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黛玉和四爷灵魂互换了》 第1章 第1章 康熙三十八年,皇帝南巡至扬州,车架至扬州。此时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病,帝遣皇四子胤禛视疾。 爱新觉罗·胤禛才21岁,年轻人憋不住心里的怒火,难免在面上显露出来,一阵风似的下了马,大跨步走入盐政府。他心里想的是前头跟德妃、十四的一桩官司,越想越气,简直浑身冒火,面寒似冰,又气又怒,好似一颗随时就能爆炸的炮弹。 这时是五月里,刚立夏扬州便灼热无比,今日一大早头顶黑压压的乌云兵临扬州,却蓄而不发,只有细小的电弧在乌云中穿梭恐吓,闷热气丝毫不减,让怕热的人直叫苦。 一路来到林如海卧房前,胤禛收敛了面上怒气,才迈步走进去。 林如海病的形销骨立,下不来床,眼看着没几个月好活,胤禛一看便了然,奉帝命送了些药材,说几句场面话,这趟差事就算完成了。 他一步也不多留,坐了一盏茶时间便告辞离去。 却不想出来门时在院子里迎面遇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她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模样身段是江南水乡的书香门第才能养出来的,水一般的清雅娇柔,饱浸书香,衬着曲折清雅的回廊和高翘起的脊角,宛如一副传世的仕女图。 大概是爱新觉罗家是山里出来的,从祖上就没啥文化底蕴,从他爷爷跟亲爹,一水儿都喜欢有文化的汉女子,尤其是江南女子,胤禛也不例外,看见美人的愉悦让心火和天气阴气的燥热都散了大半。他想了想,眼前这位应当是林如海的独女,林家眼看要倒了,她年纪轻轻便命途坎坷,真是可怜。 林黛玉垂着头,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大概被他吓到了,玉葱似的指尖紧捏帕子,匆匆一福,脚步轻盈盈的飘走了。 这时天空猛地炸起一道惊雷,接着一条游龙似的雷俯身直冲下来,在半空陡然劈叉,分别劈向两端。 胤禛还没走出林家,猛然浑身一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等到这位“四爷”再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所呆的地方是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中,一睁眼看到个头戴瓜皮小帽、面白无须的青年奴才,他惊恐不安道:“这是哪儿?你是谁?” 一出声,“他”立刻又被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吓到一次,急忙捂嘴,看到自己伸出的是一双结实有力的男人手时,更是几乎晕厥。 她,林黛玉,本来好好的在自家呆着,突然被雷劈了一下,再醒过来连身体都变了! 那奴才恭敬道:“四爷,奴才苏培盛,咱们这是在去行宫的路上。您突然被……晕了过去,您放心,御史府的人奴才已经敲打过了,保证不会泄露出去。只不过,皇上那儿还等着您复命,奴才见您没大碍,擅自找了辆车送您回去。” 他一路都快吓疯了,在话本传奇中只有大奸大恶之人才会被天雷轰顶,他家四爷却被雷劈了,传出去难免被人利用,幸好醒来了,否则回行宫后上头问起来,他想瞒也难。 只不过,醒来后的四爷与以往大不相同,别是……被雷劈傻了吧? 按苏培盛话里的信息,林黛玉知晓这具身体是四贝勒的,那她的身体呢?她道:“你快把我送回去,我要回林家,我不是你家四爷!” 苏培盛心想完了,真劈傻了,为难间,马车已经驶入了行宫,这下好了,一时半会儿想回也回不去了。 林黛玉硬着头皮下车,有个太监迎上来,笑问:“四爷脸色仿佛不好,这是怎地了?”岂止脸色不好,整个人都别别扭扭的,低着头握着手,迈着小碎步,太反常了。 苏培盛只好说中暑了。 太监了然:“四爷一向苦夏,可要保重身体呀。请随奴才来,皇上正好有空,您快些复命,也好早些去休息。” 面对太监的关心,林黛玉版“四爷”并不想接受,她只是个连二门都没怎么出过的闺阁女子,哪儿有见皇帝的胆气,可这时却容不得她反悔,两个太监跟押解犯人似的跟着,走入殿中。 殿里一片静寂,无人言语,林黛玉余光看到前方一抹明黄身影埋头书写,不敢直视,只觉一股慑人的威严扑面而来。她生怕被认出来不是真的四爷,一句话不敢说,精神紧绷。 “林如海的病怎么样了?” 林黛玉恐惧之余听到父亲名字,内心悲伤,勉强道:“正卧床将养着。” 自她回家以来,日日侍奉父亲,请太医诊治,但他的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到如今连床都下不了了,她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不愿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否则恐怕无法支撑下去。 康熙哼了声,太医已经报上来过,他知道林如海的病是好不了了,“算他运气好,否则朕也饶不了他。” 林黛玉一惊,后背一凉,顾不上天子威严,大着胆子抬头看去。 皇帝今年四十有余,只比她父亲小两岁,尽管已迈向衰老,仍体格强健,鼻子两侧的法令纹更添威严,他的坐姿并不如何端正,也未发怒,似乎平平常常,在他人看来却是力重千钧。 皇帝是天子,是至高的主宰,若是他一言判定一个人的死,那他就等于两只脚迈进了棺材,得了病还有可能治好,得罪天子可是十死无生。 林黛玉心念急转,咬牙问:“此言何解?” 康熙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扬扬手中奏折,“自己过来看。” 林黛玉就真上去看了。 这是道弹劾奏折,里头列举林如海十几条罪状,说他与朝中要员过从甚密,结党营私;身在高位,却中饱私囊;贩卖盐引从中牟利,说的头头是道。林黛玉不懂官场上的事,看的满头大汗,如临深渊,一抬头,看到皇帝静静看着他。 林黛玉知道自己逾距,但她更担忧父亲,以致于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她噗通跪下,想替父亲求情。话到嘴边,她看到自己男人的手掌时,猛然想到这身体是四贝勒的,自己并无资格让别人涉险。 康熙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个四儿子如此失态,暗暗纳罕,胤禛从小就骄傲好面子,性子直,脾气硬,从不示弱。看他现在,身上的汗把后背都浸湿了,眼眶发红,像只鹌鹑,可怜兮兮。 康熙当然不会认为胤禛此状是因为林如海,他刚进朝堂,只是个刚封没两年的贝勒,没胆子在外头培植势力。 康熙想起这两天发生的那桩事,心想大约是被德妃骂的,伤了心吧。 他儿子多,也就不怎么上心,胤禛还整天板着张脸,一句软化都不会说,太不讨喜,今日他却因额娘一句骂就如此失态,说明这孩子重情重义。 胤禛不是那种会故意示人以弱来讨人喜欢的人,那比杀了他还难,所以他这时的难过是真的,当爹的完全可以肯定。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康熙对胤禛逾距的不满烟消云散,反而觉得儿子怪可怜的,见他虚弱,心里很是关怀。 但康熙又自诩严父,觉得不能如此纵容他,便板起脸,骂道:“一脸丧气像什么样子,些许小事便如此失态,让朕怎么放心把差事交给你!” 林黛玉顶着四爷的皮灰头土脸地被骂出书房。 第2章 第2章 苏培盛小碎步凑上来,担忧地问:“爷,您没事吧?” 林黛玉忐忑道:“御前失仪,皇上责骂,算没事吗?” 苏培盛差点跪了,“算吧……” 林黛玉愧疚,她好像给四贝勒惹了麻烦。 此时她更担心父亲被弹劾的事,她不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凭着信任深信父亲为人不会贪污渎职,她问苏培盛知不知道这件事。 林黛玉是疾病乱投医,不过苏培盛还真知道。宫里自有消息渠道,他又是皇子身边的人,当然得消息灵通。 这些事儿四爷应该早就知道,不知为什么又问,兴许要瞧瞧他的本领?苏培盛打起精神,为了显出自己的本事巨细无靡的讲了一遍。 “这事奴才也是听说的,朝里传闻林大人结交朝廷重臣,府上还常有盐商家的马车来往,来时十几辆马车,车辙压入泥地一寸多,出来后轻若无物。行事如此猖獗,也不怪被御史台弹劾了。” 林黛玉脸色一白。父亲掌管的扬州盐政十分重要,每年经手的税收有几百万两,原本就十分惹眼,现在皇上怀疑父亲生了二心。 可是她身为林家女,从不知家里曾贪过什么盐商贿赂,她记忆中父亲极为谨慎,不光他自己不与盐商私交,就连内宅也不许去有盐商出没的宴席,更没见过什么盐商送的东西。 这分明是有人陷害父亲,看皇上的意思,他还信了。 林黛玉不敢想下去了,拔腿就走。 她不认路,叫苏培盛带自己回林府。但苏培盛这个狗头军师想的比较多,他觉得,林如海现在被皇上厌弃,所有人都恨不得躲着走,四爷再上门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他见四爷意志坚定,只好说,那就偷偷去吧。 于是林黛玉换了身不打眼的衣服,大晚上偷溜到了巡盐御史府角落偏僻的一面墙附近,架梯子偷偷爬进了自己家。 她犹豫了下,首先去了自己住的院子,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 林黛玉的院子种植了许多草木,景致颇美,躲藏起人来也方便多了,加上最近家里在遣散仆人,院里的人不多,她轻易进去,叫苏培盛找地方先躲着,自己从北面的窗子爬进卧室。 屋子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昏暗,她站定脚步,忽然听到一个恨恨的声音道:“你终于来了。” 一个瘦削身影身姿笔直地坐在角落里,有种气势凌然的意味。 那身影站起来,走到灯下,林黛玉嘴角一抽,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站在自己面前,冲击还是有点强。 显然胤禛也这么想,额角青筋都冒出来了。他醒来后发现自己换了张皮时,差点没又晕过去一回,好不容易忍住了没轻举妄动,免得被人怀疑。 他是挺喜欢林黛玉这款的,但绝对没想过变成她! “我只看到有两道雷劈中了我们俩,再醒过来就变成您了。”林黛玉想到对方是皇子贝勒,她应该下跪磕头,不过还没等她跪下,胤禛就先受不了的把她拉起来了。 他看到林黛玉顶着他的皮非常女气的抱胸躲闪,眼皮直跳,“你躲什么,难道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他拉开林黛玉的袖子,果然在手腕内侧看到一个红色的闪电标记,跟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林黛玉惊呼:“我手上原来没有这个。” 胤禛肯定道:“这道印记是天雷留下的。”他手上原来也没有。 林黛玉猜测:“或许让雷再劈一次,我们就能换回来了。” 胤禛脸色一黑,“不行。”他绝对不要被雷劈第二次!太丢人了! 林黛玉腹诽,就算他想,还不一定能再被劈到呢。 当时雷劈下来的时候周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要是传到他那帮兄弟耳朵里,不知道以后怎么嘲笑他,若是他们还知道他变成了个女人…想到这里,胤禛黑了脸,问林黛玉有没有把这事儿传出去,得到肯定的答案才松了口气。 他重复道:“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林黛玉捏着手指问:“我有重要的事对我父亲说,我保证他不会告诉别人还不成吗?” “不行!” 林黛玉皱眉:“可是我父亲……” 胤禛打断她:“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此事,但你要乖乖听话,在换回来之前配合我。否则,此事若是传出去,对我固然不利,对你名声也有碍,明白吗?” 林黛玉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体里呆了一个男人,让人知道她一辈子的清誉都没了,能不动声色的换回自己的身体当然是最好的,也免得让父亲担心。 胤禛让她将变成他后遇到的人和事都说了一遍,在得知被皇上训斥一顿,颇为不乐,暗下决心换回去后要努力办差,挽回自己糟糕的形象。 林黛玉的生活比较简单,深居简出的,就算消失几天也不容易露馅;胤禛平常需要办差,出岔子的几率比较高,于是两人商量——主要是胤禛,决定林黛玉继续扮演四贝勒,胤禛装作去寺庙祈福离开林家,扮成小太监跟在她身边亲自指导免得露馅,直到各自归位。 俩人交谈期间难免口干,喝两杯茶润口,等过了一会就开始尴尬了。 林黛玉表情越来越僵,终于憋不住,捂住了小腹,“我,我想……”她红了脸,吞吞吐吐。 胤禛了然:“想小解?去吧。” 等等,他好像也想……低下头,看着白色绣花绫子裙陷入沉思,女人是怎样小解的?蹲下? 四贝勒的脸色又开始不好看了。 林黛玉脸色更红,大声道:“不行!绝对不可以!”她的名节! 两人僵持了会,直到各自都坚持不住。人生还很美好,总不能被这点小事难住,于是打好商量,闭着眼睛,互相帮忙解决问题。 屏风后,两人艰难的解决人生大事。 “你不许偷看!” 胤禛咬牙切齿,“爷是那种人?” …… “别动!” “等等,那是什么感觉?你别摸我!” “我不扶着就撒身上了!别动!” “啊啊啊,什么东西?!” “不许睁眼,闭上!都叫你别动了!衣服湿了!” …… 林黛玉的外袍被撒湿了,她只好脱掉,只穿着中衣,满脸通红,双臂捂着脸,并着腿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她浑身不自在,越想忘记,刚才那一幕就越清晰,她能清晰感觉到这个身体与自己身体不同的地方,整个人都快炸了。 胤禛板着脸:“谁叫你睁眼了。”而且,她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啊啊啊你别说了!” 林家管事的媳妇康顺家的推开门进来,听见隔间里一男一女窃窃私语,她吓了一跳,“姑娘?我怎么听见姑娘闺房有男人的声音?” 第3章 第3章 林黛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张口,被胤禛拉了一把,他大声道:“胡说些什么,这里哪儿来的男人。” 康顺家的被他话里的冷意吓的一惊,连忙告罪,“是老奴听岔了,姑娘莫怪。” 林黛玉道:“是我家里的管事媳妇,你问问她来做什么的,快些将人打发走就是了。” 胤禛依言问了。 康顺家的抬步要走进隔间,被胤禛冷斥了声,让她就在外间禀报。 林黛玉屋里的丫鬟雪雁偷偷地笑:“妈妈,我们姑娘休息了,不见外人,你就在这说吧。” 府里没女主子,内宅里康顺家的就是一把手,就连林如海平日都敬着,养大了心,冷不丁失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恼,忍耐着将事报了一遍。 “老爷听说琏二爷擅管家理事,求他帮着收拾家里的老物件,该卖的卖,该清的清。琏二爷说姑娘和老爷的屋子都许多年没整修,便让您和老爷挪到别的院子去,免得那起子奴才毛手毛脚的,冲撞了您,扰了老爷养病就不好了。” 林黛玉眼眶一热,这事在今日之前她从没多想,现在却明白父亲是要变卖家产准备后路。 胤禛问:“搬去哪儿?” 康顺家的道:“就是东北角的前后那两进屋子,到时候姑娘跟老爷离的近,也方便您探望。您放心,我让人收拾打扫过,明儿一早您人过去就行了,万事有我操心。” 林家就住巡盐御史衙门后头,府邸不大,最好的院子便是林黛玉和父亲住的紫茸院和松阳院,其他的院子许多年没修葺过,东北角那边儿跟外头一条闹市挨着,白日太吵,所以被划成了下人、厨房和杂物房。 紫鹃一听,非常不满:“妈妈什么意思?那两进屋子当下人房都嫌偏僻简陋,又潮又阴,哪儿能住人呢,更何况是姑娘!姑娘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连姑娘都不知会一声就要挪她的屋子,反了天了!” 康顺家皮笑肉不笑:“紫鹃姑娘,我哪儿敢拿这么大的主意,是琏二爷吩咐的,您要是不乐意,找他去说啊。再说了,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还替姑娘拿上主意了?” “那就请姑娘示下,不管是琏二爷还是妈妈你,谁都别拿姑娘的主意。” 林黛玉知道父亲把庶务交到贾琏手里,对他很信任,家里现下艰难,挪个住所也没什么,小声对胤禛说:“你告诉她,让我挪过去便好,父亲生着病,恐加重病情,就不要挪了。” 胤禛不可思议地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找个外人来摆弄家产,对方嚣张至此,有恃无恐,她就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林如海被弹劾的事他知道,原本觉得无风不起浪,必然是他自己持身不正,现在看来,林如海一副读书读傻了的样子,还真不一定有那个脑子干坏事。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寸步不离跟着她,免得换回自己身体后发现自己被卖了个底儿掉。 林黛玉见他盯着自己,疑惑地问:“怎么了?” 胤禛扶额, “你……算了,无事。” 康顺家的见里屋半晌没人说话,催道:“姑娘倒是给句话啊,琏二爷那还等着我回话呢。” 胤禛冷笑:“来人,掌她的嘴。”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一时没人敢上前。姑娘虽然身份高,可好哄好说话,康顺夫妇可是府里的管事,直接管着她们的例银吃食,看不顺眼随时能打一顿发卖出去,谁敢得罪她啊。 紫鹃见没人动弹,怒道:“怎么,姑娘指使不动你们了?打量姑娘面善好欺负是吧,我可替姑娘看着呢,回头禀了老爷,看你们谁跑得掉,有一个算一个,全卖出去!” 众人终于想起来比起康顺家的,林黛玉才是正经主子,两个按住康顺家的,一个婆子抡圆了胳膊扇在康顺家的脸上,几下子就把她脸打肿了。 康顺家的疼的嗷嗷大叫,胤禛听的心烦,叫人塞住她的嘴,一直打了百来下才叫停。 胤禛道:“回去告诉贾琏,他想搬就让他自己滚去东北角呆着。” 林家的事他懒得管,但现在他在林黛玉身体里,贾琏欺负林黛玉就是找他的麻烦,他堂堂大清四贝勒,焉能任包衣出身的狗奴才在前作威作福。 康顺家的灰溜溜地走了。 林黛玉心里腹诽,四贝勒脾气大心眼儿小,动辄打骂下人,暗暗告诫自己要小心别惹怒他,免得日后被报复。 这样想着,她往椅子里缩的更深了,低头垂目。 胤禛看不惯:“坐没坐相,你的教养呢?” 林黛玉连忙坐好,背挺的笔直,“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胤禛一摆手,精致白皙的小脸死死板着,气势十足地一摆玉葱似的手,“退下吧。” 黛玉版四爷迈着小碎步,小指微翘,拈着帕子走向窗户。 胤禛一头黑线:“……回来。”要是被三个哥哥还有那群弟弟们看见他这样走路,他这辈子就别想抬不起头来了。 被言传身教了半个时辰男人正确的走路姿势后,林黛玉终于成功逃出自己的闺房。 但她会乖乖听话回去扮演四贝勒吗?当然不会了。 林黛玉也不是好骗的,四贝勒承诺的再好,他肯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回来,她可以等,但父亲身陷囹圄,可不能等,她得去提醒父亲,四贝勒就算是皇子,他的面子也比不上她父亲的性命重要。她压下那点愧疚,她父亲是个君子,她会说服他不把这事传扬出去的。 胤禛没想到的是,内宅的奴才也不是好惹的,就说康顺媳妇,她在丫鬟婆子们面前丢了个大脸,回去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对林黛玉本来就没多少主仆之情,否则也不会投靠贾琏,现下更生了歹毒之心。 她想到先前听到林黛玉屋里有男人声音,越想越觉得蹊跷,有心要拿她个把柄,于是立刻找来自己信任的几个婆子小厮,摸黑在林黛玉院子外面守株待兔。 苏培盛就在外头守着,他能在从养蛊似的宫里斗出头,还在四贝勒身边当差,自然不是个蠢材,康顺家的带人蹲在草里说话的时候,他在后头听的津津有味。 原来四爷爬的是林家大姑娘闺房的窗户,他就说为什么四爷突然半夜跑来林家,原来白天那一眼就相中了人家,没想到平日里老成持重的贝勒爷也会如此孟浪啊,苏培盛在心里一阵偷笑。 这群奴才真是胆大包天,敢算计他家爷,他可记住这个仇了。 等苏培盛听完了八卦,轻易带着会完“佳人”的“四爷”躲过了那群埋伏,轻松走掉,顺着夜色溜进松阳院。 