇了摇头:“可惜了,他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他才刚成年,不急。”谢时玄并不在意。 “额,是哦!他平时的表现太完美了,搞得我差点都忘了,其实他才刚成年。” 但白修愣了一下又道:“不不不,不对,他的成年礼还没办,没有举行成年礼怎么能算成年?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只是个未成年人?!” 白修震惊了! 屋里唯一的“未成年人”正在和叛军首领密切交谈着。 沈危终于知道了仙君的姓氏,觉得自己获得仙君信任的表现,有些开心:“我记得,京城有一支裴姓高门……” “与我无关。”裴风然提前截住沈危的猜测,他们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危识趣地停下这个话题。 正当沈危还想和仙君聊些其他的话题,增进一下双方感情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呐喊,出现在门外,声音由远及近,看起来事态不小。 “将军,出事了!二公子被人打晕送回来了!” “什么!” 沈危直接站了起来,眉宇间泛起清晰可见的怒色。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动他的人! 第8章 林中仙(六) 没想到,一向沉稳的沈危居然还有那么着急的时候,裴风然暗自一笑。 二公子?难道是沈危的儿子吗? 不过小孩子调皮也正常,可怜的沈将军,严父可不好当。 裴风然歪头看过去,觉得此时的沈危才更像是一个将军,之前都太文气了,现在这一下怒了,瞬间就有了那种掌握兵权的大将军的霸气。 沈危有些着急,但仙君在这里,沈危却是不敢逾矩。 裴风然见沈危看向自己,立刻点头表示理解。 “让他进来说吧。” 说完后裴风然自己都有些想笑,沈将军,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你家啊,他才是客人。 “进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危将人唤了进来。 沈将军的威严也就在裴风然这无效,其他人那可是怕得要死,见将军发火了,前来汇报的人急忙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将军散会后,二公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要出去,脸色不太对劲,我们也不敢拦着。结果谁知回来的时候不仅被人打晕了,还用马车给送回来……” 汇报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将军的眼神越来越凌厉。 “将军,就是这样。” 裴风然见沈危一直皱着眉,就建议:“要不去看看?” 沈危立刻回身感谢:“多谢仙君陪同!” 转身对着汇报的人说:“赶紧带路!” 裴风然:……啊? [我没说要陪你啊,我是说,让你自己过去看啊!] 等站在另一间房间里时,裴风然才无奈地笑了笑,这个沈危。 算了,如果二公子是真的昏迷了的话,那他过来看看也不是不行。 裴风然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年,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这个二公子起码有十八九岁了吧? 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像是沈危能生出来的啊。 没想到啊,沈将军居然四十多了,看面容还挺年轻的,是保养的好,还是古代人结婚生子都早? 裴风然略带神奇地侧头看了沈危一眼。 “怎么了,裴先生?”沈危时刻关注着裴风然的动向。 在这种人多口杂的时候,沈危的口风也是很严的,没有直接大声囔着仙君这种称呼。 经过这两次的交流,他也大致了解了这位尧山仙君的性情,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十分低调,不太喜欢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沈危自然也不会故意去讨仙君的厌恶。 “这位是你的……” “这是我弟弟,沈难,比我小四岁,今年刚及冠。” [居然是弟弟!] 裴风然掩饰地拿扇尖蹭了蹭鼻尖,幸好他刚刚没问出来,不然就有点尴尬了。 那照这么说,沈危也不过才二十四岁,这长相,有点显老啊,怎么长得怎么那么着急? 也许这就是沈危能迅速成长为庇护一方的将军的代价吧。 [沈危,沈难,这兄弟俩的名字,有趣。]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都在被动接受信息的裴风然第一次产生了主动接触的兴趣。 再加上之前侍者汇报,二公子在沈危散会之后突然脸色不对说要出门,这个时间点和师兄说的魔族发生变化的时间很是接近。 [这就好玩了啊~] “请大夫了吗?” “请了,只是还没来。” 沈危惊讶地看向仙君,难道…… “我来吧。” 裴风然没有拖泥带水,上前几步,准备亲自诊断。 沈危当然是相信仙君无所不能的,见状立刻让其他人出去,然后略微有些紧张地看向裴风然,床上躺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坐在床边,裴风然眯着眼,想着魔族是否就藏身在这个身体里面。如果他现在一剑下去,任务是不是就结束了? 虽然事后他能救回来,但沈危估计要找他拼命了。 [算了,麻烦,先留着玩玩吧,反正有他们三个监控着,他没机会作妖。] 裴风然用扇子撩开床上人的头发,看了看他的脖子,上面有明显的痕迹。 “手法还挺利落的,一掌就把人劈晕了。”裴风然观察着这个痕迹,突然会心一笑,“巾帼不让须眉啊。” “那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万一失误,用力过大怎么办?”沈危皱着眉,十分心疼,他完全没听出来,裴风然为什么能确认这是个女子。 “竟敢在尧城伤人,到底是谁这么肆无忌惮,等我查到,非得……” “是我!” 屋子的门骤然打开。 门外站着几排人,有沈危的人,也有不是他的人,气氛一时变得凝滞。 不过,双方很明显都认识,所以守门的也没拦着,任由对方走进来。 坐在床上的裴风然没有半点惊讶,他早就听到脚步声了,淡定地展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还特地寻了个最佳观看角度,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沈危一回头,猝不及防看到来人,语气急转直下:“你怎么来了?” 闯进来三个人,为首的那名女子虽然穿着一身潇洒素净的深色男装,但面容娇美,声似黄鹂,一看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只不过比普通女子多了几分英气。 “人是我打的,怎么了?我自认已经手下留情了,倒是沈将军,什么都没查清楚就开始护犊子,很厉害啊!继续说啊,等你查到就拿我怎么样?”女子连挑眉的动作都带着普通姑娘没有的霸气,压得沈危一时都没敢说话。 沈危欲言又止,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公主殿下……” “呵!” 女子几步上前,直接就站在沈危面前,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地映入沈危的瞳孔,还有那香软的女子体香,萦绕在他鼻尖。 “现在知道尊称我为我公主殿下了,之前教训我的时候不是一套一套的吗?而且我也没看出沈将军对皇族有多尊重,我这个公主在将军您这这能有多大的权力,还不都是您说了算吗?说不定,下一秒我就要被将军赶出这间宅院了。” “噗。” 听着这似幽似怨的语调,裴风然像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突然笑出了声 [姑娘,你确定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这语气,你们俩是一对吧?] [不过,一个即将被灭国的亡国公主和一个义军首领的爱情故事,怎么听起来就那么悲伤呢!] 见他们看来过来,裴风然连忙拿扇子挡着自己的脸,示意他们不用理会自己。 “咳咳,你们继续,继续。” 沈危想起仙君还在,连忙挣脱出了楚久玉营造出的气场,然后后退几步,走到裴风然身旁:道歉:“抱歉,裴先生,让您看笑话了。” “不,没事,我觉得很有趣。”裴风然看了眼站在原地完全不打算回避的女子。 楚久玉明明是来找沈危的,但自打一进门就下意识看向裴风然,这个气质奇特的男子实在太吸引人的目光了,所以即使很突兀,她也什么都没说,当做没看见,不去招惹对方。 没想到,沈危居然也对他如此尊敬,这下楚久玉就更加深信自己的判断了。 于是,楚久玉低头敛眉行了一礼,道:“小女子楚久玉,见过裴先生。” 这嘴里说着小女子,但这言行可一点都不小女子啊,不仅能一掌劈晕一个成年男子,还把沈将军都给说懵了。 而且,这位能文能武的公主殿下看起来好像一点都看不上这个公主的身份,连爵位和头衔都懒得介绍。 裴风然想起沈危第一次见他时的介绍,也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 又看了眼楚久玉,裴风然欣赏地笑了笑:“沈危,当事人就在这里,你难道就不想问问她,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被人支持了的楚久玉对着沈危冷哼一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指责的话,就事论事道:“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说是非常的手下留情了。沈难干了什么,你知道吗?” 在场的两个他哪一个都得罪不起,掉落到食物链最低端的沈危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问什么答什么:“不知道。” “他轻薄了我的侍女,当然,距离成功还差一点。” 说到这,站在楚久玉身后的两个容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侍女,也都黑着脸,看向昏迷躺在床上的沈难,那个目光,总觉得是想再加一掌。 听到这,裴风然突然眼前一亮。 [轻薄侍女?应该是想咬脖子想吸血吧?这是魔族常用的手段。不过,他们不知道,这样想也没错。] [不是吧?居然真的是他?这暴露的也太快了吧!] 裴风然表示,他这样居然都能完成任务? 不过,沈难的反抗居然那么激烈,堂堂魔族精英,居然被人逼到直接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就下手?结果还被一介女子一掌打晕了? 啧,这也太可怜了。 裴风然对此礼节性地表达了一秒钟的同情,然后低头看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沈难,在心里给他精神上的鼓励。 [加油干掉那个和你争夺身体的魔物!] 这一刻,裴风然无事一生轻,他终于懂了当领导的幸福,这种把工作全都分给别人的感觉,爽啊! 不过,别人替他完成了任务,他怎么说也要给点奖励,不然也太抠了。 裴风然想了想,既然是弟弟帮他完成了任务,那要不,他就帮哥哥完成理想? 海晏河清什么的,听着还挺不错。 这一刻,裴风然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最初的想法。 说好的隐居山林,死都不出山呢? 第9章 林中仙(七) 裴风然看着自从公主进来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弟弟的沈危,好笑的摇了摇扇子,都这么明显了,还装什么! 拿万里江山迎娶心中美人,不好吗? 当然,最关键的是,裴风然能看出,这位公主对于沈危打算改朝换代这件事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推波助澜? 有点意思。 裴风然突然有些想知道这位公主的故事了,想必也不一般。 “咳咳。”见两人还在争论,裴风然轻咳一声。 “裴先生。”沈危发现自己又一次忽视了仙君,羞愧地低头。 裴风然用指甲划着手里的扇骨,不在意地摇头:“没事,只是如果你们还要继续聊的话,可以换个房间,二公子虽然伤得不重,但还是需要静养的。” “什么时候能醒?”沈危立刻问道。 “快了,一会儿就能醒。”裴风然垂眸瞥了沈难一眼。 就是不知道,一会儿醒来的是沈难,还是伪装成沈难的魔族。 “等他醒来再问问吧,说不定有什么内情。” 楚久玉看到裴风然眼中的深意,非常给面子的点头:“可以,我也相信沈二公子并不是那种轻浮的人。” 沈危这才重新掌握了现场,唤道:“来人。” “将军。” “带公主去客房。” 楚久玉临走了却是回头看了沈危一眼:“这是你第十四次让我住客房,我记住了。” 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反手就把门关上。 “砰!” 沈危:“……” 你不住客房还能住哪? 他真的好难! 待回过头来,沈危就更加无奈了:“仙君,您想笑就笑吧。” 裴风然欲盖弥彰地遮住自己脸上的笑容,表示自己真的没笑。 “沈危啊,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龄了,你觉得这位公主殿下如何?” 面对仙君的调侃,沈危有些头皮发麻,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总觉得接下去可能会出现他不想面对的话题。 如果沈危生活在现代,他就能知道,这个话题叫做,催婚。 这是一个无论是男是女,无论你成就有多大,无论你在外面有多风光,当长辈和你谈起的一瞬间,都会和普通人一样,闻之色变的话题。 “难道说,是公主殿下的魅力还不够大,不然为什么人家公主都来看望你十几次了,表现的那么明显了,你居然没把人娶回家?” 裴风然笑得越灿烂,沈危额头上的汗流得越多。 “这个……这个……” “沈危毕竟是叛军,她是先帝朝的公主,我们身份相差悬殊,而且,到时候万一不小心伤了哪个皇子……” 现在才说自己是个叛军会不会晚了点? 