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总想要反攻》 第1章 01:和离 跪的久了,她抬起头来,一片白光,有点晕,可是没法子,没人来帮她,她只能犟着跪,祈求夜晚不那么凉,而已。 她可真算不得什么好人。 她又想起了那一年,也是这样,她将那个大她两岁的皇兄推下了莲花池,淹得半死不活。 她也跪在这栖梧殿前,梗着脖子,死不认错,再来跪的久了,她想,那个外公会来救救她吧,可惜没有,后来,后来怎么样呢?她还是大齐唯一的公主。 都没什么所谓的,无非是得到得不到罢了。 就是挺可笑的,亲自动手杀的两个人,都没杀死,可真没意思了。 她的宋如希,她费尽心思想留住,嘻嘻,把她告上了金銮殿。 往后,可又是一个人了啊,真……挺没意思的。 宋如希,现在在干嘛呢?带着那个探花郎求医问药,然后在床前你侬我侬嘘寒问暖吗? 想想真是,好气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屋还没漏呢,怎么就下雨了?真不走运啊。 这都子时了,林云松该不会死了吧?哎呀,那也不妨本公主跪这么久了。 “公主?公主?”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海宁。 南乔一抬眼,得,不用跪了。便宜林云松那狗犊子了。 “公主,老奴扶您起来。” 南乔睨了他一眼,“不必。” 切切,要你扶个屁,我有七老八十了吗我?为了证明自己屁事儿没有,南乔猛地蹿了起来,腿一软,眼一花,倒了。 倒之前还想,得,别林云松没死,她倒玩完了。 南乔想不明白,明明宋如希和林云松已经解除了婚约,林云松却还是要来插一脚。宋如希还是要……走。 “南乔,你让我很失望。” 四周忽明忽暗的,南乔看不清宋如希的脸,是梦吗?不是梦吧?那样的声音和语气,就是宋如希啊。 “失望?怎么失望了?你跟他走了就不失望了是不是?”南乔不明白。 宋如希却不答她,转身就走,南乔伸手去拉她,被她躲开了,南乔想追,怎么也追不上。 “你别走啊,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她追着宋如希的背影,喊得歇斯底里,“宋如希,我没让你走,你不许走,宋如希!” 宋如希没追上,跑出来个林云松。这一定不是梦了,她绝对不允许林云松这个狗犊子跑到她梦里来。 “你以为你对她是爱麽?” “你只是贪恋她的美好不肯放手。” “你嫉妒她,你不希望她过的比你好。” 耳边全是林云松那讨人厌的声音,捂住耳朵也没有用,南乔搞不明白,一个大男人咋这么能哔哔? “你敢说你爱宋如希吗?你不敢。” “放你娘的狗屁!我爱不爱关你屁事!” 南乔不知道手里为什么会有一把匕首,也不知道林云松为什么倒在地上,总之是大片大片的红。 “公主,公主,太医快过来瞧瞧!公主魇住了!” 南乔醒来的时候,下着瓢泼大雨,明明是夏天,宫里却点着地龙,熏得她懵懵懂懂。 宫灯昏昏沉沉的,她习惯性的喊了一声:“符流。” 没人应声。哦,他已经走了。 床边的宫人听到动静纷纷招呼了起来,不一会儿,宫灯亮了,太医唰啦啦列了十几号人,她的皇帝老爹,气喘吁吁的站在跟前。 她还懵着,隐约听到太医诊了脉跟她皇帝老爹禀报说,公主脉象已经稳定,腹中胎儿并无大碍,只是公主的腿,请皇上恕微臣无能。 腿,咋了? 等等, 腹中胎儿? 腹中胎儿! 南乔一抬头就看见她老子那一对担忧的小眼神,老爹,咱家的御医也有误诊的吧? 御书房。 皇帝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底下的‘林云松’,和离也好,休妻也罢,事已至此,他还不答应是想咋地?他的心肝宝贝南乔可是发了话了,不想跟驸马过了。 “皇上。”宋如希腰杆笔挺,“让我再见公主一面。” 一脸沉稳。这个驸马倒是比乔乔稳重多了。 “爱卿啊,不是朕不让你见,是乔乔她不想见你。”皇帝张张口,还想说点什么,想想又算了。 挥了挥手,“在栖梧宫偏殿,好好儿同她说。” 又不许让驸马难做,又不和驸马过了,这个公主爹可真难做啊。 来来往往的宫人进出着栖梧宫,几架马车停在宫道上。 碧心新任公主身边的大丫鬟,今儿个也是战战兢兢,才伺候公主两天,一句话也没跟公主说上,就要打点公主去陵园小住用的行李,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正忙着指点呢,就见宋如希来了,“请驸马爷安。” “免礼。” “谢驸马。”碧心抬起头,不禁直了眼,驸马爷长的可真俊! “碧心姐姐,碧心姐姐,公主的拐和轮椅都要带上吗?” 一个小丫头捧着拐杖撞了上来,吓了碧心一跳,“你个蠢丫头,着急忙慌的做甚,没的冲撞了驸马爷,还不快给驸马爷请罪!” 那丫头听这话也吓了一跳,懵懵懂懂不知道该干嘛,傻傻的问道:“请驸马爷恕罪,拐和轮椅都要带吗?” 宋如希原心里想着事情没听清,这回听了个一清二楚,又见着丫头子怀里的拐,心下一惊,“公主在何处?” 碧心定了定神,“回驸马爷,公主这会子在偏殿,正歇着。” 宋如希大步走了,碧心想拦,又不敢。又见小丫头还睁着大眼等着她,“碧心姐姐?” 轻轻舒了一口气,“都带上。” 宋如希一顿,心下一慌,又暗自镇定。 摒退欲通报的宫人,推门,安静的很,熏香没有掩盖住那一丝药味儿,透过纱帘,隐约可以看到内殿的身影,正要踏入,一个黑影咻的立在了她跟前。 “驸马爷,公主有命,不见来客。” 不是符流?“你打不过我,让开。” 黑影不语,也不让。 宋如希进一步,她退一步。 “让她进来吧。”公主发话了。 她窝在被子里,脸色红润,带着笑意,声音软软糯糯的说:“就知道他们拦不住你。” 宋如希有些痴了,她本来要跟南乔说个清楚明白的,现在全乱了。 “你为什么要杀林云松?” 还是问了。 南乔眯了眯眼,“我现在好累,你过来,陪我睡一觉好不好?” 挨着她躺着,她又蹭过来,“把衣服脱了,你朝服上的金线硌得慌。” 依言脱了。 南乔搂着她,不说话。她们俩,把正常夫妻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就像是正常夫妻了吧,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南乔想问问宋如希,如果林云松不是她的未婚夫,那她会不会安安心心做她的驸马?……不敢问。 宋如希理了理思绪,“你的腿……?”偏头,南乔已经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格外可爱。 等宋如希醒来,怀里的南乔已经不见了踪影。殿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城门刚开,一队马车就悄悄出了城,南乔躺在榻上,微眯着眼,心里有些迷茫。 “碧心。” 碧心倚在榻前,防止马车颠簸将公主颠下榻来,“公主哪里不舒服?” “捏捏腿。” “喏。” 没有知觉。果真有报应一说麽? “碧心,你进宫多久了?” “回公主殿下,十岁那年进的宫,如今有五年了。” 南乔睁眼,碧心认真的给她捏着腿,“五年,时间不短,想家吗?” 碧心正想回答,马车忽的停了下来,吓得她赶紧拦住了重心不稳的南乔。 这一晃,晃的南乔头晕眼花,直犯恶心,“怎么回事?” 车窗外立马响起人声:“主子,大皇子殿下追上来了。”声音正是拦住宋如希的黑影。 他来做什么?追着看笑话? “大皇兄,小妹如今身子不便,请恕小妹失礼之处。”南乔一动不动,并不打算见他。 苏元礼气喘吁吁下了马,缓缓走到马车前,“乔乔,你皇嫂本想送送你,没想到你走这么早,这才托我给你带点东西。” 隔着车帘子,碧心接过了包裹,在南乔的示意下打开了来,“公主,是几条护膝绑带和冬衣。” 又听见苏元礼压着嗓子,细声咳了咳,“乔乔,别再伤了自己。天气凉了,差不多时候就回来吧。” “多谢大皇兄、大皇嫂挂念,小妹该启程了。”碧心怔怔地望着南乔,神色冷漠的可怕,跟刚刚细声细语与她闲聊的公主仿若两人。 苏元礼一直望着车队走到官道尽头,再也看不见,才转身上马回城。 南乔嗤笑一声,复又闭了眼,推苏元礼下莲花池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虽没淹死他,也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朝堂做派让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但她从来不相信,他苏元礼能以德报怨。 南乔又仿佛想起了温柔贤淑的元德妃,她将她的宝贝儿子推下莲花池,结果元德妃非但不怪罪她,还带着苏元礼亲自上栖梧宫给她道歉。 跪了两天,腿疾,大抵是那时候落下的,这几年风光惯了,倒是没怎么注意这双腿。 那时候,苏元礼养病她养伤。元德妃照料好苏元礼就来照料她,给她换药,给她捏腿。 理想中的母后,就是这样的。 倘若,元德妃娘娘没有上兰若寺祈福,她应该还是会为她换药捏腿吧,然后会皱着眉头轻声数落她为什么要做傻事。 封后大典也见不着了,希望给元德妃娘娘一个惊喜吧。这是她和她娘欠元德妃娘娘的,总算还了吧? 仔细想想,她老爹也挺厉害的,力排众议把元德妃娘娘废下了后位,又把名不见经传的她娘推上了后位,结果呢?废下去的还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不辜负的呢?私生子都放在眼皮底下。 比起不靠谱的父皇母后,南乔更尊敬元德妃。 想起这些,不禁又想起了符流,她一直以为符流是母后赐给她的贴身护卫。 真他娘的扯淡!不查林昀检一案,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符流的身份。 “公主,公主。”碧心小声唤着。 “嗯?” “到驿站了,护卫问您是歇一歇还是继续走?” 头有点疼,“什么时辰了?” 第2章 02:陵园 头有点疼,“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午时正一刻。” 南乔按了按太阳穴,“纪舒,你进来。” 纪舒闪进马车,正是黑影。 “主子,在这儿歇脚,只怕得在野外过夜。加紧赶路,戌时初应能到下一个驿站。” 碧心垂着头,本来不敢多看多听,秉持着大宫女的本分,才弱弱的反驳了一句:“公主的身体尚未恢复,这么赶路只怕受不住。” 南乔噗嗤一笑,冲着纪舒说:“你瞧瞧,我身边也有个管家的大丫头了。”随即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只管赶路吧,别在路上耽搁太久。” 纪舒心中纳罕:公主在宫中没有大宫女的吗?这些不都应该是司空见惯的吗?却也不敢多话,应声答应下来。 大齐历代皇帝陵寝,修得离京都确实远了些,以南乔她们如今的脚程,没个三五日着实到不了。南乔心里装着事,自然不愿意在路上多耗时间。 “纪舒,”南乔蹙着眉,又按了按额角,“京中有来信吗?” “回主子,”纪舒单膝跪地,“半个时辰前收到消息,说是已经办妥了。” 南乔轻应了声,没再说话。 已经午时了,想必驸马她应能做出决定了吧。 宋如希一觉醒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枕边方方正正的叠着她的朝服,朝服上面是一封信。 写着:驸马亲启。 南乔偶尔是喜欢跟她玩这些小把戏,说是夫妻间的情趣。 第一页写的是工工整整的和离书,和离人那里签着苏南乔的大名。 第二页写着——如希,我不喜欢林云松做我的驸马。 不喜欢林云松做她的驸马,宋如希手上一紧,她在威胁她,宋如希太了解南乔了,不和离,就意味着,她宋如希别想在安安稳稳李代桃僵。 可是…… 林云松没死,南乔愿意与她和离,这不应该就是最圆满的结局么? 为什么,她心里不太高兴。 空气里全是南乔的味道,到处都是她们俩生活过的痕迹,这假夫妻当的,叫人迷茫。 ——“驸马爷,皇上有请。”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一只小盒子,宋如希低头跪在底下,不敢说话。 终于,皇帝开了尊口,“云松啊,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好插手,乔乔不懂事,你就多担待点。” 宋如希心中纳闷,南乔既然连和离书都写好了,哪还有什么担待的余地?也只低声应了。 “对了,那个林松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宋如希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冒用了林云松的名讳,害得林云松只得化名林松前来应试,这一想,才恍然发现,她这个女驸马,竟已做了三年之久。 皇帝眉头一皱,“云松?” “回皇上,昨晚臣走之时,太医说已无性命之忧。” 好在无性命之忧,若南乔真的杀了当朝探花,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南乔在百姓眼中原本就没什么好名声。 皇帝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靠坐在椅背上,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那林松同你是有什么关系么?” 宋如希一惊,想必是她昨日之举太过,公主刺伤当朝探花,身为驸马,她不安抚公主,反倒先去照看探花,纵是有天大的由头,皇上作为公主的爹肯定有不满的地方,再加上两人名字只有一字之差,难免让人起疑。 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回皇上,并无关系。” 心中忐忑根本不敢去看皇帝,哪知皇帝却换了话题。 皇帝手上把玩着一只锦盒,难得一脸高深莫测,“乔乔走前,特地来给了朕一只锦盒,说是林昀检一案已经七七八八。” 说到这里想起南乔挽着他的手臂撒娇的模样儿,说是再没精力管这案子了,把他给心疼的哟!他的心肝宝贝哟! 皇帝正了正身形,掩嘴咳了一声:“虽说林昀检是你生父,但这案子原是你同乔乔一起查的,朕也信得过你的人品,你将这案子结了再呈上来吧。” 南乔这是真打算甩手不管了? 心中微微诧异,宋如希不敢多言,叩首应下。 “谢主隆恩。” 锦盒内是一只小小的钥匙,别人或许不懂,宋如希却知,这钥匙所配的就是南乔的首饰盒子上的锁,虽是寻常不起眼的首饰盒子,里面却没装什么首饰,只有一块监国公主的令牌,用来调动朝上的势力。 南乔这个人,明明在朝堂之上气势逼人,私下做派却又很小孩子心性。察觉到南乔在偷偷查林昀检时,是一年前的事。 那时两人腻腻歪歪关系还算不错,可当宋如希提出要明查林昀检一案时,南乔确实是黑了脸的,那时被南乔无视了两天吧,后来好声好气的在床上哄了一天才把她哄好,想来也是荒唐。 话说回来,陵园那地方,宋如希不久前才与南乔去过,环境静谧,人烟稀少,也不知道南乔一个人住不住的惯。 思绪飘着飘着已经到了状元府,宋如希纵然心不在周遭事物上,也察觉出来气氛不对,她低头想事,自然没注意到一路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现下自然是注意到了。 府中气氛也怪怪的。 “匡叔?” “林大人。” 一个身着蓝色儒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儒雅汉子拱手迎了出来。 匡忠义,字仁安,在大齐京都文人雅士中,也算得一名大儒,因家世问题不能入仕,南乔与他斗过几回文章,皆难分高下,后来终于被南乔诓骗了来做这状元府的管家,打理阖府上下事物。 据南乔自己说,本是想让匡忠义打理公主府,可公主府一切井井有条,半个人也安插不进,只得作罢。宋如希那时依着南乔的时日多,从不插手她这些小把戏。 平日里匡叔也只叫他驸马爷,今日改了口,宋如希一时反倒不习惯。 “府中有什么事吗?”宋如希踏着步子,未做停留。 素知匡忠义性子耿直,不会瞒事,又智慧过人,拐弯抹角的话也不用担心他听不懂,也难怪南乔非要将他弄来。 匡忠义仔细看了看宋如希,见她确实不像知道个中内情的样子,才解释说:“现在京都传言四起,说南乔公主看上了新科探花,强逼不从反下杀手。今日一大早,宫中就传出您与公主和离的消息,更是坐实了这一谣言。” 宋如希愣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清楚明白,喃喃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林大人?” 宋如希转过身,闭了闭眼,“匡叔,你先下去吧。”脑袋里面翻江倒海。 南乔,喜欢上真的林云松了么?是了,这样才说得通不是么?昨日问她,为什么要杀林云松,她明显不高兴了,其实她喜欢林云松,这再好不过,再好不过了。 “我最喜欢的,是驸马呀~”那时南乔依偎在她怀里,细声细语的撒娇说最喜欢驸马,可是,驸马,原也是林云松不是么? 宋如希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心里、脑中一片混乱,她想揪出南乔问个明白,可南乔早就走了,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伤神,南乔与她,分开不是最好吗? 她突然很想问问南乔,有没有真的喜欢过她。 恍惚间又想起三年前迎娶南乔的时候,红衣黑发的南乔,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南乔早就知道她不是林云松,却仍然嫁给了她。 说起来,南乔和宋如希前前后后来陵园小住不下五次了,一路走来恩深爱重,鲜少有个拌嘴吵架的时候,不想,却走到了和离这一步。 紧赶慢赶行了四日,南乔一行人终于在第四日傍晚时分到了大齐的陵园。 夕阳斜照在山头上,一半儿亮一半儿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大齐的陵园也修得颇与众不同。 据说是为了镇压住这山下的龙脉,生生将这一整座山固成了一体,自下而上,围栏修葺,势分八方,层层严守,只余一条五丈宽的石阶从山脚通向山顶。 林木交错,郁郁葱葱,一阶一阶的建筑隐藏在浓密的树丛之中。余晖洒在那袒露在树丛外的琉璃片瓦上,熠熠生辉,倒显出一丝别样的古朴来。 “公主,天色已晚,咱们明日再上山吧?”碧心这一路来跟着南乔,想这公主倒格外平易近人,不免对她多上心了几分。 南乔对着碧心,大部分时候总是笑眯眯的,没有什么公主架子,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此时也特别和蔼可亲的忽略了碧心的话,“纪舒,吩咐人易车改轿,连夜上山。” 山底自是有行宫宫人接应伺候的,可南乔并无休整的打算。 纪舒板着脸,没有答应,“主子,既然已经到了陵园,上山也不急于这一时,您身子不便,连夜行轿上山,太过危险。” 良久,未见南乔回应。 一行人停在行宫外,全然不敢动作。 纪舒跟在南乔身边的时间很短,短到与碧心不分上下。 往时仰赖着大姐照顾她,出任务也都只在南乔外围,南乔对她而言,是一个实打实的金主,养着她,偶尔用用她,出钱培养她,并未过多接触。 她自认亲近不过大姐,哦,还有二姐、三姐、四姐、六七妹,与公主,实在是很单纯的用与被用的关系。 这段日子,虽然公主看起来都是笑意盈盈,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疏离,怎么也掩盖不掉。她不知道,为什么公主钦点她过来做贴身侍卫,以往不都是符流哥哥贴身吗? 对了,出发时,大姐有说——“阿舒,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公主。” 见南乔不回应,纪舒干脆掀了轿帘闪进了马车,车内的夜明珠尽数被遮盖住了,昏昏暗暗的也看不见南乔脸上的表情。 “主子?” 南乔轻叹了一口气,“罢了,依你,休整一夜,明日再上山。” “是。”翻身下了马车,吩咐人不过几句话的事。又闪进马车,不待南乔出声,就将南乔抱了下来。 “纪舒,轮椅。”真真莽撞得紧。 行宫的宫人也不是第一次接驾,倒都熟练的很,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公主下榻。 南乔停在院子里,瞧着宫人们进进出出,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与宋如希来这里避暑,也不过数月余之事,如今却走到了这般地步,真是......造化弄人。 “纪舒。” “主子有何吩咐?” 南乔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的看着眼前懵懂的纪舒,这丫头确实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怪不得云烟有意要磨炼她。 “本宫要沐浴了,你可以退下了。” 纪舒腰间插着一把短剑,愣了愣,转过了身,“主子,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寸步不离。” 未听见南乔回应,只当是默认如此的纪舒将剑取出,抱在怀里,一脸严肃的守卫起来。 偌大的一个浴池,南乔也只能撑靠在边边上,这陵园的池子,是极好的,和她在这里,也干过不少荒唐事。噫,人生啊。 ‘哗啦’,撩水的声音。 “纪舒,你很喜欢这把剑吗?”南乔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纪舒僵直的背。 要说真正与这丫头寸步不离的,该是这把剑吧,每次见她都带着这把剑。 纪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回主子,是很喜欢。” “是大姐送的,十六岁生辰的时候。” 南乔不再接话了,印象中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大概一年前出完那次任务,云烟向她讨了这把进贡的短剑,她并不在意这些个,却原来是送给了这丫头。 “你跟阿云的关系很好吧?”南乔拨了一捧水,轻轻抚在脸上,好想宋如希啊。 纪舒知道大姐与南乔关系紧密,但确实不知她二人如此亲密,听南乔唤云烟唤作阿云,她一时之间还有点懵。下属和主子的关系该是这样的吗? “大姐遵从主子吩咐,对姐妹们都很好。”半饷才挤出一句话。 大姐,自然是最好的了。 只听南乔轻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有人护着,自然是极好的。 第3章 03:成亲 京城云倚楼。 闲情寄上空相思,遥倚楼上观云舒。 女子伏在窗前,手持一把剪子,聚精会神,随着‘咔嚓’一声,一朵开的正艳的花掉在女子手心上,枝丫上仅余几个花苞随风而动。 身后门响,脚步攒动。 “大姐!”来人神色匆匆。 女子放下剪子,转身,轻声问:“阿舒传信回来了?” 云烟一身粉色轻纱罗衣,长发轻巧挽在脑后,手拿着刚刚剪下的花,相映成趣,人比花娇。 “开得好好儿的垂丝海棠,你剪了它干嘛?”夏知意递上信笺,不解。 云烟毫不在意的勾勾嘴角,接过信笺将花往桌上一扔,顺势坐下,“这花开得不是时候,该是结果的时候它才开花,迟了。” 夏知意吐吐舌头跟着坐下,花啊草啊她又不懂,“快看看阿舒信里写了什么。” 云烟安安静静看信,半晌没有开口。 夏知意等得焦急,“大姐,怎么样?主子她们到陵园了吗?” 信啓: 已与主子安全抵达,未出意外。 主子好似十分急切?不知原因。 万分挂念大姐,望大姐保重身体,舒。 云烟点头,微微蹙眉,起身,燃起火折子,一把烧掉了信。 阿舒这丫头,到底还是稚嫩了些。 但愿她此次能成长些,得了南乔信任才是。 夏知意抬手倒了两杯茶,推给云烟一杯,自己捧起杯子豪饮了一嘴,“这都快九月了,怎么还这么热!” 云烟执起茶杯,浅尝一口,淡淡道:“你把性子放缓些,自然就凉快了。” “还是算了吧,”夏知意摇摇头,猛灌一口茶,“像你们那样慢慢吞吞我会急死的。” 咻忽间想到什么,“大姐,那个林云松要怎么处理啊?” 云烟浅笑着反问:“你问的是哪个林云松?” 夏知意伸个懒腰,撇撇嘴,“还能是哪个?当然是真的那个嘛!咱们救了他,他倒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可真有点儿生气了。” 说罢,嘿嘿一笑,“再说了,别的咱也不敢问啊!” 云烟思索了一会儿正要回答,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莲步轻移,透过海棠枝叶,瞧见护卫拦着一人不让进来。 夏知意凑个脑袋过去,“谁呀?” 云烟轻点了点夏知意的额头,笑道:“乌鸦嘴,不敢问的来了。” “云老板,云老板,驸马爷……啊不是,林大人来了,说是要见您。”小厮跑的气喘吁吁。 云烟整了整外裳,“请林大人到二楼厢房稍坐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夏知意瞧着云烟梳妆打扮,自觉无趣,准备脚底抹油,“大姐,我出去玩儿两天。” 云烟从首饰盒子里挑出一支金雀步摇,对着铜镜比划两下,轻轻插入发髻里,“整天瞎跑也不知道着家,有这功夫不如去盯着那个林云松,可别让人弄死了他。” 夏知意脚步一顿,“咋的嘛?他死了我才高兴!” 云烟收拾完毕,站起身往门外走,语气渐冷,“他什么时候都可以死,就是现在得活着。”对上夏知意的眸子,声音才回暖些,“三妹,好好儿盯着他,苏元礼那边迟早会有动作。” 夏知意紧抿着唇,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姐,我走了。” 翻出窗外,几息之间去远了。 见云烟摇着香扇轻轻摆摆推门进来,宋如希还有些惊讶。 云烟以扇掩唇,轻笑道:“驸马爷执意要上楼见小女子,怎么这会子见了我好似很惊讶?”不待宋如希回答,云烟合上香扇作势敲打了两下自己的额头,“哎呀,忘了如今林大人已与公主和离了,小女子该打该打。” 宋如希毫不在意的忽略了她话里的嘲讽,低声道:“我只是惊讶南乔如今的身体一人去陵园,你居然没跟着,她身边,懂医术只有你而已吧?” 云烟望着她,忽然失了兴致,拉了椅子自顾自坐下,声音低沉,“都走到这一步了,说这些也没意思,宋如希,你来做什么,直说吧。” “林昀检的案子一直是你们在查吧?南乔留下的东西很不对劲,你们到底还藏了什么私?”宋如希语气淡淡,气势却很逼人。 云烟侧目瞧她一眼,与三年前确实大不相同了。 “就问这个?” 闻言,宋如希斟酌半晌,讷讷问道:“南乔的腿?” 云烟嗤笑一声,早干嘛去了? “如你所见,我若有法子,你今日也见不着我了。” 她瞧着宋如希变了脸色,突然有些快意。 南乔和宋如希,一路走来,好好坏坏,她是亲眼见着的,她偶尔也会幻想,两人白头到老的样子,果然,她们这样舔血生存的人,怎么可能有好下场? 