第4章 第4章 林黛玉照样从窗户进了林如海卧房,拂开帐幔,林如海正熟睡着。都入夏了,他身上的被子还盖得严严实实,昔日清俊儒雅的翩翩君子此时满脸蜡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直教人看了心酸。 林如海从噩梦中惊醒,模糊间睁开眼,看到床前站着个男人,吓了一跳,再一看,是白天来过的四贝勒……正低头垂泪。 林如海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病入膏肓,得了失心疯,四贝勒性情冷淡少语,与他从未有深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哭着?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神,再睁开眼,四贝勒还在。很好,他没事,是四贝勒疯了。 他开口:“您醒了。” 林如海挣扎着坐起,林黛玉连忙扶住他,熟练地将引枕垫在他身后,态度殷勤,神态关切,令人毛骨悚然。 林如海警惕:“四贝勒,您是怎么进来的?恕下官失礼,不能远迎,您此行是奉了皇上的命令?” 林黛玉深吸一口气,说:“您知道朝中有人弹劾您吗?” 林如海以为他是皇帝派来的,打点精神,想起身跪下,被拦住,他道:“下官不知。” “有人弹劾您参与党争,与人勾结谋取私利,皇上很生气,您要小心了。” 林如海不胜惶恐,“四贝勒,陛下,臣冤枉,臣万万不敢,这一定是小人构陷下官!求陛下明鉴。”这回摁也摁不住了,他只当四贝勒是奉皇命来审他的,挣扎着跪下辩解。 他才四十多,就已头发花白,枯木似的指节颤巍巍撑在地上,满面凄然,抖得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林黛玉哪儿经得起他的跪,连忙跪下朝他磕头。 她顶着四贝勒的身体说什么父亲都不信,看来不说真话是不行了,她握住父亲的手,认真剖白道:“您别这样,父亲,我不是四贝勒,我是玉儿,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变成了四贝勒。” 林如海:“……四贝勒真会说笑。”突然搞不懂四贝勒的套路。 林黛玉诚恳地说:“我真的是林黛玉,我母亲名讳一个敏字,荣国府是我的外祖家,我的生日是康熙二十五年的二月十二。今天四贝勒来探病时有一道雷把我们俩劈晕了,再醒过来我就变成了四贝勒,四贝勒变成了我,我说的全都是真话,我发誓!” 林如海:“……呃,亡妻的出身,小女的生日,这些稍一打听便知,四贝勒,您还是莫要玩笑,下官的小女身居内宅,她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谣言传出去恐怕对她名声有碍。” “我真的是林黛玉!不然我为何拿这种事骗您呢?”林黛玉焦急地说:“我今天在皇上那里看到御史弹劾您的折子,父亲,您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们要想想办法啊。” 她说着,眼睛里涌出泪水来,掏出帕子拭泪,明明对方是模样身量都毫不女气,性情以刻板冷肃著称的四贝勒,此刻却举止动作与一个闺阁女子极像,注视他的神情充满了敬爱和绝不作伪的担忧。 就算理智上再怎么觉得荒谬,林如海还是被动摇了,他叫来随身小厮,让人去请林黛玉过来。 林黛玉擦泪的手一顿,有点儿心虚。四贝勒要是知道她前后脚就把这事漏出去,搞不好会掐死她哦。 殊不知,他的表情动作被林如海看在眼底,引起了他的怀疑。 黛玉版四爷赶来的路上就已有了猜测,进屋看到林黛玉,就全明白了,一面向林如海行礼问安,一面瞪她:你完了。 林黛玉被瞪的更心虚了,外强中干,气势虚弱:“我才是林黛玉,他是四贝勒。” 胤禛冲她翻了个白眼,转过头面向林如海时,做出吃惊的表情:“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父亲,他怕不是病糊涂了,明明是个男子,硬说是我。” “你,你……”林黛玉瞪大眼,不是吧?他为了不暴露,居然演戏扮她,还装的挺像的,太拼了吧。 林如海和胤禛两人交谈几句,胤禛态度自自然然,有说有回,俨然父慈女孝,丝毫看不出破绽。林黛玉有心想说点只有父女俩知道的事证明身份,惭愧的是她这几年都住在京城,往来信件寥寥,只报些平安而已,根本无从说起。 林如海忽道:“玉儿,昨日下头庄子上送来两篓樱桃,你是最爱吃的,我让人给你送到屋里去了,你若喜欢,我再让人送来。” 林黛玉眼睛一亮,她知道父亲不会轻易被糊弄过去的! 胤禛抿唇一笑,“父亲怕是记错了,我不爱吃酸,更不喜樱桃。” 林黛玉垮下肩。他怎么知道的? 胤禛心思缜密,白天就把林府摸了个一清二楚,也从林黛玉身边的丫鬟嘴里把她的生平跟喜好全套了出来,这小丫头还想跟他斗,早着呢。 “哦,那是我记错了。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别着了凉。”林如海放下心,他本就相信女儿,试探也试探过了,便不怀疑。四贝勒太古怪了,半夜跑来找他,又故意做些痴傻事,若非真的疯了,就是别有用心,只是不知他此行所为何事? 胤禛嘴里嘱咐了他几句才离开,路过林黛玉时无声道:给爷等着。 林黛玉心想:完了。四贝勒心眼那么小,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还是有点不死心,劝林如海:“您真的被弹劾了,一定要小心啊,不要跟金陵和京城那边的人往来,太危险了。” “是,下官知道了,天色已晚,下官不便相送,四贝勒请回吧。” 林黛玉为亲爹操碎了心,还被亲爹从丢出了门。 她忧心忡忡地离开,拐到一条路时,冷不防被一把拽住,接着,脖子被抵上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林黛玉就着月光低头,娇小漂亮的女孩子个头还不到她肩膀,手拿一把剪刀,气势汹汹……且艰难地维持着威胁她的姿势。 苏培盛一看,立刻道:“大胆!”被胤禛冷飕飕一瞪,后面的话就没说出来。 他居然从一个小姑娘身上看到了四爷的死亡凝视。 林黛玉摆摆手,让他走远点守着。 “林黛玉,爷怎么吩咐你的?转头便忘了?”胤禛非常不悦,他没想到这女人阳奉阴违,眨眼间就把事给抖出去了,若不是他机智,刚才就露馅了。 林黛玉应该害怕一下的,但胤禛顶着她的脸,声音软糯地威胁她,手里拿的不是匕首,不是剑器,而是她平时做女红的小剪刀……不管他眼神再凶,她真的怕不起来,甚至有点想笑。 “信不信,我手里这把刀……”胤禛一瞧,她半点害怕的样子都没,表情一言难尽。 胤禛恼怒地丢掉剪刀:“你给我老实点,否则,爷多得是办法收拾你!”他倒是想用刀,但是女人闺房里没有,只能将就一下用剪刀了。 林黛玉心想,她现在就是他,四贝勒能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戳一刀心疼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他见她一副不信的样子,眯起眼,打算给她个教训瞧瞧,“你的清誉不想要了?” 他抬起玉葱似的手指,缓缓摸向……自己的胸部。 林黛玉拉住他,涨红了脸,“你怎么能,登徒子!”她一个清白的女孩子,怎么能被男人触碰身体呢,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君子呢,太过分了! 胤禛也不想用这种法子威胁一个女人,谁让清誉对女人来说重要呢,他威胁她:“我当然可以,只要你敢把这事泄露出去,我就……非礼你。” 林黛玉咬唇,呆呆地想了一会,倔强道:“我必须救我父亲,你要做就做吧,就算以后您要处置我,我也不能放着父亲不管。” 胤禛皱眉,失去耐心,直接道:“就凭你,怎么救?劝你别做无谓挣扎,林如海已失了圣心,他死局已定。” “为什么!我父亲他没有做那些事,他会洗脱嫌疑的!要不然,我就去找琏表哥,给两个舅舅写信,他们或许有办法。” “我不必知道他无辜与否,皇父认为他做了,他便做了。贾家?哼,贾家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会派贾琏过来捡漏?” “林如海毕竟在官场厮混多年,你当真以为他对自己的处境毫无所觉吗?有那么多人想要他死,他能不知道?连他都解不开这死局,你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胤禛哼了声,“更何况,林如海已病入膏肓,就算朝廷不清算,他也会死,这点你应该更清楚。” 在诡谲多变的朝堂争斗之中,胤禛贵为龙子都不敢轻举妄动,林如海不过只是一枚小小棋子,在强大的力量面前,稍不注意便被绞的粉身碎骨。 林黛玉悚然一惊,来不及细琢磨他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便被后一句击溃,没了探究的心情。她眼睛里原本闪烁着的光芒慢慢熄灭了,她慢慢扭过头,泪水无声地流下。 胤禛绝对不想承认这时候他心里有一点后悔,固执地甩下一句:“若你配合我,事后我可以保你安全无虞,若胆敢坏我的事……”他甩身走了。 第5章 第5章 行宫之中,康熙皇帝夜宿在德妃处。 德妃以包衣出身,却能登上后妃之位,手段才智一流,也深受帝宠,到如今她已四十岁了,再怎么保养,也不复年轻,与皇上更多的是家人亲情,一心寄托在教养儿女身上。 尤其是活泼调皮的小儿子,昨日偷溜到扬州城玩,回来便上吐下泻,中暑发烧,当天病倒了,她又气又忧,对康熙帝也不掩饰这番慈母之心。 康熙好笑:“这小子欠揍,偷偷跑出去玩,还连累兄长被骂,等好了看朕罚他功课。” 德妃听出他话里有维护胤禛,责怪自己之意,不由辩解:“祯儿都病成那样了,老四还拿着戒尺打他,不免太无情,臣妾着急,才不慎说了重话。” 因一些陈年旧事,德妃对胤禛这个在佟佳皇后膝下长大的儿子一向感情微妙,她有时也想尽量修补母子关系,但胤禛的脾性与她不合,对谁都冷冷的,话也说不上两句,时间一长,她的心也冷了。 比如这次,胤祯假传他的名字跟小九小十偷跑出去玩是不对,可他是个孩子,又是中暑又是痢疾,老四还下得去手打他,太狠心了。她进门时就看到老四高举戒尺,十四脸色惨白,吐的昏天黑地,一时气急了,说了老四几句,他竟然甩脸子顶撞,分明不把她这个母妃放在眼里。 现在想起来,德妃还心里有气,唯有一句话令她后悔不该说。可她身为他母妃,难道竟要屈尊去给儿子道歉?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于孝道来说,怨怪母妃实属不孝。 这样一想,德妃便理直气壮了,也更生气,不由得想,胤禛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母妃,有没有把胤祯当亲弟弟?还是说,他念念不忘佟佳皇后这个额娘? 按康熙平时的处理,他会责骂一顿胤禛不孝顺额娘,再命他向德妃赔罪。他今日却道:“朕今天看到老四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背地里哭过了。” 德妃听了,第一反应是不信:老四会哭?他打记事起就没哭过,最冷心冷情的一个人,他会因为她几句骂就哭? 可康熙言之凿凿,实在不像骗人。 他道:“老四打小性子就闷,有什么话从来不当面说,全藏在心里,其实他是孩子里最老实稳重、重情重义的一个人,因为嘴拙,总让人误解罢了。” 真的假的?德妃半信半疑。皇上金口玉言,应当不会拿这种事骗她,可是说老四重情重义?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早晨,林黛玉被太监苏培盛起来,她昨夜回到四贝勒的住所后一夜没合眼,想的是四贝勒昨夜那番话,越想越心焦,早起来精神头不济,整个人恹恹的。 苏培盛唉声叹气,用帕子浸冷水给他冷敷,“我的爷,您眼睛又红又肿,这可怎么出门哟。”他家爷最好面子的一个人,眼肿成这样,怕是宁愿不出门。 林黛玉倒没想过不出门,四贝勒说过皇子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他是个闲散皇子,手上没差事,若要告病,反而引人注目,不如作平常态,方不惹人怀疑。她只想着扮好四贝勒这个角色,不出差错便好,直到找到办法回自己身体。 她问苏培盛:“我该做什么?” 苏培盛哀叹四爷的癔症怎么还没好,道:“往常您早起要去德妃娘娘那儿请安,另外,十四爷昨儿病了,您看是不是要去瞧瞧?若不去,送些药材过去,也是您的一份心意不是?” 他小心观察四贝勒的表情,生怕他恼怒发火,没想到他淡淡的点头,说那就去吧。 四贝勒给林黛玉恶补了一些皇家常识,她是个机敏的,不至于怯场,顺利给德妃磕头请安。 德妃果然没看出一点儿不对劲,和和气气地请她坐下,命人上茶。 德妃穿着家常的丁香色旗袍,周身不见奢华,气质温婉大气,神态温柔亲切。她年岁不小了,生育过几个孩子,因此神情中泛着母性的温柔。 她正与身边的大宫女说着小儿子的病情,他昨天拉了肚子,应当吃些清淡的粥跟小菜,却叫嚷着要吃肉,德妃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让人往粥里加些肉糜,哄他吃一碗,别饿坏肚子。 林黛玉她记忆中,母亲贾敏便是这样温柔和婉,过于宠溺她和弟弟,听的入神,唇边掠起一抹轻微笑意。 德妃是存心晾着胤禛,她的气还没消,有心要冷一冷他,没想到他不仅不在意,还笑了。 德妃没好气的道:“老四,你以后也小心些,祯儿年纪小,病成那样,可经不起你一顿好打。” 她这话可说的太偏颇,十四的病全是他淘气闹的,何况胤禛的戒尺也没将他打得多严重。 但林黛玉云里雾里,不知道事情始末,她未免露馅,作出后悔状,道:“是儿子的不对,不该打十四弟,我稍后便去向他赔不是。” 德妃诧异,老四居然服软了?她打量胤禛,他如往常一样穿的整整齐齐,大热的天气也不减两样衣服,仔细瞧能看出他虽小心遮掩过了,眼皮仍有轻微浮肿,眼里有红血丝,神态似乎很淡定,却远没有往常的寡冷,多了谨慎小心。 她信了七八分康熙的话,胤禛是在为昨日的事难过,心也软了,温声道:“你是做哥哥的,向他道什么歉。” 林黛玉笑道:“我虽是哥哥,也不能随意打他,这回是我昏头了。他有什么错处,我当好好教导他;我若错了,就好生赔不是,给他树个知错就改的典范,这才是哥哥该做的。” 这番情深义重的话从四贝勒胤禛嘴里说出来,叫人听了真是说不出的感慨。德妃心内突然生出几分惭愧:她一向认为胤禛冷酷刻薄,也就对他愈发冷淡疏离,漠不关心,今日突然发现他不是那样的人,只因她几句话便难过了两天,还要向弟弟道歉,又怎会瞧不起她这个额娘呢。 反而是她,对亲生儿子妄加猜测,生出那么多误会,真是不该。 德妃眼圈红红的,艰涩道:“老四,额娘昨天一时急了,说话不经心,你没往心里去吧?” 林黛玉诧异,“做儿子的怎会怪额娘呢。”她见德妃一副要哭的样子,忙拿出帕子给她拭泪。 德妃好悬控制住,笑道:“对,对,是额娘想岔了。”是啊,孩子濡慕额娘是天性,又怎会怪额娘呢。 林黛玉陪德妃叙了一会,生怕露出马脚,便说要去看望十四,这才脱身离开。 她走后,德妃感慨万千,她身边跟随多年的女官叹道:“娘娘,奴婢就说四贝勒是有心的人,只不过全藏着,不爱说罢了,您这回信了吧?” 德妃抿嘴笑:“谁不信了。” 女官笑:“四贝勒可算开窍了,知道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憋在心里谁能明白呢。” 德妃道:“少贫嘴,先前采买的那些轻薄的夏衣料子呢?拿来我挑挑。老四身边也没带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看他,大热的天穿条鸦青的袍子,料子也不透气,出去叫太阳一晒就更热了,也不怕中暑。” 林黛玉走出德妃的屋子,在外间看到面沉似水的胤禛。 她吩咐过苏培盛去寺庙接他来,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少话,看他一副要吃人似的表情,林黛玉疑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胤禛穿一身小太监衣服,这段时间就跟着林黛玉身边。 两人走着,他低声恨恨道:“谁叫你道歉了,爷又没做错什么。”还向十四那混小子道歉?他还恨揍轻了呢。 这小混蛋说是去他那儿做功课,转头去跟别人逛街,害他等了半天,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现在江南并不安定,他如此莽撞,出了事怎么办? 更可恨的是他刚拿戒尺比划了两下,打算给他个教训,十四前头耀武扬威嚣张至极,见额娘来了就哭爹喊娘,好像被他怎么样了似的。额娘见状把他一顿骂,完全不问是非黑白,现在想想还叫人恼火。 胤禛绝不承认他怪德妃偏心,对他不闻不问,嫉妒十四更受宠爱。 林黛玉心想,她一个冒牌货不道歉还能怎地呢。 胤禛又道:“你不许向十四道歉。” “知道啦。”这个四贝勒有点幼稚,跟额娘弟弟怄什么气,那是他最亲的人啊。 她的娘亲若是还在,不管娘亲怎么骂,她都高高兴兴的接受。 说话间,林黛玉和胤禛来到十四阿哥胤祯的住所,他年纪小,才十一岁,就住在德妃寝殿后面的院子。 还没走近,他们便听到十四屋里聒噪的笑闹声。 “我现在看到四哥当时的表情还想笑呢,他都快气死了!十四,也就你和德母妃能把四哥气成这样了。” “就是,德母妃的话我到现在还记着呢,骂的四哥灰头土脸,真是千载难逢的一场大好戏!” “对对对,尤其是那句‘祚儿已经没了,难道你还要害死我这一个儿子吗!’,四哥的脸色跟死人似的,哎哟我当时差点没憋住笑!” “你们胡说什么呢,真讨厌!别说了,快滚快滚,别打扰我养病。” “十四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力气还这么大,别推我,我要摔倒了!本来你六哥就是四哥害死的,全宫里人都知道,还不让我们说啦,别打,我们这就走!” 几个少年推推搡搡出了门,迎面看到胤禛和林黛玉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第6章 第6章 里头的人嘻嘻哈哈便抖落一段宫闱秘辛,林黛玉听的都快窒息了,旁边的胤禛只眼神就能杀死人,她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太艰难了。 她知道六阿哥也是德妃的儿子,幼时便夭折了,怎么说是四贝勒害死的?当时四贝勒年纪应该也不大啊。 林黛玉不明白内情,她也不敢问。 两个十六七岁的半大阿哥看见她跟见了鬼似的,一溜烟跑掉了。 胤禛对天发誓,胤禟胤他俩完了。 十四的脸色不大好看,有点心虚,但他的骄傲让他拉不下脸,想起胤禛一向对他冷声冷气,种种责骂不满,重重“哼”了一声,躲进屋里去。 他给谁甩脸子呢!胤禛脸色更差,这狗弟弟,疼他也是白疼,他拉住林黛玉让她走。 林黛玉却扯回自己的袖子,道:“你在外面等着我。”她这会要是走了,四贝勒跟十四阿哥的关系不就更僵了么。 胤禛眼睁睁看着她走进屋子里。这女人胆大包天,明着违背他的意思!四贝勒更生气了。 胤祯向内躺在床上,一双耳朵却支棱老高,听外面的动静。他听见脚步声传来,停在他床前,屏住呼吸,心想,四哥又要骂他了,骂便骂,他不回嘴。 谁知他温柔道:“多谢你刚才替四哥说话。” 胤祯瞪大眼,哪个孙子敢冒充他四哥!他一咕噜爬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去,来的居然真是胤禛,如假包换的那种。 林黛玉道:“昨天四哥不该打你,还疼不疼?”她掏出一小瓶药,这是刚才她让苏培盛找来的。 胤祯从来没见过四哥无限温柔地跟他说话,原本对他还有点非议,这会儿只剩下歉意,挠头道:“没事儿,你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打那两下根本不疼,连皮都没蹭破。” 胤禛在外头险些气炸,谁没力气?没力气你叫的跟杀猪似的,害他被好一顿骂,下回一定往死里打! 林黛玉莞尔,“听说你生病了,好些了吗?” “嗨,早好了,我结实着呢。四哥……”胤祯摸着光脑门儿,“你要是想骂我你就骂吧,打也行,得轻点,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嫌我借你的名头跑出去玩,我以后不让你背锅了。” 胤祯浓眉大眼,是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一副古灵精怪的面相。 “你以为你四哥是怕背黑锅才生你的气?四哥分明是怕你在外头出事,少含血喷人了。” 这事儿林黛玉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知道了个大概,她不用问也能知道胤禛的想法,谁家有这么活泼爱捣蛋的孩子不看紧点,四贝勒看起来是很凶,也很小心眼,不过应该没自私冷血到只顾自己。 