刚刚你们俩聊天的时候,你表现的可一点都不像叛军,反倒更像公主的亲卫队队长。 裴风然嘴角一抽,这种假话他听都不想听,直接打断:“停!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借口的假话能不能不说!说出口你都不觉得尴尬吗?” “你不是说战死沙场都不怕的吗?既然你连死都不怕,那还怕说句实话?难道说一句心里话能比死还可怕吗?” 还没说话一句就被怼的沈危:“……” 沈危不说话,裴风然只能切换成另一种提问模式:“你看得出楚久玉喜欢你吗?” “看……看得出。”沈危注视着仙君看着的墨色眸子,浑身一寒,立刻把假话咽下去,改说实话。 “那你看得出她对你现在做的事情是持完全赞同的态度的吗?” “哎?”这个沈危倒是真没想过。 “她、她是先帝的女儿……怎么会……” 裴风然握着扇子的手又开始痒了,现在的人,真的是不打一顿都不长记性。 “你确定她是先帝的亲女儿?两人感情真的特别好,没有虚情假意?从小到大完全没有受过虐待,天真不知世事?对皇族的感情极其深厚,不忍他们惨死?权利欲望非常强,不能接受被贬为庶民?对现在百姓的真实状况一无所知,也没有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对你只是一时的好感,没有非君不嫁的深情?” “这些你都能确定吗?你问过她吗?” 沈危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都给问懵了。 “没、没有。”沈危摇头。 裴风然差点被他的迟钝给气笑了,他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不懂? 他刷的收起扇子,一指门口:“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问啊!” “哦、哦。” 看着沈危仓皇出门的身影,裴风然一阵心累,赶紧拿扇子给自己扇扇,降降火。 “呼,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 “你也没多大,别总是老气横秋的。”白修从大开的门外缓步走来,还顺路看了眼身后沈危的背影,“没想到,你还挺有当媒婆的天赋。” 裴风然没好气地扇着扇子:“媒婆要是都面对沈危这种,估计早就不干了!” 说起沈危,白修也笑了,其实他才是三人里面第一个接触对方的那个。 “呵呵,他确实有点一根筋,这回可是连家主都看出来楚久玉喜欢沈危了。” [阅读能力永远负分的师兄居然看出来了?] 裴风然顿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白修,用扇子遮着,小声问:“师兄真的说,他明白这两人是两情相悦的了?” 白修也是一脸激动,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我绝对没听错!” 谢时玄走得慢,这时才进来,但是进屋后他还没走几步,裴风然就兴奋地站起来,抱上去:“师兄!你终于对了一次!” 一头雾水的谢时玄:“啊???” 什么叫做他终于对了一次?他的预言一直都很准啊! 身为谢氏家臣的白修更是激动,他又一次想起那个曾经把凶手当成受害者,把暗恋看成图谋不轨,把人家三世情缘看出一部阴谋论无间道来的家主。 “真是太不容易了!” 从来不觉得自己理解力有问题的谢时玄,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感慨什么。 谢时玄满脸疑惑:“???” [这两个孩子是谈恋爱了吗?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这时,一阵阴风从后面吹来。 “桀桀桀桀桀!”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第10章 林中仙(八) 和谢时玄站在门口的裴风然立刻把门关上,有些事情,普通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哟,终于醒了?” 转过身,裴风然调侃了一句,只见一直昏迷的沈难坐了起来,眼神阴森森盯着他们三个,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屋内阴风阵阵,白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他,然后嫌弃地掸了掸自己被吹起来的衣袖和飘带。 但白修的动作大概是被对方误解了,以为他是在害怕。 害怕才好啊! 于是,沈难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多好的美食啊,呲溜……” “啧,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脏死了!” 白修越来越嫌恶了,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嘴角抽了一下,连忙用手肘推了裴风然一下:“你赶紧过去把他解决了,我快受不了了!” 正在舔嘴唇的沈难动作一顿:“……!!!” 你后退居然是因为怕脏? 你是有洁癖吧? 而且,他哪里脏了!说清楚! 感觉自己坐着气势不够强大,于是,沈难刷地一下从床上翻身下来,随手整理了一下衣领,看向被他认定为猎物的三人。 现在这个应该是被魔族附身的沈难,裴风然琢磨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和他面对面,淡定道:“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未免误伤,报上名号,你是哪家的?” 裴风然故意没指出他是魔族,就是在套话,看看对方会怎么反应。 不知道自己身份早就暴露的沈难皱着眉看着裴风然不为所动的样子,一时有些游移不定,心里也有点没底。 环视一圈后,他发现,这三个人,一个垂着眸子仿佛在小憩,一个在洁癖一般地掸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个拿着扇子站在他面前一脸趣味地等着他回答问题。 喂! 他不正常啊,你们能不能害怕点!为什么都这么淡定,他不要面子的吗? 咦,难道是九大家族的人?原来如此,怪不得问他是哪家的。 沈难恍然,这些人看着不像一般无知的普通人,尤其是站在他面前拿扇子的这个人,被人称为“尧山仙君”,想来是有点东西的。 既然如此,那他就先用自己人族的身份,震慑他们一下。 于是,沈难冷笑一声:“呵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不过,算了,反正你们马上就要死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吧!” 裴风然三人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装逼。 “陈氏你们知道吗?我乃陈氏继承人!” 正牌继承人裴风然:“???” 完全不知道内情的沈难继续装逼,侧眼看着他们,挺了挺胸膛,露出一副‘快来膜拜我吧’的表情。 “瞧瞧你们这一脸震惊的表情,呵呵,想来也是,你们这些底层人员,可能见都只是听说过却没亲眼见过吧!” 看到自己一句话就镇住了这群人,沈难心中暗自高兴。 他就知道,没有哪个人族会不敬畏这个相当于王族的身份,他一会儿说不定还能收服两个炮灰手下,要是这样,魔主的计划就更容易完成了! 作为曾经只能龟缩一隅的魔族,人族堪称是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座大山,陈氏更是克星一般的存在。他们族里很多老一辈的人几乎是闻之色变,凡是陈氏所到之处,他们躲在窝里,连头都不敢露,更别提什么刺杀阻击等复兴魔族的战略了。 沈难这一辈的年轻人,对老一辈的这种行为就很是看不上眼,觉得他们就是窝囊废,怂! 幸而现在他们拥有了一个新魔主,新任的魔主异常积极进取,甚至敢于设计人族,计划灭掉陈氏,所以非常得年轻人的拥护。 沈难也非常支持这位新魔主,所以特地请命。在执行计划前,沈难为了确保计划的成功,曾经耗费很多时间潜入人族,想要摸清陈氏的秘密和底细。 但是人族的区域实在是太大了,人太多了,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遇到的依旧只是普通人,根本找不到所谓的陈氏。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化妆成青楼女子,从一个醉酒后不小心说漏嘴的公子哥的口里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原来,人族中还有九氏这么一个说法。 九氏,即人族的九大家族,是人族精英组成的一个联盟,他们时刻守卫着人族的疆域,让异族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陈氏是其中排名第一的家族,在人族的九大家族联盟里,陈氏的地位就相当于王族。但这个家族基本上是一脉单传,而且根本不露面,就连九大家族内部的很多人,他们也只是知道有那么一个无论是地位还是能力都远超他们的家族,但却从来没有见过。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难一直都找不到他们。 但是,沈难也有些疑惑,既然大家没见过,为什么还会有陈氏的传闻?难道就不怕有人假冒吗? 那个公子哥当时就笑喷了,还有族徽啊,认不得人,还能认不得族徽吗? 原来如此。 沈难就想,这不就相当于皇帝的印玺吗?即使见不到人,见到盖着玉玺的圣旨也一样。 后来,沈难顺着这个线索,又搜集了更多关于九大家族的信息,发现确实如那人所言,陈氏基本不现身,仅有几道印有陈氏族徽的命令流传出来。 当时沈难就觉得,冒充陈氏继承人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策略。 一个地位高又没什么人见过的身份,简直不要太完美,只要他再弄几个假的族徽,即使那些人怀疑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等他们确认自己是假冒的时候,他早就跑了,他们根本抓不到他。 沈难自认这个计划绝对万无一失! 之前很多次,沈难都成功了,但是这次,很不凑巧…… [这就尴尬了。] [你说你冒充谁不好,冒充我?] 裴风然眨眨眼,没想到还有人能这么倒霉,随后神色诡异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沈难,像是想透过这层皮囊,看穿他藏在最深处的真身一般。 一旁的白修更是差点笑出声来,连忙佯装整理衣领,用胳膊堵住自己的嘴,然后瞥了眼裴风然手里那不停转动的扇子,知道他这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戳穿对方。 [这次的任务可真是精彩!这是装逼装到正主面前了!] [哎呀,他会怎么做呢,还真是期待啊!] 被两人挡在身后的谢时玄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全是迷茫,虽然沈难说的霸气侧漏,但他其实没怎么听懂。 “师弟,他刚刚在说什么?什么陈氏继承人?我没见过他啊?” 这下白修是真的忍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抱、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 “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难看向白修指着的方向,裴风然正一点点把手中的折扇打开,上面有一片自成规律的暗纹,沈难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呼吸一停。 这和他看到过的陈氏族徽一模一样!!! 第11章 林中仙(九) 真的一模一样! 突然看到一个有可能拆穿自己假冒身份的东西,很难不受到惊吓。 但很快,沈难就反应过来,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的假的! 模仿的这么像,这人不会和他一样,也是在假冒陈氏继承人吧! 噫,碰到同行了!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真正的继承人会来到第九域这种荒凉的地方,这和监国太子去边境戍边没什么两样。 太荒唐了!完全不可能! 所以沈难直接排除了这个可能,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顶多就是比他仿造得更像一点罢了。 白修以为这下应该成功吓到对方了,结果没想到,对方不仅收敛了惊慌,还大爷一样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脸不屑地夺过裴风然的扇子,左右瞧了瞧。 “你这个颜色选的不怎么样啊!底色太暗了,别人看不清,你应该换个白的。”沈难挑剔地翻了个面,批评了这个暗紫色的扇面。 沈难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还挺舒服:“不过,做工倒是不错,应该是花了不少钱吧? ” 看着扇子被抢的白修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一直想挑拨这两人打起来,但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给力。 敢抢裴风然的扇子,真的是不作不死。 白修敢保证,以裴风然的性格,如果没有立刻打死他,绝对是因为后面还有更深的坑在等着他。总之,不会让这人好过的。 论在裴风然面前作死的经验,谁都没有他丰富。 白修骄傲地斜觑一眼作死不自知的沈难,然后悄悄地把还在迷糊的家主拉走,表示看戏还是要站远点才好,免得被无辜殃及。 扇子被夺,裴风然一点都不生气,也不着急,听见他批评自己选的颜色,还满脸赞同地点头道:“你说的对。” 一点都没有想要告诉对方,其实自己这个才是真品的想法。 “兄弟,你这伪造的不够专业啊,你看看我的!”沈难单手把扇子塞回裴风然手里,然后开始撩衣服。 裴风然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看到了吗?