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今天也在争宠》 第1章 远道而来的神父 接近傍晚时分,一队人簇拥着一辆套着枣红色骏马的四轮马车在前往费鱼城的大道上奔驰。 阿尔杰骑着马,感受着迎面而来不算温柔的冷风一阵瑟缩。的确是已经入秋了,越往北去他越能察觉这种天气变化。 这个年轻而庞大的帝国横跨南北三千多公里,南至四季如春的贝鲁城,北至千里冰封的雪域,平静的加尔河流经中部平原将帝国一分为二,而他们早在三天前便跨越了加尔河。 想到这里,他眼带担忧地抬头看了眼马车,昨天他还看见神父依旧穿着单薄的白袍。 主教给的期限是三个月,而费鱼城距离他们的出发点德罗斯第有上千公里远,光是路程便要花上大半时间,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为难人的任务。 阿尔杰是神父的助祭,他对此颇有些不忿,即使是他这样年纪轻轻而且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这一月紧赶慢赶里也觉得精疲力竭,更何况神父! 这不是说神父年纪大,相反,马车里的神父相当年轻。 德罗斯第的人们称他为“神的一滴眼泪”,他那冰蓝色眼睛里的纯粹和圣洁足以让每一位虔诚的信徒震撼。可是神父的受欢迎明显让一些人不高兴了,所以才有了这一次考验神父身体素质的长途远行。至少阿尔杰是这么想的,毕竟这些年主教对于神父威胁到他地位的担忧已经不加掩饰了。 可是神父这样温和而虔诚的人,在听说是去迎回圣子的时候便坚定地表示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在阿尔杰还没来得及提醒他糟糕的身体状况时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为此阿尔杰自责了好一段时间,他对于自己在明知道主教不安好心的情况下还放任神父去见他感到十分懊丧。 可是这样的状态在神父用他冰凉却又温柔的眸光望过来,并且关心道“阿尔杰,我的助祭,你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倾诉”的时候就像夏日的露水,一下子消逝得无影无踪。 艾伯特神父可是让他的小跟班操脆了心,而事实上,神父是故意的。 他正愁自己没有一个好理由去接触那个所谓圣子,结果主教就把枕头给送上来了,于是他看向主教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诚的感激。 对于一个重获新生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的了,为此他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即使他披着温软的神父皮子。 轧过了一颗石子,马车一阵颠簸,艾伯特陷在柔软的羊毛垫子里并未觉得有多少不适,冲着外面紧张问话的人说道:“无妨。”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让人仿佛看见了那个对待自己近乎严苛的神父现在也保持着良好仪态端坐车内的情形。 雇佣兵们早已对助祭大惊小怪的举动见怪不怪了,他们之前甚至怀疑那个叫做阿尔杰的神职人员是不是带着某一国的公主私奔出逃了,不过看到神父本人后他们便统统熄了这些离谱的念头。 毕竟他生得实在叫人无法升起亵渎的念头。 今天早上费鱼城还是地平线的彼端一个小小的黑点,可是现在,那黑褐色的由巨石垒砌而成的高大城墙却已经近在眼前。 想到很快就可以喝上一杯烈酒暖暖身体,众人不禁加快了速度 。 第2章 黑巷的小畜生 费鱼城被一条横穿整座城市的河流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较为繁荣的商业街和居民区,有着大大小小的旅店和络绎不绝的雇佣兵,这也正是阿尔杰一行人的落脚点,他们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要待在这里,并且要雇佣一小队雇佣兵来补充他们路上折损的人手。 一辆马车停在旅店门口,宽敞的白色车身,两层镂空雕着睡莲的窗户,车帘上满是金丝绣成的蔷薇纹饰,系在车帘上的铜铃铛随着车停稳发出最后一声空灵的脆响。 店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已经机灵地牵着雇佣兵们的马往后院去,雇佣兵们吆喝着要酒喝,一时间旅店门口热闹了不少,连旅店老板都抄着袖子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一眼就看见了那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风尘仆仆而来的马车。车身洁□□致,娇贵的金漆也没有在边角处显出磨损,加上扶手处镶着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宝石,就说里面坐的是个国王店主也信。 马车边的褐发青年下了马,对着里面轻声说了什么,然后把一个披着浅金长发的青年扶下了马。 他不过是瞥过周围,哄闹着围观的人群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边城主得到消息说有一位穿着神父袍的年轻人带着仆从和一队雇佣兵进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这么快!”城主推开了黏黏糊糊上来索吻的情人,一边穿着鞋袜一边快速吩咐着接见事宜。 一位有望成为最年轻大主教的神父的到来对于费鱼城来说的确是蓬荜生辉,毕竟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城,即使是神的光辉也很难照耀到这里。 管家垂着脑袋如实禀报:“事实上,那位神父昨天傍晚就已经到了,歇脚在一家旅馆。” 一个月前城主府收到来自德罗斯第的来信,信中说一位颇受器重的神父将会拜访,却没有说明原因。当时为此城主特地检讨了自己一番:虽然他无所作为,但是也没有将事情变得更糟,事实上,费鱼的情况也很难变得更糟。 贫穷,犯罪,疾病 。 无非就是这赶不走的三兄弟,他将一切阴暗面都堆积在了河的另一边,就像历届城主做的一样,一面光鲜,一面贫瘠,而他要保证那位从德罗斯第来的年轻神父不会踏足那片黑色、区域。 现在城主心里打了个突突,来的这样急,教廷那帮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旅店门口已经被城主府的侍卫隔开了一大块空间,一时间凑热闹的人多了起来,他们伸长了脖子。昨天那个惊艳了众人一把的神父从旅店里走出来与城主攀谈,旅店老板则小心翼翼地站在店门口等着城主召唤。 一个小小的身影趁着众人注意力放在了前面,悄悄用手里的刀片割断了他们腰间系着钱袋的绳子。他动作很利落,一个得手马上离开,继续凭借着自己的灵活穿梭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间。那些粗壮的雇佣兵一个手指就可以摁死他,所以他必须非常小心。 “艾伯特神父,费鱼城欢迎您的到来。” 城主是个高壮的中年男人,他低下头向神父见礼的时候能看见他滑稽的秃顶,一个规整的仿佛光明神特地用圆规测量过的圆形空地。 神父为此发笑,纯净的眼睛里沾染了笑意像是蓝水晶折射着阳光,他在城主疑惑望向他的目光里真诚地说道:“能将神的恩泽带到费鱼城亦是我的荣幸。” 这位神父一如传说中的谦虚与虔诚。 为了给这位远道而来的神父一个好印象,城主热情地邀请他去城主府暂住,神父婉言拒绝了,但是同意了前往城主府进行攀谈。 这可是一个打探的好机会,城主想。他已经将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神父与好糊弄画上了等号。 教廷的势力扎根在南方,那里气候温暖,优美富庶,自然是比严寒的北方要好上许多。可是这些年对北境的不闻不问当真是因为不屑吗?不过是没有能力将手伸到这里来罢了! 这些年教廷虽然表面上依旧风光无两,处处压皇权一头,但是却渐渐显出疲软之态,对于北境控制的放松便是很好的证明。城主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神职人员了,只有时不时听说有圣骑士踏足北境缉拿逃犯。 可是现在,一个文弱的神父,一个看起来便养尊处优的年轻人,跨越了几乎小半个帝国的距离来到这座无名小城。 难道教廷打算发掘一下北境的信仰之力?城主狐疑。 “听说您昨天就已经到了,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呢,以至于城主府对待尊贵的客人这样失礼。” 神父微笑:“事实上,我正打算今天向城主府提交拜帖。” 神父刚上了城主府为他准备的马车,人群里就发出一声吃痛的“诶呦”,原来是刚才那个摸人钱袋的小贼被一个汉子揪住了手臂。黑瘦的小子看起来十一二岁左右,胳膊比那人的手腕还要细上许多,奋力挣扎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玩杂耍的猴子。 钱袋物归原主,那汉子也没有怎么为难他,骂了几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将他赶走了。 他骂道:“黑巷的小畜生。” ** 艾伦回到那个阴湿的爬满了苔藓的屋子里的时候没有看见安西尔,往常这个时候安西尔都会已经准备好他们两人份的晚餐。 说是晚餐也不过是用那个铁罐煮开一些飘着苔藓和野草的河水,每次喝到最后,罐底就会沉积着一层泥沙,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天里最为温馨安宁的时刻。 艾伦皱着眉头,黑巷里的孩子总会不明不白地失踪,除了他们这些互相抱团的黑孩子,没有人会注意到。 他支起罐头,倒了小半罐河水,然后蹲下来看着那点橙红的火苗怔怔地出神。 罐子里隐隐传来鱼的香味,那是他们三天前捉住的,并且立刻将它抱了回来变成了一锅鱼汤,要知道,没有什么是比在自己肚子里更加安全的了。在确保了鱼骨已经被舔得干干净净之后他们将它埋在了土里进行了最高级别的毁尸灭迹,却舍不得将罐子清洗。 艾伦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在罐子里的水咕咕出声的时候,安西尔回来了,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你去哪里了?”艾伦问道。 安西尔像是被突然惊醒,他含糊道:“我去找你了。” 艾伦没有深究,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得意道:“今天收获不错。” 在那个汉子搜他身的时候他偷偷将一个最鼓的钱袋扔到了墙角。 第3章 世界不过是一本书 城主府的城主今晚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那个神父的确如他所意料的好说话,可是他问出来的消息却让他胆战心惊。 圣子!一个未来圣子很可能就在这座城内!一个未来位高权重的人物,可能是和他擦肩而过顺走了他钱袋的偷儿,可能是现在正躺在某个角落里身患疾病奄奄一息的可怜人,也可能是他身边服侍的小童! 城主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一下子惊醒了枕边人。 “你怎么了?”她有些担忧地问道。 “一想到那个该死的圣子现在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并且很快将给教廷带去我治理无方的消息我就没办法静下来!”城主气呼呼地说道,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倒霉,费鱼城的痼疾是几代积累下来的,偏偏到了他这里要摊上事。 身边的女人嗤笑一声,“你担心什么,他现在又不是真的圣子。” 每年神谕会指示新的圣子人选,他们散布于天南海北,在教廷派人将他们找回来后会对他们进行严苛的指导,直到他们有资格成为新一代的圣子。可是每次神谕指示的人选都多达十几个,而他们之中只有最优秀的才能成为圣子。 即使那个神父真的找到了隐藏在费鱼城中的那个孩子,他也只是圣子候选人而已,假如那个孩子出身底层,他脱颖而出的机会也实在是非常渺茫。 城主松了口气,转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毕竟历届圣子都是贵族家的孩子,从礼仪仪态到信仰,无一不是出挑。 “那便随便那个神父折腾吧。” ** 原著中。 神父是个悲剧人物,终其一生追逐自己的救世的中二目标,他将一切寄托在了他的信仰上,甚至幻想天堂降临人间。而男主看透了教廷的腐朽,他好奇为什么光明神会允许这样的代言人行走在世间,他猜测,或许光明神离开了此方世界,或者干脆,已经陨落。 男主帅气地叛教了。他使得异族对他俯首称臣,与恶魔称兄道弟,他建立起了以利益为枢纽的庞然大物——他亵渎了信仰。 即使温和如神父也无法容忍昔日圣子的举动,他痛斥男主无可救药。而腐烂的教廷却早已向男主屈服,甚至将他洗白成神的化身。神父的祷告在人们狂热的呼声中湮没,光明神的荣耀早已被踩在了脚下。 信仰在崩塌。 最后神父在残破的光明神神像前进行了最后一次祷告便被拉上了火刑架,以“叛教者”的名义。他成为了教廷向掌权者示好的牺牲品。 他披着脏乱的神父袍被推搡着上了刑台,这个孱弱的神父从未受到这样的待遇,他看着广场上拥满的人群,心生绝望。 当火焰舔舐上神父的身体,他面露痛苦,野兽一般的人群却开始沸腾。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观看了行刑的全程,最后他笑了起来。 那个美丽的神父最终化为了一具扭曲的焦炭,暴晒在白日之下。倘若光明神存在,定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刑辱加诸祂的信徒。 他以此证明神的陨落,却更加觉得百无聊赖。无论是伪神,还是狂欢的人群,都令他厌倦。 男主的脑回路是不可考的。故事的结尾他说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了,于是选择了毁灭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 对此,读者们表示:e x m???怎么又毁灭世界了??? 另外一批串频的粉表示:这就是真爱啊!太虐了! 还有人肉麻兮兮地留言:“他做了这样多离经叛道的事,却只有这一件让他觉得是真正的亵渎。” 毕竟十个男主,九个变态,谁知道呢 。 第4章 幼年男主1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神父突然提起要去“后面”看看的时候城主还是心里一紧。 那位神父用他的眼睛直视他的时候,城主觉得他无法拒绝他的一切请求,而他的说辞也十分冠冕堂皇:“光明神的光辉不会因为贫穷而吝于照耀在他们身上。” 城主这个毫无信仰的人也一瞬间被他表现的慈悲所触动,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可是冲动和热血使他碰壁,他也不是一下子从青年变到了臃肿秃顶的可笑形象,寒风凛冽的北地使他的外貌都发生了变化。 艾伯特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天赋。 漫步在黑巷之内,陈腐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肮脏的巷道,阴湿的角落,黑漆漆的门洞中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贪婪地打量着那个一身圣洁白袍的人。 城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有些后悔答应了那个神父的请求。 神父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他很难理解“贫穷”两个字背后的意义,空有信仰和一腔真挚,而这也成为了他失败的原因之一。说白了,他脱离了实际情况。脱离了人民群众。 毕竟信仰填不饱饥饿。 这点神父不懂,但是艾伯特知道。 他对于自己拿了神父这么把烂牌感到十分无奈,毕竟以他的性格如果是重生在男主身上会更好,一样疯狂,一样野心勃勃,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都欢腾了起来。 可是此刻他只能摆出一副懵懂的、怜悯的神情,看着那片衰败的景象。 没关系,清纯一点的角色…..他也能驾驭,艾伯特给自己打气。 实在不行后期装作黑化好了。 黑巷多的是不堪入目,不堪入耳,城主一路上心惊胆战,这种情绪在一只衣衫不整的流莺从窄道里探出头来向神父抛媚眼的时候到达了临界点,他小心道:“艾伯特神父,这里实在是太过……太过混乱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神父对于那些隐晦打量的目光和流莺的暗示不为所动,他依旧坚持在此处搜寻着圣子的踪迹。至于原因,神父说,神替他指明了方向。 这样一支与黑巷格格不入的光鲜队伍,走了一整天也不过将曲折密集的巷子走了不到四分之一。 城主想劝他明天再来,刚一凑近就听见神父似有若无的叹息声,“神啊,你为何又要让无辜的孩子受苦”。 落日的余晖,残破的背景,浅金发色的天使披着白袍,他眼睛太够剔透以至于里面的哀伤能够被凡人轻易窥见。天使因为人的苦痛而滞留凡间,恐怕就是神祇也会舍不得他难过。 城主最后没有作声,心中对于神父悲天悯人的情怀又有了新的认识。 在黑巷搜寻的第五天,神父遇上了自己撞上来的小男主。 艾伦正抓着一个护卫不放,细长的胳膊挂在护卫身上,一边高声喊着“欺负小孩儿啦”一边眼睛往他们那边瞟。他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善心大发。 这很快吸引了神父的注意力,他走上前去询问发生了什么,艾伦赶在护卫之前说到:“他撞伤了我弟弟,可怜的小东西,他刚刚从一场差点要了他命的伤风中熬过来。” 那护卫急忙道:“不是的神父,是这个孩子自己撞上来的。” “就是你,你还抵赖!”艾伦喊道,他摆出气愤的样子,注意力却一直在神父身上。一旦这个“富贵公子哥”开始发难他就带着安西尔逃跑,没有人能在黑巷里抓住这两个滑不溜湫的小子。 护卫不好当着神父的面和一个孩子大声争论,艾伦又在胡搅蛮缠这方面特别熟练,所以渐渐的护卫处于下风,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艾伦哭诉。 “那你怎么说呢,我的孩子?”神父难以决断,便把他温柔的目光投向那个摔倒在地上的孩子,“是他撞了你还是你自己不小心撞上来的?” 艾伦暗道糟糕,趁人不注意向坐在地上的安西尔挤眉弄眼。 安西尔已经在黑巷待了七八个年头,可是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瘦瘦小小,一头黑发耷拉下来,一件大号衣衫一直垂到膝盖,还露出了半个白嫩的肩膀。他用细细的声音道:“是他撞了我。” 他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泥,干了以后变成一块一块的粘附在脸上,神父对着男主那张稚嫩的花猫脸绷住了笑意,心里一边凉凉地想,呀,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灭口呢。 艾伦暗舒了一口气,但是神父接下来的举动让他一下子又紧绷了起来。 神父突然向前跨了一步蹲下|身微微撩起了安西尔的衣衫,用两根手指摸索着他肩胛骨位置的肌肤,在他注入光明之力之后那片肌肤开始发烫然后渐渐呈现出金色的羽毛图案,安西尔的身体开始泛红,他的眼睛变得雾蒙蒙的,看着离他很近的神父呼吸变得很重。 艾伦注意到了安西尔的变化,他紧张地大喊:“安西尔!” 他想冲上前去却被护卫钳制住了手臂。 神父将安西尔抱了起来,那个孩子窝在他的怀里昏睡了过去。看着一脸警惕的艾伦,神父也无法向他具体解释,只是说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你是他的朋友便一起跟过来吧 。” 第5章 幼年男主2 就像是做梦一样。 安西尔在一张不属于他的床上醒来,入目是洁白柔软的枕头,边角带着靡丽蔷薇纹饰的薄毯,还有烟似的窗幔,连他自己都带着花瓣的馨香。 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记得昏睡前天使拥抱了他,还抚摸了他。 所以这是,天堂吗? 安西尔睁大了眼睛,他坐起身来的时候碰到了系在床幔上的银铃铛,一阵脆响吓得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这时候一位女仆推门进来,并且称呼他为“大人”,她甚至用轻柔的语调问他是不是想吃东西。 安西尔将半张脸埋在毯子里没有应答,洗干净的脸庞恢复了原来的白净,也因此他的羞怯无处掩盖。 神父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安西尔这幅鹌鹑模样,想到眼前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他的‘宿敌’心情还真是微妙呢。 总之神父将他的小对头轻松抱了起来,那孩子柔软的黑发还带着一股沐浴后的味道,此刻那个小脑袋软软地靠在神父的肩膀上,一副满心依赖的模样。 神父失笑,果然还是一个孩子呢。他故意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精神不好?” 安西尔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抱着是这样的感觉,他可以用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看一切,会有一只手臂将他稳稳托住,天使就在他的耳边同他说话,同他平视,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而他一伸手就可以用自己的手臂搂住那人的脖子,甚至可以偷偷将那浅金的发丝绕在自己指尖。 他们是一个如此密不可分的状态。 安西尔的模样呆愣,神父也没有再追问,抱着他出了门。 艾伦已经在饭桌上大口扒拉着饭,这个极其擅长察言观色的孩子在意识到他们的态度之后做了无数种猜测,比如安西尔是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或者是谁家走丢的小少爷即将回去继承一大笔遗产。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安西尔相依为命的好伙伴,即将飞黄腾达啦! 城主在一边忍不住皱起了眉,虽然他相信神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可是这样粗鲁的吃相…… 很快神父便牵着安西尔进来了。在门口的时候神父便不再抱着安西尔了,毕竟要给未来的大魔王在人前留点面子。 “安西尔,这下子可好啦!”艾伦用自己新换上的衣裳抹了抹嘴,对着安西尔说道:“你找到了家人,终于不用再挨饿了!” 家人?安西尔抬眼看着正在喂他粥的神父,他神色专注,动作温柔。 这是我的父亲吗? 专心投喂的神父终于在安西尔濡慕的目光中开了口,他说道:“我并不知道安西尔的家人在哪里,但是我将会把他带回德罗斯第,他不会再挨饿了。” 安西尔并不知道德罗斯第是什么地方,但是他听懂了最后一句,对于安西尔来说,没有什么比“我不会让你再挨饿”更动听了。于是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神父。 艾伦却有些警惕,他对于除了亲情以外的关系并不信任。为什么会有陌生人无缘无故向你保证再也不会挨饿了呢?艾伦只知道一种情况,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长高了一些的安西尔光裸着腿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的情形。 “这位……老爷,请问您要将安西尔带去那里做什么呢?”艾伦显然不适应使用敬称,他磕磕绊绊地说完了这句话。 “我是一名神父。”神父微笑道,“我所供职的教廷位于德罗斯第,而安西尔将会以圣子候选人的身份在哪里待上一段时间。” “那么……神父大人,那是要多久呢?”艾伦问道。 “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艾伯特神父或者神父。我想大概是三到五年。当然,如果蒙神眷顾的话,安西尔想一直待在那里也是可以的。”神父回答道。 如果失败的话便会成为普通的神职人员,被教廷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去。 安西尔揪着神父的袖子,他看起来过分乖巧,对于自己的前程还不如他的伙伴来得关心。 艾伦似乎终于放下了心,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追问。 晚餐过后,神父抱着安西尔回到了房间,并且拒绝了他的助祭阿尔杰想要接手安西尔的提议。 烛光打在安西尔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盖出一片阴影,他虽然身材瘦小但是小脸却是肉嘟嘟的,他及耳的黑发微卷,便更加像一个洋娃娃。 神父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安西尔抬起眼来看他,眼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透亮的,却又带着乖巧讨好的意味。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安西尔?”神父立即放开了手,安西尔的脸颊上有一个并不明显的红痕。 安西尔快乐地将手圈在神父的脖子上,似乎对于神父的亲昵举动十分欣喜:“没有,天使大人。” 神父将他放置在床沿上然后无奈地说道:“你可以称呼我为神父。” “神父。”安西尔软软糯糯的声音叫起来比起艾伦那个小子要好听上不少。 神父揉了揉安西尔的脑袋,说道:“你要活泼一些,像艾伦那样就很好。” 事实上,要不是安西尔身上的光明神印记,神父更愿意相信艾伦才是那个桀骜的主角。 安西尔显得有些沮丧,神父笑着安慰道:“安西尔也很好,像个小天使一样。” ** 神父原来的计划是想尽办法留在未来的圣子安西尔的身边,毕竟按照原剧情他在圣子安西尔到达德罗斯第之后便被主教打发去了偏远的地方,然而艾伯特可无法忍受自己在那种远离权力中心的地方待上一年半载。可是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他觉得圣子对他有一种奇妙的雏鸟情节,也可能是这个年纪孩子的通病,喜欢黏糊糊地跟在父母的身后跑,虽然很可爱就是了。 神父忽然想起文中提及过主角小时候因为课业垫底而受到其他候选人的嘲笑,当时以为是为了打脸而存在的剧情现在想来倒是有点道理。 男主小时候智商有问题。神父粗暴地下了结论。 在费鱼城整顿一番,一行人踏上了归途,这次却因为神父病倒在了途中花费了将近两个月才到达德罗斯第。好在还来得及 。 第6章 德罗斯第 明明是费鱼城寒冬凛冽的时节,在德罗斯第却是最凉爽宜人的时候。 德罗斯第是个不缺乏热闹的城市,与教廷一样出名的是当地的斗兽场。较为奇特的是整个城市是以圆形斗兽场为中心建造的,紧邻的是商铺、会场,再往外就是居民的住所,随着其他地方的人迁入,德罗斯第外围的居民区正在不断扩大。 另一个令人称叹的设计是贯穿城市的道路,犹如蛛网,均匀而整齐。宽阔的大道从八个方向横贯整个城市,经由城市中间的斗兽场,可以到达彼端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些大道有着自己的名字,分别以八位帝国英雄命名。 威利大道为主干道之一,它像一柄利剑,刺穿了以血腥取乐的斗兽场,又将剑锋直指错落建立山上的教廷。 至于为什么德罗斯第作为最大的教宗驻地却不是以教廷建筑为中心,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教廷的疑心病:宽阔的道路方便了自己,同时也方便了敌人。 鲜花簇拥着的马车从威利大道上驶来,马匹踏在石路上,清脆又响亮。此时隶属于教廷的骑士正在巡逻,他们闪亮的银色盔甲在日光下泛着利刃的光泽,惹得乡下来的艾伦小子一阵惊呼。 一位骑士听见了他的大惊小怪,他一转头,看见了一辆属于神父的马车,里面正探出一个红色的毛茸茸的脑袋。 骑士看见了边上的助祭阿尔杰,他眼睛一亮,驱马上前,打算问好。 那个红发的小子见他有过来的趋势,一下子溜进了马车。 “艾伯特神父,是我,范伦丁。”名为范伦丁的骑士彬彬有礼地停在马车侧边。 神父打开了窗子,向着热情的骑士问好。 “我听说您去了北边,这一趟还算顺利吗?”范伦丁道,“希望您身体健康。” “我很好,范伦丁阁下。”神父道,“多谢您的关心。” “北境严寒,主教派您去那里做什么。”范伦丁骑士似是抱怨地说道。 神父却将这理解为骑士的好奇心,认真地回答道:“为北境带去光明神的光辉。您知道的,我一直希望能够为德罗斯第以外的人们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至于另外一件事,涉及教廷的安危,请原谅我无法在这里向您详细说明,毕竟……” 怀里因为骤然变亮而有些睡不安稳的小脑袋打断了神父虚伪的发言。 神父带着些歉意,皱起了他温和的眉头:“抱歉,范伦丁阁下。我想我得离开了。” 范伦丁点了点头,道:“那么再见,神父。我会向我的家人带去您归来的消息的。” 骑士向着他伙伴的方向离开,而艾伦的眼睛仍旧恋恋不舍地黏在他漂亮的盔甲上。 阿尔杰看见他伸出来的脑袋愣愣地朝着骑士离开的方向,忍不住笑道:“骑士很威风吧!可是成为一名骑士可不容易。” 艾伦顺着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名骑士呢?” “嗯。”阿尔杰故意逗他,“反正他们是不收你这样黑瘦的小个子的。” 一路沿着威利大道,就到了神父的住处。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像范伦丁骑士一样急切地上来打招呼的人,神父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足以见得。 安西尔在路途中便已经醒来,同东张西望的艾伦不同,面对那些马车外的目光,他总是带着几分羞怯。 神父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安慰他。可心里却有点纳闷,主角小时候性格是不是软得有些过分了? 第7章 神父的思量 神父的女仆长,伊斯塔,是一位高大而细心的女士。她善于将一切打点好,好让我们虔诚的神父没有后顾之忧。 现在神父要交给她两个孩子,一个是引人注意的黑小子,一个牵着神父的袖子,只露出半张小脸。 “喂喂好了安西尔,别这么黏人。”艾伦笑嘻嘻地朝安西尔道,“神父可不能去哪儿都带着你。快出来吧,伊斯塔说要拿蜂蜜做的甜点招待我们呢!” 不知道是蜂蜜蛋糕还是伙伴的吆喝起了作用,安西尔一下子快乐起来。 “去吧。”神父鼓励地轻拍他的背。 伊斯塔喜欢小孩子,她会将他们照顾得很好。 位于二楼的书房窗户宽阔明亮,能够一览葱郁的庭院,瞧见下面来来往往的仆从和停在门口的马车,还能看见远处熙攘的居民区、整齐的田壌,延伸出居民区的威利大道上还有一辆行制华贵的马车,经过神父家门,朝着山上教廷方向去了。 书房里的神父苍白的指尖划过书脊,他脸上显现出漫不经心的神色,这样的动作配上他的神情,与他以往展现出来的端方温和一面不同,竟然显得有些……轻佻? 光明神在上,怕是我看花了眼睛。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要的书,指间微微用力,就将那本暗红色封面的书籍抽了出来。 书页的翻动声响起,某一页上写着,第二十八次尝试,未果。 神父摩挲着那行字,带着些困惑的神色。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他做了种种设想,比如,杀了主角,取而代之, 又或者将他放在自己身边养大,监控他的成长。可是这些美好的愿望一次次落空,每当他打算做点什么的时候,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阻碍着他,或者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伤病,或者是说不清缘由的天灾人祸,而一切又会在他暂时搁置计划之后恢复平静。 他摸索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点规律,即凡是原著中的内容,都不可改变。 这令人感到挫败,但艾伯特依旧在力所能及地做一些改变。 他比原著里神父更加受人欢迎,甚至到了受追捧的地步,因为原著里只提及他是一个“在德罗斯第备受尊敬的神职人员”。 他同主角更早地接触了,因为原著里只说主角同伙伴在北方偏远的小城相依为命,一直到了九岁那年的冬天被教廷作为圣子候选人被接离,却并没有说教廷派了谁去将他带回。 这些模糊的表述和省略的细节给了艾伯特发挥的空间,可是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微乎其微。 因为倘若故事主线不可改变,那么最后一切都要为下面那个吃着蜂蜜蛋糕的小东西陪葬。 而他自己,则会在时间线更早的地方被架上火刑架。 他的一切努力,将毫无意义。 而此刻,正坐在软垫子上的安西尔对神父的愤怒一无所知,他正聚精会神地听伊斯塔讲游历骑士的故事。 “……那大胡子矮人只有这么高。”说着伊斯塔比划了一下桌子,“骑士的马一下子就从他的头上跨了过去,大胡子矮人连忙朝着骑士离开的方向呼喊:骑士殿下!请先别离开!我有话对您说!骑士听见了他的呼喊,勒住了马绳,一转头只瞧见一个土豆那么大的人。但是骑士见多识广,他知道这是矮人,于是彬彬有礼地向他问好……” “矮人居住在哪里?”艾伦突然发问。 “矮人喜欢居住在地底,地底有他们的锻造武器和工具的地方。” 伊斯塔说道,“不过你不能老是打断我的故事,艾伦,这样的话到晚餐前我也无法把这个故事讲完。” 艾伦带着不让人讨厌的狡黠笑容向伊斯塔致歉。 “……那么骑士该相信谁呢?”伊斯塔眨了眨眼睛,“是戴着帽子的地精,还是大胡子的小矮人呢?” 谜底还未揭晓,从门廊边探出一个头的小姑娘已经喊了出来:“相信大胡子矮人。矮人都是大胡子!只有哥布林要用帽子遮住红眼睛和尖耳朵!” 正在听故事的两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孩子已经笑着跑开了。 “那是园丁日杰夫的小女儿。”伊斯塔曾经向她讲过这个故事,而她是一个调皮的姑娘。 她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呼她 “园丁日杰夫的小女儿”。 伊斯塔见故事讲完了,谜底也揭晓了,便慢慢站了起来,她一边整理着裙子上的褶皱一边道:“所以要记住,善良的矮人都是大胡子的,而会撒谎的哥布林有着尖耳朵和红色的眼睛。” 这大概是关于其他种族的人类幼儿故事启蒙书。 “好了,晚餐大概已经准备好了。”伊斯塔向着厨房走去。 艾伦还在翻看桌子上那本人类幼儿故事启蒙书,他看不懂那些字,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欣赏那些插画。 而本应该坐在他边上的安西尔,溜下了椅子。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神父正在处理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信件。 神父离开的这段时间,德罗斯第的信件雪花片一般寄来,其中大多是抱怨代替他的临时神甫的。 另外有两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封是求助信,来自白镇的一位农民,他自称他的女儿在上周二的晚上发了疯,一封是邀请函,已经被打开,却被远远地放在书桌的一角。 那是来自德罗斯第交际花的邀请,下周五,一场为神父准备的洗尘宴。 神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头,他并不想参加那个不怀好意的女人举办的宴会,但是她已经将所有的邀请函发到了德罗斯第的各位名流手里,他们都会奔着神父去,如果他缺席,那实在是太失礼了。 其实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说,神父才算是罗斯第最出名的交际花。 不过好在,这位交际花小姐很快就会无暇顾及他了,她会为她年轻时候的一笔烂账而焦头烂额。 神父的沉思被敲门声打断,紧接着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小安西尔。 “神父。”那孩子道,“到吃饭时间了。” 神父站起了身,走向安西尔,摸了摸那头可爱柔软的黑发,“是伊斯塔让你来告诉我的吗?” 安西尔微垂着头,“不是,是我自己……” 第8章 漂亮的新衣 今天的安西尔穿上了绣着金纹的白袍,服帖而柔软的黑发被整理得一丝不苟,他圆润的眼睛带着些期待和羞怯,在向庄园里厨娘、女仆、园丁问安的时候,泛着叫人怜爱的水光。 “早安,安西尔少爷。”厨娘是个生育了八个孩子的壮硕女人,那肚子上瘫软的软肉和那叫人吃惊的巨大臀部就是她生育的功勋章,也因此她总有让孩子亲近她的本事,“瞧瞧这身袍子!多神气!您今天看起来格外精神呢!” 绕过花圃,他又碰见了日杰夫,他长长的帽檐遮住了视野,以至于安西尔走到他身边他才发现这个小东西。 “啊,是您。”日杰夫说道,“我还以为是我那调皮的小女儿呢。” “早安,先生。”安西尔说道,“您在做什么?” “我正在修理我的工具,这铲子不好用了,还有这把绿篱剪……啊,您的新衣裳真不错!” 立柱边上,安西尔又碰见了女仆艾比,她正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面包。 “您今天打扮得真漂亮!”那位快乐的女仆总是不吝啬给别人带去夸赞,哪怕那有时候有些过于夸张了,“我敢说,即使是教堂壁画里也没有谁有您这样出彩的模样!” “艾比今天也很漂亮!”边上跳出一个红发的小子,他又笑嘻嘻地补充道,“不,是每天都很漂亮!” 鼻尖上长着雀斑的小女仆有些害羞了,她从面包篮里拿出一个沾满了糖霜的面包递给了甜言蜜语的艾伦。 早餐的时候,神父注意到了两个快活的小子,主要是艾伦在向安西尔挤眉弄眼,安西尔则回以微笑。 神父拿餐巾擦拭了嘴,他说道:“艾伦,也许我该安排你的学习了。昨天伊斯塔说该帮你请个家庭教师,但是我想也许你会更喜欢待在骑士营?” 艾伦的脑袋里瞬间浮现了高大的黑马和银白的盔甲,还有一位红色头发的英俊骑士——自然是他幻想中的本人了。 “啊!这是真的吗!”艾伦一下子站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兴奋得快要打起滚来的小狗,一边拼命摇着尾巴,一边向神父确认,“我可以吗?他们……” 神父打断了他的猜疑,“你当然有机会进行学习,但是未来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这就要依靠你自身的努力了。” 安西尔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恭喜你艾伦!” 他是真心为朋友感到高兴,他知道艾伦一直以来都希望成为有足够力量的保护者,无论是保护安西尔,保护那些黑巷里消失的伙伴,还是他自己。 “至于安西尔。”神父道,“等到过一段时间教皇会召见包括你在内的所有神选之子,到时候你要留在教廷之上,新的接替者会引导你的学习。你们都是神的孩子,蒙受神的恩泽,即使今后会成长在不同的地方,也不要因此忘记了你们的友情。” 也不要忘记了我的恩情。 安西尔抬头看着神父,“那我还能见到您吗?” 神父摸了摸他的头,似乎带着些愉悦:“ 当然了,亲爱的安西尔。” 我会很期待你,按照我意愿长大的样子。 要做一个好孩子呀,安西尔。 第9章 主教多伊尔 在德罗斯第的每个角落都能看见巍峨的黑色教廷建筑,它的顶端在云雾里,无法窥见,阳光照射的下半部分常常折射出巨龙鳞片一般的光彩,而高耸的尖塔则犹如巨龙背部的嶙峋,教人生畏。庞大而肃穆的建筑群横亘在山巅,同德罗斯第这座古老的城市呼吸共存。 对于多伊尔来说,教廷是个冷清的巨大牢笼,而他是最负盛名的囚徒。 他没有父亲,只有一个端坐在高位上,不曾言笑的教皇,他也没有母亲,只有幼时梦醒的夜里,一个匆匆离去的女人背影。 他的世界灰暗而抽象,所有印象来自于圣典经书中刻板平直的描述,和走廊上描绘历代教皇生平的油画像。 但他有两个喜欢的人。 一位是他的弄臣先生,谎言家巴特。巴特先生是他的玩伴,总会给他带一些新奇的书和山下镇子里的玩具,但他同时又是一个谎言家,因为他无数次答应多伊尔要带他去更远的地方,却从来没有兑现。可他依旧是多伊尔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另一位则是神父艾伯特。他在一个清晨来到,带着晨露和百合花香,湖水般的眼睛和犹如神赐的浅金发色,令他看起来是误入他庭院的美丽奇迹。没有一个罪恶枷锁之下的囚徒不会为这样的救赎而动心。 可是巴特先生不喜欢神父。 他常常对神父避而不见,甚至在多伊尔面前坦白他对于神父的不喜。 “您应该清楚,我才是您最忠诚的奴仆。我永远站在您的一边,永远不会做对您不利的事情。而现在,您虚伪的朋友,神父艾伯特,他对您的接近不怀好意,企图让您喜欢他,依赖他,并且远离您最忠心的仆人——可怜的巴特!” 多伊尔喜欢巴特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的样子,但是对于他说的话却并不认同:“我相信你的忠心,巴特。但是我认为,你对于神父的妒忌和偏见影响了你的判断。” “错把‘豺狼当家畜,野心作好心’。”巴特先生使用了一句贴切的谚语,这使得他有些得意,“您看,这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神父的名声盖过了您,可您却毫不在意。” “我的确不在意。”多伊尔道,“而神父的确受人喜爱。”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巴特说道,“您是大主教,怎么能不在意一个神父的威望超过了您呢?” 多伊尔道:“我之前按你所说将神父派遣去了北方,我以为当时神父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正是这样一个完美的敌人才叫人害怕啊!我的主人!”巴特喊道。 可是多伊尔已经不想再同他说话了,侍从告诉他,神父来了。 那位悲悯、美丽的神父不再如同往常那般带着令人愉快放松的微笑,他的脸庞甚至拢上了一层忧愁的轻纱,犹如被雾气所掩盖的一丛百合花,圣洁而又让人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神父是为了安西尔而来。 与预期有所偏差的主角令神父担忧。 这样乖巧软糯的安西尔,教廷的生活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后来的模样?在原著法则之外,那些被遗漏的、用以填充现实世界的细节里,有多少是神父无法掌控的?这些因他而改变的细节,将来会不会像个小齿轮一样,改变了整个故事的走向? 教廷的圣子竞选同时也是各个家族的角力场。 哈里斯是以智慧和冷漠闻名的家族,而林奇则恰恰相反,他们继承了力神加西亚的血脉,天生热血,骁勇无比。所有人都知道林奇和哈里斯是一对仇家,他们之间的仇恨源于帝国建立之初的领地争夺,哈里斯曾夺走了林奇最伟大的人的性命,而林奇以强、暴哈里斯为姓的女性取乐。 神父正是一位哈里斯。 作为哈里斯带来的孩子,安西尔将不可避免地同林奇家的候选人成为仇敌。 这可怜的孩子未来的日子可能会更加难过了。 当然,神父不在意主角本身,他在意的是这孩子的心理健康,整片大陆的未来,以及,他本人的安危。 所以他现在来到主教身边,向他祈求对安西尔的庇护。 这让他觉得心情有些微妙,就像一个贿赂幼儿园园长的父亲 。 第10章 主教多伊尔2 多伊尔进来的时候,神父依旧沉浸在他的忧思之中。 他轻蹙的眉头,微微泛起涟漪的湖蓝眼睛,还有不自觉抿紧了的唇,使得他的情绪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下莹亮的鱼儿,可怜可爱,生气勃勃。 多伊尔怎么忍心他受这样的烦忧,于是他走上前,想给自己的神父朋友一个安慰的拥抱。 即使被拒绝,多伊尔依旧道:“我多想和你亲近啊,我的神父。” 他甚至试探地轻轻依偎在了神父的肩膀上,诉说着思念之情:“你离开的时间里我非常想念你,想念到几乎憎恨让你离开的自己。” 神父微笑道:“我也非常思念您。” 多伊尔又开心起来,他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神父。” 神父对于多伊尔这样过分亲昵的话语并不觉得惊诧,他甚至轻轻地抚摸了多伊尔的头表示回应。 多伊尔从他的举动中察觉出了淡淡的怜宠,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忍不住又靠得近了一些。 多伊尔有着一张继承自他母亲的艳丽面容,眼角下的泪痣更是与他母亲一模一样,可是他的母亲以放荡失格而出名,他却纯真得如同一张可以任人涂写的白纸。 神父喜欢多伊尔身上矛盾的气质,他是一件被精心呵护出来的艺术品。 “您还记得我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吗?”神父道,“他的名字叫做安西尔。” 多伊尔若有所思:“安西尔?” 神父的神色认真:“是的。他是一个好孩子。因为我并不能太过频繁地来到教廷之上,所以希望您能照拂他。毕竟这个孩子由我带来,倘若他在教廷发生什么意外,我会为此非常内疚的。” 多伊尔笑道:“这就是那件令你困扰的事情?” 神父道:“是的。” “我会照顾他的。”多伊尔为神父再次展露笑意而欢欣,“艾伯特,你是我最敬爱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请求,我都会满足你的。” 神父道:“我也将您视为重要的友人,因此也不希望您为了帮助我而感到为难。” 多伊尔狡黠一笑,“不过作为回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神父温和而包容,道:“您说。” “我希望你能作为朋友响应我的传召,多来这里陪伴我。”多伊尔又补充道,“那位安西尔想必也会非常希望你能来看望他吧。” 神父道:“这是我的荣幸。” 书房里的巴特忧心忡忡。 他不谙世事的主人啊,难以看透巴特愚蠢外表下的睿智,也难以察觉神父不怀好意的欺骗。 而现在,他正同神父在一个屋子里,没有人知道神父又会怎么样迷惑可怜的小主人! ** 这是正式入冬后的第二个星期。 爱格尼斯提着一个小箱包,裹上她的大衣,牵着她那条忠心耿耿的狗,搬进了白镇的新居。 这位老太太没有儿女,于是她将自己位于德罗斯第中心的房子变卖了,将所有钱都捐给了教会,相应的,教会要负责每过一段时间派人去看望这位她,并且在她死后,为她举办体面的葬礼。 爱格尼斯和艾伯特神父是旧识,她对于这位神父的品格非常信任,因此在这个冬天搬入了神父的教区。 白镇属于德罗斯第的郊区,是那种典型的安详而宁静的小镇,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朴实的农户。 爱格尼斯喜欢这里的生活,她每天能织一条围巾,等到那位神父身边的助祭来的时候,让他将这些围巾带去给需要它们的人,每周会花上二十个铜币,托邻居家的小柏莎给她带回一两本书籍,同时每个月会给自己担任帝国首辅的侄子写一封信。 可是最近,常常为她跑腿的小柏莎突然发了疯病。 作为小柏莎的朋友,爱格尼斯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此做些什么,于是她在一周前向神父致信,寻求帮助。 第11章 布鲁斯一家 给神父的信上说,那个名为柏莎的孩子在一个傍晚突然变得力大无穷,并且袭击了她的母亲,她的父母同哥哥不得不将她用锁链锁起来,她的哥哥在晚上赶去向代替神父的临时神甫求助,可是他对此也是束手无策。而在第二天早晨,他们发现,柏莎竟然将自己的嘴唇咬掉啦! 事实上,神父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处理这样的事情。 根据爱格尼斯夫人在信里的可怖描述,那位柏莎小姐很可能是犯了精神上的毛病,要知道在这片大陆上,近亲通婚非常流行。 如果真是这样,那神父可就无能为力了,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神父决定出发的日子正是星期三,不巧的是昨晚一场寒雨扫荡了萧索的街道,骤然降温的早晨,庭后的松树林挂满了雨水凝结成的冰柱。 伊斯塔对此有些忧心,但神父已经决定了今日的行程。 安西尔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同神父道别。但是神父瞧见了他的雨靴。 孩子委婉的暗示远比直白的索取更加叫人心怜。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神父想到。于是他说:“安西尔,你想同我一起去吗?” 安西尔眼睛弯了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了神父的怀里。 马蹄踏在积水的路面,溅起脏污的水花,圆形的广场中央,漫水的喷泉里飘着许多赭黄的落叶,悬挂的红黄布条——那是冬藏节的象征——因为吸满了水显得暗沉。人们本应该为冬藏节的到来而热切准备,可是一场裹挟着北方冰雪气息的雨打湿了人们的期待。 马车绕着广场行驶了半圈,驶入了第二大道,柏德温大道。 在郊外的大道上行驶要注意两点,一是不要撞上那些低飞的笨鸟儿,二是不要让你的马受惊。 车夫是两撇胡子的布兹,一个瘦小的男人。他已经同马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知道该怎么让它们在一群家畜面前保持镇静。 可是他也会遇到手足无所措的情况。 “神父,前面有一群绵羊挡住了去路。看来我们得离开大道了。”车夫冲马车里的神父说道。 “好吧,我相信您的判断。”神父回答。 于是马车踏上了雨后泥泞的乡间土壤。 安西尔对于颠簸的车厢有些不适应,神父很快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嘴唇。 “你不舒服吗安西尔?”神父关心道。 安西尔摇摇头。 好在很快就来到了白镇上,神父先去拜访了爱格尼斯夫人,然后在她的带领下来到了布鲁斯一家的住处。 布鲁斯是如此害羞的一家人,以至于为了远离他们邻居的房子,他们把住处修建在了森林的边缘。 爱格尼斯叩响了布鲁斯的家门:“亲爱的邻居,快出来吧!我将神父带来了。” 里面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半,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欢迎您,神父。也欢迎您,爱格尼斯夫人。请进来吧。”他将门完全打开,让人得以见到里面的模样:屋子里面干净整齐,一切都摆放得有条不紊,一阵烤面包的香味从里面传出来。 显然,女主人勤劳又爱干净。 开门的是布鲁斯先生的儿子,他长得和布鲁斯先生如出一辙,连腼腆的性格也一并继承了去。 布鲁斯太太很快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的兴致似乎不太高,看到安西尔的时候却突然微笑了起来:“哦,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你是同神父一起来的吗,小家伙?” 布鲁斯太太喜欢孩子。 “是的,布鲁斯太太。”安西尔道,他已经不如刚开始那样羞怯了。 “我为了您的小女儿而来。”神父道,“你们忠诚的邻居,爱格尼斯夫人,向我述说了你们的困境。倘若你们需要帮助的话,我将会尽我所能。” “多谢您,神父。”布鲁斯太太显出忧色,“可怜的柏莎的确不太舒服,不过这几天已经好太多了。” 爱格尼斯夫人有些不满布鲁斯太太这样说,显得她有些小题大做,“我认为现在的状况可没有您说的那么轻松。为了柏莎的安危,还是让神父来瞧瞧这孩子吧。” 神父也赞同地点头,虽然我们沽名钓誉的神父只能用光明之力治愈简单的伤口。 布鲁斯太太拒绝道:“柏莎现在需要休息。没有谁会比一个母亲更加了解她的孩子了。等到她身体好些了,我会带着她前来拜访您的。” 神父对于她的反应有些诧异,但是遭遇了这样直白的拒绝他也只能放弃了,“既然如此,那我能做的也只有为小柏莎祈祷,希望她尽早恢复了。不过,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布鲁斯太太,我非常乐于效劳。” ** 安西尔的小靴子踏在布鲁斯家外的石子路上,发出“科哧”“科哧”的声响,一只松鼠路过这里,它充沛的好奇心使得它停留在原地,黑润的小眼睛盯着安西尔漂亮的小靴子。 在安西尔停下的一瞬间,它像是忽然惊醒般,一下子窜到了树上,几个跳跃就不见了影子。 “艾伯特神父,我希望您能相信我,我认为布鲁斯太太隐瞒了柏莎的情况。”爱格尼斯夫人神情认真。 “我也相信您的判断。从布鲁斯太太的表现来看,她的确对我们不够坦诚。倒是那位小布鲁斯先生,他似乎有些话想和我们说。”神父道。 爱格尼斯夫人吐了一口气,“我没想到布鲁斯一家会给您这样的冷遇……” “您不必为此自责。”神父道,“您是一位善良的人。” 爱格尼斯夫人有些感激:“您实在是太宽容了,无论对于我,还是是对布鲁斯一家 。” 第12章 发烧的安西尔 孩子总是格外脆弱的,当天夜里安西尔发起了高烧。 他的身体和脑袋一同陷入柔软的羊绒毯里,时而觉得自己犹如寒风中的孤巢雏鸟,冷得瑟瑟发抖,时而觉得置身炎热地狱,身体和理智都放在火上煎烤。 身体发烧了,安西尔想到。 他想要起来,可是羊毛毯子将他裹成一团,他挣脱不开,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被一只巨大黏腻的史莱姆吞进了腹中,动作得无力而又缓慢。 “卡萝。”安西尔呼唤照顾他的女仆。 但是卡萝显然没能听见这如同耳语一般的轻声求救。 安西尔没有力气动弹了,他任由自己陷入了无边的仿佛泥沼般的昏沉睡意中,不,还有一部分,像是从他灵魂中蒸发出来的一小部分,轻柔又缓慢地升起,在房间的上空,凝视着狼狈的自己。 他想,他从前可没有这样容易生病。 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候,安静甜美的梦,连同辗转反侧的痛苦,一起被收纳于夜神的盒中,无法宣泄出一点叫人察觉的不同。 苦痛是忍耐,是崩坏和重建,是不共通的人类情感。高高在上的灵魂嘲弄道。 而此时房门被打开,一个逆光的身影出现。 神父轻轻走到了安西尔的床边,将手搭在了他火热的额头上。 手下的身体发着高热,却是脆弱得如此真实。 就像一个如果不及时医治就会死掉的麻烦小孩一样,神父的心里有些微妙。 那冷漠的旁观者灵魂不再出声,他看着神父进出屋子,用冷水为床上的孩子降温,他温柔地替他湿润干渴的双唇,将那个本该无人关心的黑孩子搂在怀里,将一个本该无人知晓的夜晚惊醒。 在天将明,依稀晨光穿透布帘的时候,打开房门的女仆看到了疲惫的神父,发出轻声惊呼。 而角落里的灵魂正在下沉,像吸满了水的云层,变得沉重而富有质感。那是因为他床上的主人,他自己,快要苏醒了。 沉默许久的灵魂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又甜蜜地承认了一个事实。 强者出自苦难,可是有人使他软弱。 ** 神父坐上了前往白镇的马车,他得将教区里布鲁斯一家发生的事情弄清楚,无论是疾病,还是难以理解的黑魔法,他必须得到布鲁斯一个坦诚的说法。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魔法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 百年前魔法的浩劫过后,记载着强大魔法的典籍付之一炬,传奇大法师埋骨在深渊之底,那些奇妙而强大的魔法生物也消失殆尽,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强行抹去这个世界关于魔法的痕迹。 如今的神赋大陆,正是魔法的末路时代,集齐整个帝国的魔法师恐怕也只能放一场声势浩大些的烟花,过去大法师的遗产宝藏无人能够开启,世界的终端,浩劫的伊始,也埋藏在了秘密深处。 更何况,即使牵扯到了什么死灰复燃的女巫势力,或者偷渡的黑暗生物的话,神父也无能为力,只需要回去请示教廷就可以了。 “哦,今天那位安西尔少爷不与您一起同行吗?”马夫布兹说道。 神父笑容里带着些无奈:“他是个爱逞强的孩子,也许我不该总是答应他的所有请求。” 布兹瞬间就想起了自己令人头疼的三个儿子,他们总是很有自己的主意,他道:“可不是嘛!孩子总是在一些不该的地方任性。好像,嘿,他们的父亲是个国王似的!” 第13章 被虐待的女儿 今天的白镇热闹非凡,冬藏节的氛围已经感染了德罗斯第周边的居民,只要天一放晴,那欢庆的节日歌连同鼓吹、街艺,都一齐涌上了街。 神父来到的时候气氛达到了高、潮,几位长裙摆的未婚姑娘眼尾染着俏丽的蝴蝶紫,她们变换着脚下的舞步,在神父周围献舞。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貌的歌者获得阵阵喝彩,可是她声称,只有神父能得到她的名字。 神父融入了这片欢腾的人群,同时他的助祭阿尔杰也注意到了被姑娘们围住的神父。 “神父!”阿尔杰挤过几个人来到神父面前,“在这里看到您实在是太高兴了!” 神父正被姑娘们邀请着跳舞,他已经跳了三支了,“阿尔杰!” 阿尔杰察觉了神父语气里的求助意味,于是他上前想将神父从热情的姑娘们身边带离,“我带您离开吧。” 可是姑娘们不肯善罢甘休。 神父微笑着眨眼,他总是委婉又得体:“虽然我非常乐意,可我不能同每一位姑娘跳舞。” 镇子里的盛事还在继续,阿尔杰已经将神父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多谢你了,阿尔杰。”神父道。 阿尔杰露出一个微笑,“姑娘们的垂青真叫人吃不消。” “关于您来信嘱托我的事情。”阿尔杰正色道,“我的确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柏莎小姐并没有被很好地照顾,布鲁斯夫妇甚至没有为她请来一位医生。” “于是我偷偷地进到布鲁斯的庭院中,哦,请原谅我,我不过是担心可怜的柏莎小姐。院子里有个仓库,里面传来了不一般的声响,于是我前去查看。谁知!光明神在上!我看见可怜的柏莎小姐被绑在了窗户边!” “我轻声呼唤她,可是她竟然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阿尔杰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我一直认为布鲁斯先生是个诚实友善的人,而布鲁斯夫人热爱同情孩子,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苛待亲生的女儿!” 神父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阿尔杰道:“您可能无法理解,但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嗜虐的懦夫父母,和在虐打中成长的孩子。” 神父摇头,“阿尔杰,你不该如此草率地做下评判。” 阿尔杰坚持己见,“您知道吗,关于柏莎小姐发了疯的言论,最初是来自于布鲁斯一家的。而除了柏莎小姐的家人以外,再也没有人见过据说身体抱恙的柏莎小姐。” 神父问道:“你知道镇上同布鲁斯一家交好的人吗 ?” 阿尔杰为难道:“您知道的,布鲁斯一家不同人交往。不过,同小布鲁斯先生交好的有位年轻人,他正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第14章 死而复生 墓园在镇子外不远处,修建在一片松树林中,偏远又安静。 镇子里的喧嚷快活半点没有传到这里,这片寂寂之地,就连飞鸟也不喜稍作停留。 卡尔斯正走在去往墓园的路上,他心事重重,内心的不安与挣扎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个时候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他的身边。 “卡尔斯先生。”神父同他问好。 “神......神父,您好!”卡尔斯先生有些紧张,但这紧张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见到了神父本人。 “要我们捎您一程吗?”神父问道。 “啊。”卡尔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最后他却道,“那再好不过了。” “正如我所说,卡尔斯先生是一位尽职的守墓人,总不会离开墓园太远的。”驾车的阿尔杰笑道。 卡尔斯闻言也微笑了起来,“的确如此。您总可以在墓园附近找到一位守墓人。我和我的父亲每隔一周会去镇子上采买,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他,但是总有一个人会留在墓园。” “不过这件事情您的父亲可帮不上忙。”神父道,“也许您已经知道了,我们是为柏莎小姐的事情而来,也许您会知道些什么。” 卡尔斯皱眉,“是的,如您所说,除了守口如瓶的布鲁斯一家,可能只有我才知道小柏莎身上发生了什么。” 神父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卡尔斯痛苦道:“这件事情匪夷所思,不过我敢起誓,我所见到的皆是事实。同时,我希望您能宽恕我,之前为了我同布鲁斯的友谊,将这件可怕的事情隐瞒。” 阿尔杰被他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而神父则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兴趣。 “您说,您为了您的友谊对我们隐瞒,可是现在为什么却又选择了坦白了呢”神父问道。 卡尔斯有些羞愧:“我一直在犹豫、痛苦,甚至数次质疑自己的信仰。在我见到您之后,我就意识到,这或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得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更何况。”卡尔斯道,“我无法对您撒谎。” 神父神语气温和地安慰着羞愧的青年:“您虔诚又忠于友谊,您的痛苦和犹豫正是您这些品质的印证。” 卡尔斯为此动容。 神父道:“那么为了柏莎小姐,请您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吧。” “柏莎?”卡尔斯神情古怪,“柏莎已经死了,就在上周二。” “怎么会!”阿尔杰打断了卡尔斯的话。 卡尔斯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柏莎的确在上周二去世了,还是我亲自为她入的殓。暴病死去的孩子要及早下葬,防止他们找到回家的路,所以我连夜赶到了布鲁斯家,我还记得,那是个雨夜。我检查了小柏莎的身体,她已经死去多时。她身上有很多伤痕,但都不致命,于是我将石子、豆子、麦粒放在了她的伤口上,又在她的身边放上了紫苏草、酒、香、蛋、铁钉、沙子和山楂木制的九个娃娃,您知道的,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为了防止她变成鬼魂骚扰她尚未死去的兄弟。我接下来将她的左脚用钉子钉在了棺材里……” “可是。”卡尔斯道,“一切还没有完成,它却突然尖叫着醒了过来!” 阿尔杰悚然一惊,“它?” 卡尔斯肯定道:“吸血鬼也好,鬼魂也好,总之,它绝对不是柏莎!” “那为什么不上报教廷?” 神父道。 “这正是我同布鲁斯夫妇的约定。”卡尔斯道,“它醒了过来,一只脚被钉在了棺材里动弹不得,正是最好的击杀时间。可是布鲁斯太太,她动了恻隐之心。” 第15章 布鲁斯的谎言 死而复生的尸体,其父不详的婴孩,魔鬼面容的处女,出卖灵魂的巫师,他们将会被架上火刑架,热焰灼烧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罪恶却在火光中得到宽恕。 教廷一向喜欢这样粗暴的处理方式。 卡尔斯的坦白无疑是让布鲁斯一家彻底陷入了绝境,他们不仅会失去他们的小女儿,还会被牵连失去他们所有的财产,并且被驱逐出德罗斯第。 神父无法根据卡尔斯的一面之词就判这可怜的一家人死刑,于是他嘱咐卡尔斯继续保守秘密,并且打算同他的助祭一起去确认真相。 他们穿过了镇子,一路来到了布鲁斯家的围墙外。 神父看了眼围墙:“翻吧。” 阿尔杰疑惑:“您说什么?” 神父似乎为他的愚笨叹了口气,“像你上次做的那样,进到布鲁斯的后院。她的父母,她的入殓人,他们各执一词,接下来得去听听柏莎小姐本人的说辞了。” 阿尔杰个子很高,他左脚起跳,蹬墙的瞬间右脚发力,挺髋上提,一下子便单手抓住了墙边。以往这样一气呵成地上墙之后,阿尔杰都会很得意,现在却有些心虚。 他吊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神父,您怎么上来?” 神父挑眉,“你把手给我。” 神父握住了阿尔杰的手,他学着阿尔杰的样子,一跃攀住了墙。 阿尔杰还沉浸在神父竟然翻墙了的震惊中,神父已经领先他好几步了,于是他不得不回头催促他的助祭。 “就是那里!”阿尔杰指了指被遮挡住的仓库,小声地说道。 这个时候,二楼的窗户里传来老布鲁斯咳嗽的声音,阿尔杰被吓得脑袋一缩。 神父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耳语道:“别担心。” 可阿尔杰还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做贼的感觉,靴子踏在濡湿的石子路上发出的声响都叫他心虚,林鸟飞离枝桠的动静都使他慌乱。 他们很快就摸到了仓库边的小窗户,望进光线并不明晰的内部。 柏莎正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神父注意到了柏莎手脚上的锁链,她的身边还散落着不少驱邪的麦粒。她的头发脏乱蓬污,但是身下垫着厚厚的保暖毯子。 阿尔杰轻声喊道:“柏莎小姐!是我,阿尔杰!” 那边传来了铁链的声音,依稀可见一个站立起来的身影,用不甚熟悉的走姿向着窗口走来。 神父看见了她左脚上一个尚未愈合的血窟窿,阿尔杰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可是那已经迟了,那缓慢向着窗口走来的人影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走到光亮处,露出了她那张可怖的脸。 她的上下嘴唇都被自己咬下了,参差不齐的脸颊肉,暴露的牙龈和牙齿,还有从牙缝里渗出的涎水,都使她的面容看起来令人惊惧。 事实上,阿尔杰的确发出了一声惊呼 。 布鲁斯先生很快就察觉了这里的动静,他从楼上的窗户望见了仓库前的两个身影,他拿上了自己的□□,就急匆匆地来到了院子里。 “别动!”他拿枪指着两位闯入者。 他们转过了身,不过他们的身份并没有令布鲁斯先生多么吃惊,“神父,还有助祭阿尔杰先生,你们在我的院子里做什么?” 阿尔杰挡在了神父面前,神父道:“也许您把枪放下,我们能好好地谈一谈。” 这个时候布鲁斯夫人也从屋子里面出来了,她几乎是看见神父他们的瞬间就流下了眼泪,“我的小柏莎。” 布鲁斯先生将枪放下,安慰着自己的妻子,但是对待神父他们依旧非常戒备。 “夫人。”神父道,“您好。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布鲁斯夫人的神色哀伤又埋怨,“您为什么不相信我,非要追根问底呢?” 神父说道:“您又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呢?” 布鲁斯先生问:“神父,您都知道些什么?” 神父平静道:“关于卡尔斯先生的那部分,他都告诉我了。” “他出卖了我们!”布鲁斯先生眼睛气得通红,而布鲁斯夫人趴在他的肩膀放声哭泣。 神父叹了口气:“看来卡尔斯先生说的都是事实了,布鲁斯先生、夫人,你们真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也许我可以弥补这个错误,请允许我和柏莎小姐单独待一会儿。” 第16章 神父的忠告 布鲁斯先生为神父打开了仓库门,在这个过程中,这位可怜的父亲甚至都没有勇气往里面看上一眼。 “请为我关上门。”神父道。 布鲁斯先生欲言又止,他道:“那好吧,有事您可以喊我。” 神父微笑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认为并没有这个需要。” 当门被关上,仓库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好像除了神父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柏莎。”神父道,“到我这里来。” 那边传来了锁链的拖拉声,这种仿佛一条恶犬更在靠近的感觉不能再令人毛骨悚然,可是神父像是不知道危险的降临,静静等待着柏莎的靠近。 事实上,神父内心的真实想法大概是:我可是要给主角炮灰的男人,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柏莎停下了脚步,认真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些天真得过头的神父。 她终于开了口,发音浑浊:“你不怕我?” 神父道:“你只是受伤了,柏莎。” “哼。你和我想象得一样。”柏莎道,“一样愚蠢。我从坟墓里复活,我的父母也要害怕我,将我锁在这里,我的哥哥也要憎恨我,将我送上绞刑架,你该像他们一样聪明。” “愚蠢但是正确。”神父微笑道,“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柏莎不在意地坐在地上,她抬起自己的下巴,使得神父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张大的嘴,那里长出了两排整齐尖锐的牙,“神父大人,您该怎么帮助我呢?” 神父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柏莎扯动颊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我正在长出更多的牙齿,有着难以控制的饥饿感。他们绑住了我,可是我实在是太饿了,于是我吃掉了自己的一部分。” 涎水从她红色的牙龈与齿间不断滴落,“甚至您站在我面前,我都忍不住……” 神父站在锁链的范围之外,他冷静地审视着眼前贪婪而危险的猎食者。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句话,【暴食的君主已经亟不可待,他的胃囊里装满了鲜美的灵魂】 邪恶的端倪在大陆初显,它们来自无人可知的大陆背面。它们生自混乱和野心,不知饕足,热爱纷争和死亡。在未来,安西尔长大的未来,它们将会成为他摧毁帝国和已有秩序,凌驾教廷与信仰之上的助力和倚仗。 所谓的剧情,或者命运,从来不曾停下,它们一直在神父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铺垫。 神父的心情不太美好,他可不喜欢被人敲打着提醒自己的死期。 神父叹息一声,“能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吗?是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柏莎见她的威胁并没有吓到神父,歪了歪脑袋,“我不记得了。” 【……切记,在他们死去之前仍有机会救治,但是一旦他们再次醒来,他们的身体会发生难以想象的异变,此时应该尽快将他们焚烧,。一个值得关注案例是一个再次醒来的男人,他并无特殊之处,却在醒来的时候仍然保有神志,尽管如此,我们却没有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转化的原因依旧扑朔迷离……】 “你应该清楚。”神父道,“你无法再待在你父母身边了。” “是的。”柏莎道,“可是谁在乎这个呢?” 神父离开的时候,布鲁斯夫妇向他道歉,为他们的所作所为。 “可是,柏莎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她从前就是个好孩子。”布鲁斯夫人向神父祈求,“我们会看好她的,不会让她离开那个地方。请您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教廷。” 神父道:“您作为母亲的宽容已然蒙蔽了您对于危险的感知。将柏莎永久囚禁,这对于您来说或许是目前最温和的解决办法,可对于您的家庭来说却是持续的痛苦。更何况,您不只柏莎一个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开始,难道该让他同你们一样承受这一切吗?” 布鲁斯夫人愣住了,眼泪都忘记了流下来 。 第17章 共眠之夜 夜晚的时候神父坐在厅中,他的膝盖上的书正翻到有插画的一页,上面绘着黑白的天使和神殿。窗外的风声和枝条垂影拍打着窗户,屋内有挂毯和温暖光亮的壁炉,座钟一点一点走向深夜,神父奔波一天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先是没过了他的双脚,调皮的浪花亲吻着他的小腿,然后漫过了腰腹,使他有一种移动的凝滞感,接下来是头顶,睡意正是阳光下温暖的海水,将他全部浸泡。 伴随着风声、柴火哔拨声,神父陷入了安逸的睡眠中。 寂夜的天空升起明月,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落在安西尔的床前,明亮得仿佛昼夜错位。 月光照见了一张空床。 神父在后半夜的骤雨声中醒来,雨落在屋顶的声音沉闷、空远,而刮擦在窗户上的则更为猛烈,仿佛从屋顶到窗户的距离,它们已经结成了冰晶。 他膝盖上的书被规整地放在一边,里面夹着一片书签。 取而代之的是他怀里温暖的安西尔,他用毯子将自己和神父裹了起来,掖好了每个透风的角落。 安西尔睡得正熟,他的脸蛋贴在神父的胸膛,双手缺乏安全感地攥着神父的衣袖,呼吸间喷出温软的气息。神父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只软绵绵的猫儿,他一动弹,那爱撒娇的小畜生就蹭来蹭去,还带着点哭腔似的呓语起来。 于是神父只好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顺着他的意思道:“好吧,永远不会分开。安心睡吧,安西尔。” 或许是夜晚太冷,而怀里的安西尔又软和又温暖,神父竟然觉得这样抱着也不错。 早上的时候,伊斯塔看见了两个相拥入睡的人,她忍不住带了一丝微笑。 神父从来亲和而不与人亲昵,他以此赢得了民众的敬仰,同时这也是他平衡众多爱慕者的手段——倘若无人能够染指,神父的圣洁理所当然,而一旦被人得手,妒忌的丑陋和将神拉下神坛的诱惑会使他/她们变得难以控制。 伊斯塔为神父工作很多年了,她固然同大多数人一样,仰慕神父的神圣不可侵犯,但是又希望神父能看起来不那么寂寞。 如今,能有这么一个小东西陪在神父身边,他们像父子,像兄弟,像是雪夜里偶遇的相互取暖的旅人。这令伊斯塔感到欣慰。 只可惜,这个孩子很快就要离开了。 ** 艾伦已经在骑士营待上好一阵子了,听骑士长说,他可的确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 “他学习很积极,当然挨打也很积极。”骑士长道,“往上级的盔甲里丢臭虫这种事情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他的基础跟得上吗?”神父问道。 “基础是差了点。”骑士长道:“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们能同他单独待一会儿吗?”神父道。安西尔也抬头看着骑士长,眼里带着点祈求。 骑士长看了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可以,但是不能太久。不然他就得把午餐时间拿来完成训练量了。” 艾伦正在同一个高了他半个头的男孩子较劲,一位骑士过来告诉他,有人来看他了。 “伊斯塔又来给我送衣服了?”艾伦嘀咕道。 “不是。”那位骑士道,“是艾伯特神父带着一个孩子过来了。” 话还没说完,那个红头发的小子就已经飞快地窜了出去 。 第18章 无所不能 “安西尔!神父!”艾伦的头发上尚带着训练后的亮晶晶的汗珠,他冲他们跑过来,少年人皮肤黝黑,眼睛里透着股朝气与无忧无虑,“我还一直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安西尔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艾伦,你好像长高了。” “是吗”艾伦挠挠脑袋,笑得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可能是骑士营的伙食太好了。” 少年人的胃口一旦被填饱,个子每天晚上都有变化,就连睡梦中都能感受到小腿抽长的隐痛。 神父瞧了瞧安西尔,他现在还在神父的腰际,露出一个黑发卷曲柔软的脑袋,看上去依旧年龄偏小。 不过神父可不替他担心,一个智慧型的主角可能文弱,但是绝对不会矮小。 “我带你们去训练的场地看看吧,趁着骑士长不注意。”艾伦眨眨眼,“骑士营虽然不对外开放,但是我们可以在外围走走。” “你不会因此受罚吧?”安西尔忽然想起刚才骑士长说的艾伦“挨打也很积极”。 “不会。”艾伦道,“骑士长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他不喜欢说话。” 骑士营驻扎在德罗斯第的外围,这样一旦周围有什么异动,他们可以立即反应过来,用他们手里的剑和□□保护里面的居民。他们忠诚、勇敢、意志坚定,是德罗斯第的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 在这里,有不少和艾伦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们都有望在未来的两三年内成为一名见习骑士。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贵族出身,这从他们的举止之间可以窥见,但是艾伦能够与他们相处得很好,他们被艾伦勾住脖子也只是无奈地推开他。 “这是?”一位将头发束起的少年问道。他的眼睛忍不住往神父身上瞟。 “这是我的监护人,艾伯特神父。还有我的好朋友,安西尔。”艾伦又笑嘻嘻地向神父他们介绍:“这是海拾兹,他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剑术师!” 海拾兹有些脸红,他道:“也没有那么厉害。” 神父倒是有些惊讶,这个年纪能被称为剑术师的人可不多,一位是极北之地走出来的神秘少年,他用他的巨剑屠戮了一整支冰原狼的分支,也因此闻名整个大陆,另一位则是兰开斯特家族并不露面的剑术天才。 想必这位海拾兹就是后者了。 神父温和地同他打了招呼,并且问候了他的哥哥。 海拾兹神情惊讶:“原来您就是哥哥常提及的神父朋友。劳烦您记挂,不过我哥哥的情况我实在无法向您简单地说明,他的变化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不过他知道您这样关心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海拾兹言语上的模糊似乎令神父有些疑惑,自从三年前分别之后,他与伯尼一直保持着良好、稳定的联系,他并不曾听伯尼提及有关于他的那些负面的事情。 可是神父真的不知道吗 这个已经习惯于将别人的爱意玩弄的男人,他自然知道有一位骄傲的年轻人,他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但是却不愿这份痛苦为他所知。他藏起了自己的狼狈,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同他写信,却在现实中,逐渐变得暴虐而不受控制。 事实上,伯尼正是神父二十八次失败的尝试中的一次。他试图插手伯尼成为反派的转折点剧情,但是很明显,他所做出的努力并不足以撼动剧情。 无论是伯尼,还是神父本人,他们都身不由己,他们承受、挣扎、质询,但是命运的最终章已经被写下,而到目前,尚未有破解之法。 每次想到这里,神父总会忍不住对身边的安西尔产生一些怨恨的情绪。 “关于伯尼。”神父道,“我希望能亲自拜访他一趟。” 海拾兹惊喜道:“那再好不过了!感谢您,神父。他一定会为您的到来感到高兴的!” 艾伦终于有机会插嘴:“原来你们互相认识呀。” “海拾兹的哥哥,伯尼先生,他是一位忠诚、慷慨、贵族气度的骑士,而我有幸在三年前同他建立了友谊。”神父微笑道。 海拾兹面容有些沉郁:“只可惜他现在……”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西尔突然出声,他抬头看了眼神父。 安西尔的眼睛里满是信赖,仿佛神父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 神父心里叹了口气,道:“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第19章 节日前夕 冬藏节的前一个晚上,整个德罗斯第都处于一种狂欢前的压抑的喜悦之中,这种气氛以斗兽场和繁华的商贸区域为中心,一直蔓延到了德罗斯第同森林交界的村庄。 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高高矗立在山巅的教廷之上,它的肃穆与庄严一如往昔。寂夜盘旋在教廷上空,晚风在祈祷低吟的韵调里叩响建筑表面,教廷空阔的内部黑沉犹如巨兽之胃,只是偶然有一行圣修者悄无声息地提灯掠过,浮起白光点点。 德罗斯第是座仁慈之城,即使是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也能得到教会提供的一份工作,从而养活自己,而教会更是慷慨地接管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抚养他们至二十岁成年。 因此德罗斯第的街道上,从来没有在外面挨冻的可怜人。 深夜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自然不是尽职的巡夜骑士,它们轻快、迅速,密密麻麻又带着极其细微的时间差异,可见来人的人数众多和训练有素。 皎月被阴云挡住,原本明亮的人间一下子灰暗了起来,就像是神的眼光暂时被什么遮蔽。 潮湿、带着腐臭味的马棚里,一个男人蜷曲着身子,将自己小心翼翼地掩盖在木堆和草料之间。 他的发间散发着令人嫌恶的气味,身上缠裹着脏污发黑的绷带,身体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痛苦,正发出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些白色的妖魔来了!他们如同猎犬,拥有灵敏的嗅觉和非同一般的视力,即使是黑夜,他们也能找到掩藏在角落里的奄奄一息的猎物。他们又如同坟墓里爬出来的尸鬼,无需睡眠与饮食,追寻着血肉的味道而来。 那个男人在脚步声逼近的窒息感里几近发疯,他眼中爆发出将死的短暂的清明,埋首在蓬乱恶臭的发间,他深吸一口气,取出了藏在腹部伤口里的刀片,他将以此作为捍卫自己最后的武器——那薄薄的刀片让他在奔逃的时候受尽了切割磋磨的痛苦,此时腹部的烂肉说是肉糜也不为过。 他的情况很糟。 所幸街道上的脚步声并没有在马棚边上停留,白衣的圣修从他的身边经过,可是腐臭味遮盖住了他的血腥气,马匹的躁动遮盖了他响亮的心跳声。 他微微舒了口气,躺在草料堆里,听着那些远去的脚步声,竟然觉得安心。 不会死的,他自我安慰道,只要等到明天早上就好了。 不知道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他感受到自己原本因为高热而灼热的呼吸变得慢慢冰冷下来,就如同此时街道刺骨的空气一般。痉挛的痛苦平息下来,伤口也不再灼烧,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困倦,却凭借着意志力不进入死亡的梦乡。 他同死亡僵持、搏斗,这个过程延续了将近四个小时,直到他被周围居民打开窗户的声音惊动,他睁开眼——他在木头的缝隙里看见了冬藏节的第一缕晨光。 ** 第一次来德罗斯第的外乡人回去很难用语言描述他们在这里经历的一切,无论是流水般的美食、游、行的花车、酒和负有盛名杂技团,还是街上成群的美貌舞者、抛撒糖果与鲜花的“国王”和艳丽面具下的鲜活面孔。 在这样的盛会里,有太多的东西分散走了人们的注意力,所以有个人死在了冬天的早晨这样一件事也难以掀起多大的波澜。 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五个人,除了发现尸体的马夫和他的儿子以外,还有一位骑士、一位当地的入殓师,还有神父本人。 神父从这件事情里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端倪,他立即传信给了教廷,教廷的回信很快到来,而同教廷保密的信函一起来到的还有几位沉默的圣修。 圣修,全名是神圣苦修,他们如同侍奉光明神一般侍奉着祂行走世间的代言人。他们只需要少量的食物和睡眠就能够存活,却负责着教廷很大一部分的工作。 圣修的身躯覆盖在白袍之下,低垂的头颅显出谦卑,因为搬动尸体而露出的手腕苍白而布满青色的可怖经络。面对着昨晚从他们的追捕中逃脱的人,几位圣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见到他的死亡也没有诸如庆幸和厌恨的情绪波动,仿佛一切理应如此。 神父觉得,他们与其说是人,更像是一个符号,代表着虔诚与自我丧失。 