回想起来,南乔抱着满身是血的宋如希请她救命的模样儿,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原来已过去三年了。 三年前。 “公主,该盖盖头了。” 庄嬷嬷望着铜镜里公主的模样儿,有些看不真切。 这个时候原是该由新嫁娘的至亲陪同,教导些婚后琐事,闲说些杂七杂八的话,但皇后早逝,公主与先皇后族人也不亲近,更别说这各宫的娘娘,皇帝还没开口让公主自己选几位后妃或命妇,公主径直拒绝了这一流程。 “你们先下去。” 还是那一如既往嚣张跋扈的声音。 梁上人翻身而下,那一身大红嫁衣的人仍对着铜镜。 “主子,你不能嫁。” 不语。 “那个林云松是个女的。” 南乔转过身,盯着那人,“你这五日,去了哪儿?” 符流又是那一副不羁的模样,“那天不是你让我去查查咱们这新科状元的来历嘛。”他一脸贱兮兮的神秘样子,“恰巧听到状元公说什么谁料纱帽罩婵娟,一时兴起去了趟襄阳狱中看了看那个真的林云松,嘿你还别说,这俩人长得都不赖。” 符流扯了张椅子随意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以他的脚程,来回襄阳查清这些事,原用不着五日。至于结果,反正南乔会解决的,不是吗? 南乔一愣。 女的?那又怎样呢?只要是新科状元,哪怕是头猪,她也得嫁。 南乔笑了笑,又转回身,“你既去了五日,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查清楚了?” “那林云松原与湖北襄阳道台宋之卿的女儿宋如希有婚约,”符流顿了一顿,随手拿了个苹果‘咔嚓’一口,“后林家衰败,宋之卿就不想认账了。” 南乔微微皱眉,“这个林家,可是原河南布政史林昀检的林家?”这事儿开始有意思了。 符流翘着二郎腿,嘴里吧唧吧唧嚼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说:“对,那是林云松的亲爹。” “林云松又怎么去了襄阳狱中?” “不愿意悔婚呗,就被宋之卿弄进去了。宋如希想救他又没有办法,就冒名科举咯,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个宋如希,倒是个妙人,南乔心想。 “公主,吉时快到了。”庄嬷嬷的声音低沉沉的,不偏不倚撞进了南乔耳中。 “你先下去,在公主府听唤。” 符流咽下了最后一口苹果,傻愣愣地望着南乔,有点儿没缓过神来。 南乔并不看他,高声唤道:“你们进来吧。” “南乔?” 南乔仔细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嗯,很美。仍不理符流,径直站起身往外走。 “南乔,驸马是个女的。”符流不明白。 南乔顿住脚步,“那又如何?” 庄嬷嬷带着一众宫女已经过了大门,正往内室来。符流无奈,一个闪身上了房梁。 符流想不明白,南乔是当朝唯一的公主,怎么能那么平静的嫁给一个女人?真要嫁给一个女人?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放?不对,她可是苏南乔,她肯定有办法! “一拜天地。” 宋如希,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二拜高堂。” 宋如希,既然敢娶我可不要后悔啊。 “送入洞房!” 宋如希,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呀。 檐角的琉璃灯随风晃了晃,宋如希的影子被拉的老长,隔着雕花木门隐约能看到喜床边凤冠霞帔的公主,原本,她也该凤冠霞帔才是。 “驸马爷,请入洞房吧。” 宋如希一惊,难道这一步真的走错了? 第4章 04:洞房 洞房之中喜床之上。 宋如希坐在南乔身边,不动声色的吞了一口吐沫,耳边仿佛听见血液流过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她开始后悔了。 “驸马爷,请掀盖头吧。”庄嬷嬷的声音难得讨喜了些。 一杆喜秤横在宋如希身前,她迟迟不敢接。 “驸马爷?” 不接也得接,事已至此,哪儿还有什么退路? 一咬牙,接过喜秤,挑开盖头,正对上南乔的眼——明眸善睐? 南乔在笑,眉眼弯弯,宋如希也不知怎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开满了三月的桃花,宫人还在唱礼,她却再没听进去一个字。 宋如希自认容貌不差,一路走来也见过些不凡的女子,但像南乔这样的姑娘,实在太过特别,该说是清冷如玉?还是说国色天香?又或是软玉温香?一朝公主果然与众不同。 旁边立着的礼官并未看出她的异样儿,仍旧唱道:“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永缠绵。请公主驸马共饮交杯酒,从此两人同心长长久久!” 两手交缠,凉。 宋如希在外头饮了些酒,浑身燥热得紧,搭上南乔的手腕,一时间只觉得冰,虽将入夏,然这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屋里要稍好些,可也没好到哪儿去,清清嗓子,“嬷嬷,吩咐宫人点上地龙。” 庄嬷嬷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小声应喏。 宋如希收回视线,只见眼前南乔笑意盈盈,轻舒一口气,回之一笑,两人默契的喝下合欢酒,总算是又完成了一步。 庄嬷嬷满脸堆笑着将二人的头发各剪了一小绺用彩线扎在一起,收在一个锦盒之中,“恭喜公主驸马喜结良缘!” 结发……夫妻么?宋如希恍神。 “夜已深了,”庄嬷嬷低眉顺眼,小声提醒:“请公主驸马安歇吧。” “……”宋如希咬牙镇定:“你们伺候公主先睡吧。” 没人敢动。 “庄嬷嬷,你们先下去吧。”南乔发话了。 “喏。” 宋如希悄悄松了一口气,呼!多谢公主!还是公主善解人意。 房内只剩二人,南乔起身,看着悄悄挪到一边的宋如希掩嘴偷笑了一声,有心想要逗逗她。 “驸马。”南乔直勾勾望着她,“夜深了,咱们安歇了吧?” 宋如希果然吓了一跳,忙揖了一礼,“微臣伺候公主先睡吧。” 南乔径直走到她跟前,憋着笑意回了一礼,“方才多谢驸马关怀。” 那厢又回一礼,“公主不必客气。” 南乔上前虚扶了一把,执起宋如希的手,宋如希心下一慌,下意识抽回了手。 南乔也不在意,偏过头轻笑着问:“驸马,咱们一晚上都要在这儿行礼么?” 说罢,不再理宋如希,自顾自地坐到铜镜前,伸手将头上的大凤冠摘了下来,卸下凤冠,脑袋上还七七八八插着许多首饰。南乔憋着气一点儿一点儿的拾掇,心中懊恼,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庄嬷嬷她们走那么快。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柔柔替她将簪子、发饰摘了下来。 “多谢驸马~”声音软软糯糯,分外好听动人。 一头长发乌黑亮丽,垂在身后,映衬着大红的嫁衣,十分……好看。 “驸马,你有什么心事吗?” 竟然在解衣带了,宋如希撇开眼,不去看她。 “没……没有。” 南乔笑意更浓,“那你为什么皱着眉头呀?” 宋如希结结巴巴,“想是……想是方才在外间喝多了两杯酒,身子有些不爽利之故。” “哦?酒喝多了?”语调上扬。 这个宋如希,有点可爱。 “嗯。” “嬷嬷,呈一碗醒酒汤进来。”南乔冲着门外高声呼道。 转头对着宋如希,“驸马既然身子不爽,喝碗醒酒汤解解酒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如希哪好推辞,只得接了汤一饮而尽。 “驸马?驸马?” 没人应声。 南乔细瞧了一眼,宋如希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她走过去戳戳她的脸蛋儿,这白白嫩嫩的大姑娘,那些老顽固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挨着宋如希坐下,轻舒一口气,今天算是过去了。 “符流。” 仍从梁上翻下来一人,一点儿动静也不曾发出,一袭黑衣,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不羁,大喇喇在南乔对面坐下,嬉皮笑脸,“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扔给南乔。“你要的账本。” 南乔接过布包,并不急着翻阅。“苏元礼那里怎么样?” 符流嗤笑一声,“你是想问苏元礼,还是想问苏余氏?”见南乔不答,接着嘲讽,“在这里栽了这么大个绊子,还不死心?苏南乔啊苏南乔,你可真没出息。” 南乔气急,“闭上你的乌鸦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符流瞥了眼就呛了回去,“你真有本事别在宋如希汤里下药啊!有本事认栽你就跟宋如希在床上滚啊!” “你放肆!”南乔气结。 符流说错了吗?没有。 苏余氏,本名余一束,户部侍郎家的嫡女,苏元礼的正妻,南乔的大嫂。未出阁时跟南乔就十分亲密,哪怕后来她嫁给了南乔的死对头苏元礼,南乔对她仍然没有二心,可偏偏,或许两人太过亲密了,不知怎么宫中就传出她二人的流言。 南乔名声并不很好,娇蛮跋扈,不知礼数,但从来不曾沾染男色,皇帝宠她,由着她胡闹,从来不曾在婚事上逼迫她。 可是,南乔公主跟大皇子妃有染的流言一经传出,皇帝坐不住了。 不知内阁大臣怎么跟皇帝商议的,凡新科状元,年岁而立以下,家世清白,皆做定了她苏南乔的驸马,南乔在这件事上,半句发言权都没有。 南乔今年也不过刚刚十八而已。 苏南乔跟余一束,有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云松”无权无势,正是最好的人选。 宋如希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疼的厉害,昨晚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公主没看出端倪吧? 一扭头,隔着纱幔,隐隐约约看见南乔正在更衣,今日换了墨色的宫装,凝神盯了两眼,那厢却好像察觉到她的眼神,撩开纱幔走了进来。 “驸马醒了?昨日想是酒饮多了,今日可好些了?” 宋如希怔愣,才发现身上的喜服已换下了,谁换的?公主?还是庄嬷嬷? “驸马?可是头还疼?”南乔行至床边坐下,药倒宋如希,心头略微有些愧疚。 手轻轻柔柔覆上宋如希的额头,“好在没发热。” 宋如希别别扭扭拉过那只手,“公主,微臣无事。” 南乔毫不掩饰眼中的担心,“无事便好,驸马昨日沉睡不醒,可真叫本宫担心。” 宋如希别开眼,起身下床,跪下,“微臣有罪。” 南乔深吸了一口气,敛了眼中的情绪,扶起宋如希,“驸马不必多礼,你我既已是夫妻,这些虚礼能免则免吧。” 宋如希低头揖礼,“微臣不敢。” 南乔也不强求,提步往外走,“今日咱们须得回宫中拜见父皇和元德妃娘娘,再去祭拜天坛,而后立即启程去陵园祭祖,再转程去驸马的祖家祭拜,舟车劳顿,驸马要辛苦些了。” 宋如希一愣,回祖家?林云松的祖家? 呐呐接口,“公主才是辛苦。” 南乔知她心慌,也不戳穿,从一旁拿了礼服伺候她穿上,“驸马,抬手。” 宋如希一时反应不过来,顺着南乔的话动作。 南乔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似乎心情很好。 “公主,”宋如希按住她动作的手,“微臣自己来就是。”再往上,就不得了了。 南乔轻笑一声,“好。” 转头呼道:“叶儿,青儿,伺候驸马爷更衣。” 二人准备好进宫时,天还蒙蒙亮,皇帝和元德妃早早地候在殿外,苏元礼携着余一束也等在一旁。 “总算看到你们兄妹俩都成了家了。”元德妃眼角湿润。 “娘娘莫要哭了,乔乔能嫁一个如此优秀的驸马,娘娘该替乔乔高兴才是。” 皇帝轻哼一声,“哭什么哭,女人家就爱哭哭啼啼的,乔乔说得对,新科状元给咱们乔乔做驸马,有什么好哭的。” 转头望着宋如希,“云松啊,乔乔可是朕的心肝宝贝,你可要好好儿待她。” 宋如希应诺,“微臣遵旨。” 南乔瞥了一眼宋如希,瞬间选择忽略掉她。欢快蹦上前,拉着皇帝的袖子,细声细语撒娇:“父皇啊,娘娘也是心疼乔乔,你这样凶她,乔乔不高兴了。” 宋如希瞧着南乔满脸的笑,总觉得有些刺眼。 苏元礼、余一束在一旁略显尴尬,齐齐轻声道了句:“恭喜皇妹新婚大喜。” 南乔浅笑盈盈,“多谢大皇兄、大皇嫂。” 没说几句话,二人便赶着去天坛祭拜。 “父皇,娘娘,儿臣去啦。” 刚要踏上马车,南乔忽的回头笑道:“大皇兄,小妹还欠你一声道歉呐,对不起啦,大皇兄。” 苏元礼只当是小时候的事南乔还记着,扯起一抹笑,“无事,兄长不曾挂怀。” 南乔不语,转头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气氛阴沉沉、冷嗖嗖的,饶是宋如希再想装聋作哑,不当一回事,也不行了,南乔都快冻成了一坨冰。 从皇宫出来,祭拜完天坛,一直是这个样子,当着那些礼官的面儿,还肯做做样子,一进马车,脸拉的老长,阴沉的都好似要滴下水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南乔微垂着头,神思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公主,驸马,已出了城门。”外头宫人报道。 南乔不应声,宋如希只得出声应道:“知道了。” “公主?”宋如希试探出声。 仍不应声。 睡着了?宋如希刚伸出手想去探探,马车一个颠簸,南乔直冲冲往她怀里撞过来。 宋如希忙搂着南乔稳住自己,“公主,没事吧?” 南乔抬起头,泪眼汪汪,“驸马,疼。” 宋如希想抱她坐下,奈何马车里空间太小动作不便,南乔赖在她怀里又死活不肯起来。 胸前有些湿热,哭了? “公主,起来让微臣看看,伤着哪里没有?” 好说歹说捧起南乔的脸细细察看了一番,鼻子有点儿红,旁的没什么大碍。 眼泪冲花了南乔脸上的妆,她是半点不顾了。 宋如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揽着她任由她在怀里哭。 究竟是鼻子疼,还是哪里疼,宋如希不得而知。 第5章 05:祭祖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半日,过了晌午,才到了第一个落脚的驿站,南乔眼睛红通通的,神色上已没什么异样。 途中等她哭累了,宋如希才倒了点凉水湿了帕子替她擦干净脸蛋,不然真不知顶着一张花脸要怎么当着一众随从的面下车。 “驸马。”压着嗓子哭久了,南乔的声音有些嘶哑。 “公主有何吩咐?”一踏进房内,南乔就摒退了随行宫女,单独跟她待在一块儿,宋如希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南乔迈着步子走到窗边,头上的步摇叮铃哐啷直响,“如今出了宫了,咱们就别这么公主来驸马去的了,太拘束了。”说着伸手推开窗,四处打量了一眼,“再说叫旁人听见也不方便。” 直呼公主名讳似乎不太妥当……可是公主公主的叫,确实很奇怪不是吗? 南乔一回头,就看到一脸纠结的宋如希。都敢冒名上京科举了,现在又胆小起来了,真有那么为难吗? 略一思索,南乔故作认真问道:“夫君是要称我娘子呢?还是要叫我夫人呢?” 看宋如希脸都快憋成猪肝色了,南乔才走到她身边吃吃笑道:“不如就学学我父皇,唤我乔乔好不好?” 南乔的脸就凑在宋如希跟前,一对儿大眼珠子直勾勾、扑棱棱的盯着她,眉脚吊得高高的,唇色红艳欲滴,隐隐约约还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味儿,衬着墨色的宫装,像个勾人的妖精。 乔乔……么?宋如希鬼使神差的应了声:“好。” “夫君~”南乔拉着她的袖子撒娇。 浑身发酥。“乔……乔乔。” 方才也见过南乔这副样子了,没想到用到自己身上是这么个滋味儿。 “身上的宫装穿着好累,夫君可不可以去马车上帮我拿两件替换的便装上来?” 她身上也还穿着祭天的礼服,出了京城,是该换了,不疑有他。宋如希点头,“好。” 目送宋如希出了门,南乔定了定神坐下,既然已经过了午时,朝堂之上应该有动静了才对,“符流。” 从窗外翻进来一人,满脸戏谑,装模作样捏着嗓子学道:“有什么事儿找人家呀~乔乔~” 南乔翻个白眼,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符流身上扔,“少给我贫嘴,有正事儿要叫你办。” 南乔七岁的时候,符流就跟在她身边了,那时候他五岁,是个爱哭的鼻涕包,整天嚷着要娘亲,南乔那时候贼烦他,同样没有娘亲在身边,她还不是一个人好好的在宫里待着? 可是父皇说符流是母后送给她的护卫,要好好教导他。 南乔不明白,为什么母后要送这么个鼻涕包给她做护卫?不过她不明白的事多了,从来也没人在意。 比如为什么母后常年住在外公家养病?她问父皇,父皇只是笑着告诉她等母后病好就会回来了,可是没过多久,就等到了母后的死讯。 鼻涕包就鼻涕包吧,至少能跟她做个伴儿,教出来还能保护她。 瞧着符流吊儿郎当贱兮兮的模样儿,南乔心想,她是不是太过纵容他了,怎么好好儿的鼻涕包就长偏了呢? 符流往后一仰,轻松接住了茶杯,嘿嘿一笑:“你倒是快点说呀!”说着往窗外一瞟,“再不快着些你那个驸马要回来了。” 南乔换了副表情,也不废话,“云烟她们到现在也没传信过来,我有点儿不放心,你回去一趟,看看朝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啊!”符流猛一拍额头,一副懊恼委屈的模样儿,“传了,忘了跟你说了。”又瘪瘪嘴,“你跟你那驸马你侬我侬的,人家都没有说话的地方。” 南乔忍着火气,咬牙切齿,“信上说了什么?” “原户部左侍郎余承连经查受贿白银一万余两,京郊良田五十亩,粮油铺子二十间,圣上大怒,左迁顺天府府尹,罚俸三年,没收所受赃银等。” 符流歪头细细品味了一遍,不屑道:“才降两级哦。” 却瞧南乔眉头紧皱,似乎很不满意,符流思索片刻,难得一本正经地开口:“南乔,云烟还说,苏元礼那边的人在查云倚楼了。”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南乔揉揉眉心,“你先回去一趟,在老二老三回来之前确保她们的安全。云烟能解决便罢,解决不了你就出手。” 符流点点头,作势要走。 “你这边能行吗?”到底还是不放心她。 南乔以手扶额,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去吧。” 符流还想说点什么,却听门外脚步声响,当即闭了嘴,敛了声息脚步一点翻出窗外上了屋顶。 宋如希叩了叩门。 南乔强笑着迎了出来,见宋如希怀抱着两套常服,扑上去就撒娇:“夫君怎的去了这么久?”语气有些委屈。 抬眼却瞧见宋如希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女,面上羞了羞,不自觉又摆起了公主架势。 宋如希条件反射,“微臣知罪。” 南乔噗嗤一笑,“夫君忘性真大。”也不在意,转头呼道:“叶儿,青儿,伺候本宫更衣……” 话一出口,自己先笑做了一团。 宋如希抿嘴轻笑,接口:“叶儿,青儿,伺候夫人更衣。” 南乔有些惊讶的望着宋如希,对方回之一笑,南乔也笑。 目光相汇,甜意正浓。 正是新婚似蜜糖,甜香不知腻。 “乔乔,方才在楼下与随行护卫统领闲谈了几句,咱们用过午饭就要立即启程了,否则时间赶不及。”宋如希一边解着领口的盘扣一边说,算是交代了刚刚耽搁的事由。 南乔轻嗯了一声,经此一闹,心里舒坦不少。 用过午饭,车队立即启程前行。 一大早就起来了的南乔此时已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头一点一点就像小鸡啄米。 宋如希看不过去,只得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 公主睡着了,这眉头倒皱起来了。宋如希勾勾嘴角,手指轻轻抚上南乔的眉心。 想来,也是不愿意嫁她的吧? 事情一下子脱离了控制,怎么迷迷糊糊娶了公主,她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趁着此时,才能好好捋捋思绪。 林云松还在襄阳狱中,总得想个法子救他出来。 想起林云松,宋如希忽觉鼻酸。 明明是再好不过的姻缘,怎么就横生变故了呢? 突然有些恨她爹,却又恨不起来,以林家现在的态势,爹不肯将她嫁过去,她可以理解的。 她可以不介意林云松一介布衣、无权无势,可爹不理解。 她应该妥协的,至少林云松不会锒铛入狱;至少不会将南乔牵扯进来。 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只是,心里很难过。 正想着,忽听护卫队统领叶恒大喊一声:“有刺客!护卫队!列阵!确保主子夫人的安全!” 宋如希闭了闭眼,敛去眸中情绪,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主子,目前还不清楚,可能是山贼来犯。”叶恒拔刀守在马车旁,神色凝重。 是山贼最好。 宋如希掀开车帘探了一眼,车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了官道,行在一条靠山的小道上,还未见人,隐约听那山上传出些动静。 依偎在宋如希怀里的南乔眼珠微动,睡得并不安稳,两人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睡眼迷蒙,黑着一张脸,“叶恒,到底怎么回事儿?” 父皇给的随行护卫到底靠不靠谱!她最不喜欢手底下的人说这些不确定的话。 “回夫人,冠荆山上有一批不明势力冲着咱们车队过来。”叶恒不傻,自然感受到了南乔语气中的不满。 宋如希摸摸南乔的头,起床气可真不小,轻声问道:“吵醒你了?” 南乔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想想又点头。 她是不是让宋如希看到不该看到的一面了? 宋如希勾唇,揽过南乔,“那就再睡一会儿。” 南乔一脸懵逼,“嗯?” 看她不解,宋如希耐心解释,“左右也没那么快杀过来,叶恒他们好歹也在京里挂了武职,不会一点儿能耐也没有。”一顿,“咱们干等着也是等,不如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南乔把头埋在宋如希怀里,傻乎乎的笑,她倒忘了,她这个驸马,可是正儿八经地新科状元,小瞧她了。 没一会儿,南乔就自觉无聊,抬眸,“睡不着了。” 马车外头乒乒乓乓已经打起来了,兵刃交戈的声音环绕在马车四周,她实在觉得吵。 两人撩开车帘,来的确实是些山贼打扮的人。 南乔看了两眼,看不出什么门道,“叶恒,是山贼的话可留活口,绑了差人押去京畿大牢。” 有三四人围着叶恒,将他越拖越远。叶恒回头想应声,却怎么也脱不开身。 宋如希皱着眉头,一把将南乔拽回马车。 “林云松!你干嘛!”南乔重心不稳,差点摔个屁股墩儿。 宋如希手指轻点在南乔唇上,“嘘。”转头高声冲着车外喊道:“叶恒及下属京畿护卫队听令,冠荆山下所遇刺客,一个不留。” 南乔一愣,“夫君看出什么来了?” 宋如希拉过南乔,从坐榻底下抽出一把刀,上下瞧了两眼,好在刚刚找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乔乔,这些人恐怕是冲着咱们来的。” 凝神望着南乔,笑了笑,“不为钱财。” 是山贼还是刺客,都没关系,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个宋如希,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林云松”哪来什么仇家,她南乔才有啊,自然是冲着她来的呀。 第6章 06:暗涌 京城。 余府书房。 门户大敞,红通通的余晖透过窗台洒进书房内,打在桌面上,耀起一片流光溢彩,管家抬眸往里头张望了一眼,迅速低头叩了叩门,毕恭毕敬:“老爷,大皇子殿下来了。” 余承连置若罔闻,头也不抬,两眼紧盯着桌上的一对儿血玉琉璃盏,似乎真的不曾听见,“这个元济朗手上还真有不少稀罕东西。”说着拿起一只琉璃盏对着夕阳细细摩挲把玩了起来。 管家不敢催促,只是岔开话头应道:“老爷,大皇子殿下已经在厅里候着了。” 余承连轻哼一声,“他来做什么?没的扫人兴致。”言罢取出一只锦盒,将两只血玉琉璃盏仔细收了进去,这才踏着步子走到门外,整了整衣冠,换了副笑容,“将门窗关好,没我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书房。” 管家喏喏应了,余承连才笑眯眯的一路往前厅去了。 还未踏进门,远远就见苏元礼阴沉着脸立在厅里。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中宫大喜,想必殿下事物也十分繁忙,怎么抽得开身?” 余承连笑容可掬,与书房之态判若两人。 “余承连,你好大的胆子。”苏元礼声音沉沉的,与平时那温润的模样儿相去甚远。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的跑过来大发雷霆?这是兴的什么师问的什么罪?”羊角胡子随着余承连惊讶的动作一颤一颤,颇有几分滑稽。 苏元礼黑着脸,语气冷淡,“南乔乃大齐公主,你最好祈祷她没事,不然,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余承连诚惶诚恐跪下,一脸的不解,“恕微臣愚钝,实在不懂殿下什么意思,南乔公主不是去陵园祭祖了吗?这……这与下官有什么关系呀?” “你莫要以为将女儿嫁进承乾殿,这朝堂就任你予取予求了。” “微臣不敢。” 余承连伏在地上,半晌不敢动作。 明明苏元礼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余承连却觉得后背湿了一片,原本以为攀上弱不禁风的大皇子,他余家就能平步青云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看来是他看走眼了。 苏元礼大张旗鼓的过来发了一通脾气,什么也没说又甩袖走了,不,说了不是吗?拿这所谓的大齐皇室来压他。 他下了朝到安排冠荆山的事,也就不过寥寥三个时辰,这京城之中,或许就没有不透风的口儿。 不过,就算苏元礼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咬死了与他无关,苏元礼又能拿他怎么办? 跟他斗,还嫩着!苏元礼算哪根葱?他在六部如鱼得水的时候,他苏元礼还只是个哭着喊娘的奶娃娃! 