这才叫敬业!把族徽纹在身上,即使有人想要看,也不敢看得看仔细,这样才不容易穿帮,懂了吗?”沈难苦口婆心地解释。 “……”裴风然抿着唇点头,“懂了,你果然很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学着点!”沈难见对方果然被自己降服了,那么佩服自己,仰天一笑。 这次收小弟稳了。 裴风然也笑了笑,摇着扇子说道:“你这么帮我,我也不好意思白拿,等价交换吧,我送你一个情报。你之前遇到的那个打晕你的女子,是当朝公主楚久玉,她说你轻薄了她的侍女,所以,你还是想一想待会儿要怎么向他们解释吧。” 裴风然一句话就把沈难从之前的情绪里带出来了,让他迅速认清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如果不想马甲被戳穿的话,就赶紧找借口吧。 [对哦,还有这么一个麻烦事!] 沈难有些烦。 他本来只是觉得,这个身体的主人是沈危的弟弟,能一直待在他身边,等到沈危改朝换代成功的时候,有利于截杀,谁知道今天突然就起变化。 之前一直都被他控制得稳稳地沈难,开始想要冲破他的牢笼,让他一时不慎耗费了大量灵力重新压制。而第九域又是个灵力几近于无的荒凉之地,他只能出去找人进补。 只是,他刚遇上一个能入眼的,还没下嘴就被人给发现了。他也完全没有预想到,这个低级世界的女人居然能比男的还强悍,而被他附身的沈难是个文弱书生,这个身体限制住了他,让他被对方一掌就给劈晕了,还一直晕到现在。 被女人给劈晕,这件事要是传回魔族去,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但沈难也有些疑惑,这些人既然知道九大家族,那也应该知道魔族,难道一点都不怀疑他的吗? 于是,沈难装出一副正在努力思索的样子试探道:“轻薄公主的侍女?不可能!不过,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我怎么突然就失去知觉了,之后的行动我都不清楚……哎!你们觉得,这像不像魔族干的?” “是不是因为我冒充陈氏继承人,然后就被他们盯上了!” 裴风然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躲在一旁的白修低着头忍笑,他现在觉得自己十分需要一把扇子遮一下自己的表情,在这种情况下装面无表情,太难了! 这个魔族太好玩了!居然还会给自己加设定,典型的贼喊捉贼。 裴风然表示自己要淡定,毕竟,见的人多了,总会遇见几个沙雕。 “你放心,我们一定保护你不受魔族侵害。”裴风然正色道,然后话锋一转,“只是,魔族为什么会盯上你?毕竟冒充陈氏的人很多,比如我。” 裴风然一点都不心虚的拿自己当例子,继续套话:“魔族盯着你,是不是因为你掌握了什么能针对魔族的秘密?” 被一语道破秘密的沈难心中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拿到了那个东西? 确实,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收割沈危的气运只是顺带。魔主说过,这是人族研究出来专门克制魔族的宝物,他必须得到这个东西。 但是,沈难自然不能承认,摇头道:“并没有!我也很疑惑他们为什么盯着我。” 裴风然看到他脸上的细微表情,抵着扇子的手指稍微动了动,他之所以留着这个魔族,就是觉得这人不简单。有勇气伪装成陈氏继承人的身份,还能顺利逃过之前那么多人的围剿,没点底牌是不可能的。 已经发现了对方的秘密,裴风然也不继续追击,转头看了眼站在另一边看戏的白修,又看了看门口,提醒道:“你哥哥来看你了,公主也来了。” “多谢提醒。”沈难立刻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装作还没醒。 果然,没几秒,沈危两人就推门而入。 沈危进来后先给裴风然见礼,然后忧虑地看了眼弟弟:“还没醒吗?” 裴风然站在床头,用扇子轻轻点了点拔步床那奢华的木质围栏,提醒沈难现在可以醒了,再装下去公主可能就要亲自上手了。 床上闭着眼的沈难缓缓睁开眼,看向沈危:“哥哥……” 见弟弟刚醒来还有些恍惚,沈危作为哥哥还是心疼的,看见他要起来,连忙过去按住他的胳膊:“别起来,先好好休息。晕不晕?还头疼吗?” 楚久玉站在沈危身后,用美眸瞄了床上的沈难一眼:“我下手有分寸,死不了。行了,既然醒了,就赶紧说说吧,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做,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呵呵。” 站在那里的宇朝公主耀眼夺目,娇美和霸气交融得没有丝毫违和感,拈着绣帕和拿着宝剑一样,然后冷冷地扫了沈难一眼。 楚久玉心想,要不是看在沈危的面子上,她才不会手下留情,至少也要他在床上躺几个月,晾干脑子里的水再说。 沈危是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这么做的,所以他刚刚找人去调查了,结果…… 这个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后果会很严重。 沈危压下对弟弟的心疼,皱着眉问他,“怎么回事?你今晚怎么突然跑出去了?还遇到了公主的侍女?” 沈难倚着床头,用余光瞄了一眼站在床边的裴风然,决定继续之前的借口。 “给公主殿下请安。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我不太清楚,从主厅出来后我就突然间失去知觉了。我出去?我并没有出去过啊?” 沈难的演技还是过关的,比裴风然那五毛钱的演技好多了,起码沈危和楚久玉这种人精一时都没看出破绽来,只觉得,也许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失去知觉了?”沈危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看向裴风然。 裴风然低头和沈难对视了一眼。 [这是要自己这个仙君帮他补漏洞?还真把自己当他手下了?] 裴风然嘴角勾了一下,对沈危解释道:“有可能。你们兄弟俩的命格都很独特,只不过因为你上过战场,沾染了血气,煞气太浓,他们不敢靠近,但令弟就不一样了。他这次有可能是被一些不太好的东西附身了,公主这边,应该只是被无辜波及到了。” 沈危和公主一起皱眉:“不好的东西?” 裴风然的脸上挂着微妙的笑意,眼神中带着不知名的深意看着两人,淡定地摇着扇子,仙气十足地缓缓出声道:“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屋内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 宇朝的倾颓几乎是肉眼可见,就连从京城过来的楚久玉都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盛世的烟火终究是要熄灭了。 “仙君,宇朝真的……” 沈危的话还没说话,楚久玉就非常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废话那多做什么!只要大宇朝的人民能够安居乐业,换个名字又何妨!” 沈危惊讶地转头看向她。 楚久玉却是不看他,转头对裴风然抱拳,仿佛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女将军一般,庄重而从容:“仙君,请恕久玉先行一步。” 说完,利落地转身就走。 等推开房门,在将要跨出去的那一瞬间,才从她嘴里传来一句。 “沈危,我在京城等你。” 然后不等对方回话,楚久玉脚落地后一抖衣摆,气势逼人地从两旁人的弯腰护送下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直到看不见公主的身影后,裴风然才将视线转到沈危身上:“公主已经行动了,沈将军,你呢?” 沈危怔愣地看着敞开的大门:“我……” 第12章 林中仙(十) 这屋内无论是热热闹闹还是冷冷清清,身为人族先知谢家家主的谢时玄基本都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安静地跟白修一起站在墙角当柱子而已。 之前的事情他都是有看没懂,而且因为他身上设有障眼法,他不主动的时候,这些人也注意不到他,所以他逐渐感觉有些无聊。 不过,虽然在处理人情世故上没有天赋,但谢时玄的星眸在有些领域的作用却是无人能及的。 比如,谢时玄站着的地方有扇半开的窗户。 他余光一瞥,看见了其他人都看不见的青蛟,他伸手把窗户打开,放它进来。 窗外的青蛟万分焦急地把头伸进来,它想蹭谢时玄的手臂但又胆小地缩回去,犹豫半天,就只会用大眼睛请求般地看着对方,像是要对他表达什么。 谢时玄眸光一闪,安抚地摸了摸青蛟即将长出龙角的脑袋,侧身对还在看戏的白修说:“你去打断他们,沈危需要提前启程。” 本来还一副看戏的吃瓜群众的白修,一秒收敛所有不正经,低声回道:“是。” 然后挺直身躯,化身为仙气飘飘的白前辈,上前和沈危搭话。 裴风然的反应那是不用说,只是看到白修走过来的神情,他就知道肯定是师兄授意的,大概率是出现意外了! 于是,他马上对沈危提议道:“让令弟在这好好静养吧,我们换个地方商量。” 沈危也觉得很对,安慰了一下沈难后,就和裴风然几人离开了这个房间。 最后去了裴风然的客房。 但这次沈危让裴风然上座的时候,裴风然却没有答应,看向谢时玄说道:“有师兄在,我可不敢。” 哎?仙君的师兄? 沈危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发现了一位仿若即将羽化登仙般的身影,心下一惊。 如此夺目之人,他之前为什么没有丝毫察觉? 裴风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因为师兄能力和身份都非常特殊,所以为了防止邪魔暗害,师兄身上专门有一个保护层,能让其他人忽视他的存在。” 经过之前弟弟被暗害的沈危现在非常能理解这种保护,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仙君所虑甚至周全。” “那如今现身是因为?” 裴风然和师兄对视一眼后,看向沈危:“现在的情况复杂又紧急,我们一件件说,先说你弟弟。” 沈危敏锐地发现,这三位的神情都不同往常的轻松,心底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仙君请讲。” 沈难不在,裴风然那是一点都不委婉,直言道:“你弟弟现在被魔族侵占了,你先别问魔族是什么,也别问如何消灭他,现在的关键是你。” “……我?”本来还着急弟弟的沈危一下就懵了。 白修在一旁看他们慢吞吞地聊天,等不及就插话:“妖魔鬼怪也不是万能的,他之前已经冒险杀了一个了,现在灵气不足不敢动手。而且,他要的是你的气运,在你成功登基之前,他是不会动手的。” “他已经杀了一个!”沈危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还想说什么的白修被裴风然暗暗瞪了一眼,耸了耸肩,表示自己闭嘴。 既然这件事被白修提前说出来了,裴风然也就没有再遮掩的意思。 他眯着眼睛,转着手里的扇子:“我之前在主厅的时候,见到有人神色暗藏悲戚,难道夭折的是那位将士的孩子的吗?” 其实,那人除了悲戚,还有惶恐。 那人大概是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但裴风然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白修捂着嘴在一旁狂翻白眼,你不就去了一次吗,怎么谁的表情都记得啊!记忆力好了不起哦! 沈危思索了一下,疑惑地摇头:“没有啊,我并没听说有谁的孩子失踪或是死亡,原来被杀害的是个孩子吗?” “嗯。”裴风然垂眸道,“是个尚未及冠的男孩,身份不简单,我猜,他应该是某个皇子的子嗣,被卧底藏在你这里。” “若是你成功了,就趁机窃取你的成果,然后扶他上位。” 若是不成功,那自然就是弃子。 总归不止一个儿子,可以随便抛弃。那些为了争夺皇位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皇族,还真是让人恶心。 [没了人性,又何谈人心所向。] 这也就怪不得有那么多人起义,甚至就连宇朝的公主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准备亲手推翻这个王朝。 但沈危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人,听到这些也没有慌乱,反而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不过,若是他能关心百姓,不像他的那些长辈那样使天下生灵涂炭,让他上位又何妨?” 他当初十几岁就上战场,目标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保护家人,他不想失去他们。谁知道,他运气很好的屡战屡胜,莫名其妙地就升到了将军。等他班师回朝,却见识到了这个王朝最真实的景象,也是最残酷的景象,他不能当做看不见。 沈危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在意什么皇位不皇位,只要能让百姓过得好,让他继续去守边疆也行啊。 但是,那个孩子居然死在了妖孽的手里! 胸口又酸又张,沈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几位仙君跪了下来。 “沈危无能,只能恳请仙君出山,救苍生于水火!” 白修听沈危说这话,顿时抬头,暗道一声:……不好! “啪啪啪”! 果然,裴风然手腕一转,用扇子敲了几下桌边,脸上笑容逐渐褪去,墨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沈危,声音低沉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沈危的心上。 “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屋内的气氛立刻变得沉重。 虽然不是在和他说话,但白修也缩了缩脖子。