圣修们完成了任务便离开了,因为圣修大人们的到来而一直战战兢兢的入殓师终于松了口气,“这可真是太不幸了,死在了冬天的街头,更何况今天还是冬藏节的第一天。” “是啊。”神父说道。 “我正准备回去接我的妻子来镇上,我之前答应过她的。”入殓师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您呢?” “我亦有人等待。”神父道,“那么祝您一路顺风 。” 第20章 面具 神父回到住处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隔绝了外面那些沸反盈天的动静,他的小少年正坐在门廊下,轻轻晃悠着双腿,安心地等待着他回来。 “安西尔?”神父唤道,“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安西尔回过神来,跳下了门廊,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神父,您回来了!” 神父揉了揉送上门来的小脑袋,“等了我很久吧?” 安西尔不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可是他总察觉到一些合适的示弱时机,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神父心里果然产生了些奇妙的感觉,他将安西尔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安西尔将手圈在神父的脖子上,眼睛亮晶晶的。 未来某一天的神父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一直以正常方式引导的孩子会歪成那样。他不知道,因为他满足了安西尔关于一切亲密关系的幻想。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孩子怯于索取,但他一旦拥有什么,他会偏执地将其视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珍宝。 神父将安西尔从门廊处抱到了马车边,然后将他轻轻放下。 马夫布兹看见了这一幕,他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家的小儿子。他同安西尔年纪相仿,却远不如小少爷这样乖巧,抱在手里如同活鱼一样扑腾,叫他这个做父亲的难以同他亲近。 “那么,出发喽!”布兹吆喝一声,驱赶着两匹枣红马。 神父的马车行驶在威利大道上,不得不说是引人注目。 纯白的车身,金色的边缘,车厢外雕饰着繁复的蔷薇图案,车内铺陈着暗色的锦缎,华丽有余而沉稳不足,叫人看来不像是神职人员的马车反而有点像是一位花花公子的座驾。 不过这并不是神父本人的品味。 神父的住宅、马车、仆从,都是富有的哈里斯家族为他供养的门面,不然按照普通神父的待遇,可支撑不了神父现在这样如同贵族一般的优渥生活。 当然哈里斯的支持并非基于亲情的不求回报,毕竟每个哈里斯都是天生的商人。 马车在威利大道与中心地区的交界处停下,再往里面就需要步行了,倘若执意要驾驶马车的话,可是会被拦下来的。 神父看着安西尔从马车的最后一阶上跳下来,他伸出手想接,可安西尔稳稳地站住了。 真是个活泼的孩子,神父想到。 安西尔弯着眼睛同马夫布兹道别,“谢谢您,布兹先生。” “啊。”马夫布兹道,“祝您玩得开心。记得买个漂亮面具!”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神父不得不牵着安西尔的手以免他被不慎带离身边。 街道上的人都戴着面具,那些面具有的夸张华丽,饰以亮片、羽毛,有的以水彩绘饰,色彩驳杂却诡魅别致,有的被做成动物的形状,精致奇异,非常讨孩子们的喜欢。神父也戴着面具,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以免因为太受欢迎而不能好好享受完这场节日。 “安西尔?”神父低头。 安西尔像是误入了一场绮丽的梦境,他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够用了。唯有将他牵住的那双手,温暖又熟悉,叫他从仿佛置身梦境、天空的虚无感、漂浮感中脱离出来,重新站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为什么不说话呢,安西尔?” 安西尔神情里带着些无措,但他依旧乖乖地回答了神父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节日,神父。在北边,人们是不会庆祝冬天的到来的。” 神父了然,谁又会为死亡和饥饿欢庆呢? “或许你会想要一个面具?”神父笑道,“如果没有一个面具可不算真正参与了这场节日。我知道有个人的面具做得比其他人都要出色。” ** 摊主是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中年男人,有着滑稽的胖肚子,他递给自己的小客人一个兔子面具,“喜欢这个吗?多可爱的面具啊,摸摸这些绒毛吧。” 在神父带着鼓励的微笑中,安西尔接过摊主手里的面具。 面具之下无贫富与贵贱,它是华美的装饰物,亦是某些人的遮羞布。 安西尔手里的面具明显不合格,它遮挡住了面具主人的下半张脸,却将那双湿润的眼睛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使得那叫人心怜的仓皇与依赖毫无遮挡。 某人却偏爱这幅稚嫩的模样。 一只幼年期的小兽,他足够听话,也足够柔软,谁第一个将他捡回去,谁就能将锁链套上他的脖颈。即便今后他再如何凶狠、强大,也不过只是一条失去主人怜宠便会死去的恶犬。 “真漂亮,安西尔。”神父不知说的是面具还是安西尔本人 。 第21章 瘟疫开端 神父坐在他的书房内,一边享用早点,一边阅读着信件。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是冬天的德罗斯第少见的湛蓝晴空。斜方的阳光从直棂窗外直射进来,眷恋似的在神父的手腕处打转,神父袖口的绿宝石熠熠发光。 他的眼睛瞄到了一个词,这令他皱起了眉头。 鼠疫。 这封信来自一位居住在教区的医生,他称自己在教区内发现了几例高烧不退的病例,像极了在大陆已经销声匿迹了近百年的鼠疫,但是好在这种病传染性似乎并没有那么强。他按照遏制普通传染病的方法处理之后,依旧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当天晚上就给神父写了信。 神父又将这封信仔细看了遍。 信中多次提及 “发烧不退”,“皮肤出血严重”,“肋下有恶疮”,“疑似鼠疫”,而后又自我否定,“一个男人的妻子对他进行了照顾,但是并没有相似症状出现”。 神父的指节轻轻叩击桌面,他嘴里轻轻呢喃着一个名字,“科林。” 突然,神父猛地站了起来,他的神情带着点不可思议,又像是恍然大悟。 神父匆忙下楼的时候,伊斯塔正捧着一束花从外面进来,她见到神父的装束,问道:“您要出去吗?” 神父并没有交谈的打算,他只留下一句“请告诉这个房子里的仆人们,这段时间不要出门。有场灾难近在眼前了”。 随即招呼了马夫布兹,匆匆赶往了教区。 天气很好,爱格尼斯牵着老约翰在乡间的小道上走。 那条老狗已经气喘吁吁了,但是她依旧时不时地拽一下牵绳,让它走得快些。 “约翰,偷懒可不好。”头发花白的女士对着她的爱犬说道。 耷拉着眉眼的约翰“呜呜”地朝着主人撒娇。 于是心软的爱格尼斯女士像是抱着小时候的约翰一样,弯下腰拢住了她忠心的伙伴,“好吧,你这只懒狗。我们休息一会儿。” 眺望乡间风景的爱格尼斯很快注意到了往这边驶来的白色马车,她很快认出那是神父的车子。 于是这位尊贵的老妇人站直了身体,等待神父的马车在她的身边缓缓停下,然后同她打招呼。她则会顺便问一下神父为什么会在周二来到教区。 可是神父的马车并没有在她的身边停留,直直地便离开了。 爱格尼斯望着远去的马车,轻声道:“是什么样重要的事情?” 老约翰打了个喷嚏,它甩了甩自己耳朵。 于是它的主人终于回过神来,牵动了绳子:“走吧约翰,我们回家了。如果有什么大事的话,我们明天就会知道了。” 毕竟这是这样小的一个镇子。 神父扣响了医生的家门,开门的是个棕发高个儿女人,她见到神父有些吃惊:“神父!” 神父同她问好,并且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艾格尼医生或许在家?” “您来得真巧,本来他该是去出诊的,可是今天上午他突然有些感冒,就留在家里休息了。”那个女人笑道。 神父被女人迎进了门。 屋子里点着壁炉,医生的家里整洁得过分,唯一的不妥是放在餐桌上的医箱。看来事情的确如医生的妻子所说,医生早上打算出诊,却被一场感冒耽搁了。 神父的眼睛又瞥到了柜子上的一张合照,站在女人和医生中间的是个圆脸的孩子。 女人注意到了神父的目光,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他是个乖孩子。” 女人的语气并不哀伤,“只可惜我们没能足够幸运地留住他。” “我去把他叫醒。您稍等一会儿。” 神父对着女人点头,等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圣战之后,再也没有一场天灾人祸能像那场瘟疫一般,清洗了大陆将近一般的人口。开始还有人去统计每个镇子上死亡的人数,后来连这些人都染上了病,并且在不久后被游走在街头巷尾的运尸车载走。于是灾难过去后,我们清点了幸存者,每个家庭至少失去他们一半的成员,丈夫失去了妻子,母亲失去了孩子,兄弟失去了姊妹......】 【人们向教廷祈求庇护,他们笃信是自己的罪孽使得神降下天罚,而虔诚的圣修们并不为这种疾病所困扰,这似乎更加佐证了“天罚”的说法。】 “神父,您来了。” 阿布医生从屋里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镜片。 看来医生的状态还不算太糟糕,神父想到。 “我今早读到您的来信。”神父道,“我希望您能告诉我些更为详细的信息。” 医生从一边的抽屉里取出几张纸,上面记录了这段时间三个病例的情况,“您看看吧。” 他们都是生活在这片区域的居民,农夫戴蒙同科林是邻居,他一向身强体壮,这次不知怎的中了招。 奥黛塔则是当地慈善家阿卜杜勒的女儿,据说明年就要结婚了。 至于科林,由于职业关系,他常常同神父打交道。而神父与他的上一次见面正是在十四天前,冬藏节的第一天。 科林正是那位入殓师的名字。 ** 多年后,关于此次疫病的源头众说纷纭,而有一种说法在某些人的推动下逐渐流行,并且直指教廷。 【为了巩固伪神的地位,教廷暗中散播了留存的鼠疫病毒。他们本打算适可而止,可是那些疫病的来源早在这么多年里发生了变化,事情最终变成了教廷也不想见到的结果。】 而这种惊悚的说法后来得到了昔日圣子安德里的肯定,他坦言:“教廷里都是都是一群靠吸食信仰过活的疯子。” 可是神父却知道,依照教廷如今的地位,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做这样一件多余的事。 这件事情更像是一个意外。 从冬藏节早上一个流浪男人死在马厩里开始,魔鬼挣脱了它的枷锁。 起初,它在那个男人的伤口上,男人的身体冰凉之后,一部分的它落入了草料堆,后来它跟随着马匹来到了活泼好动的奥黛塔小姐身上。另一部分的它留在了微笑同神父告别的入殓师先生身上,它又在回家的宿主同邻居说话的时候,感染了一无所知的老戴蒙。 “我必须坦言。”神父低声道,“我认为您的判断是正确的。” “什么?您是说.....” 阿布医生不确定道,“可是,最早开始发热的是科林,已经将近三天了,他的妻子——她照顾得非常仔细。如果真是那样可怕的病,她早该像她丈夫一样病倒了才对。” 上一场疫病爆发时间太过久远,而在那场灾难中,就连医生都不幸染病,因此相关的资料也少有留存。 而这个时代的医生的认知水平,同欧洲中世纪的医生差不多,还停留在治疗头痛就把人脑袋钻孔,把脑花拉出来溜溜,再撒点盐驱邪的程度。 神父无法告诉他,科林的妻子很有可能已经染病,但是正处于一个未知的潜伏期,甚至就连医生自己,都有可能已经将那恐怖带回了家里。 于是他试图解释道:“我曾听家庭医生提及‘病气’一说,它能够附着在人的身上,使人萎靡不振。倘若人身体虚弱,‘病气’比人身上的气更强,那么人就会得病,反之,‘病气’就会被暂时压制。我想,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科林先生的妻子没有被传染。” 阿布医生挠挠头,“可是按照这个说法,戴蒙是个男人,他比卡米拉强壮得多,却先病倒了。” 神父道:“我记得他还说过,男女老幼各有不同,而每个人的情况更是复杂,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恐怕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阿布医生。” 阿布医生神色严肃:“需要我做些什么吗,神父?” ** 神父正在为一件事犹豫不定。 一场在书中语焉不详的瘟疫将要席卷这个片大陆,唯一的提示是,它将在一场异常的暴雪之后全面爆发,即使是生活在最西边的森林矮人,也受到了这次瘟疫的波及。 这场无迹可寻,又在两年后突然消失的大瘟疫成为了之后男主安德里推翻教廷统治的一个绝佳理由——被冠以以卑劣手段攫取信仰的教廷再无存在必要。 如今,疫病的爆发已经无可阻止,但是神父觉得或许自己可以尽力将这场灾难对教廷的影响降到最低。 令他犹豫的是,对于这场疫病,他并非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圣修的特殊,教廷对流浪男人的捕杀,书中安德里漫不经心的暗示,都将这场疫病的源头指向教廷。尽管神父不赞同安德里对于教廷近乎抹黑的言论,但是这也不代表他认为教廷是全然无辜的。 事情的根源在教廷,或许他真的能成为一个拯救大陆将近一半人口的英雄,可是为了做一个无名英雄而得罪教廷,这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神父一边沉思一边进入了房子里面。 厨娘看到神父进来了,把手在白绿条纹的围裙上擦了擦,这使得她的手看起来更加通红臃肿了。 神父瞧见了站在餐桌边上的厨娘,她似乎想同他说些什么。 于是,作为一名通情达理的雇主,他主动走上去询问道:“您是在等我吗?” “是的。”厨娘道,“我听伊斯塔说,您嘱咐我们近些时候不要出门,所以我想着要囤些食物,这样天气变坏的时候就不用挨饿了。” 神父没有纠正她这并不仅仅是天气变坏这么简单。他点头道:“您想得很周到。” “我让我的儿子们去集市上买些食材,面粉、牛奶、白糖、香料、蜂蜜酒是不可以少的,当然,还要一些其他东西,一些种子、草料之类的。”厨娘道,“噢,还有花楸,山毛榉,取暖少不了它们。卷心菜的价格在冬藏节后高了许多,可是比起其他来还是便宜许多,所以我说,这是越多越好的,毕竟大家都喜欢菜肉浓汤。我嘱咐他们,如果不够拿的话,可以找一辆木推车。您知道的,这得花上不少钱。” 如果布兹在场,恐怕他要扶额感叹:“这就是女人啊,明天大难临头,却还要拿厨房和孩子的尿布来烦得男人连今天都不想过了。” 神父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细心,他道:“这些事情交由您去做我很放心,不过您可以再去问问伊斯塔有什么需要。至于这些花费,您可以去海莉小姐那里取。” 厨娘的心里还有很多盘算,于是,在得到神父的准许之后,她便快速地行动起来。 神父有些奇怪回来竟然没有瞧见安西尔。 “卡萝,安西尔在楼上吗?” 神父一边松着领口,一边问道。 “是的。安西尔少爷今天一天都在书房里。” 卡萝回答完就匆匆忙忙地跑开了,厨娘正在喊她的名字。 此时,安西尔正坐在地上翻阅着一本故事册。 安西尔的学习能力很强。在一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流浪孩子,现在他却可以使用帝国通行语阅读这本故事册上大部分内容了。 圣战,帝国英雄,魔法,流泪的神像。 安西尔的手指点在那些字符下面,并且随着他的阅读慢慢在一行行之间移动——对于语言的初学者来说,这有助于他们集中注意力。 “我们应该向前走,翻过那座雾山,跨越那条白痕河,前往战场的中心!背着剑的女战士如是说道。” “不!我们应该留在此处,等待消息。两撇胡子守着他的金币袋子,慢慢摇头。” “看看那些不怀好意的渡鸦,它们跟了我们一路!巨人将一只想要啄食他伤口腐肉的渡鸦掐断。” “英雄们疲惫又失落,他们站在森林的中心,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个可以躲避冰雹的洞穴——”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安西尔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上面有一句墨水洇开来的话,似乎是“献给我亲爱的儿子,愿你永远健康”。 安西尔站起来寻找这本故事册的下本,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神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安西尔?” 神父打开门的时候,一个小东西撞进他的怀里,像是一只被风吹晕了脑袋的笨头小鸟。 可是笨头小鸟又怎么会有那么狡黠的一双眼睛呢,带着逾矩的试探和小心翼翼。 没有人会反感这样的亲近。 神父摸了摸安西尔柔软的头发:“站稳了。” “神父,您今天去了哪儿?” 安西尔抬头问道。 神父道,“我去了教区,看望几个生病的人。” 安西尔道:“有您在,他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心事重重的神父被这天真的话语逗笑了,他道:“我可不是医生,安西尔,我只能给他们带去一些安慰。不过神与他们同在,相信他们不会有事的。” 安西尔察觉神父心情的好转,也跟着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你今天看了些什么书呢?” 神父问道,“有遇到什么难懂的地方吗?” 安西尔将自己已经看完的故事册递给神父,“剩下的部分在书架的上,您能帮我拿下来吗?” 神父点头:“当然可以。” 那本书在书架的高层,即使是神父也需要踮脚,倘若没有成年人的帮助,小安西尔恐怕要费上好大的劲儿才能取下来。 “谢谢您,神父。” 安西尔抱着书。 “你对帝国历史感兴趣吗,安西尔?” 神父问道。 那本故事册的上册都是关于圣战的内容。 安西尔点了点头。 神父笑道:“也许你以后会成为一名帝国历史的学者也说不定呢。” 安西尔脸有点红。他现在还不能读懂上面所有的内容呢。 神父若有所思:“或许我该给你请一个家庭教师。” 安西尔鼓起勇气,对神父道:“您能教我吗?” 神父道:“我白天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况且家庭教师会比我更有经验。” 安西尔明显有些失望的样子。 神父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安西尔抬头道:“神父,您知道帝国英雄的故事吗?” 神父笑道:“我当然知道,每一个帝国的孩子都喜欢这些故事。不过这些可不仅仅是故事,在帝国历史上确实存在着八位拯救帝国的英雄。” 百年前,八位帝国英雄把恶魔,连同它们带来的疫病、贪婪、恶念和不幸都赶出了大陆,那场空绝古今的战役被称作圣战。圣战过后,威瑟斯一世授予了他们帝国英雄的称号,他们的故事在各个种族之间流传,母亲和父亲会给刚出生的孩子讲这个故事,德罗斯第的主干道也是用他们的名字命名的。 安西尔睁大了眼睛,“那.....那些恶魔也是真的!您知道他们被赶去了哪里吗?” 神父似乎为这个问题感到好笑:“我并不知道。不过时间没有过去很久,还活着帝国英雄或许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安西尔惊讶道:“可是已经一百多年过去了!” “现实同故事里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神父道,“并不是所有的帝国英雄都是人类。他们中有的是长生种,有的是半人,寿命远比我们长的多。” “或许未来,你能有幸见到他们也说不定。” 第22章 那位夫人1 这周五晚,神父前去赴约。 这场宴会正是伯爵夫人举办的,出于对她战死的丈夫的敬意,以及倾倒于伯爵夫人本人的魅力,德罗斯第的名流大多愿意参加伯爵夫人主导的聚会,甚至以此为荣。 因此可以说,伯爵夫人凯瑟琳,是德罗斯第当之无愧的交际花。 神父的马车驶在第三大道上,这里虽然不如刚翻修的威利大道宽阔,但往来的马车依旧很多。 八条大道是为了纪念帝国英雄们做出的贡献而修建的,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去世,但是英雄的荣光并不会因此减灭,这从不断拓宽和修缮的大道上就可以看出。 但即使是英雄,也会犯错,神父漫不经心地想到。 马车在伯爵府门前停下,神父同正在门前等待他的管家点头致意。 凯瑟琳正坐在来客的中央,她的嘴唇鲜红娇艳,浓密的睫毛时不时因为周围男士的取悦而垂下,遮住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是她的体态依旧如同少女般轻盈,眼睛里也带着叫人无法抗拒的天真神色。 她带着微笑,似乎正在专注聆听身边几位女士的谈话,但眼睛却按捺不住地向门口看去。 她的仆人自然知道自己的主人在期待谁的到来,于是在来客的马车刚刚到来的时候,便有人到她的身边耳语:“神父来了。” 女主人露出真挚的笑容,眼角的细纹也因此显露。 她站起来,向前快走两步,那明艳的裙摆轻轻拂地,然后又顿住。她回头冲着宾客们道:“失陪了,今晚的主角到来了,我得去迎接他。” 在场的宾客们心照不宣,他们对着凯瑟琳点头示意,等到凯瑟琳离开后,他们便同身边的人抵着额头,低声私语。 “真是个放浪形骸的女人。” 这样非议宴会的主人显然是不礼貌的,侍立的仆人安静地垂着头。 等到宴厅的门被打开,风从精心布置的庭院花架里吹来,那些欲言又止的、暗含嫉妒的话语就被带着冷香的晚风吹散在暖融融的厅内。 凯瑟琳是挽着神父的手臂进来的。 厅内的座位安排使得凯瑟琳只能远远地看着神父,她同人交谈,却心不在焉,这叫同她谈话的人无聊地摸了摸鼻子。 她心里怀着一种迫切,这种迫切甜蜜又难捱。 而被这目光所宠爱的人一无所觉。 神父啜饮着雪莉酒,手指搭在透明细长的杯柱上,看起来优雅禁欲,叫人不禁想象,这样一双手属于神父的手,倘若漫不经心地抚上他同样的细长的脖颈,该是怎么样的动人。 作为开胃酒,雪莉酒口感轻快,味道稍甜,不过神父不敢多喝。他并不喜欢那种叫人头脑凝滞的微醺感。 刀叉轻碰,仆从悄无声息地踏过地毯,小声的攀谈和表情隐匿在四指之后,晚风抚过餐桌和壁上的鲜花,漂亮的食物呈在在水晶灯折射下的餐盘里。 宴会正酣。 气氛逐渐变得活泼起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女士的笑声逐渐加大音量,仿佛香槟杯里香辣的起泡酒,显出丰富层次。 终于,仆人前来通知,请宾客们前往布置好了的庭院。 凯瑟琳一边引导着众人往庭院去,一边道:“我得到了一件珍宝,就放在庭院里,我愿意将它送给第一个找到它的人。” 庭院里篱垣整齐、高大,如同迷宫一般,间隔设置有一两盏萤光般的小灯,供以照明,仆人也早已将道路清扫,避免因为客人们不慎摔倒。而迷宫的中心,仆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桌椅和甜点,等待客人们的到来。 “是什么样的珍宝?”一位小姐问道。 “这我可不能说。”凯瑟琳神秘地微笑。 凯瑟琳对这珍宝的闭口不谈更加激起了众人的兴趣。 曾有人说,伯爵夫人的财富足以与半个国家抗衡,她丈夫的军队发现了一只金矿,如今那金矿正由伯爵夫人掌管,也有人说,国王许诺过将他一半的财富分给他兄弟的遗孀。不论这些说法的真实性,伯爵夫人的财产的确是可观的,不然也支撑不起这位夫人奢华的生活。 能被凯瑟琳称为珍宝的,究竟是什么呢? 神父走在高大的迷宫里,他对凯瑟琳的小把戏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这并不妨碍他享受他的漫步时光。天空尚未变得黑沉,透出蓝紫色的奇异光晕,晚风夹杂冷香,枝叶浮动,一墙之隔传来脚步声和不清晰的低语,神父兜兜转转,并未遇到什么人。 这近乎独处的状态叫人忍不住放松。 神父对于这片刻的宁静是享受的————直到一个柔软的身躯贴上他的背部。 噢,光明神在上,神父面无表情地想到。 第23章 那位夫人2 那位夫人的吻落在神父的背部,犹如娇花在骤雨中匍匐于地面,那颤抖的、艳丽的唇瓣,不断地同冰冷的、不近人情的脊背相触。她的眼睫垂泪,连声音也忍不住哽咽: “请原谅我!原谅我,神父。” 这正是一位女士抛却自尊与矜持之后的耻意。 “您先放开我吧,夫人。”神父说道。 伯爵夫人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手放开,让神父得以转身面对着她,使得那悲悯又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神父问道。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这叫他热烈的告白者感觉到了难堪。 “您真的毫无察觉吗?”伯爵夫人的语气激动起来,“我对您的爱慕已经使我丧失了理智!您却这样干净、这样一无所觉,这不公平!” 冰冷的晚风中夹杂着一声叹息。 “我不值得您为我哭泣。”神父将手帕递给伯爵夫人。 哭泣的女人似乎从这个举动里察觉了温柔的意味,这使她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您对我呢?是什么样的感觉?一个可怜的求爱者?衰老的女人?还是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个毫无廉耻的□□呢?” “您是这样觉得的吗?”神父收回了为伯爵夫人递帕的手,声音里带上了不曾有过的严厉,“您是这样看轻自己的吗?我将您视为我的朋友,您却觉得我会这样看待您” 伯爵夫人惊呼:“不!不是的!” 那是因为没有人比伯爵夫人本人更清楚她已经不再年轻,也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年轻的时候她曾经自恃貌美,又犯下过怎么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她叫人神魂颠倒,那些为了她而决斗的男人用生命为她的美貌正名,她爱慕虚荣,曾叫男人献出她高贵妻子的头冠,她沉溺在自己无往不利的美貌里,同一个最不该的人诞下了罪恶的孩子。 她的恶性难改,却又在容色褪去的时候,碰见了救赎。 他的言笑令她思绪不断,他的苦恼也成为忧烦让她无法入眠,她引以为豪的一切在他面前微不足道,反叫她自卑羞愧——她曾经叫人尝过的滋味,现在一一报应在她的身上啦! 神父打断了她的辩解:“结束这场的闹剧吧,凯瑟琳。”这是神父今天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这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您又要我怎么办呢?”凯瑟琳喃喃道,“难道我的爱慕和真心对您来说就是可以随意无视、抛掷的吗?” 神父道:“我的一生都将奉献给我的信仰,您该知道的。我无法回应您的感情,您的爱慕会将我推向深渊。” “您的话真可怕。”凯瑟琳苦笑道,“我向您祈求爱,您是我们之间关系的支配者,我又如何能将您推向深渊?” 一墙之隔传来几位女士的聊天声。 “怎么没有见到其他人?” 一位年纪小些的小姐问道,“我们走了够久了。” “我们可能走了错误的路线。”一位头上戴着黑纱的女士说道,“不过,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伯爵夫人的声音。”。 另外两个人也分辨不出那是风声还是人的交谈声。 等到一个转弯,答案就揭晓了。 伯爵夫人转过身来同她们打招呼,眼角泛着微红,身边却空无一人。 ** 伯爵夫人的宴会过去了不过两个月,伯爵夫人将她的珍宝赠予了神父的流言就传遍了整个德罗斯第的上层圈子,又因为没有人见到过伯爵夫人口中的珍宝,因此这其中不免夹杂了许多暧昧的猜测。 这些最初是由于人们无聊而产生的闲言碎语,最后却演变成了一股愈演愈烈的势头,毕竟无论在什么时候,知名人士的花边新闻都是十分受欢迎的。 虽然神父本人对于这种无稽的言论是毫不在意的,但是为了维护它重要的形象代言人,教廷依旧出面将这场诋毁神父名声的恶潮给压了下去。 尽管这件事情教廷似乎是站在了神父这边,教廷内部却也因这绯闻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最直观的结果就是,神父几次前往教廷之上的请求都被多伊尔拒绝了。 ** 晴朗的冬日午后,日光透过黑色建筑上层的琉璃透射进来,在光滑的地面上映出交织的驳杂花纹,犹如被冻住湖面上产生的裂纹。 巴特先生走在这条通往主教房间的走廊上,他昂首挺胸,充满斗志,正犹如一只大获全胜的公鸡。 没有人会对来人产生疑问,毕竟会在教廷之上将靴子踩得咔哒咔哒作响,使得不太体面的声音在穹顶之上回响的,除了那位常常对自己的行为毫无知觉的弄臣先生之外,别无他人。 不过请原谅这位笨蛋先生吧,毕竟他刚刚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一时间得意忘形也可以理解。 一场胜仗,毫无疑问。巴特先生想到。 主教大人对那位神父的请求进行了拒绝,这可真是一个好的开端。 当然,除了主教大人本身具有的睿智和洞悉力,老巴特的忠心和对于神父不检行为的揭露也功不可没! 要说巴特先生为什么笃定这位神父的人品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高尚,甚至可以说是低劣,这或许是蠢人的直觉,再加上一点点妒忌作祟。 如果接下来能叫主教大人看清那位沽名钓誉的神父的真面目,叫他彻彻底底厌烦了那位,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巴特怀着这样的期望敲响了多伊尔的房门。 多伊尔的声音并不很愉快,隔着房门甚至显得沉闷,他打发走了自己的玩伴,“巴特,我现在没空听你说话,请你自己去找些事情做,打发打发时间吧。” 巴特并不气馁,他冲着房门内喊道:“那么我先离开了,如果您有任何需要的话,可以随时传召我。” 多伊尔没有再说话,巴特在门口等了会儿,摸了摸鼻子,朝着原路走了回去。 第24章 来自帝都的朋友 起初是在某几条街上,某个同周围住户关系密切的人很久没有出现了,于是人们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出远门了,或者患病了。 接下来,有人被蒙着冷冰冰的白布从家里被抬出来,伴随着妻子的低声啜泣和马车的轱辘声远远朝着郊外去。 这些死亡事件免不了引起邻里窃窃私语,但是谁都没有把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去想。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伤风的症状,因为患病的人见不得风,临街的几扇窗户大部分时间都是紧紧关闭着的。愁容满面的妇女同人抱怨着她丈夫长达半个月的伤风,可是还没过上多久,就连她自己都有了和她丈夫一样的症状,头疼,恶心...... 医生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这个街区,他们带来药和噩耗。而即使是最经验丰富的医生,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病症面前能做的都非常有限,因为凡是医生前去探望过的家庭,总会在不久之后传来不幸的消息。 谨慎的人察觉到了一种致命的流感正在他们之间传播,于是他们尽量避免外出,只偶尔听说哪里又多了几个死去的人。 到最后,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患上了这种奇怪的伤风,医生也不愿意再去挨家挨户地看病,只给了一月份的药,嘱咐他们按时服下,虽然他们不一定能够活上一个月那么久...... 而早在事态发展成这样之前,就已经有人向教廷发去了求助。 一位居住于本街区的年轻学者,他早早察觉到了这场气势汹汹的‘流感’的不同寻常,这位极具科学精神的学者统计了从发病到死亡的时间、最先患病人的职业、年龄与住所分布,他甚至在最后提及了一个关于鼠疫的猜想。 可惜这份详尽的报告虽然交到了教廷手里,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这场小规模爆发的‘流感’在冬天的时候并没有掀起很大的水花,原因是患病以及死去的人大多是身份普通的居民,而且在一场暴风雪之后,这场流感得到了抑制,人们认为是寒冷将那些让人生病的坏东西给冻死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冬日的这场‘流感’不过是来年开春真正灾难的一个小小预示。 而此时,一辆陌生的马车正行驶在威利大道上,赶车人显然对这片郊区不甚熟悉,他在主干道和分支的交叉处犹豫了一下,随即缓缓驶入了那条两边都是白色房子的道路。 艾伯特神父的平易近人从方方面面体现出来,就比如他的住所,那所漂亮的府邸,就建造在那些白色房子的边上,如同神父本人的气质一样,不显得疏离突出,也不会同邻里的那些建筑过分亲昵地挨在一起。 马车在门前停下的时候,神父府邸里的仆人尚且对这匆匆赶来的客人一无所知,他们依旧忙碌在里里外外。 而最先注意到这位身着长袍、踩着一双尖头鞋的客人的,是园丁日杰夫。 那个时候他正在摆弄仓库的活,那些沉甸甸的装满了面粉的粗布袋子一袋一袋摞起来,正堵住了客人去路。 那位客人用手帕捂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翠绿的眼睛——这是为了安全起见,毕竟那闹得纷纷扬扬的流感虽然已经褪去,但是还是小心为好。 “这是在做什么?” 他问。 府邸的仆人对这位客人并不熟悉,日杰夫瓮声回答道:“这是面粉,大人。用来做面包的。” 那位客人显然对于这样蠢笨的回答不甚满意。他越过日杰夫,直接向里面走去。 而日杰夫,因为那位客人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竟然一时间忘记出声阻拦他。 总归是神父的朋友,日杰夫事后想到。 那位客人,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显然对这里的构造相当熟悉。 另外一边,神父已经察觉了某位无礼的客人的到来,于是让伊斯塔去准备一些客人喜欢的甜点,他们大概要长谈上一番。 书房门打开的时候,那位客人已经收起了他的手帕,露出了他那张冷淡的面孔。 浅色的发丝,下撇的高傲唇角,还有那双透着光的眸子。 神父从桌上的书信文件里抬起头来,对着来人道:“请坐吧,丹尼尔。” “你最近还好吗,丹尼尔?”神父一如既往地温和道。 丹尼尔却对这问候感到恼怒,他冷声道:“我以为过去的半年足够你将我忘记了。” 神父并没有被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所震慑住,毕竟一个人会因为你的一封信而千里迢迢从帝都的宴会上脱身来到德罗斯第,他对你的态度其实一目了然。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神父道,“我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该知道的,我在做什么。” 丹尼尔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坐在了神父为他安排的座位上。 “那么你呢?听说你去了一趟北方?” 丹尼尔心中暗道,愚蠢。 “是的。”神父舒展开一点笑容,显得有些放松,“带回来了一个小家伙。” 丹尼尔挑眉:“小家伙?你就是这样称呼未来可能是圣子的大人的?” 神父笑了一下。 “好了,说说吧,你在信里提及的需要我帮忙的‘紧急事情’。”丹尼尔道,“毕竟我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神父将自己的担忧和计划向这位友人和盘托出。 “我需要一个足够可靠的人来帮助我。”神父道,“除了你,丹尼尔,我没有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了。” 被暗恋的人用信赖的语气说出“除了你,我没有其他可以求助的人”这种话,足够让任何一个年轻男人被冲昏头脑,心花怒放,然后飘飘然地做一回冤大头。 但是丹尼尔,依旧保有一丝理智。 “诚然,我父亲的商会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出力。但是你有更好的人选不是吗?”丹尼尔道,“你身后的哈里斯家族,他们难道会对你的请求无动于衷吗?” 神父轻轻按了按眉心,显出一点疲惫,“我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丹尼尔。我不能保证哈里斯家族在这件事情上会站在正确的一边,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教廷和帝国的利益。” 权力交锋大多不在明面上,皇权和神权不断互相倾轧,在最终结果出来前,除了关系密切的家族,没有一个势力会对任何一方有明显的偏向。 而哈里斯更是精明。 倘若让他们知道了德罗斯第即将面临一场浩劫,那么他们或许会如神父所愿,愿意卖教廷一个人情,也可能囤积物资,到时候哄抬价格,大赚一笔,更糟糕的是,这件事情可能会成为一直以来野心勃勃的哈里斯战队的绝佳契机。 放弃眼前的利益,献媚皇权,哈里斯极有可能联合其他商会和家族,切断瘟疫中德罗斯第的供给,将德罗斯第变成一座孤岛和散发着死亡恶臭的乱葬岗。 无论结果如何,被哈里斯抛弃的神父都将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地位。 不如说,在培养艾伯特成为神职人员的时候,同他几个兄弟相比,艾伯特就已经被放弃了。 而如果能获得里弗商会的支持,尽可能地降低德罗斯第受到的冲击,那么哈里斯就需要对两边的实力再进行评估观望,不会那么早地抛弃培养了多年的棋子,而教廷,游戏开始神父就毫无选择地被绑定了的阵营,实力也能够得以保存。 丹尼尔皱起了眉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你放心。” “再说。”丹尼尔故作轻松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事情不一定有这么糟糕。” 晚上神父邀请丹尼尔一起进餐。 丹尼尔打开他名贵的怀表,看了眼时间,道:“好吧。” 两个人的安安静静的晚餐因为丹尼尔的加入变得热闹了许多。 丹尼尔的话题总是说不完,乡野风光和帝都八卦,没有他聊不下去的天。他尤为喜欢讲他同神父的少年时光,安西尔对此非常有兴趣,神父则是稍显无奈。 “每次我们受罚的时候偷溜出去都需要你来打掩护。当然啦,那个时候你可是所有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哪怕是你起的头他们也绝对不会怀疑你。” “不过,每次莫莉小姐出现的时候,就该我们出马掩护你了。” 丹尼尔不动声色地朝神父瞥了一眼,道:“那可真是一位大胆的姑娘。” 一位大胆而尊贵的姑娘。 神父至今回忆起来都有些头疼。如果不是艾伯特成为了一名神父,按照莫莉小姐的性格和身世,她现在可能已经如愿成为了哈里斯夫人。 丹尼尔转头问神父:“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兰开斯特家的长子,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子?” 神父道:“自然记得,怎么了?” “他从马上摔断了腿,他们为他请了最好的医生,都没能让他再站起来。” 丹尼尔微微一顿,“听说他的家族已经打算放弃他,叫他的弟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继承兰开斯特了。” 第25章 准备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丹尼尔在德罗斯第找了处地方住了下来,他每天都有更多新的细节需要同神父商定,当然,讨论完大事后,总能留下一些同神父单独相处的下午茶时间。 这位突然到访,似乎还有长久留住意向的年轻贵族很快引起了德罗斯第名流们的好奇心,他为德罗斯第带来了新的帝都时尚,一时间无论男女,都在讨论他的尖头鞋和价格不菲的玛瑙手杖。 同他的衣着和外貌一样令人注意的,是他傲慢的态度。 在宴会的邀请被拒绝两次之后,热情的德罗斯第人就明白了,这位新来的年轻人并没有留下来同他们成为友好邻居的打算,因此他对于此类交际并不感兴趣。 “你不应该这样叫德罗斯第的人们失望。” 神父同他说道,“他们喜欢你。” 丹尼尔瞥了他一眼,道:“或许吧。” “他们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神父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你瞧,邀请函都已经到了我的手上。” 丹尼尔露出一丝微笑,“这倒是个很聪明的做法。” 这让丹尼尔想起了他和神父的少年时光,每当他不想搭理什么人的时候,性格温和的艾伯特就会充当那个中间人。可是私下里,还是少年的神父却会同他抱怨这个苦差事。 “这是来自凯瑟琳夫人的邀请。”神父摆了摆手上的邀请函,“如果你让这位夫人难堪的话,之后怕是很难得到德罗斯第的友谊了。” “德罗斯第的红玫瑰?”丹尼尔戏谑道,“我听说过这位夫人的名字。不仅如此,我还听说了之前的那件事。” “什么?”神父道。 “那位夫人的珍宝。”丹尼尔提醒道。 神父似乎有些无奈,“那么,你想瞧瞧吗?” 丹尼尔挑眉,“我的确非常感兴趣。” “从窗户里望出去就能瞧见了,我将它放在了庭院里。”神父道。 放在了庭院里?丹尼尔挑眉。什么样的珍宝能随便放在庭院里? 等到丹尼尔站在窗前往下望去的时候,他瞧见了一只在神父的院子里耀武扬威的家伙。 它的羽毛繁盛光亮,尾羽艳丽,时不时抖动,体态丰满,似乎比它的同类要大上许多,可见神父将它喂养得很好。那小东西走两步又突然回头,一双圆眼带着骄矜,如同什么备受推崇的人物。 丹尼尔似乎有些惊讶。 “是一只绿孔雀。”神父道。 他回忆起当他第一次见到那只绿孔雀时的窘状。 鸟喙、修长又灵活的脖子、尖利蜷缩的爪子、蠢笨又好奇的眼睛,这些无一不叫神父感到恐惧,他盯着那只孔雀的一举一动,甚至无法分神给边上含情脉脉的女主人。 要知道,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类人,他们对于身上长着羽毛的生物总是怀着莫名的惧意。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只原本站在三米外侧着头打量他们的孔雀突然间扑腾着窜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对着神父开了屏。 是求偶还是示威,神父已经来不及去思考了。 惊惧攫住了他的心神,耳边传来凯瑟琳惊讶的笑声,“它很喜欢您呢。” “是个漂亮的宠物。”丹尼尔道,“我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喜欢它的,要知道,找到这么一只可不容易。” 在这片大陆上,绿孔雀极其稀有,何况孔雀雌多雄少,观赏性更强的雄性绿孔雀在拍卖场上能够拍出想象不到的高价。 “看来那位夫人的确是个慷慨有趣的人。”丹尼尔笑道,“我开始对她的宴会也抱有期待了。” 神父知道丹尼尔是在调侃他,作为玩伴,神父对于这绿孔雀的态度他最清楚不过了。 “那么希望你会喜欢。”神父最后道。 这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丹尼尔同神父前去参加伯爵夫人的晚宴。 在这场晚宴上,神父将会把丹尼尔介绍给德罗斯第的上层名流们,而他们想必也非常乐意结识里弗会长的独子。 而在另外一边,所有欢声与光影无法到达的教廷之上,依旧是寂寂一片。这种独属于夜晚的寂静时常叫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出了问题,因为似乎连脚步声都被这巨大空旷的建筑吞没了。 一声粗哑、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这声响回荡在建筑上空,叫人惊骇。 在月光下眼珠散发着猩红光芒的乌鸦停在走廊外一步之遥的树枝上,似乎被什么吸引而来。 “嘘。”有人悄悄冲它比划。 可是那牲畜只是歪了歪脑袋,然后又张开了嘴,“哇——”。 那人不再管它,匆匆离开了原地。 圣修很快便被吸引过来,那只可怜的误入的乌鸦,很快被掐断了生机,成为了黑夜里的亡魂。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丹尼尔就开始闭门不出,而神父府上的仆人们似乎也接收到了特殊的信息,出门变得谨慎。 很快,十二位医生的联名请求被上交到了教廷之上,医生们也在报纸上实名发布了自己的研究发现————鼠疫重现。 彼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流感”虽然已经退下,但是余威犹在,普通居民陷入了惊慌,市场上的药品和食物被抢购一空,人们开始拒不出门,原本繁华热闹的商业街道一时间空无一人,地上还残留着抢购风波后的一片狼藉,更加显得凄凉。 也有人对医生们的结论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有人在冬天因为患上流感而死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随着天气变好,这种事情自然会减少。 更有甚者,在报纸上同医生呛声,他们质疑这些医生是否正规,对医生们制造恐慌的目的提出了种种阴谋论。 医生们也不甘示弱,一篇又一篇的反驳和证据很快登上报纸,报社为此还专门开设了一版用来刊登这些针锋相对的言论。 无论质疑的声音有多大,那颗恐慌的种子已经被埋入人们的心底。 第26章 爆发 三月十二日,瘟疫爆发的第二个星期日,教廷宣布除医生和供给马车外全面禁止进出,所有居民都应该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避免外出。 三月十七日,教廷宣称更多的医生正在被派往德罗斯第。 四月二日,德罗斯第禁止进出,所有居民都严禁外出。家里有人死去的居民需将白布挂在窗户上,傍晚时分圣修会将他们运走。孩子和老人应该尽量避免接触伤风感冒的人。 四月十五日,有人前来兜售治疗特效药。 五月末,运尸车数量从三辆增加到十三辆。 六月一日,没有更多医生了。 六月二日,德罗斯第向它的居民提供储备食物。 ** 自从瘟疫爆发,丹尼尔就搬到了神父府上。 夜半,丹尼尔匆匆敲响神父的卧房,“艾伯特!新消息传来了!” 神父尚未入睡,他打开门,示意丹尼尔噤声。 丹尼尔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跟在神父后面进入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丹尼尔道:“他们到了。东西在骑士营。” 神父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等把物资运进城内,就把消息透露出去吧。” 丹尼尔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好,是该让那些贵族们贡献点什么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食物会以里弗商会和教廷的名义发放。那批生石灰也有他们的用处。” 神父道,“教廷那边,由你出面说明。” 丹尼尔挑眉:“为什么不是你?” “因为之前的事情,教廷内部对我有些意见。”神父有些无奈,“再说,毕竟是你的功劳,由你出面最为合理。” 丹尼尔不在意:“没有你,哪里来我的功劳?” 神父轻笑:“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丹尼尔。” 丹尼尔俯身将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将看起来困倦又柔顺的神父圈在臂弯之下:“是你感谢我,还是代表德罗斯第感谢我?” 神父道:“都有。” 丹尼尔看着神父的蓝眼睛,没有说话。 神父道:“你该休息了。” 物资延期的这两天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消息穿不进来也透不出去,丹尼尔晚上都没有好好休息。 “你也是。”丹尼尔直起身子,抱臂,“还有,打消你的蠢念头,别以为我不知道。” 神父歪头。 丹尼尔道:“他们需要的是医生,不是光明神。” 神父道:“我知道。” 丹尼尔低声道:“你不知道!” 半个小时后,神父终于哄走了丹尼尔。之后,他悄悄去到了安西尔的房间。 房间内有均匀的呼吸声,安西尔似乎已经入睡多时。 神父将烛台悄悄放在床头,仔细端详着安西尔的面容,安睡的、一无所知的面容。 第二天早上,安西尔醒来的时候神父早已经出门了,他只在门廊下见到了正在喝茶的丹尼尔。 “您好。” 安西尔道,“神父出门了吗?” 丹尼尔点头。 安西尔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外面不是有瘟疫吗?” 丹尼尔猜想安西尔可能是听见了仆人们的谈话。 “的确。” 丹尼尔道:“但是我没有办法阻止他。” “您和神父不是朋友吗?” 安西尔道。 丹尼尔有些诧异安西尔的语气,这个安静到有些怯懦的孩子刚才竟然显得有些攻击性:“正因为是朋友,我才知道他的决定无可阻止。” 长廊下的男人似乎陷入了回忆,“以前就是这样,艾伯特脾气温和,但是他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无论是成为神父,还是放弃一切来到德罗斯第,他从来只为自己的理想而活。” - * 另外一边,神父独自驾驶马车来到了镇上。 白衣的圣修见到了他只是垂首站立在路边,并不阻拦,这来自教廷之上某位大人的命令————倘若是这位神父的请求,不要拒绝。 神父一路慢行,由于技术尚不熟练,那匹在老布兹手里聪明的马儿在神父的手里似乎失了方向。 它的蹄子轻轻拎起,试探性地往一个方向踏下。还未落地,神父就扯住缰绳纠正了它的方向。 路上不断传来腐臭味,尚未被清理的死尸堆积在街角。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还有孩子。他们面朝下,垂着头,衣着肮脏,皮肤发青。 神父看到被压在下面的一个小女孩,栗色头发,头上戴着黄色的漂亮的头花。只可惜那纸做的头花被一场夜雨打湿。 神父还记得她叫金妮。 再晚些,圣修会将他们抬上运尸车,运到广场那里集中焚烧。 在死亡人数没有骤增之前,那些死去的人都会被妥善处理,他们会被运往城郊的墓地,埋入一个个属于他们的土坑。他们还会拥有一块写着名字的墓碑,供亲人辨认。 而现在,圣修们已经无力将每个人都打点。 神父驱赶着马匹向前走,身后是挂满了白布的街道。 神父花了平时三倍的时间到达他的教区。这里的情况比人口密集的城区好不了多少。 神父在路边见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孔,也听到了更多闷在房子里的哭泣声。 他将马车停在路边,叩响了其中一户的屋门。 开门的是一个大胡子男人,带着显而易见的愁容。 他见到神父,惊叫出声:“神父?” 神父今天穿着一身黑衣,显得肃穆端庄。 他道:“正是我,威廉先生。” 大胡子男人让神父进入房子,并且快速地关上了门。 威廉先生一家人被瘟疫折磨得有些神经质了,他们将窗户封死,还用木塞和纸片将门缝和窗户缝牢牢堵住,似乎这样就能隔绝外面恐怖的一切。 事实上,恐怖和不幸已经降临了这座房子。 神父正是看见了他们外面悬挂的白布才敲响了门。 威廉先生道:“您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那些圣修提早来了。” 神父道:“我想这样的时刻,您或许会需要我。关于发生的一切,我很抱歉,威廉先生。” 威廉先生是一个健谈的男人,醉酒后喜欢说胡话,这曾叫他的妻子非常不满,数次向神父抱怨,可是现在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神父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我知道您经历了什么。我们都想象过死亡降临,却永远无法预料它会何时又如何来到。如果您有痛苦要倾诉给神,我愿意做您的传声人。” 威廉先生苦笑:“叫我经历这一切的,不就是神吗?” 神父叹息道:“一切都在神的计划之中。如果能让您好过些的话,作为您的朋友,我愿意倾听。” 神父坐在狭窄的客厅中央,旁边就是餐厅,餐桌边上放置着八把椅子————可见这是个多么挨挤、热闹的家庭。 餐桌后面的柜子上摆着陶罐,垒得整整齐齐的餐盘,墙壁上挂着长长短短的汤勺和壁画。 屋子的三面都有窗户,现在都已经被封上,光从横错交纵的木板之间透进来,照亮了靠窗木柜上漂浮的尘埃。 如果那些窗户被打开的话,从客厅里能看见外面的花园。 威廉先生声音嘶哑,“这几天我们过得实在是太难了。家里不断有人生病,不断地有人死去。” “最开始是我的妻子,她不知从哪里感染了病,小爱德华又喝了她的奶水......刚开始我们还心存侥幸:说不定只是普通的感冒呢?” “可是他们死了。我不能叫他们在房子待里太久,毕竟我还有活着的人要照顾。圣修把他们抬走的那一天,巴罗同我大吵一架。” “接下来巴罗也感染了,我那时候才知道他晚上会偷偷去抱爱德华,哄他睡觉。他死去的那天问我:爸爸,你会把我也抬出去吗?” 威廉先生捂住了脸,没有再说下去。 神父道:“他是个好孩子。” 威廉先生又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对孩子们的缺憾,那些并非全都是痛苦的记忆。 “如果他长大,我是一定不会叫他跟我一样当一个木匠的。可惜,他永远没有长大的机会了。” “他老是嚷嚷着要当骑士。可是我同他说,木匠的儿子是木匠,这是不会变的。木匠活要细心,可他真是没有一点耐心,我想着,这样调皮的小子以后说不定真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骑士。” 神父道:“您是个伟大的父亲,也是一个尽责的丈夫。您为死者留下的最后的体面,也保护了房子里的生者。” 威廉先生道:“谢谢您,神父。我这些天都没有这样说过话。” 他不能同年幼的孩子述说他内心的恐惧,有时候,他看着睡着的孩子们,脑海里甚至会浮现一些可怕的、绝望的念头。 神父叹息:“我能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威廉先生接下来恳求神父同他的孩子们说说话,他们这些日子都吓坏了。 神父早有准备,给孩子们带去了糖果。 离别时,神父嘱咐威廉先生好好照顾孩子们,“不要去接触那些逝者的东西,如果可以,将它们焚烧。这周内,教廷会把食物和药品送上门,耐心等待即可。” 威廉先生记下神父的嘱咐:“光明神在上,感谢您的到来。” 神父又去拜访了相邻的住户。他们中有的对神父的到来感到惊喜和安慰,有的却只愿意打开一条门缝,表达对神父的歉意。 神父理解他们的顾虑,于是只站在门口同他们交谈。 经过爱格尼斯女士屋前的时候,神父注意到屋子的门开着,于是他停下马车,走了进去。 屋内稍显凌乱,纸张因为门开着而被吹落在地上。大部分的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一些贵重物品还好好地放在架子上。神父注意到一些必需物品的缺失和地上凌乱的脚印。 他认为爱格尼斯是自愿离开的——毕竟除了爱格尼斯,谁会把老约翰的专属盘子也带上呢? 他猜想爱格尼斯女士是被她那位帝国首辅的侄子接走了。 离开爱格尼斯女士的房子,神父继续往前。等到这一天结束的时候,神父已经拜访了十几户住户了。 ** 临近傍晚,天黑得很早,此时肉眼视物已经有些困难。 广场上火光摇曳,像小山一样的人被火舌舔舐,他们安安静静,广场上只有燃烧声和只有离得近的圣修才能听见的一声声仿佛什么东西炸开的“哔啵”声。 那些火光将圣修的身影拉长,变大,投影在建筑的墙壁上。它们摇摇晃晃,好似妖魔。 神父经过摇曳着火光的广场,速度没有减慢,一路驶向自己的住所。 第27章 担忧与猜忌 当天晚上,神父察觉到安西尔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怎么了,安西尔?” 单独相处的时候,神父摸着安西尔的头问道。 安西尔声音很低:“您今天做了很危险的事。” 神父安慰道:“只是在一个房子里是不会传染上鼠疫的。我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神父所受到的限制恰恰也成为了他的金手指,他不会染上致命的疾病,也不会因为任何意外死去。 后面的剧情需要一个完整的、健康的他。 安西尔道:“您从来不会欺骗我。” 这样童稚又信任的话语叫神父发笑。 安下心来后,安西尔欢快了许多:“我今天看了您推荐的书。有一些看不懂的地方。” 神父道:“是哪些地方?” 安西尔跳下神父的臂弯,去拿书桌上那本书。 神父本打算给安西尔请一个家庭教师,可是一场鼠疫打乱了太多人太多的计划,连安西尔前往教廷之上的日子都由今年的三月份无限延期了。 找不到家庭教师,暂居府上的丹尼尔又没有什么教学的耐心,所以只能由神父亲自来教导了。 不过,或许这也在神父的筹算之内。 “是这里。”安西尔指着书上的一段文字。 神父看了一眼,用着安西尔未曾听过的语言读了出来。 安西尔呆呆的。 神父轻笑:“这是帝国统一之前,先民们使用的语言。后来因为太过复杂就被弃用了。” 安西尔道:“放弃这么美丽的语言实在是太可惜了!” 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神父道:“这是一段神圣经典中的话: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却并不干预这个世界。” 安西尔道:“就像礼物,神把世界当做礼物送给我们,所以我们成为了礼物的主人。” 神父道:“我们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 神父继续翻译着书上的内容:“后来恶魔降临这个世界,神给祂的子民两样神赐来对抗它们。其中一样便是灾厄。” 安西尔有些吃惊:“灾厄也是神赐吗?” “灾厄筛选着善恶,人性也得以区分,是任由其践踏人格,还是拾起前人的武器,这便是第二样神赐————自由的选择。”神父合上书。 “所以,这是您的选择。”安西尔喃喃道。 小孩子睡眠时间一定要充足,否则会影响大脑发育。神父想起了上辈子的育儿经。 神父道:“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安西尔却突然拉住了神父的袖子,道:“神父,等等!” “我想和您做一样的选择!”他鼓起勇气道,像是立下一个誓言一样郑重其事。 神父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他的引导教育似乎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他蹲下来摸了摸安西尔的头,“好孩子。” 另外一边,教廷之上正在安排那批意料之外的物资。他们由城外的骑士营运送,等清点完毕,就会由圣修发放到城中。 教皇亲自写信向里弗商会表示感谢,教廷永远不会忘记里弗商会雪中送炭的友谊。 至于那些富有的贵族,他们一边冷眼看着德罗斯第被鼠疫侵蚀,一边打探着对手们的动向。 此时正是最微妙的时刻。 倘若教廷沦陷,那么毫无疑问,他们的忠诚将完全属于王室,此时的不作为将会成为他们向王室表忠心的手段。倘若没有,教廷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束手旁观而责难他们,毕竟元气大伤的教廷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还有一种糟糕的可能,那就是他们蠢蠢欲动的竞争者,先他们一步献媚教廷。 夜半的消息飞进那些严密把守、富丽堂皇的家庭,它们躺在金边托盘里被端到了主事人的床头。 德罗斯第得到了一笔资助,来自里弗商会。 “该死!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多安家族年轻的家主不可置信。 他颇受信任的幕僚为他分析:“三个月前里弗商会的继承人离开帝都,他是秘密离开的,我们的人只知道他是南下了。现在看来,他或许是去了一趟德罗斯第。” “他为什么要提前隐匿行踪离开帝都?难道他能未卜先知?” 家主问道。 幕僚道:“这恐怕是一场教廷和里弗商会的秘密交易。里弗商会同皇室没有瓜葛,又受贵族生意排挤,对于教廷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多安家主还是心存疑虑:“德罗斯第不是变成一块铁桶了吗?他们是怎么把东西运进去的?” 幕僚心底暗骂他蠢笨,表面上却恭谦道:“德罗斯第的外围驻扎着它的骑士营,他们并不与城内有太多联系,也因此在鼠疫肆虐的时候得以保存。” “从选择盟友、谈拢交易,到暗中运送、安排配送,教廷内部有人把这一切安排得严丝合缝。” 幕僚叹息,“我们低估了教廷。” 多安家主道:“我想尽快同教皇取得联系。” 同一时间,哈里斯家族的核心成员们聚集在一起。 艾贝尔·哈里斯还穿着睡袍,他坐在桌首,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垂落在椅子扶手上,深沉的眼睛不知道盯着哪里正在发呆。 他上了年纪,睡眠对他来说弥足珍贵,这时候被人喊醒,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最后一位成员阿契贝·哈里斯很快推门进来,他一头浅金的短发,笑容温和,侧脸看起来像极了我们的神父。 “晚上好!父亲,阿克叔叔,还有两位亲爱的哥哥。” 阿契贝·哈里斯道,“噢,真是久违的家庭聚会。” 他的父亲依旧发着呆,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倒是阿克叔叔用一种亲密的口吻轻声训斥他的迟到。 “里弗商会做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艾贝尔·哈里斯道,“关于这件事,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阿克·哈里斯道:“毫无疑问,早在鼠疫的消息传出来之前,里弗商会已经同教廷之上联系上了。我们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唯有支援教廷这一条路可以走。我相信其他家族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们之前把消息瞒得严严实实,现在却轻易透露出来,不就是在逼我们做选择吗?” 杰基皱眉,“不过,他们如何向民众解释里弗商会的提前知道消息?” “他们不必解释。”艾贝尔·哈里斯道,“里弗会长的独子深陷疫区这一点就足够解释里弗商会的急切支持了。” “没想到里弗会长竟然舍得让自己的独子冒这样大的险。” 阿克又转向自己的哥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艾贝尔·哈里斯道:“他就在艾伯特的住处。” 艾贝尔想不知道也很难。 “艾伯特和他是校友。” 阿契贝·哈里斯道,“或许他正是利用了艾伯特同他的关系掩饰了他同教廷之上的交易。” “不必把艾伯特摘得这么干净,阿契贝。” 一直没说话的詹姆森道,“艾伯特可不会顾及家族的利益。他一向这样。我有时候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姓哈里斯。” 阿契贝沉默。 艾贝尔道:“那边传来的消息,艾伯特同他的那位朋友形影不离。看来我的小儿子,你们的弟弟,在侍奉光明神的间隙还学会了如何欺瞒家人。” 第28章 缓和 在天气变热之前,德罗斯第的困局总算迎来了一个突破口。 圣修将那些生石灰分发给每个住户,并且提供了它们的使用方法————只需要一点水,一点生石灰,他们就杀死房子里的坏东西。 德罗斯第的居民按照教廷的指示,将石灰水洒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将那些死去的人的衣物尽数焚烧。圣修们将街道和死尸清理,并且将食物和药品送去。 人们从神父那里得知那批远道而来的物资和其他来自德罗斯第之外的姗姗来迟的友谊。 这让生活在疫区的人们燃起了希望。 这种希望照亮了数月笼罩在鼠疫阴影下的德罗斯第,人们开始在家里讨论未来,甚至说起要去拜访住在附近的某个远房亲戚。 神父府上的气氛也缓和许多。 卡萝早上唤醒了安西尔后,似乎有些话想说。 她绞着手,看起来有些局促:“安西尔少爷,等情况变好后,我想回家一趟。” 女仆卡萝的家在德罗斯第的郊区的另一边,距离神父的府邸有一段距离,因此卡萝通常两个月回家一趟。 可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疫病和禁令,她已经整整五个月没有见过她亲爱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了。 她迫切地想知道她们是否还安好。 安西尔有些意外卡萝的请求,不久前她还是一个整日以泪洗面的姑娘,今天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当然可以。“安西尔应允,“你今天看起来比之前要快活许多。” 卡萝“啊”了一声,道:“您还不知道吧,感谢光明神没有放弃我们,外面的人送进来了药和食物,贝蒂夫人再也不用担心东西不够吃啦!还有那些药,听说只要泡在水里就能治病呢!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住在我们的客人,丹尼尔先生呢,听说正是丹尼尔先生父亲的商会出的力。”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声音尖利,且喋喋不休,叫安西尔有些头痛。 可他还是抓住了卡萝话里的重点。 “神父呢?” 安西尔问道。 卡萝道:“神父在餐厅。” 神父正在一边享用着早餐一边同伊斯塔闲聊。 “贝蒂夫人恐怕要忙一早上才把那些食物处理好。” 伊斯塔道,“实在是太多了。连日杰夫都被喊去帮忙。” 神父微微一笑,“贝蒂夫人的人缘总是很好。” 伊斯塔道:“天还没亮,我就瞧见了骑士们的队伍。骑士长托我告诉您,艾伦进步很快,相信很快就能成为一名见习骑士了。” 神父有些惊讶。 伊斯塔笑道:“他还说虽然艾伦很有天赋,但是性格不够沉稳。昨天晚上听说要进城吵着要一起进来,骑士长拒接了他,他早上还在生气呢。毕竟他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伊斯塔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对这些她亲近的孩子们非常用心。 “听骑士长说,艾伦又长高了很多。” 伊斯塔道,“之前送去的衣服不够穿了。” 神父想到了安西尔,神父府上厨娘精心准备的餐食可比骑士营的伙食要好上许多,可是安西尔的个子从来到神父府上就没有怎么变化过。 反倒是艾伦,像是一株被移植到了肥沃土壤的杂草,开始拼命汲取营养,呼吸间都在疯长。 神父忧心忡忡。 原书似乎真的没有确切提过安德里的身高。 安西尔的到来打断了神父的胡思乱想。 “神父,伊斯塔。” 安西尔快步跑过来,苍白的小脸上有一抹运动过后的红晕,“早上好!” “早上好,安西尔!今天有你喜欢的蜂蜜小面包。” 伊斯塔笑道。 安西尔笑得眼睛弯弯:“谢谢您,伊斯塔。” 安西尔确实对这种甜蜜的小东西没有抵抗力。 神父道:“多喝些牛奶,那对你身体好。” 安西尔有些为难,他并不喜欢牛奶的味道。 可是作为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他还是听从神父的话,把桌上的热牛奶喝了个精光。 “神父,我们很快就可以出门了吗?” 安西尔问道。 “希望如此。” 神父道。 安西尔道:“我有些想念艾伦了。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神父道:“当然可以。我们刚才还说起艾伦呢。” 第29章 掳走神父1 这些日子德罗斯第外围的管制松懈了很多,一是因为城内需要圣修的地方很多,二是因为这里的疫情似乎已经得到了控制。 一小队人趁着夜色悄悄溜入了城内,他们动作灵巧,像是盗贼,但是训练有素,带着军人特质。他们受雇于某人,前来德罗斯第执行一项匪夷所思的任务。 领头的是个沉默的高个男人,黑衣下的手臂肌肉鼓胀,看起来有着可怕的爆发力。 他们在德罗斯第的内城墙下休息了最后一次,然后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低声对他同伴道: “威利大道203号。出发。” 此时熟睡的神父还不知道自己的房子即将失窃,而房子里最珍贵的宝物——他自己——即将被无耻的盗贼偷走。 这一天的晚上没有月光,只有一场阵雨过后湿漉漉的气息。 温柔的毫无防备的神父躺在床上,柔顺漂亮的浅金发在烛光下好像发着光。他陷在软和洁白的枕头里,看起来正在做一场美梦。 倘若他睁开眼睛,那双纯净的眼眸或许会叫那些盗贼放弃行动,改为信仰光明神也说不定。 可是神父睁不开眼睛——为了防止他反抗,盗贼使用了迷药。 铁石心肠的盗贼将神父从温暖的床上抱出,用毯子将他一裹,从窗户跳下,踏入了夜晚的冷风里。 神父在睡梦中闻到了潮湿的马厩味,他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和鼻梁一阵阵疼痛,可是他深陷梦境无法醒来。 事实上,神父正被抗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那人背后的硬实肌肉随着那个盗贼的走动不停地砸着神父的鼻梁。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绑架犯。 等天亮的时候,这群可恶的小偷已经带着珍宝来到了距离德罗斯第五公里以外森林。 他们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将那位珍宝放在里面,而他们靠在树上休息了一小时。 他们不敢在镇子上落脚,之后的几天恐怕也要像现在这样风餐露宿。 “白鸟,去看看他醒了没。” 那个男人道。 白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向着帐篷走去。 帐篷里的人被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白鸟掀开毯子一角去看他的脸。 其他靠着树干打算再眯一会儿的盗贼们听见白鸟的一声惊叫:“光明神在上!我们绑架了祂的天使!” 盗贼首领走过来,拨开了她的头,“小点儿声!你想把他的救兵喊过来吗?” 神父依旧安睡的模样。 白鸟不可置信地高声道:“他的翅膀呢?你昨晚把他的翅膀砍掉了?” “好了,你走开点。”盗贼首领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 其他两人看到白鸟一脸郁闷地被老大赶出来,嘲笑道:“你惹他生气了?” 白鸟道:“你们知道这次的目标吗?” “一个年轻男人,还是个神父。” 手里把玩着刀的男人漫不经心道,“怎么,这就把你吓破胆了?” “哼,你见过他的样子吗?” 白鸟怒道。 “昨天老大进去带的人,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样子。”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神父在争吵声中醒来,他眼皮微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可是这没有逃过可恶盗贼的眼睛:“不要装睡。” 神父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自己整洁熟悉的房间,而是一个透着光的帐篷。 温柔的女仆也变成了一个只露出眼睛的亡命之徒。 美人神父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睛,他苍白的手抓着毯子的边缘:“我有些害怕,阁下。” 盗贼不知道他说的是他有些害怕当下的情况,还是有些害怕盗贼本人。 可是他明明把脸上的刀疤遮起来了呀? 盗贼冷冰冰道:“那么你最好赶快适应。” 里面的对话传到了外面。 光明神在上,这样温柔漂亮的美人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对待呢!白鸟内心挣扎。 “您能把我送回去吗?” 神父道,“我的朋友和孩子会非常担心的。” “不能。” 穷凶极恶的盗贼拒绝。 “我并不认识您。” 神父道,“您能告诉我这么做的目的吗?” 盗贼想了想,道:“为了钱。” 神父道:“我也可以给您钱。我愿意支付双倍的钱。” 盗贼似乎觉得自己的职业道德受到了侮辱,恶狠狠地瞪了神父一眼。 神父:“那么您起码告诉我,是谁让您这么做的。” 盗贼果断道:“不行。” 神父道:“他既然没有让您马上对我不利而是让您将我带回去,那么我迟早是要见到他的。早一些晚一些的区别罢了。” 盗贼沉思了一会儿,道:“不行。这是规矩。” 神父有些无语,感觉这个盗贼有点浪费他的演技。 “那么请您离开吧。” 美丽的神父看起来有些生气,他不再看向那不近人情的盗贼,将毯子一裹,背对着他。 盗贼似乎有些发愣,不明白他抓来的珍宝为什么开始那么温和,没讲几句话却开始发脾气。 在外面听完了全程的白鸟:老大,你造孽啊! 于此同时,神父府上的人已经发现了神父的消失。 最先发现的是本该叫醒神父的女仆,她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凌乱的床铺和打开的窗户,而神父不知所踪。 她马上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伊斯塔,伊斯塔询问了最早起来的园丁,园丁并未看到神父的离开。伊斯塔随后又去检查了马厩——马还好好地待在马厩里,可是那里多了很多杂乱的脚印。 阵雨过后泥土湿软,昨晚光顾此处的盗贼们留下了脚印。 禁令尚未解除,伊斯塔无法离开府邸求助。于是她向路过的骑士求助,请求他们把神父消失的消息分别带去给骑士长、凯瑟琳夫人,还有在教廷之上作客的丹尼尔先生。 骑士长是最先收到消息的,根据他的判断,夜路湿滑,加上德罗斯第周边都是森林,在夜晚,即使是常年居住在这里的猎户也不敢随便走动,那些歹徒又带着神父,想必走不了太远。 骑士营分布在德罗斯第周围,此刻由他们来截人再明智不过。 第二个得到消息的是凯瑟琳夫人,她本来闷在府邸里无所事事,看些无聊的情爱小说打发时间,听说了神父失踪的事情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她马上写了一封信给自己丈夫的兄弟请求他的帮助。虽然德罗斯第此刻还是禁止出入,但是总有人有些特权。 最后收到消息的是丹尼尔。教廷之上为了表示对里弗商会的感谢,也怕这位重要人物有什么闪失,在几天之前将他请到了教廷之上。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思念着神父。 神父的消失不仅是对教廷的挑衅,也影响着里弗商会的态度——要知道,这位丹尼尔先生可是同神父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 教皇对此非常重视。 这一连串的事情后果就是,盗贼们被追得很惨。 “我说,他不会是教皇的私生子吧!” 强尼小声道。 那些闻到一些味道就像疯狗一样追个不停的圣修不休不眠地追了他们两天了,这两天他们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两个小时,那些白色的妖魔已经成为他的心理阴影了。 强尼自以为小声的抱怨落入了神父的耳朵。 神父抿唇道:“不是。” 强尼结结巴巴地道歉:“我......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再有一天我们就能甩开他们了。” 他们的首领,那个叫做沃利的男人道。 “为什么?” 白鸟问道。 沃利还没回答,神父就替他回答道:“因为圣修不会离开德罗斯第太远。” “为什么?” 白鸟傻乎乎地问道。 神父道:“因为守护教廷才是他们最重要的职责。” “每次被他们缠上就没有什么好事情。”队伍里最年长的盗贼,戴维笑道,“抓紧点小伙子们,要是被咬上了他们可不会轻易撒口。” 神父问道:“您对此很有经验?” 沃利似乎对于神父趴在他的背上轻松地同别人闲聊感到不满,“哼”了一声。 “年轻的时候遭遇过几次。”戴维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上面只有两根手指,“喏,这就是代价。” 白鸟道:“你倒是不常说起这个。” 戴维收起手,平淡道:“这么丢人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白鸟纳闷:“那你现在说什么?” 戴维有些无奈地捂住额头,“我在套话啊,亲爱的。你能暂时合上你漂亮的嘴唇吗?” 神父道:“您想从我这个俘虏这里知道什么?” 戴维道:“您知道圣修的来源吗?” 神父诚实道:“我不知道。” 戴维笑,“哦?您这样的人物也什么都不知道?” 神父叹息道:“我并不是什么教廷的核心人物。” 这倒是大实话。 白鸟忍不住出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虔诚的修者啊!” 戴维讽刺道:“难道只要足够虔诚就能够叫人不眠不休,战力超群?我信仰金钱之神这么多年,他老人家可没有给我任何的超能力。” 强尼大声笑道:“那我信仰婊|子之神!她能给我什么,我想想,一*强力****巴吗?” “闭嘴!你个混蛋!” 白鸟道。 戴维道:“奇怪的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怀疑过圣修的来源吗?他们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吗?他们数量这样庞大,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家的孩子跑去当了一名圣修。” 神父依旧道:“我不知道。” 沃利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加了速,将他们甩在了后面:“有气力说话的话不如快点赶上我吧。” “老大真是变态强。”强尼道,他甩了甩自己的胳膊,“骑士、圣修。下一回不会是帝国军队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 第30章 掳走神父2 伊斯塔做了她能想到的一切,接下来她开始进行像平时一样处理府邸的事宜——她可不想神父回来看见房子里一团糟。 神父不在,现在她就成了这里的主心骨。 她看起来镇定、有条不紊,实际已经不知不觉将餐桌擦了十几遍。她回过神来,将抹布丢进水盆里,然后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伊斯塔的房间很简单,床、衣柜、梳妆台、书桌一览无余,过去的八年这位女管家都在这里过着规律到严苛的生活。 伊斯塔悄悄锁上了房门。转身来到书桌前,她打开那个落了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墨水、笔、信纸。 她开始书写,房间里传来沙沙的书写声。 “尊敬的大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来信。您嘱咐过我除了月例报告以外不要随便联系您,但是我想这里有一些情况您必须知道。” “艾伯特神父在这个月四号的晚上,也就是我给您写信的前一天晚上,从府邸消失了。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认为是有人带走了他,因为神父决不会放弃这里人们。” “关于这件事情,您的判断远比我的猜测有用的多,所以我停下了自己无用的焦虑擅自写信给您,希望寻求您的帮助。” 伊斯塔又将自己的话删删减减,最后似乎终于满意,将它放入信封,戳上火漆印。 在接下来的一天,伊斯塔拜托骑士将这封信交给柏德温大道上的一名住户,骑士刚好要经过那里,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周,神父府上的每个人都过得非常不容易。 期间丹尼尔回来过一趟,他行色匆匆,依旧穿着他离开神父府时的那套衣服,脸上带着疲倦和焦虑。 丹尼尔显然并没有什么侦探的天赋,更何况距离神父被掳走也已经过去了两天,屋子里仆人们进进出出,即使有什么蛛丝马迹,也已经被破坏殆尽。 安西尔倒是很安静,在大家手忙脚乱的时候观察着每一个仆人的行为。 神父府上的雇员一共十个人,包括了车夫(布兹先生),两名园丁(日杰夫和他的表弟),厨娘贝蒂夫人和她打下手的两个儿子,账房海莉小姐,女仆艾比和卡萝,还有管家伊斯塔。 除了海莉小姐以外,其他人都为神父工作有些年头了,伊斯塔和卡萝更是当年跟随着神父来到德罗斯第的。 神父是个再和蔼不过的雇主,倘若有个德罗斯第年度最佳雇主的排名,神父该是毋庸置疑的第一。 可即使是这样的雇主有时候也留不住仆人们的忠心。 过去的这几年,神父府就像个筛子,消息不断地从里面漏出,至于到了哪里——哈里斯、帝都、林奇、伯南、伯爵府、教廷...... 有时候一个消息有几个买家,这些出手阔绰的买家愿意为关于神父喜好的小道消息或者一件贴身衣物支付昂贵的价格。 有一些消息则有着固定的来源和固定的频率,显然只为特定的某一位大人服务。 伊斯塔属于后者。 她服务的大人正是艾贝尔·哈里斯,神父的父亲。 神父并非对伊斯塔的事情一无所知,监视——这正是伊斯塔跟随他来到德罗斯第的目的。除了并非完全的忠心外,这位管家实在是无可挑剔,因此神父便放任她的举动——即便没有伊斯塔,他亲爱的父亲也会安排下一个。 至于卡萝,似乎暗地里同他的某位哥哥有所来往。 神父对这些行为一向是假装不知,一心一意扮演着自己正直纯洁的人设。 毕竟除了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神父府的仆人们大多数时间是可爱的,侍奉神父也很尽心。 掳走神父并不是一个临时的决定,他们要非常了解神父府的布局和仆人们的作息,即使是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也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地潜入。 这样的消息,最有可能从神父府上泄露。 安西尔觉得自己不该对这些朝夕相处的人们抱有这样可怕无端的猜测,尽管这些只是他心中的念头,并未向任何人说起,他却感到羞愧。 如果,他是说如果,有人是那些掳走神父的人的内应,在神父府上乱成一片的时候,他/她或许会有所行动。 这个可怜的孩子现在不信任任何一个成年人。 ** 另外一边,神父发起了烧。 沃利一边背着神父疾行,一边转头,向后面的伙伴打着跟上来的手势。 强尼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逃离圣修的追捕后,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引来了军队的围堵,以至于他们不敢住在镇子上,只能像野兽一样在森林里过夜。 这样的条件下神父很快生病了。 沃利感觉背上的神父身体滚烫,呼出来的气息打在他的脖子上带着惊人的热度。这个没有什么教养的男人感觉自己像是偷了一块贵族小姐的小甜点,现在那本该同冰块一起出现在宴会上的甜点融化在了他的身上,黏糊糊地同他贴在一起,还泛着叫他头晕的甜香。 “沃利。”戴维叫住了他,“不能再这样赶路了,他会死的。” 白鸟赶紧凑上来给神父喂水。 “我们的药还有吗?”沃利问白鸟。 “没了。”白鸟道,“最近的镇子离我们还有十公里。我们可以去那里补充一点药。天哪!他真是热的厉害。” 强尼走上来,撑着膝盖喘气:“嘿!他可真不好养。” 睡着唯一的帐篷,骑着他们的最强战力,结果只是吹一吹风就病倒了。 沃利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神父的浅金发丝垂在他的脖颈处,叫他发痒。 “等到了晚上,进镇子给他找个医生。” 戴维道, “我们的药对他不管用。” 沃利点头,“五个人容易引起注意,我带他进去就好。” 戴维道:“好。” 第31章 生病 当天晚上,沃利带着神父进镇子找医生,其余的三个人在外面的林子里等待。 树林里乌鸦不详的叫声不断回旋,偶尔几只停留在了伪装过的三人身旁。 “你们说,那位大人为什么要抓这位神父?”强尼开了个头,叫边上那只乌鸦吓得立刻飞开。 “安静点!” 戴维低声道。 “嘿!别这么严肃。” 强尼道,“聊聊天怎么了。” “我没想过。或许是为了保护他。” 白鸟悄悄道。 他们去到那里,德罗斯第像一座孤坟,街道上空无一人,房子上停满了乌鸦,如果不是他们将他带了出来,那位神父现在还身处危险之中。 “我也这么觉得。” 强尼道,毕竟那位大人一直叮嘱他们不能伤害到神父。 “既然是保护他,为什么还不让我们透露他的信息呢?”强尼又道。 白鸟想了想,道:“或许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哦,有可能吧。” 强尼觉得自己有点不懂那些有钱人的想法。 “他们一定关系很好。”强尼笃定道。 白鸟道:“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应该是朋友。” 戴维忍不住道:“或许是情人。” 强尼差点从树上滚下去,他面色怪异,“什么?” “贵族豢养男宠并不稀奇。更何况这位神父这样美丽。” 戴维道。 白鸟有些吃惊,但是隐隐觉得戴维说的并非不可思议。 毕竟即使是落入了他们的手里,这位神父依旧温柔从容,看起来并不为自己的前途困扰,反而更加担心德罗斯第的人因为他的突然离开而担忧。 这样子的人,倘若不是处在这样的窘境,而是穿着洁白的长袍,披着整洁柔亮的金发,温声细语地同你讲话,眼光永远怜悯包容,谁能抵抗得住? 