更别说苏南乔那个不识趣的,收拾起来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初夏的傍晚还有些凉意,藏青的夜色迷雾沉沉,一乘小轿摇摇晃晃穿过街头,停在一处耳门边,窸窸窣窣进去几个人。 绕至前门,依稀看见风吹得左摇右晃的灯笼上隐隐约约写了个——元府。 却是大理寺丞元济朗的府邸了。 元济朗生的俊逸清秀,为人又十分和善,虽然年纪轻轻坐到了大理寺丞的位置,但也并没有因此怀才自傲,身家清白,倒是朝上人人都想结交拉拢的对象,余承连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余一束嫁给苏元礼后,元济朗往承乾殿送了不少好东西,余承连这个老狐狸,就跟狗嗅到了骨头一样,哪里肯放过? “余大人,您来的正巧,下官正准备用晚饭,刚好厨下做了您喜欢的酒酿茄羹,您快坐下来尝尝。” 一听这酒酿茄羹,余承连就两眼放光,这菜他尝过一次,不像是京城常有的俗物,宫中的御膳他也吃过,要他说,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这道茄羹,香,绕于唇舌,久久不散;嫩,滑而不腻,茄皮又脆,爽口,实在叫人难以忘怀那等滋味儿。 原本要说的话也都抛诸脑后了,余承连忙笑呵呵落座,“元贤弟,你我无须多礼,快快坐下一同用膳。” 元济朗赔笑着拥着余承连坐下,转身唤了下人抬了好酒上来招待,这才言笑晏晏跟着落座。 酒过三巡。 “元贤弟,果然不出你所料,殿下过来兴师问罪了。” 余承连放下酒杯,沉吟出声。 “想来兄妹情深并非作假呀。”元济朗手执一酒杯,左右晃了晃,仰头一口饮尽,面上泛红,微微一笑,颇有些清风明月的意味儿。 闻言,余承连‘哐’地将酒杯砸在桌上,冷哼一声,“我看未准儿,那模样儿,倒不像是多在乎那个小蹄子,反倒是担心他自个儿,他可别忘了,在朝上,他还得仰赖我这个老丈人!” 元济朗笑笑不接话,扶起酒杯,又斟了个满,“余兄莫生气,再来一杯如何?” 余承连夺过酒壶,自斟自饮,连饮了三盅才放下酒杯。 叹了一口气,“元老弟,不瞒你说,我虽一直在任户部侍郎,可这户部尚书一职空缺已久,几乎已经是囊中之物了。”说到此似乎恨极了,神色十分不愉,“哼,偏偏那个小蹄子在朝上偷偷摸摸参了我一本,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当这大齐是她的了!” “余兄,慎言。” “怕什么,这些话,也只有对着贤弟你我才说说罢了。”余承连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儿。 元济朗意味不明的扯扯嘴角,酒杯在手上转了几圈,“不知余兄这颜色着墨如何了?” “贤弟且瞧着,五彩缤纷。” 云倚楼。 “你怎么回来了?” 符流翻进云烟房间时,吓了云烟一跳。 “云烟姐姐,抱歉吓到你了,我这几天做梁上君子都做出习惯来了。”符流挠挠头,在云烟面前,他总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云烟给他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 就像大姐姐一样,在她面前,他总觉得无所遁形。 要说南乔也比他大,可云烟跟南乔就是不一样,至于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你没跟在南乔身边?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云烟仔细将门窗关好,一把拉过他坐下,这才急吼吼发问。 “她担心你这边搞不定,苏元礼的人没做什么吧?” 符流跑得满头是汗,云烟递了一杯茶,他直接就着云烟的手饮了一口,担心云烟出事,他可是赶得急,半个时辰不到就回了京城。 却迟迟不见云烟回复。 抬眼,只见云烟眉头紧蹙,神情凝重。 “怎么了?云烟姐姐?” 云烟摇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符流不解。 符流在明,云倚楼在暗,谁都知道南乔身边跟着符流,可云倚楼不是。 “近日陆陆续续有大理寺的人来查云倚楼,原不足为惧,只是偏偏大理寺卿与苏元礼相交甚好,教人放心不下,这才与南乔知会一声。” 符流听的云里雾里,若真是苏元礼抄老底儿,那他直接去把苏元礼的老底儿抄掉不就成了? “大理寺根本是个幌子,查了几天也未曾见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他们的目的是你,支走你,对付南乔。”云烟声音发颤,偏偏是云倚楼人手最少的节骨眼。 “南乔不该叫你回来,或许那人算准了南乔会让你回来,真是防不胜防。”云烟以手扶额,浑身发冷,苏元礼真是舍得下狠手,好一个情深意浓的兄妹情。 几乎是想明白后的一瞬间,云烟牵起符流‘唰’地站起来,“符流,现在马上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南乔那里或许有变。” ? 合着他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云烟姐姐?这边真的没问题吗?” “你快去吧,去迟了只怕真要有问题。” 云烟心里急得要死,谁知道那宫中的侍卫是个什么样子,苏元礼若是要做全套,这些侍卫恐怕也信不过,更何况,南乔身边还有个‘女驸马’。 符流不太愿意听南乔的话,可云烟的话,他十分乐意听,二话不说翻了出去,一路跨马加鞭往驿站那边去了。 “乔乔可会武?” 宋如希手持一把刀,远远看了看交战的人群,冲着南乔笑道,云淡风轻。 南乔摇摇头,她要学的东西很多,甚至包括何为帝业,可偏偏没有武功这一项,她也不知道皇帝老爹在想什么。 话说回来宋如希笑起来怎么这么勾人? 宋如希伸了只手在南乔面前,“乔乔,跟好了。” “驸马还会武?”南乔有些惊讶,为什么宋如希一介女子还习武了?这可是碾压了一众考生的文状元!这也太厉害了吧? 宋如希抿嘴一笑,“乔乔,该唤我夫君才是。”说罢,率先下了马车,仍伸手护着南乔。“下来吧。” 这样的事,南乔见的多了,也没有什么怕不怕的,平时刺客还未近身,就被符流解决掉了。 只是,宋如希,也不怕么? 南乔将手递过,宋如希一把将她揽了下来。 牵起南乔的手,宋如希试着往叶恒那边去。 她虽会武,可从未杀过人,要说不慌,是不可能的,只是目前看来,不会武功的南乔都不慌,她若是慌,好像有点丢面儿。 一下马车,两人目标就更明显了,南乔的随行侍卫不算少,可这山贼好似算准了一般,生生多出一半儿,不论功夫如何,光是这人海战术就难以招架。 第7章 07:刺杀 兵刃相接的声音在耳边铿锵作响,南乔亦步亦趋的跟在宋如希身后,看着她左格右挡劈出一条路。 有血溅在宋如希脸上和她樱草色的袍子上,显出几分冷冽。 宋如希抿着嘴,憋着一股劲儿,丝毫不敢松懈,只要跟护卫汇合,有人来接手护着南乔,一切就安妥了。 两人气派不凡,只是立在人群之中,就已经十分耀眼,此时就是明晃晃的众矢之的,刚刚砍出的一条路瞬间又被淹没,好在也有护卫渐渐挤到了两人身边。 “主子,夫人,没事……”吧? 话未说完,一把刀从右边儿削了过来。 “小心!”宋如希惊呼,下意识反手砍过去。 “啊!” 只听见长长的一声痛呼。 那削面而来的刀还握在贼人手上,手却已经不在那人身上了,宋如希情急之下出手又快又劲,生生将那人的手砍了下来。 偷袭的山贼捂着豁口长嚎,血滋出来老高。 那只血呲呼啦的手在地上滚了几圈,裹上了一层泥沙碰着一株野草才停下。 说话的护卫猛然反应过来,抬脚将那断臂的山贼踢开,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冒着冷汗拱手,“多谢主子救命之恩。” “无事,打起精神来,保护好夫人。”宋如希缓了缓神,想起身后毫无动静的南乔,回头,“乔乔,吓着没有?” 一脸平静的南乔,这倒是稀奇,她以为南乔只是个长在深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南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从夏知意把人头当战利品献给她以后,她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要说唯一让南乔心中有波动的,那便是宋如希了,准确来说,是宋如希的武功,南乔虽然不会武,对武功也没什么兴趣,可符流养在她跟前儿,耳濡目染的,她也有些见解。 宋如希的武功,虽然差符流一大截儿,可在这场混战中,她却是个中翘楚,这倒令人惊喜。 唔,准确来讲,是惊大于喜。 “没有。”南乔说:“有夫君在,我不怕。” 从怀里掏出帕子,微微踮脚倾身替宋如希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一派贤惠可爱的小媳妇儿模样。 一边擦南乔一边心里想,宋如希长的好看也就算了,文韬武略也样样不差,为什么连身高都比她高啊?!国师大人不是说,这世上人无完人,可见也是哄她的。 宋如希这样的女子,还不完美吗? 宋如希倒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小九九,一番动作搞得她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心里麻花儿似的乱成一团,有些为难,想躲开,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拂了南乔的意。 也就是仗着四周已经围了三四个护卫,不然哪有她俩在这儿卿卿我我做戏的机会。 护卫勉力将二人护在中间,此时一个个儿都气喘吁吁,面带难色,不得不说,这人海战术还是有效的,这帮人功夫不怎么地,可抵不过人多啊,南乔自己就是个无赖,对这种无赖的战术倒是颇为赞赏。 符流赶到的时候,除了南乔面上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其他人身上几乎都是小彩大彩处处挂彩,宋如希也不能例外,她的袍子都是大婚时新赶制的,此时已经豁了好几个口子,淡淡的樱草色也看不太出来了,绿的草汁儿黄的泥浆,还有艳红艳红的血。 不过那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血溅上去的,宋如希头一次实战,表现得相当不错。 她已经开始感谢她老爹准许她学武了,也开始感谢那个在她家吃白饭吃了好多年的所谓的江湖侠客,无怪乎她兄长那么佩服他,死活要拜他为师,看来并非浪得虚名。 “符流!”南乔眼尖,符流一过来她就看见了,“我在这儿!” 符流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嗷嗷叫了两声,抬起马蹄就往人群里面冲,符流骑着马,有那么一瞬间就像踏着祥云来拯救苍生的盖世英雄。 ——如果他不开口说话。 “苏南乔。”他尖着嗓子喊。“小爷一会儿不在你身边你就搞成这副样子,真的很窝囊啊!” 严格来说符流还是个半大小子,变声期并没有摧残十六岁的他,当然也有可能是发育的晚还没到变声期,这嗓子一嚎,穿透力贼强,原本乒乒乓乓交战的人们纷纷忍不住停下来瞧了他一眼。 符流笑得灿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翻个跟头下了马,鱼肠剑在他手上挽成了几道流光,南乔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就那么一刹那,地上睡了一大片山贼。 鬼魅一样来到南乔跟前。 “速度不错。”南乔假模假样的夸道。 南乔笑眯眯的走近他,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恶狠狠威胁,“下次再当着别人的面丢老娘的脸,老娘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住在冷宫如狼似虎的中年女人。” 想起那群可怕的女人,符流打了个寒颤,一脸不可置信,“你不会那么狠吧?”符流咂咂嘴,眼神空洞,似乎想起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喂,苏南乔,你别吓我!” “她们可是连守卫的太监都不放过!”符流小声喊。 南乔还是笑眯眯的,“你知道就好。” 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她老爹后宫里有不少美人,只是不知道该说皇帝老爹专情呢还是怎么着,宠一个人的时候就专宠一个,就是时间不会太长,这就导致后宫里有一大堆过气的美人,唔,晾在那儿,可以凑好几桌麻将。 娘娘们的生活她无权干涉也不愿意干涉,只是有时候会去凑个热闹打个麻将,赢娘娘们匣子里为数不多的俸禄,再去戏园子听戏装大款,撒钱逗姑娘。 符流已经窜的比南乔高出一个头了,翻了个白眼,也不用担心她看见,哈,小矮子!符流心里乐滋滋!每次斗嘴都斗不过南乔!这下总算占便宜了! “哎。”轻轻松松清干净粘在南乔周围的山贼,符流戳了戳南乔,“说真的,你那个驸马比你强多了。” 见识过符流的身手,知道他会保护南乔,宋如希毫不犹豫提起刀去帮叶恒,叶恒一对四还在苦战。 南乔凝神望了一眼,并不打算反驳,“确实不错。”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她受伤了。”符流耸耸肩,想了想,忍不住说,“还是比你强,你可是武术废柴啊苏南乔哈哈哈哈哈。” 宋如希在离开南乔之后,可能就把运气用完了,剑戳在软肋边边上的时候,真的是痛。 樱草色的袍子被血染的红通通的,这下大部分是她自己的了。 做大齐的驸马风险还挺大,宋如希把刀撴在地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 南乔狠狠一脚踩在符流脚背上,使劲儿磨了磨,面上云淡风轻,嘴里也是平平淡淡,“该你出场了,我可不想刚成亲就变成寡妇。” “那不是正好?”符流‘哎哟’一声躲开她,转眼笑嘻嘻的说,“要是让陛下知道你招了个女驸马,嘿嘿,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南乔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恶狠狠骂道:“少废话!小兔崽子!” 关于宋如希,啧,南乔也很烦,若是任她就这么死了,她克夫的名声就会像瘟疫传播那样没几天传遍大齐,并且估计还会有很多人津津乐道,在大家快忘记的时候又贱兮兮的提起来。 可是符流说的也没错,皇帝老爹要真是知道这个‘林云松’是个女的假冒的,唔,那画面太美她也不敢想。 虽然山贼死的差不多了,也不代表符流能随随便便把南乔一个人丢在原地,他走在头里,先解决了几个山贼,南乔跟在后头,冲着他喊:“留几个活口儿。” 一边轻轻柔柔扶起宋如希。 “驸马。”南乔故作轻松的说,“看来咱们又得回京了。” 不用回林家祭祖了吗?这剑挨的貌似不亏,宋如希靠在南乔身上,身上的血哗啦啦的流,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只是头晕。 在公主府昏昏沉沉睡了几天,宋如希可算得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肋间伤,偶尔睁眼能见着南乔捧着药碗往她嘴里灌药,大多数时候啥也不知道,满心满意以为经此一难就可以不用去祭祖了。 然而事实证明,宋如希想的太美。 南乔公主最近心情不大好,周身怨气沉沉,十米开外都感受得到。 短短几天,她来大理寺的次数加起来比这几年的都要多。 “公主。”宁子明按按太阳穴,“所有证据都只能证明伤了驸马爷的这群人仅仅只是冠荆山上的山贼而已。” 男女之间的燕雀情深宁子明是不懂的,照说二人不过刚刚大婚,实在想不通,只是这公主着实难缠,怪不得阿礼跟她十分不对付。 牢里吊着几个符流留下来的活口,打得遍体鳞伤,囚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没有半点活人的样子。 南乔冷冷瞧着宁子明,嘴唇抿成一条细线,跟苏元礼交好的人,果然都十分讨厌,若非知道宁子明一惯的正直,她可不会轻易罢休。 “宁大人。”南乔说:“本宫还是信得过大理寺的权威的,既然如此,此事就全权交与大理寺处理,有劳宁大人了。” “公主言重了,这是大理寺分内之事。”宁子明一脸平静的送走南乔,又折回大牢,驸马受伤,传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符流心眼儿直,根本搞不懂南乔在搞什么,把人交给大理寺不就相当于把主动权让出去了吗? “你懂个屁。”南乔骂道。“把那几个死人给我弄出来,交给云烟,让她看着办。” 过了官面儿,接下来就要走私道儿了。 第8章 08:交易 南乔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长高了,醒来发现只是个梦,气得将矮榻捶了一通,差点吵醒床上的宋如希,收了手,气鼓鼓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家这么多口,南乔最矮。 没天理啊! 想到这里,南乔忍不住又捶了一通矮榻,这次真的把宋如希吵醒了。 “咳咳……”宋如希怎么也想不到,一觉醒来肺管子这么疼,而且伤口痒痒的止不住想咳嗽,咳一下抽一下,抽一下疼一下,“嘶……” 活了十九年头一次遭这罪,想哭。 “驸马,吵醒你了吗?”罪魁祸首南乔只能乖乖地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起宋如希,倒了一杯水喂她,“要喝点水吗?” 为了宋如希的身份不被人发现,这几日她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照顾宋如希,除开她皇帝老爹,宋如希可是第一个有这个待遇的人,符流那臭小子都没有过。 就着南乔的手将水咕咚咕咚喝完了,宋如希才舒服一点儿,至少不咳嗽了,“多谢公主。”靠在软枕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大半夜的,房内烛火通明,南乔站在床边,突然就犯困了,查案,照料宋如希,可给她累坏了,这几天连连做噩梦,好不容易梦到自己长高了,突然又醒了。 “驸马。”南乔犹犹豫豫的问,“你困不困?” 宋如希躺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清醒一会儿,根本睡不着,可是公主顶着两个无比硕大的熊猫眼站在她跟前儿,她也不能装没看见。 “乔乔去睡吧。”宋如希笑着说:“我再坐一会儿,躺着有些难受。” 云烟说宋如希这伤在肋间,虽然没有重伤到肺,但也就差那么一丢丢,若真是伤到了肺,得,这女驸马她得养一辈子了。 听她这么说,南乔更不敢去睡了,“不不不,我陪你坐一会儿。”说着下意识去看宋如希的伤处,白色的寝衣上果然渗出了丝丝血迹,“应该是刚刚咳嗽扯到了伤口。” 南乔转身去提药箱子,“早换晚换都得换,驸马,今儿个就早点换药吧。” 南乔一派轻车熟路的样子,把宋如希吓够呛,战战兢兢的问:“这……这几天,都是公主亲自替臣换药吗?” “是啊。”南乔一脸理所当然。 “衣服也是?” “嗯。”南乔一边答着话一边准备好了纱布,由于犯困脑袋里面还懵懵的,嘴上哄着说:“驸马,要换药咯。”伸手就去撩宋如希的衣服。 醒着的宋如希和睡着的宋如希大不一样,捉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公主。”语气有些冷冽。 “怎么了?”南乔眨巴眨巴眼,一脸懵逼的问:“你在害羞吗?” 宋如希不说话,也不松手。 “别害羞嘛。”南乔盯着宋如希那只细细长长的手,左扭右扭试图挣脱,没成功,嘿受伤了劲儿还这么大。 没辙只能接着劝,“嗨呀,有什么好害羞的呀?前几天不都看完了嘛,要不你闭上眼睛就当自己还没醒好啦。” 还是没动静,南乔死命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抬头对上宋如希的脸,哦豁,一副好像欠了她百十八万的样子。 “哈~秋~”还是没忍住。 哈欠打出来总算清醒一些了,顺手拉了个椅子坐下,“咱们谈谈吧,宋如希。”南乔说。 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宋如希集惊慌、不安、恐惧、故作镇定于一脸的表情,南乔想笑,又怕不够严肃待会儿被宋如希占了上风。 宋如希松开南乔的手,她能感觉到手在颤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南乔的架势仿佛什么都知道,而且还瞒着其他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婚当天就知道了。”南乔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要不还是先给你换药吧?一会儿血凝固了黏住纱布会很难撕下来。” 想到撕纱布的惨况,她就决定早解决早了事,她可狠不下手撕宋如希的滑滑嫩嫩的小肉肉。 这回也不管宋如希答应不答应,南乔站起来就往外间走,热水是常备着的,端了水拿了帕子叮铃哐啷往回走,南乔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给皇帝老爹侍疾她都没这么殷勤过。 南乔湿了帕子一点一点轻轻擦拭,熟能生巧,做多了一点儿都不别扭,只是宋如希白花花的肌肤上豁了好大一个疤。 相比之下宋如希就尴尬多了,她闭着眼不敢去看,自然也就没看到南乔盯着伤口那狠戾的神情了。 若是没有宋如希,这个口子兴许就要开在她苏南乔身上。 “好了。”手脚麻利的换完药,南乔也懒得收拾东西,一屁股又坐下,“接着谈吧,不过别激动,一会儿伤口裂了还得换药。” 说真的,这么一通事儿下来,她更困了,她的上眼皮子告诉她,为了世界的爱与和平,要去和下眼皮子打一架。 宋如希精神就好得多,可能是紧张得,或者是吓得。 “为什么?”宋如希问。 “为什么?”南乔笑着挤挤眼睛,“想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你不是林云松而且还是个女的我还是嫁给你了?” “哇哦。”说完南乔自己一脸怪异,“这么问好像我对你有多死心塌地非你不可似的。” “其实就是机缘巧合嘛!”南乔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你是不知道,那个榜眼头发都白了一半儿了,胡子比我皇帝老爹的还要长,他说他今年二十八,我看着他像八十八,如果没有你,驸马就是他,我都快吓死了。” 说完南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一脸真挚的看着宋如希,笑嘻嘻地说:“你就不一样啦,至少你长得好看嘛!” 宋如希抿着唇,等一个能让她满意的答案。她知道南乔说的是真的,只是这事儿绝对不像表面上看那么简单,她说要谈谈,多半是有所图谋,只是不知到底图的是什么。 “还有呢?”宋如希平静了些,既然有的谈,就说明还没到绝路。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南乔说:“我可以帮你救出林云松,只要你乖乖的做我的驸马,唔,一年吧,就一年怎么样?” 南乔捂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宋如希怎么说也算救了她一命,她有心放水,坐等着她答应。 “为什么是一年?”宋如希微眯着眼,南乔开的条件很诱人,但是谨慎些总没错,“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不过刚好够用。”南乔微垂着头,“如你所见,当朝公主的婚事并不自由,一年后你找个由头休妻,你大可以去找你的林云松,本宫到时候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皇帝老爹肯定不会逼我再嫁,于你于我都算得上是两全之计。” 南乔自然不会说,一年是她临时起意瞎扯的,一年两年三年都没什么所谓的,真正有所谓的,是原河南布政史林昀检贪污一案。 这起贪污案牵涉甚广,一时间闹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联合查办,最后却草草结案,只有一人落马,就是举报人林昀检,提出这个案子的是他,担下罪责的也是他。 南乔那时并不怎么爱管朝堂之事,知道这个案子的蹊跷时已经迟了,到她几次三番想插手又屡屡被人阻挠时,更是落了一大截,再后来连皇帝也私下敲打她,说此案到此为止,她不得已停手,明面上。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人一旦死了,留在这世上东西,全由别人来主宰了,你是好是赖,不过是别人一句话。 “好。” 到这个地步了,宋如希其实也没有别条路可以走,南乔愿意帮她,其实再好不过,至于公主不愿意说的事她也不愿意多问,只要熬过这一年,就万事大吉。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关于我的事?”南乔贱兮兮的凑过去,嘿嘿笑着问:“你不觉得不踏实吗?你的事我都知道,我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耶!” “没。”宋如希说,“公主不是困了吗?去睡吧。” 怎么挑开了宋如希好像变冷淡了?不,之前也没有多热情惹…… “啊不不不我不困我不困,你没有要问的我还有!”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林云松啊?哎呀你的故事都可以写话本子了!我跟你说就这精彩程度卖给如意楼那个写话本的,少说也得卖个三百两吧。” 南乔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看起来很激动,想想她会去赢冷宫娘娘的那丁丁点儿俸禄,完全有理由相信她也会拿这个故事去卖钱。 堂堂一个公主,抠门如斯。 良久。 “不是。”宋如希直视着南乔的眼,轻声说:“既然娶了公主,有些事我也希望公主知道。我跟他是自小订下的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并没见过他几次,他现在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更不用谈喜欢,只是究竟是因为我才害得他下了大狱,我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很没良心?” 