好可怕,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再作死惹裴风然生气了,要不然,可能就不只是把剑拿出来亮一亮这么简单了。 沈危也被仙君这突如其来地气场压地不敢喘气,他本就敬重尧山仙君,感觉自己好像惹仙君生气了,连忙回道:“仙君息怒……” 裴风然展颜一笑:“我可没有生气,沈将军这么器重我,都把天下交付于我了,我怎么可能生气,你说是不是?沈将军?” 白修看着额头冒汗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沈危,小声提示道:“你还不赶快收回之前说的话!” 沈危瞬间醒悟,急忙起身,躬身道:“沈危有错,不应该如此自大。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若想求生,只能自救!” 裴风然斜觑了白修一眼,然后又看了眼沈危,拇指一动,展开了扇子,算是勉强接受了沈危的说辞。 “人族之所以能击败百族,长久立于不败之地,靠得可不是什么求神拜佛。”裴风然抽动了一下嘴角,他都懒得批评沈危之前的做法。 “你知道,人族区别与其他种族的地方到底在哪吗?” 沈危知道仙君这是在传道,立即凝神侧耳倾听。 裴风然思绪悠远,语气淡淡。 “百族天生便强,人族却生而孱弱,但是我们依旧战胜了他们,甚至让他们闻风丧胆,只敢在暗处作祟,靠得是什么?神吗?” “如果说,人族有神,那钻燧取火,即为火神,智尝百草,即为医神,百战百胜,即为战神。” “洪水滔天就治,九天倾斜就补,就是那么简单。” 裴风然低头看着扇面上的暗纹,眼神深邃:“天亦可补,何惧之有?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我们从来就没什么天生的神仙,人族的神,就是我们自己。” “你,沈危,可敢成神?” [仅仅才过了几千年而已,你的祖先敢做的事情,你,敢吗?] 沈危既激动又振奋,双手都在发抖。 见仙君在等着他的答案,他直接就跪下了。 不过这次,裴风然没有打断他,因为他知道,沈危不是在跪自己,而是在跪天地先贤。 沈危庄重地双手伏地。 “列祖列宗在上, “今日,沈氏弟子沈危在此立誓,沈危愿换天下清明,重整河山,万死不悔!” “请天地见证!” 裴风然头一歪,挥了挥扇子:“好了好了,最后一句就省了,天地可不会理这种誓言,你自己心里记着就行了。” 见危机过去了,白修也恢复了调皮:“就是,就是,那来的那么多规矩!如果是真心的,不用这些外在的仪式你也会去做,如果不是真心的,举行再多的仪式又有何用?还浪费时间!” 裴风然眉头一挑,拆台道:“哦,原来你是在讲师兄的预言仪式太多,让你觉得浪费时间……” “不不不不不!没有的事!”白修吓得连忙打断他,立刻转身向家主表忠心。 这回谢时玄倒是镇住场子了,没有让话题被两人带偏。 “都别闹。沈危,你要提早出发,以防有变。” 不论是谢时玄的气质还是身份,都能让人言听计从。 所以,听谢时玄说要早走,沈危完全没有怀疑,只是看向裴风然,希望仙君能同他一起走。 “仙君!” 裴风然:“……” 裴风然现在非常想用扇子遮住自己,掩耳盗铃也不管。 [别看他!] [仙君不想出山!] 第13章 林中仙(十一) 兵贵神速,这天夜里,大军开拔。 沈危骑在马上,小心翼翼地瞄了后面一眼,在凑近身边也和他一起骑马的白修,压低声音问道:“白前辈,我们这样做……没问题吗?” 沈危又偷瞄了后面一眼,有些没底。虽然他确实是非常希望仙君能和他一起见证那个时刻,但他也不希望违背仙君本身的意愿。 [真的不会出事吗?] 白修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听到这个问题,嘴角尬笑了一下。 [呵呵……这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有事!如果真的没事,他为什么要过来和你一起骑马?是嫌马车不够舒服,还是待在家主身边不够幸福?] 但他嘴上还是要回答:“当然!放心吧,他是绝对不敢抛下他师兄的!” 毕竟,万一谢时玄出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谢时玄这次之所以能出来,一是陈墨爱护徒弟,不愿他真的永远困于一隅,二是有裴风然贴身守护。其实,只这个保镖人选就直接驳倒了大部分想要反对的人,因为他们也深信,有裴风然在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两点相加,国宝一般的谢时玄这才能顺利出来。 因此,白修明白,只要把家主带来,就不怕裴风然不跟来。 ——只是非常有可能秋后算账。 由于常年作死,在如何应付裴风然秋后算账这方面,白修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白修想到了之前那个魔族,他的手里肯定有裴风然非常敢兴趣的东西,如果他能先一步把东西找到,到时候裴风然应该就顾不上找他算账了。 于是,白修调转马头,朝后面的马车移动。 师兄弟俩正安静地坐在马车里。 谢时玄闭目养神,裴风然低头把手里的扇子打开一折又合上,打开又合上,然后再次重复以上无聊的过程。 “扣扣扣。”白修敲了敲马车的窗棱。 听到外面有人敲窗,裴风然头都不抬,语速简短平和。 “有事?”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对于声音非常敏感的白修,却立刻从中听出了“没事就滚”的言外之意。 知道裴风然不待见他,但白修依旧弯腰凑近马车,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头,问道:“那个……你之前是怎么确定那个被魔族暗害的少年身份的?就因为在主厅看到有人脸色不对?但那也有可能是由于其他原因啊!” 马车里传来裴风然的声音:“你就不能自己想想?或者,你可以算一下,你不是谢氏家臣吗?说好的前知五百后知八百呢,这不是基础吗?” 严重偏科的白修轻咳一声,义正言辞道:“……咳咳,我擅长找人,不擅长预言。” [学业不精,却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裴风然食指一动,收拢扇子,抬头和睁开眼睛的师兄对视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着这两人日常斗嘴,谢时玄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淡淡地笑了一下,在如流星般短暂的生命中,能有个感情如此深厚的朋友,挺好的。 裴风然用扇子挑开窗帘,看着外面骑马的白修,侧过身,道:“来,你当着师兄的面,再把刚刚那句话给我说一遍。” 瞥到马车里家主端正的坐姿,白修咽了咽口水,握着缰绳的手也紧了紧:“……我我我、我能学!” 白修机灵地把“不会”改成“能学”,生怕自己的偏科给家主留下不好的印象。 “噗!”这下,连赶马车的士兵都没忍住,低头偷笑了一声。 没救了! 裴风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白修,其实他也是因为师兄告诉他,那个少年身上有龙气,他才知道那是皇族的嫡系。 按照年龄算下来,现有的几个皇子的子嗣,差不多也是这个年龄。然后他再以那几个争权夺利的皇族能有的最高智商阴谋论一番,基本上就能把事实推算个七七八八。 真的不是他聪明,实在是对手太低端,一个好好的帝国都能给搞垮,弄得各地频频起义,连自家妹妹都看不下去了。 这样的一群人,你还能期待他们想出什么超乎他预料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计谋来? 裴风然看着马车外的士兵,脸上的表情可一个比一个兴奋,他们眼中透露出的神情,大概是对美好未来的渴望,还有愿为理想献身的觉悟。 坐在马车里的谢时玄微微抬头,透过掀起的帘子,他看见了正在夜空中优雅盘旋的蛟龙,那漫天璀璨的星子闪烁不定,像是在热情地祝贺它即将化龙功成。 谢时玄阖上星眸,不再关心。 [拥有如此浓厚的苍生之愿,何愁此行不成?] “哎哎哎,先别拉帘子!我还有一个疑问!”白修见裴风然不想理他,急忙阻止。 “说。” 这个问题不能太大声,白修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那个沈难……你懂的,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宝物?还有,你就不担心他趁机作妖?” “你居然没有一剑斩杀,这不像你的作风啊。”白修小声嘟哝,裴风然到底有多暴力,他这个受害者还能不知道? [武力只是用来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不是唯一的手段。虽然看起来快捷,但有些时候,这并不是最有效的手段。] 至于为什么总是揍你? 裴风然的眼神在白修身上转了转,还不是因为你这人记吃不记打,活该。 虽然这话裴风然没有说出口,但白修已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答案了,脸皮抽了抽,暗地里下决心,一定要绝交! “那宝物呢?”白修用口型比划着问裴风然,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宝物啊!!!那个宝物! 到底是什么宝物?居然还是专门针对魔族的,实在是太神奇了! 裴风然看了一眼白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一勾:“你想知道?” “嗯嗯嗯!”白修疯狂点头。 “自己算。” 最后怼了白修一句,裴风然就淡定地收回扇子,没了支撑,帘子软软地滑落下来,遮住了白修瞪大了眼睛的那张脸。 “师兄,你真的要好好教训他一下了。他居然连我们为了克制魔族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太放松了!”裴风然一点都不心虚地向师兄打小报告。 “只是没想到,本来是觉得边界人少,不会被太多人关注到,所以才定在这里,谁知竟然真的被魔族探查到了,还得手了?”裴风然眯了眯眼睛,神情温柔,吐气轻缓,“果然是缺乏管理啊。” 谢时玄抬眸:“你打算插手?” 裴风然满脸笑容,缓缓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插手,我从来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我能插一次手,难道还能次次插手吗?那我不如自己全包了,还要他们做什么?” “大概是平和太久了,都忘了初心。不过没事,既然他们缺乏危机感,那我就给足他们危机感。” 裴风然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用扇子敲了一下手心:“对了,那么魔族不是把我们当属下了吗?那就让他带我们见识一下——如何伪装陈氏继承人吧!” 感觉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的谢时玄:“……你玩得开心就好。” “师兄放心,沈难的事情我已经妥善处理好了。他原本的灵体因为之前先是被魔气所伤,后又拼命挣脱过,需要休养,等沈危事成之后再出来正好。但如果现在开战,魔族逃跑的手段我们都体验过,那不是一般的棘手,他没有龙气护身,万一伤到就不好了。” 谢时玄淡笑着点头:“师弟一直都很优秀,师兄很放心。” “咳咳,有点热!”没想到会被师兄那么直白地夸奖,裴风然低头快速展开扇子,对着自己扇了扇风,仿佛马车里真的很热一样。 马车外的白修像是有千里耳一般,暗自瞥了马车一眼,酸溜溜地说道:“这是在夸你呢,有什么好害羞的,真是的,家主都还没夸过我呢!” 被骂直接怼,被夸就脸红的裴风然:“……” “刷”地挑开帘子,裴风然盯着白修:“去,让沈危急行军!加快速度!” 白修脸一白,啊!那他岂不是要完!他马术不行啊! 三天后,沈危听从裴风然的指令,一路急行军,比计划提早一天来到目的地。 睐城,这是一座距离京城非常近的城镇,他们已经可以算作是兵临城下了。 沈危路上也遇到过一些队伍。 只不过,如果是民间自发的起义军,立刻就归顺了,因为他们也都是听闻沈危起义才起义的,看到沈危那和看到心中的信仰没什么区别,很多人什么都不要,就拉着所有家当一起跟过来了。 而如果是朝堂或是诸侯王派来阻挡他们的,那大部分都是装装样子,打得和表演赛一样,虽然心里很支持,但他们现在毕竟还算宇朝的一员,还要养家糊口,实在没有沈危揭竿而起的勇气。但有些军队会在临走前留下物资,隐晦地表示支持,这大概是他们在忠与义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唯一能做的。 背负着众人的期望,沈危站在山坡上,遥遥地望着京城的方向。 “仙君……” 沈危习惯地转身看向裴风然,刚想开口问一下明日能不能成,瞬间就回想起那天被训斥的场景,身子一抖,立刻把问题咽了回去,改口道:“此次沈危若能功成,离不开赖仙君的提携,还请仙君务必接受国师之位!让天下铭记仙君此情!” 因为马车坐久有点闷了,所以出来吹吹风的裴风然:“???” 他怎么一个不注意,又从仙君变国师了? 你们给他的人设能不能稍微确定一下? 第14章 林中仙(十二) 在和沈危落脚的睐城,遥遥相望的京城。 原本一派和谐昌隆的盛世京都,此时却是被彻底撕去了遮掩的外衣,只剩满目颓然。 宇朝公主楚久玉,特地穿着一袭正式规格的华贵朝服,正襟危坐在皇宫正中心的大殿上,这里向来只有皇帝能坐。 楚久玉凤眸凛然地看着下面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敢言的宇朝臣子,在心中冷笑。 其实,楚久玉心里十分清楚,凡是有良知的文臣武将,基本上早就暗中和沈危搭上线了,或给予物资或给予人力。毕竟,哪怕是再愚忠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睁着眼睛说瞎话,各地起义频发,沈危大势已成。 曾经大好的局面早就被那几个无脑的皇子给搅合地一盘散沙了,现在已经到了沈危翻盘的时候了。虽然,这中间也少不了某些心怀鬼胎的人推波助澜,但根子还是在那几个只知享乐不知大局的皇族身上。 只是他们没想到,在那些皇子们争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居然是唯一的公主殿下站住来,暂时稳住了局面。 楚久玉看着有些人脸上的心有余悸,大概以为她是来拯救他们的。还有些人表情阴晴不定,大概还在算计着什么。 [呵呵,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怎么把人推出去当挡箭牌?] [真是一群笑话!] [这样的宇朝,早该完蛋!] 楚久玉觉得自己已经给足了他们做思想准备的时间,下一刻,凤眸一厉,高喝一声:“禁军何在?” “哗啦!” 两边的房门瞬间全开,一队队整整齐齐地士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在!请殿下吩咐!” 在那些大臣慌乱和恳求的表情中,楚久玉冷笑道:“即刻封锁京城内所有道路。然后,好好招待这些宇朝的功臣,可别饿着他们了。” 说完,楚久玉缓缓起身,精致的朝服长袖曳地,映出一副宇朝曾经拥有过的锦绣华章。 “久玉公主……公主殿下真的要这样做吗?将来的史书,又会如何写殿下啊……” 一位年老的臣子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她走下来的身影,眸中带着真诚的劝诫。 楚久玉停在他身旁,看着这位为宇朝勤勤恳恳一辈子的老臣,行了一礼。 “太傅大人,好久不见了。” 满头华发的太傅连连回礼:“不敢。公主殿下愿意在几位亲王临阵逃脱的时候站出来,已经是远超老臣的期待了。走到如此局面,实在吾等所愿,只是……” 楚久玉娇艳的脸庞上没有半点动容:“说教就免了。” “我只问一句,倒下的只是先帝的基业和一群蛀虫罢了,但崛起的却是我宇朝的黎民百姓。太傅觉得,要站哪边?能站哪边?应该站哪边?” 太傅看着站在自己眼神这位智勇双全气势逼人自己却从未正视过的久玉公主,再想起把好牌打烂最后临阵逃脱的几个皇子,重重叹了口气,后退一步。 “只要公主殿下永远不忘久玉二字如何而来即可。” 楚久玉飒然一笑:“当然,先辈留给我的唯一有点价值的,也就只有这个名字了。不过,久玉,久宇,指的并不是宇朝,而是宇朝的百姓。” 太傅转过身,凝视着楚久玉远去的背影,知道完全看不见后,他微微抬头,看着浓厚的夜色,苍老的面孔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这天下……恐怕要易主了……” *** 那边沈危的信息还没传来,楚久玉这边已经掌控了京城最强的军队,一夜之间控制了整个京城,谁敢反抗,就地格杀! 在即将功成的这一刻,她不允许出任何乱子。 而且,楚久玉已经准备好,明日一早,直接开城迎接沈危的军队。 这天下,早该换人了! “公主,要卸妆吗?” 之前差点被沈难轻薄的侍女语桃,看着沉思的公主,弯腰小声问询。 “卸吧。”楚久玉淡淡地看着侍女给她除去一个个发饰钗环,珠玉宝石,摆满了整整一桌。 “咦?公主……这里有张花笺?” 语桃放首饰的时候,无意中碰到其中一个暗格,里面露出了一张纸片的一角。 楚久玉脸色一变,迅速抬手盖住上面的字迹。 “不许看!” 和主子的关系几乎情同姐妹的语桃先是一惊,随后却是看到了公主逐渐红了的眼眶。 “这是怎么了?殿下别哭啊!”语桃差点慌了手脚,想着怎么安慰公主。 语桃仔细回想那个花笺,公主长住宫中,很少用到这种东西,冥思苦想,她终于想起,这是很多年前,公主写给沈将军的信。 “可是当年沈将军的回信?”语桃小声问。 楚久玉抿着唇,默默移开了压在上面的手掌。 上面近乎一整页的清秀小楷是楚久玉的字迹,密密麻麻写地都是女儿家的情意。 结果,沈危就回了一句话。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楚久玉红着眼,用手摸着都快被她摸淡了的字句,脑海中回想起他们初见的那天,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那是时的沈危,还只是一个副将,每天除了打仗就是打仗,质朴得很。 第一次进京觐见的时候,他说话直,不小心得罪了来宣旨的太监,结果他进宫那天,太监刻意刁难他,没人来带路,所以他就在宫中迷了路。 而就在那天,自幼早慧的楚久玉无意中发现了皇帝的秘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得宠是因为聪明,却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是皇帝亲生的。其实她是当年太子的子嗣,只是皇帝弑兄夺位,心中有愧,所以才收养了她。 她的存在,只是皇帝为了抚慰自己心灵的道具!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谁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谎言! 而就在她处于人生最黑暗只能躲在石头堆里哭泣的时候,一道光从缝隙中照了进来。 “这位贵人,你知道太和殿在哪里吗?” 楚久玉悄悄地抬起头,一下就跌入了沈危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出不来了。 愣了一下,楚久玉迅速抹掉眼泪,利落地钻了出来:“我知道在哪儿。不过,你去哪儿干什么?” 沈危老实回道:“来觐见陛下。” “啊!难道说,你是前几日回京的河东军?” “是啊。” “好、好厉害!哎,你能和我说说吗,宇朝的边疆是什么样的?下次也带我一起去吧!” “……” 两人渐渐走远,声音越来越小,太阳下,他们的影子慢慢融为一体。 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字迹,楚久玉抬着头,眨了眨眼,不让泪水留下来。 然后握着拳头,锤了一下梳妆台。 “这个该死的木头!” *** “阿嚏!” 正站在睐城山上遥望京城的沈危陡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裴风然狐疑地看着他,都兵临城下了,这个时候,主帅可不能生病啊。 “把手腕伸出来,我看看。” 沈危边乖巧伸手边问:“仙君,我刚刚的请求,您答应了吗?” “下山,好好歇着。” “一会儿熬好药我叫你。放心,我会亲自监督你喝下去的,保证你不会在关键时刻生病,你也不想功败垂成吧?” 沈危逐渐僵化:……白前辈!救命啊!(尔康手) 第15章 林中仙(十三) 洁癖症晚期的白修宁愿站着也不坐着,且因他迎风而立的姿态仙气飘飘,收获了不少从这里经过的士兵百姓仰慕崇拜的目光。 他看到上山的两人结伴而归,就走过去随口问了一句:“休息好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裴风然横着扇子,推了还在抗拒的沈危的背一下,对白修说:“你先带他回屋,一会儿去我那拿药。” 白修立刻瞪大了眼睛,和沈危对视一眼后上下打量着:“你就上去吹个夜风也能病着?” 这样的身体素质能当将军? “不不不,没有!我没病!”沈危立马摆手对白修解释,然后转头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争取,“仙君,其实我刚才只是打了个喷嚏,并没有……” 裴风然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悠闲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瞥了他一眼,直接一句话压死了他后续所有的话。 “喝不喝?” 沈危乖巧闭嘴:“……” 您都一副敢不喝就强制的样子了,他还能答什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仙君是在趁机报复的错觉。 [不是错觉!他就是!] [还不走?再不走就不只是喝药了,那家伙对付人的手段多得是!] 白修见状,连忙拉着沈危就往外走,边走边道:“任何时候都要防患于未然啊,沈将军!” 沈危认命:“是是是……” 待两人走远后,沈危询问白修。 “白前辈,我之前请求仙君能担当国师之位,但是仙君没有回应。所以,这到底是算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他觉得自己刚刚在山上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诚恳了,但感觉似乎依旧无法打动仙君。 虽然他非常希望仙君能出山,但他又清楚的知道仙君更喜欢隐居山林的生活,所以他非常纠结。 [他到底是继续请求呢,还是就此放弃?] 听到沈危居然还来了这么一出,白修兴奋了。 他的眼睛狡黠地转了转,然后向后偷瞄一眼,见裴风然没注意,凑近沈危,小声道:“他是什么性格,你还看不出来吗?推一下,动一下,你不推,他就不动。” “他们师兄弟俩一个性子,都宅得很,如果没人找上门,他们能在一个地方一直待着不动。这次,如果不是我们连哄带骗,他是绝对不会和你们搞什么起义的。” 其实任务才是关键。你弟弟沈难不仅被魔族附身了,还到处假冒他的身份,裴风然当然要跟着。只不过,这些白修都不能和沈危说。 “但是,你发现没?”白修挑眉示意了沈危一下。 “他是个医者。尧山上那个少年倒下的时候,他第一个跑过去,你弟弟昏迷了,他明明不想管你们的事情却又忍不住去看,你刚刚才打了个喷嚏,他就要给亲自你熬药。” “……虽然他可能会故意给你熬苦一点,咳咳!这个不重要。” 对于裴风然的恶趣味,白修心知肚明,连忙假咳一声,略过。 “所以,你懂了吗?” 沈危听完身为仙君朋友的白前辈对仙君的描述后,在心里和他所知的仙君对比,默默点头:“白前辈,我懂了。” 白修顿时高兴了,凡是能坑到裴风然的他都高兴。 “懂了?那就赶紧找病人来哭吧?” 沈危一愣,他以为白修说的是仙君天性悲悯,愿意帮助别人,没想到是这种计策:“啊?这样能行?” “不然呢?”白修没觉得有什么,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以为那家伙的心肠能有多硬?” “何以为医?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才不近仙者,无以为医。这话说得很好,只是,恐怕大多数医者都做不到,但若是你家仙君的话……好吧,我、勉强承认。” 不在裴风然面前的时候,白修还是很乐意夸奖他一番的,虽然看起来也很不情愿就是了。 [不愧是仙君,果真是悲天悯人,自己远不及也!] 沈危之所以那么希望裴风然能留下来当国师,并不是想把他绑上自己的战车,只是想尽力回报仙君对自己的帮助罢了。 但他现在才发现,他错了。 仙君如此才德,愿意出山帮他已是大幸,他不应该再为难仙君。想来白前辈之前那些话也只是开个玩笑,提点他罢了。 仙君如此性情,如果天下太平,是否能让仙君少操心一点? [也许,这才是他对仙君最好的回报?] 思索了一阵后,沈危恭敬地给白修行礼,感激道:“感谢白前辈指点,沈危明白了!” 白修会错意,还乐呵地对他摆手:“既然明白了,那就去做吧。” “不过,等会儿的药别忘了,记得喝完!” 还是没能躲过一劫的沈危:“……是。” *** 大军在睐城修整过一段时间后已经彻底恢复。 于是,沈危下令前往京城。 这是最后一战,也是绝对他们命运的一战。 被保护的最周全的谢时玄坐在马车上,用手掀开帘子,抬头看着天上肆意游弋已经开始逐渐化龙的的青蛟,面色平淡:“不用打了,已经成了。” 裴风然也笑着赞同道:“哈哈,想来也是,那位公主殿下必不会让沈危专美于前啊。”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裴风然可不觉得楚久玉就真的像她介绍的那样,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这句话形容被她一掌劈晕的沈难还差不多。 “那接下来要谈的,应该就是皇位的归属了吧?估计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裴风然不在意,只是优雅地摇了摇扇子。 “面对这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不知道他们两个会怎么想。” 沈危想要这个皇位吗?他会将剑指向一个追随爱慕他多年的女子吗? 公主想要这个皇位吗?她会对一个自己追随爱慕多年的男人下手吗? 裴风然略微有些好奇,看向窗外,和夜色一样深沉的眸子凝望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京城缩影。 但不管怎么说,今晚一过,天下易主已成定局,而那些把天下弄得一团糟后又临阵逃脱的皇子诸侯们,已经被这个时代和百姓淘汰出局了。 “到了,这既是京城。” 沈危手里握着缰绳,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墙,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这城墙也太……” 白修看了一眼,挺想吐槽的,但随即一想,这城墙再矮再破也是这群人曾经的信仰,他还是别开口破坏气氛的好。 沈危倒是不在意,反而接了话:“这城墙是有些破旧了,等大家都安定下来后,我就上奏,请工部的人再修一修。” “哎?上奏?”白修惊讶地看着他,小声道,“……你不准备登基称帝啊?” 年仅二十四却经历了人间众多悲欢离合的宇朝将军沈危,抬着头,注视着眼前连绵的城墙,东边晨曦微露,难得的一缕光芒,照在他周围,澄净得像是能看透一切的佛子仙人。 白修眨了眨眼,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在沈危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仿佛是裴风然的错觉,那种明明安静却又夺目的风采,真像啊! “我知道城里的那些人在想什么,他们估计都准备看我和久玉的笑话,以为我们两个也会和那些人一样因为争权夺位打起来。” 沈危似笑非笑,他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进宫觐见皇帝都能被太监随意刁难的卑微少年了。 “呵呵,区区皇位……”沈危冷笑一声,然后转头看着东方即将冲破云层升起的太阳,“我沈危要的可不是这些。” 白修在一旁看着,听到这句话,突然就笑了:“噗,完了,你现在越来越像他了!” 沈危的气势顿时一消,弱弱地问:“像谁?” “像你家仙君。”白修斜了身后一眼,继续每天的作死,“他也是家里有皇位,却死都不想继承,以致现在都逃出来了。” 虽然没听懂仙君要继承哪里的皇位,但沈危却是立刻反驳:“仙君绝不是在逃避责任!如果仙君真的不想继承皇位,那也是因为皇位不仅不能帮助他反而会束缚他,我支持仙君!” 白修:……兄弟,你很有当脑残粉的资质啊! “嗡——” 远处传来沉重的响声,只见城门缓缓打开。 