谁不想把天使的翅膀折断,听他哀哀地哭叫,趴在地上,锁在笼子里,永远只能用微弱的纯洁的眼光看着你一个人? 强尼磕磕绊绊道:“可.....可那位雇主是男人呀!” 戴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讲起了自己的猜测。 大概是一个关与男人的爱情、无媒的苟合、道德和欲望交织的挣扎的故事,夹杂着部分让人血脉贲张的强取豪夺情节。 这边的八卦小分队正讨论得如火如荼,神父那边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夜晚的小镇没有照明,沃利的背仿佛驶在乡间石子路的马车,太过颠簸,叫神父想要呕吐。 沃利的额头出了细汗——他们的运气不是很好,镇子上唯一的医生前不久被派往了德罗斯第,并且没有再回来。 不过好在这里还有一位学徒,能看大部分的小病。他就住在镇子的西边,以沃利的速度,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高热叫艾伯特的头脑变得迟钝,视物也变得有些困难,他从兜帽里抬起头,浅金的发丝因此垂下,划过沃利的咽喉。 “该死,你别动。” 沃利低声威胁道。 神父的声音有些沙哑:“这里是哪儿?” 沃利道:“镇子上。别试图喊人,我掐断你脖子的速度更快。” 神父轻笑,他滚烫的胳膊圈在沃利的脖颈上,“掐死我你可什么好处都没有。” 沃利直觉今晚的神父似乎有些不一样,但是他并未多想。 “喂。” 神父低声道,“你是他们的领头人?” 沃利道:“是的。” 神父即使烧坏了脑子也不忘挑拨离间,“你们四个人里拿主意的分明是戴维,另外两个也更加拥戴他的决定。为什么你说你是领头人,你是在欺骗我吗?” 神父凑在他的耳边说话,叫沃利非常不自在。 沃利又说了些什么,神父没仔细去听,他只顾自己昏昏沉沉地骂道:“笨蛋,如果是首领就不能叫别人爬到你头上来。还有,你身上好硬,硌得我难受。” 沃利将胡言乱语的神父背到了医师学徒的门口,叩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个棕发女人,她举着烛台,脸上带着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来拜访。 “请问......” 那个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沃利已经带着神父进入了房子。 “他烧得很厉害。”沃利道。 那个女人显然脾气温和,她没有计较沃利的无礼,“快把他放下来。” “他这样多久了?” 沃利道:“两天。我们赶路的时候淋了一场雨,没注意叫他换衣服,谁知道第二天就发起了烧。我用家乡的草药给他服下,可是没有用。我可怜的弟弟,请您一定要帮帮他。” 那个女人检查完神父,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身体不好,你该好好照顾他的,怎么能叫他淋雨?” 沃利演技逼真地垂下头,将一个粗心大意的哥哥表演得惟妙惟肖,他懊丧道:“我哪知道。” 棕发女人看到了兜帽里漏出来的艾伯特的头发,她笑道:“你们两兄弟倒很奇怪,你是和我一样的棕发,你弟弟却是金发。” “我像我父亲,而他像母亲。”沃利嘟囔道,“幸运的小子。” 棕发女人从药箱里找出了药,递给沃利:“你的身体比他要强壮上不少,所以那些草药对你有效,但是对于他来说,效果就非常有限了。以后他要是生病了,还是得带他去看医生那里才行。” “嗯。” 沃利道。 “对了,你们从哪个方向来?” 那个女人问道。 “西边。” 沃利道。 那个女人停下了整理药箱的手,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白水郡。” 沃利道。 “那你们得避开德罗斯第。那里现在可不安全。” 那个女人道。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沃利道。 那个女人把他们送出了家门,“你们住在镇子上的哪一家旅馆?我明天再来看看他。” 沃利道:“我们刚刚到的镇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旅馆。如果明天我弟弟的烧还没有退下的话,那么我再来找您。” 那个女人笑道:“好的。那么,再见。” 门关上后,沃利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随后离开,带着艾伯特离开了镇子。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离开,那个棕发女人皱起了眉头,她裹住自己的头,套上外衣,从后院的门悄悄离开。 沃利的速度很快,他很快和外面的同伴汇合:“快走!” 戴维道:“怎么了?” 沃利道:“那个医生的反应不对劲。我可能露出了什么破绽。” 沃利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 戴维道:“既然觉得她不对劲,为什么不杀了她。” 沃利道:“没有必要。” 剩下的三个人对视着耸了耸肩,很明显沃利这个心软的毛病不是第一天了。 第二天沃利就知道自己哪里出现了纰漏。 再往西边去的城镇已经完全限制出入,那可怕的疫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德罗斯第溜出,开始在周边的城镇肆虐了。 第32章 临近 神父第二天果然好上许多,他也随之回忆起了自己昨天崩的人设,他趴在沃利的肩膀上辱骂他“你这个满身肌肉的蛮货”,拙劣地试图挑破离间,还掐弄了沃利可怜的胸肌。 神父:...... 白鸟凑过来摸神父的额头,她笑道:“烧退了。” 沃利也转过头往这里看,神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穿越密林之后,身上带着露水,沃利他们终于见到了接应的人,神父也终于有了新的坐骑。 “之前为什么不骑马?” 神父问道。 戴维道:“这里地势平坦,没有人烟,我们就不必再像之前那样畏手畏脚,只靠脚力行路,再者,离开密林,这些马匹才能跑起来。” 神父了然。 “上来。”沃利对神父伸出手。 他们自然是不放心神父自己骑马的,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如果让他跑了真是功亏一篑。 神父并不想同沃利一起,他已经转头看向了强尼,似乎打算向那个傻大个求助,但是沃利已经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他们的马都是好马,毛色光亮,后腿有力,奔驰在平原上速度不相上下,迎面来的烈风吹去了前几日犹如蜥蜴一般贴伏地面奔逃的憋屈。 天上的云和底下的泥,宽阔的前路和身下悦动的马匹,这才是雇佣兵的生活,才不是在细细密密不见天日的林子里打转,鼻子里都是土壤混合雨水的腥湿气。 “哇哦!” 白鸟欢呼道。 神父被这些雇佣兵们的愉快氛围感染,也露出了轻快的笑容。 “嘿,我说。” 强尼驱马赶上来,他脸上带着年轻人志得意满的笑容,“我们拿到那两万金币以后,怎么花?” 原来我值两万金币,神父心想。 沃利道:“上交团长。” 强尼开始大声嚷嚷。 戴维道:“年轻人们,别高兴得太早。在把任务完成之前的任何一刻都不能松懈。” 看来距离目的地已经非常近了,神父心想。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位胆大包天的先生了。 沃利低下头,看见了神父的微笑,他纳闷:“你在高兴些什么?” 神父道:“天气很好,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的确,在密林里面,枝叶遮天盖日,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出来才发现原来天气这样好。 沃利依旧感到疑惑,难道他都不担心自己的前途吗?不过神父本身就是个令他捉摸不透的人。想到这点,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神父说完就不再搭理他了。 当晚他们在一户农户家里休息,他们显然与农户熟悉,敲了敲门,农妇探出头来打量了他们一眼,就一言不发地开了门将他们放了进来,雇佣兵们也熟门熟路地走进后院属于他们的屋子。 “你们认识吗?”神父道。 或许是接近目的地,戴维的心情轻松,话也多了起来,“说不上什么话,但是在这里住过几次就熟悉了。他们大概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为我们提供方便,我们则给他们一点小钱。除此之外,他们不想和我们扯上什么关系的。” 神父点头。 晚餐是由农户的儿子端来的,他是个年轻人,看见神父就呆愣住了,连自己身处佣兵窝都忘了,甚至想要上前摸一摸神父的头发。 可惜年轻人的手却差点撞上了锋利的刀刃。 “嘿!小心点年轻人。” 强尼冲他笑。 农户的儿子立刻被吓醒,转身跑开了,到门口他还转身又看了神父一眼。 乡村的娱乐活动乏善可陈,晚饭后神父就躺在被子里准备入睡,耳边是隔壁白鸟和强尼的笑声。 虽然身下的床铺并不如神父府上的柔软,但总比前两天的地面要好上许多,起码非常平整,而且有个枕头。 戴维则悄悄把沃利带到门外。 这一天神父同沃利相处的不自在他都看在眼里,神父在回避沃利的眼神。看起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病中的神父感受到了雇佣兵坚硬冰冷外表下的温柔,还有什么身体降温、用嘴渡药的情节在戴维的脑海里的快速闪过。 “怎么了?” 沃利道。 “您,您是不是喜欢那位神父?” 戴维问道。 如果沃利回答喜欢的话,那么拼上他们佣兵团的名誉,他也要为少主留下心上人。 “什么?” 沃利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戴维舒了一口气,同时又伤感了起来。 一个不甘心沦为玩物的美丽神父,爱上了助纣为虐的佣兵少主,可是心爱的人却要把他送到别人的怀抱里...... 太虐了qaq 沃利不知道自己这个通常很靠谱,但是偶尔很脱线的手下在想什么,他满脑子都是要去给那位神父加上一层衣服,免得夜晚的一降温他又要生起病来折磨他了。 第33章 告别 几十公里外的白水镇,士兵们正依照命令挨家挨户地询问昨晚的事情,居民们被这样的盘问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诚实回答了那些问题。 “没有人来敲门,长官。” 矮个头的男人有些拘谨,“我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我夜里睡得很死。” “在镇子上见到过一个浅金色,长头发,蓝眼睛的男人吗?大概跟我差不多高。还有一个高壮的男人,棕色头发。” “前面那个从来没有见过。” 男人摇头道,“不过棕色头发的健壮男人倒是很多。” “好吧。” 那个士兵显然也没有抱有什么期望。 “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男人问道。 “有人向我们报告,昨天夜里有一个可能是从德罗斯第跑出来的人,发着高烧,在这个镇子上乱跑。”士兵道。 “天哪!该死的!” 男人咒骂道。 唯一有用的消息来自镇子东边的一个住户,他声称晚上见到了那对可疑的兄弟,男人背着他的弟弟,询问他镇子上的医生住在哪里。 这和医生学徒的话相吻合。 “你看见他背着的那个人了吗?” 驻军的一位长官问道。 “没有。天太黑了,而且他头上还戴着兜帽。” 虽然没有更加详细的信息,但是可以确定,医生学徒的话并没有假。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除了拦截那些从德罗斯第方向逃出来的疫民,还有一份只有高层才知道的秘密任务,寻找那位被劫走的神父。 根据镇上那两个人的描述,那位神父恐怕也感染了那可怕的疫病。要他说,那位神父究竟是被劫走的,还是自己出逃的,这可说不定。 当务之急是把那消息传给下一个城镇的驻地军士,叫他们早做准备。 事情在这里似乎告一段落,但是没想到临近中午,三个白袍人进入了小镇,他们动作迅捷,不互相交流,也不搭理同他们说话的镇民, 他们先在昨晚沃利和神父问话的门前停留,然后朝着镇子的另一头去了。如果沃利在这里,他会吃惊地发现那些白袍怪人走的正是他们昨晚走过的路线。 他们进入了医生学徒的屋子,在女人惊恐的目光里搜检起了屋子,其中一人捡起了掉落在地毯边缘的一根浅金色发丝。 他将它放在手心,嗅了嗅,然后发出野兽嘶吼般的沙哑声音:“走。” 同一天的清晨,在圣修们到达白水镇的五个小时前,沃利他们已经悄悄离开农舍。 同他们来时一样,他们走的时候也没有同屋子的主人们打招呼,房子里的父亲隔着院门瞧见了他们,他抽着烟,隔着烟雾对佣兵们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神父看见那间低矮的农舍不断后退,细节模糊在早晨的薄雾里,再转头的时候,它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融入了那些与它相似的房舍背景里,再也分辨不出了。 神父的心情很好。 沃利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这是在往西边去吗?” 神父问道。 “是的。” 沃利回答道。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道,“你难道不会根据太阳升起的方向来判断吗?” 按照神父对沃利的了解,这句话并不是嘲讽,而是真诚的疑问。 神父道:“我知道。你知道吗沃利,有时候一个问句的主要目的不是获得答案,而是开启一段谈话。” 沃利道:“我不知道。” 神父:“我想和你聊聊天。” “好吧。”沃利道,“你想聊些什么?” “你们是雇佣兵。”神父道,“那你们一定听说过雪人佣兵团吧?我听说他们是最强悍的佣兵团,能和我讲讲他们吗?” 沃利一愣,“我没有听说过。” 神父皱眉,难道这个时间线里雪人佣兵团还没有出现? 沃利转头对着他的伙伴们道:“你们有听说过雪人佣兵团吗?” 戴维道:“没有,是新成立的佣兵团吗?” 白鸟也摇头。 强尼则大声笑道:“雪人!哈哈哈什么佣兵团会取这么娘唧唧的名字!不会被人笑死吗?” 他们嘻嘻哈哈的样子叫神父也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强尼一直对这位温顺的神父抱有很大的好感,他凑到沃利的马旁边,同神父谈话:“您笑起来真好看。” 神父对他点头,“谢谢。” 沃利却皱起了眉头。 强尼还在绞尽脑汁地想一些赞美神父的话,这个只会对着舞女吹口哨的粗鲁男人此刻搜刮着自己少得可怜的几个文雅措辞。 “您是我见过最配合的任务对象了......嗯,我是说您很安静温和,不会大吵大闹。” 强尼补充道,“有些人发现我们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之后就会各种给我们惹麻烦,嘿,真叫人火大!当然,您跟他们一点都不一样。还有那种以为我们是什么亡命之徒的,见到我们都会吓得不敢说话。不不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没有说您胆小的意思。” 很好,整段垮掉。 神父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白鸟在后面拿坚果砸强尼的脑袋,一砸一个准,但是强尼正专注地同神父讲话,并没有理会她。 “接下来就到伯南郡内了。” 戴维说道。 伯南郡位于帝国心脏的东北方,掌管此处的兰开斯特家族,连同其他三位忠实的皇室守护者,世代生活在他们的属地上,拱卫着帝国中心最为繁华,也是最为脆弱的地方——帝都。 圣战之中,这些家族对皇室忠心耿耿,伴随威瑟斯一世四处征战的他们被称为“从王者”。而在圣战之后,他们的忠心也得到了嘉奖。 相比于其他从王者的属地,伯南郡并不是最富庶的,也不是面积最为广阔的,但是其地理位置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是距离德罗斯第最近的一处从王者的属地。 兰开斯特家族的军队所向披靡。 这是一个长久以来,人们对这个低调家族的印象。 或许皇室正是想用这样一个忠诚又强大的盟友来威慑教廷。 “我听说伯南郡里遍地是石楠花和野蔷薇。” 神父道,“还有能在荆棘丛里歌唱的鸟儿。” 戴维道:“是您的朋友告诉您的吗?” 神父道:“是的。他住在伯南郡,一直希望我能来。不过没想到我第一次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的。” 戴维笑道:“他大概没有告诉您,那些石楠花和野蔷薇生长在走不尽的荒野里,上面还有迷失者的骸骨。所有本地人都知道,不要在起雾的时候走进荒野,荒野是会吞噬人的。至于荆棘丛中歌唱的鸟儿,大概是源于这里非常出名的一个传说吧,被尖刺刺穿的荆棘鸟会唱出一生唯一的,也是最动听的歌曲。” 神父摇头:“他的确没有告诉我这些。” 戴维哈哈笑道,“伯南郡贫瘠危险,德罗斯第富庶平和,这并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他大概是怕您不愿意来吧。” 他们踏入伯南郡的同时白衣圣修们来到了他们借宿过的农户家。 神父他们住过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了,看不出一点留宿过人的痕迹。 农妇有些怵这些高大且沉默的圣修,她道:“我们昨天是收留了几个人,但是他们很少说话,好像还带着武器,我们也不敢多问,所以确实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说辞,既能保护这些无辜的农户,又能不暴露佣兵们的去向。 但是这些高大且沉默的圣修们追踪向来不依靠视觉和别人的说辞,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嗅觉。很快他们找到了昨晚神父住过的房间,并且翻出了藏在柜子里的枕头,枕头里面有一根被人留下的头发丝。 为首的圣修将它放在鼻尖嗅了嗅,是那位神父的味道。 第34章 终点 神父有点郁闷。 一是眼看着都快要到目的地了,那些圣修居然还没追上来。他一路上扯了不少头发给他们留标记,照理说那些狗鼻子早该追上来了,现在却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一届的圣修素质真的不行。 二是那几个雇佣兵是真的油盐不进,即使是看起来最好说话的白鸟也很难被影响。他们看起来嘻嘻哈哈,关于他们自己的信息却一点也没有透露给神父。 这一天最让人郁闷的就是神父被打晕了,还没来得及同佣兵团萍水相逢的几位道别,留下个最后的好印象,就被沃利弄晕了,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身下的软垫叫神父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没有被劫走,没有同那些铁石心肠的雇佣兵们风雨里奔逃,也没有被蒙着眼睛一动不能动地躺在别人的床上。 神父:...... 神父并不担忧自己的情况。如果这个人要对他不利的话,那么他根本没有必要将他从德罗斯第带出来,毕竟现在没有比那里更加危险的地方了。 有能力花两万金币雇佣好手的,住在伯南郡的,并且对他念念不忘的,除了那位据说废掉了双腿,失去了家族继承权的兰开斯特长子以外,神父也想不到其他人选了。 醒来大约十分钟左右,神父感觉到自己从那种无法动弹的状态里缓和过来,他发现自己双手交叉,丝绒被盖在胸口处,被摆成一个端庄的睡姿。 就在神父手指微动的一瞬间,旁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伯尼觉得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只想着将神父从那个危险的地方带出来,带到自己身边,然后呢?该怎么留下神父?神父会原谅他吗?神父又会怎么看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不想让神父看见自己,自己的目光却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他。 “你醒了?” 伯尼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了神父。 “嗯。” 神父回答道。 神父偏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从伯尼的角度看,自己禁欲高洁的心上人躺在床上,眼睛上蒙着黑色的真丝布料,偏着头往这里看。他看不见,也动不了,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下一刻谁会来触碰他。 “您为什么不说话?” 神父问道。 伯尼突然变得有些沮丧,神父没有认出他的声音。 随即他又安慰自己,他们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神父不记得自己的声音很正常。 “为什么蒙住我的眼睛?” 神父又道。 伯尼道:“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样子。” 神父问道:“送我来的佣兵们去了哪里?” 伯尼道:“他们领了佣金就离开了。” 神父顿了顿,道:“您没有为难他们吧?” 伯尼忍不住靠近了神父一些,他道:“你还是那么善良,他们把你安全带到这里,我会嘉奖他们的。” 神父并没有完全相信他。要知道伯尼在设定里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不喜欢给自己留后患的大反派。 伯尼看到神父担忧他们,忍不住升起一点恶意来,他道:“他们把你昏迷着送过来后就走了,说是要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神父微笑:“希望他们玩的开心。” 伯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您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呢?” 神父问道。 伯尼道:“我不能放任你在那样危险的地方。还有......” 伯尼轻轻地握住神父的手,用脸颊去触碰那些冰冷的手指,“我很想你,艾伯特。” 神父道:“我也很想你,伯尼。” 伯尼又吃惊又高兴,“你认出我来了?” 神父似乎有些无奈:“你并没有掩饰你的声音。” 伯尼道:“那你为什么对我用敬称?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 神父指指自己眼前的障碍,道:“我以为你不想让我认出你来。” 伯尼道:“对不起,艾伯特。我现在还没有勇气叫你瞧见我的样子。你知道了吧,我失去了双腿。哈,那个样子可不好看。” 神父沉默。 伯尼看神父不说话,有些焦急:“你是在怪我没有告诉你吗?我是怕你担心,你不要怪我,我会伤心死的。” 神父道:“我不会怪你。” 伯尼露出了笑容。 “那场意外过后,所有人都像是变了一个样子。” 伯尼道,“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兰开斯特的继承人,而不是我。只有你,艾伯特,只有你没有变。” 神父道:“我现在是在哪里?” 伯尼道:“我的庄园里。你喜欢矢车菊,我给你准备了一花园的矢车菊。你一定会喜欢的。” 神父道:“谢谢你。” 伯尼又说着他的安排,显得兴致非常高,神父不得不打断他。 “伯尼,你能让我回去吗?” 神父道。 伯尼不得不欺骗他:“等过一段时间,德罗斯第的情况好些了,我会把你送回去的。” 神父道:“我失踪了,伊斯塔一定惊动了很多人。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 伯尼道:“放心,我会去让人给他们带去消息的。” 神父终于露出了笑容:“在我离开之前,丹尼尔还在德罗斯第。” 伯尼自然知道丹尼尔去找了神父,但是他语气惊讶道:“哦?他这么会出现在那里?德罗斯第出了这样的事情,里弗会长没有将他接走吗?” 伯尼非常自然地把丹尼尔贬损成了一个时刻需要父亲照拂的无能废物,而丹尼尔也以嘲讽伯尼为乐,似乎从少年时期开始,他们就喜欢互相针对。 神父不知道伯尼知道多少他们的计划,但是他决定将所有事情向伯尼全盘托出,“是我写信让丹尼尔来的。我那个时候担心事情会恶化,没想到真的如我所料。多亏了里弗商会,让德罗斯第不至于孤立无援。” 神父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伯尼顿时歇了他试探的心思,忙着安慰神父。 事实上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神父对他毫无隐瞒。 ** 与此同时,正如同伯尼所说,完成任务后的雇佣兵们正在一条巷子里的酒吧寻欢作乐。 舞女风骚地冲沃利眯眼,沃利微笑着走上去拦住她的肩膀,冲她耳边说了什么,随即两人向着楼上走去。 两分钟后,沃利从后窗户跳出,他将帽子扣在头上,踩着巷子里的污水离开了这里。 强尼喝下最后一口酒的时候,沃利推门而入。 “嘿!老大~ ” 强尼朝他打招呼。 “没人跟他说逃命的时候不要沾酒吗?” 沃利一边解开扣子一边冲着其他人道。 “毕竟还是年轻人嘛。” 戴维笑眯眯道,“总是要吃过亏才能记得更牢。” “我可不想在那个男人那里吃亏。” 强尼想起了今天见到的那个阴沉男人,他微笑着说要给他们嘉奖,强尼却看见了死神在朝他们挥舞镰刀,“那会要了我的小命的。” 白鸟吐了口气:“可惜了那剩下的一万金币。” 戴维笑道:“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沃利很快换好了衣服,戴维检查了几人的装束无误后戴上了兜帽:“好了,小伙子们,该回家了。” 四人离开城内的时候,守在酒吧外面的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来到二楼,推开了那间舞女的房门,里面除了一位熟睡的美人空无一人。 她的身旁还摆着一张纸条: “感谢您的慷慨。合作愉快。 ————黄金狮子佣兵团留” 第35章 罪孽 第二天一早,神父见到了伯尼,不过这次他不必遮着眼睛了。 伯尼坐在轮椅上,他清瘦了许多,眉眼看起来略显阴沉,栗色的头发垂在耳边,安静地坐在那里的模样像是一个艺术家。 神父注意到他的双腿处并非干瘪的,大概是塞了什么填充物或者是戴上了假肢一类的东西。 “艾伯特。” 伯尼道,“早上好,昨天休息得怎么样?” 神父微笑道:“非常好。” 伯尼放松了下来:“我还担心你不能习惯这里。” 神父把目光移向窗户外面,道:“今天天气很好,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你为我准备的花园。” 伯尼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去花园吃早餐。” 神父示意仆人自己可以推着伯尼,那位女仆看了她的主人一眼,得到伯尼的首肯之后才离开。 神父推着伯尼一路来到花园,那里遍地都是矢车菊。 伯尼抱怨道:“这里的天气不适合矢车菊生长,常年阴湿,土壤也不适合栽培。第一次移植是春天,一半都枯萎了,后来我把花园里所有的土壤都换了才好一些。可是等你来到它们都已经不再鲜艳了,我就又从南方移植了两千株,放在温室里培育,等到你快来了再栽种在这里。这些费了我好多功夫。” 表面抱怨,实则邀功。 神父道:“在伯南郡,除了兰开斯特还有谁能种上这样一片矢车菊?” 伯尼微笑道:“在伯南郡,除了疯子还有谁会种上这样一片矢车菊?” 伯尼看到神父因他的话发笑,也跟着笑起来。 “这样的时光真难得。” 伯尼道,“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光。” 神父道:“的确如此。在学院的时候,我和丹尼尔还有罗杰夫总是形影不离,离开学院之后,我们又很少见面。” 伯尼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下谈起那两个人,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黑一下自己的情敌:“丹尼尔现在该比以前成熟多了吧,在学院的时候真是辛苦你了,总是要给他收拾乱摊子。听说里弗会长已经给他物色好了未婚妻,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呢,丹尼尔也是该学会承担责任了。” 神父有些惊讶:“我没有听丹尼尔说起过这件事。” 伯尼笑道:“或许他还来得及跟你讲。” “我在德罗斯第的时候遇见了海拾兹。” 神父道,“他现在该回到兰开斯特了吧?” “当然。”伯尼道,“兰开斯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继承人在外面冒险呢?” 神父似乎有些担忧地望了伯尼一眼。 伯尼安慰道:“对于我来说,无论是我还是海拾兹继承兰开斯特都是一样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让我能够从那些繁杂的事情里面脱身出来,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神父道:“你说的对,伯尼。这个世界上有远比继承权更加值得花费时间的事情。” 伯尼笑道:“你能放弃哈里斯去德罗斯第做一个一无所有的神父,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兰开斯特的富贵闲人呢?” 神父决定巩固一下他们的兄弟关系:“海拾兹非常关心你,即使在骑士营他也一直挂念着你。他还怕你寂寞,曾拜托我来陪伴你一段时间。” 伯尼听不出什么语气:“海拾兹是个非常出色的孩子。” 神父道:“说起来,我有好久没有同我的弟弟阿契贝通信了。” 伯尼道:“信件可以吩咐给女仆。相信阿契贝一定也非常想念你。” 神父又突然想到了被自己留在德罗斯第的两个孩子,他微笑道:“我去北境的时候带回来了两个孩子,同海拾兹差不多年纪。一个活泼好动,我将他安排去了骑士营,另一个文静些。” 伯尼对于神父的事情了如指掌,可是他依旧做出第一次听说的样子,听神父兴致勃勃讲那个叫安西尔的小东西有多么乖巧多么聪明。 吃完早餐,他们在花园里逗留了一上午,像是以前一样,神父坐在摇椅上给伯尼念书,伯尼坐在轮椅上,时不时打断神父,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神父推着伯尼回到了房子里面。房子的楼梯边上有一部分是斜面,看起来是专门为了伯尼设计的。 伯尼叫来了一个强壮的男仆推他上去。 神父想要送伯尼回房间,但是伯尼拒绝了。 轻松愉快的时间过后,独处显得更加难以叫人忍受。 伯尼忍着钝痛,将那因为汗水而黏连在新肉上的假肢摘下,床边的抽屉里有消炎的药品,他侧过身子去拿,却总是差一点点。 该死!他想。 “啪。” 是瓶子落地的声音。 它掉在地毯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伯尼屏住了呼吸,他偏头看向门那里。 “主人?” 门口传来女仆询问的声音。 “没事。”伯尼松了一口气,却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失落。 伯尼弯下腰把那棕色的小瓶子捡起来,用干净的棉签蘸取一些溶液,涂抹在自己的伤口处。 我是这样的无能。伯尼心想。 他随后看向窗前的镜子,几个月前它照出了一个发了疯的男人,他的头发肮脏,喉咙不断里发出痛苦的低吼,现在里面却是一个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公子哥,他看起来平和稳定,嘴角甚至带着模仿那位神父的弧度。 可是伯尼却觉得,镜子照出了真实的自己,他依旧是那个疯狂而绝望的男人。 “我的身体不舒服,让神父自己用餐吧。” 伯尼对着门外道。 而神父那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听到女仆的话只是颔首表示他已经知晓,随后询问女仆自己是否可以在晚饭后去看望伯尼。 “您夜间最好不要在庄园里四处走动,有些地方的烛台掉了还没来得及修缮。另外,如果您想要什么东西的话可以吩咐我们去取。” 女仆道。 神父点头,他也并没有什么在夜里探索这座庄园的想法。这里有这样多的空房间和相似的走廊,他可不想误入某一个陌生的屋子和老鼠共度一个晚上。 晚上的时候神父坐在床边看书,床边的窗户正对着庄园最好的景色,如果是光线好的白天,还能望出去看到介于灰色和紫色之间的荒原。当然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外面传来风声,这种来自荒原上的诡异的风拍打着窗户。这叫神父想起了他客厅的窗户,它在冬夜也会发出这样似乎即将碎裂的声音,还有一晃而过的树影幢幢,映在那片长而窄的窗户上。 一些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屋子里的烛火晃了晃,叫神父投在左侧墙壁上的影子也随着晃动了一下。 “咚。” 门被敲响了,但是只响了一下。 神父确定那是门被敲响的声音,而非风或者其他什么。 他瞧见了一张从门缝里被递进来的纸条。 神父光着脚下了床,他走到门口不过几秒钟时间,门口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神父捡起了那张纸条,上面用黑炭笔写着两个字:“快逃。” 神父不知道这是来自于哪里的忠告,不过显然,即使他想离开他也无法离开这里。 第36章 束缚 伯南郡的雨季通常在每年的七八月份,今年比往年都要早上一些,六月末,那些淅淅沥沥的雨就没有停过。 伯尼的腿从雨季开始到结束,要疼上整整一个月。这段时间他的心情都非常糟糕,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变得异常暴躁和敏感。 更加糟糕的是,连续一周的阴雨天气叫那一院子的矢车菊都枯萎了,它们蔫哒哒、湿哒哒地躺在泥土上,看起来已经做好了腐烂在异乡的准备。 没有太多时间了,神父在心里提醒自己。 同这些可怜的矢车菊一样,谎言的花期一过,冰冷丑陋的真相就会露出来。 神父弯下腰为伯尼整理着领口,浅金色的长发垂落在伯尼的手背,叫他的手指忍不住微动:“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有见到海拾兹?” 伯尼道:“你在我这里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包括海拾兹。如果叫太多人知道你在这时候离开了德罗斯第,恐怕会影响你的声誉。” 神父看着窗外颓败的花,没有接话。 伯尼安慰道:“等到雨季过去,我就让人把温室里的花栽上,这里就会跟之前一样了。” 神父却道:“不用了,它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伯尼道:“听你的。” 伯尼突然道:“你会很失望吗?” 神父疑惑道:“什么?” 伯尼道:“这里不够有趣,也不够美丽。只有荒野、风声、漫长的雨季。你会厌倦这里吗?” 你会厌倦我吗? 出现了,伯尼的日常送命题。 神父道:“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荒野。我希望等雨季结束后,你能带我去看上面的石楠花和野蔷薇。” 伯尼:“当然。或许我们还能抓到一只灰色或者黑色的兔子。我的曾祖父,他非常喜欢这里的一个原因就是在这里能看到很多兔子。” 神父道:“我在花园里没有见到过兔子。” “我不会让它们进我的花园的。” 伯尼头痛道,“它们太能生了。如果不加控制,一个季度过去,花园里全是兔子洞。它们能把这里掏空!” 神父道:“那我们该把它养在哪里呢?我的房间里?” 伯尼道:“随你喜欢。” 神父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那位强悍的大人竟然会喜欢这样的小动物。” 伯尼道:“你或许还不知道,柏德温·兰开斯特,兰开斯特家族的第一位从王者,赫赫有名的功勋者,帝国的八位英雄之一,是一位同性恋者。” 神父有些惊讶,一方面是同性恋者的事实,一方面是伯尼竟然随口地就将自己先祖的丑闻讲了出来。 神父道:“抱歉,我实在是有些惊讶。你在同我开玩笑吗?伯尼。” 伯尼道:“我还不至于这样诋毁我的祖先。” 神父似乎有些不可理解:“可是那位大人不是娶了皇室的公主吗?” 也正是那位公主生下了伯尼的祖父。 伯尼道:“那是一场联姻。” 神父又道:“以那位大人的地位,为什么不能反抗?他同威瑟斯一世情同兄弟,难道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掌控吗?” 伯尼暗笑神父的天真,可他的确为这样的天真着迷。 伯尼露出了一个微笑:“因为他必须留下兰开斯特家族最骁勇善战的血脉来保卫这个帝国,这是来自他爱人的命令。” 这个爱人无疑就是威瑟斯一世。 神父不记得原著里有这样一段历史,这也许是伯尼乱诌的,也许是剧情的自我补全。 但是神父向伯尼表示,无论柏德温大人的性向如何,依旧无损于他的伟大。 看到神父似乎对柏德温·兰开斯特的事情有兴趣,伯尼也不吝啬讲讲更多:“我没有见过他,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去了。但是我得到了他的手札,都是写给那位陛下的。仆人们把这些当做废纸丢在储藏室里,被我偶然翻出来的。” “他晚年中了邪,不记得很多事情,总是以为自己还是年轻的时候。大概是怕自己忘记太多事情,所以他把重要的事情和回忆都写了下来。” 神父心道,那是恐怕是老年痴呆。 伯尼对神父道:“我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八位帝国英雄并不都是人类。多奇怪的事情,明明圣战过去还不到一个世纪,人们就已经把他们的英雄遗忘了。” “还有其他家族的先辈,他们对我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但是我却想起曾祖父在手札里称呼他们为‘活火山’、‘小瞎子’、还有‘花孔雀’。” 神父猜到了这些代称指的是哪些人,比较尴尬的是,小瞎子大概指的就是哈里斯,因为近亲通婚,他们天生带有弱视的毛病。 伯尼道,“曾祖父记录的习惯非常好,他会明确地表上日期,叫我知道哪些是他清醒的时候写下的,哪些是他糊涂的时候涂鸦。叫我比较在意的是,在他生命的最后的两年,他一直在重复着自己有罪。” 神父问道:“最后的两年是他清醒的时候吗?” 伯尼道:“不,那是他最混沌的一段时间。” 神父道:“那位大人有说是什么罪吗?” 伯尼似乎是讲累了,他向后靠坐,道:“似乎是背叛了某个重要的朋友。” 神父道:“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伯尼有些困倦的模样,在神父推他回到房间的这一段路里他竟然睡着了。 神父轻声对女仆道:“我可以照顾他。” 伯尼性情大变后,除了打扫就不允许别人进入他的房间。他也开始极度厌恶被别人触碰,即使自己摔得伤痕累累也不想要别人的帮助。 女仆知道伯尼的习惯,但是她觉得神父是特殊的。 女仆点头,示意自己会在门口等待。 神父将轮椅推到了屋内,然后把几乎没有什么分量的伯尼抱到了床上。直到这个时候,神父似乎才对伯尼失去了双腿的事实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本该是双腿的地方现在却软绵绵的耷拉在他的手臂上。 本该以矫健和骁勇著称的继承人一夕之间失去了双腿和权力,亲人们冷眼看他,原本逊色于他的弟弟却备受追捧。 神父对他产生了怜悯。 伯尼则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在房间门口的时候已经醒了,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装作睡着的样子。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伯尼自嘲,用自尊换一个拥抱。 ** 雨中的荒野,贴近地面处有一阵阵的雾气从脚底升起来,几双白色的靴子踏过这里,踏碎了那些刚刚凝聚起来的白雾。 雨打在他们的外袍上溅开来,叫他们不沾染上伯南郡的潮湿天气。 他们带着使命从远处而来,一路追寻。 雨夜和人群冲刷着那位大人微弱的气息,不过好在即使身在雾霭中,他们依旧感受到了那个人手中牵引着他们的绳子 。 第37章 野望 神父连续三个晚上收到了写着叫他 “快逃” 的纸条。 到后来他简直有些无奈了。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恐怖逃生游戏里,和boss朝夕相处但是不知道时候发狂的boss就会给他玩小黑屋y,想要救援他的人却只会给他递小纸条制造恐怖气氛。 这一天晚上神父决定守株待兔。 他像往常一样拜托女仆去为他取了书,然后拿着书坐在床头,尽管屋内一直发出规律的翻书声,神父的眼睛却看着门口。 十一点。 神父看了眼时钟。 窗户外面的风撕扯着荒野上的一切,那些呼啸声盖住了神父的心跳声。那个人快来了。 就在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神父来到门口猛地打开了门,走廊里的风灌了进来,窗户的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那个人很快遁入了黑暗,消失在转角处,神父紧跟而上。 兰开斯特的庄园空旷而又复杂,八百多个空房间,几十条相似的走廊,即使是这里的主人也常常会被这些布局弄昏了头。只有供职多年的管家能够将那一串串钥匙同那些常年上锁的房间匹配。 神父的身体素质并不好,如果那个人打定主意同他在这里绕圈子的话,恐怕神父迟早会跟丢。 或许是怕奔跑声音惊动庄园里的人,那个人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视线里那个人的身影消失了,而眼前是一条长而直的走廊。 他同神父的距离大概是十五步,利用拐角处的视线遮挡躲入了其中的一个未上锁的房间,一旦神父进入了其中一个房间检查,他就能从另外一个房间离开,然后逃之夭夭。 神父只有一次机会,当然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打开门制造些声响,将那只缩头乌龟诱骗出来。 可是神父已经没有力气再陪他玩追逐战了。 他必须打开正确的房门。 逃跑的时候做出的选择是临时的,他没有时间深思熟虑,只会下意识地选择最安全的位置,那么就不会是正对着楼梯的那一侧。 神父转身面对着相似的一排房间。 十五步的距离,很近。 神父走过第一个房间,这里的壁画上是一个花瓶,暖黄色的壁画看起来很温馨。 人们通常不会觉得第一二个房间是最安全的,尤其是在有这样多的选择的时候。 第三个或者第四个比较合理。 为了不制造出太大的声响让神父辨别距离,他一定要非常小心地关门。第四扇的距离似乎有些勉强。 神父弯下腰看向第三扇门的锁孔,那里几乎没有划痕,而上锁的房间因为需要定期清理,需要频繁开关。说明这个房间一直以来就是不上锁的。 开了不亏,神父微笑。 这是一间同神父的房间布局相似的屋子,就连窗户和壁画的位置也几乎一模一样。 这倒是方便了神父猜测他的藏身位置。 “柜子后面的那位先生,你可以出来了。” 这间屋子外面的烛台已经损坏,还没来得及更换,这叫走廊里的光线只能照亮屋子里的一部分,神父的半边脸庞隐没在黑暗里,看起来同他平常温和可欺的模样大相径庭。 躲在暗处的男人走出来,却只愿意将自己的双脚暴露在光线下。 他压低了声音,好叫神父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您不该追出来的。” 神父道:“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是海拾兹少爷。”那个男人倒是意料之外的坦诚,“您不觉得奇怪吗,如果这里是兰开斯特的住处,为什么您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过其他人?这里并不是兰开斯特的庄园,而是伯尼少爷先母的住处。他一直在欺骗您。” 神父道:“这就是你让我离开的理由?” 那个男人道:“伯尼少爷已经疯了,正是因为如此兰开斯特的大人们才将他放逐到了这里。我替海拾兹少爷监管这里的情况,然后我在这里发现了您。”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确确实实瞒着所有人把您带到了这里。” 那个男人道,“如果您见到过他疯狂的样子,您就会知道,您继续待着这里是个多么不明智的选择。” 神父沉默。 那个男人继续道:“在三个月前,他同疯子无异。后来他开始慢慢恢复,海拾兹大人也为他的变化感到高兴。可是您的出现,叫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为您的到来做准备。” “从您到这里的第一天起,这个庄园就被封闭了起来,所有仆人都严禁进出。没有一封信被寄出去过,送您来的雇佣兵也已经被赶尽杀绝了,他似乎正在试图抹去您的痕迹。” 神父的眼睛垂着,道:“伯尼不会这样对我的。” 那个男人为这个神父的倔强和天真叹气,“那么您好自为之,我不能离开很久,希望您不要将今夜的事情透露出去。” 这一个夜晚的密谈无人知晓。 于此同时,这片大陆上正发生着难以想象的变化。 冰封之地的狼群不明原因地南迁,它们袭击商队,偷吃牲畜,可恶至极。北境集结军受命驱赶它们,可是即使被人类围追堵截,它们也不愿意回到它们原来的地方。 加尔河上游的村庄被一种从地底洞穴冒出来的蝙蝠大规模袭击,被咬过的村民身体出现了可怕的变化,而按照当地的传统,这些人被认为已经成为了魔鬼的拥趸,他们将被处以火刑。 与此同时,本来肆虐在德罗斯第的瘟疫以不可阻止之势蔓延到了德罗斯第周边的村镇,毗邻德罗斯第的费舍尔家族和兰开斯特家族首当其冲。 南边的一个小渔村发生了井水沸腾,鱼群搁浅的现象,那些半人长的鱼不断开合着渔民拳头那么大的嘴,眼睛死死看着海面的方向,画面可怖。 非人族的聚居地也并不太平。 精灵们带着幼崽不断向人类的村庄靠近,倘若从无尽之森的上空看,那里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灰黑色的区域在不断吞噬着那片健康、绿色的家园。 同时大陆西南边的林地矮人聚集在一起,他们将被木桩刺穿的同伴尸体放在火堆旁,他们沉默地捏着手里的武器,看向座上的矮人王。 多数人的苦难产生于少数人的欲·望。 这个世界就像一团被猫咪玩坏的毛线球,那些未来会写在帝国史上的事件都彼此串联,因与果互相纠缠,可是没人说得出一切因什么开始,也没人找得到那个至关重要的线头。 但是神的旨意绝不是叫人们浑浑噩噩地生,再混混沌沌地死。 神父不同于其他人,他看到了那个线头,它被握在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手里,而神父,会教他如何解开这个一团糟的玩具。 第38章 反派(倒v) 三位圣修在雨夜敲开了庄园的大门。 这座名为荆棘花庄园的庞然大物横亘在荒野上, 带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奢华与精致,常会叫外乡人误以为是什么海市蜃楼。二十二年前,现任兰开斯特家主与她的第一任妻子感情破裂之后,那位心高气傲的公主为自己修建了这所庄园, 后来这里成为了她与情人的爱巢, 直至她因病去世。 现在,这所庄园里住着那位公主的独生子, 伯尼·兰开斯特。 庄园里的仆人们都是公主的旧部,他们大多数都对那位公主忠心耿耿, 而现在, 他们忠于她的独子。 圣修们的到来出人意料, 但是管家依旧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除了一条——圣修们不愿意脱下圣袍,那些滴答着水的外套很快弄湿了地毯。 “您为什么不脱下它呢?” 管家道, “我会为马上您准备干燥的衣物。” 为首的圣修回答道:“我们一刻不能脱下白袍,正如我们一刻不能停止向神的祈祷。” 管家没有再劝说。 伯尼很快来到, 他不客气地对着那三位圣修道:“三位为什么而来?” 圣修回答道:“那位神父。他就在你的府上。我们奉大主教的命令, 前来带他回德罗斯第。” 伯尼没有表态, 只是问道:“你们怎么敢肯定他就在这里?” 圣修道:“味道。这里有那位神父的味道。” 伯尼必须得承认,他错估了教廷对神父的重视程度,没想到这群守着主人不肯挪一步的疯狗竟然有一天也会被主人解开绳子放出来,还是为了寻找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神父。 “他的确在我这里。” 伯尼承认,“而且是我强制将他带来这里的,艾伯特神父本人并不知情。” 圣修道:“您不必担忧, 教廷从未质疑过神父的人品。” 伯尼点头,随后问道:“德罗斯第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圣修道:“在我们离开前,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现在相比德罗斯第,外面才是最危险的。” 相比于有准备的德罗斯第,外面的人们还对这种一个世纪以前的古老疾病一无所知。 “的确。”伯尼道,“兰开斯特的属地里有一些村庄已经被划为了疫区,而单单只靠士兵们拦截驱赶难民是阻止不了疫病传播的。既然德罗斯第能够有办法控制住疫情,那么相信教廷也不会吝啬于分享控制的手段。” 伯尼一顿,自嘲道:“不过,这些自有我的父亲和弟弟去操心。” 圣修道:“请您放心。” 伯尼道:“主教可有给期限?” 圣修道:“那位大人希望我们尽快寻回神父。” 伯尼示意仆人推他回去:“那就明天下午再出发吧。我会为你们准备马车。” 考虑到那位神父的身体状况,圣修同意了。 神父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当天夜晚,神父叩响了伯尼的房门。 伯尼正靠坐在床上,他的上半身倚着床柱,下半身盖着金丝绒的盖毯。 “晚上好,艾伯特。” 伯尼道,“能麻烦你帮我递一下药吗?” “当然。它在哪里?” 神父道。 “就在桌子上。” 伯尼示意神父的身后。 神父转身看见了桌上的杯子,里面盛着黄白色浑浊的药水。 “谢谢。” 伯尼道。 “这是什么药?” 神父问道。 “据说是来自森林精灵的药方。” 伯尼道,“用曼陀罗汁液和莨菪根茎研磨的药粉,能够帮助我入睡。” 神父皱起眉头,他捏住了伯尼的手腕:“这个不能再喝了。” 曼陀罗汁液和莨菪根茎能够起到缓解疼痛、麻醉神经的作用,可是前者身兼毒性,会叫人致幻和神经错乱。 “你一直在喝这个吗?” 神父语气有些沉,“是谁给你的药方?” 伯尼道:“我的医生。” 神父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伯尼无端暴躁和间歇性精神狂乱的原因了。 伯尼放下了药杯,他察觉到了神父的异样:“有什么问题吗?” 神父向伯尼解释了原因,伯尼却道:“只要掌握好剂量,不会有什么事的。” “伯尼!” 神父道,“不要任性。”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神父从来不曾这样严厉,而伯尼也少见地违背神父的意愿,他们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伯尼叹了一口气,首先妥协:“可是我很疼,艾伯特,我疼得睡不着觉。” 他受够了在每个潮湿的夜晚被疼痛噬咬肌体,那种每分每秒都能感受到的痛苦在在寂静无声的夜晚尤为清晰,叫他发疯,恨不能砍去那无用却又折磨的末端。 眼前的神父在理解他的意思后一下子陷入了自责之中,他的慌乱和无措全部写在了脸上:“对不起,伯尼。我不知道。我不该那样说你。” 伯尼道:“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 神父冰蓝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担忧,他道:“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害,或许我们可以叫医生寻找其他替代的药物。你还可以搬离这里,伯南郡的天气并不适合你在这里恢复。” 伯尼却摇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或者说,不能。” 从前是兰开斯特不允许他们的继承人在外冒险,现在却是不允许半身的废物辱没了兰开斯特的光辉。 神父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遭遇不幸的友人了,他只能给他一个拥抱,希望他振作起来。 “伯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神父道。 伯尼没有说话,他享受着这个拥抱和神父的气息,然后在神父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身在地狱,却拥抱着天使。 他利用了天使的善良和怜悯,以痛苦为饵,愧疚的丝线缠绕起天使的翅膀,地狱的泥点贱上他洁白的脖颈。他想要一点一点,捕获这个天使。 伯尼不想被拯救,他只想占有。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完全坏掉的反派正在便宜卖,声正颜好就是性格有点歪,拾掇拾掇还能客串治愈文男主。 第39章 回家 神父不在的日子里, 德罗斯第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最好的消息就是在天气变热之前,德罗斯第的死亡人数得到了遏制。 尽管鼠疫的余威犹在,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叫外面的阳光透进来了。 神父透过车窗看向阔别数周的德罗斯第,她依旧冷清, 几条主干道上空无一人, 带着萧索和凄凉。斗兽场的旗帜垂落在墙边,上面是依旧是冬藏节的标志。喷泉里的水也已经变得脏污, 覆满了尘土和腐烂的落叶。 从城门一路沿着威利大道,神父看见了那些打开的窗户, 他瞧见了里面正在准备午餐的主妇和奔跑的孩子, 还有一盆放在窗口吸收阳光的金苞花。 神父能真切地感受到, 灾难的阴云已经缓缓从德罗斯第的上空移开。 尽管神父不在,神父府上的一切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从围墙外面能看到里面干净整洁的花圃和清扫完毕的道路。 神父同那三位圣修道别, 随后走进了院子。 一进门,神父就撞上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子。他看起来五岁左右, 两颊饱满, 肚皮前凸, 看起来被照料得很好,正是贝蒂夫人的小儿子。 他手里还提着一篮子的面粉,显然正被他的母亲支使着干活。 小杜比吃力地提着手里的篮子,愣愣地抬头看着神父。 “你拎得动吗,小杜比?” 神父弯下腰问道。 “神父!” 小杜比喊道,“您去哪里玩了?” 神父摸了摸他的头, 接过了他的篮子,“我去了一趟伯南郡。走吧,我们去厨房一趟,叫你母亲不要忘了准备我的午餐。” 卡萝端着洗衣盆,迎面瞧见多日不见的神父一手牵着小杜比,一手提着个面粉篮子。 “神父!” 她惊声尖叫。 神父对她点头微笑,这个女仆才意识到面前是活生生的神父。 “您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们了!” 卡萝眼睛红红的。 神父道:“我去了一趟伯南郡。很抱歉,叫你们担心了。” 卡萝笑道:“太好了,我马上去告诉伊斯塔!您在这里等着我!” 这个冒冒失失的女仆随后放下了洗衣盆,跑进了屋子。 神父有些无奈。 “走吧,我们先去你母亲那。” 神父低头对小杜比说道。 小杜比道:“神父,您也饿了吗?我叫妈妈给您做肉羹吃。” 贝蒂夫人掌管着厨房,时常会给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开一些小灶。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孩子才会被喂养成这样圆滚滚的样子。 “不必了。” 神父道,“我们耐心等待午餐吧。” 等神父到了厨房,那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仆人们的关心几乎叫神父招架不住。 神父安抚完仆人们,来到客厅就瞧见了伊斯塔和安西尔。 “欢迎回来,神父。” 伊斯塔为他脱下外衣,“我去为您准备热水。” 神父道:“谢谢你,伊斯塔。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接下来,神父看向乖乖地排着队,等待同他说话的安西尔。 神父半跪下来展开手臂,安西尔自觉地小跑过来,嵌入这个温暖的怀抱,他黑色的脑袋埋在神父颈窝,“神父,您没事吧?” 神父笑道:“我怎么会有事。抱歉,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安西尔感受着神父说话时候胸腔的震动,感到无比的安心。 神父转过头捏了捏他的小脸,“有进步了。我以为安西尔会哭鼻子呢。” 安西尔道:“我相信您一定会回来的,神父。” 神父摸了摸他的头,道:“乖孩子。” 安西尔喜欢神父喊他乖孩子的语气,带着怜爱和亲昵。幼年的小犬自觉地、甚至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脖颈套入一个名为乖孩子的项圈中,这正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神父拍了拍安西尔:“好了,让我去换一身衣服,我们准备吃午餐吧。” 安西尔点头。 到了下午,神父开始写信,向为他的失踪而担忧的人们报平安,并且对他们的慷慨援助表示谢意,等到德罗斯第的情况再好一些,神父会亲自向他们道谢。完成这些必要的事情之后,神父又斟酌着给自己父亲写起了信。 “尊敬的父亲......” 神父写了个开头,似乎有些进行不下去。 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安西尔从外面探出了头。 “过来,安西尔。” 神父对他招手。 安西尔走到神父身边,他被神父抱起放在了腿上,神父的下巴刚好搁在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上。 “好像轻了点。有好好吃饭吗?” 神父皱眉道。同厨娘那个小牛犊一样的孩子比起来,安西尔简直像是营养不良。 “有的。” 安西尔道。 “神父您在给您的父亲写信吗?” 安西尔有些不安,“我会不会打扰到您?” “不会。”神父道,“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安西尔没有父亲,所以无法比照。但是他觉得如果自己有父亲的话,应该是像神父一样,会温和耐心地同他说话,教他识字,还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拥抱他。 怎么会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呢?安西尔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一页信纸都不够写下,他要告诉神父自己读了什么书,看到了什么花,遇到了多少人,还有多想念他。 神父微笑道:“我的父亲不会想知道这些的。他是个很严厉的人,不喜欢我们亲近他。” 安西尔的眼睁得圆圆的,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拒绝神父的亲近。 安西尔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神父道,“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我记得他是个高个子的男人。不过我那个时候只有你这样高,看谁都是高个子。” 安西尔窝在神父的怀里:“他和您长得像吗?” 神父道:“我和我的弟弟阿契贝都长得更像我们的母亲。不过我的几个哥哥同我的父亲肖似,其中一个哥哥因为同他相像,常常被称作‘小哈里斯大人’呢。” 安西尔道:“您的母亲一定非常美丽。” 神父微笑道:“的确如此。” 安西尔道:“您......您想家的话为什么不回去呢?” 他说的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如果神父回去的话,会不会把自己带上。 神父选择来到德罗斯第的时候,艾贝尔·哈里斯曾对他说,他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而哈里斯的边缘化和亲人的疏远就是神父要为自己的信仰付出的代价。 神父不会对一个孩子讲自己同父亲的龃龉,他只是道:“有机会的话,我会回去的。” 安西尔突然道:“神父,我能一直陪在您的身边吗?去了教廷之上,我是不是就见不到您了?” 神父安慰他:“教廷之上每七天会有一天的假期,那一天你可以回到这里来。” 安西尔有些忐忑,他鼓起勇气道:“神父,等圣子的遴选结束了,我想成为您的助祭。” 神父失笑。 这个孩子还小,他把神父周身的风景当做了全世界,所以才会傻傻地放着圣子不当,要来做他的助祭。 神父并没有把这样的童言稚语放在心上。他想,等到安西尔去到教廷之上,尝到了权力的味道后,他就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话了 。 作者有话要说:阿尔杰:饭碗不保??? 感谢在2020-01-26 11:29:11~2020-01-27 15:4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废土白荒 30瓶;影月、恺悌大帝 10瓶;梓喵 5瓶;晨曦 3瓶;小张不和你干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日常 德罗斯第迎来了第二个久违的晴天, 阳光照在街道上,把那些红顶的房子上的积水照得闪闪发光。 日杰夫搬来了梯子,他要趁着天气好清理在屋顶上疯长的杂草。 屋顶上有些湿滑,覆着一层薄薄的青绿色, 叫日杰夫不得不非常小心。 “小心点!日杰夫!” 厨娘喊道, “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知道了。” 日杰夫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有什么可担心的,日杰夫心想。他每年都要爬上来清理一遍屋顶, 他知道哪里可以落脚,哪些地方有着叫人脚底打滑的陷阱。只要给他一上午, 他保管这里的瓦片如同新铺上去的一般。 站在房顶上的日杰夫直起身子看了看周围, 他远远瞧见了从教廷方向驶来的马车, 似乎正在往这里来。 “不会是丹尼尔先生吧?” 他暗自嘀咕。 丹尼尔的马车在门口停下,他同车夫嘱咐了几句,然后进入了花园。那位车夫就在马车上等待, 没有进来的意思,看来丹尼尔先生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停留太久。 神父正在同安西尔玩一种叫做“艾美达”的文字图版游戏, 这是一种填词游戏, 对于巩固安西尔的词汇量有很大的好处。 丹尼尔进来的时候, 版面上已经放满了一半,安西尔正拿着一块字母牌犹豫不决。 “艾伯特!” 丹尼尔道,“你果然平安无事,这真是太好了!” 他从教廷那里知道神父已经被平安接回,但是依旧不放心,直到看到神父本人才终于彻底安下心来。 神父道:“叫你们担心了。我该早点回来的。” 丹尼尔道:“我听圣修说, 是伯尼带走了你,那个该死的疯子!我早该防住他的!” 神父却为那个掳走他的人辩护:“这不是伯尼的错。” 丹尼尔的愤怒无法掩饰:“他一向善于欺哄你。如果不是圣修找到了你,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我都不敢想象!再说,在这样的时候让你离开德罗斯第,他大概从来没想过,他的私欲会毁了你的前途!” 神父发出一声叹息,丹尼尔闭上了嘴。 丹尼尔是最不想叫神父为难的人,所以他以前一再容忍那个人对神父不怀好意的接近,没想到这样的忍让反倒叫伯尼更加变本加厉地玩弄神父真诚的友谊。 “这是一场误会,丹尼尔。” 神父道,“他并没有恶意。” 丹尼尔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神父,叫神父用恶意去揣测别人,这比伯尼突然洗心革面还难。 丹尼尔道:“我其实是来道别的。我父亲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把生意扩展到加尔河流域。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神父有惊讶:“事情这样急迫吗?” 丹尼尔道:“那些老家伙们可不会因为我喊他们叔叔而让着我。我必须抢占先机。” 丹尼尔来不仅是道别的,他还为神父带来了两个好手,并且嘱咐神父去哪里都要带上他们。神父勉强点头答应收下那两个肌肉虬结的大块头,丹尼尔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等神父送走丹尼尔,再安顿好那两个手足无措的肌肉男后,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 日杰夫从屋顶下来,看见院子里多出了两个打手一般的人物,他询问了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神父的新晋保镖。 日杰夫想象了一下神父边上走着这两个带着不良气息的保镖。喂!这怎么看都像是神父被劫持了吧! 安西尔下午的安排是看书,那些粗糙浅显的故事书已经不能满足他了,鉴于安西尔对于历史的兴趣,神父为他选了一本人物传记。 正是伟大的开国皇帝,威瑟斯一世的自传。 神父则整理着信件,这些带着日期的信件是他梳理头绪的工具,能帮助他检查自己是否有遗漏关键的信息,把握重要的情节点,以及雕琢与人相处的细枝末节。 神父专注工作的时候,安西尔悄悄来到桌子旁边,他刚好高出桌子一个脑袋,正用湿漉漉的黑色眼睛看着神父。 神父没有办法对这样的眼神视而不见,“怎么了安西尔,有什么事吗?” 安西尔道:“神父,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门去?” 神父隔着桌子摸了摸他的头,“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感到无聊了吗?” 安西尔摇摇头:“我只是有点想念艾伦了。” 神父笑道:“我也很想念他。我想最迟下周,德罗斯第的禁令就会解除了。如果你实在想得厉害的话,下次骑士来的时候,我让他给艾伦带去一封信吧。” 安西尔点头。 “那本书怎么样?” 神父问道。 安西尔有些犹豫,那位陛下的自传里满是板正的歌功颂德,还有一些欺骗民众的神话情节,既没有什么文学性也不具有太大的史料参考价值。 神父看到安西尔为难的样子,轻笑道:“是不是觉得非常无聊?” 安西尔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神父会这样说。 神父道:“虽然是那位陛下的自传,但是实际上并不由他本人操笔。皇宫里的学者们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而那位陛下只是给出一些建议。” “不过剥离那些学者们的工作,你会发现那位陛下是一位非常有趣的人。” “神父。” 安西尔问道,“人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吗?” 安西尔问的是圣战中威瑟斯一世从冥界归来的事,据说那位陛下在战场上受到了重伤,命悬一线,即使是最高明的医师也没有办法将他救回来。 威瑟斯一世死去了两天,却在第三天的时候返回人间。 他自称受到了神明庇佑,所以得到了第二次生命,这样的消息对于当时同恶魔苦战的子民们来说不啻于一场神迹,极大地鼓舞了前线的战士。 可是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耸人听闻。 神父道:“魔法浩劫之前,有更多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所知道的就有能够叫人断肢重生和增强体质的魔法记载。或许的确有一种失传的治疗魔法能够复活亡者。” 安西尔道,“魔法消亡真是太可惜了。” 神父道:“的确。” 每一个身在末法时代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一睹魔法盛世的景象。他们只能从那些蒙灰的魔力机器和残留下来的只言片语中窥见那个不需要人力就可以完成工作、魔法奇观比比皆是、魔法派系百家争鸣的奇妙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工具人丹尼尔 感谢在2020-01-27 15:47:03~2020-01-28 15:0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清元 3瓶;波塔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误会 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 德罗斯第已经全面解除禁令,街上的商店已经开门,人们陆陆续续开始出门,骑士们也完成了他们的职责, 退守到了德罗斯第之外。 神父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那些正在收拾街道的居民, 他们将倒伏的旗帜扶起,清扫着街道上的灰霾。 “神父!” 裁缝铺的老板认出了神父的马车。 神父探出头去跟他打招呼, “您好,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 裁缝铺老板道:“是个好天气!您去哪儿?” 神父道:“我要去一趟教廷之上。” 裁缝铺老板道:“哦, 那祝您一路顺利。对了, 之前伊斯塔拜托我缝制的衣服我已经做好了, 她可以随时来取。” 艾伦和安西尔都在长个子,尤其是艾伦,之前为他们准备的衣服都已经穿不上了。 神父点头, “谢谢您,我会提醒伊斯塔的。” 神父打算过几日替艾伦向骑士长请个假, 好叫他能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游玩一天。听说为了庆祝劫后余生, 下周德罗斯第本地的一个马戏团会免费开放。 神父非常乐意见到安西尔和艾伦之间的友谊, 在原著里,这个红头发的黑小子并没有出现在主角的身边,或许在安西尔被教廷接回来的时候,这个孩子就被留在了北境。 他未来或许会成为一位雇佣兵,一名商贩,或者某个人的奴仆。又或许, 他根本没有长大的机会 如果不是神父,他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离开那个地方,更不可能成为一名骑士。正是神父改变了他的命运。 神父喜欢这种掌握着什么的感觉。 这次去教廷之上,神父是为了去见多伊尔。 那位老眼昏花的教皇怎么会在乎神父的生死,出动圣修已经是看在里弗商会的面子上了,会为了神父破例叫圣修远行的,除了那位主教神父不作他想。 尽管误会了神父同凯瑟琳的私情,那位主教依旧舍不得叫神父陷入危险。 神父到得很不巧,那位单方面同他势如水火的巴特先生正在陪伴多伊尔。 那个小矮人看见神父来了就停止了手舞足蹈的行为,他嘀嘀咕咕地爬下椅子,然后离开了这里——多伊尔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和神父的谈话,尤其是健谈过头的巴特。 巴特离开后,神父道:“我是来向您道谢的。” 多伊尔低下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神父意识到了多伊尔对他仍有隔阂,他走上前蹲在多伊尔面前,轻轻握起了他的双手,“为什么之前不愿意见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那个天生叫人疯狂的神父半跪在地上,他的眼睛里带着柔软的不解,仿佛在对人说,“伤害我吧”。 用你的冰冷的猜疑和无端的指控狠狠地伤害我吧。 多伊尔这才意识到他之前做了多么错误的决定,神父的真心如同明月,他却将它视作了脚边花,随意践踏。 “对不起神父。” 多伊尔搂住了神父的脖子,慌乱地道歉,“我不该听信巴特先生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那些无稽的传闻了。” 神父安慰道:“我没有怪您。不过,您听到了什么传闻? ” 多伊尔嗫嚅道:“巴特先生说,您和一位夫人有了超出友谊的行为,他还说整个德罗斯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我不该怀疑您是那样轻浮的人。” 神父似乎有些疑惑,道:“您说的是凯瑟琳夫人吗?” 多伊尔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一颤,他道:“是的。” 神父露出了无奈的微笑,似乎为多伊尔听信这样拙劣的流言感到好笑:“那是一位虔诚高贵的夫人。我不知道传播流言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去中伤一位无辜的夫人,因为我同那位夫人是朋友,所以我必须要为她辩护。那位夫人对穷人多有照顾,也资助了很多教会的学校,是一位再善良慷慨不过的人了!至于我同她的交集,她时常会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宴会,仅此而已。” 多伊尔更加愧疚了,“我误会那位夫人了。” 神父道:“好在流言很快停止,才没有对那位夫人的名誉造成太大的影响。” 多伊尔问道:“那位凯瑟琳夫人,她......她喜欢孩子吗?” 多伊尔问完就后悔了。 莫名其妙的问题,多伊尔心想。 不过好在神父没有深究,他回答道:“那位夫人没有孩子,不过她非常喜欢和孩子相处,正如我所说,她是一位善心的女士。” 多伊尔从神父的回答里感到了慰藉。似乎那位狠心的母亲将他抛弃在这里是有所苦衷的,而她对于其他孩子的爱就是最好的证明。 多伊尔又问了一些关于凯瑟琳夫人的问题,神父都一一回答了。 “神父,真希望您能多来陪陪我。” 多伊尔笑道,“同您相处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巴特先生听到这句话恐怕会气得跳脚。 神父道:“我会的。” 一个天真到听从弄臣建议的主教,一个手握权力却懵懵懂懂的盟友,从神父目前的状况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样一个靠山的。 神父离开的时候,巴特先生正在不远处,他远远瞧见神父走过来,连忙躲在柱子后面。 神父故意走近了问他:“巴特先生,您在做什么?” 巴特露出头对神父做了个鬼脸:“巴特不知道。巴特不想和你说话。呱!” 巴特先生是非法拍卖场里流出来的森林矮人,因为身材矮小,性格温和,这类矮人特别受孩子们的喜欢。而巴特先生作为主教多伊尔的玩具,从小陪伴在他的身边,对于自己是个矮人的事实并没有清楚的认识。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个子比普通人矮上一些而已。 神父弯下腰,轻声道:“是您跟多伊尔说,我同凯瑟琳夫人有私情的吗?” “巴特......巴特检举有功!” 巴特先生的身体已经在发抖,但是还在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神父觉得自己不该再欺负这个可怜的小矮人,他看起来快要哭了,“您别担心。我没有怪罪您的意思。” 巴特依旧把头埋起来,似乎这样就可以叫神父瞧不见他。 神父见巴特不理会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而巴特,他从手指缝里悄悄看那位神父离开的背影。 无懈可击的、可怕的敌人。呱! 第42章 兄弟 光明历123年, 鼠疫卷土重来。 这次的疫情传播持续了两年,帝国南部受灾最为严重,自东部的德罗斯第开始西至无尽之森,都有鼠疫的身影, 将近三分之一的南部人口受到了这场疫病的波及, 但凡是患染上这种疾病的人除了少数的奇迹发生,都在染病一个月内命归冥界。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这一次面对这位可怕的死神,人们不再无能为力。德罗斯第对各方广施援手, 各位领主纷纷效仿德罗斯第的成功防治经验, 这在疫病传播的早期极大地遏制了鼠疫的传播。同时里弗商会身先士卒, 为疫区提供慷慨援助,这叫他们获得了当地人的好感,为未来他们的商会扩展到更加广阔的地域打下了基础。 最令人吃惊的是帝国中心的反应速度。在鼠疫还未扩散开来的时候, 帝国军队就已经开始拦截疫民,接下来更是颁布了一系列的政令, 安抚民众, 调动物资、稳定价格, 在疫病传播中期,这些举措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这些政令是出自那位首辅之手,后来的学者猜测这些很可能同那位大人曾居住在疫区的姑母有关。 后世的学者把这次抵抗鼠疫的措施列为防治瘟疫的范本,他们同时提出一个关于神使的猜测。毕竟这样各方齐心、暂搁利益的局面,很难叫人相信是由一系列的巧合促成的,总有人要在其中周旋调和, 可惜他们最终并没有找到那个隐藏于历史中的人。 这是在神赋大陆恢复和平的第四年,神父也即将迎来他的二十五岁生日。 阿契贝来到了德罗斯第,这片神父信中无数遍提起过的,他却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土地。 这里的人们已经从四年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你能感受到他们身上带着的热爱生活的气息,以及那种德罗斯第人独有的悠闲与平和,那是只有在富庶平和地区的人们身上才能见得到的自信和体面。 阿契贝在写有“爱莎尔大街”的牌子下站了一会儿,就有好奇的德罗斯第居民前来搭话。他们对外乡人,尤其是长相出色的外乡人,总是毫无芥蒂。 “您好。” 一位丰满的矮个子姑娘走了过来,“您从外面来吧?需要帮助吗?” 阿契贝道:“多谢您的好意,不过不需要。我正在等人。” 那个姑娘道:“您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吗?我可以先带您去逛一逛。您是第一次来德罗斯第吧,德罗斯第保准会叫您大吃一惊!另外,如果您同朋友错过的话,告诉我地址我可以带您去。这里我再熟悉不过了。” 阿契贝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大胆的姑娘,他笑道:“您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个姑娘眨着眼睛道:“因为您站在了马车道上。” 阿契贝这才知道原来道路两边的白色颜料是为了规划出马车可行驶的车道和专供行人的行人道,而他正好站在了马车行驶的区域。 “多谢提醒。”阿契贝道,“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出了这样的丑。” 那位姑娘笑道:“您不知道这很正常。刚开始实行这样的规定的时候,我们也很不习惯呢。总是一不小心就走到中间去了。” 阿契贝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位热情又直接的姑娘了,“我叫阿契贝,不知道我是否有幸知道您的名字?” 那位姑娘指了指头顶葱郁的白花藤缠绕成的拱形街牌,道:“我叫爱莎尔,外乡的先生。” 住在这条街上的女孩有一半与那位英雄同名,这寄予了她们父母对于她们不输男孩的期望。 阿契贝道:“了不起的名字。” 那位姑娘似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她道:“那您愿意和我一起走一段路吗?” 阿契贝自然是非常愿意的,可是他不想同神父错过,“我非常乐意,可是我正在等一个重要的人。尽管错过和美丽的姑娘说话的机会可能会成为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但是我既然同人约定了就该遵守。” 爱莎尔因为阿契贝的话发笑,她道:“您真是一位绅士。” 我们不能说阿契贝是一位花花公子,但是他的确热爱并且擅长和女□□际。 这对男女聊得正火热的时候,神父也在人群中发现了阿契贝。 “阿契贝。” 神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神父!” 爱莎尔比阿契贝更快反应过来,她露出了比刚才更加热切的笑容,“您怎么在这里?” 阿契贝则有些郁闷地转过头,“嗨,好久不见,艾伯特。” “我来这里接我的弟弟。不过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神父微笑道。 爱莎尔道:“我在这里碰见的这位先生,正想要帮他来找您呢!” 神父道:“您真是热心。” 爱莎尔看着神父认真道谢的模样,竟然有些害羞,她呐呐道:“这个嘛,应该的。” 同爱莎尔道别后,阿契贝坐上了神父的马车,他对自己温柔又漂亮的哥哥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抱怨道:“哥哥,为什么每次你都在我和女孩说话的时候出现?” 神父一愣,道:“我刚才打扰到你了吗,阿契贝?” 阿契贝顿时生出一股欺负哥哥的罪恶感,连忙否认:“没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神父并没有揪着这件事,他道:“阿契贝,我很想念你。” 他们已经将近六年没有见面了,这是神父为自己的信仰付出的代价,神父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他一直对自己唯一的弟弟心怀愧疚。 “我也很想念你,哥哥。” 阿契贝忍不住道。 ** 而在德罗斯第另外一个方向的入口,三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从威利大道驶入,他们身披白袍,利刃随身,并不遵守德罗斯第城内慢行下马的规矩。 周围的人为他们让出道路,带着仰慕和欣羡地讨论着这些圣子候选人们,“那位是米勒大人吗?天哪,他可真是俊美!” “他们从哪里回来?” “听说是去了一趟北境。” “狼群?那些狼不是被赶到冰封之地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唉,现在除了德罗斯第,又有哪里是真的太平呢?” 正被讨论的主人公们在斗兽场附近分开,米勒和弗朗哥要回教廷之上,而安德里在离开德罗斯第之前就申请了两天的假期,他不愿意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安德里?” 米勒道。 “不了。” 安德里道,“我的假期开始了。” 米勒一向觉得安德里不可理喻,因为经常被分到一队,他对于安德里的这种行为已经习惯了。于是米勒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帮他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米勒道:“那么,后天见。” 倒是弗朗哥一脸怪异。 只剩下他们单独两个人的时候,弗朗哥忍不住道:“没想到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个文术第一、实战牛逼的安德里是真的不喜欢工作。 米勒道:“他不是讨厌工作。他只是不想成为圣子。” 圣子候选人的身份已经叫他们享受了别人难以企及的尊荣,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甚至是带着光耀家族的使命而来的。倘若成为了圣子,那么无论是权力还是别的什么,都是唾手可及。 可现在他们中间出现了一个不争不抢的怪胎。 弗朗哥更加惊讶了,疑问脱口而出:“啊?那他想要什么?” 米勒看了他一眼,道:“管他想要什么,少一个竞争者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幼年期的安西尔很可爱,但是总要长大了才能谈恋爱,所以我拔苗助长给他变成十六岁了!真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好年纪啊。。 等过了十八岁,我的黄暴脑洞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害羞】 因为每次打出安西尔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都是一个正太的样子,我实在下不了手,所以就改成了安德里,设定上是到教廷之上后改了名字。 以后玩情趣的时候还可以喊之前那个亲昵的小名。喊安德里的时候是情人,喊安西尔的时候是父亲,以父亲的身份玩弄安德里,我觉得会非常有意思。 感谢在2020-01-28 19:47:43~2020-01-29 19:0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知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安德里 这几年神父同阿契贝通信频繁, 信中少不了有篇幅讲那个叫安德里的少年如何如何,这叫阿契贝总有一种自己看着安德里长大的感觉,因此看待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少年的时候免不了带有一分长辈的矜傲。 阿契贝想象中的安德里该是稚气未脱、性格腼腆的模样,可实际却与他想象中大相径庭。 那个叫安德里的少年身着白袍, 尾端自然悬垂在小腿处, 行动之间犹如流云,胸口、帽沿、襟口处各有象征身份的金线刺绣。白袍里面是长袖长衫, 袖口紧贴手腕,即使是教廷出品的禁欲套装也叫他穿出了一身少年的优美柔和。 他的腰间则别着长剑和布袋, 前者用来对敌, 后者用以施舍。剑柄花纹处的暗沉血色叫阿契贝知道那柄漂亮的小剑并非摆设, 而空瘪的布袋说明这位圣徒今天已经完成了他的每日功课。 “安德里,你怎么回来了?” 神父有些惊讶。 “您的生日要到了。”安德里道,他非常自然地为神父拢了拢衣服, 少年抬手为神父整理襟口的一瞬间露出里面窄衣勾勒出的一段流畅腰线,“完成这次任务以后我可以休息两天, 刚好陪着您。” 安德里的一举一动都是标准的教廷之上调·教出来的仪态, 即使同神父靠得这样近做些亲密动作也不显得狎昵。 