胤祯浓黑的大眼心虚地瞥向一侧,“真的啊?那,那是我误会你了,你怎么不早说啊。”原来四哥也没那么讨厌他嘛。 胤禛冷笑,这小混不吝看着就叫人来气,说什么说,当然是先打一顿出气了。 胤祯孩子心性,好哄的很,林黛玉说两句软和话他便扭转观念,喜欢起四哥来,听到四哥承诺会带他去扬州玩,就更高兴了,像只小猴子似的长蹿下跳。 林黛玉听他一口一个四哥,不由把自己代入长姐身份,她本就聪慧温柔,哄个小孩子手到擒来,胤祯便跟她亲亲密密,一起到德妃处用膳。 不光如此,他还向德妃主动承认错误,说自己虚张声势,害四哥背锅,病也有一半是装的,怕受罚。 德妃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她一开始便骂错了人,骂了他好几句,罚了他的功课。她对胤禛歉意更重,幸好胤禛大度,丝毫没有芥蒂,她更是欣喜,用饭时频频给胤禛夹菜。 假的四贝勒受到前所未有的欢迎,碗里摞起冒尖的菜,真四贝勒只能饿着肚子一旁伺候,心里一阵恼火,一阵迷茫,垂头深思。 胤禛刚出生就被佟佳额娘抱养走了,加上以前那些旧事,他以为额娘不喜他,对他充满偏见,连带着十四也宁愿跟胤禩胤禟他们玩,不喜欢他这个亲哥。 可是他今天发现,前二十年额娘对他笑的都比不上今天的多,十四竟然也会不那么顽劣,能跟他好好相处,还能乖乖承认错误。 昨天额娘跟十四全都骂他怨他,他都习惯了,可现在林黛玉几句话就消解掉了这些怨恨,还把误会全解释清楚了,让他发现原来他们母子兄弟也能好好相处。 是不是他真的平日对他们态度恶劣,才导致亲人离心?是不是日后只要照着林黛玉这般伏低做小,曲意奉承,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就能扭转过来? 为这一刻的温馨,胤禛生出些许柔情,这念头在胤禛脑内盘旋片刻,理智立刻回笼,他回想起德妃那句致命的话。 一时的温柔又怎样,她现在只是一时内疚,其实心里终究恨他,仍旧耿耿于怀,将六弟的死归咎于他。 胤禛想到此,垂下头将面容隐藏起来,只有握紧的拳头上爆出的条条青筋暴露了他的糟糕情绪。 他做不到。 第7章 第7章 用过早膳,德妃道:“今儿是大日子,皇上要校阅扬州驻防大营,不宜迟到,老四回去准备吧。” 胤祯眼睛一亮,跳起来就跑:“对!我都差点忘了,我这就去换衣服!” “你不能去,你做错了事,要留下写功课受罚,不能出门。”德妃微微一笑。 胤祯呆住片刻,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德妃虽然宠爱胤祯,却不溺爱,不管他怎么哭闹、撒泼打滚都置之不理,林黛玉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披着四爷皮的林黛玉并不想看什么阅兵,她更想回家,但她不得不去。 她问打扮成小太监的胤禛:“我父亲如何了?他有没有按时吃药?他应了你去庙里祈福了还是偷跑出来的?” 胤禛瞥她一眼:“尚好。只许了一天半。” 林黛玉道:“一天半?那明天怎么办?我们怎么换回来啊?” 胤禛道:“我今早去兰若寺时听到一个消息,明信法师在那里挂单,但我去时他恰好访友去了。你先替我应付过去今日,明天我带你去找他。” 林黛玉也听过明信法师的名声,明信法师乃是当世得道高僧,与西藏活佛都有私交,传闻可看透过去未来,或许能帮他们换回来,她稍感安慰。 阅兵时皇子要换上专门的甲胄,胤禛的是一套石青锁子锦,甲胄分上衣、下裳护肩、护腋等十来件甲衣,穿起来非常繁琐,必须等有人帮忙才行。 这个工作本来属于贴身太监苏培盛,但林黛玉是拒绝的,在她眼里太监也是男人。 苏培盛表示委屈。 他屋里没有丫鬟伺候,胤禛翻了个白眼,只好说:“我来。” 其实四爷也不会穿,不过至少穿过,加上苏培盛远程指导,好不容易把各种配件给她装上了。 原本胤禛身条修长,模样清俊斯文,面相疏冷,披上甲胄后器宇轩昂,英武非凡,活脱脱是个披甲上阵的小将军。 不过一说话就露馅了,她弱弱抱怨:“好沉。” 胤禛:“闭嘴。” 林黛玉顿时感觉自己重了十斤,好在四爷身体素质不错,才没被压垮。等会儿又要面圣了,康熙帝威严太过,那双眼睛能看穿人内心似的,让人压力倍增,她有点紧张。 胤禛见她忐忑,皱眉道:“自然一些,不必过于谨慎。”他忽然想到一事:“你会骑马吧?” 林黛玉一呆:“阅兵……还要骑马?” 胤禛扶额:完了,又要丢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现在还有点时间,我教你。” 幸好行宫里有一个小跑马场,胤禛命人将他的马牵来,现在还有小半个时辰可以准备,临时抱佛脚,尽量让他不至于连马都上不去吧。 胤禛的马是匹黑马,浑身漆黑油亮,颈细腿长,鬃毛又密又厚,比林黛玉高了一个头,体格彪悍,林黛玉直发憷。 “我可以不骑吗?我可以告假,就说我病了。” 胤禛:“不行,太医会来诊脉。过来,我教你。”他身为年长的皇子,只要没有病的起不来床就必须得去。 他牵着林黛玉,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拉缰绳,如何上马,教导的细致入微,把各种动作的要领讲的明明白白。 马儿很乖巧温顺,林黛玉按胤禛说的左脚踩住脚蹬,慢慢跃上马身,姿态潇洒流畅那是没有的,甚至略显怂。 胤禛看的眼皮直跳,安慰自己,只要她不在阅兵时摔断脖子就好,别的强求无用。 林黛玉坐在马上一动不敢动,太高了,她有点怕,紧紧抓住马缰不敢动弹,马儿被拽的有些不舒服,原地动了动,她更怕了。 胤禛怕她摔下来,忙也轻巧跃上马背,坐在林黛玉身后,接过马缰,“莫怕,有我呢,摔不着你。” 林黛玉放松了些,感觉到后面的人揽着自己的腰,又不自在:“你,你往后些。” 胤禛翻白眼:“马鞍就这么大,我能退到哪里去,我难道会对自己的身体欲行不轨么?” 话虽这样说,可林黛玉从来没和异性如此亲密地贴在一起,身后的胤禛个头娇小,下巴有时蹭在她颈间,肌肤相贴的触感让她脸上烫的快冒烟了。 胤禛指导几句,见她走神,轻斥:“不许走神,乖乖听着。” 林黛玉忙回神。 胤禛带她在马场上跑了几圈,林黛玉勉强学的似模似样,能控制得住马儿了。 一旁的苏培盛简直没眼看。他可是知道这个从兰若寺接来的小太监是谁,那分明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长女,别说,扮的太监比他还有男子气概,要不是他见过,简直认不出这是个姑娘。 四爷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不光当天晚上跑去夜探林府,隔天就把人接到身边来了,还以教骑马之名大占人便宜。 没想到爷看起来平淡不惊的,动起情来如此惊天动地呀,苏培盛脑补的不亦乐乎,嘿嘿直笑。 要是这林家小太监知道他的想法,一准把他丢进辛者库。 经过临阵磨枪之后,林黛玉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去了。 小太监胤禛是不能跟去的,毕竟校场上全是身穿甲胄、威风凛凛的官兵,太监跟着算怎么回事,他只能祈求林黛玉不要把他的脸面丢光了。 林黛玉一路谨慎小心,除了上马的时候两个小阿哥笑了两声——胤禟跟胤,其他时候都没出什么大差错。 他们一行□□个皇阿哥,个个身披甲胄,脚踏骏马,最前头是着明黄甲胄的康熙帝,他年逾四十,跨坐在马上矫健的体态却不输于任何一个将军,娴熟地驱动骏马向校场中行来,皇子、侍卫、大臣等扈从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 校场中官兵已列好了阵,八旗子弟着与本旗同色甲胄排列,以肃穆威严的号角声迎接圣驾,远看去一片旌旗猎猎,威风凛凛。 康熙行至阵前,只听一声号角长鸣,众官兵齐齐单膝跪地,甲胄与兵器的碰撞声整齐一致,山呼“万岁”,林黛玉听在耳中雷鸣轰隆。 康熙道:“众将士平身。” 又是一阵轰然谢恩声,众兵将起身。 有兵部官员奏请阅阵,康熙准奏,带着皇子及随从乘马从一列列官兵之前跑过。 林黛玉稍微有些吃力,幸好马儿沉稳老实,一直紧跟在诚郡王旁边,好悬没出乱子,保住了四贝勒的脸面。 幸好后来他们就到了高台上观看,让她松了口气。 穿盔甲的兵将全副戎装拉开阵型操练起来,结成各种队形攻守对抗,盾甲和刀刃闪着森亮的冷光,呼喊声震天响。 身旁的皇子们个个都目不转睛,林黛玉也心潮澎湃,她连二门都少出,从没见过那么壮观雄浑的场面,大开眼界。 从回扬州以来,父亲的病、意外换魂,还有家里面临的绝境都让她忧心抑郁,此刻不由被这场面感染,豁然开朗,生出一股不服输的豪情。 这些男人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守家卫国,她虽然是个女子,心智并不输任何人,她要救父亲,守住林家! 不管再难,她都要试一试。 第8章 第8章 阅兵后回程时,林黛玉一扫郁气,精神多了。队伍中几个年纪小的皇子说说笑笑,气氛很轻松。 “四哥比来时旷达许多。” 林黛玉慢了半拍才想起来这是在叫她,向声音来处看去,原来是五贝勒胤祺,她抱以一笑,“我没事了。”原来这一路几个人都注意着她呢。 诚郡王笑看她一眼,显然也知情。 胤祺面带羞惭道:“四哥,小九他顽劣,我会好好管教他,你别见怪。”他说的是早晨那桩事。 林黛玉收了笑意,没说话。胤禟胤说的不是她,她没资格替四贝勒收下这份歉意,何况道歉的甚至不是本人。 后头的胤禟不满了,埋怨道:“多管闲事,爷又没说错什么。”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周围几人听见了。 胤祺和胤禟生母郭络罗氏宜妃深受皇宠,胤祺幼时养在皇太后宫内,性子淳厚,他没想许多,觉得胞弟说错了话,惹的胤禛难过至今,替弟弟道个歉是应当的。 可胤禟从小性子便被宠的天不怕地不怕,一身的骄娇二气,胤祺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说他有错,非常不忿,自觉丢了脸面。 胤觉得不太合适,他挺怕四哥的冷脸,拉了拉胤禟:“那么多人呢,皇阿玛也在,回去再说。” 胤禟道:“小爷行的正坐得直,说过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认,就算让我现在说出来我也不怯,反正错的人不是我。” 胤祺责备:“胤禟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就闭嘴!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过来给四哥赔不是。” 他不知,这番斥责只会对叛逆少年起反作用,胤禟一脸阴鸷,突然夹紧马腹,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 马儿得令,一昂头直直往前冲。 皇阿哥们自小弓马娴熟,麻溜儿避开了,唯有林黛玉,她头一回骑马能稳到现在已属不易,哪儿避得开这冲撞,眼看着胤禟的马就要横撞到林黛玉身上,将她撞个人仰马翻,幸而旁边一名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胤禟的缰绳,止住马的来势。 林黛玉安然无恙,但胤禟冲的太急,骤然被拉住,马儿长长嘶鸣一声,前腿高抬,把胤禟丢下了马,摔了个一嘴泥。 胤禟既羞且怒,从地上爬起来,一鞭子重重甩在那侍卫脸上,将他打了个满脸皮开肉绽。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敢小爷,来人,给我把他拉下去剁了!” 前头康熙本就离的不远,后面动静那么大,当然注意到了,和太子一起驾马过来,看到胤禟一身狼狈,问:“这是怎么了?” 胤祺忙道:“没什么,是小九不小心摔倒了,正发脾气呢。”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林黛玉。 林黛玉不必说什么,自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去说。 胤祉施施然策马至康熙身边,用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康熙勃然大怒。 “竖子敢耳!胤禟胤,给朕跪下!” 胤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康熙,和胤两人连忙跪下,一句话不敢分辩。 康熙面色铁青,显然极为恼火:“你们俩,听了两句气头上不实的言语便四处宣扬,丝毫不顾忠孝友悌,对兄长言语刻薄,没有丝毫敬意,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等长大还了得!” 胤祺和胤禩也变了颜色,俩人也跪下来求饶:“皇阿玛,他俩年纪还小……” 康熙立即打断:“住嘴,不必说了!” 他看向胤禛。 林黛玉顶着他的目光,平静道:“皇阿玛,儿臣无事。” 他不怒不喜,不表露委屈,也不趁机告状,静静地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脚尖。康熙心生怜爱,多乖的儿子,他平时怎么没注意到呢。 康熙最喜儿子们和睦相处、兄友弟恭的场面,随着阿哥们一个个成年,最怕兄弟阋墙,而十多年前意外失去的胤祚一直是他心中痛事,加上胤禛明明无辜却屡受诋毁,胤禟胤可谓触到了他的逆鳞,铁了心不徇私,狠狠惩罚一番。 他叫侍卫押了两个阿哥押回行宫住所禁足,从扬州回京城这一路俩人基本是出不来了。 康熙气冲冲地走了,太子过来拍拍胤禛肩膀:“四弟,皇阿玛会给你做主的。” 其他皇子们也纷纷过来安慰林黛玉,胤祺无奈地再次道歉。 林黛玉更关心那个被打了一鞭子的侍卫,关切了一番,并让人带他下去好好治伤。 林黛玉也不喜欢胤禟胤这俩少年,希望这回的惩罚能让他俩长长教训。 胤禛混在太监里来迎,林黛玉两眼亮晶晶,很是骄傲,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忍不住一笑:“我已经知道了。” 林黛玉问:“你高不高兴?皇上帮你报仇了。” 他活那么大,皇阿玛从没过多关注过他,额娘也是,林黛玉一来,全都变了。胤禛轻声说:“我发现你自从来了之后,我身边的人都变了。” “你说什么?”他声音太小,林黛玉没听清。 胤禛摇摇头:“我说,并不,我更想自己动手。” 四贝勒的心眼儿真小,他上辈子是个睚眦吧? 第9章 第9章 阅兵之后,皇帝赏赐将士宴席,同时也在行宫中赐宴,扬州、金陵两地命官皆聚于此,皇帝也暂时放下九五之尊的架子,与臣子谈笑玩乐,敬酒声盈耳不绝。 林黛玉坐在皇子之中,面前摆着美酒、美食,她独丝毫不受外界热闹所扰,兀自思索。 忽然听到康熙中气十足道:“朕不胜酒力,甄爱卿的面子又不可不给。老四,你过来替朕喝了这酒。” 满殿的目光全集中在了四贝勒身上。 众官员虽然是地方官,消息却没有不灵通的,对皇族可谓了如指掌。皇阿哥二十几个,皇上自然有所偏爱,他亦从不遮掩。 皇上最爱太子,亲手教养长大,太子乃国之储君;其次直郡王,十八岁便上过战场,智勇双全,不过他这回南巡没跟来;诚郡王胤祉文武双全,陛下极为喜爱;然后便是素来灵巧聪慧的八贝勒、年幼可爱的十三、十四阿哥。 至于四贝勒可是众所周知的不讨圣上喜欢,去年那事儿历历在目:葛尔丹被灭,陛下册封诸皇子,封了直郡王、诚郡王,明明四贝勒比诚郡王只小一岁,偏他是贝勒。不光如此,他还将四贝勒与坡脚的边缘人七贝勒放在一起评论,说“胤禛为人轻率,胤祐为人鲁钝”,这就足以说明四贝勒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虽然皇上早就立了太子,但随着其他皇子年纪渐长,而且个个单提出来都是龙章凤姿,英武不凡,朝里大臣起小心思的不少,许多人暗地里站了队,基本上没人看好四贝勒。他太不受宠了,以至于许多人将他与七贝勒归为一类,性情、资质被皇上亲手盖章的差。 像今日这种在朝臣面前露脸,替皇上喝酒的好差事本来要么是太子、要么是直郡王、诚郡王,突然皇上点名了四贝勒,众人都均感奇怪,暗暗思索。 若是这事放在两天前,四贝勒一定与有荣焉,现在他只想敲醒亲爹让他收回成命,但他只能站在林黛玉身后充当小太监背景板,眼睁睁地看着她过去了。 其实胤禛多虑了,林黛玉好歹是书香世家教养出的,虽然不会骑马射箭,但她从小熟读四书,论文采绝不输男子。她镇定精神,来到康熙面前,礼仪丝毫不差,说话句句妥帖,喝酒也毫不含糊,温文尔雅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江南文气重,官员们也染得喜爱吟诗作赋,有求作诗的,这不难,林黛玉不假思索,按男子语气,以今日阅兵为题,行云流水般作了一首长诗。 她博览群书,很有诗才,比着康熙的喜好,将校场众将士雄姿威壮一阵吹嘘,最后还展望了一番皇上御驾亲征大灭贼寇的胜景,一通词藻华美的吹嘘,还未停笔,便惹来众人注目,大声叫好。 康熙是个骁勇善战的皇帝,半生戎马,刚才阅兵看到八旗兵强将勇,本就得意至极,这会儿又被拍了龙屁,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浑身舒爽,看林黛玉更喜欢了。 胤祉自诩文采斐然,也作了诗,官员们也各自抒发,顿时御宴就成了诗会。最后康熙临时兴起,把所有人的诗放一起评判,点了四贝勒的魁首,某科状元出身的官员第二,胤祉得了个第三,太子第十。 这结果非常公允,众人很是佩服,康熙龙颜大悦,觉得胤禛特别给他这个皇父长脸,大手一挥将今日阅兵时带着那张弓赐给了胤禛。 小太监胤禛瘫着脸接过赏赐,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担心林黛玉被人怀疑或是丢他的人了,他觉得皇阿玛更喜欢林黛玉这个儿子。 林黛玉喝的面色绯红地回来,两三个小皇子巴着太监正瞧那弓。那弓通体乌色,弓稍包嵌牛角,朴实无华,有半个人那么高。 胤祯被禁了大半天的足,差点写断手,好不容易能出来放个风,亲哥又赢来了一把御弓,兴奋的满脸通红。他亲哥赢的四舍五入就是他赢的,他得求求四哥借他这把弓玩两天。 “这把弓是十一力的,四哥都拉不开,你摸摸便罢,等长大了再用它。”林黛玉好笑地看了胤禛一眼:“你四哥给你留着。” “真的?!”胤祯跳起来,“四哥你要说话算数!” 林黛玉笑:“当然了,这是我作诗赢来的奖品,自然可以转送,皇阿玛答应了的。” 胤禛掀了掀眼皮,这话是跟他说呢。 胤祉和太子见这边热闹,也凑过来,颇有风度地恭喜她在圣前得了脸面,林黛玉一一笑纳。 诚郡王颇有些酸地说:“四弟,以前也没见你有如此才气,突然一鸣惊人,倒把太子殿下都比下去了。” 太子毫不客气地回嘴:“孤不擅作诗,皇阿玛一向知道,倒是三弟你,不是常被翰林院那群老学究夸赞吗?还说要编书,怎么连四弟都比不过了,莫非故意友让弟弟?” 俩人一言一语交锋起来,林黛玉微笑站在一旁听着,完全没有想加入的意思。 胤禩有意当和事老,忽道:“四哥,你身边这个小太监眼生啊,苏培盛去哪儿了?” 几个人下意识看向胤禛。 胤禛顶的可是林黛玉的脸,而且还是个女儿身,林黛玉连忙道:“苏培盛有事,他是今儿临时带出来的,不大会说话,咱们还是来喝酒吧。” 胤祉反而来了兴致:“把头抬起来给爷瞧瞧,模样白嫩嫩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屁的小姑娘,胤祉我记住你了,胤禛表面乖乖抬起头。 太子笑道:“还真挺清秀的,怨不得老四如此维护呢,该不会真是个小姑娘吧?” 林黛玉心里纠紧,笑道:“太子殿下别开玩笑了,怎么会。” 好几道视线探照灯似的打在胤禛身上,一副要剥开他衣服验明正身的模样。 胤禛不慌不忙,一本正经道:“奴才是李侧福晋派来给爷送东西的。” 他不说话时容貌隽秀,好像个女人,一开口便是老气横秋,分明是个稳重老实的男人腔调,让人连清亮的音色都忽视了。 胤祯道:“他哪儿像女人了,女人都有胸,他没有。” 他年纪小,有点儿下流的话经他说出来便是童言童语,小太监眼皮都不抬一下,众人笑了一笑,也觉得果然不像了。 胤祉道:“现在看来是不像女人,像老四,他说话不是一向这副生无可恋的调调吗?” 胤祯一想还真是,鸭子似的嘎嘎大笑。 胤禛默默在小本本上记了他俩一笔。 林黛玉有点羞窘,还有点悲愤,盯着胤禛的胸部看了好一会,她分明有,只不过胤禛穿着太监服不太明显。 太子颇有兄长风范地解围:“好了,别闹老四了,十四你再笑,小心你四哥打你。” 太子发话,他们还是得给面子的,也就聊起别的,或是喝酒去了。 林黛玉忽然想到这是个好机会,便说请太子一起喝几杯,太子从善如流,坐在她旁边,两人一杯一杯喝起酒来,顺带聊聊扬州一带的风土人情。 她有意地把话题带到了林如海身上,说起前一日他病重的可怜相。 太子漫不经心地喝下一杯酒,道:“皇阿玛曾对我说起年轻时的事,林如海曾在御前伴读,智擒鳌拜还有有他一份功劳,后来金榜题名高中探花,是何等的风流潇洒,可惜了。” 