沈危仿佛心有灵犀地回头,一眼就看到最中间那抹明艳的身影。 是她! 沈危紧了紧缰绳,大喝一声:“走!上前!” 楚久玉盛装打扮,亭亭玉立地站在仪仗队当中,她看着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男人离他越来越近,下意识咬紧嘴唇,双手颤抖,心跳加速。 其实他们本来应出城三十里迎接的,但很多大臣都不同意,或者说不敢,但楚久玉也不介意,她知道沈危不在意这些表面的仪式。 只要能让她亲自开城门迎接他就行,在她最美的时候。 楚久玉的美眸一直盯着沈危,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她就能清晰地看见那个总是能牵动她心绪让她朝思暮想的容颜。 然而,就在她恍神的时候,沈危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利落地跪在仪仗队前,高呼:“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沈危身后的将士也都跟着跪下,气势如潮。 一下子,整个京城都被惊动了,面对这个变数,站在两边的很多臣子百姓都没回过神来。 万人山呼,让楚久玉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 等等!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应该是她出城迎接沈危登基称帝吗?然后她再努力嫁给沈危吗? [怎么她就变成陛下了?] 本来只是想做皇后的楚久玉,就这么猝不及防就被沈危扶上了皇帝的宝座。 自此,天下易主,女帝君临天下。 第16章 林中仙(完) 楚久玉登基称帝的消息传出去,某些地方一片哗然,某些人也都不可置信。 比如之前劝过她的太傅,愣愣地看着前来宣旨的侍者。 “真的是……女帝?” 皇宫被楚久玉和沈危大整顿,能被派出去的侍者都是有脑子有能力的,之前那种会因为一句话就刁难他人的太监宫女,全部遭到了驱逐。 侍者微微躬身,对这位老态龙钟却依旧关心国家的太傅表示尊敬:“是的,陛下已经定好祭天的日期,到时候自会通报天下。” 太傅抚摸着自己的白发,抬头久久凝视着皇宫的方向。 良久,喟叹一声,太傅内心实在是佩服,遂也开始尊称起沈危这个卷起天下起义浪潮的叛军首领:“沈将军……这才是真的全心全意为苍生,老朽无言以对啊,真是惭愧,惭愧啊。” 再比如,那些被沈危率大军兵临城下吓得仓皇逃走的几位皇子。 “怎么是楚久玉登基!姓沈的他人呢?” “什么,你说是他自愿的?艹!这人脑子有病吧!唾手可得的皇帝都不当?” “早知道……啊!给我滚!” 几个皇子在屋里摔碎了不知多少茶盏花瓶,但是,并没有什么早知道,就算早知道,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到时候还是一样的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些道理,不知道这几位视天下为儿戏的“皇族”什么时候才能读懂,唔,那大概要等下辈子了。 楚久玉在接受现实后,立刻和沈危联合,派兵平叛,把所有皇子亲王全部抓了回来。然后一一例数罪证,毫无意外,其中的罪行都够他们死上一百次的了。 仗着自己修为高,别人注意不到他的白修笑嘻嘻地在皇宫乱窜,又一个旋身,打开一座宫殿的大门,兴奋地走了进去。 “哎哎哎!你快猜猜看,我刚刚发现了什么!” 屋子里,裴风然依旧一袭黑衣,悠然风雅地跪坐在席子上,正在翻看一卷古籍,漫不经心得回应道:“如果我不问,你就能不说吗?那最好。” 完全憋不住的话唠白修:“……” “你不听?嘿,那我还偏要告诉你!”白修生气,直接一屁股坐在裴风然的席子上。 “楚久玉正在和沈危争论,如果是男子,到底能不能用皇后这个称谓。所以,这女帝到底是嫁还是娶?其实我倒是蛮想看沈危被人叫皇后娘娘的,哈哈哈哈哈,一定很好玩!” “还有,那群脑残的处决下来了,罗列出来的罪行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啊!他们贪墨的银两加起来,比户部一年的税收还高好几倍!” 裴风然淡定地拈起一页,缓缓翻过,眸子都不抬:“动作文雅点,那条蛟龙就在你周围,别压到了。” “啊!什么?难道我刚刚碰到了!”白修吓得慌忙跳起来看自己到底压到没有。 那可是难得的化龙异象! 要是真的不小心把它弄伤了,先不提被家主的惩罚,他自己就先要自责死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看不到。”裴风然慢悠悠地说道,他根本没在意白修在做什么,只是低头眯着眼睛看着右手拈着的书页,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修探查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坐了回来,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喂,你吓死我了!下次说清楚行不行?” 裴风然抚平书页,视线终于看向白修:“你身为谢氏族人,没有见蛟龙的能力,难道不应该觉得羞愧吗?还敢怪我吓你?” 这完全就是基础能力不及格啊。 被戳中死穴的白修干咳道:“咳咳、我这不是算半路出家吗?正在学、正在学……” 裴风然眼角一斜,看着白修强撑着解释,语气平淡地转了视线:“哦,那你就慢慢学吧,看师兄什么时候会换人。” 白修暗自磨牙,觉得还是不要让这家伙开口为好:“最开始以为这里是乱世,但现在一看,也不是很乱嘛。那么快就恢复正常了,甚至有种即将要进入盛世的错觉。” “不是很乱?”裴风然抬手翻页,随口附和了他一句,“怎么,你还想看到什么样的混乱场景?” 白修掰着手指道:“什么易子而食啊,饿殍满地啊,蝗灾啊,干旱啊,发洪水啊……” 裴风然嘴角一抽,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说的那是末世吧?” “那乱世……好歹也要烽火三千里什么的吧?狼烟呢!战火呢!真是一点乱世的氛围都没有,我甚至连正经的战斗都没看到几场,感觉不怎么乱啊!”白修嘟囔着。 裴风然的目光注视着史书上只是轻描淡写几笔,实际上却堪称浓墨重彩的字句,低声轻笑:“这样不好吗?乱世不乱,那是因为他自己站起来了啊。”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他们本来就是神之后裔,现在重新席卷而来,为自己而战,将乱世终结,免于后续那些被你‘预言’的末世情节,不也挺好吗?” 平白被嘲讽了的白修傲娇地哼了一声,他的预言水平哪有那么差劲! “历史中记录下来的神战可有不少呢,人定胜天吗?呵呵。”裴风然翻着手中这个时代的史书,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容就一直没消下去过。 谁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白修百无聊赖地换了个姿势,视线扫过他手边的折扇,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哎,对了!那个魔族呢,你想好要怎么处理了吗?” “沈危功成,沈难身具龙气护佑,这里又是皇宫,他的附身撑不住的,估计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裴风然抬眸看了紧闭着的门扉一眼。 裴风然向来思虑周全,一直抱大腿躺赢的白修完全不担心:“只是,你真的要让那个脑子有问题的魔族继续假冒你的身份,甚至还要专门去人族第九域的驻地里逛一圈?” 裴风然合上手里的书,转头看着白修,问道:“你觉得他装得像不像?说实话。” “额、怎么说呢……”白修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突然来个人说自己是,我可能会有点怀疑,但……你的身份实在是太高了,他们大概不敢赌,万一是真的呢……对吧?” 白修用小眼神瞅了瞅裴风然。 裴风然没好气得看了他一眼:“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是那个样子的吗?没脑子,自恋,还沙雕?” 折扇警告.jpg 白修看着他拿起折扇,连忙战术后仰,然后弥补道:“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在我心目中,你是那么得高大威武!英明神武!文武双全!他哪比得上啊,万分之一都不及!” “我这不是为了做比喻吗?假设,假设啊!我没见过你啊,是不是?没见过嘛,谁知道啊~”白修尬笑道。 看得出来,求生欲极强! 裴风然思考的时候习惯用扇子敲着什么东西,或是转着扇子玩,他现在就在手里不停地转着扇子,抿着唇思索。 “嗯,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给他们每人发一张照片?” 这样不就算见过了吗? “砰!” 白修颓丧地趴在桌子上装死。 白修摆了摆手,叹气道:“别找我,你已经没救了!” 裴风然歪着头看着他:“嗯???” 但白修实在忍不住,气得又直起身来,用手拍着他身前的案几,怒道:“还发照片?你要不干脆发部写真?说不定还能亮瞎他们的氪金狗眼,我倒要看看,他们那群丑比用什么样超能力可以整成你这个样子!来,好让我见识一下他们宇宙级别的整容技术!”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啊!我是让你不要那么低调!稍微展现一下你的实力!不要什么都藏着掖着,导致那些人完全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级别的人,还以为是个人就能假扮!” “干他娘的!真的是气死我了!” 白修气得口吐芬芳。 别看当时沈难说出自己曾经假冒裴风然的时候,白修笑得一脸开心,但他笑归笑,笑完之后,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人继续活下去的。 要是裴风然说自己不打算出手,白修转身就能替他斩草除根,保证不留任何后患。 裴风然转头看了眼这位白衣飘飘、洁癖症晚期、脏话比谁都溜、预言不行只会找人、现在正在为他义愤填膺的仙人,面色不变,小扇子一指,语气平淡至极:“我刚刚没来记得提醒你,师兄就站在你身后。” “嗬——!!!” 比泼凉水冷却得还快,白修整个人顿时僵成一座兵马俑。 站在白修身后的这位,才是真的里外如一的仙气,一举一动都仿若羽化成仙般的缥缈如烟。 气质如仙,望之便令人生畏的谢时玄缓缓走来,抬起星河般浩渺眸子:“师弟,你确实该稍微高调一点了。师父给你的任务要求是探查第九域所有魔族的踪迹,如果你还是那么无所谓,以魔族藏匿伪装的手段,你就算再花费一百年,也完不成这个任务。别让师父失望。” [其实他并不是那种性子,也不喜欢那种风格,但是……] 连续被身边两个亲人苦口婆心地劝诫,就算固执如裴风然,也要开始重新思考一下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问题了。手里的扇子开开合合,被他拨弄了好久,散漫的视线在案几上的那本史书上扫过。 良久,裴风然闭了闭眼,最后一次合上折扇,脸色如常地站起身,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走!” 等楚久玉和沈危两人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房间内已经空无一人。 只余那本陈旧却保存完好的史书,还有一张被书压在下面的白纸。 上面留着一行字。 字很好看,但上面的话却更吸引人。 ————乱世出山,盛世归隐。 沈危捏着这张纸,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就是仙君对他的期待吗? [盛世……] [请仙君放心,沈危一定做到!] 第17章 后记 自女帝登基后,大将军和众大臣携手,重整朝纲,混乱到差点分崩离析改朝换代的宇朝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平,百姓安居乐业,已然中兴之态。 这时,有大臣建议女帝封禅泰山。 这个建议,有很多人附和,连楚久玉和沈危也有些心动。 古书云,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前朝史书也多有记载盛世帝王封禅的壮阔场景,用来夸耀自己的文治武功。 虽然宇朝最终并没有走向改朝换代的路途,但因此而起的天下大乱,让大臣们觉得,现在是难得的太平盛世,是该祭天祭地,好好祷告一番了。 朝议的结论是同意了封禅,但地点却不是泰山,很多大臣甚为不解。 下了朝,楚久玉和沈危在后宫散步。 长相越来越娇美,气势却越来越强盛的楚久玉,微笑着看向如今唯一能走在她身侧的男子:“我记得,当初仙君因为你总想着求神拜佛不自强的态度,狠狠训斥过你一次,你现在还敢来这一套?” 向来沉稳的沈危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微变,连忙摆手道:“我哪敢啊!” 那一顿教训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即使仙君不在,他也不敢啊! “那你今天怎么同意他们封禅的提议?”楚久玉看着他,眉目间透着疑惑。 今日朝堂,她本来是打算拒绝的,谁知沈危给她打了个眼色,让她应下,对于自家夫君,她当然是信任的,所以等下朝了才问。 沈危负手走在被人精心侍候的鲜花盛开的花园小道上,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道旁散发淡淡香气的花枝:“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会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而劳民伤财?” “当然不会!” 对于沈危的品行,同床共枕的楚久玉是最了解的,连皇位都可以拱手让出,又怎么可能会在意那点锦上添花的名声。 毕竟,当年沈危的名望之盛可以说,虽然是楚久玉登基称帝,但天下依旧只认大将军沈危,觉得女帝只是傀儡,直到很多年后,女帝的政绩被人认可。 说起这个,楚久玉就很是不爽:“为什么你就不能当皇后?” 