神父似乎有些担忧:“这会影响到你这个月的考核吗?” 安德里手一顿, 似乎有些无奈的样子:“不会。” 一共二十一位候选人,每月一考核,每三月一大评,放在神父原来的世界,这样的年纪刚好是高中,圣子候选人们经历着类似于高考的严峻考核。 安德里不想叫神父失望, 他将自己的排名控制在五名左右,既不显得平庸叫神父失望,也不叫人把最大的希望押在他的身上,让他免去了很多的麻烦。 阿契贝很快意识到他该把安德里当成一位圣子候选人来对待,而非只是艾伯特的养子。 而在阿契贝打量安德里的时候,安德里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神父带回来的这个陌生人。 金发白肤、神情轻慢。 虽然样貌与神父有几分相似,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次的任务还顺利吗?” 神父还在关心安德里,“没有受伤吧?” 安德里微笑:“没有。” 他还展开双臂好叫神父仔细检查,看起来就像是在索要拥抱。 “这下好了,艾伯特。” 阿契贝打断了神父和安德里叫他酸溜溜的互动,“你这次的生日看来会特别热闹。” 神父笑道:“没错。” “这位就是安德里大人吧?” 阿契贝转过头道。 神父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弟,阿契贝。他从白水郡而来,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阿契贝对安德里微笑:“叨扰了。” 安德里则对阿契贝点头示意,他的态度温和有礼:“您是神父的客人,就是德罗斯第的朋友。” 接下来阿契贝提出想在德罗斯第的城内走一走,神父自然要陪同,因此安德里也不得不陪着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客人。 他们三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尽管表面上气氛和谐、相谈甚欢,但是阿契贝和安德里都对对方带着些微妙的不满。 阿契贝不喜欢安德里的倨傲,他发现一旦神父的注意力不在安德里那里,那位圣子候选人就会巧妙地打断谈话,然后试图主导话题,好叫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而安德里则是讨厌阿契贝占据了他和神父的独处时间。 唯有神父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 这一天晚上,当众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安德里盯着床幔,犹豫着要不要去神父的房间。 在安德里还是安西尔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抱着枕头赤着脚敲响神父的房门,而那位神父会温声责备他不穿鞋,然后将他抱进房间。 可是现在他已经过了那个只要撒谎说做了噩梦就可以同神父一起睡觉的年纪了...... 安德里拿刀子在自己的胳膊处比划了几下,然后又把它放了回去。新伤太明显了。 那,在房间里磕到脑袋了? 就在安德里满脑子骚操作的时候,一个的肥软的小东西从安德里的枕头里掉了出来,它在洁白的床上滚了两圈,然后抬头对着安德里道:“唧?” 主人你这么晚不睡觉在干嘛? 安德里没有理会它。 这只肥啾是安德里这次去北境带回来的,虽然看起来除了可爱一无是处,但是安德里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听懂它的鸟语。而除他以外,米勒等人却只是听见了普通的鸟叫。 因为这小东西看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安德里留下了它。 那只被冷落的肥啾晃晃悠悠地飞到它主人的面前,试图扑到主人的脸上讨宠。 安德里一把将它打落,那只可怜的肥鸟就像是失去生命一样直直地坠落在了柜子的角落里,发出沉闷一声“噗叽”。 安德里知道这个狡猾的小东西在装死,他原本并不想理会它,但是...... 神父最近正在翻译一部长诗,一旦翻译完成,这或许会成为仅次于神圣经典的宗教著作。这叫神父对这项工作不敢懈怠,落笔写下的每一个词他都需要仔细考量,遇到一些过于生僻的字词神父还得翻阅那本有他手掌这么厚的学典。正因为工作量如此之大,每天神父都要在案上工作到很晚。 神父揉了揉眉头,在牛皮纸上写下最后一行 “嫉妒者,叫他流离漂泊;傲慢者,叫他目不能视;贪婪者,叫他恶疾缠身。” 大约是审判词一类的东西。 等神父差不多决定结束这一天的时候,他的门被敲响了。 神父打开门,安德里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只没有动静的鸟儿。 “怎么了?” 神父问道。 安德里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他道:“神父,这只鸟儿撞上了我的窗户,看起来好像晕了过去。” 神父接过了那只肥啾,顿时感觉手上一沉。 “进来吧。我来帮它检查一下。” 神父的卧室看起来更像是某一位学者的工作室。桌上摆着书籍文献,那些泛黄的、掉页的书籍不知有了多少年头,厚厚的一沓牛皮纸垒在角落,桌上用墨水瓶子压着的牛皮纸上字迹未干,显然神父刚才还坐在这里书写。 “神父,您在翻译那部长诗吗?” 安德里对此有所耳闻。 据说那是一位游侠从旧战场上淘出来的,是一部写在卷轴上的长诗,虽然只有上半卷,但是内容也足够叫人震惊了。 “是的。” 神父微笑道,“我想我快要完成了。” 安德里点点头,他知道这部残缺的长诗一旦问世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神父轻轻拨弄着那只装死的肥啾,它的骨骼没有受伤,翅膀也完好,看起来只是撞晕了脑袋,应该没有大碍。 神父转身打算同安德里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安德里已经睡着了,原本靠在床边的人现在半个身子歪倒在了枕头上,疲惫的少年双睫微颤,看起来梦里也并不安稳 神父放轻动作来到床边,轻声道:“安德里?” 安德里没有醒来。 神父不忍心唤醒沉睡的少年,他将安德里的身体摆正,触手可及的少年肌体带着温热和弹性,生机勃勃又......幼弱可怜。 用这样毫无防备的、信任的姿态面对我,难道不是很可怜吗,安德里。 在神父装书的箱子里,那只装死的肥啾睁开了一只眼睛。它从木箱子的缝隙悄悄往外看,就瞧见那位神父正在整理主人的额发,动作轻柔。 唧? 肥啾脑袋一歪。 主人为什么要装睡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了! 感谢在2020-01-29 19:08:09~2020-01-31 17: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荷包蛋 12瓶;弦月 10瓶;影月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预言 第二天的清晨, 德罗斯第尚未完全从蒙昧浑浊的夜中苏醒,半数人还在安眠之中,天色昏暗,唯有光线一束一束分明地从灰黑的云层中穿透而出, 照在教廷之上的尖塔和彩色窗面上, 也照在山脚下德罗斯第的主城区。 阿契贝从楼上眺望,他并不喜欢那些瘦骨嶙峋的建筑, 所以看了两眼就没有再看了,倒是庭院里漂亮茂盛的花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位客人还没有适应德罗斯第人们散漫的生活习惯, 他习惯性地早起收获了女仆惊讶的目光。 “早上好, 先生。您起得真是比布谷鸟还早。” 女仆艾比进入了房间, “需要我为您准备早餐吗?” 阿契贝道:“不用了。我等会儿和艾伯特神父一起用餐。” 阿契贝示意女仆不用分神在自己身上,他想要去庭院走一走。 阿契贝出门的时候碰巧看见了从神父房间里出来的安德里,他有些惊讶:“你......” 安德里转头看他, 神色平静,这叫阿契贝反而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这个养子同哥哥的关系真好。 阿契贝道:“艾伯特醒了吗?” 安德里道:“神父昨天晚上工作到很晚, 大概要到八、九点才会醒来。您有什么事吗?” 阿契贝道:“没有。我不过是起得太早, 有些无聊罢了。” 安德里笑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我们去庭院走一走?” 阿契贝道:“正有此意。” 他们来到庭院,清晨这里的风景尚不明朗,光线丝丝缕缕从花架上透进来,连花儿都一副娇困惺忪的模样,无力去讨这两位过早光临的讨厌鬼的欢心。 阿契贝道:“安德里阁下为什么也起得这样早?” 安德里道:“教廷之上的作息和这里不同。我已经习惯了这样。” 阿契贝转过身,道:“您对成为圣子有多少把握?” 安德里轻笑:“您为什么这样问?” 阿契贝耸了耸肩膀, 道:“二十一位圣子候选人,多数是贵族出身,能有如今的地位和实力,不得不说,安德里阁下您非常优秀。但是您是否想过,您并非毫无依仗?” 安德里似乎已经猜到了阿契贝接下来的话:“难道哈里斯要支持我?” 阿契贝诚实道:“您并非唯一的选择,但是的确是最优的人选。” 安德里道:“神父知道这件事情吗?” 阿契贝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自己的哥哥非常无奈道:“他不知道。艾伯特有时候太过固执了。如果他当年愿意接受父亲的条件,那么他现在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神父了。” 安德里露出一个及不可察的厌恶表情。 阿契贝继续鼓动道:“排在您前面的家伙,无论是米勒·布鲁克,还是哈罗德·霍尔,他们没有一个不在接受着来自他们各自家族的帮助。他们难道在各方面强过您吗?当然不!您输给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他背后倾尽所有力量支持他的一群人!” 安德里道:“您,或者说哈里斯,打算怎么帮助我呢?” 阿契贝道:“首先是造势,无论是民众还是教廷,我们都要叫他们知道,您,安德里阁下,是一位有力的圣子竞争者,在这方面,您的好朋友米勒·布鲁克就做得非常好。那些考核我们也会为您提供最大的帮助,无论是武器、出行、还是给我们的竞争对手制造一点小小的障碍。至于教廷那里,我们会叫他们知道,哈里斯是您忠诚的盟友。” 安德里饶有兴趣的模样:“哈里斯家族帮助我想必也不是不求回报的吧?” 阿契贝笑道:“我们需要一个身在教廷的盟友,而这个人,最好位高权重。而且,林奇家的孩子成为候选人这件事情实在是叫我们有些苦恼。不过好在,艾伯特将您带了回来,就像是......神的旨意一样。” 安德里点头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阿契贝有些惊讶于安德里的话,“能告诉我您犹豫的原因吗?” 安德里道:“您所说的帮助对其他人未免有些不公平。” 阿契贝反驳道:“恰恰相反。我们的加入才让这个游戏变得公平了起来。” 安德里道:“您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个提议,恐怕我还是不能接受。” 阿契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愧是艾伯特教导出来的孩子,这点死板的天真简直一样可气。 可阿契贝还是露出一个微笑,“我尊重您的选择。但是如果未来您改变主意的话,哈里斯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安德里走上了台阶,晨光打在他的脸上,叫他的表情晦暗不明,他的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意味,“希望您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神父。他一直因为您的到来而高兴。” 阿契贝一愣,随即更加觉得这小子可气了,难道他以为自己来德罗斯第是就为了拉拢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吗?!他在父亲面前接下了这个差事,不就是为了能在艾伯特生日之前来到德罗斯第吗? 不过这小子,还挺维护他哥哥的。 阿契贝无意跟安德里辩解:“自然不会。” “那我们回去吧。”安德里抬头看了看神父房间打开的窗户,“神父醒了。” 神父有些诧异他们两个居然起早背着他聊小天,但是他并没有去问他们聊了些什么。 “我们该出发了。不然可能要错过约定的时间了。” 神父道。 早在前两天,一位占卜师游历到了德罗斯第,他自称是当代最伟大的预言师阿德莱德的弟子,精通星象占卜和祛除邪气。虽然每年来到德罗斯第的这类哗众取众的人物并不少,但是这位显然有些与众不同。 德罗斯第上层社会的名流们因为熟人推荐纷纷去拜访这位占卜师,一时间这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占卜师一下子成为了备受追捧的人物。 因为某一位夫人的极力推荐,神父也打算去瞧一瞧那位神奇的占卜师是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位。 那位占卜师目前正暂住在德罗斯第的某一处会馆,等神父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阿契贝显然对这所谓的“预言师阿德莱德的弟子”嗤之以鼻,他已经断定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了,毕竟他曾经与阿德莱德有过几面之缘,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位有什么徒弟。 因为神父看起来兴致很高,阿契贝也没有出声阻止,毕竟这类骗子骗人的手法都是说好话讨人开心,能叫艾伯特高兴也算一件好事。 等待了半小时,在阿契贝的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那位骗子占卜师终于拿完了乔,准备开张了。 那位占卜师的模样实在是叫人大失所望,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打扮成巫师的乳臭未干的小少年,脸颊白嫩,一双眼睛很能够激发那些夫人们的母爱。 “您好。” 神父冲他打招呼。 “早上好,我的客人。” 那位占卜师托着下巴道,“我是占卜师波文。” 等神父落座后,波文问道:“您想要知道些什么呢?让我猜猜......您看起来不像是会为了爱情而烦恼的人。至于健康,您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疾病。您是一位神父,神父不会问他们何时升迁,因为他们的上司就是光明神。那还剩下什么呢?” 看波文有些苦恼的样子,神父轻笑着给出了答案,“我想知道还有多久我会被选去侍奉光明神。” 安德里的脸色骤变。 神父这是在问自己的死期。 波文道:“原来您是想知道自己的寿命呀!我以为只有那些满脸皱纹的老头和老太太会想知道这个呢。” 神父颔首:“麻烦您了。” 波文弯下腰在桌子底下找着什么,黑色外袍上缀着的银色链子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着发出叮铃铃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他手掌那么大的银灰色水晶球,然后将它搁在了红丝绒的垫布上。 “请把您的手给我。” 波文道。 波文进入工作状态的一瞬间,神父能感受到自己与他相触的左手一下子变麻了,从指间开始一直到手腕。显然这个波文的确是个有些本事的人。 波文盯着水晶球看了很久,然后放开了神父的手。 “您知道结果了吗?” 神父道。 波文点头:“不过您确定您想要知道吗?” 因为这个问法,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可是神父却像是即将知道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一样,点头道:“是的。” 波文道:“您活不过三十岁。您将会死于一场复仇,死于某人之手。尽管您的生前胜友如云,您死去的时候却将孤立无援。”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死法是?” 波文道:“火,我看到了火光。” 神父道:“谢谢您,我知道了。” 阿契贝却已经忍不住了,他愤怒道:“艾伯特,难道你要听信这个骗子的话吗?喂!你这小毛孩!你不该这样欺骗我的兄弟,叫他在生日这天这样难过!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阿德莱德有什么徒弟,你最好快点承认自己的谎言,然后马上道歉!” 波文冲他吐了吐舌头,“预言一旦出售,概不收回。” 就在阿契贝忍不住想要动手砸了那个坏小子的水晶球的时候,神父道:“我没事,阿契贝。我们回去吧。” 马车上神父状若平常,可是安德里敏锐地察觉到了神父的心情有些沉重,大概还是因为刚才那个该死的预言。 等回到了神父府,神父终于有了独自思考的时间,他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他明明已经改变了鼠疫的剧情,这证明原著的内容并非不可更改的,可是为什么他的命运却还是没有改变?死于某人之手,这个某人,是安德里吗?为什么他会孤立无援地死去? 这些疑问叫神父找不着头绪,这种暴躁随后变成了对某人的迁怒。 就在这时候,被迁怒的某人自投罗网了。 “神父,您在里面吗?” 安德里道。 “我在这里。” 神父道,“进来吧。” 安德里走到神父的身边,他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您还好吗?” 神父主动牵住了安德里的手,这叫安德里心里一跳,他忍不住跪坐在了神父的脚下,然后将自己的脑袋搁在神父的腿上,他努力展示着自己的依赖和温顺。 “您不必为那个预言烦恼。您永远不会孤立无援,我会永远陪在您的身边,我发誓,永远。” 神父听着安德里动人的誓言,却将手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安德里几乎要战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安德里:神父在摸我! 神父认真思考:以我的手劲能掐死他吗 感谢在2020-01-31 17:20:41~2020-02-02 00: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蓝配黑白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审判 神父坐在那里喝茶的时候, 那只肥啾就像是一只地行恐龙一样啪嗒啪嗒地跑过来,用圆脑袋去蹭神父的掌心。尽管神父对尖喙的生物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这只肥啾已经因为过度肥胖失去了很多鸟类的特征,坐下的时候两只爪子埋在厚厚的绒毛和圆滚滚的身体之下, 看来就像是一个松软洁白的雪团。 神父用拇指拨弄着它的头, 等他觉得差不多已经满足这只小东西的时候,他就将手挪开了。 可是那只肥啾马上站起来, 又啪嗒啪嗒地移到神父的手边,暗示性地蹭了蹭。 真是贪得无厌的家伙, 神父心道, 同他的主人一样。 看到神父专注于看书, 肥啾又拿出了自己的绝招,它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发出幼鸟一般微弱的“唧唧”声。神父果然上当, 放下书过来察看它。 安德里换好圣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只肥鸟“唧唧唧”地在那里乱叫,神父则关切地轻轻捏着它的翅膀。 安德里脸都黑了, 因为他听懂了那只肥鸟的话:“好美人, 再帮我捏捏这里嘛~” 安德里走上前一把将那只肥鸟拎起来, 然后头向下塞进了口袋里。肥啾一下子从神父温柔的手里掉落到了主人不透气的黑暗口袋中,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要出发了吗?” 神父道。 “嗯。” 安德里道,“不过上一次远行后,这一段时间我都会待在德罗斯第。” 安德里现在只比神父矮上小半个头,因此神父微微弯腰为安德里整理褶皱袖口的时候,他能瞧见神父浅金色的发顶, 还有那些不慎垂落在他胸口的发丝。 安德里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烫。 “那只小鸟,你要养着它吗?” 神父道。 “是的。” 安德里道,“毕竟它的翅膀看起来还没有恢复。” 安德里原本打算将这只肥鸟托付给神父,但是看到今天的情形,他是不会再叫这只肥鸟再接近神父了。 “既然打算养着它就该给它起个名字。” 神父微笑,“不能一直叫它小鸟吧?” 安德里思索了一下,道:“那就叫肉丸吧。” 袋子里发出了微弱的反抗声:“唧!” 神父也笑道,“它好像不喜欢这个名字呢。不如,叫芬布尔吧。” 唧? 【芬布尔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鸟,幼年时极易夭折,但是一旦它们长大,将会为他们的主人带来无尽的财富和宝物。据说,安德里殿下身边的那一只猩红眼睛的白鸟正是一只不可多得的芬布尔......】 神父摸了摸安德里的头,温声道:“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安德里的眼睛里带着细碎的光芒,此刻这个少年还不知道自己还能得到更多,神父给予的一点温情就能叫他激动不已:“谢谢您,神父。” 接下来的一天,德罗斯第发生了一件堪称轰动的事件,教廷决定当众处死一位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行的神职人员。 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几乎半个城市的人们都围拢到了中心广场,那里已经搭起了围台,高处的台阶上摆放着十一把椅子,圣修们垂首站立旁边,显然是为了行刑者准备的。 “是谁要被处死了?” 一个姑娘问道。 “听说是一位在教会学校教书的老师。” 有人回答她。 那位万众瞩目的罪人很快被带了出来,他神情狼狈,象征圣洁的长袍已经被扒下,他赤|裸着上身,脸上还带着淤青,垂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绝望而羞耻的眼睛。 “鸡|奸者!”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大声喊道。 随即人群一阵哗然。 那个垂着头的男人被绑在了木架上,眼光照射在他的身体上,那光|裸的、白皙的身体在阳光下几乎在发光,有人甚至因为他的外表而心生同情。 “多可惜的年轻人啊,他还这样英俊。” 住在这条街上的老人说道,“我认识他,克劳德他是一个非常热心的小伙子。” 那个男人在下午的阳光下暴晒了足足一个小时,到后来他几乎有些晒昏了头,竟然嚷嚷着想要水喝。 行刑者包括了两名审判官、三位本地的贵族、还有六位圣子候选人——安德里也在其中。 审判官拿着来自教皇的决令,他大声宣读着这个男人的罪行,那冗长的教条诫令叫他读了整整半个小时。至此,这个男人小心翼翼掩藏的秘密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他与同男人交|媾,他被魔鬼诱惑竟然对同性的身体产生了幻想。 对于生活作风开放的某些贵族来说,男性的身体有时候也是一种调剂品,可是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在德罗斯第,因为信仰光明神的人将此视作邪恶。 正如之前所说,德罗斯第是一座仁慈之城,即使是鸡|奸者,他们被发现了也不会被处以极刑,而是会被驱逐出境。可是倘若犯罪的是神职人员,那么一切就由教廷决定了。 就在克劳德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一个人拿着水冲了上去,他将水喂入克劳德的喉咙,浸润他干渴的双唇。 他的眼泪几乎和那些水一样冰凉:“克劳德,你还好吗?” 有人辨认出这个男人正是那段畸形关系的另一位主人公。 克劳德已经无力回答。 审判官从边上人的反应里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他道:“把他拉下去。或者将他和罪人一起烧死。” 在火燃起的时候,那个拥抱着克劳德的男人依旧没有松开手,他甚至还徒劳地将水壶里剩下的水洒在自己的伴侣身上试图减轻他的痛苦。 人们看到了火焰,两个拥抱的男人,听到了哀嚎和情人的爱语。 “天哪!救救他吧!” 一位姑娘不忍心地别过脸去,“至少他是不该死的。” 这该是一场净化的仪式,将魔鬼从他们的心中驱除,可是即使这两个男人化作了焦炭,他们也依旧如同受了诅咒般紧紧缠绕。 广场上的味道并不好闻,一切都在火焰中尘埃落定后,如同一场戏剧落幕,人们意犹未尽,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堵塞在自己心中的感情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双更」哦!在下午四点左右。 以后更新都在上午八点,如果有双更的话那就在下午四点,我会提前通知大家哒! 这一章节其实是安德里的感情启蒙啦,克劳德的故事算是世界的自动补全,原本的争霸报社文里是直男世界观,安德里原本也是一个直男! 另外,我可总算把渣男克劳德烧死了!!! 第46章 侮辱 安德里身上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沉稳和从容,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身边聚集了一些被他所吸引的人。在原来的故事里,安德里固然用人格魅力征服了不少从属,但是他并不信任此类关系。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无论是什么种族, 他永远只会相信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关系。 “安德里,你最近有些不对劲。” 罗杰德道, “你身体不舒服吗?” 罗杰德同安德里一样是平民出身,尽管他并不如安德里出色, 但是他自认为和安德里有着惺惺相惜的共通点, 因此平时一向与安德里算作一派。 自从那一天的审判过后, 安德里就有些心事重重。 “我没事。” 安德里道,“不过或许是的确是有一些累了。” “嘿!这是你新的请假借口吗?” 罗杰德调侃道。 安德里露出一个微笑。 而这两位伙伴的愉快闲聊很显然叫一些人不爽了。 为了读者大众喜闻乐见的打脸剧情和扮猪吃老虎的刺激,总有那么些可怜又可爱的反派要牺牲自我, 成全主角的装逼之路并且承包全文几乎一半的爽点。 而在安德里的教廷期间,贝恩·林奇, 切斯特·阿诺德和凯文·伍德, 正是这样三个可歌可泣的反派角色。 切斯特·阿诺德的恶意来源于嫉恨, 凯文·伍德是平民出身,不过他显然很善于讨好,这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机会,不如趁现在讨好一下未来手握重权的人。 至于贝恩·林奇,从他姓氏就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暴力狂, 单单安德里是神父的养子这一条就足够成为他把安德里视作仇敌的理由了。 “喂,安德里。” 切斯特不怀好意地喊住了他们,“还有罗杰德。你们去哪儿?” 以贝恩·林奇为首的三个人挡住了安德里和罗杰德的去路。这叫安德里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陪这几个少年玩他们无聊的霸凌游戏。 “随便走走。” 安德里道。 “哦。我还以为你又要临阵脱逃呢。” 切斯特道,“唉,真想不通,你们这样的人也配跟我同列吗?一个是懦夫娘娘腔,一个是蠢头蠢脑的平民,把这里的空气都带坏了。” “不要太过分了。” 罗杰德气愤道。 安德里制止了罗杰德的动作,他道:“让我们来到这里是光明神的选择,难道你是在质疑神吗?切斯特。” “我可没有。” 切斯特笑嘻嘻地对安德里道,“对了,听说你又回去陪你父亲了?是不是因为想家哭鼻子了?” 安德里道:“艾伯特神父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的抚养人。” “艾伯特神父?” 凯文道,“就是那位有名的交际花神父吗?” “交际花?” 切斯特意味深长地道,“恐怕是......” 安德里的表情可怕,一向微笑示人的人摘下面具,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的时候,叫人背后发毛。 可是这样的反应才好玩不是吗? 他们的谩骂和刁难安德里都可以像拂去灰尘一样毫不在意,那讨厌的从容的微笑叫他们觉得自己仿佛跳梁小丑一般。他们一直想要找到什么,什么能够叫他大惊失色,叫他痛苦耻辱的东西。 现在,他们找到了。 “别这样。安德里可是会生气的。” 贝恩·林奇假意阻止,接着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毕竟......他可是喝那婊|子神父的奶长大的。” 神父在这一天完成了那部长诗的所有翻译工作,他将那些牛皮纸卷起来然后按照顺序放在一个个手指粗细的圆柱形铁皮盒子里。那些盒子外面有着编号,方便接下来负责誊抄这些内容的人的辨认工作。 当神父接到消息说安德里同人打了一架的时候,他正在嘱咐日杰夫小心搬运,不要弄乱了顺序。 “等我回来。” 神父留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外面马夫布兹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只等神父将那些铁盒子拿下来,可是他等了一会儿只看见了神色匆匆的神父。 神父道:“去教廷之上。” 布兹不明白神父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是他见到了神父少有的严肃表情。他知道恐怕有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神父到达的时候,安德里的惩罚已经结束了,神父只看见了刑堂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沾着血肉的鞭子。 神父询问了圣修,得到的答案是安德里已经被送回了他的住处。 神父的脚步匆忙,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容忍内秀的安德里竟然会和其他人起冲突,也不明白为什么多伊尔没能照看好安德里,竟然叫他受了这样重的伤。 神父进入安德里的房间的时候,看见了趴在床上的安德里,他闭着眼睛,布满了红痕和血迹的背部敞开在空气中,他冷淡道:“东西放下吧,我会自己上药的。” 神父道:“你怎么给自己的背上药?” 安德里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试图扯过被子遮盖住自己的身体,“神父,您怎么来了?” 神父制止了他把被子往受伤的身体上盖的愚蠢举动,道:“躺好了,别动。” 神父的力气不大,可是安德里却因为神父把手指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而浑身僵硬,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要害的兔子一样,一动不动。 “您别担心,这点小伤只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并不怎么疼。” 安德里偏过头去看神父。 神父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温柔的叹气声比鞭子还凌厉,叫安德里忍不住要眼眶发红,又比春风还要轻柔,像是呵在了他的伤口上一样,叫他麻痒难耐。 神父坐下来,为他清理伤口。 少年人的背部线条分明,纤细和力量完美融合,擦拭干净血液后,那些交错的鞭痕就更加明显了。接下来神父用温热的毛巾去擦那些伤口的边缘。 神父的沉默让安德里有些忐忑,他小心翼翼道:“神父,您生气了吗?” 神父道:“我听他们说,你是因为同其他圣子候选人起了冲突才受罚的,为什么?” 安德里的脸埋在被子里,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狂妄和随意:“他们挑衅我,所以我就打回去了。” “就因为这个?” 神父皱眉道。他似乎因为安德里的冲动好战和不知悔改而失望。 安德里声音很低:“对,就因为这个。” 神父没有说话,他将那些刺激疼痛的药水抹在安德里的伤口处,少年趴在床上一声不吭,这叫神父起了些坏心思。 他稍稍用力,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那些紧绷的肌肉带着本能的抗拒,但是它的主人却强迫它放松下来,接受神父给予的疼痛。 即使安德里在神父上药的时候强忍着不动,但是在神父打算将他的裤子稍微褪下一点,为那里的伤口上药的时候,安德里却一把抓住了神父的手。 “安德里?” 神父询问。 安德里道:“可以了神父。我已经长大了。” 哦? 在安德里看不见的角度,神父瞥了眼安德里床上露出一个角的衣服。 长大了的孩子还会把养父的旧睡衣放在床上,每天要闻着他的气息才能入睡吗? 神父没有揭露这个小变态的心思,他顺从地放下了药水。 安德里松了一口气。他向神父道歉:“对不起,神父。我再也不会同他们起冲突了。您别生气。” 神父揉了揉安德里的黑发,“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不会因为别人的挑衅就这样动怒,他们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所以,你的确该受罚,但是我不认为你有错。” 神父轻轻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不起神父!但是我真的觉得喝神父的奶长大这一点非常带感!!! 还有把安德里养成了一个过度依赖的小变态,难道不是神父故意为之吗?这就是养成的魅力!!! 第47章 梦境 神父离去的那一个晚上, 那对被烧死的情侣身上的名为同性恋的病毒爬上了安德里的床,叫他的思绪犹如在秘密的楼梯和危险的通道里徘徊的幽灵,不断地碰撞着危险的边界。 那种他无法界定的情感汹涌而来,叫安德里只要一想起那个人的声音和触碰就感到一阵阵热潮从身体内部涌起。 是, 发烧了吗? 后半夜的安德里陷入了奇诡的梦境。 他梦见成年了的自己被神父抱在腿上, 他面对着神父,形象如同初生, 神父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指着书上的某一个段落耐心地向他讲解着。 安德里几乎是立刻想起来了, 这是他小时候神父在书房教导他的场景。 一瞬间, 羞耻和异样的兴奋淹没了他的理智。 “怎么了, 安西尔?不舒服吗?” 梦境里的‘神父’皱着眉头问道。 ‘神父’ 的手指搭在他柔软的腰窝处轻轻敲打着,这正是神父思考时候的习惯,他会用他的指尖有韵律地敲击桌面, 可是现在,他的身体成为了神父的桌面——这个想法叫安德里兴奋地战栗起来。 ‘神父’关切的视线随着他冰凉指尖的动作一点一点往下, 从安德里绯红的脸颊, 欲滴的眼睛, 颤抖的嘴唇,到脆弱的脖颈...... 安德里朦朦胧胧地明白自己身在梦境,可他依旧是这样惶恐不安。可是很快这样的惶恐就变成了亵渎的兴奋。 肥腻的浑圆的洁白的,滚动在神父没有褶皱的长裤上,他情|潮涌动,难以自抑, 神父却衣冠整齐,神情坦荡。 对不起,神父,对不起。安德里在心里默念。就这一次。 神父仿佛听见了他的自我抚慰和告饶,他将手搭在了安德里的背上轻轻抚摸,像是小时候安慰因为噩梦而受惊的安西尔一样,一下一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安德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种对于孩童的抚慰于此刻的他而言已经太过敷衍,他想要的东西,远比这个粗暴,远比这个更加疯狂而绝望。 安德里面对神父坐着,他的双腿就像是白花藤一样不知羞耻地缠上神父腿,他试图用自己火热的身体去融化、吃下神父的膝盖骨。 柔软与坚硬的碰撞,悲哀与欢愉交织。 安德里羞耻的、愉悦的泪水流下,等着神父怜宠地将它们拭去。 厌恶也好,失望也好,唾弃也好,鄙夷也好,只要是您给予的,我都会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地咽下。 他的身体纯洁而勃发,但是他的灵魂却在自我折磨。 他正无法抑制之际,耳畔仿佛传来白昼里神父冷静的声音:“躺好了,别动。” 这一点截然不同的、冰凉的声音犹如一滴水滴入油中,将在心里已经完全臣服堕落的安德里彻底点燃。 一切,都结束了。 安德里醒来后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弄脏了神父的旧睡衣,也弄脏了神父。 ** 米勒在第二天看见了安德里,他换好了衣服正打算离开,看起来昨天的伤似乎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米勒有些惊讶:“你伤好了?为什么不去休息?” 安德里的眼睛比平时更加黑沉,叫米勒看不清楚情绪,“我没事。” “身体真好。” 罗杰德羡慕地拍拍安德里的肩膀,但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碰到了安德里伤处,他举起双手:“抱歉!” 米勒道:“但是修者说过,今天你可以休息一天。” 安德里道:“我知道,所以我要回家一趟。” “喂!小心伤口裂开啊!”罗杰德喊道。 在家里的神父没有料到安德里会突然跑回来,他一转眼就看了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他的少年。 “怎么回来了?” 神父道。 走近以后,他轻声责备道:“为什么不留在教廷之上好好养伤?” 安德里露出一个微笑,那种沉郁的神色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因为我很想见您。” 神父敏锐地察觉到安德里的变化,他变得更加深沉,更加野心勃勃,也更加......直白了。 那种少年人对于心上人的欲求正在爬上他的脸庞,正如玫瑰爬上枝头。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不是我原创的,是劳伦斯的: “因为此时性正悄然爬上她的脸,正如一朵玫瑰正爬上枝头一样。” 因为入v不可有空章,所以我又把它补上来了~ 第48章 灵感 除了看望神父和拉拢一位圣子候选人以外, 阿契贝来到德罗斯第还有其他的任务。 一位极具天赋和才华的画家寄居此地,在过去的几年里,这个性格古怪的男人过得穷困潦倒,可是即便如此他却屡次三番地拒绝了哈里斯家族的邀约。他经常搬家, 叫哈里斯的人无处可寻——而他那些珍贵却不容易携带的画作, 都被他付之一炬。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滥用天赋, 傲慢自恃的男人。 如果可以,阿契贝并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可是他这次已经把一件事情办砸了,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要先那两位哥哥一步。 想到这里, 阿契贝理了理帽檐, 敲响了面前破败的屋门。这扇屋门上有这样多的裂缝,最大的那个甚至可以叫人窥见屋子里面的内容。 出人意料的是,门很快开了。 开门的男人有一头漂亮的小卷毛, 可是他昨夜因为失眠翻来覆去了一夜,导致现在这头卷毛乱糟糟的仿佛打了结一般。 “您好。” 小卷毛带着与他外貌不符的优雅腔调。 据说这位才华横溢的先生曾经也是一位贵族, 不过后来因为画裸女的丑闻被他古板的父亲赶出了家门。 阿契贝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奥利弗先生, 您好。我是阿契贝·哈里斯。” 奥利弗让开了身子:“请进。” 这是阿契贝第一次见到奥利弗, 他暗想,这位先生似乎并不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强硬和无礼。 “您要喝点什么吗?” 奥利弗道。 阿契贝扫了一眼室内,床、柜子、画架、地上有掉落的颜料,墙边有一桶清水。这位画家先生过着难以想象的清贫生活。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精神的饱腹重于口舌”吧。 “什么都好。”阿契贝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暗暗祈祷这位先生不会给他舀一勺墙边水桶里看起来放了一夜的凉水。 奥利弗道:“您也是来说服我把画的商用权卖给哈里斯的?” 阿契贝知道对待奥利弗,不能用利益去诱惑。金币对于他来说就像那些火中的画作一样, 是可以随时抛却的东西。 “您拥有一双被美神亲吻过的双手,那些画作,凡是见到过它们的人,无一不为它们而疯狂。可是现在您却把自己的天赋锁在了柜子里,等到肉|体消亡了,无人知道您的大名,无人欣赏过您的画作,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吗?” 奥利弗道:“我所想要的不是被人看见。这些画对你们来说或许很难得,但是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垃圾。” 对,价值连城的垃圾。阿契贝微笑。 说到这里,奥利弗突然显得有些焦躁,他道:“你们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同你说实话吧,阿契贝先生,从你踏进这间屋子开始我就闻到了你身上金钱的味道。这个味道简直叫我发疯,我今天怕是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阿契贝猜想这恐怕是奥利弗的怪癖,极致的精神追求叫他反而厌恶起了拖累他的肉|体的一切。 “我是一个商人,奥利弗先生。” 阿契贝道,“我正在同您谈一场对我们彼此都有利的交易。您告诉我您想要的具体是什么,哈里斯家族会倾尽全力帮助您,您应该知道我们的族语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相对的,您要付出的实在是少得可怜,只要您把那些您所谓的‘垃圾’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阿契贝的话实在是叫人无法拒绝,就连奥利弗也显然有些动摇。他道:“您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这已经是阿契贝这几天第二次听到“考虑一下”这个说法了,不过他无意逼迫奥利弗现在就做出决定,他道:“既然您今天已经失去了作画的兴趣,那不如好好想一下我的话,我现在住在威利大道203号,您随时可以来找我。” 临走前,阿契贝问道:“对了,能否请您告诉我,让您走遍了半个大陆寻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阿契贝背后的哈里斯家族叫他有信心向这个看起来就异想天开的男人许下承诺,即使他想要天上的星辰,他也能找到不逊于那个的替代品。 奥利弗的神色一下子狂热起来:“灵感!或者说是神迹也无妨!我要寻找的东西存在于梦境和现实之间!他可以是最荒诞的谬想,也可以是最真实的存在!可是如果你非要我说出具体的什么来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一个抽象的存在,是我一个可怜凡人的幻想罢了。” 阿契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觉得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个疯子。 但是,是一个值钱的疯子。 奥利弗认真地看着阿契贝道:“说起来,这么久以来,您是和我的幻想最接近的人了。但是,您还不是他,远远不是。” 阿契贝的笑容几乎都要挂不住了,他就该知道一个曾经靠卖裸女画谋生的男人能有多高的节操!奥利弗那个所谓的‘神迹’恐怕根本就是他的性|幻想对象吧!而在刚才,这个邋遢的男人还对他说,自己和他的意|淫对象非常接近! 怪不得一开始奥利弗对他的态度跟对其他哈里斯的代表截然不同! 呕! 阿契贝怀着非常糟糕的心情回到了神父府,他回到房间换下了那身在奥利弗的陋舍里停留过的衣服,然后将吩咐仆人自己要沐浴。 神父察觉了阿契贝的不自然,他道:“怎么了?阿契贝。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吗?” 阿契贝道,“正相反。” 神父似乎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阿契贝不想谈那件事,他转而道:“因为等事情完成了我就要回去了。你难道都不会舍不得我吗,哥哥?” 神父叹气:“难道还有人比我更记挂你吗?” 阿契贝刚想同神父亲近,那个黏人的安德里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神父,我给您摘了花。” 阿契贝转过身,道:“安德里阁下今天没有事吗?” 安德里一边走近神父,一边答道:“我今天休息,明天回去。” 安德里摊开手掌,给神父看他为了摘花扎进的花刺。 “怎么这么不小心?” 神父皱眉。 如此一来,神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到了安德里那里,并且溺爱孩子的神父似乎还没有发现,他的孩子已经习惯了通过伤害自己来博取他的关注。 阿契贝有些气闷,但是时隔这么多年,他又没有办法像少年一样坦然地去做一些幼稚的争宠行为。他眼不见为净地回自己房间准备洗澡,却在走廊上意外踢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唧! 你干嘛! 阿契贝蹲下来,拎着翅膀把肥啾提起来,端详着这只雪白的小肥鸟。 这是安德里的宠物吧? 啧,真丑。 晚上的时候安德里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看见芬布尔那只肥鸟了,他在房子里四处寻找,甚至连以芬布尔的体形不太可能钻进去的柜子底下都检查了一遍。 “噢,我记得它。您采完花以后它就跟在小杜比后面跑开了,似乎是把他当做了您呢。” 日杰夫一边收拾他的工具,一边道。 于是安德里来到厨房,厨娘回忆道:“是的,下午的时候我瞧见它了。它不知为什么一直想往鸡笼里钻。” “后来被大飞啄了一下才消停呢!” 小杜比补充道。 “那你知道它接下来去了哪儿吗?” 安德里道。 小杜比道:“伊斯塔把它抱走了,可能关在某个笼子里了吧。” 伊斯塔则道:“我把它放在了木箱子里,它可能觉得无聊偷跑出来了吧。您可以问问卡萝和艾比有没有在走廊上看见它。” “那只小鸟吗?” 卡萝的声音今天也充满了活力,“下午的时候我看见阿契贝少爷陪它在房间里玩耍呢!” 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肥啾竟然在神父府上蹿下跳,度过了这样充实的一天。 安德里正打算去找阿契贝的时候,神父喊住了他。 “安德里。” 神父站在房间门口道,“进来。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昨夜的幻想和现实的交织叫安德里顿时变得无措起来,他的身体泛起了羞耻难堪的红色,他本该婉拒神父,同神父说他还要找芬布尔,可是他的喉咙像堵着洋芋说不出拒绝的话。事实上,他已经非常顺从地走进了神父的房间。 至于芬布尔?恐怕他要明天早上才能想得起来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 德罗斯第的夜晚从未如此黑沉,没有一丝泄露的星光,也没有走动的人声,此处已被梦神接管,万物都在等待一觉天明。 但是黑暗中还有一人隐秘的心跳声,紊乱的呼吸声和窸窸窣窣的微小动静。 神父睡着了。安德里心想。 他于此夜偷得一个香吻。从未有人这样大胆敢去亵渎这位神父,除了卑鄙的、荒唐的、下流的他自己。 他怕惊醒那双洞悉的、感性的眼睛,于是只是唇与唇的触碰,一触即分。 可是,即使神父醒了又怎么样呢?安德里心里恶劣地想到。 神父会用惊愕、失望的目光看着他,而他,会在那眼光里再次狠狠吻上神父,叫他无力反抗,叫他哭泣流泪,叫他彻彻底底知道,他的温柔和善良到底养育出了什么样的一个怪物。 但是安德里不敢。 他只敢用那些无用的幻想来折磨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敢了233 神父用爱和耐心浇灌出来的安德里温顺、忍让,而原著里同阶段从小无人照看的安德里则要狠辣得多,所以他们的性格相差很多是很正常哒!可以说正是神父保护了安德里,也正是他养废了安德里233 后期安德里黑化就会有些偏向原著性格了。 安德里现在的状态就是自以为是一个非常下流肮脏的人,其实在神父看来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白面馒头,连偷个亲都磨磨蹭蹭毫无激情 ------------------------------------------------------------------------------------ 感谢在2020-02-03 16:44:04~2020-02-04 22:4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恺悌大帝 10瓶;晨曦 4瓶;柒染 2瓶;小确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神迹 阿契贝料想奥利弗也不会这么快改变主意, 加上他与一位名为爱莎尔的姑娘相约,所以这一天的上午,这位暂居府邸的客人没有告知任何人地离开了。 上午十点左右,一位不修边幅的客人来到了。 他起初只是在门口徘徊, 从外面打量这座府邸, 后来他开始试图推开通往庭院的门。 “您是谁?与神父有约吗?” 日杰夫从花园里探出头来问他。 日杰夫猜想这个流浪汉是来寻求帮助的,或许神父曾经允诺过要接济他, 而现在这位先生已经找上门来了。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神父?不,不是。我找哈里斯先生。” 门口的人喊道。 “噢。” 日杰夫道, “我知道您找的是谁。” 日杰夫先生常常在一些事情上显得呆头呆脑的, 连他的小女儿(现在已经十二岁了)也曾嘲笑他的愚钝。 比如现在, 他一根筋地认为哈里斯先生指的是神父本人而非阿契贝·哈里斯。 日杰夫放下手里的工作,他让客人在庭院的长椅上稍作休息,而他会帮他去喊那位先生出来。至于为什么不让奥利弗进去房子——上次他这么做的时候被厨娘看到了, 那位有些刻薄的夫人说他叫流浪汉弄脏了屋子,增加了女仆们的工作量。 奥利弗反倒喜欢在庭院里待着。 这里的花开得这样蓬勃, 流过的风也带着馨香。长椅周围的藤蔓花丝丝缕缕地攀上木椅, 它们颜色艳丽, 高低错落,像是一丛妖精,将胳膊和脑袋搭在长椅上对着他调|情。 很快,他听到了微风里的脚步声,那位哈里斯先生来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思考,奥利弗已经想好了如何拒绝那位先生。 奥利弗明白他对于所谓‘神迹’的追求并非是得到、占有一类的感情, 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包括他自己证明这类事物的存在。他内心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极致的完美,那不过是他的臆想和强迫症作怪罢了。 就如同一个洁癖明明知道自己不能把手洗到真正意义上的干干净净,但是他还是会重复洗手这个动作,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得到了我正在变得更加清洁这样一种安慰。 对于奥利弗来说,相信神迹的存在并且不停地寻找就是他的安慰。 可是逐利的商人又怎么会懂这些呢? 奥利弗知道自己是无法叫那位哈里斯先生真正理解自己的,他来此地不过是给那位先生一个明确的答复,并且感谢他给自己以启迪。 脚步声停在了五步之外,风带来了矢车菊的雅香,奥利弗转过头来。 那位神父手扶花墙走下台阶,身后的光从他轻薄的衣衫里透出来,他踏着花香和阳光而来,叫周围的鸟雀都在这一刻哑声,正如同此刻哑口无言的奥利弗。 那位错误来到的哈里斯先生正带着些困惑地,微笑地看向奥利弗。 “您找我吗?” 在这一刻,奥利弗和他的神迹相遇了。 ** 同一时间,德罗斯第的城郊。 一个男人奔跑在街巷里。 那是一个光头,他赤着脚,脚背上都是开裂的细口,过度奔跑磨损坏了的脚底更是嵌进了不少细石子。他的脸色紧张,脚步仓皇,不时地转头去看身后的路。 呼哧呼哧。 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双手上的伤口表面糊了泥土,叫血腥味无法传出去,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也覆满了土腥味儿——看来他对圣修的弱点了如指掌。 坏了鼻子的狗如同鼹鼠。 两辆马车宽的巷子里堆着些瓦罐和坏了轮子的推车,这个男人看见了那些罐口比他的脑袋稍大一些的瓦罐,眼睛里闪起了希望的光。 他从未如此感谢光明神还有那个小时候拿鞭子抽他的马戏团团长。 圣修们接踵而至,五个人往这个方向而来,他们不需要交流,五个人里最末尾的两个就停下来搜查这片旧砖废瓦堆积的角落,剩下的三个继续往前,等到这两个圣修检查完这里,他们就会继续向前和前面的人汇合。 这场全程无声静默却井然高效的搜查默契得叫人害怕,似乎这些圣修们不是一个个单个的人,而是一个整体。 他们翻开了旧推车,移开了那些破瓦罐。 没有。 那两个圣修得到这个结论后就迅速离开了。 圣修的脚步声远去后,那个藏身于瓦罐中的人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 他的骨骼酸痛,缩成一团的肌肉不住地颤抖,脸上淌着紧张的、疼痛的汗水。他已经习惯于脱臼的痛苦了,可是刚才扯得太急拉伤了肌肉。他一边忍受着痛苦,一边苦中作乐地想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能靠着这项本事逃命。 再等一会,他心道,等他们走远了,就撞碎这个瓦罐。 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爬出来了,只能用这种方式逃脱出来。他在心里祈祷这些圣修走得再远一些,这样他撞碎瓦罐的声音不至于惊动他们。 他计划从罐子里出来后,他就翻进附近某个人家的院子里偷一件晾在外面的男人衣服,然后朝着北方去。他的伤口首先需要处理,否则的话他会死于感染,还有头,也需要包住以免引起注意。接下来他要一路去往大陆最北,再也不回到这个人间炼狱!他或许会找个地方安稳下来,把这里的一切彻底忘记。他不想要谈复仇、拯救什么的,他只想逃离,逃得远远的! 天气很热,再过一会儿,这个男人就要被自己的肢干和汗水活活闷死在罐子里了。 他打算搏一搏,从罐子里出来。他的身体晃动带动瓦罐滚动起来,可是罐子里面一片漆黑,刚才又被圣修搬动过,他已经晕头转向,不记得墙的位置了。 随便撞上什么就好。瓦罐里的男人心道。 巷子里响起“咕噜咕噜” 的滚动声。 “啪”。瓦罐抵住了一个什么,停了下来。 瓦罐里的男人顿时颤抖起来。 一双手彬彬有礼地敲了敲罐体,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逃犯先生,您在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对,这个是我们的小坏蛋安德里。 虽然安德里是神父的乖孩子,但是有时候也免不了透露出一点与生俱来的恶劣233 —————————————————————————————————————————————— 本章标题:抹泪!忠犬受在外辛苦工作,浪攻却在家里和流浪汉做这种事!【不是】感谢在2020-02-04 22:41:35~2020-02-05 22:4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loryex 15瓶;cesa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夜谈 当热情的姑娘把红唇贴上阿契贝脖颈的时候, 阿契贝突然想起了自己忘记了什么——那位奥利弗先生可能会在下午来找他。 可是他已经在自己的新晋情人这里无法脱身。 那种邋邋遢遢的人恐怕连神父府的门还没进去就被门房拦住了吧?阿契贝想到。 但是阿契贝没想到,神父府上根本没有门房,而憨头憨脑的下人直接把奥利弗引见给了神父。 所以当阿契贝回来发现神父和流浪汉打扮的奥利弗相谈甚欢的时候,他简直后悔到有些奔溃了。 “奥利弗先生。” 阿契贝道, “您怎么在这里?” 奥利弗虽然形象欠佳但是做派却非常优雅, “阿契贝先生,是您昨天告诉我可以来这里找您的, 但是我来的时候您不在。不过结识艾伯特神父也算是因祸得福。这实在是太巧了,没想到您是艾伯特神父的弟弟!” 阿契贝在心里已经认定这个浪荡的画家对自己亲爱的哥哥见色起意了, 毕竟昨天奥利弗坦白过, 自己这类的长相很符合他的胃口, 而艾伯特同他是兄弟,“呵,是吗?” 奥利弗继续道:“我和神父一见如故!如果不是真实见到,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同您说过的神迹竟然真的存在!您的哥哥他, 他就是最完美的......” 神父似乎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是依旧一副温柔没脾气的样子:“谢谢您的夸奖。” 阿契贝真想把哥哥藏起来, 不叫那个讨厌的奥利弗再看一眼。 “奥利弗先生。” 阿契贝走了两步挡在奥利弗和神父中间,“话题一天也无法谈尽。您为什么不回去换一身衣服呢?” “您说的对!” 奥利弗又伸长了脖子对被挡在阿契贝后面的神父道,“很抱歉今天给您留下了这样不雅的印象。过两天我再来与您畅谈!对了,那件事情还请您务必好好考虑一下!” 神父点头。 奥利弗离开后,阿契贝转头问神父:“他说的‘那件事情’是指的什么?” 神父道:“奥利弗先生想为我作画。” 阿契贝的怒火让他眼前一黑,“不行!这绝对不可以!你不知道他以前画的是什么!他的那些模特, 她们,她们怎么能跟你混为一谈!” 神父似乎也为奥利弗先生的请求感到为难,但是他有自己的顾虑:“可是,如果拒绝他的话,会不会影响你们之前谈好的交易?我听奥利弗先生说,他今天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听到神父的顾虑是他,阿契贝几乎是立刻心软了下来,火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不会的,放心吧哥哥。如果他以此来要挟的话,这样的人品也不值得哈里斯同他合作。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不要担心。” 神父点头,然后责备道:“你今天做的太不妥了。你既然同奥利弗先生有约就不该在这个时间出去,更不该什么都不嘱咐一声,这样对奥利弗先生太失礼了。” 阿契贝听着久违的神父的责备,乖乖认错:“我知道错了。” 神父缓和了语气,道:“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阿契贝不敢说自己与情人出去厮混了,他道:“我去为奥利弗先生准备表达合作诚意的礼物了。” 神父果然相信了,“有挑到合适的礼物吗?” 阿契贝双手空空,自然回答没有。 神父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他与我交谈的时候说起搬家的时候丢了一只趁手的画笔。明天我陪你在德罗斯第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 小时候阿契贝贪玩没有完成课业的时候,神父也是这样轻易就信了他生病的谎言,一本正经地去阿契贝的老师面前求情。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的小把戏,只有神父一如既往地信任着他。 阿契贝拥抱住了神父,“谢谢你,哥哥。” ** 另外一边的教廷之上,男孩子们正在开午夜座谈会。 虽然彼此是竞争关系,但是最终的赢家只会有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米勒·布鲁克、贝恩·林奇,还有奥斯汀·弗林特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对于剩下的人来说,只要熬完剩下的一年,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成为一名高阶的神职人员。 对于多数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这三个有力的候选人彼此并不碰面,即使碰了面也只是冷冷淡淡地点头打招呼,而在意识到这三个绝对实力之后,圣子候选人们免不了有着站队倾向。 毕竟谁愿意放弃一个与未来圣子交好的机会呢? 相对于暴躁的贝恩·林奇和孤傲的奥斯汀·弗林特,米勒·布鲁克无疑是一个温和且精明的领袖,他善于拉拢,和颜悦色,跟随他的人几乎都受过他的恩惠。 罗杰德就是一个坚定不移的米勒党,因此与他交好的安德里也勉强被归入了这一派。 虽然除了上一次与贝恩党的那些人狠狠打了一架以外,这个大多数时候沉稳甚至有些文静的少年并没有表现出对于任何一派的明显倾向,但是米勒从来没有放弃对安德里示好。 这一次米勒党的夜谈罗杰德也兴致勃勃地带上了安德里。 蜡烛在中间放成一圈,男孩子们围着蜡烛坐下,烛火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映出一张张饱满、光洁的脸庞。 “嘿!罗杰德,还是你有本事,竟然把安德里也带来了!” 一个鼻子上长着小雀斑的男孩笑道,他坐在米勒的边上,看起来这群人中地位不低。 “安德里!听说你上一次把林奇打了!哈真是出了一口恶气呢!” 男孩们开始起哄,由此可见,林奇家的孩子人缘真的不怎么样。 “早该给他点教训了。” 罗杰德假装愤怒地挥了挥拳头。 “喂我说,安德里他们打的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只有安德里一个人受罚啊?” 有人问罗杰德。 罗杰德哈哈笑道:“我还没动手,我兄弟就把他们干翻啦!” 一些人并不相信罗杰德夸张的话,毕竟安德里虽然优秀但是不至于能够一挑三,更何况其中一位还是以战力卓群著称的林奇,但是他们依旧欢呼,赞美着安德里的勇气和力量。 “下周我就要离开德罗斯第了。” 米勒道,“这次任务我希望安德里,你和罗利陪同我一起去。” 罗利笑嘻嘻地把小臂举起来示意,正是那个活泼的小雀斑。 “好。” 安德里答应道。 米勒松了一口气,他露出了一个真诚且胜券在握的微笑:“还有,欢迎你加入我们。” “噢,现在安德里也是自己人了!” 罗利笑着压低了声音,“加入我们的第一个仪式——说出你喜欢的人。” 在这个年纪里,的确没有比谈论这种暧昧的话题更加能够拉近距离的事情了。 尽管安德里已经算是自己人了,但是他长久以来给人留下的神秘的印象还没有消除,因此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出一个叫他们大吃一惊的人。 在众人屏息等待答案的时候,安德里说出了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顿时有人发出嘘声,“是那种喜欢啦!女孩!你得说出一个女孩的名字!” 安德里摇头:“我没有喜欢的女孩。” 罗杰德不想叫自己的朋友太过扫大家的兴,于是他揶揄道:“奥莉小姐不算吗?” “什么?” 人们的注意力因为八卦像苍蝇一样聚拢来,“哪位奥莉小姐?” 安德里皱起眉头,罗杰德却继续道,“当然是最漂亮的那位奥莉小姐啦!” 如果神父在这里,他会想起他们口中的奥莉小姐正是奥莉·弗罗尔斯,原著里安德里的情人之一,凯瑟琳的侄女,弗罗尔斯家族的姑娘,未来弗罗尔斯家族的掌权人。 看到大家这样激动,罗杰德忍不住说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安德里还收下了那位小姐的定情信物呢!” “罗杰德!” 安德里打断了他,“不要胡说!” 看到安德里的反应,米勒阻止道:“这样讨论一个姑娘太失礼了。我和那位小姐见过几次,她是一位非常有主见而且智慧的姑娘。” “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姑娘。” 一个男孩道。 坐在他边上的罗利狠狠地打了他的后脑勺一下,“没有人在问你的意见,弗朗哥。” 谈论完了女孩,接下来男孩子们的话题转移到了更加热血的地方。他们讨论战士、魔法、邪恶的敌人。 “永远不要相信恶魔的话。” 这是一句箴言。 威瑟斯一世的皇后就因为轻信恶魔被夺走了美丽的面容,不过她忠诚的丈夫并没有因此抛弃她,直到她死去才娶了新的妻子。 “她为什么要同恶魔交易?她可是一位皇后,有什么得不到的?” 有人问道。 关于这些秘辛,米勒显然知道得更多:“无论身处什么地位人们都不会满足。美丽的人想要青春永驻,年轻的人想要纯粹的爱意,而拥有爱情的人却渴望权力。那位皇后一生没有孩子,光明神没有给她孩子,她就向恶魔祈祷。” “可是她最后还是没有得偿所愿。” 罗利道,“既然恶魔们毫无信誉,为什么又要同它们交易呢?” 米勒道:“恶魔崇尚公平交易。那位大恶魔兑现了它的承诺。” 但是它给了那位皇后一个死胎,叫那个可怜的女人对着一个装着蠕虫和羊尸的肚子快乐地盼望了九个月。 没有一个母亲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威瑟斯一世后来杀了那个来自深渊的恶魔。以此来告慰他痛失孩子的妻子。” “但是。” 米勒话锋一转,“同恶魔交易也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 “怎么说?” “威瑟斯一世在战场上同他的士兵一起搏杀,有一次受了重伤无药可医。但是最后有人召唤了恶魔,将他救了回来。在这以后,那位陛下又健康地活了23年。” “那个人,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安德里道。 米勒摊开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没人知道。这只是一个传闻。” “喂喂!这不合理吧!” 罗利道,“圣战是和恶魔开战没错吧,恶魔没有理由要救那位陛下吧?” “你说得对。” 米勒道,“或许这根本就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没有更新! 之前说过没有副cp,但是突然发现威瑟斯一世和兰开斯特家主这一对已经灰飞烟灭的老gay可能算,但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只是一个背景板而已。。 虽然我也想写一写圣战的场面,但是笔力有限。。所以这两个人只会出现在对话里,不占剧情滴!介意这个的小伙伴可以放心! 感谢在2020-02-05 22:49:52~2020-02-06 15:1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伏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离开 周二。 神父府上的仆人们已经习惯了那个每天天还没亮就等在神父府门口, 晚上等到阿契贝少爷忍无可忍冷下脸赶人才肯离开的奇怪客人。 这位怪异的先生从来不掩饰他对于神父的仰慕,路过的仆人总是能听到他不曾重复的溢美之词,神父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像是一只执着的蜜蜂围着花转。 可是他又不叫人讨厌。 他个子不高, 一头引人注意的小卷毛总让人联想起绵羊一类的动物, 他的举止谦逊,脾气温和, 有时候听见仆人们悄悄议论他也完全不会生气。 “要我说,这位先生干脆在这里住下来算了。” 中饭的时候, 厨娘说道, “他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这里。” “他难道都不需要工作吗?” 日杰夫咬了一口三明治, 不可置信地道,“为什么里面没有培根?” “怎么可能?” 艾比站起来看了一眼,随后道, “抱歉,我忘记了。” “笨手笨脚的。” 厨娘贝蒂夫人道。 “我听阿契贝少爷说, 奥利弗先生是一位画家呢!” 卡萝插嘴。 “哼!画家!年轻姑娘就喜欢这种轻浮的男人。” 厨娘似乎并不认为画家是个正当的职业。 艾比将日杰夫的培根夹过来, 日杰夫马上打开那两片面包接住那片滋滋作响的肉, “要我说,画家也没什么不好。” “奥利弗先生为什么每天都来?” 卡萝把问题带回正轨。 “自然是因为神父,难道还是因为你吗?” 日杰夫一边吃午餐,一边试图加入话题。 但是显然这样的言语叫卡萝有些不自在了,她红着脸道:“我可没有这样说,日杰夫先生!” “奥利弗先生他每天跟在神父身边, 看起来倒像是......”厨娘思考了一下道,“像是在追求神父呢!” “您怎么能这样说!” 艾比高声道。 厨娘道:“这只是一个比喻。” 无论仆人们怎么猜测,这位先生依旧执着地每天到神父府报道。而这一天,正好撞上了安德里的假期。 阿契贝从来没有这么盼望安德里回来过。 那个叫奥利弗的男人,他不仅厚颜无耻,还善于用花言巧语让神父不忍心赶他走,阿契贝觉得在这方面,恐怕只有那个黏人精安德里才能够与他抗衡。 相对于奥利弗,阿契贝倒更愿意叫神父同他的养子相处,起码安德里对神父没有什么龌龊可怕的想法。 可怜的阿契贝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待一件珍宝,奥利弗是隔着玻璃欣赏的美学家,而安德里则是那个监守自盗的狂徒。 “您回来得正是时候,安德里阁下。” 阿契贝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气道,“奥利弗先生正在府上作客呢。” 奥利弗站起身同安德里打招呼。他早先听说这位神父有个孩子,虽然他知道只是个养子,但是看到安德里黑发黑瞳,与神父截然不同的模样,还是有些失望。 他抱有期望,能够看到艾伯特神父幼年版的模样。 “您好。” 安德里略显冷淡地点头。 接下来的这个下午,阿契贝非常爽快地看到奥利弗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神父和安德里,一头俊俏的小卷毛都可怜巴巴地垂下来。 奥利弗走后,阿契贝道:“看起来今天奥利弗先生的谈兴不是很高呢。” 安德里道:“难道那位先生每天都留到这么晚吗?” 阿契贝道:“是啊,有时候月上梢头他还不愿意离开呢。” 神父打算离开的时候,安德里快走几步试图跟上,他落后神父一步,显得有些焦急地去牵神父的手,神父不得不慢下来回头等他。 “神父。” 安德里心满意足地捏着神父的手。 “别着急,小心摔跤。” 神父道。 显然现在的安德里已经不那么容易跌倒了,但是神父还是习惯性地提醒他。 “我不着急。我知道您一定会停下来等我的。” 安德里的话里带着隐晦的、得宠的窃喜和自信。 “下周还是待在德罗斯第吗?” 并排走的时候,神父问道。 安德里摇头,“我正要和您说这件事情。这周我就要出发了,大概一个月时间,顺利的话只需要三周。” 神父像是每一个担心孩子的家长一样,他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要一个月这么久。” 安德里心里熨帖极了,甚至忍不住想要在神父的手上落下一个吻,他承诺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这次是去哪里?” 神父问道。 安德里道,“南边,旧战场。” 旧战场。决定圣战的最关键战役在那里发生,据说那里还埋藏着恶魔们通往大陆彼端的通道。 圣战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因为害怕带来瘟疫和惹怒亡灵,人们不被允许靠近那块三角形的区域。那里有数不尽的死尸,肥硕的老鼠啃食尸体而活,腐烂的肉块和泥土混在一起,血液把地面都染成红色。 现在,那里是白骨的乐园。时常有一些人会去到那里碰运气,看能不能捡到一些值钱的东西。之前神父翻译的长诗正是教廷从一位淘金者手里花高价买下来的。 神父免不了有些担忧,他嘱咐安德里要记得穿上护甲,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他知道这个孩子有时候嘴上甜甜蜜蜜地答应了,但是年轻人的倨傲恐怕会叫他忽视一些细节。 “您放心。如果我保护不了自己的话,又怎么能保护您呢?” 安德里道。 神父因为这个孩子话里倒置的保护关系而发笑,他摸了摸安德里的头,表示对他赤诚之心的肯定,“乖孩子。” 安德里知道神父并不信任他的话。他也不欲辩解。 神父的慈父之心显然已经蒙蔽他的感知——这个少年人已经到了成年的时候,而神父自己也只不过比这个少年大上了不到十岁。 这样的误解虽然很多时候叫安德里头疼,但是有时候也能给他带来很多的便利,比如现在。 “我晚上能和您一起睡吗,神父?” 安德里问道。 即将离家的孩子理应得到一点监护人的温存。 神父的答案也从不叫安德里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6 15:14:18~2020-02-08 23:3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 14瓶;在地球冒险 3瓶;从前有只兔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故事 最近, 一个秘密结社的名字在德罗斯第引起了广泛关注,一时间,街巷、报纸都在讨论这个之前未曾暴露在公众眼前的社团,甚至连不参与时政讨论的老人和孩子都能说出一二。 这阵热潮起源于一则通缉令。 该社的重要人物之一, 代称白银皇帝的二号人物从狱中逃脱, 帝国中心认为这是这个多年来隐匿在新贵族背后的组织死灰复燃的前兆,短短三天内, 那个男人的通缉令遍布帝国的大街小巷,甚至连德罗斯第也没有幸免。 十几年前, 这个组织活跃在帝国和教廷的对立面, 他们滋生于边缘村庄, 起势于小乡绅的支持,后来逐渐发展拉拢了一批新贵族的加入。到达一定的规模后,他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建立政权。 极端、暴躁的, 极其带有个人风格的方式。 直到白银皇帝入狱,他们那些恶劣的行为才慢慢停歇下来。而现在, 他们的蛰伏结束了, 帝国中心的权威败在了他们的筹划之下, 羁押了多年的重刑犯就这样在帝国中心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德罗斯第的居民并不了了解太多事情的原委,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热火朝天的猜测和谣言散播。 一些年轻人为此着迷——逃亡、刺激、理想、牺牲,这些关键词足够叫他们热血沸腾,他们谈论,甚至崇拜这些。只是不知道帝国中心对于自己为这个对立组织打了一波广告作何感想。 毕竟真实和丑陋离得太远,人们很难升起同理之心。 人们谈论这些怪异的遥远的新闻如同咀嚼槟榔, 口中生津,唇齿散香,可是故事掰碎了讲味道不够浓郁,悲惨吮干了再拿出来显得不够饱满,很快这些新闻成旧闻,被毫不留情地从嘴里吐出,干瘪的无聊的残骸静静地躺在地上。 因此没有人站出来澄清和说话,智者知道谣言如同野火,一烧不尽,但是记忆比什么都风干得更快。 星光社。 虽然表面上听起来像是一群温和的诗歌爱好者的集社,但是他们可更有攻击性得多。 这已经是神父这段时间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是从安德里的口中,半个月前他还没有离开德罗斯第。那个小崽子凑到他的边上,一边暗戳戳地吃点豆腐,一边问他,“您知道星光社吗?” 神父自然回答不知道。安德里为神父解下缠绕在袖扣上的头发,用着劝哄的语气道:“您最近不要出门了,讨厌的蟑螂可能跑到德罗斯第来了。” 第二次是时隔半个月后,厨房里午休闲谈的仆人那里。因为星光社宣称其成员不会伤害平民,大家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反而是好奇居多。 第三次则是现在。 奥利弗先生把自己骄傲的小卷毛打理得干净蓬松,穿着精心挑选的服饰,手里甚至捏着一根手杖以示风度。不得不说,这位先生这段时间光鲜体面的样子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 他坐在神父对面,同神父讲着今天他在街头巷尾的见闻,“人们都在讨论着星光社,像是过节一样热闹!您真应该去瞧瞧!您知道星光社吗?” 神父道:“略有耳闻。他们劫狱的事情几乎轰动全国了。” 奥利弗先生突然有些激动道:“您竟然也关注这样的事情吗!所做的事情能被您知晓,这群该死的幸运的家伙!” 奥利弗先生的过度反应常常叫神父觉得困恼,不过这个活泼的朋友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神父道:“但是我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 奥利弗先生马上转口道:“当然,当然!简直是一群粗鲁的野蛮人!” “您了解他们吗?” 神父问道。 奥利弗很乐意向神父显示自己的博闻,“嗯,我知道的不少,不过都是旧闻啦,您就选择性地听听吧。” “您想知道些什么呢?嗯,先从他们的名字说起吧。‘星光’来源于克莱夫的长诗‘当黑暗政权一手遮天,世界属于长夜。刺破夜幕的,我们称之为星子’这一句话。” “不过他们还没有狂妄到自称星星,他们自比水洼中的星光,只是受到一些光明照拂的凡人罢了。水洼中的星光!他们是幻影,一脚可以踏碎。可是只要星星存在,星光就不会湮灭。真是一群顽固又悲观的家伙呢!” “目的?都是些无聊的东西。不过您想要知道,我就告诉您吧。他们的教义是成为长夜中煌煌一盏提灯,拯救民众。可是这么久以来并没有什么民众支持他们,安稳生活的人,比如说德罗斯第的人们,就只会把他们当做小丑而已。” 神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看着这个星光社的三号人物在他面前疯狂反水。 “要我说,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奥利弗先生道。 “为什么?” 神父问道, 这位举止时常癫狂的先生露出一个少见的轻蔑的微笑,“没有太阳的光辉,星星终将熄灭。” 这说得有一定道理,毕竟根据神父上一辈子的知识,星星正是折射了太阳光才会发亮。可是显然面前这人并非是这个意思。 “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神父似乎是在赞叹奥利弗的学识。 眼前的这位先生脸一下子红透了,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细弱如同蚊蝇,他马上调整了自己的嗓音:“咳,在遇见您之前,我有许多无用的时间。在虚度的时光里我了解了很多故事。如果您想要听的话......” 如果您想要听的话,我就是您的专属吟游诗人。他对于美神的忠诚不值一钱,只要神父应允,他就能放下双手,成为流淌出故事的喉舌。 “谢谢您的故事。” 神父道。 奥利弗不知道神父是想听还是不想听,这个谢谢是拒绝还是应允。他陷在这种温柔的折磨,在快乐和沮丧之间来回。 “我想或许您会愿意把故事分享给更多人。”神父最后说道。 第二天奥利弗就知道神父的意思了。艾伯特神父将他带到了他所在教区的孤儿院。 在房子前面玩耍的几个小萝卜头老远就看见了神父的马车,他们兴奋得喊起来,从院子的围墙上下去,往室内跑去了:“艾伯特神父来看我们啦!” 年纪最小的安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年幼的孩子还不知道怎么跟哥哥们一样奔跑,他原地踏步式地努力跟上,嗓子里发出带着奶音的哭腔,似乎在叫哥哥们等等自己。 安迪摔了一跤。但是他很快就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不要着急。” 神父道。 安迪糯糯地喊道:“神父。” 神父捏了捏安迪的小肥脸,这个孩子就乖巧地待在神父的怀里,黑葡萄一样眼睛专注地看着神父。 神父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他对奥利弗道:“安德里小时候和安迪很像呢。” 尽管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但是偶尔还是会在神父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安德里以此来确认神父对自己的在乎和宠爱,他的安全感来自于脖子上的桎梏,神父则在他一次次的试探中抽紧绳索,反复稳固安德里安全感的来源。 忠心的犬是会自己把绳索叼到主人手里的。 “神父。” 相对于那群激动得要死的小孩,最后出来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安静多了。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显然不是这里待领养的孤儿。 奥利弗注意到那个少年走起路来有些跛脚,但是他挺直了腰背,站立的时候也不借助边上的东西,看起来是个自尊心极高的人。 “普利特。” 神父对他打招呼,“最近忙吗?” “还好。” 普利特同神父一边走一边向神父汇报这里的情况,“尤菲米娅被一位太太领养走了,她们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对方。小雷蒙德上周从院子里摔了下来,我们不得不带他去看医生,这花掉了不少钱。” 神父道:“他恢复得怎么样?” 普利特道:“您放心,他恢复得很快。不过得好好地躺上三个月,这对他来说可算遭了罪了。这调皮的小子,我警告过他不要自找麻烦,但是他向来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您是这里的义工吗?” 奥利弗问道。 普利特看了一眼这位神父带来的客人,“不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现在在这里工作。” 当孩子们知道神父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故事大王的时候,他们欢呼起来,一下子簇拥到奥利弗的身边,叫那位先生手足无措地抓紧了自己的帽子。 “好了,都坐下,否则这位先生是不会开始讲故事的。” 普利特道。 这群孩子早就看清了普利特嘴狠心软的本质,他们才不在乎普利特的命令呢。 “咳咳,你们围着我我没有办法开始。” 奥利弗道,他用手指戳了戳腰间的一个脑袋,那个扎着粗糙小辫的小姑娘抬起头来对他微笑。 奥利弗觉得这比叫他在一群衣冠整齐的先生面前演讲还要叫他紧张,因为这群听众是天马行空的、诚实的孩子,他们并不会给予虚伪的掌声。 他绞尽脑汁挑选出了一个相对温和的故事。 “人鱼公主漂浮在海面上,她的伴侣抛弃了她,她的王国因她而毁,大海被染成了浅红色,象征人鱼生命的绯色珍珠一颗颗从海底升起。天光很暗,但是渔民们看到了海面上泛着光,他们马上出海打算去瞧瞧那是什么。” “人鱼公主又疲惫又沮丧,她觉得自己罪孽满身。她拔下了身上的鳞片,用它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因为唯有她的生命才能赎罪。” 玛姬拉了拉神父的袖子,神父弯下身子凑到她的旁边,他听到玛姬小声道,“神父,我死后也会变成珍珠吗?” 这个因为疾病缠身而被抛弃的孩子眼睛里闪着光,她一直害怕阴沉沉的棺木和湿冷的地底世界。 “不会。”神父道,“但是你会变成一朵花,玛姬。” 玛姬甜甜地笑了,她对神父的话深信不疑。她希望她是一朵风车花。 “海水倒灌进她的伤口,疼痛叫公主在死亡的过程中一直保持清醒。这个时候公主才意识到,她害怕死亡,害怕极了。神呐,公主在心里想到,我并不想死。请您给我一个奇迹吧......” 多么卑鄙的信徒啊。 孩子们肮脏的手拉扯着神父的衣袍,他们的眼睛里带着亲近的渴望。他们背德而生——怀孕的母亲酗酒,年轻的男女滥|交,邪恶的男人进行强|暴,这些残缺的被抛弃的孩子来源于此。 奥利弗看到悲惨的人间在滥用着神的慈悲,就如同故事里的人鱼公主,他们用弱小残疾的手拉扯住神的天使,叫温柔的天使心甘情愿地折下翅膀,停留于此。 “公主太困倦了,可是她依旧睁着眼。她在等待救赎。就在公主生命流逝殆尽的时候,蓝色的海面之上,灰色的穹顶之下,她看见了,就在那地平线上,那是......” 神父注意到了这非同寻常的停顿,他抬起头去看讲故事的人。 奥利弗微笑着结束了故事:“那是不能直视的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个白银皇帝大家应该看到了我中二的内在233 不许笑我qaq感谢在2020-02-08 23:30:21~2020-02-09 14: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休、白清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失踪 这周日的时候, 阿契贝先生因为一些事务暂离德罗斯第,神父和奥利弗先生则约定好了去孤儿院看望那些孩子,尽管上一次奥利弗先生的故事并不是非常受欢迎,但是这位好心的先生依旧没有拒绝神父的邀请。 孤儿院距离神父的住处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当天布兹因为拉肚子请了假, 于是奥利弗先生自告奋勇当起了车夫。 