宋如希声音轻轻柔柔的,直往南乔心里撞,“呜呜呜……” “你哭什么?”换宋如希一脸懵逼,这相处还没半个月,公主搁她跟前儿都哭两回了,她其实是一个很不招小姑娘待见的人? “我心疼你呜呜呜……”南乔抽抽噎噎的说:“我还以为民间嫁娶都是两厢情愿的,没想到呜呜呜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 “也有两厢情愿的。” “真的?” 对上南乔湿漉漉的眼睛,宋如希嘴角抽了抽,勉强点了点头。 “比如说?” “比如梁山伯和祝英台……” 第9章 09:秘境 云倚戏楼。 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仰仗着南乔暗中帮助,云倚楼占地颇广。 三座三层高的阁楼环绕耸立,主楼接待来来往往的堂食客;戏楼底下搭了个大戏台子,供王孙公子文人墨客寻欢作乐;另一座楼用作客栈,安置下榻的客人。 南乔平日最爱泡在戏楼里听曲儿,光明正大,也不用担心苏元礼起疑心,反正她这点儿爱好人人皆知。 “这么急着去陵园?”云烟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神色间有些诧异,“刺杀案幕后主使还没有眉目,危险度有点儿高。是不是太着急了?我还是不放心,人家冲着你来的,你这次没事儿难保不会再有下次。” 南乔站在二楼看台上,隔着纱幔俯视着底下咿咿呀呀的戏子,白天的场子没有什么名角儿,但也并没有因此而冷清,云烟将云倚楼运营的很好。 “你说得对,不过不是还有符流嘛,别担心。”南乔不甚在意的笑笑,转回去坐下,岔开话题:“从那几个山贼口里挖出什么了吗?” “很有趣的东西。”横竖拿她没辙,云烟跟着坐下,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你一定想不到。” “哦?说来听听。” 冠荆山离京都并不远,天子脚下山贼横行,还伤了出行的公主驸马,说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更何况朝廷不久前才下了剿匪令,出了这档子事儿,落马的官员估计不少。 “你那哥哥的老丈人好像对你十分不满,”云烟看着她,“不用避讳么?” 云烟总是谨慎得很,除了元德妃,云烟可能是这世上最想南乔和苏元礼的关系缓和的人。 “是该避讳。”南乔说:“他该避讳我,说说到底儿怎么回事。” “有人开了高价请这些人截杀你们,保这个山头上所有人的家里人下半生衣食无忧,如若不从,尽数灭口。” “有这样的本事,这样大的手笔,还用得着一群毛贼吗?”南乔转转眼珠,“无非就是想撇清关系。”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云烟皱了皱眉,“那群山贼说交代事情的人原本神神秘秘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人走了以后他们在山门外捡到一块腰牌,这块腰牌我看了,就是余承连余大人的。” “这倒有意思。” 南乔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茶杯的盖子,她确实怀疑是余承连那只老狐狸干的,能逼得苏元礼娶了余一束,怎么可能是个善茬儿,更何况她的婚事,或多或少也有这老狐狸动的手脚。 她在大婚第二天就使人参了他一本,他不气得胡子都翘上天才怪!只是,这么蹩脚又错漏百出的手段,不太像老狐狸的作风。 “呼!”南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管他的,十有八九跟这老狐狸脱不了干系,那块腰牌你先留着,日后总是用得上的。” “好。”云烟跟着站起身,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那个驸马的伤还没好全,经得住这么折腾吗?” 南乔腿都快迈出门了,‘咔’一下僵在那里,“我有照你说的好好儿给她换药,要不你再跟我偷偷摸摸去瞧瞧?” “行了。”云烟笑着摇摇头,“走吧。” 或许是云烟医术高超,或许是南乔悉心照料,总之宋如希的伤好得很快,然而就算是这样,南乔也没拗得过皇帝那一关,皇帝说:祭祖一事不需着急,待驸马伤痊愈了再去也不迟。 这一耗就是一个多月。 耗得南乔的婚假都没了,哭。 南乔只得拉着宋如希一起去上朝,以此来证明驸马的伤已经痊愈了,软磨硬泡了好一通,才说服皇帝。 终于又重新出发,这次随行的护卫多了一倍,符流骑着马寸步不离的跟在马车旁边,一行人声势浩大慢慢悠悠,走了小半个月才到陵园。 到陵园的时候,宋如希精神焕发跟没事儿人一样,南乔反倒萎靡不振打不起精神,猛地舟车劳顿下来她还真受不住。 不过这个状态持续的时间不久,在山脚行宫修整了两天,她又活蹦乱跳起来,说是大老远过来祭祖,走完流程其实是很快的事,京城那边南乔早就呆腻了,她在皇帝老爹书房里找到的一个宝贝一直想验证,不过一直没机会过来。 是夜。 “驸马?” “闭眼!” 南乔探了个头过去,宋如希正在换衣服,吓了她一跳。 “嘿嘿。”南乔依言闭了眼,小声嘀咕:“反正都看完了……” 宋如希气急,她好不容易对她有丁丁点儿好感! “驸马,”南乔笑嘻嘻说:“我有一份藏宝图,咱们去寻宝吧!” “不去。” “去嘛!” 结果还是去了,宋如希根本拒绝不了她。 悲催的是,南乔这个人的运气不怎么好…… 宋如希跟着她走进那个机关门的时候,就知道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寻宝游戏变成了密室逃生。 来路已经断了,出路找不着,南乔觉得自己可能要炸了,她严重怀疑这个藏宝图是皇帝老爹搞来坑她的! 宋如希一直不搭理她,她后悔了,不该硬拉她进来的。 “驸马。”南乔动动鼻子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甜腻腻的味道。 宋如希虽不想理她,可又怕她闹出什么幺蛾子,这个正经的无赖,正经起来就已经难以招架,无赖起来就更麻烦。 只好应道:“没有。” 这个密室,不同于前面几个,看起来像个独立的空间,进来的洞口已经不见了,出口也没看见,理应乌漆嘛黑的空间里面又有光从墙上那些奇怪的花纹里散发出来,一左一右能看到一张冒着寒气的白玉床和一池冒着热气的泉水。 两边烟雾缭绕,一边冷一边热。 “如希。” “嗯?” “你挨我近一点,我怕有危险。” 现在知道怕了?迟了啊我的公主! 还没等宋如希挨近一点,南乔就凑过去牵住了宋如希的手。 “公主,你凑的太近了。” 不对,身体不对劲。 南乔匆匆松开了宋如希的手。 不止空气里有甜腻腻的味道,宋如希身上更甚。 “如希,你觉得热吗?” 那张冒着寒气的白玉床在勾引她。 宋如希停止打量墙上的花纹,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居然觉得,宋如希的眼神在闪光。 南乔自顾自坐在白玉床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舒服了一点。 以前跟符流搞过不少这种勾当,坑害了不少人,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呜呜呜天道好轮回!老祖宗坑人啊! 情况失控是因为宋如希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也坐到了白玉床上,宋如希一靠近,南乔脑子里就炸了。 ——完了,我要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了。 亲亲这种事情,南乔以前偷看她皇帝老爹亲过很多次,那些女人和她皇帝老爹的嘴,观赏性实在差了些。可是,宋如希的嘴,是甜的。 直到宋如希推开她,她还在回味宋如希甜丝丝的小嘴。她大概喜欢上宋如希的小嘴了。 “南乔!” 宋如希生气了,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哦! “你知道我是宋如希!” 是啊是啊我知道,嫁给你第一天就知道啦。 “那又怎样?”南乔抬起头,眯蒙着眼。 知道你是个女人,知道你有未婚夫,那又怎样呢? “我就不能喜欢宋如希吗?”南乔盯着她。 南乔脑袋里面开始浑浊起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宋如希,她只是不排斥跟宋如希在一起的状态,跟她一起上朝下朝,一起去街上买桂花糕,一起去听戏,或许那些人骂她有磨镜之好,并没有骂错。 宋如希不说话,离她远了些。 南乔撇了撇嘴,笑了笑。啊,要被老祖宗害惨了。 咦,真热啊,她躺下来,感受这白玉床的温度。她难得穿了白色的裙装,不晓得在什么地方蹭灰了一大片。 她以为熬过了很久,更热了,她忍不住嘤咛出声。 她趴在床上,紧紧攥着衣服,这劳什子她想脱掉。 “如希。”南乔轻轻喊了一声。 宋如希扶着墙,不敢看她。 为什么只有她中了,宋如希没事?这扯淡的老祖宗! 一个人怎么搞事情嘛! 南乔看了一眼宋如希,这种事情,没法儿强迫的吧?自己……自己能解决吗?当着宋如希的面? 她的喘气声渐渐大了起来。 “驸马,求你……” 求你帮帮我?求你别看?去他妈的,她苏南乔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南乔站起身,想着至少去那池温泉里,不想连这点气力都没有,腿一软直接滚在了地上,白裙子裹在身上,邋遢得紧。 见状宋如希倏地冲了过来,一把抱起她,放在白玉床上,纵是再不懂,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驸马爷习文又习武,个子比南乔高了一头儿,抱起她来,轻轻松松。 南乔反手拥住宋如希,脑袋在宋如希胸前乱蹭,嘴里哼哼唧唧似乎很舒服。 宋如希黑着脸,扳正她的脑袋。“你知道我是谁,知道做了这些事会是什么下场吗?” “知道。”南乔眼神朦胧,不管三七二十一凑了上去,真甜! 宋如希一直都知道,南乔的声音很好听,此时,更甚。 她软糯糯的喊她驸马,传入她耳中、心中,让她有几分情难自持。 宋如希看不懂南乔,在朝臣面前,她一派老成,侃侃而谈;在百姓面前,她骄横跋扈,傲慢至极;在她面前,她时而正经,时而狡诈,像只小狐狸;而在她身下,她又软糯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南乔不懂这是什么感情,宋如希懂,两人若是再纠缠下去,等待她们的,只有无尽的深渊。 她抱着南乔去温泉池子里,一觉再醒来,又躺在行宫的大床上,一夜的荒唐好似梦一般,只有怀里呼吸匀称的南乔提醒着她,都是真的。 第10章 10:负责 南乔这个人的运气吧,委实不大好,不干缺德事儿还好,一干坏事儿准会以失败告终。 偷淑妃宫里的波斯猫,被猫挠了;翻墙出去找皇后,把腿摔了;烧太傅留的课业,差点把栖梧宫都给烧了,还好没烧着她自己,不然这个美丽的世界,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这么多年,她亲手做的最得意的事也就是推可恶的苏元礼下荷花池,唔,她一点儿也不后悔,虽然她也没落着什么好儿,谁让苏元礼说她有娘生没娘养来着?活该! 说来也怪那时候符流没进宫,否则她也不用搞成那副模样,大半年膝盖都疼得走不动道儿。 每每想起这茬,南乔就捶胸顿足特别后悔,母后为什么不早点送符流进宫?符流为什么不早点进宫啊! 吃了这么多亏,她就会改了吗? 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直到符流进宫,她才收敛一点儿,几乎所有龌龊事儿都怂恿着符流去做了,而她呢,一脸无辜的在旁边出鬼主意。 假面具戴久了,连她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个大好人了呢! 在养心殿顺手牵羊牵走她皇帝老爹的藏宝图的时候,南乔就已经想好了帮手,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运气会这么背!别说宝藏了,毛都没见着一根就栽在宋如希手上了。 没天理啊呜呜呜…… 天光大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南乔翻了个身,一束光透过窗棂正打在她脸上,挣扎了半秒,一骨碌坐起来,气鼓鼓骂:“谁把帘子拉开了?” “我。”宋如希穿戴整齐站在床前,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冷淡。 “早啊驸马。”南乔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迷迷瞪瞪还没睡醒,“你起那么早干嘛?今儿个又没啥事儿。”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说着南乔伸了个懒腰,身上挂着的古香缎锦衾顺势滑了下来,春光乍泄。有点凉。 南乔还没反应过来,宋如希已经扯了薄衾裹在她身上,“赶紧起来穿衣服。” 宋如希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好意思。 “嘿嘿。”南乔眨眨眼睛,“这下两清了,你看光了我,我也看光了你,可不能再拿昨晚黑灯瞎火没看清来说事儿了。” “你先起来。”宋如希脸红的厉害,抿着嘴神色却很冷淡,半晌才憋出了句,“咱们谈谈昨晚的事。” “就这样谈不行吗?”南乔紧了紧身上的薄衾,抬头望着坐在床檐上的宋如希,坐着也比她高,生气。“唔,昨晚驸马的手艺很不错。”她偏了偏头,认真地评价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如希皱着眉,一脸严肃,“我会对你负责的,关于昨晚的事。” “你想怎么负责?”南乔笑嘻嘻的问:“你是本宫的驸马,还不够负责吗?” 瞧着宋如希吃瘪,南乔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哄道:“别生闷气了嘛,现在负责去帮我拿身衣服来好了。” 宋如希凝神看了她一眼,似乎真的不在意,而且好像还有点认真,想起昨晚她说的话:我就不能喜欢宋如希了吗。 喜欢吗?能吗?不能吗? 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乖乖去给她准备衣物。 嘿,这个宋如希还挺好哄,南乔笑着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管他宋如希还是林云松,日子不都得过嘛! 何况宋如希真不赖,按了按酸酸麻麻的腰,南乔点头肯定了驸马的技术。 不过话说回来,宋如希不累吗?明明可以不管林云松的死活,却偏偏要想方设法救他出来;明明可以假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却说要对她负责什么的,真是个宝藏女孩,南乔心想。 像宋如希这样根正苗红的姑娘,宫里可不多见。 林云松祖家在河南,正称了南乔的心意。林昀检任职河南布政史时落的马,时隔多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她还挺怕查到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也怕查到最后整个朝堂没一个干净人儿,不过怕也阻止不了想要查明的决心。 如果执法的人将一国之法当做儿戏,不仅伤害了遵纪守法的无辜百姓,更是将国家的尊严践踏在脚底,这样的国家离亡国还能有多远? 身为大齐公主,南乔有义务担起维护国法的责任。 “所以明天就要启程去河南?”符流抱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鱼肠剑,哈了一口气,漫不经心的问:“你就不怕你那女驸马露馅?” “关你屁事。”南乔翻了个白眼骂道:“擦你自己的剑就完了,本公主只是通知你一声,你小子再乱跑小心我把你的腿剁下来。” “靠!”符流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你晚上不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嘛?小爷就一个晚上不在你就知道了?” 蠢货。南乔心里暗爽,小屁孩就是好忽悠。要不是昨晚她和宋如希失踪那么久也没见符流找来,她哪里知道符流又一个人瞎跑去了。 “毛都还没长齐呢小流儿。”南乔站起来摸了摸符流的头,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要乖乖听大人的话哦。” “去去去就你?”符流拍开南乔的手,一脸嫌弃的说:“武术废柴。” 南乔一直认为是皇帝不让她习武,选择性忽略了符流刚学武时她缠着要一起学的悲惨经历。 若说符流是难得一见的武术奇才的话,南乔就是武术界的奇葩,说是废柴一点儿都没贬低她。 旁人学武有为了防身的、锄强扶弱的,就南乔学武不一样,她学武是为了伤自己的。扎个马步把脚崴了,耍个鞭子在自己手上抽出一条杠,练习剑招捅了自己一剑,莫说武术师傅不敢让她学了,皇帝也不敢。 好好儿的干嘛要作死呢? “还有事儿吗?”符流收好剑站起来,“没事儿你赶紧走吧,别在我这儿杵着,我得收拾收拾东西。” “哟哟哟,咋啦?还有隐私啦?”南乔挤眉弄眼,“小屁孩儿,你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 “苏南乔!”符流黑着脸喊:“你有完没完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不就大我两岁嘛?讨厌的苏南乔,从小到大都这么讨厌! “说起来下个月你就十六了哦。”南乔摸摸下巴,一脸玩味:“是该找个小姑娘谈谈情说说爱了哦。” “你还说!”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南乔嗽嗽嗓子,“说正事儿成了吧。” “说。” 符流还是气鼓鼓的,苏南乔根本不用学武,直接气死别人还快。 “你既然去襄阳见过林云松了。”南乔说:“宋如希和他到底退婚了没有?他俩的退婚书你拿到手没有?” “你问这个干嘛?”符流挠挠头,“这还用问吗?宋之卿怎么可能办不成这事儿,我不过就是去凑个热闹。” “那退婚书呢?宋如希的庚帖呢?” “宋如希的庚帖当然被宋之卿收走了啊。”南乔问得急,搞得符流摸不着头脑,“退婚书我只拿到林云松的那份儿。” 符流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包裹,左摸右摸掏出一个信封,丢给南乔,他就是犯贱才给她收集这种东西,生怕哪天用得上又没有。 南乔接过退婚书仔细读了两遍,读到‘各听自由,两得相宜’的时候,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宋如希和林云松没有半点关系是最好的,她就是再心大也接受不了宋如希身上还有婚约就把她俘获了,有了这玩意儿就不用担心林云松有什么屁话说了。 当然南乔现在自然想不到,三年后林云松会因为宋如希来找她的茬,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南乔仔细将退婚书收在怀里,心情好得恨不得高歌几曲。 “你安排个人去襄阳将林云松弄出来。”南乔说:“别暴露身份。” “哦。” 被宋之卿动用关系发配到临海捞沙的林云松突然有一天被狱卒推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懵,这个曾经的官家大少爷穿着破破烂烂的囚服满身是伤的站在大牢外头,心情不知是喜是忧,回首这数月,恍若一场梦。 南乔说的救他,仅仅只是救他出大牢,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那是他自个儿的事。 要说比南乔更倒霉的,林云松算得上一个。 出狱之后林云松就想着回河南祖家,婚事没了也罢了,偏偏人生地不熟越走越偏,走到了西南夷族的地界儿,他的模样儿本来就被折磨的像个叫花子,身上又没银子,走着走着‘哐’的一声就倒地上了,后来被一个捡柴火的夷族小姑娘捡了回去,这才保住一条命。 走出符流的房间,南乔是一步一步蹦蹦跳跳蹦回寝宫的,心情好得还哼了好几段小曲儿。 “驸马~”南乔还没踏进门,就把嗓音拉的老长。 宋如希伏在桌前,腰杆笔挺,一支毛笔握在手中,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驸马在写什么?”南乔凑过去,“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这是什么?”南乔问。 “药师经。”宋如希停了笔,“闲来无事抄着玩玩。” “哦。”南乔点点头,盯着宋如希,“如希现在就已经如琉璃一般通透了。”一脸认真。 “是吗?”宋如希笑了笑,“多谢公主。” 宋如希抬眼对进南乔的眼,两双透亮的眼,两颗滚烫的心,南乔在笑,宋如希也笑。 第11章 11:轻点 被南乔阿谀奉承了一通的宋如希,心情十分不错,虽然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但并不妨碍宋如希对南乔改观。 南乔虽然有些娇气又爱哭,但实际相处起来还是挺舒服的,身为公主这般模样也算是可以了。 “公主方才去哪儿了?” 宋如希眉眼弯弯,水绿色的长衫规规整整的挂在身上,长发随意绾了个髻簪在头上,温温柔柔的拉着南乔坐下,眼神凝在南乔身上始终不曾挪动半分。 椅子够宽,坐下两人绰绰有余。 “我……呃……”南乔瞪大了眼,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去…去吩咐底下收拾行李,准备明日启程去河南。” 结结巴巴的答话,南乔暗自舒了一口气,她最喜欢宋如希这种温文尔雅的小白脸,刚刚差点溺死在她那甜腻腻的眼神里头,呼,苏南乔,你真他娘的没出息。 “这么急吗?”宋如希微蹙了蹙眉,试探着问:“林家败落之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咱们俩这样大张旗鼓的去祭祖恐怕不太妥当吧?” 她跟南乔如今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凡事总得打个商量。 “夫君真聪明!”南乔一头扎进宋如希怀里,紧紧抱着她蹭了蹭,才笑嘻嘻的撒娇,“林云松和苏南乔旁人认得,夫君和我,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这就不过是要走个形式了,先改名换姓到了河南再说,若是林家还有旧人,她俩权当去河南玩一遭儿,若是林家只剩个名头,她俩就更不用担心了,南乔这做法倒是不错。 宋如希不知道南乔打的鬼主意,只当她是按规矩走走流程,“只是录事和礼官那边怎么交待?” “驸马不用担心。”南乔依偎在宋如希怀里,闭着眼睛仔细感受着她身上的墨香味儿,“出了皇城,就不必有这么大的阵仗了,只带些身边人就是。” 她好像有些喜欢宋如希身上的味道了,南乔靠在她身上,怎么也不想起来。 “那便好。”宋如希干巴巴的应道:“你有安排就好。” 南乔身边的人,她确实不太了解,然而只有一年,有必要去了解吗?可她对南乔做了那样的事,一年之后真的要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吗?烦。 “驸马在想什么?”终于挣扎着放开了宋如希,却见对方一脸纠结,伸手抚上她紧皱着的眉,南乔浅笑着说:“驸马这样好看的眉头,不要老是皱着了。” “我在想……”宋如希执起南乔的手,仍然心事沉沉的样子,“寝宫后头那些密室,我们是不是得再去瞧瞧。” 什么? “驸马说什么?我没听清。”南乔眨巴眨巴眼睛,是幻听了吧? “那些密室太匪夷所思了。”宋如希一本正经的说,“咱们有必要去看看。” “不要。”南乔‘唰’地一下站起来,“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宋如希怎么也没想到南乔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娇气的小公主脑袋里面在想什么。 她伸手去拉南乔,试图跟她讲道理:“你听我说,陵园有这样的地方,还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有人心怀不轨,大齐的根基在这儿……” 她却忘了,娇气的公主是不听道理的。 不等她说完,南乔就捂着耳朵往外走,边走还边嘀咕:“我什么都没听见。” 桌椅之间隔的不宽,南乔又走的急没看路,‘哐’一下撞在桌腿上的时候吓了宋如希一跳,“公主!” 南乔低着头蹲在地上,没应声。 “没事儿吧?”宋如希急忙撩起南乔的裙摆,“撞的哪只腿?” “左边的。” 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儿,宋如希抬头看她,望进那双眸子里,湿漉漉的小狗一般的眸子。 咯噔。 “别哭,”宋如希垂下头,卷起南乔的裤腿儿,膝盖红了一片儿,“没事儿,不太要紧,一会儿我给你擦点药酒,揉揉就好了,别哭好不好?” ‘啪嗒’,一滴泪掉在宋如希手背上。 “人家腰酸,不想去,你还一直说要去。” 南乔抽抽噎噎,泪珠子啪嗒啪嗒一直往宋如希手上砸,有一些儿就砸到了她心里。 宋如希心上一揪,她此时应该红透了脸,但是她没有。是她考虑的太不周到了,南乔嘻嘻哈哈像没事人一样,她就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应该如此。 哪怕只有一年,她也应该对南乔负责,只要南乔愿意,她就该一直负责。 “别哭了。”宋如希捧起南乔的脸,拿起帕子替她擦干净眼泪,学着南乔的语气哄她:“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 “不去就不去,都听你的,好不好?” “说好了?”南乔吸吸气,睁着大眼睛问:“下次再去行不行?从河南回来的时候,可以再去。” “好,”宋如希认真应下,“乔乔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抱起南乔去了椅子上,一脸宠溺不自知。 南乔趴在宋如希怀里,勾了勾嘴角,这样的戏码亲身体验起来感觉还不错,怪不得话本子里公子小姐都喜欢玩这一套儿。 皇帝老爹把这份藏宝图藏的这么好,绝对有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宋如希还是不知道为好。至于这密室实在太过神秘,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河南,这里的东西回头再说。 “疼。”南乔眼泪汪汪的抓着宋如希的手,怎么也不肯让她再动作,“轻一点儿。” “公主。”宋如希有些严肃,对上那双眼睛,低低叹了口气,“轻一点儿不容易好。” “忍着点儿,乖。” 南乔两只爪子紧紧的攥着宋如希的左手,咬咬牙撇开了眼。 方才只是红了一片的膝盖现在鼓了一个包,青青紫紫的包,肿得高高的,随行御医看过给了瓶药酒让揉一揉,宋如希这才刚动手,南乔就疼得嗷嗷乱叫。 宋如希右手上沾满了药酒,为了南乔早点好儿,只能狠下心替她揉。 手上揉一下,心里就抽一下。 第12章 12:养狗 白天还是晴爽的太阳天,夜里忽的就刮起了北风,吹得满院子树叶子哗啦哗啦的响,云层遮住了月牙,没多久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南乔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雨声伴着膝盖疼搅得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连带着宋如希也没睡好,一边要提防着南乔睡姿不老实碰到膝盖,一边要警醒着替时不时踢一脚被子的小公主盖好被子。 明明决定一早启程出发去河南,两人却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一大早又停了,太阳隐匿在浅浅的云层后面,透出细细的几缕金色的光,空气里面满是青草的香味儿、花的香味儿,被雨水冲刷过后留下的干净的味道,十分的诱人,十二分的陶醉。 两人并没有赶上这样的清晨,宋如希顶着一对儿熊猫眼叫醒南乔的时候,南乔还拧拧巴巴不想起,“能再睡一会儿么?本宫一晚上都在跟膝盖里的妖怪打架。” “不能。”宋如希扶起南乔,轻声细语哄道:“已经巳时二刻了,宫人们该等急了。” 南乔哪管那么多,靠在宋如希怀里,眼睛都没睁开,“就一小小会儿。” “你不是想去看看洛阳长盛班的角儿么?”宋如希说:“带我一起去瞧瞧好不好?” 一说到戏班子里的角儿,南乔就来了精神,“驸马也喜欢听戏?” “以前爹爹请戏班子来家里唱过。”宋如希一边说一边伺候南乔更衣,“只是襄阳那边并没有什么名角儿,家里也不是常有戏班子。” 任由宋如希手上动作,聊到这个南乔精神振奋不少,“以后我带你去戏园子玩儿,唱戏的先生们都是些很有意思的人,回头我介绍京都里的给你认识。” “好。” “就这么说定了。”南乔站起来,黑眼圈并不能掩盖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咱们京班子的角儿都是走南闯北回来的好手,知道特别多奇闻异事。” 宋如希只是微笑着将南乔收拾好,时不时应和着兴高采烈的小公主。 自从出了皇城,两人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丫头婆子呈跳崖式减少,这样亲亲密密的互相梳妆打扮、沐浴更衣,也还有几分意思,南乔美滋滋的想。 出门时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从陵园出发时精简了一大半。护卫只带了八个,车夫两个,加上符流、南乔和宋如希,总共十三人。 宋如希不知道南乔是怎么搞定那个看起来神神叨叨的礼官,和那个直到马车行动起来时仍在叽叽歪歪的录事,总之公主发话,他们还是乖乖听令,这就很不错。 然而,马车还没走出陵园大门,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南乔皱了皱眉,对着窗边问了一声,“符流?” 呼了一口气,不要坏了去见角儿的好心情。 “汪。” 狗叫?南乔和宋如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怎么会有狗吠声?” “符流。”南乔站起身往外探,“到底怎么回事?”伸手就去拉车帘。 然而手还没碰到帘子,帘子就‘唰’的一声打开了,一团黑黢黢毛茸茸的东西往她眼前怼,南乔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定睛仔细看了两眼,“一只狗?” “汪汪。”小黑狗十分配合的冲着南乔叫了两声。 “狗狗耶南乔!”符流‘咻’地从狗子后面冒了出来,一脸兴奋的喊:“咱们养狗吧养狗吧!” “这狗怎么回事?” 南乔神色有些不愉,但明显压抑着没有发作,这点儿变化宋如希却是感受到了,由于并不知道原因也只是沉默着不去插话。 “它在路中间怎么也不肯走。”符流说,“我看一定是有缘想要我们收养它。” 宋如希抿了抿嘴角,没笑出声,南乔这个贴身小护卫还蛮有爱心。 “少在那儿胡说八道。”南乔坐下倚在靠背上,语气冷淡了不少,“你知道本宫不养宠物。”一顿,“把这只狗给我丢出去。” 好像每次在马车里都会感受到南乔的低气压,这是什么魔咒吗?宋如希思想开始天马行空。 “留下它嘛你看它这么可爱!”符流双手搂着那只狗举到南乔跟前,露出老母亲的微笑。 “不可以。”南乔说:“扔出去。” “苏南乔!”符流翻了个大白眼,嘘道:“不就是以前那只哈巴狗被猫挠死了嘛!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哈哈指不定都投胎了!它要是知道你这么窝囊肯定后悔被你养过。” 南乔死死盯着符流,唇抿得紧紧的半晌没说话。 说起来,南乔也不是不喜欢狗,只是觉得人生太长,狗生太短,花费许多心思,临了还要送它走,太难了。 哈哈是东洋进贡的一只哈巴狗,南乔养了它两年,那只雪白雪白的哈巴狗死状颇为壮烈,说起来也挺惨。 哈哈某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跟淑妃的波斯猫打了一架,两只宠物都打得伤痕累累,然而猫咪还好好的,狗狗却没过两天发疯死掉了。 大抵是因为猫有九条命吧。南乔把哈哈埋在栖梧宫的后花园里,从此再也没养过宠物。 “好了好了。”宋如希隔开两人,“两个人都不要再剑弩拔张的了。” 她又不傻,自然看出了南乔对符流的不同之处,这可不像一般的贴身护卫,听起来两人认识时间可不短,有些情谊也说得过去。 宋如希浅笑着接过那只狗,对着符流说:“你先下去吧,吩咐车夫赶路,公主这边我来劝劝。” “你行吗?”符流满脸狐疑,并不相信宋如希。 “得了好就快滚,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宋如希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南乔堵了回去。 闻言符流也不生气,转身跳下马车翻了个硕大无比的白眼,胆小鬼苏南乔。 马车轱辘吱呀吱呀动了起来,宋如希抱着那只狗挨着南乔坐下,“乔乔真的不想养狗吗?”不等南乔回答,宋如希又自言自语说:“话说回来我倒是从来没有养过狗,唔,其他宠物也没有。” “你说。”南乔盯着宋如希,黑漆漆的眼珠子似乎要望到人心里去,“哈哈真的会后悔被我养过吗?” 第13章 13:壁咚 那只叫哈哈的狗会后悔被南乔养过吗? 宋如希收起挂在脸上的得体的笑,思考了一会儿,摸了摸怀里毛茸茸的小黑狗,仔细看了两眼,真是黑的彻底。 一只乌漆嘛黑的狗,宋如希下了定论。 “你不是一直记得它吗?”宋如希微垂着头,捏了捏小黑狗的软趴趴的耳朵,轻轻浅浅的说。 “所以呢?”南乔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里面全是不解。 “所以……”宋如希抬起头望着南乔的眼睛,一脸认真的说:“它怎么会后悔跟一个一直惦记着它,一个占据了它生命中大半时间的人生活过呢?” “也许吧,但我很后悔。”南乔撇开眼,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些事,“我很后悔没有拦住它。如果我早知道狗狗和猫咪不对付,就不会让淑妃带着波斯猫来逗它了,它俩也就不会一直想找对方打一架,哈哈也就不会死。” 但是没有如果,也没有早知道。南乔咽下了这句话,倚在坐榻上看着车窗上被风卷起的帘子发呆。 她的一举一动,宋如希尽数收进眼里。以小公主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想不明白这当中的事由,但她选择了钻牛角尖,不肯放过自己,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好,至少这个娇气的小公主还有感性的一面,还有些可爱。 “你会记得我吗?”宋如希说:“在我死了以后。” “你在瞎说什么!”南乔忽地坐起来,皱着眉死死地瞪着宋如希。 她生气了,虽然面上不显,可是宋如希知道,南乔生气了。 宋如希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小黑狗的脑袋,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那样温温柔柔的望着南乔,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南乔眼看着她唇瓣轻启,一脸无所谓的说:“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倘若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乔乔?” 盯着她半晌,南乔才蹦出一句:“你不会死。” “人总是会死的。”宋如希笑着说:“不会死岂不是成了老妖怪。” “我不准你死。”南乔猛地凑过去,一拳打在车壁上,好在车壁上垫了软枕,这一拳并没发出什么动静。 两人脸对着脸,南乔紧紧挨着宋如希,凶巴巴的说:“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许死。” 宋如希都能感受到小公主那喷薄而来的热气。 “公主?”宋如希忍着笑,“这是做什么?” “壁……壁咚?”南乔愣了愣,突然一脸嫌弃,五官拧拧巴巴挤在了一起,“刚刚是不是从我嘴巴里跑出来什么奇怪的话?” “呸呸呸你什么也没听见。”南乔偏头呸了几声,难得脸颊羞红了一丝丝。 “好。”宋如希勾了勾嘴角,南乔几乎整个儿压在她身上,她只能将头靠在软垫上,费力半仰着头与南乔交涉。 “什么好?”南乔一脸茫然,“好什么?” “公主不是说未经允许宋某不能死么?”宋如希一脸玩味的看着南乔。 “啊那个啊我刚刚嘴瓢你别往心里去……”在宋如希面前节操都快掉完了,南乔暗自抹了一把泪,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她怎么会说那种蠢话啊! 没等南乔说完,宋如希就打断了她。 “宋某觉得很好。”宋如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说起话来有些春风拂面的轻松感,“为了宋某能好好儿活着,公主殿下可要好好儿保护在下呀。” 宋如希为什么要学她讲话?这才多久她就把宋如希带坏了?南乔盯着宋如希嘚啵嘚啵的小嘴乱七八糟的想。 两人离得近,宋如希脸上的小绒毛南乔都看的一清二楚。 宋如希生了一副标准的美人脸,修长而又饱满的轮廓,皮肤白皙细腻,不娇气也不英气。两眼之中横波流转,总觉得十分诱人,然而她通身气质温和如兰,一身男装在她身上又显得她温润如玉,总之是好一个翩翩公子。 她又想起了宋如希的小甜嘴。 南乔轻轻的将唇印在宋如希甜甜软软的小嘴儿上,她看见宋如希睁大了眼睛,她也是,四目相对,有些情不自禁,还有些尴尬。 松口,回身,坐下。 良久。 “你不是哈哈。”南乔不自觉的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凝神说:“没有必要这样哄我,也没有必要跟哈哈相提并论。再说了,你武功这么好,我也没能耐保护你。” 公主果然聪明,宋如希十分欣慰,不枉她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劝她。她选择性的忽略了刚刚那个尴尬的吻。 “那这只小黑狗呢?”宋如希拎起小黑狗,笑眯眯地问:“公主愿意养它吗?” “我已经有哈哈了。”南乔放下手去摸了摸小黑狗,“虽然它已经死了,但是我会一直记着它。”顿了顿,“如希不是从来没养过宠物吗?你想不想养这坨小黑狗?” “嗯?这坨?”这下换宋如希一脸懵逼,“我可以吗?” 养狗?还挺稀奇。 “为什么不可以?”南乔抱过小黑狗,掐着它的胳肢窝把它举了起来,上下看了两眼,“符流是没有功夫养狗的,他顶多得空了逗弄逗弄。反正你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真的好黑啊这只狗。”南乔盯着那只黑狗,忍不住偷偷感慨了一声。 “汪汪。”好像感应到南乔的嫌弃似的,小黑狗突然叫了两声挣扎着跳回了宋如希怀里。 两人一愣,面面相觑,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乔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养这只小黑狗,也许真的不错,她想。 “如希,先给它取个名字吧。”南乔用两只手捧起小黑狗的脑袋,傻乎乎笑道:“呜呜呜好可爱啊小黑黑么么么么……” “公主有什么想法吗?”宋如希一下一下顺着狗狗的毛,看着笑得一脸傻气的公主,心情非常美丽,“要叫它黑黑吗?” “啊?”南乔抬起头,手上仍然在揉搓小黑狗的脸,“这么草率吗?这是如希的狗狗,如希想给它取什么名字?” “南乔。” “南乔是我的名字!” “南乔和如希。”宋如希念叨了一声,“西和南都有了,叫它东东还是北北,乔乔?” “啊?”南乔眨巴眨巴眼睛,“那……那就叫东东吧,不不不,它这么黑,叫它乌冬好了。” “好,听你的,就叫乌冬。” 第14章 14:告白 河南,洛阳城。 从陵园到洛阳,与京城到陵园距离差不多,一行人轻装上阵速度快了不少,短短几天就已经进了河南地界儿。 马车走在官道上,车轮子咕噜咕噜往前跑,震得马车左右直晃荡。 “汪汪汪。”乌冬趴在车底的毯子上,随着马车的动静左摇右晃。 “它又在叫什么?”南乔毫无姿态的斜躺在车榻上,闭着眼睛拿了个靠枕蒙着头瓮声瓮气的说:“又能吃又爱叫,比我的哈哈儿差远了。” 南乔捂着头,拼命忍住想要把乌冬扔出马车的冲动,她亲口建议宋如希养这只傻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又不能求着宋如希丢掉它,可是这只狗不知道咋回事,见天儿的叫个不停,快把她烦死了。 她明明记得,哈哈儿是只很安静的狗,吃饱了就会去花园里躺着晒太阳,露出半截儿肚皮在外头,晒得浑身的毛暖呼呼的,然后雄赳赳的迈着狗步回正殿。 怎么乌冬这么吵呢? “乌冬还小,随着马车赶路也许不习惯。”宋如希俯身抱起乌冬坐在另一边,抬眼望着南乔,说:“你别老拿它跟哈哈儿比,它听见会伤心。” 宋如希第一次养宠物,倒是新鲜的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小黑狗,照料这只狗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南乔为此吃了好几回干醋,又想想为了一只狗不值得,这才作罢。 “是是是,它会伤心。”南乔不服气的嘟囔道:“你一天儿老抱着它还伤了我的心呢。” “你说什么?” “没。”南乔转了个身,瘪瘪嘴:“没什么。” 可一想到乌冬是只小公狗,南乔又觉得憋屈,你说宋如希这个女人,一天天儿的抱着只公狗干啥啊!如花似玉的公主在她面前也没见她主动抱一抱!生气! 两人加一只狗在马车里嘻嘻闹闹,只听见外头赶车的护卫报了一声:“主子,已经进了洛阳城了。” “知道了。”南乔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边冲着外头吩咐:“先找个客栈住下。”一边撩开车窗帘子探了个脑袋去看。 平平安安到了洛阳,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南乔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心情稍显沉重。 这样一座美丽又繁华的城市,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肮脏的勾当。 林昀检到底为什么落马,皇帝老爹又为什么要压下这个案子,这个案子到底牵涉了哪些人。 如果林昀检真的贪污了,为什么他要自己检举自己;如果他没有贪污,到底是谁有这种能耐将贪污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一个清官头上。 疑点重重的案子,又时隔多年,若非宋如希以‘林云松’的名义做了她的驸马,只怕南乔也不会想要重新查明这个案子。 大理寺不见天日的案子多了去了,她哪里管得过来?她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监国公主,皇帝老爹特许她登早朝议国事,她总是懒懒散散不当一回事。 前几年认识了云烟她才认真的去培养了一些自己的势力,否则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就更没她说话的地方。 大齐皇室血脉凋零,几乎好几代都是一脉单传的皇储君,到了南乔跟苏元礼这一代,才有了两兄妹,偏偏两人还不和气。 南乔讨厌苏元礼那假惺惺的样子,苏元礼忌惮南乔那阴暗暗的作风。 要说苏元礼忌惮南乔也是有原因的,他两岁以前是个众星捧月的小皇子,只要身体康健安安稳稳的长到三岁,几乎就要被册封成大齐的储君了,偏偏猛然多出来个妹妹,这个妹妹和自己还不是同一个母后。 再后来,妹妹的母后成了皇后,他的母后成了母妃,他由一个嫡长皇子一瞬间变成了大皇子,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到这儿,也还没有什么,毕竟妹妹是妹妹,就算夺走了父皇的疼爱,也可以接受。 直到再再后来,他无意间知道南乔同他一起学习帝业,权谋之术,他才觉得慌,储君之位并不是他手中之物,皇帝又宠爱南乔,受到威胁的感觉么,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妹妹,他不喜欢。 像苏元礼这样内敛深沉的人,几乎没犯过什么错,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唯一栽的跟头,也是因为南乔。 尽管南乔在朝堂之上常常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威胁就是威胁,存在一天就威胁他一天。 何况这个妹妹下起黑手来,不输给任何人。 皇帝对于两人之间的嫌隙倒是十分乐观,他自己没有兄弟姐妹,顺风顺水登上了皇位,这大半生都是顺顺利利的,除了在感情上受了点挫折,人生实在没什么波澜。 在他看来,南乔和苏元礼有些竞争是好事儿,毕竟男孩儿女孩儿有些差异,说不来也是正常的,再说这大齐的帝位,也不一定非得皇子来坐,南乔有能力若是愿意也不妨做做这女帝嘛。 都是他大齐皇室的血脉,是男是女不都一样嘛! “乔乔,乔乔?” 宋如希连喊了两声南乔也没搭理。 甫一回头就瞧见宋如希担忧的小眼神儿,“怎么了?” “你怎么了?”宋如希放下乌冬坐到南乔身边,手放在她额头探了探,“你脸色不太好看,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南乔抬眸对进宋如希的眼睛里,“我没事,只是从来没有出过京城,觉得有些新鲜,有些忐忑,还有一点点不习惯。” 宋如希的眼神好甜啊,南乔咧着嘴笑,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温柔柔的关心她,跟皇帝老爹大大咧咧什么都满足你的宠爱不一样,跟元德妃娘娘长者式循循诱导的关怀不一样,跟云烟劝解式的体贴更不一样。 宋如希甜甜蜜蜜的关心,她可以陷进去吗? “别怕。”宋如希拉过南乔的手,轻轻的哄道:“就当是出来玩玩儿,我一个人从襄阳上京的时候也有点儿慌,走着走着就好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许会遇到有趣的人,其实很值得期待。” “真的吗?” 南乔心里并不太相信,她在京城的龌龊事里摸爬滚打惯了,就没见过什么特别有趣的人。 大齐京都聚集了多少能人志士,还不就是那副样子,实在没什么好期待的。 比如南乔最常去捧场的戏园子里的先生。 听他们说的游历故事的确很不错,但戏剧性太强让人十分怀疑到底是真的经历还是只是故事,也不知道到底儿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但南乔也只是听个乐呵,并没有将他们多放在心上。 “真的。” 宋如希脸上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南乔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宋如希这副模样儿。 面上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可是一颗柔软的心里藏着的全是真情,对林云松如此,对她南乔也是如此,就连对着捡来的乌冬也是满腔真情。 “如希。”南乔望着宋如希,委屈巴巴的说:“要是早点儿招你做我的驸马就好了。” “是吗?”听南乔这么说宋如希怔了怔,不自禁呢喃出声:“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呢?阴差阳错的成了驸马,倘若爹爹不曾将林云松下了大狱,如今这驸马岂不是林云松本尊?与她宋如希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想真是叫人唏嘘。 “嗯。”南乔肯定的点点头,虽然宋如希问的小声,她却听的清楚,回答的也清清楚楚,“因为我喜欢你啊我的好驸马~” 南乔把尾音拉的长长的,扑进宋如希的怀里,双臂揽住宋如希的腰身,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儿,她脸蛋儿生的精致,圆圆的小脸笑起来显得十分可爱。 她惯会做低伏小,先暗搓搓地示弱,减轻对手的警惕心,达到目的再翻脸不认人。 尤其在皇上和元德妃跟前儿,撒撒娇示示弱轻易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待人接物这般就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在宋如希面前也不例外。 如今宋如希还不了解她这套路,只能被她哄得团团转。 “驸马喜欢我吗?”南乔问。 南乔环着宋如希把头靠在她胸前,宋如希下意识也回抱住了她,南乔偷偷抿嘴笑了笑,美滋滋的说:“话说回来如希真的很优秀呢,殿试力压众人一举夺得头筹,武功也不差,人长的又好看,就算是身着男装也气质绝尘,心肠又好,又有责任心,招你做驸马我赚大发了!” 喜欢南乔吗?宋如希望着怀里爱撒娇的金枝玉叶,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她与南乔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如今是怎么也下不来台了。可是喜欢南乔吗? 南乔是个姑娘家,她也是,两人同样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本应该各有各的好姻缘,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招惹南乔,可是,该做的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已经做了。是她做错了吗? 若说喜欢,她这驸马还挂着林云松的名号,要怎么光明正大的去喜欢这金枝玉叶? 可若说不喜欢,怀里这活生生水嫩嫩的时不时抱着她撒娇小公主,她怎么说的出口那个‘不喜欢’? “驸马?”南乔仰头试探着问:“如希?” 等了半天儿也没听见从那温软的口里说出‘喜欢’两个字,南乔沉了沉脸有些不高兴。 说个喜欢有那么难吗?生气气。 第15章 15:洛阳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宋如希回答,南乔撇了撇嘴,心想这驸马可比皇帝老爹和元德妃娘娘难哄得多。 到底儿还有身为公主的傲气,宋如希不答,她也不再问。 两人就这么尴尴尬尬的僵持着,谁也不开口。 “主子。”护卫勒停了马车,“到洛阳城里最大的客栈了,现在就下榻吗?” “符流。”南乔挣开宋如希的怀抱,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撩开帘子就着符流的手跳了下去,挨着他耳边极轻微的说:“你跟着我,我有事儿要你去办。” “哦。”符流满脸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嘴上想刺她两句,当着一众人的面儿,又不敢。 符流年纪虽小,一身浅蓝色的劲装着在他修长的体魄上,也是英姿飒爽得很,不说话时站在南乔身边儿,倒有些个金童玉女的模样。 “云客来。”南乔盯着面前三层高的客栈上下略略打量了两眼,目光停在门头的匾上,扬起一抹意味儿不明的笑,说:“店名儿倒有些意思。” 回头问道:“这就是洛阳城最大的客栈?” “回夫人,正是。” 堂食客来来往往,宋如希收拾好东西抱着乌冬下马车的时候,连南乔的人影儿都没见着。 应该还是生气了吧,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说了那样掏心窝子的话,她却半点儿回应也没有。 “主子,房间已经定好了,哪些东西要搬上去?” “夫人呢?”宋如希抱着乌冬四处张望了两眼,确实不见南乔,想是先上去了,“夫人没有吩咐吗?” 那护卫毕恭毕敬拱手答道:“夫人说,一切全听主子安排。” 宋如希心沉了沉,想着谁安排不是安排,不过几句话的小事儿,不见南乔反而松了口气,两人之间突然这么冷淡,在旁人面前还不知要怎么去应对。 这样倒也好。 “将车上的行李物品都搬下来,把马拉去马厩安顿好,至于你们几个,自己做安排就行。” “是。” 宋如希虽是第一次带这么多人出门,在此之前唯一一次出远门也是赤条条一个人,这处理起来倒有模有样。 想起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娘亲尚在人世,得空便会教她怎么处理阖府事物,如今也算是用上了,没枉费娘亲一片苦心。 “天字号上房一间,地字号二房一间,玄字号三房四间,下房一间,客官请随我来!” 