一直被人习惯性称为将军的沈危有些哭笑不得,但对于偶尔耍小性子的皇帝妻子,即使是他也无可奈何:“皇后是对皇帝之妻的尊称,我是男人啊……而且,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哼,那我不管!”楚久玉一偏头,过多少年她都要记着,“反正你就是我的皇后!正宫的!唯一的!皇后!” “好好好,我是你的皇后。”沈危轻笑着拉过她的手,和当年一样,温柔地哄她。 楚久玉这才开心。 这当然不是为了一个称呼,她可没那么小气,还不是为了百年之后的史书上能记载他们两个“帝后情深”嘛!明明皇帝和皇后才是一对,偏偏大家都喊他将军,哼,生气! 这大概算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帝楚久玉,仅有的一丝小女儿心思了吧。 沈危拉着楚久玉的手,慢慢悠悠地沿着花道散步。 “你还记得仙君的全称吗?”沈危回到之前的话题。 “尧山仙君?”楚久玉脱口而出。 沈危点头:“是啊,尧山,好多年都没听见有人提这个地方了。” 楚久玉斜了他一眼,要点脸啊! “那是你起家的地方,都快成第二个京都了,还说没人提?” 沈危知她会错意,笑着摇头:“我不是说尧城,我是说尧山,仙君隐居的那座尧山啊。” 这下楚久玉是彻底明白了,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你想……封禅尧山?” 沈危也跟着停步,淡定地回视:“怎么,不行吗?” 楚久玉抿着唇,抬手拍了他一下。 “啊——你怎么不早说啊!” “嗯?什么早说?”沈危疑惑地看着自己突然激动的妻子。 “仙君啊!说不定能见到仙君!” 虽然仅仅只有几面之缘,但裴风然三人的气质和言语太过独特,早就深深地刻在楚久玉脑子里了,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尧山仙君。 早就离开了的裴风然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一次机缘巧合的碰面,他就把这夫妻俩都给感化成信徒了,改变了两人的命运,还有宇朝百姓的命运。 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裴风然发誓,他一定会在师兄问他选谁的时候,谨慎地问一句,这家的屋顶是否趴着一条蛟龙! 对于楚久玉的兴奋,沈危倒是很平静,如果仙君不希望被他们找到,他相信,他们就算把整座山都反过来,也是找不到人的。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仙君可不是那些只会玩一些假把戏还热衷虚名的骗子,随便给点钱财就两眼放光。仙君是真仙,如果在尧山办封禅大典……呵呵,估计也只会嫌声音太吵,扰民,然后让我们离远点!” 沈危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一旁的楚久玉也忍不住。 “哈哈哈哈,这确实像是仙君会说的话,还真有可能把仙君吵得不耐烦了,然后再出山来训斥我们一顿。” 沈危虽然想念裴风然,但是并没有被骂的打算:“咳咳,这个再议再议。如果真的去尧山,我们可不能靠得太近,万一真的打扰到了……” 脑海中想象着,仙君优雅地端坐在宝座上,一袭黑衣广袖,手持折扇,闭着眼恍如聆听万物心声。这时,忽然被封禅大典的噪音吵到,仙君墨色的眸子缓缓张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然后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瘆人…… 嘶—— 楚久玉暗暗打个哆嗦,立刻神情一敛,握着拳头保证:“放心,这次一定以诚心为主,仪式什么的都可以删减,可千万不能惹怒仙君他老人家!” …… 尧城。 曾经在尧城住过的百姓,现在的身价那是成倍的往上翻。甚至有不少曾经做过沈危和他部下邻居的百姓,被激励到了,也都奋发图强,多年后的今天,或家财万贯,或科举高升。 当年被谢时玄看中的那两间宅子的主人,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如今尧城繁盛得像是第二座京城,道路上人来人往,燕燕笑语,早已不见了当初满目荒凉的乱世之景。 茶馆里的说书人依旧没变,还是当年那位和裴风然聊过天,说起过尧山仙君传闻的,喜欢逮着一个人就给人讲故事的说书人。 “啪”,说书人手中的折扇一展,故事这就开始。 “这话说啊,尧山隐居着一位有道真仙,仙君怜悯众生之苦,曾多次出山协助人皇。上古时期的咱就不多说了,就说说如今的宇朝。” 沈危和楚久玉穿着便服,带着乔装的侍卫仆从,临窗而坐。 “又在瞎扯,要是让仙君听见怜悯这两个字,那人手里的折扇下一秒就敲到他头上去了!”沈危抿了一口茶,坐在二楼,用余光瞥了眼从下面传来声音的方向。 “是啊,仙君一直强调,人要自强。不过这人好像曾经和仙君见过面,还特地提起尧山仙君的传说。哈哈哈,不过,我突然有点想知道,仙君听见有人在传唱关于自己的传说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楚久玉在一旁掩着嘴笑。 被楚久玉这么一说,沈危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仙君不习惯别人夸他,想来当时仙君一定是在心里大喊,赶紧闭嘴吧!” “仙君手里的折扇肯定也蠢蠢欲动了,不是想遮住自己的脸,就是想把人打晕!”楚久玉接话道。 两人相视一眼,笑得差点伏在桌子上,欢快地一点都不像上朝的时候端坐在大殿上沉稳严肃的皇帝和将军。 沈危和楚久玉两人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坐在茶馆里聊天,旁边的百姓也在互吹。 “我说啊,尧山仙君我是服的,这是我的目标!哎,你们说,我有没有当仙君的潜质?” “噗!”同桌的人直接就笑喷了,然后赶紧递给他一碟花生米,“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 他不服:“我怎么就喝多了?这样!从今往后,你们就别再叫我放牛的了,叫我牛山仙君,怎么样?” 这下,不仅他同桌的人忍不住,周围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哎哟喂,这哪来的放牛的啊,还打算和我们尧山仙君并列呢?你能文能武吗?能掐会算吗?能匡扶大宇吗?什么都不会就安安分分地在尧城放牛吧!” “这大白天的,就别做白日梦了!仙君的称号你能沾的吗?你听听别人都叫你啥?” “来来来来,多吃点菜!少喝酒!” 那人双拳难敌四手,讲不过众人,就只能坐在位置上嘟囔:“真是的!牛山仙君和尧山仙君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仙君吗?” 听到那人的自言自语,沈危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去。 [你自己说你是仙君,和别人尊称你是仙君,这能一样吗!] 不过,来这一趟,他也算打探清楚了尧山仙君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确实和他想得一样。 第二天,尧山。 封禅大典。 楚久玉和沈危领着众人,在尧山山下搭建了一个土丘,没有繁杂的仪式,就是简简单单的修了一条路,让所有真心想感谢尧山仙君的百姓来这里行个礼,甚至连形式都没有要求。 你想三跪九叩就跪,你想点头就点头,你想行礼就行礼,没有任何要求,全凭自己的内心。 但在封禅尧山的讯息传遍天下后,天下人都开始了解尧山仙君,了解尧山,因不知本名,大家遂以仙君代指。 裴风然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世人都尊奉他为仙,他便是仙。 第18章 天下师(一) 某天晚上,月黑风高,乌雀南飞,惊起一滩鸥鹭。 在那天,无人知晓的人族管理机构,神秘莫测的第九域人族驻地,迎来了几位客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手里拿着那柄印着族徽的折扇,修理完这群人后,裴风然眼神冷淡地扫视全场,把这些人全部看得心虚得低下头,不敢对视。 示意白修将之前附身沈难的魔族扔在地上,裴风然一言不发,利落地转身就走,徒留那群鼻青脸肿的驻守官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想挽留解释却又不敢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墨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跟在裴风然身后的一道白影停了一下脚步,好心地提醒了他们一句:“下次看到人,记得擦亮眼睛,再认错,就不是挨一顿打那么简单的了。” 无声的警告,让这些因为过于安逸而变得懒散的驻守官们呼吸一滞。 等这道白影也彻底离去,驻守官的头领咬着牙,撑着胳膊艰难地爬起来,一字一顿道:“那、个、魔、族、在、哪、里?”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自己今天这一难,必然是因为上次那个胆敢假冒陈氏继承人的魔族。 身为属下,他居然把自家小公子给认错了,这绝对是黑历史啊! 而且,本来能在上头面前好好表现,大好的机会就这样活生生错过了! [可恶的魔族……] 一直兢兢业业的驻守官此时是气得七窍生烟。 其他人也是愤怒的站起身,黑压压地走向被裴风然和白修抛下的魔族。 昏迷的魔族晕乎乎地被毫不客气地打醒。 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人群,只是觉得脸有点疼:“这是……怎么了?” 驻守官冷笑:“呵呵,兄弟们,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主大人,救命啊! …… 白修走出驻地后,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活动了一下胳膊。 “呼,运动过后就是爽啊!” 裴风然提醒他:“下手要有分寸,他们是我们的下属,怕得罪人也很正常,他们出错了,我们也有责任,不能一味地推卸责任。” 白修不在意地伸个懒腰:“呵,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你之前……咳咳、那啥……你自己明白。” 裴风然眼神一撇,白修立刻自动消音。 “是不是?要是你早过来秀下存在感,把他们打一顿,他们肯定不会认错人!”白修说得振振有词。 裴风然对于白修习惯使用的暴力手段不置可否,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谢时玄。 “师兄,东西拿到手了吗?” 谢时玄缓缓睁眼,右手一摊:“是这个吗?” 裴风然看着悬浮在师兄手掌上的水晶球,眨了眨眼:“应该就是这个,现在是在待机状态。” “哇,这个难道就是你们一直在说的那个能够克制魔族的秘密武器?”白修好奇地凑过来,“好像一个透明的水晶球啊!里面还飘着什么?” 裴风然把白修的头挪远:“别离太近,它会自动找寄生的人族,小心它绑定你。” “啊!”白修瞬间后退三步,“这这、这怎么还带自动识别的?” “要不然,怎么能叫秘密武器呢?”裴风然看着这个小东西,颇有点自豪感。 人族最善假物,暂时打不过魔族不要紧,我们可以造一个,专门克制魔族。 看他们还怎么蹦跶! 谢时玄见他们对这个东西都很感兴趣,好像打算长聊的样子,就提醒道:“该走了。” [哦,对,还有任务。] 裴风然转头看向谢时玄:“师兄,确定这次不会再……” 迷路了吧? 要是再从目的地的盛世偏到不知哪个角落的乱世去,裴风然觉得他们这次的任务可能要无限期延长了。 谢时玄半垂的眸子里透出坚定,赌上自己先知的尊严:“绝对不会。” 裴风然和白修默默相视一眼。 ——你信吗? ——我……很想相信,但是…… 难得白修这个脑残粉也有理智的时候。 ——万一再走错地方,怎么办? ——还能怎办?这是我家主,你师兄,你觉得呢? 裴风然移开视线,行了,知道了,看来他们两个都做好准备了。 迷路就迷路吧,自己认的师兄,跪着也要宠下去。 “师兄,开始吧。” 抬头看着天上的微风行云,再低头看看身旁的小桥流水,裴风然深感欣慰。 终于来对地方了!太不容易了! “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吧?”裴风然环视一周,发现这里应该是片树林,有人来过的痕迹,说明附近应该有人烟。 “先等等!”白修看向家主。 谢时玄会意,摇摇头:“附近没有魔族气息,你们随便玩吧,等遇上了,我会提醒你们的。” 说这话的时候,谢时玄是看着裴风然的。 裴风然内心一阵紧张。 [师兄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谢时玄淡漠的脸上露出浅淡的微笑,看得裴风然越来越慌:“师弟的运气,师兄一向是非常信任的。” “……” 裴风然发誓,他这次绝对不会再出现那种自己坑自己的乌龙了! 白修在一旁偷笑:“我和你说啊,你上次就是因为表现得太符合仙君的形象了,本来沈危还有几分怀疑的,一亲眼看到你,马上就信了,你说这怪谁?” 裴风然也不生气,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哦,照你这么说,这只能怪我长得太像仙人了?” “哎,难道不是?又不是我催眠的沈危,这都是他自由意志的选择,他就认你这个仙君了,我能怎么办?”白修直接把自己坑裴风然的操作给撇了出去。 “你要学会演戏,演戏,你懂吗?” “我会啊。” 三分钟后。 “……你管这个叫演技啊?有哪个侍卫比太子还贵气的吗?”白修无语望天。 裴风然以为自己演技精湛,其实毫无演技可言。 就裴风然那五毛钱的演技,白修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白修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说道:“我觉得做国师挺好的,你真的可以去试试。” 直起身,掸了掸衣摆,裴风然重新抽出扇子,不再去尝试演什么侍卫乞丐了。 “既然我演不了,那我就换一种方式,反正只要效果达到就行。” 白修抬头:“哦,什么方式?” 裴风然解释:“如果一直对别人说,这人病弱、贫穷、毒舌,还不讲理,应该没人喜欢吧?” 