这本该是普通的一天,白色的马车驶过带着花香的街巷, 神父会和孩子们度过愉悦的一天,等到傍晚时分, 仆人们则会准备好晚餐迎接神父和他那位朋友的归来。 可是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 街道上已经没有马车经过, 神父依旧没有回来。这样的事情不常发生,因此难免叫人有些担心。更何况神父的那两位保镖先生,因为长相不够友善所以并没有跟着神父去孤儿院。 神父府上的那位女管家心里有着不详的预感。多年前神父那一次的失踪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但她很快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毕竟没有人敢在白天的街上掳走神父,况且神父并非无人陪同。 为了谨慎起见, 伊斯塔还是让布兹去孤儿院瞧一瞧。 匆匆忙忙赶回来的布兹带回来了一个叫伊斯塔眼前发黑的消息, 神父, 连同一起前往的奥利弗先生都消失在了孤儿院里。 布兹赶到那里的时候,神父的马车依旧停在门口,那群孩子说他们午觉睡醒后客人们就不见了,连孤儿院的佣工普利特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一点开始睡午觉。” 年纪稍大些的孩子试图说清楚发生了什么,“普利特会在两点叫醒我们,然后我们开始吃点心。但是今天没有人来喊醒我们。” “快要三点的时候安迪尿了裤子, 我是被他的哭声弄醒的!”有人补充道。 孩子们还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踊跃地发言,每个人都试图插一嘴,场面吵闹又欢快,布兹的头开始疼了。 “好了好了,一个个说。” 布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神父他们有说过要去哪里吗?” “没有。”“没有!” “没有~” “今天除了神父他们还有谁也来过这儿吗?” 布兹又问道。 孩子们给出了跟之前那个问题相同的答案。 布兹知道叫一群活泼的孩子入睡有多难,总有那么一两个会趁着大家睡觉溜出去,“午睡的时候没睡着,看见神父他们去哪儿或者干了什么?” “我!” 一个男孩像是英雄一样举起手,“我没有睡着!但是我闭着眼睛什么也没有看见!” 布兹无奈摆摆手示意他把手放下,“还有人吗?” 角落里的玛姬声音细细的:“我看到了。” 布兹很快把消息带到了伊斯塔那里,心急如焚的女管家在门口张望,她看到布兹驾驶着马车回来的时候心里暗道一声“谢天谢地”,但是在知道神父并不在里面的时候顿时脸色发白。 在车夫讲明原委后,女管家喃喃地重复着布兹转达的信息,“灰色的影子带走了神父?” 布兹耸耸肩,“孩子的话只能信一半。或许这只是小女孩中午做的噩梦。” 伊斯塔道:“希望如此。” 城里的治安官巡逻完白天的最后一班回到了巡逻室,此时正处于交接班的时间点,而接替他们的人还没有来,于是他们还待在巡逻室里大声地聊天。 他们正聊起一个和队里年轻小伙子约会的姑娘,气氛火热。 这个时候,巡逻室的门被敲响了,治安官以为是来交班的人,可是打开门却瞧见一个提着煤油灯的小姑娘,正是神父府上的女仆艾比。 那位中年治安官提了提自己的腰带,询问女仆有什么要事。他可不想在快要交班的时候得到一个新活。 艾比很快就被那位奸滑偷懒的治安官打发走了,他承诺会去寻找神父,但是等到关上门以后,就发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声。 “失踪的是三个男人。” 中年治安官转身对他的伙伴们道,“这个时间点说不定是去哪里鬼混了。” “那恐怕是得瞒着家里的女仆。” 边上端着酒杯的人跟着笑道,“干杯!为德罗斯第的和平!” 治安官们并不以为然,毕竟德罗斯第近年来从未发生过什么人口失踪的案件,更何况失踪的还是三个成年的男人。 事情就这样耽搁到了第二天早上。 ** 当天晚上。 神父从昏迷中醒来。 多么熟悉的手法啊,他心想。 他的眼睛被并不粗糙的布蒙着,双手被绑在身后,他背后靠着一个坚硬的物体,身边还有着呼吸声。 “嗯......” 神父的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普利特,是你吗?”神父轻声道。 “神父?” 普利特的脑袋还处在一阵眩晕当中,他勉强睁开眼睛,“您怎么在这儿?” 神父道:“我也不知道。你的眼睛被蒙上了吗?” 普利特道:“没有。” 神父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普利特环顾四周,他道:“我不认识。这里铺着红色的地毯,左边有个烛台,边上是彩色的玻璃窗。这好像是一座废弃的教堂,我们被绑在神像后面。” 神父道:“我们还在德罗斯第。” 普利特努力回忆着发生了什么,当孤儿院的孩子们睡午觉的时候,他给神父还有奥利弗先生准备了茶,喝完茶以后他们就陷入了昏迷。 “奥利弗先生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普利特道。 神父道:“希望他足够幸运,没有和我们一样被带到这里来。” 很快有人走了过来,他们的脚步声隐匿在地毯里,直到他们转到神像后面,普利特才知道他们的到来。 他马上闭上眼睛。 “不用装睡了,我听见你们的说话声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带我们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吗?” 神父道。 “您可以叫我赫蒂。请原谅我们用这样粗鲁的方式将您带过来,毕竟我们现在是过街老鼠自身难保。除了这样的办法以外,我们连见您一面都难。” 那个女人道,“艾伯特神父,我们想同您谈一谈。” “至于你。” 那个女人的声音转向普利特,“你不该卷入到这件事情里来。带你们过来的人似乎没有把事情搞清楚。” 普利特心里暗道糟糕,自己是一个无辜卷入的倒霉蛋,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如果这些人凶狠一些的话,为了掩盖踪迹处理掉他也不是不可能。他们不蒙上他的眼睛不就是因为不在乎自己会看到他们的长相吗? “赫蒂小姐。” 普利特试图跟她求情,“既然我是无辜的,能不能把我放了?我打理着一家孤儿院,那群孩子们可离不开我。您放心,我并没有看到您的样子,我什么也不会透露出去的。” “哦?” 赫蒂道,“你刚刚不是知道了我的名字吗?” “赫蒂小姐,您想同我谈什么?” 神父问道。 赫蒂没有回答,她走近神父蹲下来为他解开了手上的绳子,神父的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的磨痕。 “您挣扎过了吗?绳子捆得不紧,不该伤到您。” 赫蒂道。 神父道:“没有。” 这位神父的身上容易留下疼痛的痕迹。赫蒂心想。 “请您跟我来吧。” 赫蒂对神父道,随后转头对另外两个人道,“看好这位先生。” 赫蒂带神父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她让神父坐在椅子上,但是依旧没有摘下神父眼前的束缚。 “我现在能摘下它吗?” 神父问道。 “您最好不要。” 赫蒂道,“如果您一定要这么做的话,除了答应我们的条件,不然您恐怕是回不去了。” 赫蒂接下来凑到神父的耳边道:“没错,我们不会伤害您。即使您拒绝了我们的条件我们也会将您毫发无损地放回去。但是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将您的一个熟人也带了过来,如果他死了,您会很困扰的吧?您会不会认为那是您的错呢?” 神父道:“同我谈交易的人是您吗?” 赫蒂直起身子道:“不是,我还没有资格。” 神父道:“那那些威胁也是您的自作主张吗?” 赫蒂皱起眉头。 如神父所料,赫蒂不仅没有办法决定神父的去向,连处置普利特恐怕都需要经过话事人批准。 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那个人同赫蒂打了个照面。 “怎么是你?” 神父听到赫蒂这样说道。 “他不敢来。”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连更三章~感谢在2020-02-09 14:42:00~2020-02-12 17: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翼 36瓶;aiyowei 21瓶;凝欢 16瓶;帝悦 6瓶;r 5瓶;局外人、暖小鱼、茜茜家的水果拼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合作 越是重要的剧情越难发生改变。 神父改变了鼠疫的剧情, 可是这于他的命运却无济于事。 鼠疫不过是原著中背景板一般的存在,改变却也叫神父费了这样多的力气。而接下来留给神父的时间不多了。 神父的眼睫下垂,遮住了那双冰蓝的眼睛。与其费尽心机逆转结局,不如......顺其而为, 瞒天过海。 神父打算撒一个弥天大谎:如果艾伯特·哈里斯在火里死去了, 他是不是可以一个全新的、不受剧情限制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这片神秘的、埋藏着力量的土地,那些不曾被染指过的、美妙的宝藏, 他是不是可以亲眼去看看,去触碰呢? 这种可能性叫他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 一边是燃烧的野心和自由的愉悦, 一边是冷静的筹谋和细致的规划, 从神父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可以看出他正在进行怎样快速又激烈的思考。 他要名正言顺地死去, 罪行、加害者、过程,都不能出现纰漏。 等神父敲定了这场自导自演的戏剧的细节,他只剩下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如何死而复生。而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很久以前威瑟斯一世就已经给出了。 神父知道他需要盟友。一个不同于现在他已有的,潜藏在暗处的强大的盟友, 以及一个在教廷内部身处高位、容易为他利用的人。 后者他早已有人选, 前者也在昨天向他抛来橄榄枝。 星光社的秘密基地在德罗斯第边缘处的一座废弃教堂。几年前的一场暴雨后, 这里因为地势低洼遭了殃,在教廷的帮助下,附近的居民都离开了这里,这所教堂自然也就废弃不用了。 而从外面溜进来的老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安了家。从教堂的修缮程度来看,恐怕有几个月了。 教堂后面的花园被整理过了,神父在那里透气, 奥利弗先生则小步安静地跟在后面,脑袋和头发都耷拉下来,看起来像是一只犯了错的沮丧小狗。 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下属们怎么看待他。 “奥利弗先生。” 神父突然转身看向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人。 “我在!” 奥利弗先生被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神父,“您......您不生气了吗?” 神父道:“我总不能永远不和您讲话。” 奥利弗先生抿起了嘴唇,看起来愧疚又伤心,“我不该隐瞒、欺骗您的。一直以来,您的信任都叫我受宠若惊,但是同时它又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丑陋和卑劣。现在您看到了我的真面目,我活该得到您的漠视,即使叫我伤心而死,您也不用在意。” 神父叹气:“您明明知道我做不到的。” 奥利弗先生道:“我知道的,毕竟您是这样仁慈。我不得不承认,我抱有侥幸,能够求得您的原谅。但是即使您原谅了我,我也不能忘怀我对您做的事情,我将带着这种悔恨一生,直到死去,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神父道:“您不必这样折磨自己。如果能让您好受点的话,那么我原谅您了。” 奥利弗先生的眼睛几乎要泛起水光,但是神父很快转移了话题,“关于昨天那位先生跟我谈的事情,您是怎么看的?” 奥利弗道:“虽然都是事实,但是有关教廷的那一段说的有些过火了。您为教廷供职多年恐怕并不能接受那样的说法。那该死的小子,我提醒过他注意措辞了!” 神父道:“这个您不必介意。我忠于光明神而非教廷。如果教廷真的如你们所说正在迫害无辜的人,那么教廷,我是说教廷内部那些知情者,他们的确是站在了神的对立面。” 奥利弗道:“我几乎要妒忌您了,瞧瞧光明神都把什么给了您,智慧、理性、宽明、大度、虔诚,多少人只要有其中一样就足够他们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但是您却是这些美好品质的集合!您说得对,我们忠于神,忠于内心,而非教廷或者星光社!我之前竟然还试图说服您加入我们,我真是太愚昧了,您原本就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神父有些苦涩地摇头:“您说错了,我并不智慧。我和圣修的接触并不算少,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们的异常,说不定那些无辜的人就不必丧命了。” 奥利弗的心都要碎了,“这不关您的事!您怎么能把这样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呢?倘若有一个人要为这些事情负责的话,那也绝不该是您!况且即使您早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您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 神父道:“对,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微薄了。” 奥利弗蠢蠢欲动想要去握神父的手,但最后还是没敢。他道:“您放心。现在我们和您是一起的。” 神父问道:“我在这里第几天了?” 这些天神父都待在那个不透光的地下室里,他对昼夜交替都没有什么观念。 奥利弗道:“第四天了。” 神父道:“他们又要为我担心了。” 奥利弗知道神父说的他们是谁,他想要安慰神父,但是想到自己是那个罪魁祸首,就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 奥利弗道:“您放心,明天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您知道的,为了避免我们的对手起疑,我们不能就这样轻易回去。” 神父明白奥利弗的意思。 他们不该是自己回去的,而应该是被救回去的。想必这几天星光社的人在外面故意漏了不少马脚,把德罗斯第的注意力引到了这里来。 神父点头,他们的确需要一个光明正大回去的办法。 但是神父没想到的是,前来救他的是提前回来的安德里。 第55章 归来 ~第二天的早晨, 天还没有亮,星光社的人就准备好了撤退。 昨天晚上,一部分的人就已经带着东西离开了,他们留下了一些证明身份的文件, 当然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和假信息。 剩下的人只有不到十个人, 赫蒂以及第一天晚上和神父谈话的那个男人也在其中。 令人惊奇的是,那个男人竟然是一只灰精灵。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只灰精灵说道, “又不是只有人类一个种族信仰光明神。” 神父道:“抱歉,我只是一向以为精灵不愿意和人类相处。” 灰精灵抽了抽鼻子, 道:“这话倒是没错, 但是我是人类抚养长大的。如果叫一只猫从小和狗一起生活, 那只猫也会伸出舌头吐气,所以我的同族觉得我除了长相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他们不愿意接纳我,我也讨厌他们那副吃树叶长大就比我高贵的模样。呸!” 神父觉得他的同族说得对。他的确除了长相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 “另外一个男人, 怎么处理?” 赫蒂问道。 “他没有威胁。他会和我们一起回去。” 奥利弗道。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晨光已经透进了教堂。 神父独自待在地下室的房间里, 这里阴暗、潮湿, 但是好在还算干净整洁——事实上这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副桌椅, 也很难凌乱到哪里去。 神父坐在椅子上等待,这种时间总是特别漫长。他瞧见墙边的绿色苔藓,那点绿色给地下室带来了一点新鲜的味道。窗户有一小截在地面上,神父能从里面能看到那些人脚踝那么高的杂草,那些草和泥土挡住了房间里唯一的光。 待在这里真是有一种被活埋的窒息感。 在等待的时间里,神父决定帮星光社的那些人完善一下剧本。 一个正直的、拒不吐露任何信息的神父, 难道不会惹恼敌人,叫他们对他施暴吗? 在敌人的地盘待了四天却毫发无损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求真精神强烈的神父决定在自己身上制造一些小伤口。 毕竟演戏,总是越逼真越好。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灰精灵感受到了来自三个方向的风,“他们把我们围住了,唯独留下北边一个缺口。教堂后面还躲着猎手。” “真像围猎。” 赫蒂吹了个口哨,“可惜他们碰到了会挖洞的猎物。” “别掉以轻心,那个狠崽子也来了。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坐在台阶上的男人道,“那可是个容易叫人吃亏的家伙。” “有仇?” 赫蒂转过头问道。 杰森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刀疤,笑道:“不,欣赏。” 赫蒂现在知道那道刀疤是谁留下的了。 白银皇帝入狱后,星光社经历了一段一蹶不振的时光,为了叫溃散的人手再度聚集起来,当时的领导层做了一个算不上多聪明的决定,他们广纳社众,疯狂成长,与此同时也留下了隐患——人员鱼龙混杂就是其中之一。 杰森就是那个叫人后悔的人。的确,他的能力很强,不仅是体能,还有与他的大块头截然不符的缜密和狡猾,但是他没有信念,也不想做什么好人。 被他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杰森的疤开始发痒,他坐不住起来走了几圈,然后突然站住,抬头看向空旷的穹顶:“你派人去了屋顶上?” 赫蒂也听到了那点近在头顶的细微声响,她忍不住屏息,接着冲着杰森比了个口型,“没有。” 地下室的神父听见了地面上传来的兵刃相接的声响和凌乱的脚步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血从颈动脉喷涌而出的“嘶嘶”声,就像毒蛇威胁的试探。 神父皱着眉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没能来得及撤退。 “烟雾|弹!” 有人喊道,“他们跑了!” “这有个向外的通道,安德里大人,我们要追吗?” 神父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想到安德里竟然来了,他就站在神父现在的位置上面不到两米的地方。 那个熟悉的声音传下来变得沉闷失真,“先找人。” “普利特和奥利弗先生在神像后面,他们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一个远一点的声音。 “神父呢?” 有人问道,“看看别的地方。” “这里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 “这里有地下室的门!” 神父听到上面那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声。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那扇厚重的、隐蔽的门发出窒闷的声音,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里面涌出来。 脚步声在楼梯上,地下室的甬道里,周围的门被一扇扇打开,但是那里都是空的。 空的、空的、空的。 神父听见了自己的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们手里的火把照亮了阴暗的室内,受了伤的、昏睡过去的神父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神父等了很久,那边的人终于走近了来,那双颤抖的手轻轻放到了神父的脸上,将那些凌乱的发丝勾开,那个刚才几乎发了狂的男人现在温驯地跪坐在床边,在火光下辨认着神父的面容。 是神父。他看起来苍白、消瘦了一点。安德里心想。 他接下来小心地检查了神父身上的流血处,看起来是新伤,大概是因为这些天一无所获,他们泄愤似的留在神父身上的,不过好在并不严重。 安德里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旁边的人,那个治安官高声道:“光明神保佑,神父没事!” 没事吗?他的神父在这里被囚禁,被威胁,被伤害。他无望地在这里待了四个日头。 安德里慢慢将神父抱起来,只有这样才能避开那些伤处,他要带神父离开这里。 怀里的神父温软真实,叫安德里狂跳不止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这个叫他想念、叫他背德、叫他惊惧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的怀里,他还在呼吸,还会醒来。 神父闭着眼睛,脑袋微微偏向安德里的胸膛,他看起来毫无反抗,如果进去的不是安德里,那么神父现在就会是在别人的怀里。 这个念头叫安德里开始发疯。 这个神父有罪,他纯弱可怜,叫谁都能成为他的保护者。 安德里用披风盖住了怀里的神父,他不想叫别人看见神父,也不想叫外面的光惊醒神父——他希望神父一觉醒来,已经躺在了熟悉的、安全的地方,把这里的事情当做一个无聊腥臭的梦。 神父眼睫在披风之下微颤,他听见有人说话:“大人,这个洞怎么处置?” 安德里道:“把外面的柏树砍了,和杂草一起放在洞口烧,再鼓些风进去,不要叫老鼠有机会从另外一个洞口跑出去。” “好!” 边上的人应道,“烟跑得可比咱们快!熏死他们!” 安排完这里的事宜,安德里带着神父匆匆离开。 ** 德罗斯第附近一个无人村庄的地窖墙壁突然发出异响,随着里面一下,两下的撞击,砖块倒塌下来,三个人黑头土脸地从里面钻出来。 杰森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吸入的烟尘叫他咳嗽不停,“跟上次见面相比,这个混蛋好像更没有耐心了。” “只剩下我们了。” 灰精灵皱着鼻子说道。 “怎么了小精灵。” 杰森笑道,“感谢你的光明神吧,好歹我们还活着。先把你的小女友拖出来吧,我们得再走一段,他们很快就能根据通道找到这里了。” “她才不是我的女友。” 灰精灵不屑道,“最多是她在暗恋我。” 赫蒂没有什么力气地靠坐在墙角大口呼吸,闻言翻了一个白眼。 “滚。”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不能保证日更了各位,可能每隔一两天更新一下这亚子。 为了避免大家一直等刷更新,无论啥时候码好,我都晚上六点放上来,这样等到审核完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大家到点看一看有没有,没有的话就是我又卡文了~ 谢谢支持! 第56章 恶魔 凉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 撩动神父的眼睫,床上的美人睁开冰蓝的眼睛,他看见了熟悉的床幔和墙灯,还有睡在他身边的安德里。 安德里面对神父侧躺着, 修长的身体自然舒展, 即使是睡姿也带着一丝不苟的优雅。神父侧头去看他,从他的眉骨到嘴唇, 即使是挑剔如神父也挑不出安德里皮相上的弱点。毫无疑问,这个世界意志的宠儿有着叫人着迷的资本。 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叫人大失所望, 他即使在睡梦中也拉着神父的衣角。 骄傲被折辱, 野性被抹平, 他叫过早的驯养和刻意引导调|教坏了,竟然习惯了将咽喉放在别人的手里。 满心信赖的、无所畏惧的犬,即使被背叛、被欺骗, 也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欢喜地过来舔舐主人的手吗? 神父不知道。 闭着眼睛的安德里察觉了神父的视线,这近在咫尺的打量叫安德里心痒难耐, 耳朵也悄悄泛起了红。 神父从不点破安德里装睡的伎俩, 他转过了头, 避免自己的注意力被安德里滚烫的耳朵吸引过去。 神父右手手腕和手臂处被绷带包裹了起来,衣服也换成了轻便的睡袍,屋子里还能闻到没有散去的药水味道。 为了避免弄醒安德里,神父小心地起身,他撑起了上半身,但是接下来就无奈地停住了——因为安德里压住了他的头发。 安德里适时地睁开了眼睛, 他装作刚醒的样子,“神父,您醒啦,感觉怎么样?” 他的目光落在神父的手臂上。 神父道:“我没事。现在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安德里趁着神父没有反应过来,凑近在神父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一个干燥的,带着安慰意味的吻:“我再也不会叫您陷入那样的危险里了,我发誓。” 神父似乎为这个亲吻惊讶,但是他并没有过分在意这个举动,“谢谢你,安德里。” 神父道:“我听见了你的声音,在昏迷的时候。” “我提前回来了,原本打算给您一个惊喜,但是一回来就听见了您失踪的消息。”安德里半开玩笑道,“我急得快要发疯了。” 神父似乎有些心疼,他轻轻抱住了安德里,低声道,“我该听你的,不要出门的。” 安德里的情绪一下子被这个拥抱化解了,他安慰道:“没有人能预测到这些。星光社的人想要对您下手,那么即使您不出门他们也会想办法带走您的。您没有错。” 神父道:“是你带我离开那里的吗?” “嗯,是我找到了您。”安德里笑道,“您要怎么感谢我?” 这只是安德里的一个玩笑,但是神父似乎当了真,“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神父的冰蓝眼睛注视着安德里,他的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纵容,似乎安德里提出什么样的无礼要求他都会满足。 安德里几乎要被这诱惑一样的话语冲昏了头脑,他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我什么都不想要。” 他最后给出了一个乖巧又虚伪的答案。 神父笑着确认:“真的?” 安德里点头:“真的。” 可是年轻人的眼睛出卖了他,他的眼睛里写着这样好懂的情绪,他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用专注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神父,仿佛在说: 求您爱我。 神父对他眼睛里的渴求视而不见,他摸了摸安德里的头,就如同他正在奖励安德里:“乖孩子。” 安德里温顺地垂下了眼睛。 乖孩子。 他曾经有多喜欢这个称呼,现在就有多厌恶。 ** 晚上,神父问起了奥利弗先生他们的情况。 事情结束后,奥利弗和普利特被送去了当地免费的教会医院,毕竟那两个穷光蛋看起来不像是付得起医药费的样子。 “普利特醒来后直接回了孤儿院,而奥利弗先生也在下午也醒了。” 伊斯塔道,“他受了些惊吓,精神不太好,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仅仅是半天没有看见他的太阳,奥利弗先生这朵娇花就快要枯萎了。 神父提出明天要去医院看看奥利弗先生,但是这遭到了安德里和伊斯塔的反对。 “该好好休养的是您。”安德里将神父轻轻按在椅子上,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安德里大人说得对。” 伊斯塔也道。 神父依旧有些犹豫,他看起来对奥利弗先生受他牵累这件事充满了不安和愧疚,这叫安德里顿时升起了危机感。 在生与死的考验之中,人和人的感情最容易突飞猛进。神父和奥利弗一起被掳走、受难,又一起脱险,这样珍贵的共同经历难免叫神父对奥利弗先生心怀亲近,更何况,神父似乎还带着补偿奥利弗先生的想法。 “您放心。” 安德里道,“我会好好补偿那位先生的。叫奥利弗先生在德罗斯第的土地上受到这样的威胁,是我们待客不周。我会为那位先生重新安排一处合适的住处,方便他蓄养精神,另外再为他提供一些便利。” 与其等待着那位先生提条件,不如由安德里出面主动补偿,免得到时候那位先生拿捏着神父心软的弱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神父似乎对于这样的安排感到满意,他点了点头。 因为前两天精神紧张,神父回来清醒了几个小时后很快又感到了疲累,他很快提出了要回房间休息。 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夜晚,空气里浮动着暧昧花香,泛红的月亮照在窗前,而且困乏的美人今天晚上会睡得很熟,也许动作再过分一点他也不会醒来。 更加重要的是,聒噪的奥利弗先生身在医院,看护神父如同母狼看崽的阿契贝远在天边。 但是叫神父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夜晚,安德里居然将他送到房间后完全没有进来的意思,还清清白白、正正经经地道了“晚安”。 这完全不符合安德里的一贯恃宠而骄、得寸进尺的作风。 而安德里,他送完神父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里面传来了一个抱怨的女声:“喂,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呀。” 安德里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盘腿坐在他的桌上,手里还上下抛玩着肥啾。桌上的茶具被随意挥落在了地上,变成了精致无用的碎片。 “唧!” 主人救命! “我还以为芬布尔已经灭绝了呢。” 那个女人拨弄着肥啾的羽毛,“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只,可惜已经认主了。不如你开个条件,把它给我吧?” 安德里道:“注意你的本分,恶魔。” 坐在桌子上嬉笑的恶魔长着一对小尖角,眼睛赤红,肤色白皙漂亮,除此之外,它和普通人类女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它因为一场意外被安德里从旧战场召唤出来,并且跟随着安德里一路回来。 “好严肃啊,小朋友。” 那个恶魔把手指竖在嘴上,然后咧开了一个笑容,“我看到了哦,你的小秘密。” “喂喂,你喜欢那个人吧?他是你的谁?兄长?朋友?上司?”那个讨厌的恶魔喋喋不休地问着,“他不知道你喜欢他吧。哈哈人类真是太有意思了。” 人类喜欢把自己的欲|望和情感隐藏起来,即使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他们有时候也不愿意坦露。从来放纵直白的恶魔们喜欢嘲笑人类的这种扭捏。 “嗯?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恶魔笑嘻嘻道,“那你赶快提个要求,交易结束以后,我们的契约关系就结束啦~到时候我就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啦~” 安德里依旧没有理会她。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唉,都是我的那些喜欢恶作剧的同族败坏了我们恶魔的名声。论起信用,我们可比人类更加讲究这个。” 那个恶魔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哦。权力、地位、金钱、美人。” 看到安德里不为所动的样子,那个恶魔不禁思考是不是自己被封印的时间太久,错过了现在人类之中的流行趋势。 这只恶魔在圣战中被封印,一直到现在才误打误撞被安德里放出来。在被封印的日子里,它日日夜夜祈祷有个倒霉蛋能触动那个禁制,等到它出来后一定会好好“感谢”那个人的。 可是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五十年过去了...... 第八十年的时候,这只恶魔无聊地同它的深渊母亲起誓,如果有人将它放出来,它将会满足那个人的一个要求。 在它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它看见了一个冷淡面孔的小子,黑发黑瞳,手里拿着沾血的长剑。 我的恩人~快到我的肚子里来吧!恶魔咧开了嘴。 接下来深渊母亲的一道契约打在了它的身上,叫它在区区一个人类面前毫无尊严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恶魔的耻辱!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 呜呜呜错过了时间我认打【撅屁股】 —————————————————————————————— 这只恶魔大概是全文最大助攻~ 感谢在2020-02-12 18:05:38~2020-02-14 21:4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抬魚 10瓶;等更 4瓶;梅菲斯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魔法 米丽安常常会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 逼人发疯的寂静渗透在棺木似的狭小空间内, 米丽安躺在这里,无聊地转动着眼珠。那对漂亮的红色眼珠,有时候米丽安会把它们摘下来,叫它们发出点热闹的尖叫声。 它在这里躺了一百多年, 它实在是太无聊了。对于天性喜欢混乱热闹的恶魔来说, 没有比这更能叫它们绝望的事情了。 “有没有人呐~” “有没有恶魔啊~” “有没有精灵呀~” 可是没有人回应米丽安的呼唤,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被封印的期间, 恶魔给自己换了很多个名字,米丽安是第十万个零八十一个, 来自于一个曾被它诱惑的贵族小姐。 它尝试了用五千种不同的方式尖叫, 每种尖叫配合九十七种惊恐的表情, 它给这些组合排名,试图选出最真实最动人的一种,但是最后它沮丧地发现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应用这个冠军组合了。 恶魔还学会了自己和自己交谈, 聊不存在的天气和童年。 有时候米丽安也会想起一些发生过的事情,比如那个劈了自己一剑的男人。他穿着威风凛凛的银色铠甲, 眼神深邃坚定, 动作和气质都显示处他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 噢, 深渊母亲,让你亲爱的孩子去死吧。 无聊比死亡还叫人痛苦。 正是在这样的孤寂和痛苦中,米丽安发下了叫它后悔的誓言,以至于现在落入了一个人类小子的手里忍气吞声。 重获新生的恶魔意气风发,可是这样的势头很快就被一道契约打灭了。但是恶魔并不担心,因为在它眼里人类是这样容易欺哄, 只要它略施小计,这个放它出来的人类就会被它耍得团团转。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米丽安眼巴巴地跟着安德里一路,极尽诱惑讨好、威逼利诱之能事,只是为了望能够早点回去故乡兴风作浪。 可是那个叫做安德里的人比它记忆中的人类要难缠很多。 “在我没有想好怎么处置你之前,我是不会把你放走的。” 安德里道。 这句话叫恶魔气得不行。 “喂,你这个小子。”恶魔露出了人皮下的獠牙,“你不会想看见我失去耐心的样子的。区区一个人类、懦夫种,竟然戏耍我!” “如果你现在有本事对我或者对我身边的人做些什么的话,恐怕你早就以此来威胁我了。而且,”安德里瞥了色厉内荏的恶魔一眼,“我看到了那时候进入你体内的契约了,是最高级别的金色契约。” 恶魔如同蛇类一般的瞳孔猛地一缩,它盯着眼前这个说话的人。 安德里接着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看来你的深渊母亲并不怎么眷顾你。” 恶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嘿,不必把我们的关系弄得这么僵硬。你就把我刚才的话当成......嗯......一个玩笑好了,哈哈哈。” 屋子里只有恶魔尴尬的笑声。 安德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收拾着散落在地的卷轴,恶魔如同跟宠一样在他的身后走,“好吧好吧,对不起,人类,我刚才的话一定是伤到了你的自尊心。” “嘿,我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跟你签奴仆契约。你想当圣子也没有问题呀?我还可以帮你寻找亲生父母?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血亲现在在哪里吗?我还可以帮你寻找爱情的魔法,叫那个神父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安德里的动作一顿,这叫那个恶魔察觉了。它歪过头,用笃定的语气道:“你心动了。” “是哪个?是哪个?让你心动的是哪个?” 恶魔追问。 但是安德里并没有回答它的问题。 接下来的一天,那个烦人的恶魔都在推销自己的爱情魔法,它声称自己在这一方面经验丰富,少有失手。 这位营销鬼才甚至把一些同族的功绩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瞧瞧这是什么!一顶拥有魔力的头冠!乌苏拉的头冠能叫你的爱人永远对你忠诚。” 米丽安大声道。 那是乌苏拉夫人的遗落之物,自从她丢失这顶头冠之后,她就失去了威瑟斯一世的宠爱,因此这遗落之物被认为承载了乌苏拉夫人美貌不衰和控制爱人心脏的秘密。 安德里在那位夫人留存不多的画像里见过这顶头冠,足见她对它的喜爱。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安德里道。 “这是一个高位恶魔打赌输给我的。” 米丽安笑嘻嘻道。 “不喜欢?好吧,那看看这个。爱情咒语大全!第一条咒语就是强力的禁咒。它能叫你容光焕发,让爱人产生无限性趣!”米丽安又翻了几页,“还有如何驱除你的情敌,如何惩罚出轨的恋人。嗯,这个倒是很有意思。” “觉得时间太久了?好吧,我这里也有为急性子的求爱者准备的东西。噔噔噔!爱情药水!给他喝下一点,他就是你的爱情奴隶啦~” “真是挑剔的主顾啊,看来我只有拿出我最......” “安静。” 金色的丝线一下子缠绕住了恶魔的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安德里:谢谢,有被诱惑到感谢在2020-02-14 21:46:58~2020-02-15 16: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yye、谁人不识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邪眼 第七大道的尽头是田野, 平整的马路一直向前延伸,一点一点变窄,一点一点融入泥土,然后完全消失。奥利弗先生的住处就在第七大道的尽头。 不同于主城区内建筑的光鲜、整齐, 乡野的房子灰蒙蒙的, 带着几十年前的陈旧的生活气息。 不过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这里的租金是中心地区的五分之一。 奥利弗先生的房子挤在那些看起来同样贫穷的房子中间。那被它的兄弟所压迫的小屋狭窄得可怜, 为了给门腾出空间,它把窗户压缩成了细细的一条柳叶。 但是奥利弗先生却对自己的住处非常满意。 这里安静、便宜, 而且窗户外面有一块无主的花田。 因此在安德里提出要为奥利弗先生重新安排一个住处的时候, 奥利弗果断拒绝了。 安德里提供的新住处几乎处于德罗斯第的中心, 富有的邻居有着深夜才散场的宴会,清晨大道上的马车声能叫精神衰弱的人发疯,还有那些对于新入住者的好奇的打量和叫人烦躁的询问...... 更何况, 那里离神父府也并不近。 至少在推开屋门之前,奥利弗先生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直到他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很显然, 有人趁房子的主人不在的时候不请自来, 或许是一群喝了酒的小伙子, 或许是这一片的流氓强盗,总之,他们弄坏了门。 屋内则被扫荡一空,就连那张曾载着画家夜半辗转反侧的小床也被人拖了出去。 好在大概是出于对潦倒艺术家的敬意,或者是觉得不值钱,他们留下了画架。 奥利弗先生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觉得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是接下来,这位乐观的先生就重新戴上了帽子,然后打算出门去瞧瞧德罗斯第著名的油画长廊。 那是一处免费的艺术圣地,籍籍无名者和小有名气者在那里有同等的机会。画家们将自己的作品报名,经过遴选,那些可爱的画作会被展示在长廊里,如果有一位慷慨的贵族老爷或者是一位多情的富商夫人看中了这位画家的才华,他们会将画买下来,这位幸运的画家说不定也能因此名声大噪。 至于奥利弗先生今晚的归宿?那就留到今晚再去烦恼吧。 而此时的油画长廊正在发生一场争执,一位画家声称自己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德罗斯第的艺术家协会曾经许诺过他在今天将他的画作展示在二十八号位置,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画作被另一幅未标明作者的画取而代之了! 今天的天气这样好,不少人在此驻足,很快这件事情就引起了围观。 路过此地的骑士范伦丁被喊来当了公证人,这位正直热心的骑士很愿意为双方解决矛盾。 这个歇斯底里的画家名为朗曼·基思,是一个在他的家乡名声不错的画家。因为仰慕德罗斯第的风尚,他于三个月前来到这里,并且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为自己心爱的作品报名了油画长廊的展览。 在这期间,朗曼落选了四次,可是同他画技不相上下的人却几乎都入选了。就在这位单纯的画家沮丧不已,正打算回去家乡的时候,这里的一位画家朋友提点他——只要付出一点点的钱,他就能得到一个展位。 于是这位画家用他攒起来的路费作为通往成功之路的敲门砖,可是最后他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当地协会派来解决问题的男人是托因比先生,范伦丁骑士认识他,那是一个难得一见的老好人。 “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情。” 托因比先生道,“我们很同情您的遭遇。但是还希望您能明白,这些画作都是免费展出的,我们从来不向画家们收费。这其中恐怕是有些误会。” “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误会,先生。” 画家大声道,“我把钱给了你们的人,而那个人答应过我,我的画会在今天被展出。我甚至可以在您的面前指认出那个人。” 托因比先生有些无奈,“原则上我们是不能接受您的钱的。我相信,即使有人收了您的钱,那也是他个人的行为,并不代表协会的意思。” 画家并不满意托因比先生的解释。 人群外围还能听见了那位画家愤怒的声音:“你们得赔偿我的损失!我的画!还有我的钱!” 就在谈判即将破裂,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小卷毛。 这位陌生的先生走到了二十八号的赝品画作面前,他凑得很近,几乎要把鼻梁贴上画布,然后用手摸了摸那些颜料。 “这位先生,您在做什么?” 托因比先生上前阻止他,“您这样会破坏这幅画的。” 奥利弗先生的动作叫大家的注意力放在了画上面,人们这才发现,画上画的是一只巨大而神秘的蓝眼睛。 奥利弗先生拈了拈手指间细腻的颜料,他道:“这不是一幅新画。现在我们早就已经不用这样的方式织造画布了,而且这些颜料,它们在画布上停留得有些年头了。我想恐怕是准备画展的人把这位先生的画和仓库里的老画弄混了吧。” 托因比先生一愣,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会叫人去核实这幅画是不是仓库里登记过的。” 拿错画这样的解释似乎更加能叫这位倒霉的画家接受,可是接下来托因比先生就对他道:“虽然这里有我们的失误,但是您买卖展位的行为是绝对不能被接受的,所以我们还是不能将您的画放上来。至于您的钱,在我们调查清楚以后,会如数归还您的。” 画家知道是自己把自己做的事给抖搂了出来,他也无可奈何,“好吧,但是你们还得把我的画还给我。” “当然。” 事情似乎就这样轻松解决了,托因比先生喊住了打算离开的奥利弗先生,“这位先生,感谢您的帮助!否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刚才的那个场面。” 奥利弗先生道:“噢,举手之劳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天的小插曲并没有给奥利弗先生留下太深的映象,在油画长廊走了一圈后,这位先生就沿着威利大道去了神父的住处。 第二天奥利弗先生像往常一样经过油画长廊,他一眼就瞧见了二十八号位置上挂的那幅蓝色眼睛。 还没有取下来吗?奥利弗先生暗自嘀咕。 奥利弗先生到神父府上的时候,安德里正陪在神父身边。 神父的右手受了伤,又不经常使用左手,因此很多生活上的很多事情都要别人帮助,除了为神父穿衣服、梳理头发这类的幸运差事,他还要帮神父回复一些信件。 神父一向将自己的信件视作非常私密的物品,他会亲自整理收纳那些信件,有时候还会将它们再次拿出来翻阅。 安德里知道神父对于这些信件内容的慎重,因此他对于这项工作也不敢懈怠。 在安德里写完最后一句话后神父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弯下腰来看安德里写下的内容,浅金色的长发因此垂落到桌面,上半身和安德里若有若无地交叠。 “写得很好。” 神父道。 安德里的笔迹和神父非常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不过这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安德里的习字启蒙老师就是神父。 安德里偏过头,他的食指忍不住勾了一缕神父的头发,然后用拇指轻轻摩挲。 神父的眼睛还停留在信纸上,这叫安德里忍不住感到有些烦躁。 他想要扯着这个美人的头发,狠狠地叫他低下头来同他亲吻,他想要撬开冰凉纯洁的唇齿,叫神父无力地推拒他的胸膛,他还想要用手去作弄那湿淋淋的唇瓣,如同掐揉花汁。 不知不觉,安德里的手上开始用力。 “安德里,你弄疼我了。” 神父道。 安德里这才从那些幻想里回神,他马上放开了手里的头发,“抱歉神父。” 最终,他还是不想叫神父疼痛,也不想叫他失望。 神父察觉到了安德里最近的心不在焉,似乎从旧战场回来之后,这个向来听话的孩子就开始对他有所隐瞒。 他刚想开口对安德里说些什么,伊斯塔就敲响了房间的门:“神父,奥利弗先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两章!另外我还是要改一次名qaq希望“驯养”能用吧 感觉文名越改越失去灵魂orz 感谢在2020-02-15 16:41:45~2020-02-17 17: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3 20瓶;白清元 3瓶;晨曦 2瓶;哼哼唧唧碎觉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厄运 那只蓝色的眼睛, 在盯着人看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油画长廊的人开始这样窃窃私语。 ** 神父和安德里经过这里的时候,托因比先生正吩咐人用一块黑布蒙住那幅诡异的画作。 “您为什么不直接将它收回仓库呢?” 安德里出声道。 托因比先生转身瞧见了这两位客人,他有些惊讶, “安德里大人!神父!” “早上好, 托因比先生。” 神父向他打招呼,“今天这里看起来不太热闹。” 托因比先生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您还不知道吧。因为收受贿赂的事情, 噢,那可真是一件丑闻, 来这里的人少了很多, 甚至有人编造出了可怕的谣言阻止其他人来这里。” “您觉得那是谣言?” 安德里道。 托因比先生道:“当然。这只是一幅普通的画。” “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将它收回仓库呢?” 安德里重复了他的问题。 托因比先生道:“您看见了, 这幅画没有署名。原本这里该展示的是另一位画家的作品,但是因为某一些原因,我们取消了他的资格。为了避免展位空缺, 我们就将这幅错误来到这里的画留在了这里。” “后来关于这幅画的谣言愈演愈烈,我们也有想过将它收起来。”托因比先生说道这里顿了一下,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仓库中找到这幅画的记录, 恐怕它是后来才被挂在这里的。您知道的, 我们没有权利随意处置无主的画作。” “如果画的主人没有出现,您就要任由这幅画一直挂在这吗?” 神父问道。 “不。”托因比先生道,“明天这一期的画展就结束了,如果到了明天还没有人来认领这幅画作的话,我会将它暂时收入仓库。” 托因比先生叹了一口气,“您瞧瞧这些周围的画作, 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可是因为这次的风波沦落到了无人欣赏的地步。” 这位先生真心地为那些期盼着出人头地的画家们感到惋惜。 在只有安德里看得见的视角,米丽安趁着众人说话的时候凑到那幅画的前面,她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然后舔了一口。 “哧!” 并且发出了滑腻恶心的声响。 接下来,这只恶魔兴奋地喊道:“是灾厄之眼耶!” 神父和托因比先生并没有听见声音,因为安德里曾经说过,如果叫别人察觉了它的存在,那么接下来它就可以回到那个坟墓去等待下一个一百年了。 回去之后,安德里问米丽安什么是灾厄之眼。 恶魔翘着脚坐在桌子上,它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深渊母亲啊,可怜的格斯,人类已经完全忘记你给予的恐惧啦~” 等那个恶魔嘲笑完它的同族,它终于想起了回答安德里的问题:“那是恶魔的宝物,曾经有恶魔用它毁灭了无数人类的城市。恐怕它现在还在因为这功绩而洋洋得意呢。” “既然是恶魔的宝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德罗斯第?” 安德里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米丽安歪头,“有人召唤了上位恶魔的力量,想要厄运降临这座城市。这不是你们人类最喜欢的事情吗,自相残杀。” “喂。” 米丽安笑嘻嘻地凑上来,“要不我帮你解决这桩麻烦事,你放我离开吧。” 安德里拒绝了它:“我想,在这件事情上,我还不至于要借助恶魔的力量。” “好吧。”米丽安耸耸肩,在安德里把门关上之前对他道:“那么,祝你好运~” 可是等到门彻底关上后,这个恶魔一下子收敛了那些生动的表情。活泼蠢笨的气质一下子褪去,露出了恶魔混乱冰冷的内在。 它越靠近房门,身上缠绕的金色丝线越多,它们几乎要把恶魔切割成无数个小块了。很明显,安德里不允许它离开这个房间。 恶魔无所谓地回到桌子上坐下,它的眼睛透过墙壁看到了另一端的场景。 那个人类小子正在服侍他受了伤的心上人。他和那个神父凑得这样近,看起来如同一对相拥温存、絮语绵绵的爱人,这样的姿势已经超出了一般养父子的亲密,可是那位神父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无聊至极的恶魔看着安德里在那位神父面前隐忍温顺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玩法,这叫它快乐地打起滚来。 好久没有这样开心啦! 上一次遇到这样好玩的事情还是在它被封印前,恶魔舔着嘴角细细回忆着那顿叫它难忘的饱餐。 恶魔们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和偏好。 有的崇尚战争艺术,有的喜欢秩序破坏,它们是当年圣战之中恶魔军团的主力。当然也有一些对于此类事情兴致乏乏的恶魔,比如米丽安。 它有着比它们更加细腻的爱好。如果说它的同伴是粗暴的绞杀机器,那么它就是一把餐桌上的薄刃小刀——沿着人类情感的纹理割开一层层乏味的白肉,露出里面真实滚烫的嫉妒和爱意。 它和尊贵无比的女人做交易,给了她一个饱满结实的肚子。它和战无不胜的男人做交易,给了他拯救爱人的办法。它崇尚公平交易,从不欺骗,从不强迫,只是......有一点点隐瞒,嘻嘻。 女人想要用孩子拴住男人,那它就夺走她的美貌,男人想要唤醒爱人,那它就取走他们的爱情。 那个时候它是名声远扬的大恶魔,靠着长年累月在客户中积累的良好口碑获得了不错的召唤率。 唉,真怀念那段快活的日子啊! 另外一边的房间里,安德里为神父脱下了衣衫。年轻人的手指和眼神都非常规矩,他看起来心无旁骛、毫无杂念,眼里只有脱衣服这一件事。 装得像极了。 他的个子这些日子又高了许多,看起来几乎与神父不相上下,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就要超过神父了。 神父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安德里的头,心里默念,摸摸头,长不高。 安德里抬起眼睛来看神父,似乎在问怎么了。 神父道:“时间过得真快。安德里都同我一样高了。” 安德里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所以您不要总是把我当孩子对待。” 神父回忆道:“你和艾伦年纪相仿,但是长个子却比他晚上这么多。我那个时候看着你站在艾伦边上,总在担心你长不高。” 安德里笑道:“那么现在或许是您让我喝的牛奶起了效果。” 神父也笑了起来。 安德里道:“我那个时候总觉得您该更喜欢艾伦一些。” 神父似乎有些惊讶:“为什么?” 安德里并不愿意多说,他只是道:“艾伦总是有本事叫大家都喜欢他。” 自从安德里成为圣子候选人之后,这两个曾经相依为命、亲密无间的朋友就渐渐生疏了。 神父还记得他带这两个孩子去看马戏表演的路上,艾伦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他要努力成为一名圣骑士,等到艾伦成为圣子了,他就会申请成为安西尔的专属圣骑士。 那种纯粹的保护欲和出自苦难的友情,更加映照出了安德里的卑劣——他竟然一直在嫉妒自己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米丽安:今天也要做一个活力满满的带恶人呢! 第60章 画像 灾厄似乎真的正在这座城市徘徊。 当人们在那幅画前驻足停留的时候, 噩运就悄悄爬上了他们的肩膀。 首先是托因比先生,就在和神父他们见面的那天,他的马车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事。那匹一向温顺的栗色母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受了惊,托因比先生在马车里狠狠撞到了脑袋。 接下来是那位倒霉的画家, 在一次出门散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那些曾经被那幅画作吸引的人也承认他们最近都有些不顺利,一位倾情艺术的夫人偷情被她的丈夫发现了, 还有一位小姐在看到那幅画以后就一直觉得头晕。 这些消息叫奥利弗先生变得忧心忡忡,因为算起来, 他不仅看过, 还和那幅想要杀人的画作“亲密接触”过呢。 “那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奥利弗先生哀叹道, “我不该挑在那一天去油画长廊的。” 神父安慰他:“您说的那些事情未必和那幅画有关。也许只是巧合,人们喜欢把身边发生的事情归结于某个共同的原因。您知道的,有很多传言都是如此。” 奥利弗先生道:“我向您坦白吧, 我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画作的颜色处理非常不成熟,即使是新手也知道不该滥用白色, 况且在紫红色的厚涂之上覆盖白色, 这简直就是一个灾难!用不了多久下面的颜色会就渗透上来, 看起来就像是眼睛周围在渗血一样。” 神父也明白这样的设置不合常理,他皱着眉头道:“难道是恶作剧吗?” 奥利弗先生看起来有些沮丧:“如果我在意外中死去,或者再也拿不起的画笔的话,那么我将有一个终生遗憾,我空有美学的天赋,却没能留下这个时代的吉光片羽。我画过离经叛道的裸|女, 画过面目可憎的人物肖像,但是却没能画下一点真正美好的东西。” 奥利弗先生沉浸在悲伤中,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在神父面前遭遇不幸了。然后他听见了神父无奈的声音:“如果能让您好过点的话,之前您说的事情,我愿意答应您。” 这位先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您......您同意让我为您作画了?” 神父道:“这并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情,只是我身为神职人员并不适合成为您的模特,只要您答应我不将画作用来买卖,我就能答应您。” 神父顿了顿,“当然,还有不要让阿契贝知道。” 奥利弗先生简直有些激动得无语伦次了,“那请您稍等,我回去拿我的工具。哦,不,我还是直接去买新的吧。我们今天就开始吧,我怕您改变主意。我当然不是质疑您的信用,我只是,嗯,有些担心天气。对!天气!就在我们初遇的地方,我能在那里为您作画吗?希望今天下午的天气保持晴朗。” 神父问道:“您要画上多久?” 奥利弗道:“顺利的话,三个小时。” 神父点头。 神父在答应奥利弗先生的时候对保持三个小时不动毫无概念,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这是种怎样的折磨。 与此同时,教廷之上。 藏书馆的三位学者正在安德里的指示下寻找曾经参与圣战的某一位高位恶魔的记载。 “安德里大人,所有能带过来的书都在这里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允许翻阅的旧籍。” 一位学者道。 “不允许翻阅?连我也没有资格吗?” 安德里道。 “您当然可以。” 那位学者恭敬道,“只是那些旧籍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需要被特殊保存,拿出来并不容易。如果我们能在这些书里就找到您想要的内容,那就没有必要把它们调出来了。我想这样会节省您很多时间。” 安德里让他们寻找一个擅长灾厄之术的恶魔,它曾经活跃在圣战之中,而它毁灭过的城市会出现一些特殊的前兆。 经过一个下午,学者们从字里行间挑出了不少恶魔的名字,并且把那些名字记录在一张纸上,但是很快,那些名字都被安德里一一否决。 学者们互相对视,然后无奈地下了决定,“看来,我们该把那些老东西搬出来晒晒太阳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但是这位圣子候选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学者们只好陪着这位大人继续寻找,出于泄愤,也是为了加快寻找的速度,他们喊来了自己的学生做苦力。 “呼!” 一个强壮得看起来像是一名角斗士而非一个学生的男人将手里的一摞书放在了桌子上。 “小心点!笨蛋!” 他的老师小声骂道,“你想要叫这些珍贵的书籍被灯点着吗?” 那个学生被只有他胸口这么高的老师骂得缩了缩肩膀。 “老师,所有的内容都在这里了。” 边上那个红头发的姑娘道。 她的老师显然对她就要和颜悦色得多,“辛苦你了,珍妮弗。” “老师,我们要找什么?” “一个恶魔。它活跃在一个世纪以前,或许在圣战中被列为最棘手的敌人之一。” 回答的男人坐在高处,他的容貌在灯火下看起来极其俊美,这叫珍妮弗忍不住有些回避,“它与灾厄同时出现,并且会留下灾厄的前兆。” “你有什么好想法吗,珍妮弗?” 那个学者显然很器重他的这个女学生。 珍妮弗沉思道:“这项工作太庞杂了。参与圣战的恶魔数量无法统计,即使是高位恶魔恐怕也有上万只。它们没有固定的名字,各个地方都有相似的身影,至于这位先生说的那两个特点,恕我直言,大概所有的恶魔都有。” 那个学者满意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的学生说出了他的心声。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这让珍妮弗的脸色有些发红:“当然,这都是我的个人想法。” 安德里道:“我还会提供一些别的信息,但是我希望在事情没有被解决之前,你们不要将它们透露出去。” “好。” 几个学生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也不想卷入什么麻烦的事情。 “这个恶魔或许曾经用蓝色的眼睛作为召唤自己的标记,可能是在墙上,或者画上。” 安德里道。 常年居住在教廷之上的学者们在下午的时候对安德里提供的这个信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是那几个学生却一下子联想到了这些天关于油画长廊的传闻。 “天哪!难道那竟然跟恶魔有关!” 一个男性学生道。 珍妮弗的表现则要比她的同龄人要沉稳许多:“既然您信任我们,我们也不会将事情说出去。” 安德里道:“你们比我更加了解藏书馆,如何能够更快地筛选出信息恐怕得拜托你们想办法。我们花费的时间越多,德罗斯第面临的危险就越深。” “还是用下午的老办法。” 其中一个学者道,“先筛选出圣战相关的内容。” “我有一个想法。” 珍妮弗道,“我记得这里有恶魔召唤类的禁|书,或许我们可以用那些书制作一个恶魔名单。这份名单可以作为我们的目录。划去低位恶魔和未参与圣战的高位恶魔,在剩下的名字里寻找和蓝眼睛同时间段出现的名字。” “好主意。” 她的老师道。 那个男人看见学者赞同了珍妮弗的办法便也点点头,他看了看天色,随即表示自己还有一件要务在身,所以必须得离开一会儿。 等到那个男人离开以后,珍妮弗问她的老师,“那位先生是谁?” 这个聪慧的学生喜欢闷在屋子里埋头研究,却对很多常识性的东西一知半解,因此她的老师也并没有奇怪她的问题,“那是安德里大人,他是最谦虚不过的一位圣子候选人了。” ** 安德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夜半,神父的府邸里静悄悄的。 安德里在庭院外抬头看神父的窗户,那里黑漆漆的一片,看来神父已经睡下。 他在黑暗中穿过庭院,静悄无声地来到房子里,并且点燃一支蜡烛用以照明。 在他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晾在厅内的画作。 那位美丽的神父被困在了画里。 安德里屏住了呼吸走近去,他把蜡烛后移,生怕那焰火燎到那幅惊世之作。 不用怀疑,这出自那位奥利弗先生之手,他虽然在很多方面有一种不靠谱的气质,但是在作画这一方面,的确拥有极其稀少的才能。 安德里忍不住想用手去触碰画中人的脸庞,但是很快他就停住了——鲜活的爱人就躺在楼上,他没有必要对着一幅画像痴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又要改名了! 叫《圣子今天也在争宠》怎么样?【作者摸了摸光洁的脑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或者《黑化圣子之我的神父我的爱快乐脐橙每一天》? 感谢在2020-02-17 18:15:57~2020-02-19 13: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竹君z 25瓶;春水 10瓶;谁人不识君 2瓶;晨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名字 今夜的藏书馆注定无法平静。 那张长达十二米的木桌子上放满了刚搬出来的老旧的书籍, 它们曾在暗室里无人问津了一个世纪,估计连它们自己都想不到它们还有派上用处的一天。 这些书大多蒙灰,书页翻动之间,那些化为齑粉的部分都飞扬起来, 这一块的空气浑浊起来, 叫人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阿嚏!” 鲁珀特他终于忍不住了。 因为这一个喷嚏,桌子上的烛焰都在摇晃。 “巨人的喷嚏。” 他的老师虽然没有抬头, 但是那句嘲讽还是像利刃一样准确地刺到了这个大块头柔软的心。 “对不起。” 鲁珀特轻声道。 接下来室内只剩了翻书声和轻微的走动声。 鲁珀特一抬头看见瓦伦在书架后面朝他招手,还比着夸张的口型:来这里。 鲁珀特看了眼老师, 那个驼背的老人并没有注意这里。于是他起身, 假装去换书, 然后走到了书架的后面。 “蹲下,蹲下。” 瓦伦冲他小声道。 “怎么了?” 鲁珀特问道。 鲁伯特蹲下后站着的瓦伦终于能把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他们就像是哥俩一样亲密。鲁珀特很少同人用这样的姿势, 因此有些不自在。 “我当然是在帮你啊。” 瓦伦道,“柯克学者不喜欢你, 你为什么不机灵一点, 还总是要凑到他的眼前去呢?” “老师没有不喜欢我。” 鲁珀特道, “他只是对我有些严厉。” 在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他的时候,是柯克学者答应收他为学生,他才能够继续进学。所以对于鲁珀特来说,柯克学者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严苛,而非刻薄。 “行吧,你这样认为也不是什么坏事。” 瓦伦耸了耸肩。 “你找得怎么样了?” 鲁珀特低声问道。 瓦伦道:“不怎么样, 大海捞针,估计到明天早上也找不完。唉,依我看那位安德里大人就是在为难我们。他倒好,把事情推给了我们,自己拍屁股走人,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同情人钻被窝呢。” 鲁珀特皱眉,他似乎对那位彬彬有礼的安德里大人颇有好感:“你怎么能这么说。” 瓦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你这次怎么也过来了?” 鲁珀特问道。 要知道偷懒耍滑一直都是瓦伦小子的长项,况且这项工作一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瓦伦透过书架上书的间隙往外看——他沉默、智慧的女神珍妮弗正坐在那里专注地翻着书,右手在一张纸上做着笔记。 他一边偷看着了几眼珍妮弗,一边明显心不在焉地应付道:“自然是过来帮忙。” 柯克学者咳嗽得厉害,他看起来有些支撑不住了。珍妮弗走过去同他低声交谈了几句,这位学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可以继续工作。 鲁珀特有些担忧地看向那边:“老师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他不该和我们一起熬夜的。” 瓦伦低声骂道,“傻大个。”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瓦伦靠在书架边上睡过去了,甚至还发出了不小的呼噜声。 鲁珀特还在翻书。 他的精力很好,有时候连着几个晚上不睡觉也不会觉得疲惫。 书架和书架之间的距离并不小,但是鲁珀特坐在这却只能将腿曲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 他的眼睛在书上快速浏览,这样实在是非常伤眼睛,更何况这里的照明并不充足。 就在鲁珀特打算闭眼休息一下的时候,他的眼睛瞄到了最后一行 第二天早上。 当安德里陪神父吃完早餐已经是早上十点了,这时候神父府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那是一个高挑的年轻女孩,有一头红色的蓬松的头发,她似乎有些不擅交际,当日杰夫先生问他找谁的时候,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局促。 “我要找安德里先生。请问他在这里吗?” 那个女孩问道。 “哦,您来得很巧,再过一会儿安德里大人就要出门了。” 日杰夫道。 一众人被丢在藏书馆疯狂熬夜加班的同时,那位安德里大人心情轻松地回了家,他美美睡了一觉,然后一直到早上九点才醒来,之后更是花了十五分钟用来哄美人起床。 珍妮弗很快见到了安德里,在安德里向他走来的时候,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雀跃得仿佛一只百灵鸟要飞出胸口,可是这样的心情在她看见了门内坐在桌边的长发美人后突然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 原来他迟迟没有来是为了陪伴佳人。这位姑娘突然变得失落。 “珍妮弗小姐。” 安德里朝她打招呼,这叫珍妮弗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更加清晰了。 他竟然记得我的名字,珍妮弗心想。 “安德里大人,请原谅我的冒昧。” 珍妮弗道,“我想我们大概找到了您想要的东西。为了避免耽搁,我将我们的结果带了过来。” 安德里接过了那张长长的名单,现在上面只剩下了一个尚未被划去的名字,它被红色的墨水圈了起来——战争恶魔,格斯。 安德里记得那天米丽安脱口而出的名字也是这样的发音,格斯,或者格罗斯一类的。 找到了那个恶魔的名字,事情也就算打开了一个口子。 安德里感谢了珍妮弗,并且询问她是否需要马车送她回去。 珍妮弗刚打算开口,就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发生什么了,安德里?” 安德里的心神在那个声音出现的时候就完全转移了,他道:“神父,您怎么出来了。” 神父昨天给奥利弗当了三个小时的模特,今天早上几乎化在了床上,安德里为他按摩了很久才稍微缓解了肌肉的酸麻感。 他可不想神父这时候不小心跌上一跤。 珍妮弗为眼前出现的这位神父的美貌惊叹,但是随即她又松了一口气——好在是个男人。 “这位小姐是?” 神父转头问安德里。 “珍妮弗小姐是柯克学者的学生,她送来了一些内容。等会儿我会详细讲给您听。” 安德里道。 神父点点头。 看到这位姑娘的红发和初出众的脸蛋,神父问道:“请问您的姓氏是?” “弗格斯。”珍妮弗小姐回答道。 神父这下确定了这位姑娘的身份,她也是原著中安德里的情人之一,那个被称为“红发魔女”的女人。 【男人们很难不为这样一个尤物动心,她美丽同时聪慧,却又不聪明过头叫人厌烦。在感情上,她又有着恰到好处的不谙世事,而在其他方面,她的能力也叫男人离不开她。】 【她的那种冷淡能叫男人吃上很多苦头,但是在见到安德里的第一眼,这个姑娘的心房就被这个男人无意叩响。】 【安德里对这个情人宠爱有加,证据就是他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了别的情人都没有的宠爱,一行漂亮的纹身】 【——“知识就是性感。”】 他用一种毫不露骨的方式调侃着他的情人,他欣赏她的智慧,即崇拜她的性感。 神父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主角后期是真的会玩。 在珍妮弗离开后,神父在安德里面前赞美珍妮弗的美貌和能力,这些毫不吝啬的赞美叫安德里有些吃醋,可是他又不能在神父面前说一位小姐的不是。 “您觉得她很好吗?” 安德里的声音闷闷的。 “当然。” 神父道,“美丽随处可见,但是能兼备美丽和智慧的人却不多。” 安德里问道:“那我呢?” 神父道:“什么?” 安德里微微垂下了眼睛,“我同珍妮弗小姐相比,谁更好?” 神父对于这个问题有些讶然。 他们的地位和身份天差地别,又怎么能够比较? 就在神父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安德里突然笑了起来:“您当真了吗?我同您开玩笑的。” ** 藏书馆。 鲁珀特帮着学者们把这里杂乱的书籍重新放回暗室,他的身躯太过高大,出来的时候甚至还磕到了暗室的门框。 他的老师不喜欢看见他这样愚笨的样子。 一直以来,人们对于学者的印象都是博学文弱,可是他收下的这个学生却身躯蠢笨,个性固执。 柯克学者认为在继承他的衣钵这件事情上,即使是那个个性油滑的瓦伦也比眼前的鲁珀特要有前途许多。 那个时候他真不该一时心软,收了这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大肌肉块。 “收拾好了就回去吧。” 柯克学者道。 鲁珀特看见了老师的眼睛里的红血丝,他犹豫地走上前,想要说些讨巧的话但是开口却只是,“您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鲁珀特其实还怀有一种隐秘的期待,毕竟是他发现了那位大人想要找的东西,如果他当时同瓦伦一样懈怠,或者稍微没有那么专注的话,或许就会错过那一行珍贵的信息。 老师也许会夸奖他一次,就像是他平时对待珍妮弗那样。 可是他的老师只是无奈地挥了挥手,叫鲁珀特赶紧离开,而在鲁珀特转身的时候,那位老人叹息道:“蛮人是用不了巧劲的。” 这一声叹息叫鲁珀特的身体一僵,他再次垂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9 13:59:48~2020-02-20 18: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桉 14瓶;软糖、浮望岁寒 10瓶;影月 4瓶;哼哼唧唧碎觉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嫉妒 教廷之上。 庭院里的百合花开了, 一丛一丛地长在湿漉漉的石块边。 从下面的台阶上来,也能瞧见那些长在砂砾和圆石边上的花,安静、蓬勃、幼弱。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花茎每天都在拔高,后来青涩含蓄的花苞像是金鱼的泡泡一样, 噗噜噗噜地一个个冒出来。不到小半个月, 花苞吐露,一夜之间灿灿烂烂地舒展开来。 赏花的最佳位置是主教的窗台, 这一方有别于教廷之上端肃庄严的小世界是一位父亲为他心爱的孩子开辟出的乐园。 这里也被称为“花篮子”,这个名字是主教大人亲自取的, 带着点幼稚天真的童趣。 相比于居高临下地观赏, 多伊尔更喜欢走到那个平台上去, 去亲自嗅闻、抚摸那些洁白的精灵。 这天早上,当多伊尔拨弄着花瓣的时候他又想起了神父,他看着那朵露湿的百合花发呆。 不知道神父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有想起这里还有人在等他吗? 山下的镇子这样热闹, 有商铺,有马戏, 有各色各样的人, 他是不是把自己忘记了呢? 神父答应每个月都会来看他。可是这里这样冷清沉闷, 就连飞鸟也不喜欢在他的窗台停歇,神父当然也不会喜欢。 就在多伊尔起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圣修告诉他,神父来了。 神父刚进入庭院就被多伊尔扑了个满怀,他没有站稳,一下子被多伊尔带到了花丛中。 多伊尔一声短促的“啊”, 他们就像两只相拥的白蝶一样坠落。 花丛泛出一阵涟漪,里面传出了兵荒马乱的声音。 “神父,您还好吗?” 多伊尔把自己垫在了下面,却着急地问着神父的安危。 神父叹息道:“我没事,倒是您。” 神父的气息近在咫尺。 多伊尔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向来随心所欲,不知遮掩,于是他顺从自己的心意圈住了神父的脖子将他拉近,并且在神父困惑的目光里不得章法地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对不起。您摔疼了吗?” 这是多伊尔所知道的最亲密的接触。 幼时高烧的梦里,一个带着女人体香的冰凉的吻缓解了他的痛苦,现在他想要用同样的办法来安慰神父。 “您先起来吧。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神父道,“这里都是石子。” 多伊尔在神父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大碍,除了弄脏了衣袍。 “您的衣服湿了。” 多伊尔道,“您也去换一下衣服吧。” 神父用手卷起自己的衣角,那里不仅潮湿,还洇上了苔藓的绿色汁液。 “好吧。” 神父道,他等会儿可不能这样回去。 “您今天怎么来了?” 多伊尔问道。 神父回答道:“因为我觉得这个时候您大概会想念我。” 多伊尔坦诚道:“我刚才的确在想念您。我想您或许会喜欢这些新开的花。” 可惜那一小片花因为神父和多伊尔的不小心被压折了,大概没等花期过去,它们就会被这里打理庭院的人拔去。 “它们很美。” 神父注意到多伊尔一直在偷笑,“您在笑什么?” 多伊尔道,“您的眼角沾到了花粉。” 神父微微垂下了眼睛,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羞恼:“您居然只顾着笑话我。” 多伊尔解释道:“您别生气,我没有在笑话您。我只是觉得您这个样子很少见。” 神父笑道:“这样狼狈的样子?您难道不知道我是因为谁才会这样的吗?” 神父和多伊尔穿梭在庭院中,上午的阳光照在那些圆柱和景观之间,光影在这片地方交错,当他们走动的时候,风勾起他们柔软的衣服布料。 远处的人听不到神父和多伊尔在微笑着说些什么,他只能看见神父和多伊尔在花丛里的亲密相拥,那一个神父在清醒时分接受的吻,以及神父脸上那熟悉的纵容的笑容。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心里却滋生着阴暗疯狂的嫉妒。 神父似乎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视线,他顿下了脚步,抬头往斜上方看。 可是那里空无一人。 “怎么了?” 多伊尔也停了下来。 “没什么。” 神父转头道,“我是在想,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多伊尔看着洒在建筑上的阳光,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什么事情,他拉起了神父的手开始小跑起来:“我上周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鸽子,我带您去看看它。” 神父道:“鸽子?” 什么样的鸽子能飞得这样高? 多伊尔道:“没错,它很聪明呢。” 神父很快就见到了那只误入歧途的鸽子,它被关在一个人高的笼子里,羽毛刷洗得干干净净,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咕咕”地跳跃着往人的方向过来。 多伊尔将饲料放在手里,那只鸽子就偏着脑袋,“咕”一声啄一下,看起来的确很乖巧。 很显然,只是这么几天,这只鸽子就已经沦为了物质的奴隶,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多伊尔的宠物。 神父看见了那只鸽子脚上的脚环,他道:“这是您给它带上的吗?” 多伊尔问道:“是这个小环吗?这是它原本戴着的。我怕摘下来会伤到它的脚,所以没有让人把它去除。” 神父道:“这恐怕是一只信鸽。那个脚环就是他主人的标记。” 多伊尔摸了摸鸽子的头:“你的主人是谁呢?” 鸽子歪头:“咕?” 神父有办法知道鸽子的主人,他用墨水洇湿鸽子脚上的铜环,纸张包裹一圈,很快那张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名字。 “汉弗莱·西尔” 多伊尔问道:“您认识它的主人吗?” 神父道,“我倒是知道德罗斯第几个叫这个名字的先生,但是恐怕还是要询问过才能知道。” 多伊尔收回了喂食的手:“它的翅膀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您可以将它带去给它的主人吗?” 神父道:“当然。” 此时,这只蹦蹦跳跳的的鸽子还不知道自己身为位高权重者的宠物生涯即将结束,它也即将从这个豪华住所被带回到那个兄弟姐妹挨挨挤挤、吵吵闹闹的狭小宿舍了。 傍晚的时候,神父提着鸽子就回来了。 伊斯塔看见了神父,她走上来接过了神父手里的笼子,她微微掀开了黑布的一角看了一眼:“需要我交给厨房吗?” “咕?” 神父笑道:“不,它是别人的鸽子。明天我会将它送回去。” 伊斯塔点头。 “安德里回来了吗?” 神父问道。 伊斯塔道:“安德里大人中午就回来了。” 神父想要问问安德里油画长廊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他走上楼去,却没有看到人。 “安德里你在吗?” 神父问道。 黑暗里无人回应。 神父转身打算离开,这个时候他却突然从背后被人抱住了。 “神父。” 安德里将脑袋搁在神父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应道,“我在这里。” 神父看不见安德里的脸,但是他能感觉到安德里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神父没有挣扎,就着这个姿势问他。 “事情处理完了。” 安德里道。 神父有心问问安德里是怎么处理的,但是安德里此刻似乎并不想谈这个。 “您今天去哪儿了?” 安德里问道。 真是恃宠而骄。 神父回答:“我去了一趟教廷之上。” 安德里道:“噢,早上我也去了那里。” 神父道:“我们没有遇上。” 安德里轻笑:“对,毕竟教廷之上这样大。” 他紧接着问道:“您去见主教了?” 神父道:“是的。我还带回来了一只鸽子呢。你想去瞧瞧吗?” “不,我不想看。” 安德里低声道。 神父似乎有些察觉了今天安德里的异常,他问道:“怎么了吗,安德里?” “您的身体还没有好,为什么不过两天再去呢?”安德里问道,“您就这样等不及吗?” 神父似乎对安德里过度的关心感到无奈,他道:“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安德里知道神父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真实情绪。 他是该后悔自己隐藏得太好,还是该责怪这个神父的迟钝呢?安德里悲哀地想到。 “您每个月都要去一趟教廷之上,以前我以为您是来看我的,但是常常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您。” 安德里道,“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您是去陪伴主教了。” 神父笑道:“我们不是每周都能见面吗?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安德里的表情隐藏在黑暗里,他语气轻松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您同我相遇好像也是因为主教的命令。” 神父曾经为了那个人的一句话奔波北境。而安德里自己也是在那一次被神父带回来的。 多伊尔主教这么喜欢神父,一直以来他都信任、维护着神父,那个时候又为什么要让神父去北境呢?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对于神父给予的特殊惴惴不安,在想方设法地验证神父对自己的感情呢? 他,又得到了什么答案呢? 安德里几乎要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陈年老醋也翻出来吃,唉,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感谢在2020-02-20 18:51:12~2020-02-22 16:5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帝悦、yuki 10瓶;哼哼唧唧碎觉觉、逾春、啊瓶啊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交易 同恶魔打交道, 恶魔永远是赢家。 ** 晚餐时间。 那个恶魔一直在安德里的耳边聒噪。 “啧,你可真没用。” 米丽安道,“怪不得你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得手。” 