林黛玉玩弄着手里的酒杯,道:“是很可惜,身居高位却行悖逆之事,如今遭御史弹劾,一世英名尽毁。太子殿下,你觉得,这个巡盐御史的位置皇阿玛会叫谁顶上?” 身后的胤禛偷踹了她一脚,林黛玉理都没理,看向太子。 太子盯着他,皱眉:“四弟对林如海很上心?巡盐御史一向只由皇阿玛的亲信担任,不管谁盯着这个位置,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嗤笑了下。 林黛玉低下头:“只是探视过林大人之后,有些感触罢了。” “孤信,你也就能感触一下了,皇阿玛从兄弟里挑你去探视林如海不就是这个原因么。”太子笑了笑,“不过你也别急,今日你露脸了,趁着皇阿玛喜欢,孤再去美言几句,将巡视河堤那差事给你。” 他拍拍林黛玉的肩膀,勉励了她一番。 第10章 第10章 宴席一直开到天黑,幸好胤禛的身体酒量好,林黛玉前前后后喝了很多酒也没醉的不省人事,被胤禛半扶着回了住所。 林黛玉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把,扶着她的胤禛顶着她的身体,没什么力气,俩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作一团。 胤禛当了垫背的,好悬没被她压死,咬牙怒道:“你快起来!” 林黛玉一点儿都不疼,迷茫地半睁开眼:“我在哪儿?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胤禛怒瞪旁边看笑话的苏培盛:“还不搭把手?” 林姑娘是真的凶啊,苏培盛嘀咕着,走过来把林黛玉扶去床上歇着。 林黛玉却一把推开他:“你是谁的丫头?怎么生的跟那么丑,别碰我,紫鹃呢?紫鹃来扶我。” 苏培盛:??被四爷嫌弃了…… 胤禛没好气:“胡言乱语,把她丢到床上,灌一碗醒酒汤便好了。” 林黛玉表示她不想睡觉,她喝了很多酒,这会儿想上茅厕。 胤禛就歪在榻上,翘起二郎腿,看着林黛玉摇摇晃晃走到有净房的隔间里,托腮等着。 稍刻后,隔间传出猫被踩了尾巴似的惊呼声。 苏培盛吓了一跳:“???爷那边好像出了事,你快去看看啊。” 胤禛一动不动:“酒醒了而已,无甚大事。备水,我要洗澡。”这具身体比较虚,他站了一整天,累的不行了。 苏培盛早就把他当成四爷的女人看待了,半个女主子指使他理所当然,麻溜地备上了水。 林黛玉本来半醉着,硬生生在上厕所的时候吓醒了酒,又冲出来,红着脸对胤禛道:“我,我想小解。” 胤禛不为所动:“哦,自己解决。”他反正不介意被看。 自,自己……林黛玉头摇成拨浪鼓,“不,我不行,不可以,你来帮我呀。” 胤禛哼了声:“你自己主意不是挺大的吗,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壮士,怎么能被这点小事难住了呢。” 林黛玉半点不听他的话,在宴席上跟大臣,跟他兄弟们聊来聊去,到处打听她爹的事,他当时收拾不了她,现在可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不同的是比起昨晚,他并未有多少生气的情绪。 林黛玉傻了眼,凑过来小声求他:“我自己不敢,而且,等小解的时候我也会帮你呀,求求你……” 她看起来就是个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软声软气地求人模样引人发笑,幸好屋里没别人,否则四贝勒又要丢人了。 四贝勒油盐不进,冷若冰霜,想的却是:若换回来之后,她这般曲意求他,会是怎样的场面。 他说:“不需要你帮,我可以自己解决。”不就是蹲着么,反正没别人看见。 林黛玉的脸绿了,“不,我必须得帮你。” 她最后还是自己解决了,出来的时候丧眉耷眼,羞愤欲死。 接着,苏培盛进来说:“那个……水备好了,您现在要洗吗?” 林黛玉惊恐:“你要洗澡?不可以!”那她岂不是要被看光了吗! 胤禛幸灾乐祸:“在外头跑了一天,灰头土脸,浑身是汗,我自然要洗,你不洗吗?” 林黛玉揪着四贝勒的大辫子,感觉被命运狠狠捉弄了,她真的好难。 最后还是得洗澡,她将所有太监都撵了出去,严令不许他们靠近。洗澡的时候把自己跟四贝勒的眼睛用黑布蒙上,仍然采用互相帮助的形式,过程……不说也罢,反正很艰难就是了。 反正,在院子里守着的苏培盛加上听着屋内时不时传来的小动静,脑内上演各种少儿不宜小剧场,觉得四爷对这位林姑娘属实非同一般,盛宠非常,他决定以后好好巴结着点。 晚上俩人睡在一个屋子里,胤禛比较大爷,他睡床,林黛玉睡榻。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起来,就带了苏培盛一个随从,偷偷躲过宫人视线,先是到扬州城里去,确定周围没有眼线,然后从城里包了一辆普通马车,去往兰若寺。 天刚亮,扬州城的街道上便已经有了许多讨生计的百姓,在街边摆摊叫卖。 两人各据马车一边,林黛玉耳上仍有红晕,从蒙着薄纱的车窗往外看,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她恨不得今日便换回身体,否则昨晚那样的事时不时就要出现一回,太可怕了。 胤禛见她尴尬,便不去看她,拿着一卷书随手翻阅。 马车路过一条街时,林黛玉忽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咦,那个人,我好像见过他。”她皱起眉,直觉哪里不对劲。 胤禛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就是些普通人,还有个遍体绫罗穿金戴银的土大款,他问:“谁?” 林黛玉指指那个土大款,“我前些日子见过他,他是我家府里陈姨娘的弟弟,不过,陈姨娘说她爹开的小杂货铺子最近还亏了一笔钱,她弟弟哪儿来的钱呢?”即便父亲开恩赏赐些,总不会给他那么多。 胤禛问:“这个陈姨娘是不是在你家管事,挪了钱给娘家使?” 林黛玉道:“不是啊,她并无管事,倒是做事细心妥帖,在我父亲身边端汤喂药,做些伺候人的差事。”她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惊疑不定。 胤禛挑眉:“或许,你爹的病有可能是人为。” “你也这么想?!”林黛玉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可是怎么会,陈姨娘是我家的老人了,一向老实本分,她怎么会害父亲?” 胤禛拉住她的手,让她镇定一些,“是与不是,查查就知道了。我们先去兰若寺,然后回林家一趟。” 林黛玉无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眼眸中泛上泪花,她想道:原来林家早就有可能被人安插内鬼了,可那个人是谁呢?父亲的病一直都是扬州有名的大夫看的,若是大夫有问题,那该怎么办?他还有没有救? 这一切都是未知。 马车驶入兰若寺,两人立刻去了林家住的那个院子,从后门进去。 紫鹃一瞧见胤禛就冲过来,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见她没事,放下一半担忧:“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太胡闹了,离开一天一夜,下回我怎么也不能答应你这种事了!这是谁!?”她看到披着四贝勒皮的林黛玉,大惊,姑娘消失的时候是跟这个外男在一起? 林黛玉道:“好了,你先听我说。我要你去办一件事,你找个信得过的人立刻赶回家里去,看住陈姨娘,找个理由别让她靠近父,林大人,再偷偷包些药渣出来,找个大夫给看看。” 胤禛道:“明信法师医道颇精,不必找别人,送到兰若寺来。” 紫鹃听的一头雾水,“陈姨娘?她怎么了?姑娘,他是谁?” 胤禛命令道:“不用问,听她的,立刻去,别打草惊蛇了。” 紫鹃是个聪慧丫头,她直觉这桩事一定很重要,剁剁脚,道:“姑娘,我亲自去!”匆匆地走了。 林黛玉恨不得跟着她一起去,胤禛道:“先等她把药渣拿来再说,不要着急,现在,我们去找明信法师。” 扬州城想见明信法师的人不少,两人靠着林家在扬州有些势力,加上常年给兰若寺捐善款,没被阻拦,见到了明信法师真人。 这位大和尚中等身材,皮肤黝黑,一身最普通不过的僧衣芒鞋,看起来像个行脚僧,跟护国寺那些德高望重的法师不太一样,温和有礼地冲俩人打招呼。 林黛玉一颗心全飞回了父亲身边,神思不属,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引路的小沙弥便伸手轻一推作为提醒,她才回神。 明信法师责备道:“怎可对女施主如此无礼,还不道歉。” 林黛玉和胤禛双眼一亮,果然高僧,找对人了。 小沙弥懵懂道:“法师,您看错了,这是位男施主。” 明信法师摇摇头,“你下去吧。” 他请两人落座,笑道:“昨日我访友回来,听闻有贵人找我,今日特意在此等两位,请喝茶吧。” 胤禛道:“您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我算了一卦,”和尚摸摸脑门,促狭地笑了,“天雷降世,逆转阴阳,真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胤禛觉得这和尚在嘲笑他,都不带掩饰的。 林黛玉问:“那您有办法能换回来吗?” 明信法师摊手,坦然道:“没有。” 胤禛和林黛玉:“!!” 明信法师笑道:“别急,卦象说,该了结时自会了结。况且,祸兮福所倚,这样看来倒不失为一桩妙事,对两位来说,也是一件有趣的人生经历嘛。” 两人表示自己并不想要这种人生经历,谁想要谁拿走。 明信法师表示你们不想要也得要。 胤禛说,那要你有什么用。 明信法师说,我有一手好医术。 第11章 第11章 紫鹃不负所托,带来了林如海的药剩下的药渣,明信法师细细查验了药渣,问过林如海的病情症状,摇摇头:“不是毒药,但绝不对症,开药的人有问题。” 林黛玉眼里顿时浮上泪花:“那还有没有救?” 明信法师说:“这副药基本对症,只不过里面添了些其他东西,分量不重,或许有救,要等把脉了才知道。” 他至少没有直接宣判死刑,林黛玉已经很感激了,立刻命人备车马,送他们去林家。 路上林黛玉想了许多,她在想是谁要害父亲,扬州的政敌?或是更幕后的人,她要如何做才能化险为夷。 胤禛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快到林家时,他拿出一身下人穿的衣服让林黛玉换上,还有几个罐子,用来易容的。 他说:“我不阻拦你,但要做好掩饰,我身份敏感,若被人发现,大家都没好果子吃。”这是他让苏培盛找来的,他也易了容,免得被认出。 林黛玉感激道:“谢谢你。”她知道四贝勒是冒了风险的,此事与他无关,他本可以拒绝。 胤禛说:“不必言谢,只是不阻拦,我是不会帮你做什么的。” 林黛玉觉得以四贝勒的小心眼,不阻拦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她向他深深伏首,行了一礼作为感谢。 四贝勒非常冷酷,一脸六亲不认地继续看他的书。 回到林家后,林黛玉和胤禛直接去了林如海的屋子,请明信法师给他把脉。 陈姨娘安逸惯了,一点儿都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见林黛玉来了,凑上来道:“姑娘怎么还把和尚领家里来了?还有个外门小厮,姨娘托句大,这也太没规矩了。还有这个丫头,居然不小心洒了老爷的药,我还得另熬,耽误了老爷的病,我非发卖了她不可。” 披着林黛玉皮的胤禛瞧也不瞧,吩咐紫鹃:“把她关起来,搜屋。” 紫鹃得令,立刻唤来早就等候的一群粗使婆子,把陈姨娘五花大绑,另一拨人冲去搜她的屋子。 陈姨娘惊慌失措:“这是怎么回事?姑娘,为什么捆我,我做错了什么?” 林如海吃力地睁开眼,听到吵闹声,想起身瞧瞧,但他病的太重,靠自己的力量连撑起上身这个动作都做不到了,“这是怎么了?” 明信法师把完了脉,林黛玉急忙问:“怎么样?有救吗?” 林如海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个眼生的小厮,肤色黝黑,满脸麻子,胡子拉碴,女儿也在,却袖手站在一旁,反而把最靠近床前的位置让给了这个小厮。 明信法师道:“为时未晚,可以救,只不过毁了根基,日后要小心将养才成。” 林黛玉高兴的哭出来,她为父亲的病担惊受怕好几个月,生怕他哪天就撒手人寰,留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她几乎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父亲有救了! 她脸上的黑色油彩防水,别人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麻子黑脸男哭的不能自己,不知情的都觉得辣眼睛,而且莫名其妙。 胤禛无语,就算别人认不出她顶的是当朝四贝勒的皮,用他的身体哭那么丑也不行,他掏出帕子胡乱帮她擦了脸,“都说了能治好,又不是你爹要死了,有什么好哭的,闭嘴。” 林如海:“……”是不是他病的眼花耳聋了?他乖巧可爱的女儿不可能这样说话! 明信法师开了药方,林黛玉信不过这府里其他人,让紫鹃亲自去抓药,煎药,熬好了给林如海服用。 明信法师看完了病,与林黛玉定下三日后再来复诊便走了。 林如海吃了药后沉沉睡去。 贾琏姗姗来迟,“林妹妹,听说你去庙里祈福了?要我说,就该在那儿多住些日子,兴许佛祖看在你虔心的份上,姑父的病就好了呢。” 胤禛扫了他一眼,勉强道:“嗯。” 就一个嗯?贾琏懵了下,继续道:“还有个事儿,林家现在日子过得艰难,你不管家,不知道这里头的艰辛,姑父既然委托我管事,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有些事不得不做,就说这个搬院子的事儿吧……” 林黛玉瞪向贾琏,她父亲就在里屋病的起不来床,他看都不看一眼,问也不问一句,张口就在这里让她搬院子,一心觊觎她院子里那些东西,贪财逐利的本色竟不掩饰了。 林黛玉突然醒悟,荣国府的人并不是那么值得信赖的。 她想到四贝勒说的,贾家知道父亲的困境,却只派来贾琏捡漏,当时她不敢深想,也不愿相信贾家会那样做,现在却信了。 贾琏自从来到扬州便迫不及待地争取林家管事权,极力劝父亲清算家产,早作打算,她那时候因为信任外祖家从不多想,现在看来,贾琏所作所为全是为钱,半点不关心父亲死活。剥去遮蔽双眼的亲情,真相竟是丑陋如斯。 贾琏是这样的,那两个舅舅呢?外祖母呢? 不,外祖母一定不知情,她年纪大了,早就什么事都不管了,贾琏肯定是二舅母派来的。 林黛玉在胤禛耳边小声说:“不要告诉他父亲的病能治好。” 她不得不防范贾琏,万一他头脑发昏,谋财害命怎么办?或许贾琏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但在父亲的事情上,她一丁点风险都不能冒。 可算是开窍了,还不算太傻。胤禛笑看她一眼,对贾琏道:“既然艰辛,干脆不要做了,林家的家事终究还是林家人管比较妥当,你将府里对牌交上来吧。” “你说什么?”贾琏掏掏耳朵,不敢置信:“你要我交出管事对牌?”林黛玉不是一向不管这些吗?她怎么突然明白过来了? 胤禛懒得搭理他,对紫鹃道:“稍后把对牌、钥匙、账本全收回来,一样都不许少。再去扬州城找几个账房来,凡事他经手过的账目再对一遍。” 贾琏大喊着:“你不能这样!”但是他势单力薄,在胤禛指示下,他被紫鹃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丢出了门。 林黛玉和胤禛去了关押陈姨娘的屋子。 陈姨娘鬓发散乱,手脚被绑着,大叫冤枉,“我是老爷纳的良妾,是你庶母,不是府里的奴才,姑娘你不能就这么绑着我,你这是不孝!快放开我,否则我回头告诉老爷,要你好看!” 两人没一个理她的,林黛玉问:“可有搜出什么来?” 紫鹃说:“没有,把她屋里都翻遍了,除了一些金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能问问你要找什么吗?” 林黛玉也不知道找什么,陈姨娘与外头有勾结,屋里一定会有什么证据,可是又找不着,有些苦恼。 胤禛放下茶碗,说:“让苏培盛去,搜查范围扩大到整个院子。” 林黛玉眨眨眼,四贝勒不是说不帮她吗?刚才帮她收管家权,还让自己的人帮忙搜屋,这都两遭了。嘴上说的不好听,其实很心软,怨不得被额娘胞弟误会呢。 四贝勒不知道自己被腹诽了,仍旧一脸的冷若冰霜。 半个时辰后,苏培盛不负所托,将一叠信件放在林黛玉面前,道:“奴才觉得,这位陈姨娘大小算半个主子,若真要做点什么是极方便的,便冒昧去林大人的书房查看了一番。” 陈姨娘看到那叠信,颤抖着伏在角落,生怕被人注意到自己。 胤禛和林黛玉查看了那叠信件,这是父亲跟议政大臣索额图的侄子长泰的往来信件,还有他写完还未送出的信,里头盖的印赫然是他常用的私印,字迹极像,里头的内容全是关于如何贪墨盐税和赃款,长泰多处提到他的主子是太子殿下。 而索额图就是太子的外家,是他忠诚的拥护,很显然,若是这些信被有心人拿到,便是太子与父亲相互勾结、结党营私的证据。 “这不是父亲的笔迹。”林黛玉冷静地说:“他是冤枉的。”笔迹仿的极像,但她对书法有些眼力,不会错认父亲的字。 胤禛冷笑:“太子可不是那么蠢的人。” 林黛玉昨天她和太子提起父亲,太子的反应不似作伪,他既然深知皇上多疑的性格,就绝不会做这种没有一点用处的事,而且他干嘛要伪造自己人跟她父亲的信件,又不是嫌命长了。 可是,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呢? 林黛玉政治素养显然不够,她完全想不出来,道:“你说,如果我拿着这些信去报官的话,官府相信林家清白的几率高不高?” 胤禛扯扯嘴角:“只会死的更快而已,谁会管有什么蹊跷。看中巡盐御史这个位置的人多着呢,都在等林如海咽气,不怀好意的肯定不止一拨。” 林黛玉觉得也是,她父亲身家性命皆系于此,她不能赌那一丁点官府会秉公处理的可能性。 要怎么办呢? 胤禛说:“既然他们把信塞了进来,那就说明离他们下一步行动也不远了,你要早做准备。” 他好整以暇,实则在观察林黛玉的表情,官场阴谋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过于复杂,她如此孱弱无力,单凭自己绝无可能扭转局面。他想,若是她求他帮忙,他到底要不要帮呢?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四贝勒从来不是助人为乐行侠仗义的人,他该收多少利息呢? 这时苏培盛从门外匆匆进来,向林黛玉禀道:“爷,两淮都转盐运使、盐运司运同、扬州盐法道,三人一同参了林大人一本,皇上震怒,估计马上就有官兵来抓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林黛玉看向胤禛,他猜的没错,对方果然行动了。 第12章 第12章 胤禛毫不意外,道:“你走吧,我的身份特殊,被人看到不大好。” “那你呢?” 胤禛说:“我现在是林如海之女林黛玉,若想要洗脱林家的嫌疑,我自然不可能走。况且,我们不是已经有扭转局面的机会了吗?” 林黛玉皱眉:“若是他们把你也一起抓起来怎么办?明明我才是林黛玉,我不能让你代我受苦。” 胤禛转而问:“你想到办法了吗?” 林黛玉咬唇:“想到一个,可是我不知道可不可行。” “说说。” 她道:“我们不确定到底是谁想害我父亲,他躲在幕后,我找不到他,现在唯一确定的是,我父亲是无辜的,太子也没有参与进来。所以幕后这人是林家与太子共同的敌人,我想把这些信给太子看。” 胤禛挑眉,倒是没想到她真想出了办法,还跟他想到一处去了,有几分刮目相看:“让太子去洗刷清白,你坐享其成?聪明。” 林黛玉苦恼道:“可是我不确定太子会不会按我想的去做,万一他置之不理怎么办?” “不会。”胤禛不假思索,“索额图势力庞大,对太子言听计从,甚至越过皇阿玛隐隐视太子为君上,万一信泄露出去,皇阿玛更加不满,太子一脉便要失去圣心,他不敢冒这个险。” 两人商量了一会,林黛玉带着那摞信件从角门悄悄离开了林家。 没过多久,就有官兵冲入林家,将林如海捉拿走了。 事态紧急,林黛玉此时无暇多想,也别无他法,她从那摞信件里精心挑出几封重新封好,匿名送到了太子手里。 太子收到信,惊疑不定。扬州税收极为重要,他身份敏感,怎敢插手,但匿名收到的这封信里却把林如海变成了他门下。 胤礽知道林如海被弹劾一事,却没理会,没想到幕后的人竟把他也算计进去了,真是嫌命长了。 送给他信的人应当是提醒,也是要借他的手,他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林如海,而幕后要陷害他的人一定是他兄弟中的一个,老大或者老三,胤禩也有可能,他刚进朝堂便上蹿下跳,拉拢兄弟,结交大臣,难保没有上位野心。 