跟在店小二身后缓缓踱步,宋如希仔细观察了一阵儿这间客栈,风格迥异,着实引人入胜。 开阔的厅里挖了一个景观池,鹅卵石铺就的池底游了几尾不知名的小鱼,池子旁边种了几株翠竹,直窜上了二楼,屋顶上的琉璃光打下来映得四周光怪陆离。 不愧是洛阳城最大的客栈,宋如希对此颇为赞赏。 天字号房在三楼,几个人陆陆续续将东西搬了上去。 “夫人去哪儿了?”宋如希指挥着他们把东西放下,微蹙了蹙眉问:“你们怎么没跟着夫人去?” 她原以为南乔带着符流先上来了,谁知还是没有踪影,人生地不熟的,这小公主跑哪儿去了? “回主子。”那护卫也是个半大小子愣头青,宋如希乍一下发难把他吓得哆哆嗦嗦,“夫人说要出去走走,符符符统领跟着就行,我们几个伺候好主子就可以了。” “夫人没说去哪儿?”宋如希敛了敛气息仍觉得不对,沉声问:“方才怎么不告诉我?” 叶达支支吾吾半天,才含含糊糊说:“夫人只说出去走走并没有跟小的们交代要去哪儿……” 叶达一边回话脑筋一边滴溜溜的转,公主去了哪儿都没跟你一个驸马爷说怎么会跟我们说啊!他难道还敢巴巴地凑上前问:公主您要去哪儿呀?找叶恒借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新科状元看起来也不好伺候啊,叶恒那个臭小子,说好了把他调到好当差的位置的嘛!什么狗屁亲哥哥!大骗子! 方才怎么不告诉你?方才我也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啊……生这么大的气难道是跟公主吵架啦? “方才……方才……” “行了。”宋如希沉着脸摆摆手,“你们下去吧。”看起来十分不高兴。 “是。”叶达松了一口气,跟其他几个人退了出去,其他几个护卫也是大气儿都不敢出,顺手带上了房门才互相望了一眼松了松神。 好可怕啊!叶恒明明说驸马爷很好伺候的啊! 房门一关,宋如希愣了半晌才扶着桌子坐下,乌冬已经趴在地毯上睡着了,南乔的行李——壹只大布包,还孤零零地放在地上,不知道要怎么安置。 宋如希盯着那只布包看了片刻,一骨碌站了起来,不行!她得去找南乔! 脚步微动,手碰到房门想想又停了下来。 找到了又能怎样?南乔问喜不喜欢她?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 将公主拉入泥坑,她已经错过一回了,绝不能再误导公主的感情,她本来就痴长公主一岁,理应好好儿的引导一国公主才是。 至于……刚刚的事,她要生气便生气吧,她可以就陵园的事对她负责,可以迁就她很多事,实在没办法假惺惺的说也喜欢她。 倒也不是说不喜欢她,公主大是大非毫不含糊,又善良可爱不做作,容貌上乘,她也很喜欢这样的公主,只是此喜欢非彼喜欢。 公主年岁还小,没经过什么事也没见过什么人,轻易说出喜欢只怕自己也不明白。 想到这里,宋如希摇了摇头,拿起那只布包伸手解开了绳扣,既然留她收拾,那就收拾到底儿吧。 左右南乔的行李也是她整理出来的,不差这一回。 洛阳商品街上。 此条街道离洛阳主街虽然有些个距离,但两边茶铺、酒楼、甚至小作坊样样齐全。两边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卖小吃的小商贩,买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烈日当空,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做买卖的谈生意的,吃饭的喝茶的不一而足。像南乔这样闲逛的也不少。 南乔右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左手捧着一包糖炒栗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晃悠,脸上沾了些红色的糖浆,看起来有些滑稽。 “符流你快点儿!”南乔头也不回的冲着身后嚷嚷:“怎么一个年轻的大小伙子走路跟个老太太似的。” “苏南乔!”符流气的满脸通红,身上大包小包挂满了吃的,“有本事东西你自己拿!” “哎哎哎你有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啊?”南乔停下脚步咬了一口糖葫芦,回头含糊不清的说:“带你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你给我拿东西的嘛,你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提这么多东西吗?” “你也算个弱女子?”符流眯了眯眼睛满脸嫌弃,撇撇嘴嗤了一声:“勉强算你是吧,那也差不多得了,这整条街都快被你买下来了。” “哪有?”南乔瞪大了眼,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这才哪儿到哪儿?” 说着随手将竹签丢在摊贩自己摆的垃圾篓里。“走吧,我听说洛阳的羊肉汤特别好吃。” 南乔回头挤挤眼睛,“姐带你去吃吃看。” “啊……”符流哭丧着脸哀嚎:“你还有完没完了啊!我不想吃!” 南乔翻了个白眼权当做没听见,转身接着往前走,“好不容易出京一趟难道你还想窝在客栈吗?真的是,小孩子一点儿都不懂事。” “等等我。”符流忽略了内心想反驳南乔只大他两岁的话,踏着大步追了上去,凑在南乔身边小声质问:“你不是说有事儿要办吗?难道就是干这个?” 他发誓,只要苏南乔说是,他分分钟撂挑子不干好吗! “急什么。”南乔把手伸到符流嘴边,“张嘴。” 符流乖乖张嘴,‘吧唧吧唧’吃掉了南乔塞进来的一颗糖炒栗子,“是你自己急吼吼的,行李都不收拾一下就算了,刚下马车就要出来。”符流咂咂嘴,糖炒栗子别说还挺好吃。 这次出门可没带丫鬟,几个护卫也不可能替南乔收拾行李吧? “是吗?”南乔‘嘎嘣’一声咬开一颗栗子,没再往下接话,眼睛到处往两边的摊子上瞅,找到了!“话说羊肉汤你真不想吃吗?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来哦。” “……” “我没说不吃!” “哦。” 南乔平静的咬开一颗栗子,走进铺子里面坐下,“老板,两碗羊肉汤,多放点辣子!” “得嘞!两碗羊肉汤!多放辣子!” 符流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害羞的。跟在南乔身后进去,把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桌上才挨着南乔坐下。 “我待会儿要做什么?”小小声问。 “什么做什么?”南乔扔给他几颗栗子,佯装不懂,“喝汤呗还能做什么?”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符流握拳砸了一颗栗子,压着嗓子说:“不说待会儿可别求我。” 南乔放下手上的糖炒栗子,嘿嘿笑了一下,刚想说话,老板端着汤呈了上来。 “两位客官,这是你们的羊肉汤,请慢用!” “啊好香啊~”南乔咽了咽口水,抬眼看了看符流,又迅速低头去看汤,拿了个勺子拌了拌,“别急别急,喝完汤再说,你快喝你的,冷了就不好喝了。” 符流扯了扯嘴角,他实在不明白,从街头走到这儿,她嘴巴一直没停过,怎么还能塞得下? 第16章 16:打听 “呼~”南乔放下勺子长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叹道:“吃饱了!真是太好吃了!”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能吃。” 符流跟着放下了勺子,南乔的那碗已经见底儿了,他这碗还满满当当的。 “不好吃吗?”南乔随口问:“你就尝了两口,是不合你胃口吗?” “嗯。”符流站起身,不太耐烦的说:“行了别问这个羊肉汤的事儿了,还有正事儿要办不是嘛。” “坐下。”南乔脸上笑眯眯的,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语气不大友好,“课堂上师傅难道没有教你要处事不惊么?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不要太浮躁。” “突然说这种话要干嘛?” 虽然搞不明白,还是乖乖坐下了。 符流自然搞不明白南乔为什么突然阴阳怪气的,往常两人吵吵闹闹的谁也没当过真,他心里有时候真把南乔当半个姐姐,半个朋友,总之从没当她是公主。 南乔对他也好的不得了,从来没用那一套规矩来约束他,更是从来没跟他真生过气。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老板,结账。”南乔挪开了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苏南乔,不要生气,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不过是哄人的话没得到回应而已,不过是落了面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板接过铜板,丝毫不在乎的端了符流那碗羊肉汤兀自倒在一旁的泔水桶里,笑嘻嘻的和南乔搭话,“姑娘是外乡人吧?” 南乔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装模作样惊讶道:“老板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洛阳城总共也就这么大,像南乔这副样貌又富家打扮的生面孔能有几个?她原就是想找这些本地人套套话,正巧有自己凑上来的。 “姑娘的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老板嘿嘿一笑,“再说您身边这位小兄弟,吃不惯我们这儿的羊肉汤,我估摸着不可能是咱们河南一带的老乡。” “确实不是这一带的。” 说什么口音不口音,还不就是为了一碗羊肉汤,南乔嗔了符流一眼,瞧瞧人家老板为了这碗羊肉汤费多大的心,不过,纵使如此她也不打算接羊肉汤的话题。 “听姑娘的口音像是京城来的?”老板又问。 “正是。”南乔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站起身笑盈盈的说:“原是在京城里做些小买卖,只是如今京中生意难做,这才跟着夫君过来洛阳找找活计。” “嗨!”老板摇摇头,“哪里生意又好做呢?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可不是嘛。”南乔附和着点头,“老板,今儿个跟您聊的投机,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姑娘你说。”老板搓了搓手,推心置腹的说:“咱们都是生意人,有什么能照应的肯定不推辞,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 好在此时店里只有南乔两人,倒没妨碍人家做生意。 “那小女子就先谢过老板了。”南乔甜甜的笑配上她真诚的表情实在很难让人不去相信她。 “是这样。”南乔说:“我们打算在洛阳买下一套大一点儿的宅院,方才一路走过来瞧见主街上有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只是野草丛生荒废了,想买也不知道找谁,不知道老板知不知道什么门路?” 老板的脸渐渐变了一些颜色。 洛阳城里荒废的院子不少,可主街上荒废的院子只有一个,这位姑娘眼力似也不差。 “这……”老板讪讪笑道:“姑娘,那间宅子不太吉利,洛阳城的大宅子多的是,我看你不用着急定下来。” “哦?”南乔假笑,“这是为什么?” “……”老板迅速抬眼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跟南乔说:“我看你十分合眼缘才跟你说,你可别往外说啊姑娘。” “这个自然。”南乔嘴角抽抽,忍着笑场的冲动,“往后在洛阳城还要仰仗您的照拂呢。” “住在那宅子里的原来都是达官贵人,可是后来没一个有好下场。”老板接着说:“就比如说最惨的前河南布政使林昀检,亏我们都以为他是个清官,结果被抓住了贪污受贿的小辫子,被圣上拿住尸首全分家,一家老小也跟着遭殃。” 南乔抿了抿唇,打量了一眼这个老板,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腰上绑着一块沾满油污的围裙,脸上胡子却刮的干干净净,确实只是个市井小民。 不过,林昀检在任时名声似乎不错。越来越有意思了。 “本来也没决定下来。”南乔冲着老板莞尔一笑,“可听您这么一说呀,我这心痒痒的,好像非它不可似的。” “哎呀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老板一拍大腿,懊恼得要死。 “老板您就别卖关子了。”南乔往前走了两步,“您再不说我就要去问别人了,这个宅子啊我是非买不可了!”说着喊了符流作势要走。 “哎哎哎小姑娘,你等等。”老板跟了两步,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恼的还是怒的,“我可把话说在前头,真要有点儿什么事儿,你可别怪在老朽头上。” “自然不会埋怨您,还得感谢您。”南乔笑意盈盈,“来洛阳头一个是您帮忙啊。” “去找忘尘里的老板娘沈寻灯。”老板摆摆手,显然不想多说了,“她应该有门路。” 他这套故事说给许多人听过,就没谁不打退堂鼓的,今天邪了门了,让个小丫头制住了。 南乔谢过老板带着符流接着走。 这一套操作下来符流更懵了。 “主子。”符流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小小声喊,“咱们现在去那个忘尘里找沈寻灯吗?” 南乔回头瞥了他一眼,笑得一脸玩味儿,符流这个家伙,学她学得还挺像,有事儿求她就服软叫她主子,没事儿就喊苏南乔,小兔崽子。 “不要着急。”南乔甩甩手走在前面,日头还毒着,就不应该呕气冲出来,“我才说的话你转眼就不记得了。” “不着急不真成老太太了嘛?”符流撇撇嘴,不敢大声反驳,挤过人群费力跟上她,小声问:“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客栈呗。”南乔擦了擦额前的汗,“你还想去哪儿?”这都立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回客栈的话……”符流停下来支支吾吾。 “回客栈怎么了?”南乔停下来转身,“不想回去?” “不是。”符流说:“你走错方向了。” …… 靠! 早说啊! 这个臭小子越来越坏了! “哦。”南乔故作镇定,抬脚往回走,嘴里还振振有词:“走错就走错了,掉个头就行了,人生也是如此,没必要知道错了还要一直错下去,你要记着。” “……”符流愣了愣,大步跟了上去,“行……行吧,我知道了,话说回来刚刚你是怎么一个林家的宅子荒废了的?我们并没有去那边啊?” “所以叫你出门不要老是抱怨了嘛!”南乔从袋子里又掏出那一包方才没吃完的糖炒栗子,‘嘎嘣’咬开一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习武之人可不能只有武功好。” 说着剥一颗栗子递给符流,“还吃不吃?” “吃。”符流两手全是一路买的七七八八的东西,根本没法儿去接栗子,张了嘴等着南乔喂他。 糖炒栗子真好吃。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买东西的过程中随口聊到的嘛。”南乔随手一指,“这街上这么多人,打听一点儿需要的信息还不容易吗?这可比你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找方便多了。” “哦。”符流随口应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他的任务只是保护南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南乔自己总有办法解决的,“再来一颗。” 云客来。 “客官里边请。”小二将南乔两人迎了进去,“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方才两人还没进门就跑掉了,是以小二并不认得他俩。 “找人。”南乔抿着嘴坏笑,转眼间换了副表情嘤嘤假哭着说:“方才是不是有个富商来你们这儿住下了?那个负心汉,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把人家一个人丢在府里,一个人出来找小老婆了呜呜呜。” “……” 店小二吓了一跳,他们这儿从来没人敢来闹事,可这种夫妻间的家事,也从没遇见过啊,大老板又不在,这可咋个处理哦? “……” 符流也吓了一跳,这都哪儿跟哪儿?苏南乔这是演戏演上瘾了吗?怎么也不跟他通个气啊?这大厅人来人往的他好尴尬啊! “夫人。”叶达在二楼一直候着南乔,此时他机智的忽略了南乔的一大通话,三步两步踏了下来,率先给底下两人解了围,“您回来了?主子在楼上等着您呢。” “哦。”南乔抹了一把泪,揉了揉脸,语气轻快的说:“那上去吧。” 店小二和符流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刚刚到底儿发生了什么。 当做没发生过吧? 戏精公主的诞生? “夫人……”叶达走的慢,尤其二楼上三楼这段路,几乎是一步一挪。 “有什么话就直说。” 南乔这个人精这要是还看不出来就是瞎了。 “主子好似有些不太高兴。”叶达挣扎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咱们出门在外,难免有诸多不便,可属下们都希望主子夫人以和为贵,莫要因此起了争执。” “嗯,知道了。” 宋如希还不高兴?她凭什么不高兴?本公主喜欢她她还不高兴了? 越想越气。南乔憋着气推开门。 第17章 17:和解 南乔憋着气推开门的时候,宋如希正在和乌冬玩,不知道她从哪里找了个小球,跟乌冬一丢一捡的把乌冬逗的直乐呵,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儿,好在房间够大,乌冬跑起来并不拘束。 “夫人回来了?”宋如希接过乌冬嘴里的球,摸了摸乌冬的脑袋,站起身来往南乔身后瞧了一眼,“夫人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南乔面色不改,点点头说:“那可不,洛阳虽不比京城繁华,但也有不少稀奇玩意儿。” 叶达自觉接过一些符流手上的东西,两人竖在南乔身后,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如希眯了眯眼,好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捏紧了手中的小球,俯身抱起乌冬没有接话。 “把东西放桌子上你们就下去吧。”南乔头也不回的冲着身后两人说,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捧在手里。“赶了这么多天路你们也累了,下去休整吧。” 茶尚是温温的,掀盖还有水雾缭绕,随着香味儿扑上鼻间,是她喜欢的冻顶乌龙。 符流叶达对视一眼,手脚麻利的放下东西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只留两人加只狗干巴巴的大眼瞪小眼。 “夫人既然知道叫他们休整,”宋如希跟着坐在南乔对面,语气淡淡的问:“自己怎么不知道要休息休息,一下马车就不见了踪影?” 南乔诧异地飞速瞄了一眼宋如希,这话里话外是不太对劲,她实在不明白宋如希生的哪门子的气,不给面子的是她,不回应的也是她。 她还没生气,怎么宋如希倒生起气来了? “夫君教训的是。”南乔抿了一口茶,轻轻浅浅的四两拨千斤:“下次不敢了。” 宋如希蹙了蹙眉,自觉不太对劲,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兴师问罪似的? “方才你去哪儿了?”宋如希理理思绪,放下乌冬,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柔声问她:“天儿这么热,怎么还在外头跑了这么久?” 南乔晒得脸蛋红通通的,鬓角的两绺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额前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未完全消散,宋如希心里莫名抽了一下,但只是一瞬让人来不及捕捉。 “只是去街上逛逛。”南乔嘻嘻一笑,乐滋滋的说:“吃了些洛阳的特产,对了,还给你带回来了些,你要不要尝尝看?” 说着南乔就去解桌上的包裹,大包小包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不着急。”宋如希起身按住南乔的手,走到南乔身边坐下,展开折扇柔柔地替她扇风,“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唤人烧水给你擦擦脸。” 南乔微垂着头,盯着那只被宋如希捉住的手,心里酸溜溜又甜滋滋的,一时间五味杂陈,抬眼去看宋如希,只觉得那人眼里雾蒙蒙的,也许是梦吧。 房中的气氛突然有些旖旎,宋如希想,人没喝酒也能醉吗?如能,那她必是醉了。 “你不生气了吗?”南乔低声问,“我跑出去不带你也没跟你说一声。” “公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生气。”宋如希放下折扇,正正经经挺直了背,略微有些局促不安,“刚刚在马车上……” 驸马喜欢我吗…… 她没回答不是吗? “等等。”南乔抽回了手抬眼正视着宋如希,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既然你开口叫我公主,那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刚刚在马车上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我是公主,而你,只是本宫为期一年的假驸马。” “……”宋如希心里犹如卷起惊涛骇浪,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可……但是……” “打住。”南乔依旧是一脸严肃,语气中像夹了冰坨子,她说:“不要再说什么要对本宫负责,一来我不需要,而来本宫的责你负不起,一年期限一到,本宫自会放你自由。” “现在么……”南乔嫣然一笑,“你只需要乖乖与我配合做好这个温文尔雅的驸马,扮一对儿鹣鲽情深的夫妻,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南乔夹枪带棒一通话将这旖旎气氛一扫而光。 宋如希愣愣地盯着南乔看了好半晌,她听见自己说:“公主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南乔笑起来总是眉眼弯弯的,十分好看,“本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宋小姐若是不信,本宫可与你签字画押。” “不,不必。”宋如希摇摇头,她总觉得心跳好似慢了半拍,但又没到失魂落魄的地步,她甚至还有些期待一年到期回乡的日子,她抬眼对进南乔亮晶晶的眸子里,南乔的眼睛大大圆圆的,“公主的人品我信得过。” “那好。”南乔抿嘴笑了笑,“既然如此,就有劳宋小姐陪我演这一出戏了。” “对了,林云松呢?”宋如希猛然想起这茬,这几个月事情太多,闹得她几乎忘了她这前未婚夫林云松的存在,“公主可有安排人将他救出来?”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南乔以手抚额,按了按太阳穴,偏头看着宋如希,有些苦恼的说:“救他出来不过一句话的事,只是没法儿向你证明林云松不在襄阳狱中了。” “要不咱们再一路南下去襄阳?”南乔张圆了眼,试探着问。 宋如希吓了一跳,急口拒绝了这一提议,“公主,此次出行乃是圣上特许,咱们不可再节外生枝,至于林云松,我相信公主,也请公主放心,宋某一定不负公主所托,必定配合您演好这出戏。” 宋如希抹了一把汗,心想这公主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到洛阳来已经耗费许多时间了,若不是皇上疼爱南乔,要给她的驸马长面子,绝不会让她大老远跑来林云松祖家祭什么祖。 南乔这边是有心要试探宋如希,她倒要看看这个林云松在她心里到底儿有多重要。去襄阳只是说说而已,宋如希不去襄阳最好,若是答应去她也有的是办法叫她去不成。 南乔用手撑着头,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哈欠,好困。 她放下胳膊,扫开一堆零食,清理出自小块儿地方,趴在桌子上。 这一天儿下来真够累的…… 南乔闭上眼睛,在自己的手肘上左蹭右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呼……” “累死我了。” 心也好累…… 她这样哄骗要挟宋如希,真的只是要查这个案子吗?这一年她都得跟宋如希做这个假夫妻,想想都累。 也许是在太阳底下走了太久,也许是心思过于沉重,南乔趴在桌上,脑袋里像是针扎了一样疼,又像是塞了一块吸了水的棉花,总之难受的不得了。 “公主……” 她听见宋如希温温柔柔的声音,好似环绕在她脑袋上,一圈一圈的教人发晕。 “叫我乔乔。”她趴着一动不动,嘴里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乔乔。”宋如希眼睁睁看着南乔趴下去不过一分钟的事儿,她就好似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先别睡,叫来热水沐浴后再睡,嗯?” “不要。”南乔抬了抬眼皮,“我先睡一会儿。” “那也不能趴在桌上睡。”宋如希揽住她,想扶她起来,“去床上睡好不好?” 跟公主在一块儿,她哄人的次数加起来比这十九年来的都要多,宋如希看着南乔,手上也没有真的动作,脑袋里面还是乱糟糟的,不知道想些什么七七八八的东西。 好倒是好,南乔心想,但她这一身汗臭烘烘的,她可不愿意把床睡臭了。 “那我先洗澡吧。”南乔费力偏了偏头,眼睛打开了一条缝,“要麻烦夫君去叫个热水了。” “好。” 