米丽安跟在安德里的身边看到了事情的原委,它原本幸灾乐祸地以为等到那个神父回来就有好戏看了, 谁知道安德里只是抱着那个神父在走廊上心平气和地交谈了几分钟。 “你不会是不懂得怎么勾引男人吧?” 米丽安托了托胸, “你可以问我呀~” “要是换做我的话,我们的崽都有你这么大了。” 某只大言不惭的恶魔这样说道。 “你难道是只魅魔吗?” 安德里嘲讽的声音在米丽安的脑内响起,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高位恶魔呢。” “我当然是高位恶魔啦!魅惑本来就是我的天赋之一。” 米丽安无聊地趴在餐桌上,而神父根本没有察觉这里除了他和安德里还有第三者的存在。 “你瞧瞧这个美人。” 米丽安看着神父的方向, “要是放过我都替你觉得可惜呢~” 安德里没有理会那个恶魔。 米丽安从餐桌的对面探过身子来, 它的脸凑到了安德里餐盘的上面, 这叫安德里食欲全无。 “难道你要把他拱手让人?我看得出来,那个主教喜欢他。” 米丽安道。 安德里把餐盘往前一推,他擦了擦嘴角, 对着神父道:“我吃完了。” 神父有些诧异,“不合胃口吗?” 安德里道, “不是。是我想去休息了。” 神父知道安德里这两天忙着处理有关油画长廊的事情, 于是温声嘱咐他好好休息。 安德里看着神父关切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以前就是这样自欺欺人的, 明明神父对待所有人都是这副模样,他却一直为神父的行为做自作多情的解读。 安德里一直以为神父对待自己是特殊的。 他们可以共枕而眠,可以相互依靠,可以无话不谈。 但是今天,安德里突然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并非特权,在教廷之上, 那个碌碌无为的主教同他一样。 而真正叫他难过的不是神父和多伊尔的亲密,而是他意识到即使自己再努力神父也不会是属于他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自以为得到的一切都来自于神父的温柔和不会拒绝。 离开了餐桌,一路上米丽安依旧喋喋不休,“你在想些什么?难道真的要他投入别人的怀抱你才乐意吗?” “你不做些什么,难道在等着他自己喜欢上你吗?” “你......” 安德里突然站住,这叫恶魔吓了一跳。 “你说得对。” 安德里道,“患得患失,我永远没有办法得到他”。 米丽安歪头:“我说过这句话吗?” 同样是出于责任和怜悯,在神父眼中,他和陌生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把神父放在了这样高的地方,他把自己情感和忠诚毫无保留地奉献。可是神父呢?他却回馈给他这种人人都可以轻易得到的廉价感情! 即使没有恶魔,这个年轻人也已经被自己内心的欲|望逼疯了。 他本不该是这样的,只是有人在树根的底下埋了一窝白蚁,当他长成一棵风雨无法摧折的参天巨木的那一天,就是他内里开始崩毁的时候。 所以说这一切怪不上恶魔,也许也怪不上安德里。 只怪有人给了他欲|望的祸根,却又不教他怎么缓解它带来的折磨。 未来的某一天,当他恳求神父原谅的时候,他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恶魔的头上,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米丽安说不出自己的滋味。 它好像诱惑成功了,但是挺没有成就感的。 它自己也清楚,关了一百年业务能力倒退很多,但是没想到重获新生后的第一个客户就是个内里烂得没边的小子。 神父此时还不知道有人对他的那一颗芳心虎视眈眈,结束晚餐后,他让伊斯塔通知布兹先生他明天要出门一趟,叫那位先生好早做准备,接下来就亲自去给那只鸽子喂食。 大概是被多伊尔养刁了胃口,它对神父手上的东西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咕咕”叫着撇开了头。 神父也不强求,他将食物放在了笼子里,等到这只鸽子认清现实,它自然会去吃的。 接下来神父吩咐艾比去收拾一下阿契贝住过的房间。 算算时间,阿契贝很快就要回来了。 他可爱的弟弟,每天都在为继承权而奔波。 詹姆森·哈里斯和杰基·哈里斯可不是什么会恭让弟弟的好哥哥,哈里斯未来的掌舵人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算计和提防自己人。 而他们那位冷漠的父亲,上一位哈里斯家族继承者战争的胜出者,他洒下了一把粟米,叫他的那些儿子如同麻雀一样为了他手里漏下的那一点权力争抢不休。 神父对阿契贝是有些抱歉的。他曾经把这个弟弟保护得太好,为了走剧情又把他抛弃得太彻底。 从前只会在他面前使点小聪明的孩子现在也长成了会从他的兄弟口里夺食的枭狼,期间不知道有过多少次神父不在场的跌跌撞撞。 但是好在阿契贝长进得很快。 刚开始他不来寻找神父或许是因为赌气,气他一意孤行,气他在亲情和信仰之间选择了后者。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他的父亲不会喜欢他和神父走得太近。 大概是亲兄弟之间微妙的默契,为了各自的苦衷,他们都一定程度上选择了放弃对方。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互相关心。 除了他亲爱的弟弟之外,叫他费了最多心思的就是安德里。 圣子的最终考核在即,安德里却好像一门心思只想混完考核成为他的助祭。在别人明争暗斗的时候,他最大的对手却是阿尔杰。 这叫神父有些头疼。 圣子正是神父计划里重要的一环,倘若那个人不是安德里,那么神父接下来的行动恐怕会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阿尔杰同学大家还记得吗?神父的助祭,第一章就出场了,很有排面的配角。 感谢在2020-02-22 16:51:58~2020-02-23 16:1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更 9瓶;哼哼唧唧碎觉觉、yyyye、逾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鸽子 第二天一早神父就带着那只鸽子上路了。 他们拜访的第一位汉弗莱·西尔先生住在宁静的第四大道上。 那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 他唯一的儿子在几年前的那鼠疫中丧命,在此之后他孤身一人住了很多年。似乎是习惯了无人问津,这个老人看到有人上门感到非常惊讶。 等神父说明一切的时候,这位老人笑道, “虽然我非常想留下这个小家伙, 但是我并不是他的主人。” “幸运女神眷顾您,希望您找到的下一位汉弗莱·西尔是正确的人。” 但是幸运女神今天似乎打算捉弄一下神父, 神父敲响的下一扇门并没有给他惊喜。 “我想它应该不是我们的。” 开门的男人不确定地朝着厨房喊道,“吉赛尔, 我们养了鸽子吗?” “当然没有!你在胡说些什么!” 厨房里传出女主人不耐烦的声音。 不参与家庭事务的男人总是能问出叫女人生气的愚蠢问题。 神父离开了吵吵闹闹的夫妻之家, 前往下一位汉弗莱·西尔的住处。 这位先生在德罗斯第的边缘有一处苹果园, 为了在周末的时候把这里的苹果贩运出去,这位先生把苹果园原来的小路拓宽铺平以方便运货马车的进入,现在也方便了神父。 道路的两边都是苹果树, 它们覆盖在路的上方,看起来茂盛极了。 马走得很慢, 布兹探出身去摘了一个苹果, 然后将它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真甜。” 路的尽头是一座小木屋,门口挂了些打猎的工具,柴堆边上有几个笼子,里面装着几只摇头晃脑的鸽子。 神父觉得这次自己应该是来对地方了。 听到动静出来的男人还带着宿醉的头痛,他扶着门框诧异地看向神父他们。 “我还以为是来拉苹果的。” 男人嘟囔道。 布兹把脚边的鸟笼搬下来,他喊道, “汉弗莱先生,您丢了一只鸽子。” 汉弗莱走了下来,他弯下腰仔细瞧了瞧那只鸽子。 “咕。” “没错,是我的鸽子。” 汉弗莱道,“它的脚上还有我给它戴上的脚环。” 神父道:“它大概是迷路了,竟然飞到了教廷之上。” “它现在可是教皇加冕过的鸽子了。” 布兹笑道。 汉弗莱先生把那只鸽子从笼子里抓出来,然后塞进了它原本的狭小宿舍。那只呆头呆脑的鸽子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很快活泼了起来。 “太感谢你们了。” 汉弗莱道,“我喝了太多酒,竟然连它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这位汉弗莱先生表示要送神父和布兹先生一些谢礼,但是除了数不完的苹果,他并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趁着布兹先生在屋子后面搬水果,汉弗莱先生转身对着神父道,“艾伯特神父?” 神父道:“您认识我?” 汉弗莱笑道:“也是前段时间才认识的。既然待在德罗斯第,总是要对自己的同仁有所了解。” 神父没有说话。 汉弗莱道:“您放心吧,有关于您的消息被保护得很好,即使是高层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星光社在德罗斯第留下的人里,只有我有知道您的存在。” 神父道:“那这只鸽子,是您用来引我过来的吗?” 汉弗莱一愣,“当然不是。我完全没想到您会过来。看到您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 “我们在教廷之上也有安插人手。” 汉弗莱解释道,“她并不能常常离开教廷之上,所以我们通常用信鸽联系。这一次它很久都没有回来,我还以为是被逮住了呢。” “它受了伤,被主教捡到了。” 神父皱眉道,“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饲养了好几天。” 汉弗莱笑道,“您不必担心。我们传递消息的办法非常隐秘,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发现的。” 汉弗莱似乎并没有想向神父详细解释的意图,他并非不信任神父,而是深知了解的人越少,教廷之上的盟友就越安全。 神父也无意去了解这些星光社的触角。 奥利弗曾经同他提过,星光社的一部分成员直属于白银皇帝,早在那位大人入狱前他们就已经扎根在德罗斯第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现在,除非是他们自己承认,否则没有人能把他们和这里的普通居民区分开来,就连奥利弗也不知道他们的完整名单。 “汉弗莱先生!” 布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您能过来帮我搭把手吗?噢,这些苹果真是太沉了。” 汉弗莱和神父匆匆结束了短暂的谈话。 汉弗莱先生许诺给他们两袋苹果,布兹就不客气地挑了仓库里最大的两袋。把它们搬上马车的时候,神父的马儿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您真是太慷慨了。” 布兹占完便宜还不忘感谢一下汉弗莱先生。 汉弗莱先生道:“我这里有太多的苹果。如果您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再过来拿。” 这下可把布兹高兴坏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位马夫已经把汉弗莱先生认定为了他最友好的朋友之一。 神父没想到为鸽子寻找失主这件事情竟然会牵扯出一名潜伏在德罗斯第多年的星光社成员,他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在回去的路上,神父突然想起油画长廊的事情,安德里这两天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他也就没有再在意,现在他想去看看事情处理的结果。 “布兹,我们去油画长廊一趟。”神父道。 “好的,神父。” 布兹道。 那匹红棕色的马察觉了布兹绕路的意图,它本就拉着比以往还要沉重许多的车厢,这下更加不满了。 但是布兹同它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知道该怎么安抚它。 “懒东西,回去就给你加胡萝卜。快点给我跑起来!” 神父他们到达油画长廊的时候,那里正挤着一堆人,神父的马车远远停在人群外面,他越过那些头顶看见了站在人群中央的安德里和圣修。 安德里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大高个儿。 安德里微笑着说了些什么,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那幅画上的黑布被揭了下来,那只这些日子引起恐慌的蓝色眼睛一下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们用六根从棺材里取出来的长钉将那幅画钉在撒过圣水的木头上,白色的水晶围成一圈摆在那幅画的周围。当圣修将那幅画点燃的时候,画里传出了魔鬼的尖啸。 广场上的中心的不少人开始想要逃离。 离得近的人能甚至看见火焰里那只恶魔的形状,它高大、健壮,手里拿着一根长矛,人的上半身之下是一双羊的后蹄,这个形象实在是太符合人们对于恶魔形象的想象了。 “烧死它!不要叫它跑出来!” 有人尖叫道。 其他人开始大声附和他。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只是恶魔留下的幻影,真正的战争恶魔格斯早在圣战中就被十六位骁勇的人类战士合力撕碎,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过是被一些喜欢恶作剧的年轻人翻出来的恶魔遗物罢了。 这幅画已经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了,随着它主人的死去,再加上百年的时光流逝,这幅画上的灾厄之力已经极其微弱了。 但是它能带来足够多的恐惧,对于安德里来说这就够了。 这场秀的主角终于出场,他用手里的长剑划破了火焰,叫那个恶魔的身影被一下子斩断。人们看见在那晃动的白色火焰中,那个恶魔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终于消失。 “水晶变成灰色的了!” 人群又开始躁动,“恶魔被封印在了里面!” “安德里大人杀死了恶魔!” “天哪!我们终于安全了!” 圣修们垂首静默,似乎没有听见耳边的狂欢,他们按照安德里的吩咐将大量的白鼠尾草点燃,净化着这片区域。 人们不愿意离开,他们深怕自己的肩膀被厄运搭上,于是都留在这里一直等到净化仪式结束。 烟雾弥漫中,神父望向台阶上的安德里,他那种淡定自若的模样,那种愚弄大众的姿态,一举一动都开始偏向了原著的描写。 神父放下了车帘。 看来他昨天的担心是无谓的。 即使是最温驯的犬,身上也有狼一般的獠牙。 布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和神父一样围观了全程,现在同底下的那些人一样激动,“安德里大人!” 接下来是安德里压低了的声音:“神父在里面吗?” 车门被打开,安德里坐了进来,他的身上还带着鼠尾草那种特殊的甜香,“神父,您这么在这儿?” 神父道:“这该我问你吧,仪式还没结束你怎么就过来了?” 安德里道:“您在这里,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神父道:“刚才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安德里道:“这只是一件小事,我能处理好。我害怕您担心。” 神父摸了摸安德里的头,他今天为了这场仪式精心打扮了自己,饱满的额头全都露了出来,头发也规规矩矩的。可是神父一揉,它们就散乱开来,偏偏那个被弄乱的人还心甘情愿地伸着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肥到哭泣! 对啦有时候大家目录这里点进去显示「待审」,但是其实它已经可以看了,从新章节的前一章往后翻,就可以看到啦! 审核一般都是一个半小时的样子,八点应该能看的!(除非我写了些涩涩的东西被高审了【害羞】) 第65章 绮梦(一) 当晚, 不属于神父的梦境爬上了神父的香床。 那些梦境就像是一滴墨水,一下子就漾开来,为神父纯洁的梦中世界染上了颜色。又像是一柄纤柔的小刷,无知无畏, 搔弄着神父内心深处的欲|望。 神父在此处合上眼睛, 却在彼处醒来。 神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宽阔的平台,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建筑,由下至上, 逐层变小, 看起来像是一个个金贵的小抽屉。身后则是雄伟的廊柱, 它们支撑起几十米高的顶部。 神父穿着一身珍珠和宝石点缀的服饰,胸口垂着花边的领饰,浅金的长发被一根墨绿的缎带束起。 “请您跟我来。” 神父听到身后的侍女道。 “您在喊我吗?” 神父转身道。 尽管那个侍女没有回答, 但是神父还是听话地跟着走了。神父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真实精细的梦,他甚至有些好奇接下来这个梦境会怎么发展。 神父随着那个侍女穿过一个个拱廊, 绕过一座座花园, 他们走上台阶, 踏入了高大的宫殿。 宫殿里的王座上坐着一个人,他掩在纱幔后,叫神父看不清他的模样。 “上来。” 那个人的语气傲慢又轻佻。 神父意识到他大概是这里的皇帝一类的人物,于是他顺从他的旨意走到了高位之上。 那个人搂住了神父的腰,他猛地将神父拉近,似乎正在透过纱幔打量神父的样貌。 “你真美。” 他道, “既然卡米拉公主不愿意嫁给我,那么我就要娶贵国的王子为妻。” 神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下来那个人就隔着轻薄的纱幔吻上了神父的双唇,神父挣扎起来,他双手推拒着这个暴君的胸膛,但是这样的抵抗似乎叫他更加兴奋了。 他狡猾的舌头钻入神父毫无防备的唇齿之间,那点被顶|弄进入的薄纱比舌头要粗砺许多,它刮擦着神父的柔软的上颚和无力的舌头。 他们的津液洇湿了纱幔,显出一片淫|靡的深色来。 下面的人只能看见异国进献的王子被那个暴君搂在怀里亲吻,他束好的长发因为挣扎散落开来,遮住了他比卡米拉公主更加美丽的侧脸。 当一吻完毕,神父唇角上尚有涎丝连接着幔帐,那点水渍已经分不清彼此。 “放开我!” 神父喘息着道。 他虽然脾气温和,但是也不能容忍别人这样戏弄他。 纱幔后面的人轻笑一声,似乎在嘲笑神父的惺惺作态,“你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用自己保全你的子民吗?乖一点,不要叫我生气。” 很好,即使在梦境里神父也被安上了舍己为人的高洁人设。 一吻结束,一吻又起。 他隔着轻纱把神父的嘴唇都吸咬了一遍,正如夏夜的骤雨狂乱地拍打着玫瑰田,直把它们变成湿淋淋的,娇艳欲滴的模样。 神父舌尖发麻,连脑袋都有些缺氧似的不清醒,那个人趁着这怔愣的片刻意犹未尽地轻轻舔舐,回味着长吻结束后的温存。 他甚至觉得还不够,将手伸出去想要抚摸神父的双唇。 神父别开了脸,刚才同他亲密相触的嘴唇就这样轻轻擦过他的手指,“够了,安德里!” 纱幔后面的人没有说话,接下来他笑道,“安德里是谁?是你在你的国家的情人吗?” 神父似乎才意识到这是他的梦境,这个人只是和安德里声音相像,而并非是真正的安德里。他也不会因为他的呵斥就停下。 神父没有回答。 但是那位暴君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神父,他逼迫着问道,“那个安德里也会这样抱着你亲吻吗?他也会把你的唇吻成这样好看的颜色吗?” 他要神父当着高台下的人的面说出他是如何和他的养子亲密的。 大殿上沉默了很久,那位暴君没有等到神父的回答,他明显有些愠怒,“我会把他杀了,将他的头悬在我的城墙上。” “所有觊觎你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狂暴无聊的君主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美人。 他说着恶狠狠的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神父的反应。 这个胆大包天又临阵畏怯的求爱者,他不敢在神父清醒的时候,哪怕只是梦境亲吻他,只敢隔着一层纱幔。他也没有再做些逾矩的事情,只是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来日方长。 拂晓时分,鸟雀飞到神父的窗口,细小的爪子抓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神父终于从那奇异的梦中醒来。 他并没有酣睡过后的满足和轻松,反而更加觉得疲累。 他揉了揉眉心,心中有些无奈,安德里这个小畜生玩的什么情|趣。 作者有话要说:安德里:我 杀 我 自 己 感觉晚上的梦境y好像换装游戏哦_(:3」∠)_ 感谢在2020-02-23 16:23:59~2020-02-24 14:1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拔剑四顾心茫然 39瓶;谁人不识君、顾子疏 3瓶;哼哼唧唧碎觉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泄露 周二, 教廷抓获了一个潜伏在德罗斯第的星光社成员。 叫人们震惊的是,这个被揪出来的人竟然是大家朴实的邻居,平日里毫无异常的汉弗莱先生。 对此,最有发言权的恐怕是住在苹果园旁边的阿诺德先生, 他同汉弗莱做了十几年的邻居, 甚至差点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要不是他喝酒喝得这样厉害,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丈夫人选。” 阿诺德先生道, “木工、打猎,他什么都会一些, 养活一家人没有问题, 更别提他还有这样大一片果林。” 一个男人趴在阿诺德先生的篱笆上闲聊, 他问道,“您同他相处这么多年,难道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吗?” “要我说, 他们一定是抓错人了!” 阿诺德先生高声道,“汉弗莱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了。他把苹果卖得这样便宜, 叫其他人都没有生意做了!” 另外一个人道。 在他的想法里, 星光社的第一个阴谋恐怕就是叫果农们无钱可赚。 布兹先生恰巧驾车来到此地, 他特地将车厢腾空,来此拜访他的新朋友。 可是果园的大门上了锁,看起来汉弗莱先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有人会前来打秋风,于是提前关门谢客。 布兹先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这样的举动收获了隔着一条马路晒太阳的邻居们怪异的目光。 这不会也是星光社的暗党吧! 布兹先生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他走到聊天的邻居们中间询问, “先生们,汉弗莱先生不在家吗?” 男人们瞧见布兹走近都直起了腰背,看起来有些如临大敌的模样,尽管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小猥琐的男人。 “他被抓走了,您不知道吗?” 阿诺德先生道。 布兹有些吃惊,“前两天我们来这里他还好好的呢。他犯了什么事吗?” “他被查出来是星光社的暗党。” 另外一个男人道,“教廷在这周二的晚上就把他带走了。” 神父他们离开的当晚,圣修们就潜入了这座果园,他们带走了挣扎不休的汉弗莱先生。汉弗莱先生的大声喊叫唤醒了邻居们,可当他们带着工具冲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抓人的是圣修。 这下邻居们都不打算上前去救人了,阿诺德先生甚至对汉弗莱喊道,“跟他们走吧,汉弗莱。如果你是无辜的,光明神自然会还你清白的!” 可是显然,这位先生并没有这么无辜。 “我的天哪!” 布兹道。 没想到他的新朋友居然这样大有来头! 布兹很快就把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带回给了神父,毕竟神父同他一起去的汉弗莱那里,他此刻的这种惊诧和唏嘘,恐怕只有神父能与他感同身受。 神父知道这个消息后果然非常惊讶,但是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您别太在意了。” 布兹安慰道,“虽然汉弗莱先生是星光社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坏人!好好劝诫一下他大概就能迷途知返了。” 显然,汉弗莱的慷慨给布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但是教廷之上的手段必然不会只是简单的劝诫。神父前脚离开,后脚圣修们就踏入,这两件事情必然不会没有联系。 神父意识到,是多伊尔一直以来的无害叫他放松了警惕。 只是神父现在还不知道,多伊尔让他送鸽子究竟是巧合,还是在试探他。 无论是哪种情况,神父现在都身处危险之中。 汉弗莱声称他是少数知道神父身份的人,可是现在他被教廷之上抓住,没有人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因为误会神父出卖他而怀恨在心,也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熬不过酷刑就将神父暴露。 神父愿意相信奥利弗对他的痴迷,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消息泄露,多伊尔的行为或许更多的只是巧合。 可是这个巧合此时或许会要了神父的命。 坐以待毙并不是神父的风格。 神父在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教廷之上,他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问清楚。 看到神父,多伊尔的脸上带着毫不作伪的欣喜,“神父!您怎么来了?”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神父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模样,可是在多伊尔眼里,这样的疲惫可以被解读为失望。 “是您下令带走的汉弗莱先生吗?” 神父问道。 多伊尔承认道:“是的。” “所以您欺骗了我。” 神父低声道。 多伊尔的心一下子抽紧,尽管他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当他发现神父因此感到难过的时候,那些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一下子变得可笑起来。 “为了避免惊动那些潜伏在德罗斯第的探子,由您出面去寻找最合适。不告诉您是为了不叫您露出破绽,这也是为了保护您。”多伊尔上前挽住了神父的手臂,看到神父没有拒绝,他松了一口气。 神父和教廷之上的联系并不紧密,况且这位神父又天然能叫人放下戒心。他大可以去寻找,甚至大张旗鼓地寻找那只鸽子的主人。 “我理解您的苦衷。” 神父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多伊尔道:“可我还是让您不高兴了。” 神父道:“我敲响汉弗莱先生家门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将会带给他祸端和不幸。我甚至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 多伊尔道:“显然,他并不值得您托付友谊。” 神父道:“您让我无意中做了一回恶人,但我没有办法向您问责,因为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 可是神父的埋怨也足够叫多伊尔惶恐了。 “希望那位汉弗莱先生不会太过怨恨我。” 神父垂下了眼睫,“我无法忘怀我对那位先生做的一切,我进入了他的房子,他用热情和慷慨招待我,我却做了这样近乎背叛的事情。” 多伊尔道:“您不必这样自责。他的友善不过是伪装,要论欺骗和背叛,您才是被他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神父恳求道:“那位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我能去见一见他吗?” 多伊尔有些为难,“并不是我不愿意让您去见他,只是他被带来教廷之上后就一直在被刑讯,现在并不在我这里。” “那您能告诉我,现在是谁在刑讯他吗?” 神父问道。 看到神父坚持的模样,多伊尔叹了一口气,他道:“正是您的养子,安德里。” 作者有话要说:虽迟但到!_(:3」∠)_ 为啥有时候我没有修改,封面也显示修改了呢?我也没请假也显示请假了,好奇怪! 感谢在2020-02-24 14:13:48~2020-02-25 22:5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uki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uki、海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ki 7个;楩柟其质 3个;赖床高手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芙洛拉尔 29瓶;芝士 16瓶;枪神预备役、r、赖床高手007、哼哼唧唧碎觉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奖励(倒v结束) 月光很暗, 德罗斯第的夜晚从寂寂无声的森林开始,接下来是空旷的田野和其中零星分布的郊区住户,越过整齐规律的居民区后,夜色变淡, 按照人群的密集程度, 由外到里,德罗斯第逐渐变得热闹光亮起来。 在那夜色最浓稠的, 靠近山体的地方,一辆马车正在威利大道上疾行, 它把身后黑黢黢的庞然大物远远抛下, 车前悬着的两盏灯随着马车颠行不断撞击着车身, 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车厢内正是夜归的安德里。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卷皮纸,上面有着崭新的笔记。 纸张的开头写着汉弗莱·西尔的名字,旁边用红色的字标着二级俘虏的字样。 接下来的都是些拷问的内容和汉弗莱·西尔在此过程中吐露的信息。教廷之上所有的消息都通过他的鸽子传递, 那个男人掌握着几乎教廷之上传出来的所有消息,显然, 他在星光社中地位不会低, 因此从他的嘴里撬出来的信息也非常珍贵。 可他是个硬骨头, 能在德罗斯第潜伏十几年的人拥有可怕的耐心和毅力。这种美德到了审讯中就成为了审讯者的折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或许会是提前布置好的陷阱,因此安德里必须谨慎对待。 前面是汉弗莱·西尔的自述,他自称在二十三岁的时候经人介绍加入了星光社,因为有些训鸽的手段所以被看重,之后一直在白银皇帝手下做事, 一直到十二年前,白银皇帝入狱前夕将他以继承叔叔遗产的名义安排来到德罗斯第定居。 安德里对这些生平内容并不感兴趣,扫了两眼就匆匆略过。 没有人会选择在这里撒谎,毕竟这些内容的真伪太容易验证。 接下来是关于他曾经传递过的消息记录,教廷需要知道哪些信息已经泄露,他们好早做准备。可是这位先生的记忆力这些年被酒精摧残了不少,这一部分的内容同另外一个人的口供只对上了一部分,纸上密密麻麻的刑罚记录显示这位先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叫安德里比较在意的是他汉弗莱为之潜伏十几年的那个计划,他们称之为“复苏日”,但是即使汉弗莱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称呼。恐怕这件事情只有去问那位白银皇帝本人了。 而在刑讯报告的末尾,写着几个人名和他们从事的职业。 托兰·查尔斯,农夫....... 伊芙·莱斯特,裁缝........ 奎勒·托因比,画家....... ...... 最后一个名字已经被划去,那一片像是墨水洇开一样,将原本写在那里的字母完全遮盖。 “大人,到了。” 马车外的人道。 安德里收起了手里的纸从马车里出来,驾车的人将提灯递过。 安德里抬头,看见神父的窗户还亮着,不知道他是否有听见下面的马车声。 “回去吧。”安德里道。 在马车骨碌碌离开的声音里,安德里站在门口轻轻嗅闻了自己的衣服。 淡淡的血腥味。 安德里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等待附着在衣服上的气味散去,他立在黑暗里,突然看见二楼那个暖黄色的窗口出现了他熟悉的身影。 神父大概是听见了外面的声响,他来到了窗口向外张望,可是外面这样黑,他只能隐约瞧见庭院里高高低低的绿植,它们此刻隐没在黑暗里,显出一种静谧的恐怖。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安德里熄了灯,然后躲在了庭院外的柱子后面。 此处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一个神父的剪影。 安德里看着那个影子,脑海里不断地猜想揣摩着神父此时的神态和动作:他正将一只手搭在窗台上,这毫无疑问,另一只手似乎拢着外衣,那些柔软的长发则垂在肩颈和手臂上,神父脸上的神色该是有些困倦又失望的,但是他的眼睛还是在一片黑暗里来回寻找。 他现在在看向哪里呢? 他是不是还在担心自己的晚归? 安德里从这种偷窥中得到了趣味。 缺失了一部分童年的安德里并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态极其类似一个同母亲捉迷藏的孩子,他喜欢看见母亲焦急地寻找他的模样。那种在乎叫他觉得满足,因为被在乎,所以即使藏身在黑暗中也不会觉得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喊上一声,那温柔的眼光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这样的快乐非常短暂,很快神父就转身离开了。 安德里悄悄推开花园的门,走上他熟悉的小路。 进入房间,安德里跨过地上那只呼呼大睡的恶魔和被它捏在手里的芬布尔,走到了浴室。 他换下了外袍才发现上面沾着一点血渍,这叫安德里皱起了眉头。不过还好没有叫神父瞧见。 水从安德里的头发上流下,带走了那些藏在发丝间的血腥气,光和水溅射在他年轻的身体上,显出月晕一般的光泽。 这个年轻人正在变得日趋成熟。 这场清洁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安德里确定自己身上毫无味道为止。 这一个晚上,神父睡了个好觉。他没有再被拉入上次那种奇怪的梦境,而是安安稳稳地陷入了睡眠。 这是因为梦境的另外一位主角今夜无眠。 安德里来到了神父的床边,他居高临下地举着蜡烛,烛光配着他冷淡的面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夜半偷香的混蛋。 这个混蛋还用了一点能叫神父安睡到天亮的粉末。 安德里半跪下来,他将烛台放在地上,静静地端详着神父的模样。 当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神父的头发的时候,他突然回想起了今天在暗室里的画面,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不能用杀了人的手去触碰神父。 可是他又无法抑制自己亲近神父的渴望。 至少我的唇还是纯洁的,他想到。 第一个吻从额角开始,安德里的眼神温柔,动作却卑鄙又肆意,他的目光随着嘴唇一路往下,轻柔地落在了神父的眉心和脸颊。 这个年轻人无师自通,他现在学会了用鼻尖和嘴唇去丈量心上人脸上的每一寸弧度。就连耳垂,也要用舌尖去挑弄。 有了梦境里的经验,安德里很快找到了嘴唇的位置,接着他将舌头探入,弄出一点啧啧水声来。在安静的室内,这样的声音太明显了。 到后来他已经不能满足这个姿势的亲吻,他爬上了床,从后面抱住神父,将自己和神父的侧脸贴在一起。 “您好暖和呀。” 安德里的脑袋蹭了蹭神父的肩膀。 这个姿势方便了安德里玩弄神父的耳垂,他把圆润的耳垂含入,像是舔舐一颗舍不得咬破的果实,让那软肉在他的嘴里来回滚动,成为了他舌尖上的宝物。 安德里最后不舍地将它吐出,然后爱怜地亲了亲那红肿的小东西。 “我杀了人,神父。” 安德里将脑袋搁在神父的颈窝安静地靠了一会儿,低声道,“您会怪我吗?” 神父睡着了,自然不能回答他。 “您当然不能怪我。” 安德里自问自答,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因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 他不会叫任何人威胁到神父。 在安德里看来,那个俘虏的指认不过是垂死之人的恶意——汉弗莱恰巧认识神父,神父又恰巧曾经同星光社有过不愉快的交集,他痛恨教廷,因此也痛恨神父,更何况他的被捕与神父脱不了干系,想要把神父也拉入麻烦之中这完全合情合理。 安德里认为他有责任为神父铲除威胁,尽管这违背了教廷的意愿。 他为教廷办事从未行差踏错,曾经有个脸上带疤的家伙笑骂他是教廷的走狗,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忠诚只属于一个人。 如果有朝一日神父和教廷站在了对立面,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神父。 安德里终于回到了正题,他亲了亲神父的嘴角,正式开始享用这个美好的夜晚: “给您的乖孩子一点奖励吧,神父。”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文了qaq 感谢在2020-02-25 22:55:53~2020-02-27 12:3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方休、寻找好文、perdu刺杀绘画、瑟-希、病弱、yuki、briskkk、ka英、杂货铺同学、吱吱川、哼哼唧唧碎觉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炙烤芝士焦糖三文鱼 10瓶;岁月弦歌 5瓶;巨x扶她我喜 3瓶;赖床高手0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遮掩 第二天早上, 晨光惊扰,神父苏醒了过来。 光线投在床幔上,显出温柔的阴影,屋子里一半明亮, 一半昏暗。 经过一夜, 神父的精神得到了休息,但是身体却异常乏力, 像是被谁揉散了力气。 神父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海难,他隐约听见了浪花拍打自己的声音, 他被温暖的海水吞吃, 接下来随着海浪颠簸了一晚上。 现在, 他似乎终于上岸了。正趴在干燥温暖的沙滩上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感觉。 神父暂时躺在床上有些难以动弹,他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阳光趁机不断轻吻手背。 昨天晚上神父在等待安德里的过程中睡着了, 以至于忘记了拉上窗帘。 神父缓了一会儿,然后起身。 当神父站在镜子面前的时候, 他终于隐约猜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显然, 某个偷吃的小子忘记了擦干净嘴巴。 他为神父整理了衣服和头发, 却无法清除神父身上的艳色,大概他也不知道神父身上这样容易留下痕迹。 神父不得不为安德里这个新手遮掩,他将衣领扣得一丝不苟,用头发遮住耳朵,可是行动间,还是能隐约瞧见发间被吮吸出来的颜色。 这已经不是一只呜咽着想要亲近讨好主人的小狗崽了, 他的獠牙已经长齐,他开始把自己的主人当成了猎物。 神父倒是并不介意这种可爱的小心思,只要安德里不在某些关键问题上犯浑。 他有意好好享受这最后几年,就当是提前给安德里的补偿。可是现在的安德里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他还差得远呢。 艾比在这时候敲响了神父的门,询问神父是否已经醒来。 艾比进来的时候,神父正在用冷毛巾为自己的耳朵降温,“安德里离开了吗?” 艾比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安德里大人天还没亮就走了。” “您要用早餐吗?” 艾比问道。 神父点头。 艾比为神父端来了早餐,但是神父在房间里享用早餐的时候,那位女仆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些犹豫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艾比?” 神父问道。 艾比一下子涨红了脸,她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感到羞愧,“神父,我,我早上看见安德里大人是从您的房间里出来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您该知道这件事情。” 这位女仆显然察觉了些什么,但是神父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知道了艾比,多谢你的提醒。” 艾比有些灰心,她知道神父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种消极的状态被她带到了工作中,以至于贝蒂夫人都发觉了这个小女仆的心不在焉。 “嘿!姑娘们!做事情的时候要专注!” 贝蒂夫人的声音很高,“尤其是你,艾比,瞧瞧你干的活。真该叫伊斯塔过来看看!” 艾比道:“抱歉,贝蒂夫人,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贝蒂夫人有些不满:“我觉得你最该思考的是如何把事情做好。” “我对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的烦恼不感兴趣。不过......”贝蒂夫人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快到午休时间了,听你讲讲也无妨。” 艾比干脆放下了手里的活,她把手在围裙上擦干,讲起了困扰自己的事情,“我在想安德里大人,我今天早上看见他从神父的房间里出来。这很奇怪不是吗?我是说,安德里大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十六岁了!” 卡萝凑过来,“十六岁在我的家乡可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啦。” 贝蒂夫人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最大的儿子现在还同我一起睡觉呢!” “这不一样。” 艾比道,“安德里大人只是神父的养子而已。” 贝蒂夫人道:“有什么不一样?” 艾比说不出来自己的感受,“他们太亲密了。即使是亲父子也不会像神父和安德里大人这样要好。” “我看不出这是什么坏事。” 贝蒂夫人道,“不过安德里大人这些年的确变化很大,他以前是个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呀,就同我的小杜比一样,可是现在却完完全全看不出一点儿原来的影子!就像是完全两个人一样!” 卡萝对安德里的了解显然比这两个人更多,“安德里大人现在同神父越来越相像了,他们的动作,说话的习惯,甚至房间里东西的摆放顺序......” 卡萝话还没说完,站在厨房门口的伊斯塔就敲响了门,她道:“偷懒时间结束了,女士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有,议论自己的雇主可不是什么好美德。” 阿契贝在这一天回到了德罗斯第,他先托人去他的情人那里报平安,接下来就去了神父那里。 神父见到了阿契贝非常高兴,他拥抱了风尘仆仆的弟弟,“欢迎回来阿契贝。” 阿契贝享受着哥哥的拥抱,神父身上雪松的味道叫他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讲起这次离开的原因——来自某位兄弟的‘特殊’关爱——而是忍不住说起了一路的艰苦,天气、食物以及陋舍。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和姆兰堡的人打交道了。” 阿契贝抱怨道,“那可真是一群傲慢的疯子。他们把我的使者关在了地牢里,将他饿了三天。可怜的欧文,我到那里的时候他几乎要被逼疯了。” 神父对于姆兰堡的地牢有所耳闻,据说圣战之中那里曾经关押过恶魔。姆兰堡当时的主人还是斯托·克莱夫,那个臭名昭著的恋发癖。 虽然斯托·克莱夫的人品让人不齿,但是姆兰堡却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并且在圣战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圣战结束后,姆兰堡连同它的主人都接受了来自威瑟斯一世的嘉赏。 但是风光背后,姆兰堡的拥有者们却有着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他们不到四十岁就会陷入疯狂,因为寿命短暂,家族里的每个男性都要在有生之年里为家族做出足够多的贡献——因此曾有这样一句戏说,姆兰堡属地的新生儿里有一半都姓克莱夫。 “那事情还顺利吗?” 神父问道。 “总有清醒的人。他们知道和哈里斯结下仇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阿契贝道,“更何况我允诺了他们这条路线将近两成的利润。” 想要从白水郡去到北境势必要跨越加尔河,而跨越加尔河最快的方法需要经过姆兰堡,里弗商会已经尝到了北境的好处,那片向来不被商会和贵族重视的贫瘠之地竟然有着无限的商机。 哈里斯家族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因此阿契贝不得不和那群疯子打交道。 “谁能想到呢?当初里弗商会把会馆设到加尔河以北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会得不偿失。” 阿契贝耸肩,“现在却急迫地瓜分着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 里弗商会的机遇来自于教廷的支持,而那件事情归根结底是神父促成的。阿契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这些日子德罗斯第的情况。 神父这段时间经历的并不比阿契贝少,但是他回答一切都好,不叫这个爱操心的弟弟担忧。 “你的耳朵怎么了?” 阿契贝突然注意到了神父脸上的异样,他奇怪道,“现在这个天气还有蚊子吗?” 阿契贝虽然是个情场老手,但是他很难把那些事情同神父扯上关系。毕竟在他的眼里,自己哥哥就如同教堂里的神像一样清心寡欲。 神父露出一个微笑:“是啊。真是只不知轻重的蚊子。” 阿契贝不懂神父在说什么,但是他还是建议道:“该叫府上的仆人用驱蚊草好好熏一熏。不能叫它们到房子里来。” 神父点头应下,接下来询问了阿契贝关于奥利弗先生的事情。自从知道了奥利弗先生的身份,神父便一直在意着哈里斯寻找他的目的。 哈里斯家族不会和不知底细的人合作。 如果哈里斯一无所知,只是冲着奥利弗先生画家的名头去的,那么一切都单纯明了,但是倘若他们想要合作的是星光社的三号人物,那么神父就又要头痛了。 神父现在同时涉足了三方的利益,哈里斯家族、教廷、星光社,他们能成为神父的助力,但是稍不谨慎也会将神父拉入深渊。 阿契贝不明白神父为什么突然对奥利弗先生这样感兴趣,他漫不经心地道:“一个画家,落魄小贵族,无可救药的美学家。哦,对了,他还是一个禁欲主义者,我想这也是他的父亲这样干脆地将他赶出家门的原因之一,财产总需要人来继承。” “他的父亲扶持了一个私生子。但奥利弗先生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选择成为了一名流浪画家,因为天赋惊人,他很快就声名鹊起。叫人吃惊的是这位先生的一幅画作在拍卖场上能卖出叫人匪夷所思的价格,他本人却过着潦倒贫困的生活。真是个怪人,不是吗?” 神父猜想那些钱去向,或许它们都成为了星光社的活动资金。 \"除此之外呢?\"神父问道。 “你想我说什么,哥哥?” 阿契贝茫然道。 “同奥利弗先生合作,是你的主意还是父亲的意思?” 神父问道。 “是父亲拟定的人选。” 阿契贝道。 没有人知道那个深沉的男人在想些什么,即使是阿契贝也不过是一个执行者而已。 阿契贝皱眉,“怎么了吗?” 神父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或许只是我多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0-02-27 12:37:45~2020-03-02 10: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ki 6个;哼哼唧唧碎觉觉、赖床高手007 3个;梅菲斯特 2个;浮望岁寒、25759320、方休、不吃鱼、淼渺、芦笙、哼哧君、杂货铺同学、帝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在为名字烦恼着 100瓶;安清 40瓶;渡川 13瓶;净杏食 12瓶;eisbaer、蹙损他淡淡春山、抬魚 10瓶;废土白荒 8瓶;33551888 5瓶;淼渺、逾春、25759320、啊瓶啊瓶、哼哧君、谁人不识君、卿玉、白清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真名 在阿契贝转身去倒茶的时候, 神父听见了年轻女人的嬉笑声。 “阿契贝?” 神父道。 “怎么了,哥哥?” 阿契贝手里拿着茶壶转身。 他似乎并没有听见那来自室内的奇怪声响。 “没什么。” 神父道,“是我听错了。” 米丽安坐趴在神父椅子的扶手处,它笑嘻嘻地吹拂着神父的头发, 还用手指学着走路的样子在神父的手臂上游走。 “我昨天来的路上听到了有关星光社的消息, 没想到这个社团居然还存在,我以为他们在十几年前就该解散了。” 阿契贝道, “而且比起十几年前,他们似乎......” “阿契贝。”神父打断了他, “帮我去问问伊斯塔晚饭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阿契贝放下手里刚倒好的红茶, “饿了吗?” “麻烦你了。” 神父感觉到那只看不见的手已经爬到了他的肩膀。 “好吧。” 阿契贝虽然觉得神父的请求莫名其妙, 但他一向很听神父的话。 当书房的门关上的一瞬间,神父脸上温和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你是谁?” 米丽安鼓着脸:“不要这么严肃嘛。” 但是它很快意识到神父看不见它的表情。 恶魔解除了它的隐身魔法朝神父打招呼, “幸会,小神父~” 神父看到了她头上的紫色小角, 他皱眉道:“恶魔?” 恶魔不该出现在这里。 圣战之后, 神赋大陆的魔法元素已经稀薄到了恶魔无法生存的地步, 所有的恶魔都离开了这片土地,即使有没来得及离开的,也不该存活百年之久。 米丽安假装吃惊道:“你怎么能对一位女士用这样的称呼?你可以称呼我为米丽安小姐。” 恶魔说着提了提它的空气裙边,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 神父道:“那么米丽安小姐,恕我冒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现在是阁下养子的从属, 命在他手,听他驱使。” 米丽安抱怨道,“他对我可真不好~阁下该好好教教他,如何向您一样绅士地对待一位女士。” 神父道:“可是据我所知,恶魔是没有性别的。” 米丽安笑嘻嘻凑近神父:“您要知道,戳穿一个恶魔的谎言是要付出代价的。” 神父撇开头:“既然你是安德里的从属,那么想必他有嘱咐过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吧。” 米丽安挑眉,“没错。” 恶魔掀开衣服露出它的身体,它的腹部已经被掏空,里面都是细细密密如同头发一样缠绕的金色丝线,不断切割着恶魔快速再生的脏腑。 显然,这就是恶魔违背契约的代价。 “您看到了,我现在的状态可不太妙。” 米丽安道,“所以我们长话短说吧。” 恶魔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但是神父打断了它的话,“我对您的话不感兴趣,请您离开吧。” 米丽安围着神父转来转去,“你难道不想知道安德里和我做了什么交易吗?不想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吗?是非常邪恶的交易哦,有关于你的哦。” 神父道:“如果我想知道我会去问安德里。我还不至于听信恶魔的片面之词去怀疑我的孩子。” 恶魔道:“您把他当成孩子他可没有把您当成父亲呢。” 神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神父上钩,恶魔得意洋洋地道,“安德里爱慕您,嗯?可不要误会,并不是那种对父亲的孺慕,而是想要把您放到床上好好疼爱的爱慕呢,嘻嘻。” 在恶魔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神父的表情,尽管他努力掩饰,但还是叫恶魔察觉了他羞耻和难堪的神色。看来之前的梦境和昨夜过后的痕迹早已这位神父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恶魔舔着嘴唇进行下一步的挑拨离间。 “如果没有我的帮助,那么接下来您会一点一点爱上您的养子。您会爱他爱得疯魔,最后沦为一具情|欲的傀儡。” 恶魔道,“太可怜了,没有自我,没有尊严。您这样的人是无法忍受的吧?和自己的养子发生这样的关系。” “不过我可以帮您摆脱这种魔法的影响。而您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恶魔在神父的耳边低语。 神父道:“我不会同恶魔交易。” 恶魔知道如何引诱这样的人,他们看似固执,实则是最好说服的:“您难道毫不愧疚吗?您勾引了自己的养子,叫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一个圣子候选人,爱上了一个男人,他的养父!您难道想要看到他被架上火刑架,然后喊着您的名字死去吗?” 神父低声道:“不。” “您自己心里清楚的吧?难道您从来没有察觉到他的情愫吗?不正是您的纵容和溺爱叫他变成这样子的吗?他年纪尚小,可是您作为他的引导者,竟然叫他误入歧途!您可真是一个罪人!”恶魔为这位神父判了刑。 那位神父如它所料已经动摇,他道:“我会为自己赎罪。” 恶魔觉得效果差不多了,它道,“没错,您该多为安德里想想,毕竟他是您的孩子不是吗?您要对他负责。” 恶魔满意地召唤出契约阵,“说出您的愿望。我都会替您实现的,当然,相应的,我会从您的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那位神父将手放在了契约阵上,他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恶魔耐心道:“契约的奥秘在于名字。你得先给出您的名字,否则即使是恶魔也会不知道未来该向谁收债。” 可是神父的下一句话叫恶魔一下子无法动弹。 “低语恶魔何迪尔。” 那位神父道。 恶魔的蛇形瞳孔一缩,它的语气可怖,“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 安德里回来的时候看见了米丽安把自己黏在屋顶,看见他推门进来了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将自己翻了个面,把脸对着墙面。 唧! 它今天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就这样了!芬布尔向主人打着小报告。 “你怎么了?” 安德里问道。 米丽安不想提起今天干的蠢事,它原本打算诱骗那个神父同他签订契约,结果到后来居然给自己找了个主人。 恶魔们的名字被收藏在深渊深处,除了深渊母亲没有人会知晓,米丽安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神父会知道它的真名。 但是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反正它也没有几年好活了。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域门已经关闭了?” 米丽安的声音闷在墙里。 “难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安德里道。 “当然!”米丽安从屋顶下来,“这里的魔力元素稀薄到几乎没有!我在这里就像是鱼上了岸!你见过鱼能在岸上生存的吗?晒一会儿太阳再吐一会儿泡泡我就要死啦!” 正是因为发现了恶魔们的这个弱点,圣战结束之后,威瑟斯一世才下了魔法禁令。一方面关闭域门,叫恶魔们无法自由来去,另一方面压缩神赋大陆的魔力元素,叫恶魔们即使来到也无法长久地生存下去。 “你怎么知道域门已经关闭了?你去了哪儿?” 安德里看向恶魔。 恶魔没好气道:“随便走了走,听说的。” 真名契约压制住了金色契约。恶魔的谎言并没有被惩罚。 安德里移开了他审视的视线,“今晚我要继续上次的梦境。” 恶魔想起缔结完真名契约后,它最后还想挣扎一下,“主人,难道您那个卑鄙的养子想要对您下手的事情您不追究吗?只要您想,我可以突破上一层契约,把那个小子撕成八块!叫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他可以肖想的!” “你最好不要。”那个在它的面前露出了真面目的神父回答道,“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他的。” 这下米丽安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同时它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它会沦为这父子俩的情|趣工具,用自己有限的魔法为他们(主要是它的主人)创造无限的乐趣。 米丽安越想越气。 它等待了百年终于从坟墓里被放出来,却因为无心之言被迫绑定了金色契约,不得不跟在安德里后面每天伏低做小。好不容易在憋屈之中给自己找了点乐子,结果弄巧成拙,现在又被另外一个虚伪的人类掌握了真名。 妈的,这对混蛋父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齿轮 汉弗莱的死亡在教廷之上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一方面是因为用刑的尺度的确很难把握,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另一方面是因为安德里已经从那位先生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教廷一向把星光社视作跳蚤一般的存在,无处不在, 但无关痛痒——至少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 他们是这么以为的。 汉弗莱的死亡留下了更多的疑问,他们为什么费尽心思将人安插到教廷?那些消息最终又为谁服务?那个十几年前就启动的计划究竟代表什么? 汉弗莱就像是一个巨大机器里的一个齿轮, 他很重要,但是却并不了解整个机器运转的目的。 安德里现在无法从那些零星的信息里拼凑出一个真相, 况且他也不想触碰什么蒙尘的秘密和往事。同汉弗莱一样, 他也不过是教廷意志的一小部分, 在他变得足够强大之前,他愿意暂时做一颗沉默的齿轮。 而教廷意志的头部,那个常年深居简出, 经常叫人怀疑是不是已经蒙神召唤的教皇大人,不知为何竟然过问了这次的风波。 安德里面见了教皇, 那位老人同半年前安德里上一次见他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苍老无损于他的威严, 他的眼睛里透着睿智和洞察的光芒。真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年轻女人的肉|体所迷惑。 安德里向他汇报了前因后果, 但是那位教皇显然对汉弗莱提供的名单更感兴趣。 “这就是完整的名单吗?” 教皇道。 “这是那位汉弗莱先生能为我们提供的全部信息,我尽力了,冕下。” 安德里道。 “我当然信任你的能力,安德里。” 那位老人道,“刑问这一方面,教廷之上找不到比你更加出色的人。正是因为如此, 我才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到你的手上。” “那您为何......?” 安德里有些疑惑。 “我只是在奇怪老鼠们的消息为什么这样灵通。” 教皇道,“名单上的人在圣修出动的当晚就已经离开了德罗斯第。他们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也太快了,不是吗?” 安德里道:“您是怀疑教廷内部的消息外泄?” 教皇的眼皮耷拉着,“或许吧。毕竟一个忠于教廷多年的大修女都会叛变,那么也没有谁是值得信任的了。” “当然,除了你们。” 教皇道,“你们如同我的孩子一样,在我的注视下长大,你们的忠诚毋庸置疑。尤其是你,安德里。” 安德里道:“您的信任叫我受宠若惊。” 教皇看着下面那个年轻人:“你跟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曾经有什么遮住了这个年轻人的锋芒,叫他甘愿沉沦平庸。 安德里欠身,他看起来极其谦卑:“我在不断长进,冕下。” 安德里离开后,教皇一个人独自坐了很久。 教廷是一个空旷沉闷的盒子,而他坐在这个盒子的中央,手握权杖,身体却被吊着木偶的丝线。 安德里从教皇那里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他走在长廊上,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竟然连巴特先生站在他的面前都不知道。 “嘿!请不要踩到巴特!” 巴特先生大声喊道。 安德里低头就看见了这个暴躁的小矮人,他气鼓鼓的模样像是一只青蛙。 “抱歉,巴特。我没有瞧见你。” 安德里道。 巴特闻言嘟嘟囔囔地说道:“巴特要长高,跟主教大人一样高。” 安德里道:“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吗?” 如果他是走过来的话,那么安德里一定会听见他鞋子的声音。 “没错,安德里大人,巴特,巴特,呱!” 巴特先生紧张的时候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想要您,呱!带巴特下山!” 这个可怜的小矮人今天央求了一整天,其他人都没有理会他,只有安德里停下了脚步听他说话,因此这个笨蛋先生想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可是他越这么想就越紧张。 安德里不明白巴特为什么突发奇想地要下山。他看起来还为此特地打扮了一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彩色羽毛被他歪歪扭扭地装饰在帽子上。 “巴特要去看烟花集市!呱!” 巴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手都挥舞了起来,“主教大人不能下山,巴特去看,然后讲给大人听!” 安德里很愿意捎这位先生一程,“主教大人不会找不到您吗?” “不会,巴特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巴特先生看起来信心满满的样子。 “可是烟花集市要到晚上才会开启。” 安德里笑道。 巴特一愣,“白天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安德里道。 巴特先生一下子低落下来,他灰心丧气的样子非常有趣——脑袋垂到了胸口,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砸到光洁的地面上。 安德里蹲下来安慰这位先生:“为什么非得去山下看烟花呢?晚上的时候,教廷之上,甚至整个德罗斯第都能......” 安德里顿住了。 “您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巴特先生问道。 “没什么。” 安德里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解释的方法。” 巴特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立了一功。 ** 奥利弗先生此刻像是每一个无业游民一样,在太阳出来的日子里在街上闲逛。这个自由的灵魂跟着人群去到了最热闹的地方,就在斗兽场靠近第四大道的地方。 这里摆满了兜售商品的帐篷,人群挨挨挤挤,奥利弗先生的鞋跟被踩掉了好几次,到最后他干脆把鞋子脱下拎在了手里。 可是很快新的问题出现了,他的鞋子因为拥挤在他唯一一套体面的衣服上留下了两个足印。 看来今天不好再去拜访神父了,这位先生想到。 “这里为什么这样多的人。”这位先生小声地自言自语。 “因为晚上有烟花集市。” 旁边的一个女孩道,“您是第一次参加吗?” 奥利弗先生显然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搭讪,“嗯......我想是的。” “这里每周都会举办一场集市。有时候是画市,有时候是活物交易,但是最受欢迎的还是烟花集市。” 那个女孩笑道,“希望您今晚能够享受到。” 奥利弗先生道:“噢,谢谢您。” “您需要一个向导吗?” 女孩笑着露出漂亮的牙齿,“这样的集市很难得,如果没有一个有经验的人带领的话,很难在一个晚上逛完。而且这里的摊主都喜欢把东西用更高的价格卖给外乡人。我可以带您去便宜的地方。” 大概是奥利弗先生的穿着叫女孩有了什么可以从他身上赚到钱的误会。 他们聊天的间隙,一个男人慌张地扒开细细密密的人群,当所有人往一个方向走的时候,这样逆行者最容易叫大家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有人认出了他,甚至并且喊出了他的名字,“罗德尼,你发什么疯!不管你的烟火摊子了吗?” 奥利弗先生毫无防备地被那个男人推了个趔趄,幸好边上的那个女孩拉了他一把。 那个男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奥利弗先生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圣修紧随其后。 在意识到游走在人群里的这个人正在被追捕以后,周围的人都纷纷避开,毕竟谁都不想被走到绝路的恶人当作人质。 人群已经这样拥挤了,但是他们还是给圣修和那个逃犯留出了一条不算宽敞的路。 有个人伸脚绊了罗德尼一下,叫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圣修很快上来将他制服。 罗德尼摔得很惨,他的鼻子似乎摔断了,流出了很多血,连衣服上都是血迹。在被圣修带走的时候,罗德尼又往奥利弗先生这里看了一眼。 圣修们没有察觉到,但是站在奥利弗先生身边的那个女孩却看得很清楚,那一眼带着求救的意味。 这样一场闹剧后,人群哄哄闹闹的。 那个女孩问奥利弗先生:“您认识他吗?” 奥利弗先生摇头道:“不,从未见过。” 第71章 死亡 安德里到了这天晚上才知道阿契贝回来了, 那位先生正坐在客厅里与神父聊天,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对着安德里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几天晚上安德里回来得都非常晚,这叫神父难免有些担心。 “安德里。” 神父站起身来迎接他的养子, “今天也很忙吗?” “有一些临时的事情要处理。” 安德里放低了声音,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神父看到安德里严肃的样子,也认真了起来, “怎么了?” 安德里将声音放得很轻,似乎这样就可以降低他接下来要讲的内容对神父的冲击, “奥利弗先生他死了。” “什么?!”阿契贝的反应比神父还要大。 安德里观察着神父的表情, 看到神父并没有太过激动才接下去讲道:“奥利弗先生被指认为星光社余党, 您知道的,无论真假与否,圣修都得将他带回来。” “可是那位先生大概是太过慌乱, 竟然不理智地选择了逃跑。最后圣修捕杀了奥利弗先生,把他的尸体带了回来。” 神父道, “天哪!难道当时到了一定要杀了那位先生的地步吗?” 安德里将手搭在了神父的肩膀上, 想要叫神父不要这么难过:“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 但是有几个圣修回来的时候受着伤。” 阿契贝道:“我倒是没看出来那位先生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星光社的人总是出人意料。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他......。” 阿契贝说道这里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下午的时候神父问他关于奥利弗先生的事情,此时神父说的那句“或许只是我多想了”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阿契贝觉得神父或许早就察觉了奥利弗的不对劲,但是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之前,他的哥哥并不会对别人诉说他的猜想,因为那样的猜测可能会毁了一位先生的名声。 安德里还在安慰神父:“您不必这样为他伤心。他是星光社的人, 这意味着他参与了上次掳走您的计划,或许是他一手策划的也说不定!他欺骗了您的友谊,还伤害了您,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值得您为他难过。” 阿契贝听见了关键词,他皱眉道:“掳走?伤害?你们在说什么?” 安德里向阿契贝简要讲述了神父和奥利弗先生被星光社绑架的事件,当时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是那位先生自导自演的。 阿契贝几乎是暴跳如雷,如果不是神父在场,他现在大概要大骂那位先生罪有应得。 神父虽然震惊,但是他觉得奥利弗先生的结局不该如此仓促。那位先生虽然看起来不作为,但是在星光社内部地位却不低,他必然有他的本事和警觉,不该如此轻易死去。 “确认过了是奥利弗先生本人吗?” 神父问道。 “不会有错的。” 安德里道。 神父看起来不太好,他脸色苍白,皱着眉头。看来即使接受了奥利弗先生目的不纯的事实,神父还是没有办法将那位先生的死亡视作平常。 “我能为他主持葬礼吗?” 神父道。 那位先生在这里并无亲友,这些后续叫他灵魂安息的工作恐怕无人安排。神父作为他曾经的朋友,能为他做的或许也只有这么多了。 “这恐怕不行。” 安德里道,“那位先生的身份特殊,地位甚至不输在逃的白银皇帝。况且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了帝国中心,他们不久后会派人过来确认并且带走这位先生。” 即使是一具尸首,也具有着卓然的政治意义。 神父最后叹了一口气。 这个夜晚被拉长,思绪和猜测叫人无眠。原本计划今晚开展的烟花集市也被取消,街道上有着唉声叹气收拾东西的商贩和漫无目的地寻找乐趣的夜游者。 今夜,星光社在德罗斯第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因为一次疏漏,牵扯出了许多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而那些尚未被剔除的根须,失去了指令和养分,等待着他们的也将是腐烂在泥土中的命运。 此时,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河边拥吻,夜色已深,但是他们决定在星光下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 这里四下无人,擦过树顶的风声把女人吓得往男人怀里钻。 男女气氛正好的时候,河里咕噜噜地冒出一阵气泡。 “那是什么?”女人看着回归平静的水面问道。 “应该是一条大鱼,亲爱的。” 男人回答道。 男人的话音刚落,那条大鱼就从水里露出头来,他有个椭圆形的脑袋,因为没有头发,所以这个形状非常明显。借助提灯的光,他们能看见那个水里那人脸上可怖的刀疤。 他对着这对情侣露出一笑,“晚上好。从现在开始到我上岸,你们有十秒钟的时间逃命。” 那对情侣并不想招惹这个怪人,男人拎起提灯,拉着女人一下子跑远了。 也许未来等他们结婚生子以后,他们会同他们的孩子讲起这一个浪漫仓促晚上。 夜晚、星光、河风、以及水里的光头。 在他们离开后,树后面传来另外一个声音:“你该叫他们把灯留下。” “没有灯我也能看见。”杰森从水里爬出来,他挤了挤湿淋淋的上衣,“走吧,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杰森:没想到再次出场我已经没有了头发【猛男落泪】 感谢在2020-03-02 10:41:01~2020-03-03 19: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方休、浮望岁寒、杂货铺同学、梅菲斯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3、木知南 10瓶;星回 4瓶;卿玉 3瓶;五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来客(1) 周末的德罗斯第比平常还要悠闲。 布兹先生和他的朋友正坐在酒馆外面聊天。天气很好, 男人们打算在这里坐上一个下午,不去理会工作和家庭。 这里的麦酒一个铜币就能喝到一大杯,比起其他酒馆要便宜上许多(当然水也搀得更多),所以这家威利大道上的小酒馆成为了很多底层人民用来周末休闲的地点。 酒沫浮在杯子里, 酒味微酸, 酒液则是带着浑浊的苍白色。尽管这里的酒又酸又馊,但是布兹先生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 “老兄, 前段时间的事情真是闹得沸沸扬扬啊。” 布兹先生道。 这就是漫谈的精髓,你永远不必费心去挑起一个话题。说烂的话题再拿出来嚼一嚼也不会有人嫌弃你不懂社交的新鲜感。 “哦, 是的。我晚上听见了那些动静。” 拉金先生道, “毫不夸张地讲, 当时我全家都躲到了床板下面。” “为什么?” 布兹先生道,“难道你和那些星光社的人有什么牵扯不成?” “那倒没有。” 拉金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喝醉酒的时候是有很多人过来搭话, 叫我给孤儿院捐点钱,你知道的, 我要是手里有点余钱都会给出去。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给他们捐过钱。” 这位先生大概把星光社当成了什么募捐团体。 布兹先生喝了一口酒, 开口道:“我倒是认识一个朋友, 他在星光社里可是一个人物。他被抓还是主教亲自授意的呢。” 布兹先生递给他的朋友一个“你懂吧”的眼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显然谈起这个朋友叫布兹先生有一种自豪和优越感。 “噢,老兄,你可真是人脉广泛。” 拉金先生道,“我该请你一杯酒。” 拉金先生说着站起来走进店里,把胳膊搭在橡木柜台上, 对着里面忙碌的人道:“戴娜,再来一杯麦酒。” 拉金先生显然是戴娜的老熟人了,她一边灌了满满的一杯麦酒,一边道,“要不要试试我从家里带来的地瓜酒?你是今天头一位尝到的客人,我只收你两个铜币。” “好吧。给我来点尝尝。” 拉金道。 在戴娜和她的老主顾说话的时候,一位先生走进了酒馆。他先环视了一周,接着直接走向柜台。 这可不像是来喝酒的样子,况且这位先生的打扮也与这里格格不入。 “您好。” 那位先生道,“请问哪里可以雇到马车?” 戴娜听到声音从柜台底下钻出来,她的手里还拿着拉金先生的地瓜酒——年轻姑娘看到那位陌生先生的第一眼就脸红了。 “您真是问对人了。”拉金先生回答道,“我正是一名马夫。我的马车就在这附近,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载您一段。” 那位先生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样幸运,“那么麻烦您了。” 拉金先生同布兹先生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他示意自己接到了一笔生意。 “走运的家伙。” 布兹先生嘟囔道。 拉金先生想要帮那位先生把他的皮箱拎上马车,但是这被那位先生拒绝了。拉金先生注意到那个箱子上刻着一个名字,“斯宾塞”。 拉金先生还注意到那位先生一直戴着手套,坐下的时候还用一块洁白的手绢垫在身下。 真是个讲究的男人。 “您是一位医生吗?” 拉金先生问道。 那位先生道:“您猜得很接近。” 那位先生接下来出示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等拉金先生看完,他将那张纸条又叠起来放回了口袋。 拉金先生是一个健谈的男人,尤其是在微醺的时候,他甚至会让人觉得话多得有些讨厌。 “您来这里做什么?探亲访友还是打算定居?”拉金先生问道。 “我来这里是因为工作。” 那位先生道,“不过工作完成后我大概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就当做是度假。” “如果您有什么需求的话,您可以去市政厅瞧瞧。” 拉金先生道,“那是今年刚建造起来的地方,专门为外乡人提供帮助。” “市政厅?” 那位先生问道,“我以为德罗斯第是教廷管辖的。” “没错。” 拉金先生道,“可是教廷也不能管到方方面面。” 德罗斯第的居民在五年前推举了市政团体来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市政团体也的确发挥着他们的作用,他们为找不到生计的外乡人提供工作,负责筹集资金修缮道路,还在这些年组建了一支治安官队伍。 那位先生透过马车的玻璃看见了德罗斯第的风光,今天出了太阳,又是周六,所以街上都是人。 他们快乐、安逸,毫无危机感。 马车从威利大道出发,路过斗兽场,一路行驶到第四大道,然后在第二个街区停下。 即使是这里的老住民也不会对某些偏僻的街道有着太深刻的印象,因此拉金先生在某个岔路口显得有些犹豫。 “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车厢里的那位先生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没错吧?” “没错。” 拉金先生道,“不是这条街就是那条街。” “多谢您。” 那位先生颔首,“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那位先生支付了一个银币,这叫拉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还没有把那位先生带到目的地。 不过这一枚银币对于那位先生来说大概是微不足道的,想到这里,拉金收下了自己的酬劳。 “愿您生活愉快!” 拉金道。 那位先生微笑着同拉金道别,接下来就转身走向了拉金指示的其中一个方向。 汉弗莱·西尔先生正坐在屋子前面晒太阳,这位老人因为邻居搬家的声响这几天都睡得不太好,此刻正在躺椅上打盹。 一声犬吠叫他醒过来,他看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男人拎着箱子进入了他的隔壁,见到汉弗莱·西尔的注视,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位就是他的新邻居了。 接下来的那几天,汉弗莱·西尔都瞧见了那位先生出门,这位先生大概正在寻找工作,因为他曾经询问过他的邻居市政厅的位置。 “您从事什么职业?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这位老先生对待年轻人总是有一种慈爱的态度,大概因为他们总是会让他想起他的独子。 “我是一名尸检官。” 他道。 “噢,那您怎么会来到德罗斯第呢?在我们这里,亵渎尸体是要被逮捕的。” 老人道。 “我并不知道。我受人所托来到这里进行一项工作。” 那位先生道,“原本我想趁着那项工作还没开始,看看能不能先找一些事情做做,没想到这个想法竟然错得离谱。” 那位先生低头不好意思笑起来的样子腼腆又阳光,完全看不出来他从事的竟然是这样一份出人意料的职业。 老人道:“说实话,我也想不出来什么工作竟然会叫您来到这里。” 那位先生道:“我的雇主要求我保密,所以我并不能透露给您。不过多谢您的提醒,叫我不至于浪费太多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斯宾塞先生:如果找不到工作就为自己创造工作机会:d 新的情敌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时空~坚定向前~睡到神父只是时间~ 第73章 来客(2)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 阳光照在德罗斯第的上空,晴空无云。 中心街区的道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临街的商铺早就开了门,此时这里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 在商业区拥有一家自己的铺子是很多德罗斯第居民的梦想, 可是不菲的租金叫他们望而却步,因此街上还有不少叫卖的街头小贩, 他们头上顶着,身上背着, 把自己当做了移动的货架。 安德里在威利大道上被一个小贩拦住, 他用外地的口音推销着身上挂着的手工项链, “您看看吧!这是用孔雀羽毛做成的!能给戴着的人带来好运!” 那个满脸堆着笑容的男人黑瘦、矮小,大概是来德罗斯第的时间不长,竟然不知道自己拦下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个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孩子, 同他长得相像,细瘦的小手攥着他父亲的衣角。 他看起来并不怕生, 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地看。安德里猜想是他的父亲怕他在攘来熙往的街道上走失, 可是那位父亲又在自己的身上挂满了琳琅商品, 腾不开手去拉他,所以才叫他拉着自己的衣服。 安德里看着那个小猴儿一样的孩子突然想起来了艾伦,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吃不饱手臂瘦得如同麻杆一样。 可他又是一个不知道藏私的孩子,有什么都会拿来同他们分享。 安德里指着那位父亲手臂上的一串蓝色项链,“把这串给我吧。” “好嘞。” 那个男人笑道。 在这个时候, 安德里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安德里!” 罗杰德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他道:“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街贩正把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的项链递给安德里,它看起来浮夸又廉价。罗杰德忍不住笑道,“原来你喜欢这种。” 安德里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帝国中心的人来了,他们要带回去那具尸体。我负责接待他们。”罗杰德低声道,“幸好现在天气不热,否则等到他们这样姗姗来迟,那位先生都要发臭了。” “你呢?” 罗杰德问道。 “我就住在这附近。” 安德里回答。 罗杰德虽然自认跟安德里的关系不错,但是相处了这些年,他却从来没有被安德里邀请过去他的家里。 两位圣子候选人走在街上引起了不少目光,安德里带着罗杰德走到了后面的一条街,这样他们不至于被太多的人围观。 “你最近可真是出风头了!