太子极为恼火,立即召见心腹商讨了一番,一个时辰后,他双目红肿憔悴,一脸冤屈地拿着信面圣去了。 太子非常诚实地将事情讲了一遍,哭着赌咒发誓他全程都不知情,直到今天收到这些匿名信,他说的都是真的,随便皇上怎么查,极为坦然。 皇上拿到信,也非常意外。这些信如果是从林如海府上搜出来的,他对上头的内容至少相信九成;但官兵没从林家搜出任何东西,太子却递来了这些信,他对太子的怀疑也就打消了九成,林如海或许也是被冤枉的想法自然而然浮现出来。 康熙当然会去查,他安慰了太子一番,如果这信是假的,林如海是不是清白无辜有待考证,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蓄意离间他与太子的感情,还盯上了扬州盐政这块肥肉,其心可诛! 康熙命人将弹劾林如海的御史与盐政相关官员通通查一遍。他立刻查到,原来林如海所谓的身患重病也是被人做了手脚,他的妾陈氏和大夫被人暗中买通了下药害他,陈氏和大夫立刻被提走审问。 这下康熙对林如海的疑虑也打消了一半。 原本御驾阅完扬州驻防就要离开,现在康熙也不走了,命人严查此案。 在林府这边,林如海被官兵抓走,府中的丫鬟小厮们慌乱无比,还有趁机想做逃奴的,胤禛自然不能容忍,直接将人抓住,当着府里所有下人的面打了三十杖,叫来牙婆卖了出去。 胤禛用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住了下人们,没人敢再逃跑,他提用了几个人,威逼利诱收归己用,很快将林家上下整肃了一番。 现在林如海被关押在牢里,案子短期内查不完,但除了头一天有官兵搜查,后来便没有再找林家的麻烦了。 胤禛买通了牢房的牢头,给林如海安排在干净舒适,适合养病的房间,一日三次送做好的饭跟药,因此,林如海虽然在牢里却没吃苦,身体逐渐好转起来。 说起来,最麻烦的事情是现在许多眼睛紧紧盯着林家,林黛玉没办法偷溜进林府找胤禛了。她除了担忧父亲的前程之外,还被自己跟胤禛的生理问题所困扰——她必须自己上厕所,自己洗澡,四贝勒亦然。 当然,四贝勒没有名节危机,他一个大男人,无所谓的。 林黛玉走之前一再的严词告诉胤禛,必须全程闭着眼睛,不许乱摸乱碰。她也不是不相信四贝勒的人品,但是一想到有个男人在自己身体里,林黛玉就止不住担心。 若是这事被人知道,她已经没有名节可言了,也别想嫁人,除非……林黛玉将那个念头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四贝勒觉得内宅很无聊,不能出门,能干的事就太少了。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他开始着手清理林家家产。 四贝勒是绝不会给人做白工的,他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林家祖上列侯,几代人累计下来的财物非常可观,觊觎上林家钱财的贾琏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早就买通了大管家康顺和他媳妇,这对夫妇一外一内,联合贾琏把其他管家打压下去,换成自己人,将林家家财敛入囊中,吃的肚大瓜圆,怎么愿意将管事权交出去呢。 康顺面上顺从,其实交出去的钥匙都是无关紧要的,他留下了大库房的钥匙,林家大半家财都在里面;林家的庄子店铺等赚钱产业也没交出去;给的账本是残缺不全的,他把账房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帐全搬去了胤禛的院子,让他随便查去。 反正家主已经自身难保,剩下一个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牌都拿不稳,她懂什么管家。 康顺毕竟是林家家仆,他原本没有胆量叛主,可贾琏有啊。 荣国府早就得到消息,有人要扳林如海,在商量过后,贾家认为对方势力太大,没必要硬碰硬。他们全然忘记贾林两家的姻亲关系,不光打算袖手旁观,甚至想:既然林如海注定要倒,为什么贾家不分一杯羹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于是贾琏便送林黛玉回扬州了。 贾琏原本已说服林如海交给他处理家产,但谁知林黛玉突然反悔,她毕竟是林家的主子,贾琏是外人,没有办法名正言顺的取,只好来点阴的了。同时他在心里记了林黛玉一笔,等林如海死了,她就是个孤女,不得不在荣国府落脚,到时他必要好好收拾这不听话的丫头。 贾琏非常肯定地告诉康顺:“姑父这一入狱,绝对出不来了,林妹妹是个闺阁女儿家,不应操心这些俗事,你把心放肚子里,林家一切都由我做主。” 康顺吃了这颗定心丸,无所顾忌,私下里和贾琏想了个主意,他们用钱财买通十来个小厮,夜里偷偷打开库房,把里头的东西搬出林家偷偷卖了。 康顺等到亥时,林黛玉院里熄了灯,锁了门,都睡下的时候,和贾琏带着人摸黑来到大库房,打开大锁。 库房里头一箱一箱的足金金锭、银锭,还有珠宝、古董字画,一样样看过来,哪怕是清心寡欲的和尚都能生出贪心来,更何况是贾琏这等贪财小人。贾琏已将这些钱全部看做自己的,生怕有小厮偷钱,全程亲自紧盯着看,运出来一部分之后,立刻让康顺锁上库房大门,再亲自盯着运出林府。 黑夜里这群人也不敢点灯,有的看不清路栽进路旁花草里,有摔倒的,好不容易走到角门。 贾琏命小厮打开门,道:“我早就命人套好马车在外头等着,你们小心些,等运完这遭,个个都有二两银子赏赐,明儿晚上的另算。” 伴随他的声音,角门打开,外头百来个衙役点起火把,一片雪亮刀尖直指着他。 打头的捕快啐了口唾沫:“这府里的大姑娘状告管事的康顺背主,趁主家有难,偷运主家家财,哪个是康顺?押走!” “哟,这不是荣国府的公子琏二爷吗?怎么,侵吞林家家产的还有你一份?那就一起带走吧。” 贾琏还想仗着荣国府的势力狡辩一二,但胤禛早在知府那边使了银子,加上林家毕竟在扬州经营多年,与扬州知府是世交,捕快完全没给贾琏面子,命人给他戴上镣铐,毫不客气地带走了。 第13章 第13章 贾琏虽然为人贪婪无比,却有几分心机,不算太蠢。他在官府一口咬定自己奉林如海之命为林家管事,对林家的东西有处置权,林黛玉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她说的话自然不算数。 他是个官宦子弟,知府不敢对他用刑,只能暂时关在牢里。 胤禛本也没打算一次就把贾琏收拾了,他不过是嫌这人在眼前晃的烦,请他去牢房醒醒脾。 趁着这段时间,胤禛康顺这个带头的管事家里给抄了,康顺是有卖身契的家奴,罪名好找,抄起家来名正言顺。 他从康顺家地窖里搜出了八千两银子,他一个管事月例不过三两银子,哪儿来那么多家资,当然是贪墨。胤禛报与官府知道,直接定他与他媳妇流放之刑,家里老小一律发卖。 胤禛从扬州请了三个账房先生,把林府今年的账本全都重新算一遍。贾琏从来扬州,管了两个月林家家务,把林家外头的那些田庄铺面全都卖了,账面似乎正常,但胤禛一瞧就知道有问题,待算清了帐,他要贾琏连本带利吐出来。 再说林如海一案,原本康熙帝以为此案少说要查一个月,正打算直接回京,没想到的是,林如海在牢中缓了一日,病情好转,行动自如后,向钦差提供了许多证据。 原来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在扬州扎根多年,早就查出了问题。民间贩卖私盐牟利者颇多,朝廷屡禁不止,林如海发现那些私盐质地雪白,和官盐没有区别,根本就是有朝廷命官将官盐私卖。 他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偷偷收集证据,越查越发现其中利益关系树大根深,不是他这三品盐政能扳倒的。而他惊动了那群人,被御史反污一笔,又身患重疾,命不久矣。他死便死了,却只怕不能一次性扳倒那群人,反而危及女儿安全,这才一时没敢声张。 现在康熙帝命亲信彻查此案,林如海才将证据摆了出来。有了罪证,钦差直接抓人审问,没几日便揪出了涉案官员十来人,而且还查到了诚郡王胤祉的福晋董鄂氏一族。 康熙不得不叫停,现在揪出的官员已经够多了,也足够能证明林如海和太子的清白。 林如海出狱之后洗浴一番,换上官服,来不及与女儿叙一番长短,便立刻去行宫面圣了。 他身居巡盐御史的高位,自然不是个蠢人,知道自己此次被人陷害,不光是对方势力大,还有一层原因便是他离京太久,官位太敏感,帝王已在怀疑他的忠心了。 一见康熙,林如海立即跪下磕头请罪,歌功颂德一番,对皇帝的信任感激涕零,全然不提自己被弹劾后的孤立无援。 康熙见他识相,忙命他起来,赐座,道:“林爱卿何罪之有,这回案子能查清全亏了你,朕还要赏赐你呢,你说说,要什么赏赐?” 林如海不敢起身,哭道:“罪臣虽未做哪些贪腐之事,却没能办好差事,罪臣有罪!何况,能为陛下肝脑涂地是罪臣的福分,不敢讨赏。只是有一件事,这些日子以来存在罪臣心里,不敢或忘。” 康熙笑了笑:“朕说你没罪。有话你就说。”林如海毕竟受了委屈,为了平衡臣子的心,给他升一升官位好了。 林如海却道:“请陛下准许臣乞休,回苏州老家去。” 康熙诧异:“林爱卿何出此言,爱卿还未到天命之年,为何言退?” 林如海哭道:“臣缠绵病榻、沉疴难起之时,除去皇恩未酬之叹,独女难托之忧,便是遗憾不能回苏州老家,去父母坟前烧一炷香了,臣不孝啊!” “臣夜夜梦到父亲与母亲,对父发誓,若是能脱困,便在父母墓前结一草庐,了却残生。求陛下全了臣的愿!” 康熙目光盯着不断磕头的林如海,看着他不到五十便因殚精竭虑花白不堪的头发,还有他依稀与少年时重合的一如既往的崇敬、忠诚的眼神,有些怅然。 林如海之父林子谦曾任太傅,在御前教导他功课,康熙喜爱汉学,极为崇敬林太傅,钦赐林太傅谥号文恪。 而林如海曾是他的伴读,从少年时一起读书,在他还没全部掌控朝政时便跪在他面前发誓效忠,后来一同智擒鳌拜,何等的君臣相契,这几十年林如海也守住了他的誓愿,一直尽忠职守。 “你先起来吧。”康熙叹气,突然有点汗颜,他竟险些冤枉了一名忠心耿耿的臣子。 “你是朕的肱股之臣,不说日后好好替朕办事,怎么要抛下朕一个独自去享福了?你忘了年轻时,你说要为朕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了?” “臣未有一日敢忘!” “那就别说这些丧气话。你的忠心朕记着了,巡盐御史朕换个人当,至于你,朕要好好想想。” 第14章 第14章 康熙赏赐给了林如海一堆珍贵药材,还特意留他用膳,期间君臣好一番缅怀从前,等林如海出行宫时,全扬州的官员都知道他重得圣眷,否极泰来了。 林如海回家后去了紫茸院,柔弱爱哭的女儿这几天一定吓坏了,说不定又生了一场病,他得好好抚慰一番才成。 一进院门,林大人就有点呆,只见络绎不绝的小厮、丫鬟婆子抱着一摞摞的账本子进了屋子,出来时满脸敬服,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他见到乖女儿正襟端坐在案后发号施令:“最后的数算错了,拿回去算好了再来回我,再错这个月月钱就别想要了,错三次直接走人,我这里不要混饭吃的。” 说的人铁面无情,听的人战战兢兢,若非林如海从没见过女儿这一面,他险些都要鼓掌叫好了,真真是好一个厉害人物。 但林如海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儿,一时间怀疑自己走错了门,这是林府吗?他记忆中的女儿病弱好哭,何时这么厉害了? 胤禛看到他,示意他过来,道:“来的正好,我正有件事让你去做,这账本你拿去官府。” 他话语中有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林如海不知不觉接过账本,一看大惊:“这是我们家田产铺子的总账本?我记得这个田庄全是上等水田,怎么才卖了五千两?还有这个铺子一向赚钱,竟然才卖了一千两?” 胤禛点头,“这就是你那外侄贾琏干的好事。” 林如海默然,他那时认为自己已经命不久矣,把万贯家财和柔弱的女儿托付给岳家是最好的办法,银两被贪去一部分可以接受,剩下的作为女儿的嫁妆仍然极为客观,足以让贾家善待他女儿了。 他道:“此事就此罢了吧,女儿,毕竟是亲戚,缘何为了些许银两伤了亲戚感情。” 胤禛冷笑,“你倒是大方,若是你知道他趁你落难,联合家奴搬空库房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救你出来,你冤死在狱里,贾琏这贪财势力的小人会善待你女儿?唾手可得的钱他会吐出来?他只会将林家家财搜刮一空,不会给你女儿留半分钱。” “到时你女儿便是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依附在贾家的一个穷亲戚而已。我敢说,不出三五年,林黛玉这条命就没了!” 林如海悚然一惊,他完全没注意胤禛话里的人称混乱,急忙拉住他的手问:“玉儿,你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在京城受欺负了?” 胤禛心想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是林黛玉,但是为了收拾贾琏,四贝勒坚定地点了点头。 林如海险些哭出来,他本着对亡妻娘家的信任,托付唯一的女儿给贾家照顾,没想到贾家竟然背地里欺辱他的女儿! 他人还没死,贾家便欺辱玉儿,贾琏偷他家产,人品卑劣,的确不堪托付。若是他这次性命不保,按女儿说的,贾家将女儿磋磨致死,他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 胤禛趁热打铁,把账本塞给他:“你去知府衙门,把账本交给知府,告贾琏一状,就算不能伤贾琏的筋骨,也必须得把银钱全讨回来。我告诉你,到时……”他仔细叮嘱了一番。 林如海依言去了扬州知府衙门,拿着账本请知府断罪。 扬州知府与他有交情,而且现在他沉冤得雪,正是圣眷正隆,自然要重视,将贾琏提取出来审案。 知府手里有林家整理出的总账本,又传唤罪奴康顺一家,原本林家的庄头、掌柜、管事等,认证物证俱全,指控贾琏贪污亲戚家产。 贾琏却道他压根不擅管事,这些亏空的钱他压根不知道去向,一口咬定是康顺蒙骗他,那些钱全被康顺夫妇给贪走了。 这全是一派胡言,但康顺的确一早就投向贾琏,处理田产和店铺时他全经过手,贾琏这番话竟然有些依据。 贾琏不比康顺是家奴,他可是荣国府嫡支公子,捐了官位在身,官府不能随意用刑,有座有茶,对他说话都得好声好气。除非能找到贾琏贪走的那些银子,否则完全拿他没办法。 贾琏道:“姑父,我原是一番好意助你,才千里迢迢赶到扬州来接下那劳心劳力的活计,替你四处奔波卖掉田产铺面,你连一句谢都不说,可你竟然反口污蔑我贪墨,姑父,你对得起我,对得起老太太吗?” 林如海笑了笑,“林某无愧君上,无愧百姓,无愧岳母亡妻,一生最愧对的唯有我那可怜的女儿,只因我轻信于人,险些害她一生。” 第15章 第15章 林如海刚得自由便将自家亲戚告上官府,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衙门审案允许百姓旁观,挤了里外三层地人看戏,像今天这种戏可不常有,门第显赫的老爷们亲自下场,还是亲戚,谁都想知道这位荣国府的锦绣公子到底有没有贪墨亲戚家财物。 贾琏哭道:“想当初姑母亡故,我祖母险些哭死过去,一句话不敢怨姑父,念着林表妹没有长辈教养,眼巴巴接到京城去,好吃好喝养了这几年,听说姑父病重,立即让我带表妹回来侍疾,试问我荣国府有什么对不住林家的?” “我放着高床软枕不享福,巴巴跑到扬州来,为的是帮亲戚的忙,不让姑父表妹被外人欺负。姑父生病,我日夜守候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姑父求我管事,我本不愿,奈不住他苦求才勉强应下,一直兢兢业业,没想到被刁奴欺瞒;姑父被冤入狱,我忧心如焚,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拉关系,替姑父伸冤。谁知姑父刚一洗脱冤屈,便将我给告了,真真是令我心寒齿冷。” 贾琏说的句句好似在理,按他的说法,林家求他管事,他帮林如海洗清了冤屈,林家还对他恩将仇报。他言之凿凿,声泪俱下,委屈极了。而林如海一声不吭,毫不辩解,好像心虚了。 人群中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扒开人群匆匆跑掉,来到另一条街,进了一家酒楼二楼的雅间。 他将衙门里的情景报了一遍,道:“现在看来贾琏是被冤枉的,林如海当真可恶,凭空污人清白,荣国府堂堂国公府第,焉能看得上林家那点财物?殿下,咱们府跟荣国府交情不错,要不要出手帮一把?” 胤礽笑了笑:“不必,皇阿玛知道我跟宁国府有点关系,林如海跟贾家闹起来,更能洗脱我的清白。继续盯着去吧。”贾琏说自己救了林如海,难道那些匿名信是贾琏送给他的? 扬州衙门内。 贾琏长篇控诉足有一刻多钟,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要不是口渴想喝水,他还能再说半天。口才极好,唱念俱佳,令人叹服。 期间林如海垂着眼皮,既不与他争论,也无情绪起伏,见他说完,直接向知府拱手道:“林某还有一点人证物证,请大人明鉴。” 接着,几个人走上堂来,还有衙役抗了一个大箱子,箱子压的两个壮衙役额头冒汗,抬箱子的木棍往下弯了数寸。 贾琏一见来人,脸色顿时变了,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冷汗涔涔,目光躲闪,哪儿还有刚才舌灿莲花的样子。 知府道:“堂下人报上名来。” 这几人里有个模样极出挑的妇人,小脸细眉,杏眼桃腮,穿金戴银,自报家门,原来她名叫艳雯,乃是小秦淮瘦西湖画舫上的一名头牌花娘,被贾琏包了养在城外一个小园子里。 她说完,人群中顿时传来吃吃笑声。说什么担忧姑父病情,衣不解带照顾,人家林大人病的起不来床时,他正在花娘肚皮上风流快活呢。 那几个证人里,有个是贾琏从京城带来的小厮昭儿,还有园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可以指认贾琏。 贾琏厉色道:“一派胡言!我压根不认识她!” 艳雯道:“我还有证据。” 她从袖子里掏出来一纸契约呈上,纸上赫然是那所园子的地契。原来贾琏为人贪财,用从林家贪来的钱买的园子用了自己的大名,纸上白纸黑字是他亲手所签,无论如何都赖不掉。 衙役打开木箱,里头满是明晃晃的银锭,这是从那座宅子里搜出来的,据说还有六箱子。 人证物证俱在,贾琏刚才狡辩嫁祸给康顺显然已经站不住脚了,康顺可不会把银子藏在他买的私宅里。 这回他就算浑身上下长嘴也没话说了,脸色灰败不堪,可是现在就算死不承认也没用了。 他跪在林如海面前,目露哀求之色:“姑父,小侄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原谅我一次吧。大家亲戚一场,何必做那么绝呢。”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他信重亡妻,因此也信任贾家,将独生女和万贯家财尽数托付,现在看来是多么愚蠢啊。 贾琏说是要来探亲戚的病,实际上一边狎妓,一边贪人家家产,林如海刚入狱就迫不及待明目张胆偷人库房财物,行径卑劣令人不耻。贾家门楣教出这等货色,显然也不无辜。 因贾琏是官宦子弟,世受皇恩,本也不能按律例惩处,林如海适时站出来,说看在亲戚情分上,只要把家财追回,剩下的就不追究了。 按账本上的,贾琏贪去林家足有十万两银子,而从宅子里搜出的只有七万两,他数月内竟在扬州挥霍掉了三万两白银! 最后知府秉公处理,判贾琏赔给林家连本带利五万两白银,贾琏下扬州自然不会带那么多银两,于是当着知府和扬州百姓的面,按林如海的要求写了五张欠条,一万两一张。 这事儿林如海压根没遮掩,消息立刻便长了翅膀传遍扬州,半个时辰不到就有人参了贾琏一本,康熙当笑话似的看了。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全扬州上到官员富商,下到贩夫走卒都在津津乐道这事儿,目测接下来一个月扬州人的下饭笑话、交友秘籍就是贾琏了。 贾琏丢尽了人,哪儿还敢在扬州多呆,行李都没收拾,连夜用仅剩的几两银子包了艘小船逃跑了。 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来扬州了。 第16章 第16章 林黛玉身为四贝勒,消息还算灵通,知道了父亲恢复了清白和贾琏侵吞家产的事,她听到十万两的数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贾琏胆大包天,吞了那么多。 不用说,能那么快将事情查清,一定是四贝勒帮的忙。 当天晚上,林黛玉便去爬了巡盐御史府的墙头。 