宋如希动作麻利的出了门,随便抓了个小二吩咐了一声,又折回房间去看南乔。 南乔保持着她出门时的样子一动未动,只是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闭的死死的,眉头锁的紧紧的,宋如希三步两步奔了过去。 “乔乔?”宋如希坐在一旁,将南乔揽到怀里,南乔浑身上下和过了水一样湿漉漉的,“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稍稍有些发热。 “头晕。”南乔倚在宋如希怀里,紧闭着眼细细声说:“还有点儿恶心,身上没有力气。” 这丫头,不舒服也不说。 “我先抱你到床上躺着,一会儿再去请大夫。” 宋如希一把抱起南乔,还没站起来就被南乔扯住了。 “不要,我要先沐浴。” “不可以任性。”宋如希语气稍重了点,就见怀里的南乔嘴巴瘪了起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只得放了耐心去哄她:“乖,先看了大夫在说,还不知道你这一身汗能不能立马碰水。” “那我就在这儿等大夫。”南乔闭着眼,丝毫不松口,反正她就不想把香喷喷的床睡臭。 “符流!” 南乔卯足了劲喊了一嗓子,符流就住在隔壁,随传随唤。 宋如希抱着南乔,也不好去拗这生着病还犟脾气的公主,符流敲门,她也没让进,直接叫他去请大夫了。 那边热水也抬进来了。 两人坐在桌前,南乔靠在她身上,呼吸渐渐匀称了一点儿。 南乔知道自己没睡着,她能感受到宋如希清凉的体温,也能体会到在海中沉浮的奇妙感觉。 生病也不错,她想。 宋如希的怀抱,她很喜欢。 第18章 18:伤暑 傍晚的时候太阳落在山顶上,依然烈的很,地上仿佛蒸出了一层雾气,热得人迷迷糊糊。 若是此时下一场暴雨,地上势必要起上一层瘴气,致病几号人,才对得起这样的烈日。 虽然已经过了立秋,然而在这样的初秋之际,正应了那句老话——立秋反比大暑热,中午前后似烤火。 南乔没有什么这方面的常识,心里又憋着一股劲儿跟宋如希闹脾气,顶着个大太阳在外头晒了半晌,晒的时候兴高采烈不觉得有什么,回到客栈一坐下,病气马上就上来了。 这病来如山倒,她自己窝在宋如希怀里像条死狗一样不当回事,把底下的几个护卫吓得要死。 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气的符流出门,两个人都是宫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哪经过这些?方才只是任由公主出去走走,驸马爷就已经动了怒气,气势可吓人的很,公主这一病驸马爷还不得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 若真追究起来,他们几个也确实逃不了干系。 叶达忧心忡忡守在门外,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底儿,大夫已经请来了,正在里面诊治,可这地方的大夫能比得过宫里的御医吗? 当初就不该听公主的,录事不带就算了,礼官不带也罢了,怎么能连御医也不带呢?叶达时不时抬眼往里头看,两只手一会儿握成拳,一会儿又放开。 回去京城铁定要被惩处了,他想。 只希望叶恒看在亲兄弟的份儿上,给他求个情,别让他死的太惨。 他还年轻,生的虽然不是貌若潘安,但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的京城十佳青年之一,如今连个媳妇儿还没娶上,这大好的年华,他还想多浪几年,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拒绝那个御史家眼光极好的小姑娘。 他错了,伴君如伴虎啊嘤嘤嘤。 符流盯着叶达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明白这家伙到底儿在想什么,一会儿脸苦哈哈的皱成一团,一会儿又自恋兮兮的嘚瑟起来,真是个怪人。 符流倒是不怎么担心南乔,南乔的身体素质他也差不多知道,大事儿没有,小病也少,平时不常生病的一个疯女人,顶多是舟车劳顿一下子受不住,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云烟姐姐和老太医常给她调理身体,应当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实际上也正如符流所想。 “夫人并没有大碍,只是天气太热,暑气攻心。”大夫收了手,在桌上铺了张纸,提笔写方子,“我给开一副药,夫人用过后休息几天便好了。” 宋如希点点头,接过方子上下看了两眼——很寻常的祛暑药方。 “有劳大夫了。”宋如希说:“不知道内人这病是什么缘故,来的又急又猛?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大夫摸了摸下巴上黑乎乎的羊角胡,似乎在想要怎么给宋如希解释。 略微思考了一小会儿,才说道:“暑之为气,时应乎夏。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在人为心。暑之伤,先着于心。” “不过小小伤暑而已,公子不必太过忧心。”又想了想,补充道:“注意不要喝冷水,也别再长时间去太阳底下晃悠,这‘秋老虎’可猛的很。” “好,多谢大夫了,还有一点……” 宋如希自然没忘这个犟脾气的公主要沐浴的要求。 “请问大夫,不知道这伤暑之后多久可以沐浴?” “啊哈哈……”大夫收拾了诊箱站起身来,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伤暑跟伤风不同,沐浴么是没什么妨碍的,只是水不要太热,也别泡太久。方子已经开好了,照着去抓药就是,天色已晚,老夫就先告辞了。” “今日麻烦您了。”宋如希将南乔松开靠在桌子上,自己起身去送大夫。 “我不想吃药。”南乔虚弱的拉了拉宋如希的衣裳,吸吸气低声说:“药太苦了,我咽不下去。” 南乔最不喜欢吃药,在宫中皇帝宠她,别的妃子娘娘都得乖乖吃御药房配的丸药,就她是个特例,太医院院判亲自为她撰写药膳方子,御药房的药师和御膳房的大厨配合着给她变花样儿。 吃药是不可能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吃药。 “不可以……”任性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南乔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儿,这俩字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不吃药怎么能好?你不是说洛阳有很多稀奇的小吃吗?病没好怎么去吃?”宋如希柔声反问。 “……” 打蛇打七寸,宋如希,算你狠!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吃药!药是穿肠毒,还没进肚子里,嘴巴就会烂掉! “可我真的咽不下去……”南乔瘪瘪嘴,作势就要掉下泪来,“夫君……” 宋如希蹙着眉,心里十分挣扎,她明明知道,这件事儿不能答应娇气的小公主,可是对着南乔圆圆白白的小脸儿,她就是开不了口拒绝。 大夫走到一半儿,两人之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小年轻就是小年轻啊,卿卿我我腻腻歪歪,大夫小小的感叹了几秒,想起自己家里那个还在等着他回去吃晚饭的河东狮,摸着羊角胡不自禁咧嘴笑起来。 “夫人若是不想吃药,一会儿叫厨下煮些姜汤喝了也是可行的,只是这姜汤莫要进了烟火气。” 宋如希转身,刚想向大夫道谢,就听见南乔在身后就拍拍手高喊:“姜汤好,我爱喝姜汤,就姜汤吧。” “美得你……”宋如希回身点了点南乔的额头,“除了喝药我看你此时什么都爱喝。” 说罢转身送大夫出了门,南乔美滋滋的冲着宋如希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反正只要能不喝药随便她怎么说都行。 “叶达。”宋如希对着叶达吩咐道:“天已经黑了,你送大夫回去,另外差人去厨下熬两碗姜汤送上来。” “是,主子。” 叶达领着大夫走了,门外还站着符流和宋如希。 “那个……”符流挠挠脑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儿。”宋如希说:“折腾一天了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跟着她在外头跑,一会儿姜汤送上来你也记得喝一碗。” “哦。”符流眨眨眼睛,“那我回房了?” “嗯,去吧。” 对上宋如希,符流还真有点儿小尴尬,他得把她当成正经的驸马爷林云松,可他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是个女驸马,他又不是南乔,哪里会演戏嘛! “哎等一下……”符流刚走到门边儿,突然想起了点事,“回去后上面那位肯定会追究,你同南乔商量一下要不要遮掩一下。” 绝不是他好心要提醒她,反正追究肯定是大家一起追究了,只是她到底还是新驸马,没照顾好南乔,皇上肯定会不满。 他这个贴身护卫,自然也跑不掉,所以,他全是为了他自己,至于宋如希听或者不听,那是她的事。 “知道了,我会同她说。” 宋如希一直望着符流进了门才推门回去。 符流确实十分特殊,她恐怕不能把他只当做一个贴身护卫来看。 “夫君……” “怎么了?”一踏进门却没见着南乔,声音是往内室传来的,宋如希循着声音往内室走去。“怎么自己起来了?” 刚刚不是还头晕恶心腿软吗? “身上黏糊糊的太难受了……”南乔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房间里也开始有些黑漆漆的,只有外间桌子上点了一盏灯,内室南乔没有点灯,更加乌漆嘛黑,隐隐约约还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宋如希拿出火折子摸摸索索着把油灯点燃。 火光忽的照亮了这一方天地,原本只是模模糊糊在她眼前的身影,忽然就袒裼裸裎出现在她眼睛里。 “你在干什么?!”宋如希怒喝了一声。 南乔衣服都脱了一半儿了,傻愣愣的立在原地睁着双大眼睛瞪着她,宋如希把油灯放下,冲过去拿了张毯子把南乔裹起来。 叹了一口气,“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不许胡说。”南乔伸手捂住了宋如希的嘴,气鼓鼓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心里还没有一点数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吓人家一跳。” 宋如希眸色深沉了些,瞥了眼那一大桶洗澡水没说话,意外发生的时候,后悔可来不及,这一大桶水淹死一个病怏怏的小公主还不是轻而易举? “我要沐浴了。”南乔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宋如希,“你又生气了吗?” “嗯。”宋如希轻应了一声,松开南乔,走到浴桶边试了试水温,“过来吧。” ? 南乔紧了紧身上的毛毯,一脸为难的盯着宋如希,吞吞吐吐说:“本……本宫不习惯。” “哦?”宋如希挑了挑眉,真诚发问:“怎么会不习惯呢?公主在宫中不也是有宫女伺候着沐浴的吗?”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南乔别别扭扭的说。 这会儿害羞起来了?宋如希嘴边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当初在床上厚着脸皮耍赖的人可不是这副样子。 “那……” 宋如希故作纠结沉吟了一会儿。 “别这啊那啊的了。”南乔急吼吼说:“我自己洗就行了。” “不行啊……”宋如希走到南乔身边,俯视着她,严肃的说:“公主不是叫宋某配合公主演一对儿恩爱夫妻嘛?既然是恩爱夫妻,那为夫伺候夫人沐浴又有何不可呢?” “……” 她心里这点小期待是怎么回事?苏南乔,你他娘的脸皮也忒厚了啊!立场坚定一点好不好啊! 不……不过,既然是她自己要求宋如希配合演戏的,那……那她也得配合宋如希不是吗? “好……好吧。” 大型真香现场。 第19章 19:花西 云客来扎根洛阳也有些年岁了,人们大多不记得这家客栈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只是好似突然有一天反应过来,就成了洛阳最大的客栈。 云客来的老板神神秘秘的,并不是洛阳本地人,人们也不记得她是哪里人,突然在洛阳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是否婚配,年纪多大,家室如何,都无人知晓。 只是知道她生的极美,为人热忱,处事圆滑,又愿意与乡邻们结交,倒也没人排挤她这个孤零零的外乡女人。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一个人,自然也有不少男人打她的主意,毕竟事业有成的美人儿,实在是个勾人的妖精。 前两年提亲的媒人都快把云客来的门槛踏平了,媒人喜笑颜开好生生的进去了,在里面待上一天,这位老板娘都是好吃好喝好玩儿的招待着,到晚间,又客客气气的请出来。 哦,可不是白吃白喝。 媒人若是提前给了定亲银子,这位老板娘也是尽数收下,请你出来时扣掉你的花费又把多余的银子找补给你;倘若你白吃白喝还想拍拍屁股走人,那不好意思,云客来养的打手也不是白养的。 就这样闹腾了一段时间,那一干儿没安好心的臭男人才死了心偃旗息鼓。 小二端着姜汤从后厨走出来的时候,花西刚好从外边儿走进来,她一身樱粉色长裙,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一双丹凤眼饱含深情,好似雾中的朦胧,又带了些神秘的似水柔情,脸上虽微微带了点倦容,但丝毫不减她出尘绝艳的气质。 “花老板。”小二停在楼梯边,端着姜汤跟她打招呼,“您今儿个回来的晚一些。” “是稍稍晚了一些,在阿沈那里聊的尽兴没注意时间,顺道儿跟她一块儿用了晚饭。”花西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满脸带笑,“客栈今天有什么事儿吗?” 一般他们家花老板从沈老板那里回来,心情都会很好,平时问客栈的事儿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云客来的名声在这儿,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可今天这事儿不大不小,这些客人看起来也不像寻常人家,这俗话说得好——看人下菜碟,他们底下人也还真不好下决定。 遂三言两语把今天的事儿说了一通。 花西凤眼微眯,想起了些事儿,“做买卖的?”她走近小二,随口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二嘿嘿笑了笑,“还没来得及打听,不过看起来不太像。” “把姜汤给我,我上去送一趟。” 花西脸上几乎总是挂着笑的,与宋如希脸上的常挂着的礼貌疏远的笑不一样,花西的笑配上她的容貌,总是有风情万种的意味儿。 洛阳城就这么大,是不是一会儿也就知道了。 怪道一下午在阿沈那里都没等到这号人物,原来是病了,白白等她一下午,害她输给阿沈好几局棋。 “客官,”花西叩了叩门,“您的姜汤好了。” “夫君。”南乔半躺在榻上,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她闭着眼,乖乖的任由宋如希替她擦头发,“有人敲门。” 瞧着南乔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宋如希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起身去开门。 现在倒是一副小媳妇儿乖乖的模样儿,方才沐浴的时候非要拉着她一起洗,弄得房间里到处都是水不说,到最后水都凉了还不愿意出来,这要是伤暑好了又着了凉,她才不管她这公主的身份,非得好好儿收拾收拾她。 拉开门宋如希侧身让了让,“放桌子上就可以了。” 花西走进去,快速打量了一眼房间。 天字号房本来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乎一尘不染,这才一个下午这地面就一片狼藉,小夫妻出门也不知道克制着点儿,花西心里摇摇头又觉得无奈又有些好笑。 “两位客官。”花西放下姜汤,冲着宋如希笑着说:“听小二说你们是今天刚到的洛阳,没想到这就病倒了,也怪小女子招待不周,未尽地主之谊,真是万分抱歉。” 宋如希端起一碗姜汤挪了一把凳子在榻前,南乔头发还湿漉漉的,她并不想跟这人多费口舌。 闻言南乔却一个猛子坐了起来,“你是云客来的老板娘吗?” “正是。”花西笑意盈盈开口:“小女子花西,两位贵客远道而来下榻云客来,真是万分荣幸。” “哎呀你别客气。”南乔抚掌摸了摸下巴,啧啧称奇:“没想到云客来的老板娘这么年轻漂亮,这‘云客来’三个字是你亲自取的吗?” “夫人谬赞了。” 花西被她夸得眉开眼笑,臭男人夸她好看她觉得恶心,姑娘家赞叹她一声,她要高兴一天。 若是阿沈夸夸她,那她肯定是要飞升成仙了。 “‘云客来’只是瞎取的名字,当时客栈开的急,就随便瞎取了一个。”花西摆摆手,谦虚笑笑。 “是吗?”南乔若有所思,随即摇摇头一脸兴奋的说:“不管是不是瞎取的,真是个好名字,我很喜欢。” “多谢夫人抬爱了。” 花西瞥了一眼一言不发抿着嘴紧盯着南乔的宋如希,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这可真有意思。 应该没看错,两个璧人么? 像她跟阿沈一般? 哎呀呀,太好玩啦! 不过话说回来,这晚上看人不真切,明儿个再仔细瞧瞧。 “夫人,您先喝了姜汤吧,待会儿凉了就没效用了。”花西关怀备至,体贴的说:“夫人和公子早些休息,我就不多叨扰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就是,花西能帮的地方绝不会推辞。” “好好好。”南乔兴冲冲的目送着花西出了门,“花老板慢走,多谢你啦!” 宋如希说的果然没错啊,出来会遇到有惊喜的人呢!能开一家叫‘云客来’的客栈的女人,真是让人好奇。 “如希啊……”南乔依依不舍的盯着花西顺手带上的门,嘴里念念有词:“这个花老板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人吗?” 房里的油灯蜡烛全点上了,照得亮堂堂的也不至于看不清楚人脸上的表情。 可是南乔一门心思挂在花西身上,就是没注意到黑了脸的宋如希。 “你自己把姜汤喝了。”宋如希站起身,端起桌上另一碗姜汤,“我把这碗给符流送去。” “哎等等……”南乔把碗往凳子上一放,起身趿拉这鞋就追了上去,挡在宋如希身前,“我觉得你不太对劲,你是又在生气吗?是吃醋了吗?” 宋如希瞪着眼望着南乔,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最近好像老是这样,在南乔面前被她逼得哑口无言。 她跟老师学的东西难道一点儿都用不上吗?怎么就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呢? “其实你还是喜欢我的吧?宋如希?”南乔半咬着下唇,仰着头望着宋如希,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就好像滴在人心上,震颤无比。 第20章 20:谈心 宋如希此人,是标准的大齐十佳女青年。 不仅仅是襄阳婚姻市场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更是襄阳一众大家闺秀的标杆,文人墨客心中的才女,几乎算得上是姑娘家中的十项全能。 她爹宋之卿也不是什么十分正直清白的人物,家教算不上顶好却仍旧把她教得三观极正,在襄阳的那些个酸文人眼里属实算得上奇事一件儿,最后只能归功于宋如希本人——天生的端人正士。 宋如希自然不知道这些背地里的闲话儿。 不过若她知道,也顶多只会付之一笑,不经意的想都是师傅们教的好。 她爹只有在给她们兄妹俩请师傅这件事儿上一点儿都不吝啬,也许说到底儿还是亲生的。 话说回来宋之卿确实有很多跟她意见相左的地方,也确实有很多做的不厚道的地方,只可惜她手再长也伸不到她爹身边儿,她一直以为,会顺风顺水的嫁给林云松,然后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她做的最出格的事,也是最忤逆她爹的事儿,就是逃出家门,奔上京城,考了个状元。 虽然这个事儿立马就被迎娶公主做了驸马打破了记录,但这在她十九年的人生中还是算得上很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是! 就算之前的事儿描的她的人生好像很传奇。 但是! 这不代表着她可以理所应当的冒着林云松的名字安安心心的做这个女驸马。 也不代表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喜欢上公主。 这对被冒用名字的林云松不公平,也对没出过京城没什么见识的小公主不公平。 公主还小,自以为的喜欢,只不过是相处之中生出来的那点零星的人之常情,她若是轻易接受了,只会害得公主越陷越深,最后声名扫地。 若是日后南乔有了真心喜欢的良人,又当如何去应对?她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到那时,只怕说什么都迟了。 宋如希盯着南乔半晌没有说话,心里忽然就很平静。 她拉着南乔坐下,“先把姜汤喝了,公主。”说着端起姜汤递给南乔。 姜汤滚烫滚烫送上来的,现在凉了一会儿,刚刚好。 南乔把手背在身后,就是不接。 “我要你喂我。”南乔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她就不信了,宋如希是个石头人吗居然不吃她这套? “好。” 耶!果然还是吃这套的! 宋如希一勺一勺地把姜汤喂到南乔嘴边儿,难得脸上没有带她那标志性的笑。 她心里好久没有这么平静了,从爹爹悔婚,到当上驸马这一路走来,她几乎是每天都心惊肉跳的,如今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结局了,想明白了心里倒是平静许多。 一碗姜汤很快见了底儿。 南乔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宋如希轻舒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心般的坐在南乔身侧,拿起毛毯披在南乔身上,用手巾一点一点的替她擦拭头发。 “我刚刚确实有点儿生气。”她说。 闻言南乔抿嘴笑了笑,转瞬又掩去了,抽了抽鼻子,却不接话。 “是因为你身体状况不好,你不顾着自己却还在那儿跟旁人……”宋如希顿了一下,斟酌道:“谈笑风生。” “是你说会遇到有趣的人的……”南乔偏过头理直气壮的辩解,看到面无表情的宋如希又情不自禁怂了怂,说:“我知道错了。” “嗯。”宋如希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眼睛一直没放过南乔的反应,“不过不是吃醋。”话音一落,她明显感受到南乔身体一僵。 宋如希狠了狠心,小公主必须要清楚明白的认清事实,不能一个猛子扎到底才知道错。 南乔索性转身对着宋如希,她倒要看看宋如希会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吃瘪。话说回来她今年是不是时运不济啊?怎么不是在吃瘪的路上就是已经吃瘪了? 在余家父女两个身上栽了俩大跟头,招驸马她皇帝老爹也不向着她,招来个驸马是个女的就算了还不喜欢她,她年初拜神没拜好吗这是??? 呜呜呜突然好难过。 她直觉宋如希会让她不高兴了。 可她还是抱着一丝丝希望,希望能从宋如希嘴里说出她想听的话。 母后就从来没说过半句她想听的话,她不想宋如希也是如此。 她太难了。 “你说。”南乔略有些紧张,“委婉点儿成吗?”刚刚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下肚,她也不知道现在冒得是冷汗还是热汗。 “公主。”宋如希盯着南乔的眼睛,十分严肃的说:“你还小还年轻,或许还不是很明白喜欢的意义,咱们现在这样尴尬的处境是不能生出所谓的夫妻之情的,一年以后宋某离开你还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在宋某身上浪费感情。” 一年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关键是,南乔暗自腹诽。 一年复一年,她倒是很乐意嘿嘿嘿。 “我的感情,浪不浪费是我说了算。”南乔反驳,又不死心的问:“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她希望她说——不是。 宋如希千万不要跟她母后一样回避这个问题了,这太他妈伤人心了。 她好歹是大齐当朝唯一的公主,其实是很玻璃心的好吗! “可女子之间生出这样的感情是会被千夫所指万人责骂的。”她问南乔:“你不怕吗?” 宋如希的声音一直柔柔的往南乔心里撞。 南乔没有告诉宋如希,她之所以会被急吼吼的招为驸马,就是因为她被传出与余一束有不干不净的关系,磨镜之好么,自然会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的了。 那群永远贪婪自私的所谓的无辜老百姓,永远不会记着你的好,只要你有半点儿错处就会将你全盘否定的长舌百姓,她真不明白,大齐的子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不把心思放在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上,却永远有多余的时间来谈论别人的生活。 宠她宠到天上去的皇帝老爹怕了,才不管不顾她的意见招了驸马呀。 元德妃娘娘那么向着她,也没有替她说半句好话。 她怕吗? “我不怕的。”南乔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卑微,“在这茫茫人海中,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哪里还能顾得上是男是女呢?