不过你得小心一些。” 罗杰德道,“上次画廊的事情你可是得罪了米勒。” 任谁发现自己一直以为拉拢成功的小弟居然有跟自己一争的心思大概都会有些气急败坏。 安德里道:“我知道。” 罗杰德道:“嘿!你可别不在意!罗利一直说要找你算账呢!” 安德里轻笑:“我从来没有说过效忠谁。况且,米勒·布鲁克?想得到我的忠诚,他还没有资格。” “那你呢?” 安德里停下脚步,“既然米勒他们把我放在了对立面,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罗杰德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安德里问道:“哪里不一样?” 罗杰德看起来有些认真,他道:“安德里,你是想成为圣子吗?” 安德里点头。 “那我以后我就不是米勒党了。我是安德里党!” 罗杰德摸了摸鼻子,“不过还得你同意我追随你。” 安德里道:“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可不会接受轻易变卦的忠诚。” 罗杰德耸了耸肩:“我在米勒党那里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他们也不太需要我。我看得出来,米勒很多次对我和颜悦色都是为了能够间接拉拢你。现在你同他们决裂,我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安德里笑道:“可是我大概也不太需要你。” 罗杰德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嘿,别这么伤人。” 对于罗杰德来说,与其追随一个一直看不起的他的人,不如跟着他向往的人走。 虽然刚开始来到德罗斯第的时候,罗杰德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以为光明神选择了他那么他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充数的人而已。 他没有出色的天赋,没有过人的家世,就连讨好别人都不如凯文·伍德那个窝囊废,所以在米勒给他一点小小的恩惠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站队了——与其在狂风暴浪中做一只自命不凡的小舟,不如安心登上大船,承认平庸。 而安德里一直是他向往的样子。 同样毫无依仗,同样因为出身遭受针对,安德里却比他做得好上太多了,这大概也是平民出身的候选人之中他更加愿意亲近安德里的原因。 事实上,之前安德里貌似被米勒成功拉拢的时候,他是有些失望的。好像看见了自己最后的那一点希望都被掐灭。 相比于安德里和他一样沦为某个人的附庸者,他更加愿意看到安德里保持之前那种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作风。 “安顿完那些人后,要去我家坐坐吗?” 这是安德里第一次向罗杰德发出邀请。 罗杰德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当然!” 临近中午的时候,帝国使者的马车才进入城内,领头的是一个干瘪细瘦的男人,留着精致的胡子,他显然很擅长处理这样的场合——先出示自己的文件自证身份,然后为自己的来迟表示歉意,接下来对接流程。 这些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并非只是带走一具尸体这么简单,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验证那位先生的身份。 “验证身份?”罗杰德道。 “请别误会。” 那位使者道,“我并非对教廷的说辞存疑。而是星光社的那几位首脑都喜欢给自己准备一个替身,我们得确定他没有被掉包。” “请问,您要怎么验证他的身份呢?”罗杰德问道,“您告知我们,我们才能更好地配合您。” “这就需要一位验尸官了。考虑到德罗斯第并没有验尸官这一职业,我们临时聘请了一位有经验的先生,但是他并没有与我们同行。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到了。”使者道。 市政厅那边很快传来了关于那位验尸官的消息,他几天前在那里做了求职登记。 使者团中有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领头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她就马上收敛了笑容。 ** 神父府。 “那个斯宾塞先生可真是一个怪人。” 罗杰德笑道,“他同那个使者握手的时候竟然拒绝脱下他的手套。他还说‘我想您或许不会想和一个同尸体打交道的人接触’。” “的确很多人有这种忌讳。” 安德里道。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出于他自己的洁癖。”罗杰德道。 “真是个奇怪的人” 安德里道,“不愿意接触活人,却和死人打交道。” “关于他们说的检验身份,你有什么想法吗?” 罗杰德问道,他对安德里有一种盲目的信服。 “帝国中心跟星光社打交道的次数可比我们多。把事情交给他们就好。” 安德里道。 “那位先生已经快被冻成冰块了,难道还能看出些什么来吗?”罗杰德抖了抖,“难道真的要把他切开来看他的肚子?” 安德里对此了解一二,但是那些内容就连说出来都是渎神,所以他喝了口茶,没有接话。 在这两位好朋友谈天的间隙,神父回来了。他同阿契贝一起去看了一场慈善演出,但是回来的路上,阿契贝借口有事去寻了他的情人,于是神父是一个人回来的。 面前的安德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站了起来,罗杰德看见他快步走到门口,然后对着进来的人道:“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那个人被安德里挡住了身形,但是罗杰德还是瞧见了他引人注意的浅色长发,他猜想这就是安德里的那位养父。 罗杰德之前就知道安德里同他的养父关系亲厚,但是没想到安德里在他的父亲面前居然会是这样的状态。 带着殷勤的温柔,还有一点不知道该如何亲近的笨拙。 安德里在罗杰德心中一直是沉稳冷静,智珠在握的形象,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在他的父亲面前竟然会是这样真实可爱的模样? 罗杰德心里觉得好笑,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也站起身来,准备同那位神父打个招呼。 室内已经昏暗了下来,但是府上的仆人尚未点灯。 那位神父从安德里的身后走了出来,他随手将外衣递给了安德里,现在正带着笑意和善意的打量看着这个安德里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罗杰德看着那位神父微笑的模样,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诗: “他微笑的嘴角犹如天使的羽尖。” 罗杰德咽下了嘴边的“伯父”,他道:“很高兴认识您,艾伯特神父。” 他现在有些明白安德里的想法了。 这样美丽柔软的人,的确是该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罗杰德:【愧疚】对不起安德里,我现在是神父党了 晚上再更~ ———————————————————————— “他微笑的嘴角犹如天使的羽尖”,是根据一首诗来的。 《像这样》 鲁米 ru 如果有人问起, “至美之美是什么样?” 你就抬起你的脸,说 像这样。 如果有人问起, “圆满的月是什么样?” 你就爬上最高的屋顶,喊 像这样。 如果有人问起, “天使的翅尖是什么样?”——你就微笑。 如果他问起神圣芳香, 把他拉近,让他坠入你的发中, 像这样。 如果有人问起, 耶稣如何起死回生——无需多言—— 你就轻轻地吻他的脸颊, 像这样。 如果有人问起, “为爱所杀又是如何?” 你就阖上眼睛,解开你的袍子, 像这样。 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身量, 你就睁大眼睛望向空中, 像这样。 灵魂造访一个人的身体,转而向下一个。 如果有人争辩这个, 你就来到我的房内,和他挥手告别, 像这样。 无论何时,一个爱者大声呼喊, 述说着我们的故事, 连真主都会降下聆听, 像这样。 我是一切欢乐的贮藏室, 我是自我否决的痛苦, 要见着我,你就把眼睛贴着地面, 然后让它们转向天堂, 像这样。 唯有轻柔的微风 知晓合一的秘密。 当它向每颗心低语吟唱时,你就听, 像这样。 如果有人问起, 奴仆如何得着真主的荣光? 你就成为发亮的蜡烛, 让每个人都可得见, 像这样。 我问起约瑟夫的芳香 乘着风在城市中穿行—— 那是你的气息 从真主的至臻之国吹来, 像这样。 我问起约瑟夫的芳香是如何 让盲人开眼的—— 那是你的微风 扫尽了我眼上的暗翳, 像这样。 或许沙姆士会大方一些, 然后将我们的心填满爱意。 或许他会挑起一边的眉毛, 给我们投下一瞥, 像这样。 感谢在2020-03-03 19:36:28~2020-03-04 15:0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梅菲斯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德里安、与其忧愁,莫如歌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假期(1) 第二天, 帝国中心派来的使团以及尸检官斯宾塞先生进入了教廷之上。 对于使团来说,这是一次重要的外交,但是对于斯宾塞先生来说事情就要简单许多。 斯宾塞先生今天依旧提着他那个不离身的皮箱子,在其他人随着圣修去面见教皇的时候, 他有着自己的任务。 “您能从尸体上看出些什么吗?” 罗杰德问道。 “当然。” 斯宾塞先生道, “在我们的行业内有一句非常出名的话:尸体是会说话的。” “听起来有些可怕。” 罗杰德道。 斯宾塞先生道:“如果您尊重他们的价值,尸体能够提供的信息有时候比活人还要多。” 罗杰德道:“您要如何知道呢?” 斯宾塞先生向这个外行先生耐心解释道:“观察。比如说眼睛的浑浊程度、身体的反应、尸斑尸僵, 这些都可以帮助我判断死亡的时间。” “不过。” 斯宾塞先生道,“对于这位先生来说, 判断死亡时间已经没有意义。即使已经将他冰冻, 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周, 我能从尸体上解读到的信息已经所剩无几。” 罗杰德带着斯宾塞先生来到了冰窖的门口,安德里已经在这里等待。 两位圣子候选人互相点头示意。 斯宾塞先生很快准备好了自己,他带着自制的口罩和牛皮做的薄手套, 身上还套着一身宽大的黑色外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可以了,我们进去吧。” 斯宾塞先生道。 通往冰窖的门被打开, 这是一条向下的通道, 里面已经燃起了烛火, 但是依旧显得暗沉。这里的气味很不好闻,尸臭混合着水霉味道。 那具即将被剖开的尸体就躺在冰窖的底部,在场的人能看见那具可怜的尸体,他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虽然已经被尸斑覆盖,但是依旧清晰。 的确是奥利弗先生。 斯宾塞先生将自己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 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刀具、锤子、剪刀、锯子一类的工具,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泛着寒光。 “很漂亮,对吧。” 斯宾塞先生对着他的那些工具就像是对待情人一样仔细。 这话在场的人都没有办法接。 “您要如何确定这就是他本人?” 安德里开口问道。 “旧疾。”斯宾塞先生道,“我的雇主告诉我那位先生曾经摔断过腿,所以我今天的任务很轻松,只要瞧瞧现在躺在这里的这位先生腿骨上的痕迹,检查一下有没有断裂过的痕迹,如果有,是新伤还是旧伤。” 奥利弗先生的确有些轻微的跛脚,因此他经常随身带着一根手杖。 斯宾塞先生挑选了一把薄刃小刀和一把带着奇怪圆锥形突出的剪刀,接下来他转头道:“需要我在你们回避之后再开始工作吗,先生们?” 安德里点头。 圣子候选人们并非见不得血腥与尸体,而是验尸的场面于他们的信仰有碍。 很快,圣修架起白色的帘布,遮挡住了斯宾塞先生的动作。但是烛光把斯宾塞先生的拿着刀身影映在了帘布上,令人牙酸的声音也很快从里面传了出来。 眼前的场景似乎实在是叫两位虔诚圣子候选人无法接受,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罗杰德抱着手臂,冷着脸看着映在白布上的景象,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是无法忍住了,微微侧过脑袋靠近安德里,小声道:“今天晚上还能去你家吗?” 安德里看了他一眼。 罗杰德解释道:“艾伯特神父昨天邀请我了,不好叫他失望。” 安德里道:“验尸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他,你也不要提起。” 罗杰德美滋滋道:“放心。” 而另外一边,帝国中心的使团们正坐在厅内等待验尸结果。 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后,斯宾塞先生就来到了这里,他的神态放松,看起来已经得到了结果。 德罗斯第的人们或许不是很熟悉这位先生,但是斯宾塞先生在他自己的领域是一位有名的权威人物,并且长期供职于帝国中心。可以说,近些年帝都的破案率上涨有他一半的功劳。 可是这位首席验尸官在不久前递交了辞呈,没有人知道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帝国中心服务了。 “怎么样?” “腿骨断裂过,不是新伤。”斯宾塞先生道,“身上有击打的痕迹,致命伤在他的脖颈,颈骨断裂。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痕。” 使者团的领头人松了一口气,“我们明天下午就离开。” 斯宾塞先生将自己用来擦拭手的帕子放入口袋,他道:“好,书面的内容我会在今晚完成,明天上午您可以来我的住处取。” “您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男人道。 “连续工作叫我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 斯宾塞先生道,“我现在需要给自己一个假期,很长的假期。” ** 与使团的人道别之后,斯宾塞先生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带着他的箱子在德罗斯第的中心集市上走了一圈。 他挑选了不少香氛,看起来似乎偏爱柑橘味道。 接下来又去杂货店买了一些结实的绳索、蜡烛,路过水果摊的时候还买了一袋柠檬。 当斯宾塞先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的邻居,那个独居的鳏夫,已经草草地吃完了晚餐,正在花园前面拿着自己剩下的食物喂那些流浪狗。 那些流浪狗显然习惯了来这里等待投喂,它们大大小小都乖乖地坐在那里,等待那个老人把吃的放到盘子里。 “真是好孩子。” 老人挨个抚摸它们毛茸茸的头。 斯宾塞先生路过这里的时候,一只短腿的狗突然开始狂吠,它的腿看起来只有斯宾塞先生的脚踝这么高,但是叫起来却气势十足。 “嘘!” 老人冲着狗道。 斯宾塞先生没有再走近,他道:“它大概是闻到了我身上的味道。请原谅我没有办法上前跟您交谈,我今天刚结束了工作,身上恐怕还有没有散去的味道。” 老人理解地点点头,他道:“工作顺利吗?” 斯宾塞先生道:“不过一些简单的活。” 老人道:“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斯宾塞先生道:“回来的路上我已经下了决定,我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三个月,或者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4 15:08:32~2020-03-04 19: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杂货铺同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透明:回水也,子渊 3瓶;卿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假期(2) 帝国使者团离开了一个月不到, 德罗斯第就陷入了噩梦之中。 后来的人们把这次事件称为“血色星期四”, 因为那个奸狡诡谲、残暴酷虐的凶手喜欢在周四对他挑选出的猎物下手。而德罗斯第的居民们如同散漫的绵羊一样容易遭受侵袭, 他们习惯了安全平和的日子,在事情发生之前,他们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起初, 因为治安官的不作为,德罗斯第几乎成为了那个混迹在人群中的屠戮者的乐园。后来那一连串的凶杀案被定性为了同一人作案, 于是教廷开始介入。 一时间德罗斯第陷入了血色的恐怖之中。 第一起事件发生在十一月末,受害者是梵妮·达勒,一位报社的记者。那个年轻的姑娘在夜归的路上遭到了袭击, 第二天傍晚, 她被发现死在了一个废弃的地下室。 她的舌头和头发不翼而飞, 美丽的小姐闭着眼睛的模样如同沉睡,但是她的身体已经与空气一样冰凉。 这个恶性|事件很快引起了关注,梵妮小姐供职的报社甚至停刊一天, 以缅怀这位可敬的同事。 关于梵妮小姐遇害的原因有着很多种的猜测, 比如这位耿直的记者可能得罪过什么势力,或者,她的美丽为她招致了情敌的妒忌。 然而事情发生后的下一个星期四, 第二位受害者出现了。死去的钢琴家丢失了乳|房和双手。 此后的每一个周四,都成为了人们不愿意提起的黑暗时光。 凶手的作案规律并不难掌握——星期四、美丽的女人、残缺的身体。 大部分人认为凶手该是一位男性, 因为他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来袭击受害者,并且拖动尸体。 因为受害者都是美丽的女人,很多人都认为这与凶手独特的性|癖有关——尽管她们并没有遭受性方面的侵害, 但是凶手却带走了她们身上最富有魅力的地方。 舆论猜测的转折点发生在第五起案件,那个一向缜密的凶手竟然留下了一个脚印。 那个脚印即使是对于女人来说也小了点。 人们一下子又发现是女人的话也说得过去,毕竟妒忌叫人失去理智。 接下来冒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目击者,他们信誓旦旦,声称自己看见了那个邪恶的凶手,她被描述成一个驼背黄牙,头发蓬乱的老女人,而且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斗篷,脸上还有一个形似男性的生|殖|器的硕大鼻子。 愚蠢的治安官们的确花了不少时间去寻找这样一个可疑人物,但是事实证明那些目击者们不过是一群无聊的妄想症患者。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我们的治安官们什么时候才能动动他们的脑子?”罗杰德乐不可支地向神父描述着那些治安官们拿着那张奇怪的画像挨家挨户地询问的场景,“他们认为那个凶手或许就躲在住户们的阁楼上或者地下室里,夜半的时候会悄悄爬下来偷吃主人家剩下的晚餐。” 神父皱眉道:“那些先生们不该把精力用在这样的可能性上。他们每浪费一点时间,德罗斯第的女性就多了一分危险。” “您说得没错。” 罗杰德道,“不过现在教廷已经接手这件事情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神父问道:“是安德里吗?” 这些天安德里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可是为了不叫神父担心,他总是在一些事情上避重就轻。 罗杰德道:“没错。不过负责这件事情的不仅是安德里,还有米勒·布鲁克。他们两个最近的关系可不太好。不过这次把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是教皇冕下的主意,没有人敢反驳。” 安德里的对手不仅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凶手,还有对他心怀恨意的另外一位圣子候选人。 教皇将这当做了对安德里的考验。 尽管安德里已经尽量避免和米勒接触,但是他还是在这一天碰到了米勒和罗利,并且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 罗利怒不可遏地冲上来就要给安德里一拳,但是米勒阻止了他:“走吧,罗利。” 在与安德里擦肩而过的时候,米勒道:“背叛者不值得被当做对手尊敬。所以,小心点,安德里。” 但是这点威胁还不足以叫安德里放在心上,早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飞回了家。 一路上的风景都不能叫他留意,庭院里的花儿把头探到了他的裤脚也不能叫他稍作驻足,他的气息都有些匆匆的不稳,心跳因为期待而雀跃,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推开那扇门,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的熟悉身影,他的心一下子暖洋洋地安定下来。 安德里又恢复了从容的模样,“罗杰德,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刚好路过这里。”罗杰德道,“你的事情进展如何?” 安德里看了神父一眼,显然这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神父。 “没有太多的头绪。” 安德里道,“那是一位非常谨慎的先生。” “先生?” 罗杰德问道,“你怎么确定不会是一个女人?” “如果你见到过那些死者你就会明白。” 安德里道,“她们被整理得太干净了,你在她们身上见不到一滴血,也没有多余的伤痕,我甚至觉得......凶手对待她们就像是对待朋友一样。如果是出于嫉妒,她没有必要那么做。” “那脚印呢?” 神父问道,“难道是故意留下来误导我们的吗?” “我不确定。” 安德里补充道,“还有一点。那些漂亮的切口。没有一定的经验可不能做到那样。屠夫,医生。在德罗斯第这些都是男人的职业。” “你派人去排查这些职业的人了吗?” 罗杰德问道。 “我能想到米勒也能想到。” 安德里道,“没有必要做重复的事情。” 况且安德里并不觉得这样轻易就能找到那位先生。 傲慢是很多聪明的犯罪者都有的通病,可是那位先生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问题。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杰作”展示给公众的意图,也不想用血腥和猎奇引起关注或者出什么风头,他像个安安静静的绅士,将杀戮当做进食。 对于款待他的那些女士,他则报以感激和尊重。 神父道,“希望一切都能快点结束。” 安德里安慰道:“会的,神父。” 罗杰德觉得安德里的进度不该低于米勒:“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瞒?” 安德里道:“没有隐瞒,不过我是有一些没有证据的猜测。” 罗杰德挑眉:“说来听听?” 安德里道:“关于那位先生,我想,他应该并不是本地的居民,或许他刚来德罗斯第不久。还记得梵妮小姐吗?” 罗杰德道:“第一位受害者。” 安德里道,“除了梵妮小姐以外,另外的尸体都是在几天后被发现的,他是个低调而谨慎的人,不希望我们太早知道他的痕迹。梵妮小姐身处的那个地下室的确隐蔽,但是当地人都知道野狗会在那里过冬。他不知道这一点,所以第二天傍晚,狗吠就叫人们发现了地下室里的尸体。” 罗杰德表示赞同,“你通知市政厅了吗?” 安德里点头:“总不好落后对手太多。” 临近晚上八点,阿契贝才从外面回来。他同他的情人久别重逢,现在正处于最热烈甜蜜的阶段。 “晚上好。” 阿契贝道,“真高兴你们没有等我吃晚餐。我今天离开的时候没想到会在外面耽搁这样久。” 神父对这个不着家的弟弟有些无奈:“你该知道现在外面晚上并不安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难道不能放到第二天吗?” 阿契贝知道神父说的是什么,一个杀害女性的变态犯正在德罗斯第逞凶。可是今天并不是周四,况且他一个年富力壮的小伙子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虽然心里不以为意,但是阿契贝还是解释道:“我总得把爱莎尔送回家才能离开,总不能叫一位姑娘走夜路。” 神父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神父,您早点休息吧。” 安德里走上来道。 神父接下来不知道凑到安德里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竟然叫安德里的脸变红了。 他红着脸却一本正经道:“我现在长大了,您不能再那样称呼我了。” 神父歪头:“可是你小时候很喜欢这样。” 安德里妥协道:“您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这个。” 阿契贝不确定他们说的外人是不是自己,但是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古怪——这对养父子之间的氛围太过亲密,实在是叫人难以介入。 看到安德里陪同神父回到房间并且索取晚安吻的时候,他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甚。 神父身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父亲的威严,没有谁比阿契贝更清楚这一点了。神父那种温和的特质叫他很容易宠坏他的孩子,叫他们依赖贪婪,以为只要索取就能得到一切。 果然,神父对这个成年养子的要求习以为常,他叫安德里垂下头,这样他才方便亲吻这个已经同他一般高的孩子。 “晚安,阿契贝。”神父也没有冷落他的弟弟。 阿契贝感觉到额头上的触感,他的耳朵尖都泛红了,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了。 “晚安,哥哥。” 他小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4 19:56:26~2020-03-05 21:0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 2个;23288697、剃刀之爪、梅菲斯特、帝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a 50瓶;朔朔 20瓶;玉森恣岏 18瓶;漪浅 15瓶;剃刀之爪 10瓶;旦旦、啾 5瓶;玉拾肆 4瓶;为什么我收藏的好多书 3瓶;五分蜜饯 2瓶;哼哧君、丐哥在河边的草丛里、冰饼秉禀、疏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假期(3) 人们给这些日子闹得人心惶惶的连环杀手起了个绰号——“猎艳者”。因为受戮的都是德罗斯第有名的美人。 她们凄惨的死状叫德罗斯第的女人们不愿意再出门。同时市政厅为了防止居民遇险颁布了宵禁, 周四的夜晚, 女人们不被允许外出。 这无疑是一个无奈的举动。 看起来男人们在这次事件中相当安全。 但是很快, 那位杀手就向德罗斯第证明他并没有给与男性特殊的豁免权。 第五个受害者被发现是个男人,他被削去了鼻梁和耳朵,还有一小截腕骨。 有人辨认出他是马南·特纳, 市政厅成员亨利·特纳的小儿子,一位因为英俊而出名的花花公子。 奇怪的是, 那位花花公子一直引以为傲的那双忧郁的灰色眼睛并没有被带走,显然,凶手对于眼睛的审美要求颇高。 倘若马南·特纳的灵魂尚在此处, 这个生前自恋的男人恐怕会揪着凶手的领子质问他。 这个发现叫德罗斯第的另外一半人也陷入了恐慌, 一时间, 美男子们也开始人人自危。 罗杰德这天被安德里叫来协助他的工作,他们现在正在发现马南·特纳尸体的地方。 这是钟塔底部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平日里除了校准钟表的工人以外, 没有人会来到这里。 “这里平时都是上锁的。” 那个钟表工人道, “我一般也不会来这里。” “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安德里问道。 “例行检查,大人。” 那个工人回答。 马南先生被削去鼻子后不复俊美,他闭着眼睛, 长长的睫毛落在眼下,面容看起来带着诡异的安详。 显然, 这位先生死前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 罗杰德注意到那位先生的右手覆盖着左手,搭在胸腔上,似乎正在虔诚祈祷的模样。 “罗杰德, 过来帮个忙。” 安德里道。 他们把酒和白醋的混合物洒在马南先生的尸体附近,以此来让被擦去的血迹显形。 但是同前几次的情况一样,尸体附近并没有太多的血迹,他们是在别的地方被放干了血,然后再被转移到这里来的。 “看来我们的宵禁政策反而方便了那个凶手。” 罗杰德道,“这个塔楼的位置比之前发现尸体的地方都要远。” “这恰恰说明那位先生居住的地方靠近中心区域,或者就在刚开始发现尸体的那几个街区。”安德里道,“他该有一辆马车。外来者的马车需要在德罗斯第登记,即使他是在这里买的马车,马车行也会留下他的名字。” “住所、马车、职业。” 罗杰德道,“接下来排除没有机会作案的,找到那个人也只是时间问题。看来我们很快就能揪出那个变态收藏家了!” 安德里道:“相比于收藏家,我更愿意称呼他为一位虔诚的信徒。” 罗杰德笑道:“什么样的信徒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信仰的自然不会是光明神。” 安德里道,“但是可供信仰的神并非只有一位。” 可是安德里的猜想被证实是错误的,这天下午的时候,那个杀人犯被抓住了。 立功的是米勒·布鲁克。 被抓起来的是个有力气的矮个男人,他就住在距离发现梵妮小姐的地下室不远的地方,邻居们对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据说他在德罗斯第没有亲人,平日里性格孤僻,生活也很潦倒,而且酗酒成性。 这个失败的男人太符合杀人犯的形象了,他连眼睛里都透出残忍的光。 更加重要的是,被抓后这个男人就自己承认了罪行,他还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自己对于那些女人的邪恶幻想。 问起为什么杀害马南先生,那个男人回答他是因为妒忌那位先生比他更受女性欢迎。他也解释了那双小脚,声称那是他故意留下的障眼法。 罗杰德听闻了这个消息,他急匆匆地赶到神父府,却发现安德里还坐在那里陪神父喝茶。 “有什么急事吗,罗杰德?” 神父问道。 “下午好,神父。” 罗杰德道,“我有一些事情要同安德里商量。” 安德里跟随罗杰德走到了庭院里,神父坐在里面能瞧见罗杰德着急上火的模样,他正压低了声音同安德里说着什么。 “米勒已经审完了那个男人,确定就是他了。” 罗杰德道,“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吗?” 安德里道:“你想做什么?” 罗杰德道:“趁现在去搜查那个男人的家,至少要先米勒一步找到那些证物。” 安德里摇头,“没有意义。” 罗杰德道:“那我们去截......” 罗杰德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平静了下来,“不是他,对吗?” 安德里道:“一个粗鲁狂妄的屠夫,他是没有耐心将尸体当做朋友一样对待的。米勒他太着急了。” 着急到被一个急于将杀人的荣光披上身的无能者欺骗。 罗杰德道:“那我们接下来如何做?” 安德里道:“距离下一个周四还有三天,用来找到那位被冒名顶替的先生足够了。” ** 阿契贝同他的情人道别,那位姑娘有些依依不舍,“为什么不再多陪我一会儿呢,亲爱的?” 阿契贝笑道:“那个变态杀人犯昨天对男人下手了。你的男人可是德罗斯第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你难道就不为他感到担心吗?” 爱莎尔把胳膊搭到了阿契贝的肩膀上,她调侃道:“我倒是想让我的男人留下来过夜,只是他太听他哥哥的话,一定要按时回家。” 阿契贝道:“你难道不听他的话吗?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艾伯特出现的时候,你一下子就把我忘记了!” 爱莎尔吻了吻吃醋的情人,“我尊敬那位神父。当然,或许曾经有一点点爱慕。但是现在你才是我心里最特别的人。” “有多特别?” 阿契贝道。 爱莎尔想了想,道:“神父就像天上的月亮,而你是我屋里的烛火。” 阿契贝故意道:“你是说我不如他明亮?” 爱莎尔笑道:“不是,我是爱你只照亮我一个人。” 这一对爱侣在门口搂搂抱抱,又说了许多情话,等到月上梢头,阿契贝才舍得坐上马车离开。 尽管现在算不上很晚,但是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因为那个杀人犯,德罗斯第的很多原本会持续到夜半的商店和集会都关闭了。 阿契贝从车窗往外看,提着灯的一小队治安官骑着马同他的马车擦肩而过,一位治安官同阿契贝点头致意,这叫阿契贝有安全感许多。 等下了马车,阿契贝同那位车夫道别,并且支付了他一个银币。 阿契贝打开花园的门,接着穿过庭院走向屋内,他心里装着别的事情,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道没有离开的目光。 好的猎人会跟着他的猎物回到它的巢穴。 作者有话要说:神父:我不在名单上不科学 :) 安德里:保护我方神父!!! 感谢在2020-03-05 21:02:31~2020-03-06 19:1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塔、步步惊心、暮 5瓶;卿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结识 这段时间以来, 德罗斯第的情绪如同弓弦一样紧绷,人们足不出户,婴孩不敢夜啼,居民们活得小心翼翼, 生怕引来那个游荡在街道上的杀人犯的注意。 周二,“猎艳者”落网的消息一下子传了开来, 德罗斯第拨云见日,人们像是熬过了一个雨季后终于等来了晴天,纷纷走上街头, 这座城市一下子又热闹拥挤了起来。 当说起是谁擒获的那个杀人犯, 姑娘们羞涩又崇拜地喊出米勒大人的名字。 风光的背后, 米勒·布鲁克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同时, 社交怪物们也活跃了起来。 凯瑟琳夫人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参加聚会或者举办舞会了。 对于这位夫人来说,各式各样的舞会和宴会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需要簇拥她的热闹和停顿在她身上的视线, 而这一个月的停寂叫她快要窒息了。 为此, 凯瑟琳夫人曾经不止一次地派人敦促市政厅尽快破案。 现在一切刚刚水落石出, 这位夫人就迫不及待地给全城发出了邀请帖。 神父自然也收到了一份, 同时被邀请的还有安德里。 周三晚上,神父独自赴约。 凯瑟琳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神父,她端着酒杯走过来, 周围的人都为这位女主人让路。 “神父,真高兴见到您!” 凯瑟琳夫人道,“我们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神父道:“我也很高兴见到您。” 凯瑟琳夫人注意到神父身边并没有跟着安德里, 要知道,每次神父和安德里同时出席这种场合,那位圣子候选人都不会离开神父的身边,以至于她总是找不到机会同神父单独谈话。 “安德里大人没有跟您一起来吗?” 凯瑟琳心里暗喜,她将手里的酒杯放到了侍者的托盘上。 神父回答道:“安德里需要处理一些临时的事务,恐怕要迟到一会儿。” “那这会就由我陪着您吧。”凯瑟琳道。 凯瑟琳挽上了神父的手臂,她仰着脸同神父说话的样子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神父注意到凯瑟琳今天的妆容比平常更要厚重,她身上的香味也比以往要更加浓郁。 这颗弗罗尔斯的明珠的确已经老去了。她的眼睛依旧明亮,但是当她微笑的时候,皱纹如同一片蝉翼轻覆在她的眼角。 她的自信也随着时间逝去,脸上厚厚的搽粉和脖子上的针孔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刚才还在想,如果您不来的话,那么今晚的舞会将变得毫无意义。” 凯瑟琳道,“等会儿开场的第一支舞,我希望能和您一起跳。” 神父道:“乐意至极。” 这位夫人很快把神父带到了阳台上,从那里可以俯瞰花园的景色。 轻薄的帘子被放下,叫人只能看见两个引人遐想的模糊影子。当有人想要靠近那里的时候,侍者就会提醒他们,凯瑟琳夫人此刻不想要被打扰。 那道薄帘阻隔了探究的视线,也阻隔了那些隐晦的话语。 “真是权势才能得到的美人。” “......一亲芳泽。” “要不是......护着,早就......” “不要假正经了,你难道不想尝尝......?” “......家族弃子......” 而帘子的后面,凯瑟琳夫人正同神父说起自己的侄女,奥莉·弗罗尔斯。 这朵帝都的玫瑰正处在她最好的年纪,她拥有不逊于她姑母年轻时的美貌和满腔的热情与活力。 凯瑟琳夫人在几个侄女中最偏爱的就是奥莉,这个姑娘有着她年轻时候的容貌和热烈,又兼具凯瑟琳夫人不曾拥有的果决和智慧。 “奥莉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如果您见过她,您也会这样觉得的。” 凯瑟琳夫人道,“她从小在帝都生活,只有每年夏天的时候才会过来同我小住一段时间。” 神父点点头,表示他曾经听说过这位出众的小姐。 “但是她今年一直待到了秋天。” 凯瑟琳夫人露出一个微笑,“您知道为什么吗?” 神父道:“也许她想更多地陪伴在您的身边。” “或许吧。”凯瑟琳夫人道,“但是更加重要的原因是,她在这里寻找到了她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神父明知故问,“是谁得到了那位小姐的垂青?” 凯瑟琳夫人将手臂搁在了栏杆上,她通过侄女的暗恋联想到了自己灿烂的少女时光,因此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正是安德里大人。” 神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倒是没有听安德里提起过这位小姐。” 凯瑟琳夫人笑道:“他是您的养子,又怎么会把这种少年心事说给您听呢?” 凯瑟琳夫人似乎认定安德里对奥莉小姐也有好感,毕竟面对这样一位优秀姑娘的主动追求,谁会不动心呢? “在这件事情上恐怕要让奥莉小姐失望了。”神父道,“安德里是一位圣子候选人。” 圣子终生要侍奉神明。 凯瑟琳夫人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安德里大人没有成为圣子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像普通的神职人员一样结婚生子。” 神父道:“您说的没错。” 凯瑟琳夫人继续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您的想法,如果您不同意,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叫奥莉断了念想的。” 神父笑道:“爱情是自由的。您不能阻止,我也不能。” 凯瑟琳夫人松了一口气,她接下来提议道:“今天的月色很好,或许您想要陪我下去走一走吗?” 神父点头。 凯瑟琳的花园由曾经在皇宫里供职的园林设计师打造,它随着这位夫人的心意不断变换着模样。巨大的财富供养着这位夫人善变的喜好和奢华的生活。 对于这位夫人来说,财富就是她的魔法。 这一次凯瑟琳把她的花园变成了巨石垒成的高高低低的平台,从每一层看都能瞧见不同的风景。为了叫神父能够更清楚地看见那些细节,凯瑟琳命仆人们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在走过某一个台阶的时候,凯瑟琳突然摔倒了,她差点顺着台阶滚下去,幸好神父及时拉住了她。 “您没事吧?” 神父问道。 神父很快意识到这个举动并非是凯瑟琳的故意为之,因为她此刻脸色发白,双脚似乎使不上力,整个人委顿在地。 神父皱着眉头喊来了边上的仆人。 那些仆人原本同神父一样,以为这只是凯瑟琳夫人亲近神父的小花招,因此看到凯瑟琳倒地并没有立即围上来。 当意识到不对后,他们立即快步走了过来。 “您摔到哪儿了吗?” 仆人问道。 凯瑟琳没有回答,她摇摇头,示意仆人搀扶自己回去。 “您不必担心,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凯瑟琳对着神父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只是看起来今天我没有运气与您共舞了。” 凯瑟琳并不想叫神父瞧见她太多狼狈的样子,于是神父并没有跟上去,他一个人从花园走向屋内。这个时间,安德里大概也快要来到了。 神父一边独自行走,一边思考着凯瑟琳的异样。 那位夫人看起来不像是摔倒了这么简单,她刚才就像是失去了骨肉支撑的皮套子一样无力地从神父的怀里滑落下来,而且看凯瑟琳的样子,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就在神父思考的时候,前面的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走路悄无声息,他的突然出现叫神父吓了一跳。 “对不起。” 那个人道,“吓到您了吗?” 在良好的照明下,神父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个高挑的男人,看他的穿着,大概也是这次的舞会的宾客。 “我没想到您会突然从黑暗中走出来。” 神父道。 那个男人走近了神父,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在这里迷了路。幸好碰见了您。” 神父点头,“这里没有人指引的确容易迷失。我之前来过一次,您可以跟着我走。” “谢谢您,艾伯特神父。” 那个男人叫出了神父的名字,随即笑道,“您同画上一样美丽。” 神父不明白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他成年以后就很少让别人为自己作画,除了奥利弗先生为他画的那一幅还挂在书房里的画,另外几乎没有留存。 “您认识我?” 神父道。 “我听说过您,并且对您仰慕已久。” 那个男人摘下了手上的手套,“很高兴能够见到您本人。” 神父伸出手去同他相握,那个男人的手冰凉柔软,神父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水里的软体动物。 好在这个礼貌的握手一触即分,叫神父没有机会去想太多。 他们无声地走了一段,神父意识到身后的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善于交谈,尽管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神父的身上。 当神父转头的时候,他抓住了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 神父试图挑起话题:“您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里呢?” 那个男人笑道:“我在这里寻找一场艳遇。” 神父因为这位先生的坦白微笑,“看来是让您失望了。现在外面又冷又暗,没有什么人会出来的。” 那个男人道:“不,恰恰相反。” 神父察觉到这个男人的意有所指,但是这个男人看着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大厅里的前奏舞曲开始了,从这里还能看到窗户边上攒动的人影。 “舞会很快就要开始了,也许我们得走得快一些。” 神父道。 这一段路神父很熟悉,他的脚步很快,转角处竟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神父?” 安德里半搂着神父避免他站立不稳。 “我没事。” 神父听出了安德里的声音,他道,“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嗯。” 安德里看起来有些走神,“您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他们同我说您跟凯瑟琳夫人一起出来的。” 神父道:“那位夫人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此刻屋内的舞曲正演奏到了高昂的片段,神父想起来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先生。 安德里跟着神父看向他身后幽黑寂静的石阶路,问道:“您在找什么?” “一位迷路的先生,他......” 神父这才想起,那位先生知道他的名字,却并没有同他交换姓名。 作者有话要说:虽迟但到! 感谢在2020-03-06 19:18:47~2020-03-08 23: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凌晨两点启动手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凌晨两点启动手机. 2个;璇玑、briskkk、哼哼唧唧碎觉觉、城无佳景、蹙损他淡淡春山、杂货铺同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渎 16瓶;溟渊 2瓶;卿玉、樓芝、云似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怪病 奥莉小姐正在舞会上寻找心上人的身影。 她今天穿着一袭鸨色的长裙, 那鲜嫩的颜色衬出了这位姑娘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容颜。 她在大厅里走动,如同一朵穿梭在人群中的粉色玫瑰,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而面对那些目光, 奥莉小姐都得体地一一点头回应。 帝都的玫瑰花,兼具少女的活泼和妇人的沉稳。 奥莉小姐走到了门边, 她询问侍者:“安德里大人来了吗?” 同她的姑母一样,奥莉小姐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孩的坦率。她并不畏惧叫别人猜测到她的感情。 “那位大人刚到。” 侍者回答,“他询问了艾伯特神父的位置, 然后往花园的方向去了。” 奥莉小姐很快就瞧见了神父和安德里, 但是凯瑟琳夫人并不在他们中间。 她原本想要趁着这次舞会同安德里单独说说话, 问问他喜不喜欢自己送他的礼物——之前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竟然将礼物塞到安德里的怀里就跑开了。 为此奥莉小姐还特地央求自己的姑母给自己和安德里创造一点独处时间。 可是现在凯瑟琳夫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安德里大人。神父。” 奥莉走上前去打招呼,她走得有些快, 因此不得不提着裙子。 她知道, 这种因为急迫而产生的小小失态最容易惹起怜宠。当他意识到整场舞会的焦点、目光的宠儿正在向自己讨好时, 男人的虚荣心就会被满足。 当问起凯瑟琳夫人的去向, 神父回答那位夫人似乎身体有些不舒服, 这叫奥莉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这位姑娘现在也没有什么参加舞会的心思了,她匆匆告辞,去瞧她的姑母了。 看起来这位小姐似乎知道凯瑟琳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您在想什么?” 安德里道。 “我有些担心凯瑟琳夫人的身体状况。” 神父回答, “她刚才看起来非常不好。” 安德里安慰道:“您不必担心。这位夫人有最好的医生照料她。况且看奥莉小姐的样子,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状况了。” 神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头对着他的养子笑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同奥莉小姐相识。” 安德里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之前同这位小姐说过几句话。” 神父道:“那位小姐似乎很喜欢你。” 安德里抬起头来看着神父的眼睛,“谁同您说的?” 神父道:“凯瑟琳夫人同我闲聊时说起的,她想知道我的想法。” 安德里没有说话。 神父放缓了声音:“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去阻止你去追求什么。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吗?神给了我们自由的选择。” 但是神父的宽容并没有换回安德里的感激。 那位神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鼓励些什么,心思阴暗的养子想要的才不是某位无关紧要的姑娘的青睐,而是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人,那个人甚至现在还在微笑着勾引他。 那位现在已经变得心思莫测的圣子候选人为神父整理了头发,他看起来并没有把神父说的话放在心上:“您为什么说这个?难道您不想我一直陪着您吗?” 神父笑道:“我不能一直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总要长大的。” 安德里语气低沉:“难道我现在连留在您的身边做一个乖孩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大厅的中央的玻璃烛灯骤然亮起,人群聚集处一片莹亮辉煌,新的乐曲开章激昂,遮盖住了安德里的声音。 神父似乎没有听清养子的话,他道:“你当然永远是我的乖孩子。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 侍者的靠近打断了这对养父子的谈话,他正带领着一位医生匆匆地往上走,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神父和安德里。 就在喧闹的大厅之上,气氛与楼下截然不同。 凯瑟琳夫人睁大着眼睛躺在床上,她看起来很痛苦,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 当奥莉小姐试图给她喂水的时候,女仆制止了她。这位夫人的舌头现在也僵直着无法动弹,如果贸然喂水恐怕会被呛到。 “医生来了吗?”奥莉小姐侧头问道。 “布朗医生来了。” 门口的女仆喊道。 那位医生走进房间,他瞧见了凯瑟琳的状态,问道:“怎么会突然这样?” 奥莉道:“她下午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就不能动弹了。我们按照您说的用热毛巾拍打她的背部,但是她还是没有好转,现在连说话也说不了了。” 布朗医生走上前查看了凯瑟琳的病,当他放开凯瑟琳的手的时候,那位夫人被拎起来的手很快无力地耷拉下来。 布朗医生道,“夫人需要静养。在这期间,如果她无法吞咽进食的话,将流食通过管子送进她的胃里。另外,每天用热毛巾拍打她的身体,一直到她恢复为止。” 女仆们很快记下了布朗医生的吩咐,她们奔走在房间和走廊,将热水端来。 奥莉小姐和布朗医生来到房间外,凯瑟琳没有办法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她知道他们在讨论她的病情。 奥莉道:“她这一次比以往都要严重,只是静躺就能够好起来吗?” 布朗医生道:“请您相信我。我从二十岁起为弗罗尔斯家族服务,同这种病打交道三十多年了,我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缓解办法。” 但医生对这种家族遗传的罕见病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缓解而已。 奥莉忍不住道:“难道就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吗?” “据我所知,没有。”布朗医生道,“在您家族的历史上,凡是不幸罹患这种奇怪病症的人,除了一位找不到原因的自愈者,另外没有一位能够逃开那个结局。我得说,我毫无办法,您向我寻求的不是解决办法,而是一场神迹。” 奥莉知道责怪医生也无济于事,这个病症就像是一个伴随着财富和权势的诅咒,一直纠缠着这个家族的成员。 奥莉想到了屋内的凯瑟琳,那个曾经骄傲明艳的女人现在只能躺在床上,等待着仆人接手她的一切。 奥莉觉得如果自己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会选择死亡而非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 奥莉的语气艰涩地询问医生:“我会患上这个病吗?” 布朗医生道:“这个病的前兆要到中年才会显现,如果我现在说不会也只是在安慰您罢了。但是您不必过分担心,因为您的十个家庭成员里只有一个会患上这样的毛病。” 奥莉送走了那位医生,她重新回到凯瑟琳的床边,握起了姑母的手,希望能给这个被病痛折磨的女人一点安慰。 ** 另外一边,刚从外面回来的罗利摘下了头上的兜帽,他把手里的那卷牛皮纸丢给米勒。 “安德里今天在家待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去了一趟市政厅,并且带走了一份名单,接下来就赶去参加了一场舞会。”罗利道,“至于那份名单,我叫他们誊抄了一份带过来。” 米勒展开牛皮纸,上面还有未干的墨迹,“这份名单很有用。猎艳者或许就在他们之中。” “什么?” 罗利差点没捏住手里的橘子,“那之前的那个人?” 米勒摇头。 他们并没有在那个男人的住处找到尸体丢失的部分,那个男人解释自己吃掉了那些残肢,当时他们信以为真。 这样一个精神狂乱者记错一些细节也实属正常,所以即使那个男人在一些地方叙述模糊,米勒也没有深究。 可是那个人之后的表现叫米勒意识到,他不过是个沉浸在自己臆想里的可怜蛋。 罗利道:“可是现在全德罗斯第,甚至教皇都......” 米勒道:“所以我们必须在安德里之前找到那个真正的凶手。那么现在的一切可以解释为叫凶手放松警惕的障眼法,而不是愚蠢和莽撞。” “我们今晚就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里有小天使等不及了,所以等斯宾塞先生死了,我就按下一键快进让他俩疯狂上床_(:3」∠)_感谢在2020-03-08 23:35:18~2020-03-09 23:3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杂货铺同学、一罐可爱的菠萝啤、哼哼唧唧碎觉觉、帝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墨烟水 10瓶;淼渺 5瓶;白清元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名单 夜阑人静的街区连路灯都透着一股昏昏欲睡的味道, 街道上除了风声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狗吠, 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汉弗莱先生正在享受他的夜晚时光,他右手拿着胡桃木烟斗, 左手压在书页上, 正在翻看他钟爱的《乔尔·格弗斯游记》。 烟斗里装着的是廉价的维吉尼亚烟丝,口感苦麻, 但是能叫这位先生即使在夜里也能保持精神。 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钟了, 汉弗莱先生合上书, 将桌上的蜡烛熄灭, 然后向后靠在椅背上。他的嘴里还轻含着烟斗,阖上眼用呼吸的频率掌握着烟草闷烧的微妙。 这是这位老人在夜晚从容地应对寂寞的方式。 坐在黑暗中的汉弗莱先生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那声音从他房子的左边来, 经过他的院子门口,然后来到了隔壁的屋前。 大概是他的邻居, 斯宾塞先生回来了。 汉弗莱先生并不想过度干涉年轻人的生活, 尤其是那个年轻人同他非亲非故, 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位先生晚归是在忙碌些什么。 只有上周的时候, “猎艳者”把目标放到了男人身上, 于是这位老人忍不住提醒了他的邻居不要在夜晚出门,毕竟斯宾塞先生的长相也非常优秀。 但是显然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斯宾塞先生今天的心情很好, 他此刻手里正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另外一只手摸索着自己口袋里的钥匙。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钥匙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斯宾塞先生转头,借着微弱的街灯, 他看见了一位身着圣袍的男人。 “斯宾塞先生?” 进屋后,斯宾塞先生给那个为首的男人倒了一杯茶,他的目光接下来在那些沉默的圣修身上瞥过。 “您不必招待他们。” 米勒道,“圣修并不会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斯宾塞先生坐下来,道:“或许我能知道您想要在我的住所找些什么?” “当然。” 米勒道,“您在德罗斯第的这些日子听说过那个猎艳者吧?” “是的。我还听说他昨天被您抓了起来。” 斯宾塞先生笑道,“您真是智慧和行动力的化身。” 米勒道:“不过我现在怀疑那位先生有一位同伙。” 斯宾塞先生道:“所以您是在怀疑我?” 米勒摇头:“虽然您在德罗斯第名声不显,但是我知道您曾经在帝国中心担任要职,并且一直在用您的能力主持正义。所以我现在并不是在怀疑您,而是在帮您解除嫌疑。” 尽管这位圣子候选人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斯宾塞先生的心情还是变差了起来,因为那三位圣修进入了他的厨房和卧室,他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翻动物品的声音。 圣修们寻找着房子里血腥味的来源,他们的鼻子甚至能闻到一个月前残留的味道,如果那些丢失的器官在这个房子里的话,圣修们马上就会找到。 很快,厨房里的刀刃、斯宾塞先生的皮箱子,还有一件尚未清洗的衣服被翻了出来。 但是叫米勒失望的是,这里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厨房里的刀刃上留存的是鱼血,这位先生不久前可能刚刚享受过一顿美味的鱼汤。皮箱子里的工具被擦得闪闪发亮,可圣修还是辨认出来了死尸的味道。但是这很正常,毕竟它们属于一位验尸官。 关于那件衣服,斯宾塞先生却不想解释太多。 “那是前两天意外沾上的。” 斯宾塞先生道,“因为一些......原因。” 就在斯宾塞先生说话的时候,他脚边的那个黑色袋子开始渗出黑红的血液,把周围的地毯都打湿了。 “真是糟糕。” 斯宾塞先生低头道,“看来我要换一块地毯了。” “您能给我看看袋子里的东西吗?” 米勒道。 斯宾塞先生有些不情愿,不过他还是打开了那个袋子。 米勒看到里面躺着一只死去的矮脚狗。 斯宾塞先生耸了耸肩,“这些狗有时候实在是吵闹得叫人有些难以忍耐。” 米勒知道自己在这不会再有什么发现了,仅仅凭借一件沾了血的衣服和一具狗尸,什么也证明不了。如果不能找到那些丢失的器官,无论根据什么证据下结论都太过轻率。 他站起来同斯宾塞先生道别,“很抱歉这样晚还来打扰您。” 斯宾塞先生理解地点点头:“为了德罗斯第的和平。” 临出门前,米勒转头问道:“你今天晚上做了些什么?我是说,除了处理您袋子里的东西以外。” 斯宾塞先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微笑道:“在这之前,我受邀去参加了一场舞会。” 在米勒等人离开后,斯宾塞先生独自一人在略显凌乱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就在他思考如何处理米勒坐过的地方的时候——毕竟他还挺喜欢那个睡莲的绣花椅面——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斯宾塞先生打开门,看到了他的邻居正提着一盏灯站在门口。 那位热心肠的老先生正问道:“我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发生什么事了吗?” 斯宾塞先生道:“一点小麻烦,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 一直到这周日,德罗斯第都风平浪静。 这期间,唯一一场失踪案的报告是某位夫人找不见了她的爱猫,不过那只偷偷溜出家门的小东西在当天傍晚的时候就被脏兮兮的送回来了。 看起来那个活动在德罗斯第的猎艳者的确已经落网了。 就连罗利也忍不住问米勒是不是弄错了,或许他们抓起来的那个男人真的就是凶手。 米勒却心事重重的模样。 整个德罗斯第现在又回到了那种松懈的状态,人们不知道危险依旧潜藏在他们的身边。米勒清楚,只要那个凶手再出现犯一次案,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罪人——正是因为他的误判才会叫人们成为了屠刀下对危险毫无感知的羔羊。 他痛恨自己竟然在这时候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一旦事情暴露,他苦心营造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 当然,更加叫他痛恨的还是安德里。倘若安德里愿意效忠他、辅佐他,而非与他作对,他也不会因为好胜心妄下判断,铸成大错。 同样忧心忡忡的人还有另一位圣子候选人,罗杰德。 倘若真正的猎艳者不再犯案,或者他干脆离开了德罗斯第,那么那个被抓起来的替罪羊就会成为真正的凶手,功劳就全数落到了米勒·布鲁克的身上。 作为安德里的事业粉,他在这件事情上操的心比安德里本人还要多。 “他们真是太卑鄙了!” 罗杰德咬牙切齿道,“居然窃取了我们的名单!” 安德里道:“不过那份名单似乎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罗杰德道:“难道我们不需要再去复核一遍名单上的人吗?” 安德里道:“米勒他们的行动只会叫那个人比之前更加警惕,我们再去就更不可能发现什么了。” 罗杰德思索了一下,道:“或许我们可以想个办法将他引出来。” 安德里这回抬起头来看了罗杰德一眼。 罗杰德道:“如果他离开了德罗斯第,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再抓到他。即使他留在这里,他下一次出现必然伴随着一个无辜死去的人。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被动。” 安德里道:“你打算如何做?” 罗杰德有些犹豫地看了安德里几眼,他道:“我们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足够分量,叫他无法抗拒的诱饵。” 安德里合上书站起来。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想都别想。” “好吧好吧,你就当我在说胡话。” 罗杰德小声嘀咕道,“之前还说对奥莉小姐没有意思,现在却这么紧张她。” 作者有话要说:斯宾塞先生:我还能苟 :d 感谢在2020-03-09 23:35:17~2020-03-10 20: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黃色廢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渺 5瓶;逾春、卿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引蛇 伯爵夫人府上。 现在正是白日里, 凯瑟琳的房间却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四五盏灯勉强撑起了几个昏暗的角落, 屋子里弥漫着厚重的花香,叫人头脑发胀。 当奥莉小姐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她皱起了眉头。 “撤掉那些熏香。它们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奥莉小姐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向窗户, 她将窗帘一下子拉开, 让阳光照进这个带着腐朽味道的房间。 女仆并没有立即行动起来, 她垂着头, 眼睛小心地在躺在床上的女主人和奥莉小姐之间来回。 “是我要求的。” 凯瑟琳夫人道。 她的口齿有些不清楚, 但是却并不妨碍理解。 距离周三伯爵夫人突如其来的病症加重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天, 凯瑟琳正在慢慢从那种可怕的僵直状态中恢复过来,这位夫人已经能够发出声音和做一些简单的手部动作。 但是她羞耻于自己浑浊的口音,从恢复开始就没有怎么开过口。 “您好很多了。” 奥莉走到凯瑟琳夫人的床边。 “不必安慰我, 亲爱的。” 凯瑟琳夫人道,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每一次发作都比上一次更加难熬, 发作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我恐怕并不能活太久了。” 对亲人的同情和对于自身命运的担忧叫奥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您会好起来的。并不是没有治愈的先例不是吗?光明神会保佑您的。” 凯瑟琳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奥莉的肩膀:“我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了。我是一个罪人, 我总要为我的罪孽付出代价。” 奥莉不知道凯瑟琳夫人说的罪孽是什么, 但是她道:“神会原谅您的。” 凯瑟琳夫人没有接话,她问道:“今天是周几?” 奥莉道:“周日。” 她意识到了凯瑟琳的意图, “不, 您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再放血了。” “如果今天不做,就要等到下一个周日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凯瑟琳转过头, “我向你保证,亲爱的,这次我不会太过分。” 关于如何保持年轻,在帝都的贵族们中间,有一种秘而不宣的疗法。 她们相信,新鲜的血液能够延缓人的衰老。而将原本身体里陈旧的血液排出,身体就会制造出新的血液,叫人保持活力和青春。 这种观念来源于一位著名的返老还童者,同时也是一位备受爱戴的皇室成员,百丽尔夫人。 她在四十岁的时候依旧保持十六岁的模样,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可惜的是这位夫人在她的四十岁生日那天死于一场卑鄙的刺杀,没能继续向人们展示这样奇迹。更加叫人可惜的是,百丽尔夫人原本打算在那天公布自己保持年轻的秘诀。 那位夫人死后,她的女仆无意中透露出百丽尔夫人曾经使用放血的办法来清除自己身上的皱纹,一时间,贵族们对放血疗法趋之若鹜。 凯瑟琳叫仆人拿来一只小银碗和在火焰上灼烧过的银针,这次,她将根针交到了奥莉的手里,然后展露着自己的脖颈。 “不,我做不到。” 奥莉道。 “你可以的。” 凯瑟琳道,“就当是练习。未来总有一天,你会跟我一样,需要依靠这样的办法来消除皱纹的。” 这样的话像是安慰,又像是一种诅咒。 在奥莉结束这场对她来说不亚于折磨的放血之后,那小小的银碗底下已经积起了一层暗红偏黑的血液。 奥莉将那根针扔入了放在床头的小碗中。 就像是扔掉了麻风病人的裹脸布。 凯瑟琳看起来比刚才更没有精神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幔,透出一种灰败。 “安德里大人今天来找我了。”奥莉试图挑起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他请求我帮他一个忙。” 凯瑟琳眨了眨眼,“什么忙?” 奥莉道:“他觉得米勒大人抓住的那个男人并不是真正的猎艳者,所以他想要叫我帮助他引蛇出洞。真是叫人生气的请求不是吗?他竟然想要置一位女士于危险之中。” 凯瑟琳似乎想做一个表情,但是因为面目僵硬,那个表情并不明显,“可是你并不生气。” “我当然生气。”奥莉假装不高兴,但是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不过,这不正说明他对我的容貌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吗?” 凯瑟琳道:“没有人会不认可你的美貌,亲爱的奥莉。” 奥莉将脸轻轻靠在凯瑟琳夫人的胸口,小声抱怨着那个叫她心烦的男人:“他之前一直这样冷淡,即使是我,也会灰心的呀!不过现在,我总算看见了一点希望。凯瑟琳阿姨,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吗,喜欢叫女人为他们不停地伤心、猜测?” ** 周一。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斗兽场靠近第四大道的地方。 大概过了没有十分钟,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俏丽的小姐,她戴着有宽大帽檐的天鹅绒帽,上面垂落下来两片手掌大的白色羽毛,随着那位姑娘矜持漂亮的步伐,那两片羽毛一颤一颤。 那位小姐穿着与帽子同色的长裙,层层叠叠的蕾丝袖口里伸出一只白玉一样的手,手上捏着一把粉色扇面的小折扇。 她独自一人漫步在街道上,身边没有骑士陪同,看起来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贵族小姐。 “看得出来,奥莉小姐真的很喜欢粉色。” 马车里的罗杰德道,“她连鞋子都是粉色的。” 安德里道:“这是昨天奥莉小姐思考后的结果。之前的受害者,无论是梵妮小姐还是尼蒂斯小姐,都是外向活泼的性格,所以她认为那个凶手更加或许会更喜欢明艳一些的女性打扮。” 如米勒所说,这是一位善于思考的,智慧的姑娘。 奥莉小姐在街边转了转,她同人交谈、折下一枝花,买上一点小玩意儿,力图在这个街区制造一点影响力。 如果住在附近街区的人们开始谈论她,那么那个凶手注意到她的可能性就会增加。 “或许我们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引起凶手的关注。”罗杰德道,“比如报纸之类的,然后刊登一篇赞扬奥莉小姐美貌的文章,标题就叫「德罗斯第的帝都玫瑰」,怎么样?” 安德里一边观察着周围人看奥莉小姐的神情,一边笑道:“或许你可以做得再明显一点,直接起名为「来自帝都的美味祭品羔羊」。” 罗杰德道:“很明显吗?” 安德里道:“他上个星期没有作案,足见他的谨慎。米勒上次的打草惊蛇后,他已经知道教廷对之前抓住的替罪羊怀有疑问,又怎么会放松警惕?” 罗杰德道:“我又想到一个主意!编一首童谣,叫孩童传唱关于奥莉小姐的美貌。从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总会叫他没有那么警惕了吧?” 安德里摇头:“如果想要不被怀疑地引起注意,切入点就不能是美貌。报纸的主意不错,或许我们可以刊登一篇讲述奥莉小姐品行的文章。” 车窗外面的奥莉小姐此时正在向一位小女孩买花,那个将背篓挂在胸前的小女孩拿出一束百合花,然后有些羞怯地将花递给面前的小姐。 “我会买下这束花。” 奥莉小姐道。她从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拿出两枚铜币,递给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冲她微微鞠躬,然后跑开了。 “多有善心的姑娘啊。” 罗杰德感叹道。 “专心工作,罗杰德。” 安德里提醒道。 奥莉小姐在这条街上走了一上午,接下来她回到了马车里,并且拿出刚才在街上买的食物慰劳车里的男士。 罗杰德有些不好意思:“您愿意答应我们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我们就非常感激您了,怎么好还接受您的慰劳呢?” “我一点都不觉得危险。”奥莉小姐眨眨眼,“毕竟有这样两位可靠的骑士一直在看护着我。” ** 斯宾塞先生正提着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东西往住处走。 他的左手是水果,柑橘、石榴、梨、李子、蓝莓、鲜枣,满满当当。右手则拿着一瓶价格不菲的葡萄酒,看起来这位先生似乎要款待什么客人。 他的左边腋下还夹着一张报纸,从侧面可以看见上面的标题「来自弗罗尔斯家族的馈赠——孤儿院的新衣」。 汉弗莱先生站在院子里冲他打招呼,但是他的邻居似乎正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位老先生的声音。 等到斯宾塞先生走开,老人蹲下来摸了摸站在篱笆外的毛茸茸的小家伙们。 “冬天到了,你们的日子也要变得难熬了吧。”汉弗莱先生道,“我已经将近一周没有看见加里了,它生病了吗?你们这些小家伙要团结,彼此依靠,这样才能安然度过冬天,知道了吗?” “不过最近看起来已经有人在喂你们了,连我的剩菜都不稀罕了。”汉弗莱先生笑道,“这个世界上还是好心人多,对不对?” 流浪狗冲着老人呜咽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神父好像出不来了_(:3」∠)_,我等会儿大概还有一更,大家不要等我,因为我不知道憋不憋的出来qaq 感谢在2020-03-10 20:54:11~2020-03-11 22:2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假象 一直到这周五的晚上, 圣子候选人们的引蛇出洞计划似乎都没有什么成效。 这让奥莉小姐免不了有一些气馁。 毕竟是安德里拜托她的工作,如果她不能顺利完成, 岂不是证明她的魅力其实并没有那么高? 她不想叫安德里失望。这位小姐强烈的欲|望表现在了她的穿着打扮上,她一天比一天光彩照人,叫第四大道上的居民们大饱眼福。 可是她在这几天遇到过搭讪的先生, 也碰到过意欲不轨的流氓, 唯独那该死的猎艳者似乎对她毫无兴趣。 尽管奥莉小姐努力掩饰, 但是安德里还是察觉了她的不在状态。 “或许您该回去休息一下。” 安德里道, “您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再等等吧。” 奥莉小姐道, “周五的夜晚还没有结束呢。” 可是这样的坚持是徒劳的, 等到天边都开始擦亮了,奥莉小姐都开始打起了呵欠,依旧无事发生。 来接奥莉小姐的马车停在了巷子的隐秘处, 奥莉小姐提着她的裙摆走上马车。 “我先回去了。我得给凯瑟琳阿姨报个平安, 今天恐怕她也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奥莉小姐的脸色被风吹得有些苍白, “很抱歉, 到目前为止没有帮上忙。” “您不必道歉。”安德里道, “您做得很好。或许是我们哪里考虑不周出现了纰漏, 又或许只是那位猎艳者不愿意伤害您。” 奥莉小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安德里是在夸赞她。她的脸一下子有些泛红, “谢谢您。” 等到载着奥莉小姐的马车离开了, 安德里一回头才发现罗杰德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 安德里道。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擅长哄女孩。” 罗杰德道,“看来是我看走眼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擅长的事情吗,安德里大人?” 安德里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他快步向前走,“我们也该回去了。” 等到安德里回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泛白,如同一整块失去血色的肥腻白肉。 这个时间神父还未醒来,安德里放轻了手脚走近床边,可是没等他做什么,神父就醒了过来。 “安德里?你怎么才回来?” 神父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尚带着迷蒙的倦意。 “我吵醒您了吗?” 安德里道。 “我睡下没多久,睡得很浅。”神父道,“我很担心你。” “对不起。” 安德里道,“我原本是不想叫您担心才没跟您说的,没想到适得其反。” 神父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倒在枕头上就能沉沉睡去,可怜又可爱,叫安德里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他拉着被子的手指。 他接下来站起来为神父掖了掖被子,“您好好休息。等您睡醒了我会向您解释一切。” 等到神父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之后的事情了。 神父刚在早餐桌上从安德里这里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另外一个叫人震惊的消息就传到了神父府。 奥莉小姐失踪了。 根据伯爵夫人府上的人说,奥莉小姐当晚一直没有回去。 凯瑟琳夫人这些天身体刚刚好转,在确认奥莉失踪了之后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接到报案的治安官则感到嘴角发苦。 前些日子因为猎艳者的事情,他们差点丢了工作——民众对于治安官面对犯罪的无力感到愤怒,甚至联名请求市政厅解散治安官队伍。 好不容易事情平息下来,米勒大人为德罗斯第除了害,没太平上半个月,又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失踪了,而且还是在周五这样敏感的日期。 更糟糕的是,这件事情还一下子涉及到了两位圣子候选人。 治安官不得不鼓足勇气,用他那一点小得可怜的职权去提审两位圣子候选人。 说是提审,可也不过是派人去神父府和教廷之上询问一下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安德里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原因。 “那个车夫!” ** 五个小时前。 奥莉小姐将外套搭在一边,密闭的车厢内并不寒冷,她甚至觉得脸颊还有些发热。 奥莉小姐将冻得冰冷的手贴在脸上。她回忆刚才起了安德里对她说的话,一下子觉得脸颊更加烫了。 那个、那个可恶的男人!他是对多少女孩练习过,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叫她这样脸红心跳的话! 车厢里的小姐想要打开玻璃窗户透透气,但是她一推却发现那扇玻璃窗并不是可以活动的那种。 但是奥莉小姐并没有生疑,毕竟伯爵夫人的马车有这么多,并不是每一辆她都坐过。 可是车厢里实在是闷得厉害,尤其是奥莉小姐刚被冷风吹了一阵,现在身体一下子开始暖和起来。 于是奥莉小姐移开了车厢前部的那扇小窗——那是用来给车厢里的主人同马夫沟通的小口子。 她能从那扇小窗能够看见马夫的后脖颈。 看起来是一位年轻的先生呢,奥莉小姐想到。 冷风从那个小口灌进来,叫奥莉小姐感觉清醒许多。 奥莉小姐闻到了车厢里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异味道,她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香薰。 车厢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上很多,于是玻璃窗户的内侧结了一层水珠,叫奥莉小姐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她只是隐隐地觉得,今天的回程路似乎特别漫长。 一个想法突然击中了这个姑娘。 这叫她突然发起抖来。 她照顾不上娇贵的面料,急忙用自己的袖子去擦那些蒙在玻璃上的水汽,然后把脸贴上去往外看——尽管外面天光不亮,但是她还是能辨认出这不是她回去的路。 因为车厢内那股奇怪的味道,奥莉小姐不敢用深呼吸的方式来平缓心情,她只能用右手手狠狠掐住自己的左手,以此来保持冷静。 “请停一下车。”奥莉小姐道,“我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但是那个车夫没有理会她。 奥莉小姐又大声喊了两声,那个人干脆把那扇沟通的小窗从外面锁住了。 奥莉小姐知道如果等到伯爵夫人府上的人发现自己没有回去,恐怕自己已经如同之前的几具尸体一样,惨死在猎艳者的手下了。 她必须自救! 这位勇敢且镇静的姑娘用自己娇嫩的胳膊肘敲碎了玻璃,那个声音很明显惊动了前面的男人,奥莉小姐能明显感觉到车速变快了。 奥莉小姐心中一沉,她一边对着外面大声呼喊救命,一边开始撕扯起了自己身上的裙摆——她身边此刻没有别的东西。 奥莉小姐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这样痛恨那些布料的质量。 它们太结实了,这个从来只知搭配而不懂缝纫的贵族小姐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更轻松地撕开裙摆。 她退而求其次,开始撕扯起了那些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但是更容易拽下来的蕾丝边角。 这个聪明的姑娘祈祷风不会将它们吹得太远,祈祷有人能够捡到这些布料,并且循着这些找到她。 ** 奥莉小姐被绑架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德罗斯第。 因为奥莉小姐是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被马车带走的,早起的人们或许会瞧见那辆马车。而且一辆马车,这样大的目标不该太难寻找。 所有居民都被发动起来寻找奥莉小姐,这位小姐的美丽和慷慨之前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都愿意暂时放下手上的活计,给那位姑娘增加一点生还的希望。 当有人问起,那位失踪的姑娘是谁的时候,其他人会告诉他,就是那个报纸上为孤儿院慷慨解囊的善良贵族小姐! 很快,有一个商户提供了重要的消息——他看见了一辆华贵的马车沿着第五大道向外去了,当时他就在心里犯嘀咕,这个时间点,谁会急急忙忙地出城去呢? 第五大道的沿路居民顿感责任在肩,他们努力回忆早上的细节,希望能够帮上一些忙,但是可惜的是,他们大部分人当时睡得很熟。 可他们也不是全无作用。一个家庭主妇在打扫窗台的时候发现了一块挂在窗台上的破碎蕾丝,它看起来曾经是一件华服的一部分。 有人在偏僻的小路上发现了碎裂的玻璃,他信誓旦旦地说昨天这里还没有这些玻璃。他猜测,或许这些玻璃就属于那辆带走了姑娘的马车。 接下来的道路延伸到了树林里,对这一片比较熟悉的猎人站了出来,他在地图上标出了几个位置,这些点正是猎人会用来休憩的林间小屋,如果那个凶手把姑娘带到了这里来的话,他或许会选择把她安置在那里。 德罗斯第的人很少这样众志成城地去做某一些事情,但是此刻,他们真心地想要挽救一个生命。 最后也不负所望。 当他们打开某一扇门的时候,他们看见一位漂亮的睡美人正躺在里面。她看起来有些狼狈——胳膊被玻璃划伤,衣裙被她自己撕扯得扭曲,她的脸上还沾着一点血迹。 但是好在,她的胸部还在起伏,而且身上看起来还没有缺少什么零部件。 