林府经过四爷着手清理,上下为之一肃,小厮看院子巡逻都很上心,林黛玉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潜入进去,走到紫茸院发现门口也有看门的,只好偷溜到一侧院墙,继续爬墙。 讲道理,她能爬进林府全靠苏培盛找来的梯子,进来之后就没梯子了,紫茸院的墙比林府的矮了好多,但她就是爬不进去。 还是苏培盛牺牲自己当踏脚,林黛玉才艰难地骑在了墙上,往下一看,好高,怎么下去? 院内一个声音嫌弃道:“我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四贝勒背着手站在庭院中仰头看她,清丽可人的小脸蛋满是寒霜。 林黛玉把黑油油的大辫子缠在脖子里,擦擦光脑门儿上的汗,委屈道:“我也想早点来,可到处都是人,光躲人我就用了半个时辰。”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采花大盗。 胤禛扶额,他今天还特意减少了一半巡逻人数呢。 胤禛让她下来说话,仰的脖子疼。 林黛玉表示太高了她下不来,并提出建议:“不然你在下面接着我?”最好像苏培盛那样当个踏脚。 四贝勒一头黑线,她说的是人话吗?他这副身体比她矮一个头还多,怎么接?怕是要被砸吐血。 “原路滚回去,我把看院子的指使开,你从正门进来。” 林黛玉只好艰难地翻个面,这一看可不得了,差点没扒住墙掉下去。 “父,呃,林大人,晚上好,您的身体好全啦?”她讪讪道。刚才和四贝勒说话太专注,没想到被父亲逮了个现成的。 今晚回来林黛玉的确想偷偷见父亲一面,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胤禛在墙内黑了脸。 林如海的任命下来了,乃是云贵总督一职,官升两级,可谓高升,但云贵地处偏远,现在到处都在闹民乱,局势复杂,十分危险。 他明白自己得罪了朝里一些人,皇上也是想保护他才让他去云贵。他可以去云贵,但却不知如何安置女儿。 林如海想了许久,带女儿去有危险,送到京城又怕她受委屈,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想过来和女儿促膝长谈一番,没成想撞到了夜探闺房的登徒子。 林如海险些没气出心肌梗塞,冷冷道:“承蒙四贝勒关怀,臣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还叙上了……胤禛无语:“都进来说话吧。” 紫茸院中,胤禛清了场,把丫鬟婆子赶的远远的,只留林如海和林黛玉在书房中。 孤男寡女,加上女方父亲,仿佛是个捉奸现场,一时间没人说话。林如海脸色十分不好看,林黛玉有些尴尬,只有胤禛神色如常,心理素质极佳。 他瞟了林黛玉一眼,随口问:“衣服是新做的?以前没见过。”轻薄的烟灰色细纱长衫,夏天穿很合适,但不是他的衣服。 林黛玉下意识答:“德妃娘娘新给我做的,说穿这个凉快,还有这个荷包,也是娘娘亲手绣给我的。哎,都弄脏了。”这一路爬墙躲人,弄得浑身是灰,她顿时后悔没换一身衣服,很是心疼地掸起灰来。 胤禛还没穿过德妃亲自做的衣服,没想到被她给捷足先登了。 他指指袍脚:“这儿还有墨点,你忒不经心了些。” 林黛玉拾起来看看,“一定是十四弄上的,方才我在教他功课,他弄的一手墨点,也沾我身上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洗掉。” 胤禛酸溜溜地说:“看来你同他们相处的很好啊。” 林黛玉微笑:“德妃娘娘性情温柔慈和,十四活泼可爱,我很喜欢他们。” 他俩一言一语聊得太开心,林如海抑郁的直揪胡子,出口打断:“四贝勒,你两次夜探林府,是否有失妥当?” 林黛玉在父亲威严的目光中慢慢低下头:“对不起。” 胤禛忽然一笑,走过来拉住林黛玉的手,道:“何必道歉,既然被发现了,那便捅开天窗说亮话。林黛玉已经是四贝勒的人了。” 林如海:!! 林黛玉大吃一惊,连忙挣脱他躲开了,“林黛玉什么时候是四贝勒的人了?!你不要胡说!”林黛玉自己都不知道! 胤禛眯起眼:“林黛玉的名节不是早就毁在四贝勒手里了吗?不嫁四贝勒,难道还要嫁给别人?” 林如海脑袋都快炸了:“你说什么?名节?毁了?!女儿,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混账竟然玷污了你?!看我不打死他!” 林黛玉涨红了脸:“没有毁!没有毁!只不过,只不过……”她说不出口,林如海顺手抄起鸡毛掸子打她,她挨了两下疼,被逼无奈地在屋子里躲来躲去。 父亲啊,你知不知道你家乖女儿要被你打死了! 第17章 第17章 最后还是胤禛叫了停,再打下去,林黛玉就要哭鼻子了。 林黛玉摸摸被打痛的胳膊,父亲从小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居然拿着鸡毛掸子满屋打她!都怪他,扯什么名节,什么叫已经是他的人了? 胤禛非常淡定,用态度告诉她,他现在才是“林黛玉”,说什么话他说了算。 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林黛玉自认为凶狠地瞪他,其实跟野猫一样外强中干。 胤禛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还真可以,他对林如海道:“林黛玉对四贝勒一往情深,非君不嫁。” 林黛玉气的脸上滚烫冒烟,她才没有呢!他又坏,又小心眼,鬼才会对他一往情深。 她道:“你再说一句,我便把你的秘密告诉德妃娘娘和皇上,还有所有皇子阿哥们!” 胤禛脸色一变:你敢! 这事一旦传出去,皇家的人可不像林如海这么好糊弄,他这辈子都是皇家笑柄。 林黛玉露出得意的表情,他以为只有他会使坏?她也不是吃素的。 这一幕看在林如海眼里更让他恼怒,四贝勒毁了他女儿的名节,惹的女儿倾心,却还一副厌憎薄情模样,还要将女儿失节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当真是卑鄙无耻! 林如海气的手抖,拉过女儿走到一旁,苦口婆心道:“你跟四贝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爹爹,若是他曾欺负你,哪怕拼着这顶官帽不要,我也要去圣上面前为你讨个公道。” 林如海倒是爱护女儿,胤禛虎着脸,道:“没有。四贝勒是个正人君子,你不要乱想,那些事都没有发生。” 四贝勒都快把薄情寡义这四个字刻在脸上了,正人君子?骗鬼去吧。 林如海痛心疾首道:“女儿呀,你可不要他一时的谎言蒙骗了,四贝勒都二十多了,年纪又大,且生性好色,府上有许多妾室,听说他前一个福晋就是因他为人刻板冷漠,不近人情,活生生抑郁死了。” 胡说。胤禛拉下脸,他也就才21岁,什么叫大很多?什么叫生性好色?乌拉那拉氏被他害死的?林如海编造皇子谣言,真是胆大包天。 林如海注意到女儿的脸色不对劲,以为劝说有效,继续苦口婆心:“女儿啊,就算父亲答应,可咱们家是汉军旗,你见哪个皇子娶了汉军旗的福晋?他绝不会给你正妻位置,顶天了是个侧福晋。你是爹娘的宝贝女儿,难道要委屈自己去给人做妾?” 胤禛默然片刻,“满人的侧福晋与福晋地位差不多,不能算妾。” “女儿你醒醒,那在我们汉人眼里那就是妾!你看四贝勒可有半分怜惜你?他根本不曾将你放在心上啊。” 两人说话声音不算太小,林黛玉在旁边能听见一些。胤禛想说林家已经入了汉军旗,不是汉人,但他看到林黛玉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抗拒。 胤禛说:“让我和她单独说说。” 林如海揪着胡子不愿意,奈何女儿坚持,只好恋恋不舍地退出门。 林黛玉问:“我才没说过要嫁给你呢,我爹都快气坏了,你快向他解释,说刚才都是开玩笑的。”父亲的病还没好全呢,这会儿万一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啊。 胤禛问:“正如我所说,现在这状况,你还能嫁给谁?”他虽时刻小心,哪怕日后换回来,他们毕竟换过身体,此事于他不过是面子有碍,于她却是名节有失,她还想嫁别人? 他以为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而且以他的身份人品,也不算辱没了她。没想到她一脸的不情愿,倒显得他自作多情。 四贝勒不高兴。 这世道教育女人三从四德,被不是丈夫的男人碰一下仿佛连灵魂都不洁净了似的,更何况身体被一个男人占去好几天,传出去她大概要被凌迟处死了。 林黛玉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也考虑过要不要就这样嫁给他,可因为失节于他,他高高在上、近乎胁迫地提出娶她,她便感激涕零,草草嫁了,细想来总叫人心有不甘,更何况刚才父亲说…… 她茫然道:“你连问都没有提前问过我一句啊,你这叫趁火打劫。” 哪有这样的人,既无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用她的身体说要嫁给他,近乎胁迫,没有半分尊重,她不喜欢。 胤禛无奈,语气随即软下来:“我倒是想问,但你爹没给我时间啊。刚才被堵在墙头上的可是你,你还好意思说。” 他顿了顿,“现在问也不晚吧?嗯?” 林黛玉眨眨眼,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轻而坚定的声音传来:“四贝勒身份贵重,林黛玉不敢高攀。” 林黛玉虽然孱弱,却有自尊,绝不会给人做妾。 他这是被拒绝了?胤禛攥紧手指,“很好,你别后悔。” 他猛然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堂堂皇子,屈尊降贵,大材小用地在这里帮她处理了好些天家务事,为她的名节着想,没想到这女人就是个小白眼狼,过河拆桥的那种。 四贝勒觉得亏大了。 第18章 第18章 双方的会面非常不愉快地结束了,林黛玉被父亲警告一番,撵出了门,脑子一片混沌地回了行宫,稍洗漱了下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里望见的是紫茸院里鹅黄的青纱帐子,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努力回想,自己昨晚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再次被雷劈,连梦都没做,就这么不知不觉回来了。想必四贝勒也回去了。 林黛玉摸摸自己的手和腿,她穿着一件很保守有点厚的寝衣,半点不透风,连锁骨都裹得严严实实,裤子和袜子整整齐齐。四贝勒果然是个正人君子,一点都没有占她便宜,就是有点热。 林黛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薄被里。 这些天她过得像一场梦,现在醒过来,身边的一切仿佛没有变化,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昨晚四贝勒居然向她求亲,而她胆大包天地拒绝了,他心眼儿那么小,万一以后报复她怎么办? 倒也不必担心,他堂堂贝勒爷,心里眼里都是天下大事,又不会跑到内帷里跟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过不去,御驾马上就要回京,她要随父亲去云南上任,根本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是啊,不会再见了。 林黛玉有些怅然若失地想。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了两天,除了有些遗留问题,父亲很担心她,林黛玉花了些口舌证明自己对四贝勒已经死心了,没有别的大事。她白天理家事,虽然以前没做过,但对她来说并不难,然后看看书,做点针线活解闷。 这日家里忽然来了宫人,是德妃娘娘下帖子宣林黛玉赴宴。林如海如今颇得圣心,德妃娘娘自然要表示一下的。 林黛玉眼皮一跳,该不会遇到四贝勒吧? 应该不会那么巧,他又不住在德妃娘娘那里。 林黛玉为此早晨梳妆时磨蹭了一会,去得稍晚,这个时间四贝勒已经请过安了,肯定安全。 德妃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来迎林黛玉,笑道:“娘娘在屋里正和几位太太说话,闷的很,姑娘和几位年轻姑娘先在院里逛逛吧。” 林黛玉自然答应。 远远地她便听到一阵女子娇俏的笑语声,还有少年懊恼的说话声,还有鞭子破空发出的咻咻声。林黛玉唇角不自觉挑起来,十四阿哥胤祯也在,她那天帮他买了个陀螺,现在大概在抽陀螺玩。 等转过一大片繁花,院里的的人尽数收入眼中时,林黛玉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看见四贝勒拿着一把鞭子,一脸纠结地看着地上的陀螺。 宫女这时大声道:“林姑娘,怎么不走了?过来呀,奴婢给您引见几位姑娘。” 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句话吸引过来,林黛玉身体僵硬,不敢看四贝勒的方向。她感觉自己身上要被盯出个洞来了。 她乌龟爬一样挪过去,站在离四贝勒最远的位置,躲在一个姑娘身后,力求降低存在感,宫女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胤祯道:“四哥,你那天不是玩的很好吗?快教教我呀,我想学这个。” 胤禛冷着脸,四贝勒文武双全,唯独不会玩游戏,也不想学,当着一堆人的面从头学起好没面子。他想训十四一顿,但他一脸濡慕期待,兄弟两个难得和睦相处,胤禛不想扫弟弟的兴。 都怪林黛玉,都走了还留难题烦他,她是故意的吧?还装什么鹌鹑,以为他没看见她吗?四贝勒疯狂释放死亡射线。 胤祯见他久久不动,怀疑道:“四哥,你该不是忘了怎么玩了吧?” 他乌黑的大眼睛里分明写着:这个四哥有点笨哦。 面对弟弟的质疑,四贝勒险些挂不住面子,都怪林黛玉! 人群中一个红裙子的姑娘大着胆子道:“四贝勒,十四阿哥,我以前曾玩过这个东西,不如让我来试试?” 第19章 第19章 胤禛闻言看了她一眼,却没理,要解困局不难,但他不能便宜了林黛玉。 于是他对弟弟道:“四哥找个会玩的教你,”朝人群中一指:“你,过来。” 众人随着四贝勒所指方向看去,一名女子雀跃道:“我?我吗?可是我不会抽陀螺。” 林黛玉装作看花,不动声色地往后挪。 胤禛可不会善罢甘休,他直接点名:“巡盐御史府的林姑娘,你会抽陀螺吧?过来教教十四阿哥。” 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林黛玉眨眨眼,硬着头皮道:“我好像也不太会。”四贝勒果然还记恨她呢,真小气。 她缩在人后,有点可怜兮兮的。胤禛拂去袖口看不见的灰尘,好整以暇,“是么?那就现学。”既然弄来这玩意儿忽悠他弟弟,就得负责到底,别想逃过去。 看来四贝勒不会轻易放过她了,林黛玉只好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鞭子,陪十四阿哥玩起来。 只要掌握了巧劲,抽陀螺并不难,林黛玉把动作要领跟十四讲了一遍,用鞭梢把木制的陀螺缠住,往地上一滚,陀螺便飞速旋转起来,再手持鞭子轻轻一抽,陀螺转的更快了。 十四满脸钦佩,看的目不转睛,跃跃欲试地学起来。 胤禛则将目光放在抽陀螺的人身上。穿着绯色轻薄夏衫的林黛玉身姿纤细,步履轻盈得像只猫,动作间衣袂飘舞,珍珠耳坠子晃来晃去,她仍是斯文优雅的,又不失少女的娇憨灵巧。 说起来真奇怪,胤禛呆在林黛玉身体里时,并不觉得镜子里照出的人如何美貌,不过是一张嘴两只眼,但当林黛玉是林黛玉时,她精致的容貌,眉眼间有时露出的一点狡黠都很与众不同。 只不过这女人就是个祸害,惯会恩将仇报,四贝勒不爽地想。 要不是林黛玉,他压根不会那么狼狈。那天他回来没多久便被疼醒了,林如海下手打他的身体时可真是一点没手软,到现在青紫还没消。在行宫碰到时,林如海还冲他翻白眼,害旁人以为堂堂四贝勒得罪了他似的。 两人玩了一刻钟,胤禛道:“好了,十四,该去做功课了。”十四阿哥恋恋不舍地停下。 林黛玉松了一口气,被一群女孩子围观的滋味可不好受,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早就被万箭穿心了。 四贝勒和十四阿哥走后没一会,德妃娘娘便派人来请。 林黛玉随众人一同往屋子里走时,感觉自己被人有意无意地挤到了后头,隐约还有几声不友好的嘲笑。选座位时,她也排在了最后面,差点排出屋子去。 这都是四贝勒给她拉的仇恨。 德妃娘娘温柔端庄,对谁都笑眯眯的,屋内一片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这些女眷们一些是皇上的妃子,比如有两位便是皇上此次南巡从汉人官员家新封的妃。还有一些未出阁的女儿们,有满有汉,其中那位曾毛遂自荐的红裙子姑娘最得娘娘青眼,她是金陵甄家的嫡支女儿。 江宁织造局便是甄家人在管,那可是和盐政同等重要的职务,而比起独木难支的林家,甄家盘踞江南多年,树大根深,不容小觑。 那位甄四姑娘嘴巴极甜,把德妃娘娘奉承的眉开眼笑,还把手上和田玉的镯子当见面礼送给了她。 林黛玉在人群里算得上不起眼的,她排在最末,旁边的姑娘扭着头跟别人谈天,她毫不在意,十分规矩老实,想着接下来能就这么安然度过也不错。 众人喝了一会茶,有宫女来禀说:“娘娘,园子里已搭好了戏台子。今儿皇上、太子殿下无事,也说要来看戏呢。” 好几个人眼睛一亮。德妃笑着请众人移步去园子里,率先站起来走出去,众人迫不及待地跟随着鱼贯而出。 林黛玉明明座位在最末,她不过是放下茶碗的功夫,那些女孩子们全从她面前走过,害得她连站起来的下脚地都没有。 她索性端起茶杯继续喝水,外头大太阳那么热,她还不想被晒一身汗呢。 待人走了个一干二净,连丫鬟都不剩几个了,她才站起来。 这时,隔间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少年大声嚎叫着跑出来:“额娘!额娘救我,四哥又要揍我啦!” 第20章 第20章 还没等林黛玉反应过来,十四呼啸而至,在房中蹿来蹿去,最后选定目标,躲在了她身后。 四贝勒紧随而至,一手背着,一手持戒尺,满面严肃,仿佛是学堂里迂腐道学的夫子,一张口便是“学而时习之”、“君子怀德”等等圣人之语。 他在林黛玉五步远处站定,眉头紧皱,道:“给我过来。” 十四嚎道:“我才不傻呢,过去你就要打我了!漂亮姐姐,看在你刚才教我抽陀螺的份上,我叫你一声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你快救救我,我要被四哥打死了!” 这小鬼太能扯啦,教个抽陀螺就叫师父,她看起来很好骗吗?明明是拿她堵四贝勒的枪口。 林黛玉无语,看在她跟十四阿哥相处了好几天,还挺喜欢这个小鬼的份上,她犹犹豫豫地道:“四贝勒,打人是不对的,他做错了什么,你好好说就是了。” 胤禛眼眸一眯,“我还没找你算账,就自己凑上来了。” 啊?这关她什么事?林黛玉直想往后退,后悔管这桩闲事。反正四贝勒又不会失手把十四阿哥打死,她干嘛管,现在溜走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她被十四阿哥一推,身不由己向前冲去,胤禛就站在不远处,接了个正着,不得已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扶正。 十四阿哥见状:“徒不教,师之过,师父,你先替徒儿受过吧,我先走一步!”一溜烟跑掉了。 林黛玉也想跑,但是晚了,胤禛肃容训道:“你替十四抄功课?真是胆大包天,林黛玉,还有你不敢干的事?” 林黛玉顿时心虚,支支吾吾道:“额,这个嘛,这是因为他功课太多了,写到半夜还没写完,他直喊困,所以我就……不过我只帮他写了两回,真的。”十四和她约定好了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她忘记了十四压根不知道现在的四贝勒就是第三个人,失策。 “居然写了两次!”胤禛并起两指,往她脑门狠敲一记,戳的林黛玉哎哟一声。 “既然给他布置了功课,那便必须要写完,你替他代写便是助长他偷懒耍滑气焰,以后就会弄这些旁门左道了,真是误人子弟。”要不是今天十四又想让他帮忙做作业,他还不知道这事呢。 林黛玉捂住额头,哭丧着脸:“对不起,我错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紧跟在德妃娘娘身后冲出去,一秒钟也不在这里多待。 胤禛哼了声,“尚书房里没有谁敢替阿哥们写功课,师傅会检查出来,一经发现,两人并罚,你是怎么瞒天过海的?”若是被查出来,他早跟着吃挂落了,到现在都没动静,显然这两人居然成功过了尚书房师傅们那关。 