何况我喜欢谁就是谁,还要管别人说什么吗?” 南乔说的真切,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在做戏还是真的。 宋如希一直没说话。 她平静的心好像又起了一点涟漪。 公主要比她想象的坦荡荡得多,或许她是该学着也坦荡一点儿。 “南乔。” 两人面对着面,宋如希试着叫公主的名字,其实公主为人真的很不错,她想。 “嗯。”南乔微微仰着头,心噗通噗通狂跳,“你说。” 说实在的,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皇帝老爹和元德妃娘娘她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爱着她的,只有母后让她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死也没有给她答案。 就算母后送给她一个符流做护卫,没有亲口给答案就是没有给,她一直耿耿于怀。 “我确实对你有好感。”宋如希说。 房间里静悄悄的,南乔只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不是喜欢,更不是爱。”宋如希接着说。 云客来的后面种了几棵树,南乔只知道有一颗是黄了叶子的银杏,长得高高的,站在窗边就能看见。 树影斑驳映在房间里,影影绰绰,月光一同洒进来,风吹叶动,哗啦啦响。 好似有蝉鸣,又好似没有。 伴着南乔的心,哇凉哇凉的。 “……”南乔梗了一下,结结巴巴说:“你……你就那么笃定吗?” “嗯。”宋如希点头,“我自己的心我自己知道。” 你知道个屁!南乔在心里骂,知道你不会多喜欢我一点儿吗? 不行,她要哭了。 南乔‘唰’地站起来,背过身去,身上的毛毯溜下了地。 去他妈的!她堂堂大齐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她招招手,驸马还不是前赴后继?用得着在这里委曲求全吗? 她为什么会对宋如希抱着些莫名其妙的期望啊?假戏真做并不是她的风格啊。 南乔越想越生气,越想又越难过,眼里委屈巴巴的蓄满了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身上也没帕子只得抬手去擦,越擦越多。 宋如希垂了垂眸,握着拳,紧抿着唇,她听见小公主的啜泣声,她抬头看了一眼,南乔肩一耸一耸,时不时拿手背抹抹泪。 她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还是说的太决绝了? 宋如希站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毛毯,仍旧将它披在南乔身上,转手拿了帕子去替南乔拭泪。 “不哭了嗯?”宋如希捧起南乔的脸,轻轻替她擦拭,南乔眼睛红通通的,宋如希心中一叹,真是惹了个小祖宗,“公主还记得跟我做了个交易吗?” 南乔想点头,无奈脸被宋如希捧着动作不方便,只好使劲儿眨了眨眼表示记得。 之前的交易是一年为期,南乔替宋如希救出林云松,宋如希替南乔占着这个驸马的位置。 可这一年,也忒快了些,南乔心不甘情不愿的想,早知如此她就多说几年。 宋如希不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王公贵族要强的多吗? “宋某跟公主也做个交易好不好?”宋如希笑笑,手指在南乔脸上细细摩挲了一阵。 嗯? 宋如希也要做交易? 她想做什么? “好啊。”南乔也学着宋如希笑,“你说说看。” 第21章 21:约定 南乔最喜欢跟人做交易,能用身外之物解决的事儿,是再好不过的了,还有交易的余地说明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是非常乐观的情况。 她最怕皇帝老爹说这个事情没得谈,就像林昀检的案子一样,她最大的仰仗就是皇帝老爹,连他都不松口,那是最绝望的。 宋如希说要交易,那自然好得很。 她就说嘛,她这么善良可爱,宋如希又不是瞎了眼,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嗨!白哭一场!浪费好多眼泪! “你想跟我交易什么?”南乔吸了吸鼻子,睁着小鹿般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宋如希,努力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脸上挤出一个真诚的笑:“不管是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这句话听听就好了,她的想法非常简单也非常自信,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就不信宋如希还能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来。 南乔对自己一惯都很有自信,这个自信大部分来源于皇帝和元德妃对她演技的肯定。 不管她再怎么着犯错,只要撒撒娇装作一副小白花懵懂无知的样子,反正大部分事情她只担了无伤大雅的那部分,皇帝和元德妃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天下的父母大抵都一样,儿女不管多大,在他们心里都还是小孩子,在他们心里,南乔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天真,烂漫。 符流这个背锅侠就没那么好运了,几乎每次受罚的都是他。 但感情这事儿,他可帮不上忙了。 “公主不是说喜欢宋某吗?”宋如希敛去了笑,放开手认真的问道。 “嗯。”南乔有些不明白,仍是点点头,“喜欢驸马。” 宋如希此时几乎已经认定南乔确实喜欢她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些酸有些甜,有些庆幸,还有一些犯罪感。 公主帮她那么多,她无论是进是退,都伤害了公主这颗热忱的心。 “一年以后若是公主还喜欢宋某,而宋某也不排斥公主的满腔热情……”说到此宋如希停了下来,正视着南乔,吸了一口气,“宋某便将整颗心都交付于你,与你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语气沉重得宋如希自己都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一言为定!”南乔丝毫没有掩盖笑意,她眉眼弯弯,不顾形象的咧着嘴笑。 南乔心里乐开了花,她就说嘛!她就说嘛! 她做戏向来喜欢做全套,大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拼劲儿,而对宋如希,她确实不想放手。 一来宋如希此人待她十分上心不说,还有把柄捏在她手里,又没有什么背景,这是再好用不过的人了。 二来一个宋如希还好应付,若是与她和离,苏元礼那边儿难保不会又起什么幺蛾子,再弄出一个驸马来,她可受不了。 至于她要不要跟宋如希白头偕老至死不渝,那是以后的事儿,她一个人孤独终老也无所谓,但不是现在。 “但是……”忽略掉南乔满脸的欣喜,宋如希还是狠狠心说:“倘若公主一年之后不再喜欢宋某……” “不会的!不会的!”南乔急匆匆打断宋如希的话,伸手捉住宋如希的手,情真意切的说:“我会一直一直喜欢如希,我的心会像磐石一样不变。” 宋如希不是说她的心她自己知道嘛?南乔心里才不相信,她自己的心她就不知道,但她的脑袋里面想的什么她自己全知道。 马上就要俘获宋如希咯! 美滋滋! 在深宫之中,哪里能有心呢? 她把一颗真心托付给了母后,那是她嫡亲嫡亲的亲娘,那样的亲娘,还不如淑妃养的波斯猫。 苏南乔是没有真心的。南乔扯了扯嘴角,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放在大齐皇室或许不太适用,放在她自己身上还蛮适用的。 她所有的嬉笑怒骂,都只是演戏。 人生么,不过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有人入戏太深,有人入不了戏,那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 她只需要演好自己的角色,游离在戏里戏外,就够了。 一辈子太短了,这出名为人生的游戏,玩玩儿也就得了。 “嗯。”宋如希反握住南乔的手,“我相信公主。但是,宋某的交易还没讲完。” “你说你说。”南乔轻轻抿着唇,双眸含情意切切,生怕宋如希说些不好听的话儿。 “倘若公主一年之后不再喜欢宋某……”宋如希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公主请放如希一条活路,从此过往一笔勾销,切不可再多做纠缠。” 南乔蹙了蹙眉,没有立即回答。 想的倒挺美,南乔心想。 不过也并非不可以。 这样的交易于她没有吃半点儿亏,喜欢不喜欢,都是她说了算。 至于宋如希那个排斥不排斥,现在也没见宋如希排斥她不是吗?难道一年后她魅力还会下降吗? 绝对不可能哒! “公主?” 南乔半晌不答,宋如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如希附耳过来一点。”南乔微微仰着头,笑眯眯的说:“我偷偷告诉你。” 半信半疑的靠过去,一个吻印在她的嘴角边,绵绵软软。 “好,”南乔的呼吸喷在宋如希脸上,湿湿热热的,“我说好。” 宋如希‘唰’的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明明不是第一次,可是这一次突然就很害羞。 公主,南乔,其实真的很可爱,宋如希心突突地乱跳,这个想法一直往外蹦,她几乎要忍不住将公主抱起来,告诉公主,她真的很可爱。 好在她忍住了。 公主带给她太多的不可控,可是她心里一点儿都不抗拒,甚至有一点点的喜欢。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她的兄长要离家出走跑出去闯荡江湖了。 这个沉甸甸规规矩矩的人生,实在太没意思。 “那就这么说定了?”宋如希脸上绯红,她没有撒开握着南乔的手,“公主可不要后悔呀。” “嗯!”南乔带着得意地笑,反口回道:“驸马可不要后悔呀!” 说罢两人都抿嘴一笑,相视好一会儿。 沉默。 “我觉得此时应该有亲亲……”南乔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笑嘻嘻的说。 “……”宋如希脸又红了红,很快又压了下去,“公主先闭上眼睛。” “好。” 南乔依言闭上了眼睛。 宋如希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只觉得一张嘴心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她微垂下头,仔细看着南乔的脸。 突然想起在马车里的那一次,南乔的脸近在咫尺,细细嫩嫩的小脸蛋子,上面常常挂满了眼泪,像个花猫一样的小脸蛋儿。 女娲造人的时候定是对南乔偏了心的,这样好的颜色,这样好的人儿,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 宋如希盯着南乔粉粉嫩嫩的唇瓣,晶莹饱满,刚想凑上去。 南乔忽的睁开了眼。 吓了宋如希一大跳。 “如希。”南乔说:“我听说从大齐往北走,一直走到一个叫法兰西的地方,那里的人发明了一种亲亲,叫做法兰西热吻,你想试试吗?” ‘咕咚’,宋如希咽了咽口水。 她现在说不想会挨打吗?三魂七魄吓走好几个…… 还没等宋如希开口说话,门就‘砰砰砰’的响了起来。 “南乔!开门!” 符流的声音。 “南乔!开门呀!”符流一边敲门一边接着喊:“我的姜汤呢?不是说给我熬了一碗吗?” 南乔宋如希相视一眼,‘噗嗤’一笑。 姜汤还在桌上呢! 已经凉透了。 宋如希满脸含笑的伸手摸了摸南乔的头,转身过去开门。 “符护卫,”宋如希略略带了些歉意,“姜汤已经凉了,有劳你自己去厨下再要一碗了。” “……行吧。”符流挠挠脑袋,十分小声问:“那个……你跟南乔说了没有?” “说什么?”宋如希一脸懵逼。 “你你你!”符流瞪大了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算了!” 符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哎等等……”宋如希急忙叫住了符流,方才跟南乔闹那么一通,她差点都忘记了,“多谢符护卫指点。” “行了。”符流头也不回往楼下走,“我去要碗姜汤喝喝。” 宋如希笑笑,真是小孩子心性,反手关上了门。 “他跟你说什么?”南乔倚在榻上,有一搭儿没一搭儿擦着头发,“他去厨下了吗?” “嗯,刚刚下去。”宋如希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接过帕子替她擦头发,“一会儿就传膳吧,你还饿着肚子吧?” “……” 南乔嘴角猛地抽了一下,她下午委实吃的有点儿多,虽然在符流面前不承认,可是那条街,她几乎从头吃到了尾。 这他妈谁还吃得下晚饭? 但是宋如希吃了没有? “我不饿……”南乔厚着脸皮岔开了话题,“方才符流不是有话让你跟我说吗?” “哦,不是什么要紧事。”宋如希眉目间神情淡淡的,“公主这么一通闹腾晚膳不吃不行。” 南乔凝了凝神,随即莞尔一笑。 “我生病的事,不要跟父皇说。”南乔拉着宋如希的袖子撒娇道:“回头叫他知道我是因为贪吃才生的病,又要在家宴上笑话我了。” “好。”宋如希揉了揉南乔的脑袋,接下了她这番好意,“都依你。” “还有那群护卫。”南乔蛮不讲理的威胁:“也要记得让他们守口如瓶,就是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不能说,要是让人知道笑话我了我就拿你们是问。” “好好好。”宋如希捏了捏南乔的小脸,宠溺的说:“我的小公主,多谢你了。” 南乔甜甜的笑笑,“夫君,咱们传膳吧。” “不是不饿吗?”宋如希停下手,摸了摸南乔的头发,稍微干一点儿了。 南乔的长发将将就要及腰了,干起来还真不太容易,此时也还只是不往下滴水了。 “夫君不是还没用膳吗?”南乔把头发全部撩到身后,随手拿了个绳花儿绑了起来,“我现在不饿可以看着夫君吃饭。” “汪汪汪……” 乌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也过来凑了凑热闹。 “啊……”南乔抱起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乌冬,“把它给忘了,还得喂它吃饭呢。” “好。”宋如希站起身,“那就传膳吧。”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有些情不自禁的想笑。 笑。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心想。 用膳,喂狗,睡觉。 相拥而眠,一室的甜蜜。 就这么休整了两天,偶尔两人牵着手在清晨或傍晚时分才出去走走,怕南乔没好全宋如希也不敢多依着她到处乱跑,只是在客栈四周走走。 待了两天日头也十分应景的歇了下来。 南乔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这才又想着出门到处去逛逛。 林家的情况南乔也告诉过宋如希,两人唏嘘了一阵儿也就罢了,毕竟这个祭祖也只是走个形式。 南乔有心不带人来,就是有心不祭这个祖。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宋如希还有些感叹,南乔便决定跟她一块儿去瞧瞧林家的祖屋。 林家的旧人是全做了鸟兽散,俗话说得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当中的内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可寻,南乔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第22章 22:忘尘里 南乔决定去忘尘里找沈寻灯的这天,天气忽的转凉了,她一大早起来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宋如希险些就不让她出门,后来禁不住她软磨硬泡才勉强同意。 客栈后面那颗银杏树的叶子本来还有挺多挂在树上,夜里被风一吹掉的也差不多了,光秃秃的就剩一个杆儿。 这天一大早,南乔就拉着宋如希下楼用早餐。 说实在的,真是破天荒见她主动起这么早。平时上早朝她一个月里至少得有半个月因为起不来不去点卯,左右皇帝总是愿意宠着她,她也便更加肆无忌惮。 有那么几次皇帝实在受不了,拿苏元礼做对比说她两句,她就歪理一大通——说什么女孩子不睡美容觉老的快啦,一旦老的快就会嫁不出去云云。 皇帝每次都只能点点头——行行行好好好你说得对你说得是都依你都依你。 门外的风呼呼的吹,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宋如希来洛阳这么些日子,除却陪南乔早晚出去溜溜食儿那几回,还真没有好好儿逛过。 林家的景象也去看过一次,树倒猢狲散。不知道林云松如今又是怎么个状况,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是帮不上任何忙的了。 只愿林云松从此以后莫要再念着这桩婚事,好好儿的过日子,三年之后再想考取功名这事儿才算好。 至于公主那处,暂时只能算是缓兵之计,总还得想法子让公主认清自己的感情才是,总不能让堂堂大齐公主跟她一个冒名的女驸马耗费一生吧? 宋如希停了筷子,按了按太阳穴,总觉得前路漫漫,昏暗无比,一路摸索着前行完全看不到希望。 南乔鼓着腮帮子吹了吹热乎乎的豆浆,就着一根油条稀里呼噜的飞速的解决了早餐。 她还叫了一笼屉蒸水晶饺子,吃了三个后就怎么也吃不下了。 “夫君吃饱了吗?”南乔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把饺子往宋如希身前推了推,“这个水晶饺子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呀?” “多谢夫人,已经吃饱了。”宋如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说:“你若是吃好了咱们就走吧。” 宋如希的胃口真的是小,养起来应该不太难。南乔感叹了一下,趁机用手捏起一个饺子,急吼吼的塞进嘴里,她直觉她还能吃下最后一个。 皮薄馅大,油而不腻,比宫里的厨子做的好吃多啦! 不是她贬低御膳大厨,你要是几十年如一日都吃他们美名其曰传承下来的一成不变的经典菜式,你也会腻的。 那玩意儿比药膳还难吃,至少每个月的药膳都会变变花样儿,有那么一丝丝儿的不一样。 但话说回来规矩就是规矩,她也没法子责怪他们,大厨们也只是按章程做菜。他们守他们的规矩,她腻她的,两不妨碍嘛。 “好好,走吧。”南乔嚼巴嚼巴咽下饺子,扯了帕子胡乱擦了擦嘴,脸上笑意盈盈的——吃饱喝足心情就好。 忘尘里的沈寻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厉害人物,总给人一种十分有意思的感觉。 能在洛阳立住脚跟儿,有这样的势力,应该是个强势的人物吧?不知道好不好说话…… 然而南乔腿还没迈出一步,就被花西叫住了。 “夫人身体可好些了?”花西聘聘婷婷从楼上走下来,是一身鲜红的打扮,眉眼挑得高高的,仍是风情万种的意味儿,“今天要去哪儿玩?” “啊……已经完全好啦!”南乔打了个哈哈,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听说洛阳有家店店名儿叫做忘尘里,觉得有趣便想去瞧瞧。” 花西这样一个带了些风尘气又不卑不亢的女子,南乔本人是非常感兴趣的,个人魅力十分浓厚,她想学也学不来。 京城里风尘气的女子不少,不卑不亢的女子也多,但两者合起来的就凤毛麟角。 虽然云烟也是风尘苦旅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但完全没沾染上风尘气,说来稀奇,当然也许只是在她面前这样,毕竟她很少过问云烟的私事。 往事如烟,云烟说,再提无用。 她不愿意说,她也不去问。知道太多反而不美。 “这么巧的吗?”花西微微惊讶的说:“正好我也要去忘尘里,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如一道同行?” “你也要去忘尘里?”这下换南乔一脸惊讶。 不管花西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去忘尘里,她都乐意得很,有个本地人带路她要少费许多口水,这般想着南乔笑眯眯的答应道:“那可真是太好啦!能让花老板带着我们去走走,是我们的荣幸!” 南乔身居高位,本来对这谄媚之术没什么见解,但底下人用的多了,她不自觉的也学到一些,此时信手拈来用起来十分蹩脚,有几分引人发笑。 她自己尚不觉得,因为对自己莫名自信。 花西抿嘴笑了笑,这个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的小姑娘,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嘛。 “夫人不必这么客气。”花西走至两人跟前,盈盈笑道:“能跟夫人同行在下也觉得荣幸万分呢,不知道公子是否介意呢?” 最搞不清楚状况的是宋如希,南乔根本没有提前跟她通个气儿,忘尘里是个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 但在外人面前她只得乖乖配合着南乔,懵里懵懂的演一场糊涂戏,好在她聪慧过人,倒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无妨。”宋如希板着脸,有些许的显出一点男子气概,说:“夫人喜欢就好。”语气稍稍有些冷,仍是给足了南乔面子。 左右她也不喜多话,今天就做个少言寡语的舍身陪夫人的夫君吧,宋如希心想。 花西掩嘴调笑了一句:“公子和夫人可真是恩深爱重呢~” 宋如希有些尴尬,偏过头去看了南乔一眼没有接话,南乔满脸带笑嘻嘻哈哈插科打诨闹过去了。 三人这才说说笑笑的出了门。 一路之上花西与南乔相谈甚欢,宋如希反倒像个多余的人,幸好她心胸宽广并不在意。 不知道说到什么南乔突然大大声的“咦?”了一声,“花老板跟忘尘里的沈老板是好朋友吗?” 闻言花西身形愣了一秒,只一瞬又恢复成原样,“是啊,我跟她是感情非常非常深厚的好朋友。”说到‘好朋友’三个字时,她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些。 宋如希跟在她俩身后,一路走走看看是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南乔惯会察言观色,是半点没有错过花西的反应,看来这两人关系有那么一些些复杂呀。 不过既然是好朋友,那就少不得要让她帮帮忙说说好话了,管他是什么样的‘好朋友’,林家的宅子她势在必得。 于是把那天糊弄羊肉汤店的老板那套说辞改了改又对着花西说了一通。 “花老板。”说着说着南乔突然停下来一把拉住宋如希,嘻嘻笑道:“我夫君姓宋,单名一个如字,我叫南乔,你就别夫人公子的叫了,直接叫名字就行。” 傻乎乎的南乔,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要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姓。 宋如希并不想介入她和花西之间,也就懒得指点她。 花西这个人精中的人精,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她哪里知道南乔是忘记了这一茬,她还只当这个宋夫人是提防心重,不肯说呢。 这可太冤枉南乔了,京城之中谁不认识她南乔公主,她根本就用不着介绍自己,乍一出门忘记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花西面色不改的应下来,洒脱道:“直接唤我花西就好。” “南乔和宋公子想在洛阳长住吗?”花西理了理鬓角,随口一问:“那间宅子确实挺大。” “嗯。”南乔点点头,“既然要做生意,总得先扎下根,我们俩啰嗦事情多,肯定还得置办不少下人丫头,大宅子是免不了的。” 宋如希听得稀里糊涂,碍着花西在场又不方便问,只得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回去再做打算。 “那倒也是……”花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只是那间宅子也有些不同之处,我去帮你们跟阿沈说说,至于成不成花某也不敢打包票。” “多谢你啦!”南乔高兴得眉飞色舞,虽不知几分真几分假,但一个美丽的姑娘这么高兴看起来真是十分养眼。 花西满脸堆笑,不得不说,青春年少的小姑娘真是十分,哦不,一百分的讨人喜欢啊。 不多时,三人就到了忘尘里门外。 花西收了收心思率先踏了进去,“阿沈,我来了。”语气熟稔的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南乔停在门口,打量了几眼,心底稍微有些震颤和莫名,她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她错了,大错特错。 一踏进传说中的忘尘里,南乔就知道她错了。 这个装潢雅致的棋社或是茶楼,主人怎么也不像是个强势的人。 匾额上中规中矩的写着——忘尘里三个大字,字迹有些秀气,还带了些许洒脱,洒脱中又好似沾了些难以抒解的情意绵绵,一瞧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店面不大,有上下两层楼。 一楼大堂零零散散摆了五六张桌子,上面都放着棋盘,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有靠近里屋的一个角落里的棋盘上棋子是散落的外面。 柜台后面摆放了些瓶瓶罐罐,依稀散出些茶叶的香味儿。 二楼从拐角有楼梯上去,有纱帘遮挡,看不清楚是什么陈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