围在门口的附近居民和治安官们一下子欢呼起来,懂得包扎的人上去为那位昏睡过去的姑娘止血并且清理伤口,治安官们开始分配人手搜查这片树林。 很快,那辆破了一扇窗户的马车在距离小木屋不远处被发现了,但是那个带奥莉小姐来到这里的人却并不在这里。 虽然并没有抓到人,但是从坏人手里夺回了姑娘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们将奥莉小姐抬上了马车,然后准备离开。 所有人都在欢呼和庆祝,只有安德里心底莫名烦躁。 不对,不对。安德里在心对里自己说道。 事情不该这么顺利。时间、目击者、地点,都不对。 那是一个非常缜密、小心的男人,他不会这样轻率地带走奥莉小姐,也不会任由奥莉小姐一路留下这样多的破绽。 “或许是这次猎艳者的作案欲|望太强了。” 罗杰德道,“只要奥莉小姐没事就好了,何必去深究一个变态的想法?” “不。”安德里道,“如果他真的这么想要伤害奥莉小姐,刚才的时间足够他做些什么了。而且你还记得吗,之前的受害者都没有外伤,她们都是被迷晕了,毫无抵抗地死去的。他不该料不到奥莉小姐的抵抗,他为什么不用同样的办法?” 罗杰德道:“我听你的意思,那位凶手好像是故意叫奥莉小姐求救的。他的目的也并不是带走奥莉小姐,而是......引开我们?” ** 这天中午。 神父刚从孤儿院离开。 之前奥莉小姐给孤儿院的孩子们捐赠了不少过冬的厚实衣服,关于那些衣服的清点和整理工作孤儿院腾不出人手,于是普利特只好又厚着脸皮来拜托神父。 神父自然是欣然应允。 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后,神父不得不步行走回家。不过周末神父也没有什么工作,而且一路走回去也并不耽误太多时间。 作为一个和蔼的雇主,神父允诺布兹先生一个周末的休息时间,这个时候,布兹先生可以同他的家人一起度过,陪伴他几个调皮捣蛋的儿子,或者和朋友一起出去喝上一杯。 神父尽量避免在周末的时候出远门,如果实在有不得已的原因,神父还会给布兹先生加一些“加班费”。 整个德罗斯第都不会有比神父更好说话,更加体恤人的雇主了。 所以说,给神父当差真的是一件非常好的活计。 回程路上的神父没有料到天气变得这样快,一场暴雨突然降临德罗斯第,叫他不得不到处寻找避雨的地方。 神父躲在屋檐下面,正在他烦恼怎么离开的时候,一位撑着伞的先生也来到了这片屋檐下,他收起了黑色的雨伞,笑道:“又见面了,艾伯特神父。” 神父点头对他微笑。他的头发被淋湿了,现在正搭在衣袍上,像是衣服上的靡丽花纹。 那位先生看起来也不太好,他今天打扮得很庄重,似乎要去参加一场葬礼或者一次严肃的议会,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计划,他的肩膀上有着一点点湿痕,裤脚沾到了泥水,就连那双被雨水冲刷得锃亮的鞋子也...... 神父突然注意到,这位先生有着一双出人意料的小脚。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我尽力了~ 感谢在2020-03-11 22:26:07~2020-03-12 02: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逾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献祭 在德罗斯第的东面有一片无主的湖泊, 湖泊的周围地势起伏,茂密的松树林层层相叠,犹如一个个站立的纺锤,直指天空。 在生机勃勃的松树林里,松鼠和林鸟, 蹿动在树根与树根,枝桠与枝桠之间。 早晨, 这里被薄雾笼罩, 湖面上、树林里,潮润的空气四处飘荡。到了中午, 金色的阳光落下来,如同神的眼光, 叫湖面泛起粼粼波光。而傍晚是最有魅力的时刻, 天光一寸寸暗下来,给这片土地慢慢覆上了一层黑纱。 按理说,德罗斯第的人们应该会把这里当做一个度假的好地方, 可是这里却少有人迹。这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稍微有些偏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有熊出没。 不过曾经这里也是热闹过的(在熊叼走人的血腥事件之前), 湖面上不知道谁建造的小木屋就是证明。 那间横在水面上的木屋子大概普通人家的客厅这样大,建造的人大概缺乏某一方面的常识,竟然用就地取材, 用容易受潮的松木搭建了它。 那小木屋在水面上伫立了将近三年了,贴水的部分早已腐烂,踩上去带着叫人心惊的松软。 神父此刻就被绑在这间危险的小屋里。 屋内带着松脂和腐水的味道, 不过好在还没有浓郁到叫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这大概与窗户开着有关。神父正面对着那扇窗户坐着,从这里能够看见外面空廓的景色。 屋内只有神父一人,他的手被绑在椅子后面,身体和椅子固定在一起,脚倒是自由的。 神父不敢贸然站立,毕竟脚下的木板看起来并不怎么结实。 神父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 很快,那位先生回来了,他敲了敲门。 可是毕竟叫一个人质说请进是很奇怪的事情,所以那位先生没有等到神父的回应就走了进来。 “抱歉,让您久等了。我去拿落在岸边的工具了。” 那位先生举了举手上的皮箱。 神父道:“您就是猎艳者?” 斯宾塞先生将箱子放在了桌面上,他的语气温和平静:“是的。不过我并不喜欢邻居们给我起的这个称号。简直将我的动机污名化了。” 神父道:“我以为您这次的目标会是奥莉小姐。” 斯宾塞道:“那的确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如果是之前,我或许会尝试一下,即使她的身边一直跟着几个笨拙的骑士。” 叫人没想到的是,奥莉小姐的身边竟然一直有骑士暗中跟随。 如果要深究原因,恐怕这是出自于一位夫人对侄女的爱护之心,和她一贯以来的盲目自信。 骑士们露出的破绽叫安德里他们的努力功亏一篑,斯宾塞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位姑娘的目的。 但是不得不说,那是一位非常勇敢且聪明的小姐,斯宾塞先生由衷地欣赏她。 神父看了看斯宾塞先生箱子里展开的工具,那些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器具即使在这样的光线下也带着点森冷的光。 “您要把那些东西用在我的身上吗?” 神父问道。 “不。”斯宾塞先生道,“您的美丽不可分割。我只是习惯了随身携带着它们。” 神父看着那位先生接着从箱子的隔层里拿出了香薰、一些新鲜的水果,一个用来盛水果的碟子,一些调料瓶大小的罐子,甚至还有一瓶葡萄酒。 这位先生简直像是来郊游的,神父想到。 斯宾塞先生在地上铺了一块白布,然后跪坐在神父的面前,他将那些水果做出漂亮的摆盘,接着打开了那瓶葡萄酒。 “我希望您在死去之前能够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斯宾塞先生道,“所以我特地选了这里。这里的湖泊在晴天的时候非常美,是跟您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我知道这里,这里离德罗斯第并不远。”神父道,“您难道不担心来有人来救我吗?” “全城的注意力都在那位小姐身上,恐怕等他们意识到您的失踪还需要一段时间。”斯宾塞道,“就连您的养子,那位圣子候选人,他也赶去了那里。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足,我会好好款待您,然后再让您毫无痛苦地死去。” 那位神父轻笑一声,他用脚尖勾起了斯宾塞的下巴。 “为什么要杀了我,难道您不想得到我吗?” 斯宾塞先生任由那位神父的动作,他能感觉到那位被束缚起来的美人正在用他的鞋尖轻轻戳动他的喉结。那种自上而下的目光叫杀人犯先生忍不住咽了口水,这点动静自然反应到了鞋尖。 多奇妙的感觉,好像一下子猎物和猎人的角色反转。 斯宾塞先生一下子被那目光里的轻蔑嘲弄得毫无尊严。 “您不属于我。” 斯宾塞先生最后道,“我还没有资格。” “唯有神明才有资格享用您。吾神奥尼恩斯,那是一位伟大的神祇,而您很快就可以见到祂了。” 奥尼恩斯是死神|的名字。据说,祂的母亲同光明神的母亲是一对亲姐妹。可是这两位神祇一位受人供奉,对人亲近,一位却热衷屠戮,恶名在外。 神父轻笑:“死神奥尼恩斯?感谢您的美意,不过恐怕我并没有精力同时侍奉一对表兄弟。” 斯宾塞先生意识到这位神父的性格似乎并不如外界所说的那样。 “您为什么会去信仰死神?” 那位神父道,“我并不奇怪这个世界上有死神的信徒,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信仰恶魔。但是......为什么是您?” “或许因为我的职业。”斯宾塞先生道,“吾神感召,给我以启迪。从此我就是他行走世间的替身。凡人只知光明神的荣威,却不知死神带来的威惧,这实在是大错特错。” 这段话倒是很像是从一位狂信徒的嘴里说出来的。 斯宾塞先生同尸体打交道十二年,他见过千姿百态的死相,听过万种赴死的缘由,可是他对待死亡的态度始终如一。 他的同事(一个毫无信仰的男人)常常取笑他对于死者超乎寻常的“友谊”,是的,斯宾塞先生称之为“友谊”。 那种面对神灵玩笑的无力和悲哀,叫斯宾塞先生足够共情地将他们当做自己的朋友。 在这位先生看来,那些死去的人的一生并非在验尸台上就戛然而止,他们依旧“活着”——因为死亡才是新生活的开端。 死亡如同燃烧一根蜡烛,它将是一个比生更加漫长而折磨的过程。而在蜡烛燃烧完之前,人是不可能摆脱死神奥尼恩斯的影响的。 生者永远不可能知道死亡的过程需要多久,也许是一百年,一千年,或者永远。 死亡的那一刻,他们就踏入了无法挣脱的悲惨之中,被死神玩弄在股掌之中。 斯宾塞先生很难去形容自己信仰的那位神明,所有已知的神明中,恐怕没有一位会同祂一样暴躁且嗜虐。那些可以归类为美好的形容词都无法用在祂的身上,光祂的名字就叫人闻风丧胆。 尽管如此,斯宾塞先生还是对祂有着无与伦比的虔诚。 他坚信,唯有祈求怜悯才能叫死神对人死后的灵魂网开一面。 为此,他不断地为他的神明献上美丽的祭品。 众所周知,死神奥尼恩斯喜好美人,而且男女不忌。 “您放心,我不会叫您感到疼痛的。” 斯宾塞先生道,“我会使用一点迷幻剂。您会在最美好的幻觉中死去,然后在彼界醒来。” 神父道:“按照我之前的听闻,您还要从我的身上取走一部分吧?” 斯宾塞先生摇头道:“您不需要被‘筛选’。” 神父问道:“之前的那些残肢,您将它们如何处理了?能瞒过圣修的鼻子,非常了不起。” 斯宾塞先生现在非常温顺,神父的问题他都一一如实回答:“我看到了您的画像,就是挂在您书房里的那幅。所以那天回去我就处理掉了那些祭品。所以我还需要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恐怕已经被教廷抓住了。” “至于它们最后的去向。”斯宾塞先生道,“我将它们物尽其用了。” 当最后一缕光从窗户消失,斯宾塞先生站起来打开了他的怀表:“时间到了。” 他摆弄了一下桌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似乎在挑选着什么。接着点起了那些香薰,那股飘散开来的气味一下子盖住了屋子里原来的霉烂味道。看起来这些都是献祭仪式的一部分。 那位先生拿着一瓶迷幻剂和白布走向神父,他问道:“您准备好了吗?” 神父翘起椅子,椅背靠在了墙边,然后将脚抵在那位先生的胸口——那位先生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叫神父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对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那位先生无法靠近神父,他看起来有些无奈,“如果挣扎反而会伤到您。” 神父道:“我还没有准备好去死。” 在那位先生的下一句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恶魔一下子打掉了他的头。 “杂种!离我的主人远一点!” 虽然杂种一词在恶魔的认知里并不是什么太坏的话,但是机智的恶魔已经学会了如何用人类的方式去表忠心。 作者有话要说:斯宾塞:陪聊一下午,屁事没干成:d 这里稍微展示了一下神父诱攻的真面目_(:3」∠)_ 感谢在2020-03-12 02:04:40~2020-03-12 23:0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uk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杂货铺同学、叶舒华、不识璾、逾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挽歌 4瓶;卿玉、哼哼唧唧碎觉觉、brisk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寻找 夜晚的湖畔突然传出一声犬吠, 接着杂乱无序的交谈声、脚步声、狗呼哧呼哧的鼻息声, 还有一束束晃动的灯光,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这里太久无人光顾,原本的道路都被荆棘覆盖,半空中斜长出来的树枝不断地刮擦着马车的车厢, 因此前来搜寻的人不得不将马车停在林外,然后用砍刀和长剑开辟出新的道路。 罗杰德左手提着灯, 右手挥着长剑, 将那些勾住了他衣袍的荆棘斩去。 此地无人问津, 疯长的植物带着倒刺和轻微的毒性, 罗杰德很快觉得自己被荆棘划破的手背瘙痒起来。 而走在前面的安德里情况比他更加糟糕,他的斗篷已经被灌木丛撕扯得破烂, 但是他并没有减慢速度。 罗杰德走上前去, 他将自己腰间的布袋撕成了两条, 然后递给了安德里,“用这个裹着手吧,会好一些。” 安德里只是往前走, 没有搭理他。 罗杰德压低了声音,“安德里,你不能着急!这里能找到他的人只有你!你必须保持冷静!” 安德里看着前面黑黢黢的路,神色冷酷。他的眼睛映着提灯暖黄色的灯光,此刻里面带着叫罗杰德心惊肉跳的愤怒。 这愤怒是针对那个凶手的,还是针对所有人的,罗杰德不敢细想。 “你......” 罗杰德还没说完下一句话, 安德里就接过了他的好意。 罗杰德松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还好,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虽然罗杰德也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位神父恐怕已经...... 靠那群尸位素餐的治安官恐怕是花上一年也找不到神父,所以尽管安德里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但是他们依旧需要依靠他来寻找失踪的神父。 但是罗杰德觉得,安德里根本承受不住看到他父亲的尸体。 这个年轻人恐怕会后悔得发疯。 “那座湖上有一座小桥和木屋。”缀在后面的某位治安官试图用他中年臃肿的身体跟上前面的人,他此刻已经气喘吁吁,“我记得已经好几年了,现在大概都泡烂了。毕竟它们是用松木搭建的。” 走了不到十分钟,他们走出了荆棘丛,那里果然如那位治安官所说,有着一栋小木屋。 夜间的冷雾飘在湖面上,那间横在水面上的木桥和小屋隐隐约约。 那座木桥一半已经隐没在了水下,看起来并不好走。 难道神父就在那里面吗?罗杰德心想。 可是安德里已经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他的身影很快没入黑暗和雾气中,只有一星灯光随着他的走动上上下下地晃动,吊着岸边人的心。 “我跟过去就够了。”罗杰德道,“你们待在岸边。这座桥承受不了太多人。” 这座桥一直延伸到了湖水深处,那两个模糊的光点像是逐渐微弱的萤火,飞进了噬人的黑暗巨口。 圣修和治安官站在岸边,前面传来了两位圣子候选人的踩水声,他们听到那声音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 大概是这里的气氛太过安静,而圣修们又静默不语,跟来的三位治安官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们开始小声地内部讨论。 “如果那个人想要逃跑的话,他不该选在这里。天一暗下来,即使是本地人也会在林子里迷路。” “没错,光是那些荆棘就叫人吃苦头了!” “真希望有熊从冬眠里醒来,把那个该死的凶手当做一顿美味餐点!” “唉!希望艾伯特神父一切都好!” 在桥的另外一端,安德里和罗杰德已经到了屋子前面,安德里推开了屋门。 在推开屋门的一瞬间,这个年轻人依旧在心里向光明神忏悔。 神啊,您该惩罚的是我!我对自己的父亲起了欲念,我亲吻了不该亲吻的人,我用欲望亵渎了神的荣光。 但是您不该迁怒神父。他一无所知,他对您依旧虔诚。 将您将对我的宽容给他吧,叫他不要被伤害,叫他平安。 这样的祈祷似乎真的起了一点作用,至少安德里看见的那个在地上躺着的人,不是神父。 “是斯宾塞先生。”罗杰德道,“猎艳者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他们已经知道是斯宾塞先生带走了神父。有人看到了神父撑着斯宾塞先生的伞走上了马车。 当时那位神父还将这位先生的举动当做了好心,毫无防备地同他离开,却在以为是回家路上的时候被带到了这个寥无人迹的死亡之地。 斯宾塞先生躺在他自己布置好的蜡烛中间,他嘴角带着笑意,双手交叉放在胸口,身上的衣服整齐无褶,旁边还摆着一个漂亮的果盘。 看来这个狂信徒是将他自己“献祭”了。 罗杰德嘴角苦涩,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个凶手要选择这样一个不容易逃跑的地方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要离开。 他要完成的最后的献祭品就是他自己。 除了斯宾塞自杀再没有别的解释,这样看来神父的确凶多吉少——毕竟总不会是神父击倒了他,还将他摆成这幅模样吧? 罗杰德走到僵住了的安德里身边,他想要将手搭到自己的朋友身上,好给他一点安慰。 但是在找到神父之前,安德里不需要任何悲伤来阻碍自己。 他走到了椅子边上查看,那里的墙边掉落了一截断掉的绳子。从椅子这里开始有着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门口。但是这里并没有挣扎的迹象,如果他将神父带走,那么至少神父当时应该是毫无知觉的。 发现这一切的年轻人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痛苦。 突然安德里像是发现了什么,他蹲下来,一把移开了椅子,然后用提灯照着椅子后面的墙壁。 那里有着淡淡的指甲划痕。 “这是什么?”罗杰德也凑过来,两盏提灯将墙壁上面字母照得更加清晰。 那些字母看起来像是神父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时候悄悄留下的,但是它们排序太过杂乱,罗杰德根本分辨不出神父想要传达的意思。 “是神父留下的。” 安德里的声音沙哑,“西北方,森林。” “艾美达”,一种拼字游戏,如何用最少的字母留下信息。 这该是神父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不测后匆忙留下的信息,他大概是想别人找到他的尸体,好叫他能够安心回归神的怀抱。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来接回他遗骸的,会是他心痛欲绝的养子? 安德里转身向外离开,他的脚步是这样急促,叫罗杰德忍不住担心他会在黑暗中一脚踏空。 夜晚的森林静悄悄的,但是暗中窥伺着这里的饥饿的眼睛却不少。圣修们四散,可是这里这样大,森林的气味又这样复杂,即使嗅觉灵敏的他们也难以派上用处,更别提治安官们牵着的犬了。 安德里孤身一人前面走,把那些呼喊他的声音和光线远远落在后面。 他的嘴里呼唤着恶魔的名字。 可是金色契约之外,恶魔并没有义务帮助他。相反,那个恶魔恐怕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如果神父死去了,那么他们的契约也许就作废了。 就在这时候,安德里的左边突然传来一声口哨的啸声——圣修找到了人! ** 空地上,罗杰德和众人一起屏息等待着。 所有人都在向神祈祷,毕竟那位神父他值得一切奇迹。 他是光明神赐给德罗斯第的礼物,虽然倘若神要收回他的恩赐,人们也无能为力,但是艾伯特神父不该遭受这样的折磨,也不该因为卑鄙的、无聊的理由死去。 倘若真的如此,那么这些光明神的虔诚信徒恐怕都要埋怨神的狠心。 黑暗的树林里,圣修在前面提着灯,而安德里怀里抱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尽管那个人被安德里的外袍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 罗杰德无法从安德里的表情里解读出什么,他现在甚至有点不敢直视他黑寂的眼睛。 “神父他......” “他还活着。” 安德里微微偏头在神父的额角落下一吻。 治安官们发出了一声欢呼,他们现在也不压低着声音担心吵醒冬眠的熊了,他们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甚至想要高唱赞歌! 伟大的仁慈的光明神! 罗杰德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神父死去,安德里也无法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艾美达这个拼字游戏在前面出现过_(:3」∠)_ 神父和安西尔玩过 早知道上一章不写神父被救下来了,这样这一章多刺激鸭! ———————————————————————————— 问:为啥当年圣修千里追神父的时候嗅觉这么灵敏,今天就不顶用了呢? 答:因为并不是所有圣修都是这么厉害滴,最顶尖的那几个圣修是最早转化的,所以能力最强,他们只服务与多伊尔主教和教皇(当时派人去找神父的就是多伊尔)。 感谢在2020-03-12 23:08:31~2020-03-14 22:2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浮望岁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衡子研、凌晨两点启动手机.、哼哼唧唧碎觉觉、黃色廢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蚝儿、~神荼家的小惊蛰~、垚冉冉 10瓶;蜜糖乌龙茶 3瓶;叶舒华、淼渺、卿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开花 神父意识到这个孩子被自己逼得有点疯了。 当他整个人缩在神父身旁发抖, 崩溃的眼泪掉在神父的颈窝的时候, 这可怜的表现终于触动了那个男人所剩无几的良心。 把一个不可一世的、桀骜不驯的人, 养成一个没有自己就活不下去的可怜虫, 这件事情既叫人想要炫耀, 又叫人觉得可惜。 但这并不是神父的本意。 神父对待安德里, 就如同一只猫在花园里扣下了一只蝴蝶,它观察它, 玩弄它,却不想叫它折翅断裂。 等艾伯特的身份死去后, 他会放他自由。他甚至期待未来还能从别人的嘴里再次听到这只蝴蝶的名字。 这种期待出于一点养父的责任、一点愧疚,还有一点长年累月的感情。 神父抬手摸了摸安德里的头。 安德里猛地抬起头来, “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月光照进窗户,叫神父能看见身边躺着的这个人, 他狼狈得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神父道:“我没事。” 父子俩在床上安静地躺了一会儿, 安德里不再发抖了,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我真像在地狱走了一遭。” 神父握上他冰凉的手,但是还没有开口就被安德里打断了, “您不必向我道歉, 您毫无错处。” “而且。” 安德里笑了一下, “我接下来要对您做的事情还要过分。” 这注定将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经历了失而复得的悲喜落差之后, 年轻人的行为超出了控制,他被自己的愤怒和悲伤主宰,没有心力再去掩饰自己。 混乱从脱口而出的爱意开始。他的养父别过脸, 无声地拒绝了他。 这样的表现比呵斥和震惊更叫年轻人难受。 “我真是蠢呀。” 安德里笑道,“您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接下来夜晚的内容有关红痕,热度和湿吻。淫猥的声响一直传到了房门外,幸好今夜无人经过这里。 那恩将仇报的小畜生抱住了自己的养父,他知道该怎么做,那些亵渎的事情他早已经在脑海里做了无数遍。 那双像是属于某一位青年贵族的细致、修长的手,被他的主人用来服侍心上人。 “停下!安德里!现在停下我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位神父道。 他的语气少有的强烈和惊慌失措。 安德里停下了动作,他掰过神父的脸,道:“您之前也是这样的吗?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神父没有回答,安德里自顾自地继续动作。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养孩子是一件多么叫人头疼的事情,他之前要你做他的父亲,现在又想要你做他的情人。 神父心中无奈地叹一口气。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好烦鸭 被冲昏了头脑的养子还在发泄自己的恶意,“那个猎艳者有触碰您吗?他为什么放过了您?仅仅因为您美丽的皮囊吗?您像现在勾引我一样勾引他了吗?” 神父给了他的养子一巴掌。 那声清脆的巴掌很快叫安德里从兴奋里冷却下来,他带着掌印的那半边脸微微偏了过去:“抱歉,神父。” 他覆下身来亲吻,像是为自己的言语不妥道歉。 他们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荆和棘,长在向阳的山坡上,陷在尖锐的爱意里,倘若一方要离开,想要将它们分开的人都会把扎得鲜血淋漓。 这样的爱欲是不容于世的。安德里想到。所以我现在才这样疼痛。 曾经有这样一句流传在德罗斯第的话:什么是男人做|爱?就是叫石头里开花。 可是安德里的身体又怎么会是石头,青年的身躯柔韧、温暖,当被心上人无意触碰的时候,那细瘦的腰肢愉悦又害怕似的颤抖起来,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那青涩的颤抖无疑是很取悦人的。 爱人之间有着神奇的魔法,他可以用手指叩开坚硬的石头,叫里面流出汩汩的泉水来,也可以一个亲吻,一个动作,就叫花开进人的身体里去。 现在那花就开进了安德里的身体里。 第85章 告白 养孩子是一件多么叫人头疼的事情, 他之前要你做他的父亲, 现在又强迫你做他的情人。 神父心中无奈地叹一口气, 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但是作为“慈父”, 他不得不表面忍气吞声, 为这个逆子遮掩好事。 白日里,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忍耐着养子毫不掩饰的热烈眼光和私下里的小动作。而到了晚上, 他又成了叫安德里恨不能死在他床上的色|欲化身。 谁能想到,此刻这个虔诚又温柔的美人白袍下是一身的红痕和斑淤呢?只是他将袖口和领口都扣得严严实实, 叫人实在瞧不见一点端倪。 这样的反差叫那个小畜生更加感到心痒难耐。 但是神父显然不想再继续那种背德的行为,为了淡忘那个混乱邪恶的晚上, 也是为了阻止养子继续发展对他的念想,他不得不疏远那个孩子。 可是这样的疏远会不会招致更加报复性的侵占呢? 在外人看来, 这对父子最近的关系可以说是降到了冰点。 就连仆人们也察觉到了神父和安德里之间奇怪的气氛, 好像只是过了一夜,神父对待安德里的态度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仆人们私下里说,神父即使是面对陌生人也不会这样冷淡。 他们当然不知道府上两位主人的感情纠葛,也不知道那白天知礼识趣的养子, 晚上还想当他父亲蜜里调油的新娘。 但是仆人们并没有过分担心, 因为了解神父的人都知道, 他是个多么容易心软的人。估计要不了多久, 父子俩就能重归于好了。 这一天,神父前去赴约。 凯瑟琳夫人自从那天的骤然发病之后,身体在一天天地好转, 作为她的朋友,神父也有必要去看望一下她。 因为寒冷,这天街上的人并不多。 神父一踏进伯爵夫人府上就被那暖融融的香味包裹住了,那味道同伯爵夫人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神父甚至觉得这浓郁的味道就是那位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种濒死的、不详味道。 那位夫人没有发现神父的到来,她正拖着下巴看往花园的方向,一杯红茶冷了续,续了冷,看起来这位女主人似乎已经等待神父很长时间了。 “您在看什么?” 神父坐在凯瑟琳对面的椅子上。 凯瑟琳夫人像是才回过神来,她露出一个微笑,“我看的太入神了,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您的到来。” 神父道:“是我故意放轻了脚步声。” 仆人在神父落座后端上了那位神父喜爱的茶点和他的茶具。 伯爵夫人府上的常客都有着自己专属器具,放在标着他们头衔和名字的玻璃柜子里,即使是小小的茶匙也绝不会被弄混。 凯瑟琳夫人用茶匙小幅度地搅拌着杯里的茶水:“您今天早上都做了些什么?” 神父道:“我拜访了一对新婚夫妇。他们刚刚搬来教区,想要入职教会学校,所以希望我能做他们的引荐人。” 凯瑟琳夫人笑道:“您答应了吗?” 神父点头,“他们的确经验丰富,也很喜欢孩子。” 凯瑟琳夫人端着茶杯的样子非常优雅,与其说“端”不如说她“捏”着茶杯,因为她是那样从容,好像生来就会喝下午茶。 但是神父发现,凯瑟琳夫人用的并不是她的惯用手。 她的右手一直放在腿上,只从层层叠叠的袖口里露出几片莹润的指甲。 “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神父问道。 “一些喜欢反复的小毛病罢了。” 凯瑟琳夫人道,“倒是那天叫您瞧见了我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失态了。” 神父温声宽慰那位夫人。 他们聊了好一会儿,神父才知道原来安德里现在也在府上。 “您竟然不知道吗?” 凯瑟琳夫人有些惊讶,“他比您早到了半个小时。” “他没有跟我提起。” 神父道。 事实上,这对父子已经好些天没有讲过话了。神父总是在想办法避开安德里。 “他同奥莉在花园里说话。” 凯瑟琳夫人露出了真正的姨母笑,“年轻人嘛,总是有说不完的新鲜话题。” 正是奥莉小姐央求凯瑟琳夫人把安德里邀请来府上的。她想要当面就上次的事情向安德里道谢,顺便问清楚那位先生对自己的心思。 刚好,她的姨母也想念着神父,于是她们就干脆把父子俩一起邀请到了府上。 继画廊的事情之后,安德里将星光社在德罗斯第的势力连根拔起,现在又平息了猎艳者的风波,在几位圣子候选人中,他的名望不断攀升,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了热门的圣子人选。 凯瑟琳夫人固然欣赏这个后辈非凡的能力,但是她隐隐有些为自己的侄女担忧。 倘若安德里的确对奥莉有意,他就不该这么抢眼。 “暖房里的百合花开了。”凯瑟琳夫人转头对神父笑道,“您想去瞧瞧吗?” 凯瑟琳夫人在她的花房花费的心思并不比其他方面少,因此那里虽然被称作“花房”,但实际上就是一个植物园,网罗了大陆上各种珍稀的花植,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当然。” 神父道。 屋子里有直通花房的走廊,让这里的女主人不必被外面的冷风侵扰。那走廊能叫两个人宽敞地并排走,底下铺着白色的石道,走廊的墙面是蔷薇和月季花,三角形的顶端透着光,木质的横栏上倒垂下来许多白瓣包红瓣的花,形状像牵牛,生得挤,垂得低。 神父不认得这是什么花,于是开口询问。随行的花匠回答,这是一种新培育出来的花种,还没有取名字。 凯瑟琳夫人随口道:“那就叫不死鸟吧。” 温室里的花走到了花期的尽头,她不想就此死去,于是期待着灿烈地重生。 “这个名字很适合。” 神父道。 长廊的转角处摆着一座白色的石像,小腿高的底座边缘爬着一种不知名的大叶灌木。 等转过了弯,下了两阶摆着紫色绣球的阶梯,空间就宽阔了起来。这里的半圆穹顶比之前高了一倍不止,三面透光,路旁边每隔几步就有高高低低的细白柱子,上面摆着花叶蓬松,琼花、粉苞酸脚杆、铁线蕨,天竺葵。 再往前走就是就到了花房的内部。将这里称为一片雨林也不为过,桫椤成片,错落有致,屋顶高得仿佛身在室外,玻璃穹顶叫光完全透进来。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小池塘,上面飘着王莲。 凯瑟琳夫人对这里非常熟悉,她遣退了女仆和花匠,打算自己带着神父转一转。 这位夫人一边走一边向神父讲述着自己的奇思妙想,神父则一边倾听一边应和地点点头。 毕竟如何满足这位夫人只需要由这里的花匠和建筑师们来头疼。 到后来,这位夫人甚至出了薄汗。她不得不暂时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就在神父同凯瑟琳夫人休息的时候,他们听见了某一处传来的年轻男女的对话声。 是安德里和奥莉。 他们大概是嫌外面冷,于是躲进了暖房。可是这里这样大,他们两拨人先后进来,最后竟然奇迹般地相遇了。 神父和凯瑟琳都默契地没有出声。给这对男女留下了足够的交谈空间。 “我喜欢您。” 奥莉小姐的声音传来,“您大概已经察觉了。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值得我去冒险,没有足够的理由一个矜持的姑娘也不会三番五次地约您相见。我现在想知道您的想法,您是如何看待我的?” “我不可能喜欢您。” 安德里拒绝道,“我必须得辜负您的好意了。” 奥莉微微抬了抬下巴,她看起来有着不叫人讨厌的自信,“或许您现在不喜欢我,但是您不能说您永远不会。” 安德里道:“我忠于我爱的人。所以我永远不可能给您您想要的答复。” 奥莉小姐的眼眶有点红,她似乎有点无措:“您喜欢的人,可是我以为......” 多嘴的罗杰德把安德里有喜欢的人的消息透露给了奥莉小姐,这叫奥莉小姐一直以为安德里心爱的那位姑娘指的是她自己。 奥莉小姐低声道:“我有哪里比不上她吗?” 安德里道:“您很好,没有必要跟别人去比较。我爱的人在我心里是最独特的,没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在爱您的人眼里,您也是一样的存在。” 奥莉小姐道:“您了解她吗?她知道您这样喜欢她吗?” 安德里道:“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超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奥莉小姐不知道安德里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位同他心意相通的女孩。 “那您为什么还要成为圣子?难道您不想娶她吗?” 奥莉抓住了安德里的漏洞,“如果您不喜欢我可以直接说明,不需要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心上人来叫我死心。” 就在这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个人转头看去,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神父和凯瑟琳夫人。他们正打算离开,毕竟现场的气氛并不适合两个长辈出现。 可是就在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凯瑟琳夫人的裙摆勾到了桫椤的垂枝。 这大概要成为奥莉小姐最尴尬的一天了,主动告白被拒绝,还被心上人的父亲听了全程。 奥莉小姐用指尖抹去了眼角的眼泪,她提着裙摆对着神父见礼,接下来便小步跑开了。 凯瑟琳夫人有些担心自己的侄女,于是嘱咐了神父一句,就跟了上去。 现在,这里只剩下了父子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小可爱突然出现! 感谢在2020-03-18 22:03:42~2020-03-22 01:1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凌晨两点启动手机. 2个;不识璾、渊渊、松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茸 20瓶;6666、衡子研、22536192、泠鱼、与其忧愁,莫如歌唱、渊渊 10瓶;艾尼拉寇、花花花花花椰菜 5瓶;不识璾 3瓶;w 2瓶;卿玉、云似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恶狱 神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养子独处。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 这位神父就一直生活在羞愧、痛苦、犹疑之中,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 他不可能变成养子的情人, 也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地做他的父亲。 此刻, 安德里黑沉、平静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倒显得神父有些反应过度了。 他知道神父刚才听到了他的告白, 早在神父和凯瑟琳夫人接近的时候安德里就察觉了,所以那些话不仅是说给奥莉小姐的, 也是说给神父的。 但是神父似乎并没有打算给他什么回应。 就在神父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安德里开口道:“难道您要躲着我一辈子吗?” 神父顿住了脚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安德里道,“对我来说不是。” 安德里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神父, 这叫神父身体僵硬。 这些天神父的疏远和冷落叫这个年轻人备受煎熬, “我以为我已经给您足够多的考虑时间了。您还是不能做出选择吗?” 拒绝了求爱的人一转身又变成了卑微的求爱者。 神父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愤怒, “你给我的难道是选择吗?我难道要送自己孩子上绞刑架吗?逼迫我、要挟我,这就是你所说的爱吗,安德里?” “如果我得不到您的爱, 那么终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您的事情来。”安德里道, “所以,倘若您真的一点都不爱我, 您就让我去死吧。” 什么冷静从容,什么沉着睿智都被丢在了一边。他在神父面前根本就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孩子,因为爱而不得,歇斯底里地向父亲摊开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神父沉默。 他心爱的孩子就是这样回报他的。用自己的生命去胁迫他。 “是我的过错。” 神父低声道,“我无法教导你什么是正确, 反而成为了你心中的魔鬼。” 安德里道:“什么是‘正确’?又是谁规定的‘正确’?既然一切都是神的旨意,那么我爱您也是神的旨意。如果这感情是错误的,祂又为什么要给我?” 神父转过头,“这不是神给你的,是你让魔鬼走进了你的心里。” 安德里将神父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有着年轻人的心跳。他要告诉神父,这里没有魔鬼,只有滚烫的爱意。 可是神父似乎是回忆起了那种亲密的触感,他猛地缩回手,却被安德里一把拽到了怀里。 安德里没有料到神父竟然没有站稳,当神父的身体同他贴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就搂住了神父的腰。 那浅金色的发丝搔到了他的脖颈,身边人骤然慌乱的气息在他的耳边。 神父的声音又急促又低沉,“别在这里犯浑!安德里!” 而在安德里的眼里,这样的话语与勾引无异。 可是他怕这里低垂的桫椤会勾破心上人的衣服,怕地上的横枝会刮擦到他的身体,又怕绒软的百里香底下会藏着石头,蔷薇的叶丛中会带着细刺。 况且这里有仆人来往,并不是一个偷情的好地方。 安德里的大拇指在神父的腰线上悄悄划过,然后神态自若地将怀里的人放开:“您以为我会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一名女仆从攀着禾雀花的廊柱后绕出来,她一眼就瞧见了面对面说着话的神父和安德里。 这名女仆是凯瑟琳夫人派来寻神父的,她的出现打断了父子俩隐秘的谈话。 “我也该离开了。” 安德里道,“去同凯瑟琳夫人道个别吧。” ** 安德里最近非常忙碌。 下午空闲的代价是要在晚上处理手头上堆积的事务。 教皇频繁召见、接连立下大功、哈里斯家族背书、米勒党的倒戈。这些一连串的事件叫安德里这个名字开始反复出现在某些人的嘴里,他的一举一动也开始被更多的眼睛关注。 更多的关注意味着更多的威胁。 米勒与安德里彻底决裂,米勒党和安德里党势如水火。哈里斯家族的公开支持叫林奇开始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个原先一直被他们忽视的小子身上,贝恩·林奇更是直接对安德里党的人动了手。 除此之外,来自教廷外的目光也叫人如芒在背。 星光社高层、帝国中心、那些密切关注圣子选举的家族...... 为了找出安德里的错处,某些人甚至开始在安德里的身世上做文章——听说他们跑到了费鱼城,正在寻找一个在十几年前抛弃了亲生子的女人。 倘若那个女人是个妓|女或者什么品行不端的人物,那么他们就能攻讦安德里是苟合的产物,叫她成为安德里的污点。倘若那个女人只是个普通人,他们也能想办法以亲情的名义掣肘安德里。 但是显然,他们打错了主意。 安德里行走在夜晚的教廷之上,圣修手上的蜡烛因为快步行走烛焰后仰,将几人巨大的影子映在走廊的屋顶上。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两侧烛光微弱,叫人看不清门上的刻画的符号。石门非常厚重,需要左右各三名圣修一齐用力才能推开,虽然非常吃力,但从地面的痕迹来看,这扇门开启的频率非常高。 这扇门被称作“恶狱之门”,门后就是被称为“恶狱”的地方。 这里关押着罪大恶极的罪犯。 普通的罪犯可没有下恶狱的殊荣,能被称为罪大恶极的,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一个。倘若那位验尸官先生没有选择自杀的话,那么这里就会是他的归宿。 这里是恶人的地狱,教廷之上最阴暗的部分。 之前那个被米勒带回来的替罪羊,他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冒名顶替,沉溺在假想犯罪的快|感中,可是在进入恶狱后不到五天,他就承认了自己的虚荣,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里。 不只一位恶狱的常住户对安德里说过,他们在这里听见了死人的声音。 或许是出于良心的折磨,或许的确有不甘的怨魂前来纠缠,又或许这只是无聊疯了的谎言。 安德里的脚步声响在恶狱之中,回声从远处传来。 这片监狱开凿在山体内部,同山顶上的教廷之上对称。因为空旷得过分,所以平日里一些声响都会被放大十倍甚至几十倍。 远远的,某个百无聊赖的老朋友就听见了安德里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呜好困,先发上来,明天再改叭 感谢在2020-03-22 01:10:31~2020-03-22 23: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哼唧唧碎觉觉、黃色廢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钟念 10瓶;与其忧愁,莫如歌唱 5瓶;w 2瓶;樓芝、白清元、卿玉、淼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自传 加尔河以南有三所出名的监狱。一所位于大陆中部, 正是赫赫有名的姆兰堡地牢, 一所在帝国中心, 羁押的多是政|治犯, 白银皇帝就曾被被关押在那里。 至于这最后一所,也是最神秘的一所,由教廷掌管, 被称为“恶狱”,也叫“忏悔室”。 因为教廷一贯的仁慈作风, 恶狱的囚犯并不会遭受什么严苛的对待。他们被关在与世隔绝的石室里,教廷每天会提供他们有限的食物和水——通常是一块手掌大的麦饼和一勺清水。 他们不需要劳作,也不会被拷问,忏悔是他们唯一的功课。 这样的日子听起来并不可怕, 可叫人的绝望的是,恶狱的刑期没有尽头, 所有进入这里的人都将在这里度过他们接下来孤独的半生。 这里可不是什么安享晚年的好去处,囚犯们的生活条件如同苦修者。 每个石室大约有十步长, 五步宽。里面摆着一张刚够成年男人肩膀宽的小床, 一张桌子, 除此之外干干净净再没有别的东西。 石室的房顶压得很低, 里面的人举起手就能毫不费力地碰到。被打磨光滑的石壁上涂满了囚犯在漫长囚禁生涯里一些随想——大多是一些脏话和诅咒。 在这座山里有着将近两百个这样的空腔,人居住在其中有一种被活埋的窒息感。 因为日子太过乏味和压抑, 有时候被提审反而成了这里囚犯最期待的事情,但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安德里在一间石室外停下,他把蜡烛插在门外的烛台上, 然后用力拉开了门上锈迹斑斑的小铁窗。 随着铁窗的开启,一双褐色眼睛露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恶臭。 安德里嫌恶地退后。 那眼睛眨了眨,里面的人道:“你的表情可真是叫我伤心,安德里。我盼望了你这么久,你却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味道就对我避之不及。” 安德里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好闻。” “噢,别这样。” 里面的人道,“我知道自己闻起来像是一个粪坑,但是这并不能怪我。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送来祷告纸了,所以我才迫不得已用那些薰衣草来擦屁股。” 这里的囚犯不被允许离开囚室,他们无法洗澡,甚至连排泄都只能通过一个囚室地面上的洞口。为了叫室内的气味不至于叫人无法忍受,他们会定期得到一些薰衣草或者鼠尾草来驱味。 无聊的囚犯会把它们当做加餐,或者用来掩盖排泄物,所以用来擦屁股也算不上是暴殄天物。 他道:“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安德里道:“有一些关于魔法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魔法?” 里面的人道,“你可以说说看,但我不一定帮得上忙。” 安德里道:“我想知道有什么魔法可以测试血缘。” 里面的人突然提起了兴致:“的确有这样的魔法,不过你要用在谁身上?” 安德里道:“这与你无关。” “好吧。” 那个人道,“但是你得告诉我需要验证的关系是母女还是父子,这对于魔法的选择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是母亲和孩子的关系,那么就要从子宫入手,如果是父亲的话,噢,难度就要大上一些。” “母子。” 安德里道,“有什么办法吗?” 那双眼睛在安德里身上来回打了个转,“有,有。不过你打算拿什么来换呢?” “一把薰衣草。” 安德里道,“怎么样?” “你真是我见过最吝啬的人。” 里面的人道,“除此之外你还得帮我处理一件事情,我对这件事在意很久了。” “我觉得有人在我的水里掺了尿,你知道的,那种丧心病狂的狱卒喜欢干这种事情。”他嘀咕道。 可是接管这里的是圣修,他们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男人大概是被关出了疯病,这很正常,这里的人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疑心病。 “没有人会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莫利。” 安德里道,“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我甚至开始怀疑今天来找你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相信我,如果你被闷在臭气熏天的屋子里一年半载你也会发疯的。”那个男人道,“不过关于魔法的事情你大可以放心,我从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出过差错。” 安德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可以用铁杉、洋金花和颠茄熬成的药水给那个孩子服下,母亲的生殖轮会有所反应。” 莫利道,“这是一种欺骗子宫的手段,叫它以为孩子还在身体里面,到了第四五个月的时候,你就能瞧见变化了。而且母亲同孩子的关系越密切,反应就越强烈。” 可是一个寡居的女人突然鼓起了肚子,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她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和非议呢? 而且一对从小就分开的母子,他们的关系又能有多密切呢? 于是安德里摇头拒绝。 莫利挠了挠头,在外面能听见他用长指甲刮挠头皮的声响,“也有替代的方法,虽然见效更快,但是需要的材料不太好收集。有经验的巫师都不会选择去做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因为他们的时间总是不够用。” “这个方法只需要一点乌龟的脊椎粉末,一根乌鸦的羽毛,乌鸦的年龄不能低于十三岁,还有一点脐带血。将它们搓进烛芯里点燃然后默念名字,接下来观察火焰。如果蜡烛飘忽不定,那你们就没有什么关系,倘若火焰高而旺,烛烟滚滚,那么恭喜你,你找到了自己的血脉亲缘。” 安德里默默记下他的话,接下来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虽然这个叫莫利的男人现在是个刑徒,但是他在自己的领域里曾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多谢你的建议。” 安德里取下蜡烛向他道别,“你需要的东西我会马上叫人送过来。” 莫利欢呼一声,“感谢您,慷慨的大人。”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安德里出声道。 和其他恶狱的囚犯不同,莫利并不是什么罪孽深重的恶人。他只是一个魔法的狂热者,因为研究一些黑魔法被列为了危险人物。 所以与其说是被囚禁,不如说他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出去了才叫永无宁日。” 莫利道,“时代不同了。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巫师,活得比普通人还不如。” “你也说这里的日子叫人发疯。” 安德里道,“为了逃避地狱把自己送入另一个地狱,你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呢。”莫利耸耸肩,但是安德里并看不见他这个表达无所谓的动作,“或许因为我原本就是个疯子。” 安德里没有再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刚才不过是一时好奇。 恶狱里藏着的秘密和故事实在是太多了。 有时候即使是他,也会忍不住自己探究的欲望。 安德里想起了那个被锁在恶狱第二层的教廷的背叛者,那位同星光社勾结的大修女。 作为十二位大修女之一,她的地位尊崇,信仰纯洁。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背叛,而且背叛得如此彻底。 安德里对那位大修女进行过私审,他询问她关于“复苏日”的含义,但是那位大修女对此闭口不提,她比那位死去的汉弗莱要顽固上许多。 那次的私审很快被叫停,安德里没有再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背后的牵扯着一个关于教廷的巨大秘密。 ** 后半夜的时候,雨停歇了下来,否则按照这样的雨势,明天德罗斯第就要变成一片洼地了。 神父没有睡下,正在灯下写字。 书桌的右上角摆着神父刚写完的信件,信封已经拿出,那张信纸的第一行写着“尊敬的父亲......”。 书桌的左上角是已经拆开的信件,从信封上的地址来看,这位神父的交际圈的确广泛得过分。 而被神父压在手下的是一本有着暗红封面的书,虽然它被它的主人保存得很好,但是看得出来已经被使用了很多年。 上面用与帝国通行语截然不同的语言记录着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内容。 ....... 光明历122年九月,兰开斯特长子坠马,次子被召回。 「无力改变」 ...... 光明历125年六月,鼠疫结束。 「影响规模小、持续时间短。原著剧情并非不可更改!」 ...... 「黏人的小狗」 「父亲?哈,真有意思。」 光明历127年,安德里。 「他居然对我有这样的想法,真是讽刺。」 「意外之喜。」 光明历129年。 「预言、预言!该死的预言!」 ...... 「只需要等待」 神父刚写完今日份的记录,米丽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它瞧见了摊开在桌面上的本子,好奇地凑过来看。 “我从没见过这种语言。” 米丽安道,“您写的什么?” “我的自传。” 神父道。 “哦。” 米丽安道,“有把我写进去吗?” “有的。” 神父站起来合上了本子,然后将它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 米丽安跟过来道:“那安德里呢?” “自然也是有的。”神父道。 米丽安歪头:“您喜欢他吗?” 神父看了它一眼,似乎在为恶魔的多话而不满,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难道我会和一个不喜欢的人上床吗?” “那之前为什么要吓哭他?” “因为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明天再修改吧qaq ———————————————————————————————— 感谢在2020-03-22 23:56:06~2020-03-27 01:2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355188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3551888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551888 10个;yy、逾春、哼哼唧唧碎觉觉、方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亿 51瓶;谁人不识君 15瓶;黃色廢料 10瓶;逾春 5瓶;yy、白清元 2瓶;卿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便当 凯瑟琳夫人生了重病, 恐怕时日无多了。 这个消息在德罗斯第的社交圈瞬间炸开了锅。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个前不久还活跃在各个社交场合的美人竟然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被医生下了活不过三周的诊断。 一时间,关心蜂拥而至, 探望那位夫人的人比过去半年还要多。 那位夫人的风评也一下子得到了改善, 那些曾经的嫉妒和偏见似乎都因为这位夫人的不幸而软化,人们提起她的时候只剩下了唏嘘和同情。 美人因为疾病而失色, 财富堆积如山,却换不了她半刻的解脱。 她曾经拥有的珍贵的两样——美貌和财富——都在此刻背弃了她。 布朗医生从周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伯爵夫人府, 尽管他能做的非常有限,但是这里需要一位有经验的医生来安定人心。 事实上, 布朗医生觉得自己接下来能做的就是在凯瑟琳夫人死去后向屋子里的人宣布她死亡的事实, 接下来联系报社, 准备发布这位夫人的讣告。 当女仆进来为凯瑟琳夫人用热毛巾拍打背部的时候,布朗医生需要回避。 他刚走出了房门, 就在走廊上碰到了奥莉小姐。 “布朗医生。”奥莉小姐道, “您怎么出来了?” 布朗医生回答道:“女仆们正在为凯瑟琳夫人热敷。” 奥莉小姐道:“刚好, 我有一些问题要问您。您要去哪儿?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布朗医生跟在奥莉小姐的后面,这位小姐今天盘起了头发,露出的脖颈如同石膏像一样皓白细腻, 叫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布朗医生。” 奥莉小姐突然转头,这叫布朗医生吓了一跳,“关于凯瑟琳阿姨的病,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 布朗医生道:“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如果您问我的建议, 那么我认为接下来我们该做的是祈祷,然后把一切交到神的手上。” 奥莉小姐道:“您上次同我说过,弗罗尔斯家族的历史上并非没有痊愈的例子。” “我明白您的意思。”布朗医生道:“可是我们无从知道治愈的办法。毕竟那已经是将近一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没有任何关于如何治愈的文字记载,好像只是一夜之间,那病症就从人的身上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奥莉小姐喃喃道,“还不到半年的时间。” 布朗医生道:“这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不仅是我,还有其他为弗罗尔斯家族服务的医生,我们都认为凯瑟琳夫人能像其他人一样,还有至少五到十年的时光。可是她的恶化速度比谁都快。” 奥莉小姐脸色苍白,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或许对她来说,缩短痛苦的过程并不算一件太坏的事情。” 奥莉小姐根本不忍心去看那位夫人现在的样子。那曾经是弗罗尔斯精心栽培的玫瑰花啊,可是现在她却一半腐烂在了泥土里面! 布朗医生安慰这位即将失去挚亲的小姐:“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奥莉小姐道:“感谢您的关心,我会的。” 奥莉当然要振作起来,皇室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这位夫人死后的事宜将由皇室负责。帝国中心将会为她举行葬礼,出席葬礼的皇室成员名单已经拟好,追悼诗将由颇负盛名的帝国学者书写,为她打造的灵柩也已经在帝国中心前往德罗斯第的路上。 而等到一切结束后,她会被带回皇家陵园,同她早死的丈夫合葬。她的墓碑之上会纹着帝国的徽章——代表力量的战斧和长矛托起面包和竖琴,鸢尾花作为皇室的象征围绕着在四周。徽章下面将会写上这位夫人的称号:“皇室阿瑟伯爵夫人殿下,凯瑟琳·威瑟斯”。 虽然这位夫人还没咽气,但是一切已经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 凯瑟琳夫人躺在床上。 她恍惚间听见了砂砾流动的声音,好像有谁在她的床头放了一个漏斗。她隐隐约约知道,当漏斗里面的砂砾流尽的时候,她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五个月前,她第一次发病,打碎了手里的茶杯。滚烫的热茶浇在了她的脚上,可是她毫无知觉。 那个时候,一种奇怪的预感击中了她。 她将要死去了。 医生很快确认了她的猜想,她患上了恐怖的家族病。 刚开始只是手指活动笨拙,后来她开始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四肢,肩膀到头颈这一片变得异常麻木。在一次严重的发病后,她变得不能吞咽,现在甚至连呼吸都困难异常。 她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一样,被空气包裹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这是惩罚,这是神对她的惩罚。 凯瑟琳夫人知道自己应该忍耐和忏悔,应该安静、体面地就此死去。 可在窒息的痛苦下,这位软弱的夫人还是选择了痛苦的苟活。她在求生欲的支撑下从喉咙里发出了可怕的尖啸声,那声音像是千转百弯的地下洞穴里传上来的风声,扭曲又尖锐,很快就把女仆吸引了过来。 她们将她扶坐起来,叫她一下子吐出了胸口的一口郁气。 自从那一次的窒息之后,布朗医生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每当她处在窒息边缘的时候,那位医生总能想办法把她来回来。 尽职的医生反而成了凯瑟琳不能彻底死去的折磨。 这一天晚上,凯瑟琳为自己寻求解脱。 她感觉难受的时候并没有惊动身边的人,而是一直忍耐。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还算不算活着,她能听到旁边女仆和医生走动的声音,能看见头顶被烛光拉长的人影,但是那痛苦似乎已经离她而去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过去灿烂的日子一幕幕在她的眼前回溯。 裙装、舞会、喧闹声。 在她年轻的时候,爱慕者众,所到之处从来不缺乏热闹和赞美,她的家族支持她,她的男人爱护她。 但是那个英俊体贴的男人很快变成了披着战旗的棺椁,上面放着他的佩剑和一顶白色花环。 她变成了一个寡妇。 悲伤的泪水很快被另外一个男人拭去,不到一年她就另结新欢。 因为身份特殊,那个男人的身上带着成熟与神秘的魅力。她得承认,对于一个虚荣的女人来说,被他爱上是致命的诱惑。 可是在他们的孩子出生以后,那个男人就走回了神坛。 在那之后,凯瑟琳一直把那段时光当作一场梦,刻意不去回想它。 第三个出现在回忆里的男人是艾伯特神父。 凯瑟琳在脑海里描绘着他的模样:悲悯的蓝色眼睛,浅金的长发,舒平的眉毛和浅色的嘴唇。 真干净呀。凯瑟琳夫人想起了自己见到神父的第一感受。 那是同她不一样的人。 艾伯特神父是别人引见给她的,否则按照这位神父低调的性格,他们恐怕要过上好久才能遇到。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神父的一见钟情,频繁邀请他参加舞会,叫这位神父一下子在德罗斯第出了风头。可这对于一位神职人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连她身边的人都暗中提醒她。 她爱慕他,保护他,却给他带来了谣言和中伤。她的亲近和讨好只会叫他难堪,给他添上许多麻烦。 艾伯特神父曾经说过,她的爱意会将他拖入深渊。 他说得没错,凯瑟琳想到。 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想他认真倾听时半侧着的脸庞,那双真诚感性的眼睛,还有平稳温柔的说话语调,哪怕是拒绝她时紧抿着的嘴唇都叫人着迷不已。 如果能干干净净地遇见他就好了。 凯瑟琳夫人的意识逐渐模糊,她开始进入了濒死的幻象中。 在那幻象中,她看见那位神父从充满阳光庭院里走过来,将她抱进了怀里。 罪人似乎也得到了温柔的救赎。 ** 端着水盆进来的女仆被床上女主人的姿态吓了一跳。 凯瑟琳夫人睁大了眼睛,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僵死的虫子。 但是她的嘴角带着细小的微笑,似乎陷在了一场美梦之中。 水盆落地,砸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打着盹的医生被惊醒,他急忙凑到床边查看。 随着抽泣声和脚步声,这个夜晚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伯爵夫人府亮了一夜灯,并且在当天晚上传出了一个噩耗——凯瑟琳夫人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叮!您的便当热好了! ———————————————————————— 感谢在2020-03-27 01:25:03~2020-03-28 21: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355188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355188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551888 8个;yy、剃刀之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悦 30瓶;自动反转 20瓶;淼渺、樓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母子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在得知凯瑟琳夫人离去的时候,奥莉小姐还是大哭了一场。 她同凯瑟琳夫人有着近似母女的情谊,但她们相处又如同朋友一般自然亲密。这样一位长辈的逝世对于奥莉小姐来说可谓是一场不小的打击。 而奥莉小姐也在这段时间快速成长起来,她被近来的不幸压得喘不过气来, 早已把安德里拒绝她的那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这个十六岁的姑娘通过凯瑟琳夫人的死了解到了自己的另一面——冷漠、悲观。 无论是在那位夫人死去后如释重负的仆人和医生, 还是因为害怕而没能陪伴凯瑟琳阿姨到最后的她自己,都在那位夫人濒死的时候展现出了叫人心惊的冷漠。 而那些来府上打探消息的熟人更是叫奥莉小姐感到厌恶。 但是奥莉小姐并没有叫自己消沉下去, 她还要为凯瑟琳夫人料理那些未竟之事——那位夫人曾经答应过孤儿院的捐款,之前谈妥的关于道路修缮的市政支持, 还有将那些尚未寄出去的信件。 除此之外,奥莉小姐还打算在凯瑟琳夫人的遗体被皇室接回去之前, 为这位夫人在德罗斯第举办一场小型的追悼会。 她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确定邀请哪些人, 他们都是凯瑟琳夫人在这里的好友。 而在处理凯瑟琳夫人那些私密信件的时候, 奥莉小姐发现了一个叫她吃惊的秘密——凯瑟琳夫人竟然一直爱慕着艾伯特神父! 当知道这个结果后,这位小姐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许多蛛丝马迹, 包括这位夫人提起艾伯特神父时的微笑神情, 以及宴会上不合规矩的座位安排。 为了避免叫凯瑟琳夫人的名誉受损, 也是为了保护那位神父,奥莉小姐很快销毁掉了那些信件。 当那些纸张被火烧成灰烬的时候,她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幸好是她看见了这些东西, 否则皇室可不会轻易饶过这件事。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划去了邀请名单上艾伯特神父的名字,免得引人猜测。 第二天,伯爵夫人府迎来了德罗斯第之外的客人, 比皇室的人来得更早的弗罗尔斯家族的执事,家主的得力助手,一位可靠的老绅士。 凯瑟琳夫人自从开始为丈夫开始守寡之后就搬到了德罗斯第,之后的二十几年里,她与家族的来往的确算不上多密切,但是奥莉没有想到,在这位夫人死后,弗罗尔斯竟然只派了一位执事过来。 奥莉小姐并没有急着安顿那位风尘仆仆的执事,她质问道:“为什么只有您?” 那位执事道:“如果您问的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位执事,那么我可以告诉您,因为处理这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如果您问的是您的其他家庭成员......您该清楚,我只是您父亲身边的执事。” 奥莉小姐知道自己生气也于事无补,所以她不再为难那个执事,转而问起了他来到这里的安排。 “我会清点并且处理凯瑟琳小姐在这里的所有财产,包括房子、马车、佣人。” 那执事道,“除了财产,弗罗尔斯家族也将接手她在德罗斯第的人际关系,他们都将成为家族可贵的人脉。至于那些债务,它们都会被免除,以彰显弗罗尔斯的慷慨和友谊。” 奥莉小姐道:“您要在这里待上多久?” “一个月。”那执事道,“另外,您的父亲很想念您,他希望您在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尽快回去。” 奥莉小姐道:“我知道了。” 对于奥莉小姐来说,这里的确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 在凯瑟琳夫人的生死关头,那位教皇对凯瑟琳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来。 他不允许孩子去看望病重的母亲,也不允许他以主教的名义向那位夫人表达哀思。 这样的做法自然不能得到多伊尔的理解。 而现在,凯瑟琳夫人的死讯开始在德罗斯第疯传,教廷之上的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米丽安从墙里探出了一个头,它看见神父正坐在庭院里,两边的雪松把他的身影遮挡住。 “原来您在这儿!” 米丽安道,“我回来啦!呼!真是辛苦呢!” 自从米丽安被迫认主之后,它就成为了神父用来打探消息和监控安德里的工具魔。 而凯瑟琳夫人去世的消息传来后,神父就开始让米丽安关注教廷之上主教多伊尔的动向。 米丽安在多伊尔的门外蹲了一整个晚上,终于等到了那位主教离开房门。 “您猜我听到了什么?” 米丽安高声道,“他竟然称呼教皇为父亲!怪不得他能压在您的头上!哼!还有那个主教的小矮人,啊啊啊,他可真是聒噪,竟然在门口说了一个晚上的话!” “他们说了些什么?” 神父问道。 米丽安清了清嗓子,然后从它的嘴里发出了教皇的声音。 “我不能让你去见她。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多伊尔,你不能和她有任何的牵扯。” “即使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即使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一阵沉默过后。 教皇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的身份特殊,外面对于你来说太过危险。” “您总是这样说。” “你的母亲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完美。她只是一颗用来牵制我们的棋子,所以生下你之后她才会毫不留恋地离开。我从来没有限制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权利,是她不愿意见到你。” 多伊尔的声音变得愤怒起来,他显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对自己毫无感情,“可是她已经死了!您为什么要这样诋毁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呢?难道她现在还能为自己辩解什么吗?” 接下来是父子俩的争吵声,教皇的咳嗽声,还有多伊尔离去的脚步声。 【圣子竞选的过程持续了将近五年,而最后叫一切变得毫无悬念的是一场发生在德罗斯第的史无前例的大暴|乱。 在这场暴|乱中,教廷分为了两派,他们互相倾轧、针对,甚至连暗杀和栽赃这样肮脏的手段也被用上。 这片神的土地上,发生了一场源于父子龃龉的信仰争夺战争。】 神父合上了膝上的书,“接下来有人去找过多伊尔吗?” 米丽安回想了一下:“没有。不过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守在那里。” “谁?” 神父问道。 “安德里身边的那个叫罗杰德的小子。”米丽安道。 神父摩挲书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罗杰德代表了安德里的意志,在这样的时间,罗杰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难道安德里察觉到了什么吗?他是如何知道的?又会怎么做呢? 按照原著剧情,多伊尔即将挑起一场几乎摧毁了德罗斯第的暴|乱。 他的支持者,毫无疑问,他母亲的家族弗罗尔斯是其中一个。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或许就在这几天。 这场暴|乱对于神父来说至关重要,这将是他脱身的好机会。他不会允许安德里打扰到他的计划。 “我需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神父转头对米丽安道。 这位神父平时差遣米丽安可不会用“请”这样的词。 不知道为什么,恶魔的直觉告诉它,它可能要遭殃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双更!!!我好棒!!! 感谢在2020-03-28 21:06:24~2020-03-31 00: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355188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爸爸的崽崽叫bobb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爸爸的崽崽叫bobby、逾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在为名字烦恼着 100瓶;茶白 8瓶;与其忧愁,莫如歌唱 5瓶;小透明:回水也,子渊 2瓶;天烨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变身! 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德里早上起来的时候对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陷入了沉思。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处在梦境之中, 但是即使是在做梦,也不该这样荒唐——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小猫! 莫名其妙的猫生遇见的第一个困难是如何从自己沉重的被窝里爬出来。 安德里在被子里毫无方向感,只能朝着一个方向钻。等到他好不容易拱开被子爬了出来,却因为四肢不协调从床边摔了下去, 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两圈。 他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安德里很快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米丽安!” 过了一会儿, 屋顶上传来米丽安细细的声音:“嗨?” “这是怎么回事?” 米丽安挠挠脸,道:“嗯......一个小玩笑。你不喜欢吗?” 显然, 安德里是不喜欢的。 “把我变回来。”他道。 “这是一个一次性的魔法。” 米丽安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持续时间大概在两到三天。你忍一忍就过去啦~” 安德里没有再说话, 这叫米丽安更加心虚了。 这来自某一位神父的创意。 如何能够阻止自己精明的养子呢?把他变成一只猫咪如何? 而可怜的恶魔不得不为自己主人任性的想法买单,一方面是主人不能暴露他的叮嘱, 一方面则是安德里未知的怒火。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 在一阵沉默过后, 那位圣子候选人似乎很快接受了现实。 当然,是不是会秋后算账则要另说。 在适应了用四肢走路后, 房间里的猫咪灵巧地跳上了桌子, 然后从镜子里打量起了不一样的自己。 黑色的圆眼睛, 短小的腿,三种配色的身体,还有一根细软的尾巴。 桌上的喵咪抖了抖耳朵, 然后抬起了自己圆滚滚的脑袋,用爪子梳了梳头上的毛,接着转过身体,翘起了屁股看自己的侧面和背面。 挺可爱的。 神父会喜欢的吧? 米丽安在一边偷偷看着那只镜子前面的小猫, 他似乎是在......搔首弄姿? 如何被神父捡到是第二个难题,毕竟房子里可不会凭空冒出一只猫来。 但是安德里从小就懂得如何碰瓷善心。 于是猫咪来到了庭院里。天还未亮,此刻庭院里漆黑一片。 但是它熟门熟路——跳下台阶,跨过草丛,然后趴在神父散步的必经之路上。 庭院里的风冷得刺骨,即使拥有丰软的皮毛也抵挡不住寒风的吹袭。它很快在台阶上缩成一团,为了保持温暖而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昨夜酒酣后贵妇人随意扯落的一块围脖。 真冷呀。 就像是曾经在黑巷里度过的每一个冬天。 那段日子对于安德里来说已经成为了模糊不堪的记忆,但是当时的一个想法他至今仍然记得:他想要活下去,不想要变成一块被野狗争食的烂肉。 所以当他看见神父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他摆出了最幼弱可怜的姿态来讨这位大人的欢心,好叫他带走他、照顾他、认养他。 那位神父真是被自己的善良坑害,竟然真的将一个流着脏血的小畜生抱回了家。 他起初怯生生的,乖顺、腼腆。 后来他逐渐长大,开始模仿养父的举止,慢慢变得得体、从容。再后来,他摸到了权力的座位,一下子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人。他甚至抛弃了原来的名字,称呼自己为安德里。 贪婪的一面也随之显露,他学会了如何去霸占和争抢。 他现在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了,他有高大的体形,风度翩翩的外貌,近在眼前的权势和地位,还有围绕崇拜他的男人和女人。但即使如此,他似乎还是没有从幼年时的寒冬里走出来。 当天亮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仆人们的交谈声和园丁使用工具的声音。 又过了一段时间,蜷缩在台阶上的猫咪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它被一只温暖的手托起来,然后轻轻放在了怀里。它一下子陷在了柔软馨香的布料里,来人的臂弯为它挡住了风,那双手还亲昵地顺着它的毛。 那是一种叫人随时可以睡过去的熨帖和安适。 神父再次低头的时候,那怀里的小东西已经睡着了。大约是变成了幼猫的缘故,竟然这样容易变得困倦。 以上是安德里第二次被神父捡到的始末。 ** 这一天是周三。 仆人们依旧向平常一样忙碌,当天气稍微变好的时候,她们就开始忙着洗洗晒晒。 姑娘们正在晾洗好的桌布后面聊天,时不时传出一阵压低的笑声。就在这时候,神父抱着猫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 卡萝被吓了一跳,她随即笑了开来,“吓!我还以为是伊斯塔呢!” 对于年轻的女仆来说,被伊斯塔发现偷懒比被这里真正的主人撞见还要糟糕。 “您手上的是什么?” 卡萝问道。 神父将右手挪开,向好奇的女仆展示手里的猫。 那只猫似乎是被这里的动静吵醒了,它很快把脑袋埋在了神父臂弯的更深处,尾巴则依恋地缠绕上神父的手腕。 贝蒂夫人自然也看见了神父怀里的那只小猫,她道:“这是您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猫吗?看起来有三个月大了。是公猫还是母猫?” 神父道:“公猫。是我在庭院里捡到的。” “呀!” 艾比惊呼出声,“三种花色的公猫很少见呢!” 这个在农舍里长大的女孩总是知道些奇怪的知识,“好像一万只三花猫里也不一定有一只是公的呢!多幸运的事情呀!” 神父摸了摸怀里小东西的头,道:“的确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直到神父走后,仆人们还在讨论神父和那只猫。 “我之前听说这种猫咪的性格不太好相处。” 艾比道,“今天看来并不是真的呢。” “大概是年纪还小的缘故。” 贝蒂夫人道,“年纪越大脾气就长得越大。老猫最喜欢挠人了。” “从小养着的猫咪最乖顺了!而且越早开始养同主人越亲近呢!”艾比反驳道,“只有对着外人才会闹凶。” 这里的争论神父和他的猫并不知晓,他们穿过门廊,进了屋子里。 神父吩咐伊斯塔为小猫弄点吃食,考虑到这是一只流浪小猫,为了不叫它的肠胃出毛病,伊斯塔只为它热了一些奶。 于是神父的上午在一边看书,一边照料那只舔着热奶的幼猫中度过。 但是即使故事的主人公变成了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猫咪,事情也依旧会找上门来。 到了下午的时候,罗杰德前来拜访。 安德里前几天让他暗中注意主教的动向,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罗杰德他是一个非常好的执行者。 多伊尔主教并不是一个多活跃的人物,因此监察他的活动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就在今天早上,罗杰德发现这位主教似乎有着下山的打算。 “艾伯特神父,下午好。” 罗杰德问道,“您知道安德里去哪儿了吗?” 神父把桌子上的猫崽放到了腿上,然后道:“我并不知道。难道他今天没有去教廷之上吗?” 罗杰德有些纳闷:“一个上午都没有瞧见他。” 神父道:“安德里昨天晚上的确回来了,但是似乎今天很早就离开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罗杰德道:“大概也不算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毕竟如果真的很重要,他也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不见了。” 神父询问了他们近来的工作,罗杰德道:“就是一些常规的工作,和平的日子无聊但是却很可贵。整理一些机密的文件,偶尔帮治安官们擦一下......咳,我是说,协助他们处理一些任务。” 神父道:“您说得没错,有时候回忆起来,那些最平淡的日子反而是让人怀念的。” 罗杰德道:“当然,要是米勒党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就更好了。” 神父怀里的猫发出了细细的叫声,打断了罗杰德的发言。 这位圣子候选人的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嘴巴,他根本保守不住任何的秘密。倘若安德里此刻站在他的面前,罗杰德恐怕会心虚地摸鼻子。 因为安德里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不要再神父面前说起这些事情。 那位神父似乎把猫咪的叫声当做了被冷落的不满,于是他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接下来又叫那只猫翻过身露出肚皮来。那只猫崽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喵喵叫着照做了。 神父与猫。真是一对温馨的组合。 “这是您的猫吗?” 罗杰德笑道。 他一边问一边走近了来,似乎也想摸一摸神父手里的猫崽。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位神父挡下了他的手。 在罗杰德疑惑的眼神里,神父解释道:“他有些害羞,或许会挠人。” 虽然神父喜欢戏弄安德里,但是也不好叫他丢脸太过。 作者有话要说:拉上我的小被子,安详地陷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