林黛玉老实交代:“我以前替表哥写功课,所以会模仿别人的笔迹。” “还挺聪明,就是没用在正地方。”胤禛又想敲她了,然后就没手软。 收回手指时小姑娘丧眉耷眼,白嫩光洁的额头上一左一右两个红印,好像要长出角来似的,很可怜了。 胤禛郎心如铁,毫不手软地公报私仇,冷漠地想,活该,四贝勒的求亲是那么好拒绝的吗。 * 林黛玉好不容易逃出四贝勒的魔爪,赶到搭了戏台子的园子里。 不过没有什么人在意她来迟了,并非是她们一心看戏,没几个人紧盯着戏台子。她们有的左顾右盼,心不在焉,不住往有屏风隔开的另一侧男眷所在斜睨;有的时刻注意衣着仪态;还有的干脆谎称要赏景跑出去了。 当了几天四贝勒,林黛玉对这些人的想法能猜对九成,无非是冲着皇上和皇子们来的。 皇上才四十多,正当壮年,皇子们青春正貌;太子自然英姿华美;地位稍差些的直郡王、诚郡王全都模样端正;四贝勒于去岁丧妻,府里正差一位四福晋,更兼姿容隽秀,龙章凤姿,只要被一位看中便是不虚此行,哪还有一个不心思浮动的? 在座的人里,恐怕只有德妃娘娘是认真看戏的,今日请的是扬州有名的淮扬戏班子,她看得入迷极了,连话也不怎么说,周围人在做什么、想什么,更是毫不关心,一心看戏。 十四阿哥仗着年纪小在德妃娘娘这边玩,小少年对戏曲没兴趣,呆了一会儿便腻了,看到林黛玉,十四阿哥跳起来,“师父,你从四哥手里逃出来啦?” 这一句嚎,又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十四阿哥还生怕林黛玉听不见,冲过来拉住她左右打量,“师父,四哥没把你怎么样吧?” 林黛玉真想捂他的嘴,“十四阿哥,您别开玩笑了,我当不得您的师父。” “嗨,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嘛,更何况你的确教过我呀。这里真没趣儿,不如我们接着去玩陀螺吧,你抽的挺好,我也不差,咱们俩比比呗。” 十四阿哥百无禁忌,快言快语,林黛玉却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她才刚来没一会便讨了十四阿哥喜欢,这便罢了,十四阿哥年纪小,但一向高冷的四贝勒也喜爱她,模样又出挑,却不是满人蒙古人,是个汉军旗的,凭什么被皇子看中。 在许多人眼里,林黛玉便是身怀宝物行于闹市,特别招人嫉妒。 十四阿哥着实有点闹,德妃娘娘不得不将目光从戏台上挪开,道:“十四,别闹人家姑娘了,成何体统。” 十四阿哥拉着林黛玉跑过去,挤开几个人来到德妃面前,带着莫名的骄傲冲德妃娘娘说:“看,这是我师父,她抽陀螺可厉害了,还帮我免了四哥一顿打。” 林黛玉想,如果可以选择,这两件事她都拒绝,四贝勒怎么没把他打开花呢。 德妃娘娘身边原本坐了好几个人,包括红裙子的甄四姑娘,被十四阿哥一挤,挤到了一旁去,有些不高兴。 “哦?”德妃将她打量一番,“是个灵秀乖巧的姑娘,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德妃问了她名字,赞了一番,很善解人意地没有像十四阿哥似的捧杀她,赏了一枝内造的珠钗,还顺便帮她把十四阿哥打发去男眷那边了。 林黛玉很高兴,耳边终于清静了。 不过她高兴的有点早,过了没一会,甄四姑娘和几个姑娘跑过来跟她聊天了。 第21章 第21章 甄四姑娘神态间对林黛玉有种敌意,却还一口一个妹妹,有话不敢直说,拐弯抹角地打听林黛玉跟四贝勒、十四阿哥的关系,他们刚才做了什么,又时不时暗地里讥讽两句。 她道:“林妹妹的陀螺抽的好,擅长讨好阿哥们,不像我性子笨,被家里教得只懂些女戒、针凿,其他一概不知。林妹妹你是怎么讨四贝勒跟十四阿哥喜欢的,跟我们说说呗?” 林黛玉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直接道:“甄四姑娘何止只懂女戒针凿,嘴上的功夫可不弱,何必跟谁学呢。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我真不懂,你既好奇,不如去问四贝勒和十四阿哥。” 甄四姑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谁要问什么了。”她的小心思被明着揭穿,尴尬之余也十分恼恨林黛玉不识相。 她是甄家颇为看中的嫡女,早已被父亲安排在明年的选秀中入太子府邸,却一眼相中了冷冷清清沉默寡言的四贝勒。 然而四贝勒对她不假辞色,他更关注林黛玉,抽陀螺那会儿,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林黛玉身上,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明显被她牵动心神。 甄四姑娘的心里浸了满满一缸醋,把林黛玉从头到脚仔细研究,发现对方皮肤比她好,不必傅粉涂脂便毫无瑕疵,白的通透,模样比她美,就连没有涂豆蔻的玫瑰色的椭圆形指甲都很精致美丽。 她与林黛玉比起来,人家穿清雅简单的轻衫,素面朝天,只带一两支钗环便姿容出挑,美的发光,她花了好几天时间准备,把最贵重的头面戴上,美衣华服,也不过比丫鬟强些。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生的都算端正,穿戴打扮好可称得上是清秀佳人,人的模样不可能生的毫无瑕疵,总有一些缺点,有的人黑,有的人胖,有的人眼睛小,有的人鼻子塌,平时还可以安慰一下自己,但在看到一个浑身上下挑不出丝毫缺陷的人时,心里的不平会无限放大,然后生出嫉妒和恶意来。 一个姑娘细声细气道:“瞧林姑娘说的,谁何曾打听什么来?甄姐姐不过是想和你做个姐妹。” “对呀,正和和气气的说着话,怎么林姑娘就恼了?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 林黛玉好笑极了:“我几时恼了?”对方说话阴阳怪气,她回一句就叫恼? 那姑娘脸一僵,不说话了。 这戏算是看不成了,林黛玉干脆站起来走到别处去静一静,等到宴席散了,就好告辞回家去了。 这座行宫据说是金陵甄家盖的,用了几百万两银子,既囊括了江南的婉约朦胧之美,又不失宫廷的庄严大气,园子自然是美轮美奂,各种花卉挤挤挨挨争相开放,花香浓郁的几乎要把人醉死。 拐园子南北角,突然视线一空,眼前出现一片湖水,这是从瘦西湖引来的一点水之精魂,最前头是一片浅浅的烂泥滩,湖里种植了大片的莲花荷叶,这些莲叶从人脚边一路铺陈至视线所不及之处,浩浩荡荡,独有的清淡却不容忽视的香气盖过了糜烂的花香,却不醉人,反而令人心旷神怡。 滩前有长椅,有垂柳遮阴,林黛玉觉得这是个好地方,便坐在树下纳凉。 在她右后侧几棵大柳树和一片蔷薇花墙后面也有几个石凳石桌,几个皇子躲在这里偷闲纳凉。 原本皇子们没怎么注意外头,大家相安无事。后来一群女子不知怎么也跑了来,就是甄四姑娘她们几个,看见林黛玉,直翻白眼,又开始旁若无人地议论。 “这位林姑娘啊,忒傲了些,怕是攀上了高枝,瞧不起我们这些人,说话冲着呢。” “一个汉军旗的而已,傲个什么劲儿,真以为自己能飞上高枝,去做四福晋啦。” “不过是仗着模样好些,惯会装可怜。” …… 前头还只是稍有酸气,后来便不顾体面,聚在一起埋怨起来了,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钻进人耳,等林黛玉转过头找去,想要揪出人争论一番,所有人都避开她的视线,嘻嘻哈哈地伸手指着湖面,摘莲花莲叶。 蔷薇花墙后,几人被惊动,透过花墙看她们。 第22章 第22章 太子、诚郡王、四贝勒、五贝勒、八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几人都在这里躲闲消夏,诚郡王坐在花墙旁边,从花墙的缝隙里看到那群青春鲜妍的女子,不由大感兴趣。 他道:“不愧是江南,女子就是比满人姑奶奶多了几分婉约灵致,二哥,四弟,五弟,八弟,要不要过来看一看,选中了等明年选秀叫娘娘留牌。又或者是哪个汉臣家的,直接纳了,岂不美哉?”他扇子一甩,把自己逗乐了。 除了五贝勒胤祺比较听话过去了,其他几个连眼神都奉欠,十四倒是很感兴趣地跑去看。 诚郡王调笑:“十四弟,你还小,恐怕还没人家姑娘高,就先别凑热闹了。五弟,你看那个红裙子的不错,活泼明艳,我想想,似乎是金陵甄家的,包衣出身,现在入了汉军旗,做个庶妃便罢了。” 十四撇了撇嘴,看了一会,惊喜道:“我师父也在哎,三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师父比那个姓甄的好看多了。” 诚郡王摸摸鼻子,拍了他脑门一下:“你三哥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有个更美的。先说好啊,她是三哥先看见的,都不许跟我抢。告诉哥,那是谁家的姑娘?” 胤禛忽然站起来,走过去看。果然是林黛玉,她乱跑什么?真把行宫当成巡盐御史府的花园子玩耍了? 十四嬉笑道:“我才不跟你说呢。要论个先来后到的话,明明是我四哥先认识的,三哥你别抢才是。” 诚郡王看看胤禛,笑道:“四弟一向不爱女色,他才不会在意让给做哥哥的。哎,四弟,你去哪儿?” 他看到胤禛忽然绕过花墙,朝那群女子所在的地方走过去了。难道老四要先下手为强?没想到他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小心思转的还挺快。 诚郡王看了片刻,发现不是。他看到以甄家姑娘为首的人群正站在后面对那位天仙似的姑娘指指点点,甄家姑娘指着旁边的烂泥潭不怀好意地说着什么,随后一群人拥过去将人围了起来,显然要动手了。 这种小手段在宫里只能说不入流,把人推进烂泥潭不会伤人性命,只不过让她丢人,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但那位美人儿实在足够美丽,单只远远看着便动人心魄,怪不得一向不爱管闲事的老四都出手帮忙了。 诚郡王慢了一步发现,连忙也走过去。大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必须得抢啊。 林黛玉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走开,甄四姑娘便走过来将她拉起来,道:“林妹妹,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来,你别干坐着了,过来看这片莲花多美啊,我帮你摘一朵赔罪好不好?” 林黛玉来不及躲开就被强行扯住,好几个人推搡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前,她顿感不妙,“你们要做什么?” “摘莲花啊,林妹妹,多漂亮的莲花,快过来看呀。” 她们这群人站在浅滩前的一道矮堤上,大片的莲花莲叶向堤旁的小路探出头,没有任何栏杆。 林黛玉被推到矮堤边沿,甄四姑娘粉色的俏脸扭曲,双目闪着恶意的光,奋力将她往外推。她毕竟小两岁,年纪不及甄四,旁边又没有任何可以维持平衡的东西,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往前倒。 林黛玉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她从没的罪过甄四,顶多有些口角,这人便要害她,小小年纪也太歹毒了。她反手揪住甄四的腰带,只要她被带下去,甄四也别想全身而退。 甄四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打算,还一个劲儿推搡林黛玉。她就是要林黛玉丢个大丑,最好让所有人,包括四贝勒都看见她有多粗鄙愚钝。 林黛玉以为自己就要被推下去时,忽然后颈的衣领被人拽住,不由自主向后倒,接着她看到一只男人的大脚伸出来,毫不客气地一脚把甄四踹了出去。 他力气实在有点大,甄四脸朝下地掉进了烂泥潭。林黛玉转头看是哪位义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到四贝勒淡淡地收回脚,还顺手抚了抚衣摆。 两人无声对视,四贝勒垂眸看着她,眼里分明写着:笨蛋,又劳烦爷出手救你。 林黛玉心脏砰砰直跳,红着脸艰难开口:“能先放开我吗?”她快被自己的衣领勒死了。 胤禛放开她,将手背到身后,仍是一位高不可攀的翩翩佳公子。 那群女子吓的花容失色,大声叫人救掉进泥滩的甄四。林黛玉顺过了气,指指甄四:“你把她踹进去没关系吗?”虽然这样她确实挺解气的,但据说君子好像不该跟女人一般见识?传出去会不会对他名声有碍? 四贝勒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反问:“我救了你,你该做的难道不是向我道谢吗?”他一副看白眼狼的神情看她。 本来应当如此,但是他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要求还真是不客气啊。还有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刚才对她小心眼公报私仇,她的脑门现在一摸还痛,让她道谢? 林黛玉迅速打理好表情,细细的腰肢一挺,抚抚鬓角,慢悠悠道:“就当是四贝勒谢我替你在十四阿哥面前解围吧,咱们两清了,谁都不必道谢。” 四贝勒简直不敢置信:“那明明是你弄来的陀螺,你本来就该负责任!” 林黛玉眨眨眼:“可是我当初也不知道据说德才兼备、见多识广的四贝勒就连简单的抽陀螺都不会玩呀,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把它拿出来的。”她略带惋惜,实则憋着笑轻轻摇头。 四贝勒瞪她:“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你可真不像个名门淑女。” 这里全是人,四贝勒肯定不能当众拿她怎么样,而且以后又见不着面了,林黛玉脆生生回道:“斤斤计较,小气吧啦,四贝勒也不像个正人君子。” 胤禛咬牙切齿,他这些日子帮了她那么多,连本带利亏的底儿掉,居然还要被诽谤一句小气? 四贝勒板着脸,心里却不觉得生气,她脸颊灿若桃花,额头红红,是他刚才敲的,双眸带水,衣襟微乱,养眼极了,哪儿还顾得上气,甚至连她怼他都觉得活泼可爱。 诚郡王站在俩人身后,表情复杂。这两人斗嘴斗的太开心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就这么走了很奇怪,留下的话,又太多余。 他从来不知道沉默寡言的四弟居然可以一次性说那么多话,表情还能那么丰富,还有这位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跟天仙似的,居然毫不畏惧皇子,吵起架来还能压他一头,真是神奇。 可惜的是他刚瞧上的姑娘跟老四关系那么好,那他岂不是没啥机会了。 诚郡王暗戳戳的听壁脚行为也没能持续下去,其他几个皇子都陆续走了过来,有宫女过来把甄四姑娘救了起来。 甄四姑娘除了惊吓没受一点伤,被扶上来时脸上黑乎乎,一抹一把淤泥,又气又恨,在看到好几个皇子,还有她梦寐以求的四贝勒都盯着她看,更觉丢人,脑袋一歪,晕了。 甄家很得圣宠,甄四姑娘掉入湖中晕倒的消息很快传到德妃耳里,而甄四换好衣服出来后直言是林黛玉将她踹进去的,要求严惩她。 林黛玉当然不认了,她一脸的坦然,“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先不说我为什么踹你,再说我也没这个力气呀。” 林黛玉个头娇小,比起骨架大而丰满的甄四,更衬得弱质纤纤,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有踹人的力气。 德妃问了在场的其他姑娘,她们原也想学甄四一口咬定是林黛玉,但德妃说:“想清楚了再说,当时太子、诚郡王和老四他们都在,若是让我查出谁胡乱攀咬,可不饶她。”亲切的德妃收了笑容,她是凛然含威高高在上的四妃之一,谁敢小觑。 姑娘们瑟瑟发抖,踹人的就是四贝勒啊,可他们不敢说。胤禛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威胁她们之类,非常淡定的往那一站,气势便十足了,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德妃又问皇子们,太子几人嘴角抽抽,都说不知道,没看清。其实全看见了,但是他们能说吗?堂堂皇家贝勒踹了小小一个臣女,说出去谁信?而且断案的还是老四她亲额娘。 对十四来说,林黛玉是教了他玩陀螺还救了他一回的师父,胤禛是他亲四哥,甄四被踹也是活该,他当然得回护四哥了。 十四抱住德妃胳膊:“额娘,我可看的真真儿的,那个甄丑八怪想把我师父推进去,结果自己没站稳掉进湖里了,跟师父没有一丁点关系。” “真的?” “比金子还真,我发誓!”十四伸出三指指天,“如果我刚才说了一句假话,就让四哥以后再也不能教导我功课,天天罚我骑马射箭!”他朝胤禛调皮地眨眨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德妃失笑,草草将案子断了,安抚了一番,命人送甄四回家。 甄四见十四阿哥说看见她欲对林黛玉行凶,也不敢再说什么,悻悻地走了。 第23章 第23章 德妃安慰了林黛玉几句,林黛玉便顺势提出要离开,德妃自然不无同意,还特意命人备一份压惊礼。 离开前,林黛玉看到神情淡淡的四贝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连一句道别都不能说,而日后,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着了。 她有点儿后悔刚才跟他斗嘴,明明很感激他出手相助,还特意替她出气,本来道声谢没什么的,却偏偏纵着性子斗嘴。 在林黛玉回家的两天后,圣驾起驾回京,四贝勒也走了,两人之间那段奇遇似乎也随之掩埋,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新的巡盐御史很快会来上任,到时他们必须把地方腾出来,林黛玉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听说云南现在乱,她和父亲都想着把该卖的卖掉,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和笨重但名贵的家具古董就运回苏州老宅库房收着,尽量少带行李去云南。 家里的管事没了,很多事情林黛玉不能出面,林如海原本怕她被人哄骗,想自己动手的,没想到的是林黛玉对此有一种天赋,她通过几方给出的价格选定买主,没人能压低货架,她的账目有条不紊,清晰干净,很快就做的比别人家的主母还要好。 林如海欣慰之余,心里却藏着两块大石。云南盗匪横行,民乱四起,那些暴民连官府都敢抢,他不想带女儿去上任,但现在林府跟荣国府因贾琏闹的不虞,女儿又说过荣国府曾欺负她,他不敢将女儿托付过去,林家偏偏又没其他近亲了,真让人烦恼。 另外一件便是明年的选秀,女儿刚好到了应选年龄,林家在汉军旗,地位不高却逃不过去。他原本想的是趁机求一求皇上免了女儿参选,但八旗选秀历来严格,绝不允许人逃选,本朝仅有皇帝乳母家的女儿能豁免,其他从未有豁免先例,不出所料林如海被康熙拒绝了。 这样一来,林黛玉到时候还要从云南上京参选,不光危险,而且折腾。更让林如海担忧的是女儿容貌甚佳,这一选定会被选中,林家汉军旗的身份注定让她做不成正妻,最后只能给人当妾,他怎舍得呢。 林如海又想到四贝勒之流,愁的天天睡不着觉,他和妻子唯一的宝贝女儿怎么能给人当妾呢,就算是皇家的也不行! 林黛玉对父亲的担忧并不是没有感觉,那也是她心中的忧虑,有几次她主动说起要去京城,父亲都犹豫的说他再考虑考虑。林黛玉知道这时候已经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便开始准备自己去京城的行李。 就在林如海煎熬的胡子都要揪掉大半时,他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贾母、贾赦、贾政均有,还有贾琏的请罪书。 贾母这封信来的可谓及时,她没有摆老封君的架子,为贾琏侵占林家家产一事致歉,言辞很诚恳,表明已经对贾琏用了家法,把他关在祠堂里好好反省;贾赦和贾政也很震惊,各自表示要好好教训贾琏,当然,也变相表达了那事他们不知情。 从感情上说,贾家的道歉林如海感到莫大的安慰,不光是因为女儿需要托寄,还因为他尊重亡妻,爱屋及乌也希望跟贾家保持姻亲关系。 然后贾母仍要林黛玉上京去,因着明年的选秀,贾母提了个林如海非常心动的提议,她说到早年曾跟贾敏说起要亲上加亲,刚好家里有个年龄合适的贾宝玉,她会去圣上面前求情,免了林黛玉的选秀,将两个玉儿凑成一对。 