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玩闹的谢时玄抬眸看了裴风然一眼。 [师弟,你确定你能保持住这个人设?] 白修眼睛一亮:“让别人对这个印象先入为主,可以啊!” 裴风然笑容带着深意,不用客气,这也是你给他的灵感,尧山仙君,呵呵。 “你打算怎么做?”白修问道。 裴风然摇着扇子,淡淡一瞥:“我自有安排。” …… 简家村。 “芽儿,一会儿去学堂的时候,顺带捎几个鸡蛋给裴先生,看先生那脸白的,赶紧补补!” 十一二岁的少年看着母亲塞给他的竹篮,把“先生说过不收”给咽了回去。 [怎么说也是母亲的一番好意,先生应该会收的……吧?] “虽然总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什么先生又穷又弱,你可不能这么想,裴先生教你读书,你就得尊敬他,知道吗?” 少年点头:“知道了,母亲。” 到了村里唯一的一座学堂,远远的,少年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朗朗书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 “简宗,快点进来,先生马上就要来了!”少年的同桌从窗户里看到他,连忙挥手小声叫他。 少年简宗看到了同桌的挥手,点了回应,然后抱着篮子,一路小跑准备进去。 “怎么现在才来?” 一道严肃中夹着几声轻咳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正准备进门,一听这声音,简宗立刻停在门口,舔了舔嘴唇,看着一袭黑衣的裴先生掀开了后院的帘子,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一只手刚从嘴上放下。 “先生,我……我母亲让我给……” 裴风然看了眼他手里的篮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眼神一厉,毫不留情:“怎么?你家现在已经富到母鸡满地走,鸡蛋多得都吃不完了吗?” “我记得上次说过,不需要,你是记忆力不好吗?记忆力不好就多抄书,把昨天教的文章抄十遍,明早交给我!” “是……” [用毛笔抄十遍?要死人啦!为什么这里没有电脑!] 但是先生有命,简宗也只能缩着脑袋,抱着篮子,跑回自己的座位上。 同桌的少年连忙帮他把篮子放好:“你怎么又拿东西来了,先生不收的。你还算好的,昨天二婶家的那位,被罚了二十遍呢!” 简宗非常小声地回应:“母亲非要我拿来,我也没办法啊。好了,别说了,先生要上课了!” 裴风然正在屋内上着课,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 “姓裴的,给我滚出来!” 放下课本打开门,裴风然淡定地看着外面这群人。 “有何贵干?” 简家村的几个知名的地痞流氓都围过来,为首的指着他说道:“你一个又弱又穷的教书匠,我弟弟来你这学习是你的荣幸,你居然敢不收?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弟弟?哦,就是昨天那个一进门就说我命不久矣的秃头无赖?”裴风然根本不把他们的威胁放在眼里,理所当然地回道,“不收。” 为首的流氓拎起锄地的工具,贼笑一声:“那就只能给你一点颜色看看!瞧你这幅模样,卖去青楼应该能赚点吧?” 见马上就要发生群架事件,学堂里的好多人都担心的要死,但他们也不敢出去,只敢躲在墙后面紧张地攥着拳头。 简宗也跟着趴在墙边,他紧紧地盯着先生的背影,眼睛都不敢眨。 见那群人围上来了,简宗下意识冲出去几步,想帮忙。 “先生小心!” 裴风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了这群武力值和他演技一样差的地痞流氓,转身时还掩着嘴轻咳了几声,如果不看他身后躺着的一大堆“尸体”,那确实是一副贫穷又病弱的书生形象。 “咳咳咳!小心什么?” 简宗震惊到无法组织语言:“……额、小心……别弄脏了衣服。” 第19章 天下师(二) 裴风然走回学堂,看着这群关心地看着他的学生,脸色没有半点微笑,严厉道:“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你们也想抄书?” 听到这话,大家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裴风然关上门,拿起桌上的书,继续上课。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抱着剑的白修就倚在后院的墙上,和学堂仅有一墙之隔,他侧头看了眼本应该他出手解决的地痞流氓。 “唉,果然是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居然敢出言调戏那家伙?就他那五毛钱的演技,他说他病弱,你们还真相信了?” 这可是连他都不敢触及的雷区,这些人可真的是疯了,没救了。 白修摇了摇头,转身去帮裴风然把这些人送去医馆处理了。 正坐在后院研究那个水晶球的谢时玄星眸微张,偏了下头,看着刚刚简宗的方向。 [刚刚那是谁?身上有些许的违和感……要不要告诉师弟呢?] 没等谢时玄想好,手中的水晶球有了苏醒的迹象。 “待机解除了?” 谢时玄一脸迷惑地看着它,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家主?”白修又一次给医馆送生意,回来见家主面有难色,连忙走过去询问。 谢时玄将水晶球推过去:“你用手触摸它,看看它会有什么反应。” “好。” 白修乖乖地伸出右手,按住水晶球。 大约三秒后,一道微小得像是机械声的声音传出来。 【检测成功,实验者综合实力过高,不符合匹配要求。建议:请自食其力,切勿过度依赖外力。】 白修:??? [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这时,裴风然正好给学生下课,掀开帘子进来,听见这个陌生的声音,好奇地循声望去。 “谁那么有眼光,一眼就看穿了你的表象?” 白修没好气地转身看他,手一伸:“来,你来啊!” 裴风然几步就走了过来,看见桌上摆着的水晶球,扫了一眼就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咦,待机状态解除了?” 谢时玄解释:“不是我,它自动解除的,应该是自动寻到宿主了。” “哦,这样啊。”裴风然不是很在意。 白修怂恿他:“你刚刚不是说我的评价不行吗?你自己来试试啊,看看他会怎么评价你。” 裴风然先看向师兄:“师兄试过了吗?” 谢时玄摇头:“没有。” “那师兄先试一下吧。我想看一看,他们有没有录进去什么不该录的资料。”裴风然眯了眯眼。 “好。”谢时玄理解了师弟的意思。 于是,谢时玄就揽着袖子,把右手放到了水晶球上面。 水晶球立刻抖了一下,连声音都变了。 【月族四子月倾尘,恭迎先知冕下,冕下万安!冕下可以再多摸几下吗?好让倾尘多沾一点您的仙气!\\\(w)////】 被惊到的白修:……卧槽!这东西到底是机器人还是真人?这么会说话! 不过,对比刚刚自己的那句评价,这也太差别对待了吧! 看着水晶球中飘着的颜文字,裴风然确认般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月族。能制作得如此人性化,看来,那群老狐狸的研制水平还可以。” 对于突然变得热情的月倾尘,谢时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抬眸,语气平淡地问师弟:“这已经是第四个了,他们打算研制几个?” “大概是九个吧?”裴风然不确定,“师尊喜欢九,想来他们应该会尊重一下师尊的意见。” 白修拨弄了一下还在飘花的水晶球,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确定只是尊重,不是遵照? 你们家在联盟里的地位,堪比古时候的王族了好吧?你能不能有点身为太子的自信和嚣张? “你也来试试!我倒要看看它会怎么吹你!” 白修直接把月倾尘推到裴风然手底下。 其实,裴风然也挺想知道他们给自己录了什么资料,就把左手放在水晶球上:“这样就可以了吧?” 白修盯着,三秒、五秒、十秒、一分钟…… 毫无动静。 白修疑惑地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用手敲了敲水晶球:“哎,它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坏了?” 月倾尘快哭了,它只是一个卑微的机器人,结果今天先是见了先知,然后又见到了公子。这简直就像一个每天平平淡淡生活着的奴仆,突然见到到了皇帝一样,它心肌梗塞。 【……见过公子,今天就是月倾尘的人生巅峰!\( ̄︶ ̄)/ 】 裴风然笑了,那扇子敲了敲它:“月族的人,都像你这么会说话吗?” 【真心话!真心话!(≧w≦)/】 白修不高兴了,突然转念一想:“家主刚刚说,你找到了适合的宿主?” 【是的,已检测到可匹配的实验者。】 实验者,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 白修摸了摸鼻子,幸好自己不适合。 谢时玄指了指外面:“师弟,应该是你的学生中的一个。” 裴风然的心中又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怎么又是我?] “是哪个?” 白修问:“怎么?你还想亲手给他送去不成?” 裴风然回道:“不,我就是想看看是谁,然后找借口把他赶出学堂,我教不了。” 谢时玄出言阻止了这个想法:“你要让它接触到才行,离这么远,认不出来的。” 裴风然这才作罢。 “白修,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白修一愣:“啊?你要出去?去哪?” 裴风然示意学堂那边:“带他们去竹林踏青。学知识不可能死读书,还是需要一些实践的。” “还死读书,明明就是罚抄吧?他们读书的遍数,恐怕都没有你罚抄的遍数多!”白修可算找到机会吐槽了,“你这是要把你们家族的光荣传统,一代一代往下传吗?” 裴风然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诶?抄书不好吗?你看看你,不就是因为抄书成长起来的吗?我觉得效果很好啊。” 白修顿时觉得头疼胃疼手疼,哪里都疼:“……求别提,我条件反射!” “那你是同意了?明天记得早点过去。” “没问题。”白修觉得,只要不提抄书,万事好商量。 第二天。 裴风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病弱,特地多穿了一件披风,站在学堂门口等人。 如今正值初春,天气凉爽,万物复苏,正是踏青的好时机。 “先生。”简宗和同桌小伙伴两人到的最早,看到裴风然站在屋檐下等他们,连忙跑过来问候。 裴风然维持着人设:“跑什么?赶着去投胎啊?咳咳咳咳,都离我远点!” 于是,简宗听话地拉着简钱后退到另一边的墙边。 三人隔着一扇门,都站在屋檐下等其他人。 简钱偷偷瞄着站在那边背着身咳嗽的裴先生,小声和简宗说话:“和我奶奶说的一样,先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跑过来,就怕我们跑得太快摔倒了,我们离得近了,又怕咳嗽把病传染给我们。” 简宗连连点头:“不过,先生长得好,又有才华,要是再变得温柔了,这村里的说媒的人估计都要踏破学堂的门槛。” 简宗可不是那些无知少年,他看得出来,这位学堂的裴先生是真的才韵内敛,骨子里透着淡定从容,即使偶尔毒舌也让人生不起气来,甚至仔细想想还觉得很有道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村里哪家的小娘子没肖想过能嫁入裴先生的家门啊,即使裴先生拿自己又穷又病弱做借口,她们也愿意,可惜,裴先生根本就不让媒人进门。 “上次那个二流子可真可恶,一进门就说先生一副短命相!昨天还敢怂恿人来打先生,真是可气!”年纪小但是正义感十足的简钱,攥着自己的小拳头,替先生难过。 简宗悄悄抬头,见先生没有看过来,就低下头问小伙伴:“你昨天看到没有?先生会武!” “当然看到了,先生好帅啊!”简钱两眼冒着星光,他最佩服能打架的了,完全没想到一向文弱的先生那么厉害。 然后,简钱解气地哼道:“叫他们欺负先生,活该被打!我听说,昨天在医馆里,连最心慈的孙大夫都气不过,给他们的药里加了好几倍的黄连,直接告诉他们爱喝不喝。” 简宗也在心里暗爽,谁让那群地痞之前也曾经欺压过他家,虽然被他吓跑了,但只要看见他们倒霉,简宗就高兴。 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裴风然扫了一眼:“都跟上,掉队了就等着喂狼吧。” 众人乖巧地跟着裴风然向村外走去。 说起来,简家村的环境真的是好,简宗穿越过来那么多年,之所以从来不抱怨,除了母亲的疼爱之外,就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好了,他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裴风然带着他们走到最初的那片竹林,然后解散,让他们自由活动。 看着这片从没来过的竹林,简宗眼前一亮,站在这里,他都想吟一首“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了,太美了! 裴风然见白修站在不远处,就走过去问了句:“师兄在吗?” 白修看了眼那些小萝卜头:“在。我知道你是让我来当保镖兼保姆的,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竹林里有血迹。” “嗯?有血迹?”裴风然蹙了下眉,觉得不妙。 [这么巧?他一出来就出事?] “师兄呢?”担心可能有危险,裴风然立刻去找谢时玄,边走边问,“你找到人了吗?” 白修回道:“正在找,不过我怀疑这里面可能有两拨人,他们有可能会向我们求援……看!” “找到了。” 两人一抬头,就看到在竹林深处,谢时玄端坐在一个石块上,看着两边泾渭分明的队伍派来和他交涉的人。 他左看看,右看看,一向淡漠的表情掩饰住了他内心的迷茫。 [师弟,你快来啊,他们到底在对我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