贾母是皇上幼时的奶母,曾在出天花时伴驾左右,皇上对她感情深厚,林如海求不了的情,岳母或许能求的来。他还知道贾宝玉是岳母最心爱的孙子,生而衔玉,据说教养才学也非凡品,他是二房的子孙,跟品行恶劣的大房贾琏不一样,这桩婚事林如海是满意的。 林如海心中的天平偏了,他拿着信去找女儿,问她:“玉儿,你老实告诉爹爹,你外祖母对你如何?有没有哪里薄待过你?” 林黛玉说:“外祖母对我宽厚慈爱,比迎春三个姐妹还看重些,何来薄待一说呢。父亲放心去云南上任吧,我在京里住着很好。”荣国府人口众多,有时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到她耳朵里,这些话未免父亲担忧,她绝口不提。 “那便好。”林如海打消了些许疑虑,将信给女儿看。其实他也明白,荣国府高门大户,即便有算计也不会明面上苛待人。 林黛玉一目十行地扫过,看到外祖母写到要她与贾宝玉定亲,她脸一红,丢下信纸。 “父亲,这婚事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他人品有差?还是与你不和?” 她摇摇头。 林如海道:“那就奇了,我想,你和宝玉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自然更相契些,比盲婚哑嫁要好得多,有哪里不妥?” 林黛玉仍是摇头,一言不发。贾宝玉性子纯稚,待人体贴温柔,她也很喜欢跟他说话玩笑,但一想到要嫁给他,她便打心里升起一股抗拒,要说为什么,她想不通。 林如海也不急着定这门婚事,他对贾家还有疑虑呢,和女二交谈后,他便写信给贾,家答应女儿上京,请求岳母对豁免女儿选秀的事上心,对两家婚事没有说死,仍留一线余地,说等女儿及笄后问她的意见再做决定。 做了决定之后,准备起来就简单多了。林黛玉上回进京时年纪小,林如海也不懂琐事,让她轻车简从的去了,结果贾家下人一群势利眼,当她是穷亲戚来投靠的,背地里没少闲话。林黛玉管家之后明白了排场的重要性,她财大气粗地带了几万两银子,还有一大堆东西,府里丫鬟父亲不能全带去云南,她挑了四家子下人,两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带走。 两个大丫鬟橘秋和江雪是林家的家生子,认字懂算数,是当管事教出来的,跟紫鹃、雪雁凑成四个大丫鬟。 准备了半个月后,林黛玉和父亲道别,登船北上。 第24章 第24章 胤禛离开扬州后,生活恢复正常,成功保住自己的尊严,很是欣慰。回过头来,偶尔他想起那段经历,那个灵秀却嘴舌不饶人的小姑娘,有时会不自觉发笑。 回过神他随即骂自己,难道他怀念当女人的日子?还被她骂小气,再也不见才好呢,免得他被气死。 四贝勒这么想的时候,手腕一热,脑袋忽然晕了一下,等他再抬起头,面前的景色就变了。 “姑娘,咱们马上就到京城了,我已让人去给荣国府送信去了。” 四贝勒低头看看自己,他又穿成林黛玉了。懊恼地拉开手腕,那道浅红色的闪电印记微微一亮。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时辰后,丫鬟报说船靠岸了,但是贾家的接人的马车没来。 对此,胤禛没什么反应,只说:“等着。” 林黛玉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四贝勒,十分汗颜,她没得选择,只得出门直奔码头而去。幸好她的船马上就要到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码头等了一个时辰,她终于看到自家的船靠岸,静静停靠在那里,奇怪的是没人下船,贾家的车马也不在码头。 林黛玉通报后见到脸板成了冰块的四贝勒,嘴角下拉,眼眸沉静,尴尬地打招呼道:“四贝勒,好久不见。” “爷跟你很熟?”他扬着下颌,仰头瞪她,很是不爽,“每次看见你都没好事。” 说的好像都怪她似的,林黛玉偷偷翻了个白眼。 胤禛立刻看到了:“你做什么呢?” 林黛玉连忙正襟危坐,把表情摆的十分正直,道:“四贝勒,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胤禛:“……像上次一样办。” 本来以为上次换回来就没问题了,结果居然还没完,又换了,这往后什么时候能结束?太头疼了。 这时紫鹃敲门进来,她对自家姑娘跟一个外男私会已经见怪不怪了,眼下有桩更重要的事,她说:“姑娘,那边府里没有马车来接,咱们的人说,那边今日去道观烧香了,没有多余的马。” 林黛玉唇角挑出一丝讽笑:“我早知道不会就这么放过我,这不,下马威就来了。” 胤禛揉着太阳穴,对内宅纠纷不感兴趣,道:“叫苏培盛去四贝勒府拉车来便是。” “那就多谢了。”林黛玉叫来苏培盛,照四贝勒说的办了。 苏培盛满口答应,他早就知道,以贝勒爷对林姑娘的上心程度,这俩人还会再见面,他都私下在府里收拾好院子了,就等着迎这位小主进府。 林黛玉带来的东西不少,五辆大车才拉完,她和四贝勒坐在一顶轿子里去荣国府。她不会骑马,来码头的时候是坐轿子,苏培盛后来忘记再派一顶轿子来,就导致她跟四贝勒同行。 她打算快到荣国府时下轿子,至于男女大防,早就成过眼云烟了。 让她始料未及的事,路上出了点小意外,跟在轿子外面走路的苏培盛被人看到了。 而且还是一群老熟人,诚郡王胤祉和十四贝勒,俩人熟稔地凑过来。 诚郡王道:“这不是苏培盛嘛,我和十四正要去老四家呢,可巧就遇见了。老四,你怎么坐起轿子了?” 他说着就伸手要掀轿门。 林黛玉连忙从轿子里出来,“三哥,好久不见。” 胤禛坐在轿子里,以手撑颌,心想,又是这句话,她就没别的可说吗。 十四笑道:“四哥你这是要去哪?这可不是你回府的路,后面还有好几辆车是干嘛的?” 林黛玉支支吾吾,试图转移话题,“你们来这里干嘛呀?这条路怪闹的,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这俩人都是人精,哪儿是那么好糊弄的,挑着眉对视一眼,胤祉拉住林黛玉:“老四你过来,我有个事正好要问你。” 十四这只皮猴子则是趁林黛玉不注意拉开了轿帘:“四哥你这里头有啥啊,还神神秘秘的不想让我跟三哥知道,我看看……哇,师父!” 胤禛掀掀眼皮,淡淡看他一眼。 十四抖了抖,后背有点凉凉的。 胤祉也凑过来,看到了轿子里的人,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有点意外之外,还有点酸溜溜的,“哦,原来四弟在会佳人啊,怪不得不敢让人知道呢。” 孤男寡女同乘一轿,林黛玉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徒劳地解释:“其实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不管她怎么编扯,去码头办事正巧遇到林家的船,顺便帮了个忙,这俩人一脸“你别解释了我们都懂”的眼神看她。 林黛玉垮下肩膀,行吧,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第25章 第25章 林黛玉干脆不解释了,只希望赶紧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诚郡王跟十四却唯恐天下不乱,道:“既然你要帮人家这个忙,就得帮到底啊,正巧我们俩今儿无事,又跟林姑娘有缘,不如一起去吧。” 有个鬼的缘,就算有也是孽缘。 林黛玉坳不过这对兄弟,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 一行人来到荣国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侧门也紧闭,角门更紧闭,连往常门口执勤的小厮都不见一个。 林黛玉叫人去叩门,叩了大半天没人开,就跟里头没住人似的。 林黛玉心知,这也是给她的下马威之一了,只是不知道都有谁知情,还是说都知情,铆足劲要治住她。 她的面色倒还如常,诚郡王和十四就不好说了,俩人身为皇室子弟,还没在臣子家碰过壁,惊奇又气恼。胤祉冷笑:“兴许这家人都聋了,一个人叩不开门,那就多上去几个人吧。” 他一声令下,十个小厮齐叩荣国府大门,敲铜环的,敲门钉的,还有找了砖头木棍哐哐砸门的,声音像锣鼓似的响,把周围路人的视线全引过来了,这架势仿佛来国公府找茬,天大的热闹啊,没一会就围了一大圈人。 这下荣国府里的小厮不能再装听不见了,吱呀一声,西角门打开,走出一个小厮。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谁敲我家的门?也不瞧瞧这是谁家,配不配进来!” 林家的管事一板一眼地说:“我主子乃是云贵总督林大人之女,荣国府上的外孙女,贵府老太太早就收到了信她要来的,怎么这会不叫人去码头接,也不开门?” 小厮哪会不知道这茬,他得了主子吩咐,就是要给林黛玉难堪,又啐了一口浓痰,“哪个林大人,什么外孙女,听都没听说过,瞧你们破衣烂衫,恐怕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乡下地方来的破落户,也配跟我们府论亲戚?” 管事勉强保持礼貌:“你去向你家主子禀报便知道我说的不假了。”他只当下人无礼,掏出一个荷包送上。 小厮却不接,不屑道:“我们府里的主子都去观里上香了,家里没人。二奶奶和二夫人也从来不曾吩咐有什么林姑娘要来,你们必定是来闹事的,赶紧走,不然我叫人来打你。” 管事气的面红耳赤,这根本不是小厮闹事,就是荣国府故意折辱他家姑娘。来之前老爷嘱咐他照顾姑娘,没想到荣国府对老爷承诺的好好的,却如此行事,他一定要把此事汇报给老爷,让他看看荣国府是怎么欺负姑娘的。 胤禛将掀开一角窗户帘子,低声问林黛玉:“这就是你外祖母家的教养?真叫人长见识。”要是他没来,她就得吃了这个闭门羹,还不能有一句怨言了。 林黛玉攥紧手指,眼眶发红。她在外祖母家住了好几年,早把这里当半个家,贾琏那事她还能当只是他一个人的错,现在外祖母、琏二嫂子、二舅妈她们不可能不知道她今天来,这样存心折辱人,是彻底跟她离心了? 她道:“这里容不下我,我便回自己家去,我家在京城又不是没有房子。” “只有爷不想进的门,没有进不去的。把表情收一收,丢爷的人。”胤禛冷冷向胤祉问:“看够笑话了吗?还不办事。” 胤祉摸摸鼻子,这位林姑娘真是朵带刺的玫瑰,请人帮忙连个姿态都那么理直气壮,真让人消受不起。 看在老四的份上帮她一下吧,诚郡王安慰自己,策马走上前,将一面令牌摔到贾府小厮脸上,“把这东西给你主子看仔细,让贾赦和贾政来跟爷三个说话。” 小厮被砸,先是怒容满面,但见胤祉气势凌然,不由气短,再一看手里令牌,圭玉材质,上面雕着张牙舞爪的蟒龙,认出“诚郡王”三个字,惊疑不定。 他心虚气短道:“明明是林姑娘的轿马,如何跟诚郡王扯上关系,我不信,这定是伪造的。” 胤祉冷笑:“原来你认得林姑娘。” 小厮拿不定主意,跑回贾府,将令牌呈了上去。 第26章 第26章 贾府的主子们一个都没少,全都在家里窝着,小厮来禀报时,王熙凤正和贾琏在屋里对坐着说话。 贾琏撮着牙花子抱怨林家,说:“就让她在外头等着,等到爷高兴了再放进来。小白眼狼,我们家养了她好几年没一句谢字,还害我!” 王熙凤即便知道贾琏那时做的不妥,但与他夫妻同心,也很恼火,“往常我对她那么好,竟一点儿旧情都不念,日后等着瞧吧。咱们家那么大的家业,难不成二爷眼皮子浅成那样,贪他林家的钱?还不是为了她好。” 说到钱,贾琏想起林家库房里那一眼望不尽的宝贝,若是当时再沉着点气,那些东西或许就都是他的了,唉。 “你是没见过林家的库房,林姑父在扬州经营多年,家里恐怕比你们王家还富,要是能落到咱们手里就好了。” 王熙凤恨不得戳他的脑门,刚说他眼皮子浅,这就来了,她咬着牙道:“林妹妹就在门外,这么个金娃娃攥在咱们手里,你还愁弄不到钱?” “夫人有办法?快说快说。”贾琏两眼放光,侧身过来。 “容我慢慢想办法吧,她也不是个蠢的。” 小厮在窗户根下立了片刻,被叫进门,奉上那块圭玉令牌。 王熙凤不识字,纳闷:“这是个什么东西?”贾琏正喝着水,瞥到令牌上的字,一口水喷出来。 “诚郡王!快去找老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 林黛玉他们在门口等了片刻,只听沉闷的声音传来,用来迎接贵客的荣国府正门被打开,贾赦、贾政、贾琏、贾宝玉等男丁一齐跪倒在门口,高呼叩见诚郡王。 十四十分抖擞,手里甩着马鞭,指着几人道:“不是说没人在家?你们几个是从棺材里诈尸出来的?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拿哥几个开涮。” 贾琏偷偷抬眼,看到不光诚郡王在,还有四贝勒、十四阿哥,连忙再叩见两位皇子。他满脸菜色,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想收拾个小丫头,就惹上了皇子,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训斥,丢死个人了。 这其中最糟心的莫过于贾赦,他两眼一抹黑,皇子无缘无故跑来他家做什么?而且提前也没下个帖子,这能怪他不提前迎接?因为是名义上袭爵的家主,还要站出来顶缸,向皇子们赔礼道歉,解释说不知道皇子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诚郡王指指轿子,一派温文尔雅,“这是府上的表姑娘,圣驾在扬州时与我们有一面之缘,今日我们哥三个见她遇到些麻烦,顺手帮上一帮。” 十四大声道:“三哥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我可知道他家为什么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就是因为贾琏在扬州时谋夺林家家产不成,心里不忿,就故意把人家拦在门外。林如海好歹是皇阿玛亲封的云贵总督,他的女儿岂能令人如此践踏,咱们干脆把人带到御前去告一状,让人都瞧瞧这贾家到底是怎么欺负自家亲戚的。” 贾琏那事儿在扬州都传开了,京城的平民倒还不知道,这下恍然大悟:原来贾琏看着风光霁月的,背地里竟然是个无耻小人。 贾赦看向贾政,他板着脸缩在旁边,一副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样子,贾琏面带羞恼,一句话不敢说,贾宝玉还在状况外呢。 贾琏名义上是他儿子,却更像二房的人,扬州的事他不知道,外甥女被关在门外不让进他也不知道,但外人不明白啊,从今天往后他算是在京城丢了个大脸,气的恨不得当场把儿子揍一顿。 贾赦脸都绿了,只好继续顶缸,连连说不敢,其中必有误会。 诚郡王充当起和事老,“十四弟,国公府毕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会做那寡廉鲜耻的事儿呢,一定是有误会!”其实他心里乐开了花。 四王八公一脉一向打着维护大统的名义亲近太子,今天能让贾家吃个瘪,对他来说损人又利己,锅还是老四跟十四背,他何乐而不为呢。 十四嗤笑:“有个屁的误会,不必说了,走,去御前!” 诚郡王拍手道:“那也好,皇阿玛英明神武,自有决断,是不是误会他肯定能审清。” 胤禛在轿子里听不下去了,这个十四就不能少说点话,谁叫他冲锋陷阵了?没脑子的家伙,被人当枪使犹不自知。 第27章 第27章 贾家本来就够丢人了,再闹去御前,从初代国公爷那儿攒下的脸面一块儿都要丢尽。贾赦急的满头大汗,连连作揖求饶,殊不知他这副心虚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就是认罪无疑了。 贾家的男丁全在这里,却一个都不能出来力挽狂澜,保住荣国府的脸面。贾政只顾撇清自己;贾琏跟他爹蠢的如出一辙;至于贾宝玉,要不是有人拉着,他都要跑去对面找林黛玉叙旧了。 这可急坏了门内的王熙凤和王夫人,空有一肚子话语计谋,却苦于施展不出。就这样下去可不行,王熙凤脚一跺,招来小厮,吩咐几句。 只见荣国府东西角门突然洞开,数百个小厮手里拿着棍棒冲出来,毫不留情打在街上看热闹的人群身上,把人一股脑全都赶走了。 另一拨小厮跑出来,手里拿着布做成的围栏,将清得没有外人的街围上了围栏。 然后,门内走出两个妇人,便是王熙凤跟王夫人。 十四冷笑:“不是说去道观了,原来这道观开在你家啊?来的真快。” 王熙凤尴尬了一瞬,立刻恢复如常,脸皮极厚地装作没听见,冲皇子们行礼道:“让贵人久等真是失礼,我方才已经问清楚真相了,原是小厮偷懒耍滑,假传我的命令,才有这场误会。这是我的失职,我自会去老太太面前领罚,还请诚郡王、四贝勒、十四阿哥莫怪。” 她拍拍手,两个小厮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出来,刚才那个神气活现的小厮浑身滴血,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小厮该死,我已让人打了他五十板子,若贵人觉得不够,随意发落便是。” 王熙凤手段了得,几句话就把罪过全推给了小厮,及时把场面稳住了。 要说贾家这四个成丁也比不上一个王熙凤,三个皇子也不好跟她对峙,哪怕明知这就是个借口也不好揭穿,显得欺负女人似的。 这时,只见原本紧闭的轿帘一动,一位颜色姝丽、宛若天仙的佳人走下来,冷若冰霜,步履飒然,正是四贝勒。 贾宝玉突然兴奋,向前走了两步,痴痴道:“颦儿,你回来了。” 这狗东西是谁?胤禛看了林黛玉一眼,回头再找她算账。 他道:“你一股脑把错推到小厮身上,难道就不知道我今天到?” 王熙凤尬笑道:“真的不知道,若知道,谁敢慢待了林妹妹呢。” 胤禛嘴角微挑,看起来就是一位冰雪般高不可攀的冷美人,“哦,那我一路上发了不下五封信,全被这个小厮截了?他有这个胆子敢截荣国府的信,怎么不自己去当荣国公呢?” 王熙凤原本想着,自己出面,皇子也不好跟她一个妇人一般见识,再抬一抬老太太,向林妹妹说几句软话,她一向心软,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林妹妹半年不见变得这么六亲不认。 王夫人心里憋了一大堆火气。到嘴的银子飞了不说,老太太还擅自把林黛玉许给了宝玉,连问都没问她一句,她气的一个多月都没睡好觉,天天想着怎么收拾掉这个丫头片子,这会儿见她还敢如此嚣张,更加不喜。 她忍不住质问道:“外甥女,我问你,你在荣国府住的这些年,我可曾有亏待过你一丁点?你摸着良心想想,只不过是两句话就能说清的误会,你就把二舅母一家子当成死仇看了,你对得起老太太这些年对你的好吗?” 王夫人生者一双三白眼,鼻翼两侧法令纹很深,看起来有种透入骨髓的愤恨冷漠,这番话也实在不像是一位老实慈爱、礼佛多年的舅母说出口的。 林黛玉感到一股发自脚底的冷气直透便全身,她不由重新审视二舅母,难道这副模样才是真正的王夫人? 王夫人这番话以养育之恩压人,真正的林黛玉顾忌亲人感情,十有八九会服软。但四贝勒可不吃这一套,他反问:“二舅母家?我记得荣国府明明是大舅舅家,以后二舅母一家子都要搬出去的,你别是住久了荣禧堂,真把国公府当成自己家了吧?” 旁边的贾赦被说中心事,露出积怨已久的忿恨之色;贾政不自在地垂下眼,仍是一句话不说。 王夫人脸一红,急道:“小杂种,你胡说!”她本性粗鲁不文,一着急就骂出来了,说完才觉察到不妥。 但是晚了,林黛玉皱起眉,拉住像个小炮弹似的要往前冲的十四,免得他太冲动。 胤禛双眸微眯,双颊被怒火染成了桃花色,冷冷道:“当日扬州知府审贾琏侵吞林家家产一案,证据确凿,你可以去官府查证,绝无‘误会’可言。贾家恶意侵吞林家家产在前,假意请我上京,却不是悔过,原来是要折辱我出气。你们贾家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哪怕告御状,我也不怕什么。” 王熙凤心道坏了,暗暗责怪王夫人瞎说话,又给人拿住了把柄揪着不放。她正待再圆几句软化,把人劝回来,反正林黛玉人都来京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又能上哪里去? 紧接着她就傻眼了,胤禛吩咐了下人两句,扭头上了轿子。 轿夫将轿子抬起来,一群下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贾府一众人呆住。 真走了? 第28章 第28章 林黛玉目瞪口呆,她单知道四贝勒厉害,没想到他那么厉害,说走就走。 轿子窗户掀开一条缝,胤禛小声问林黛玉:“去哪儿?” 林黛玉无语,你连去哪儿都不知道就走,太坑人了吧,万一林家在京城连个下脚地都没有,难道让她去睡大街? 幸好林家在京城有房子,林家管事知道地址,拉着人和东西临时去林府。 胤禛见她不虞,拉下唇角,“爷帮了你,你这是道谢的态度?” 这是不是叫做挟恩求谢啊,林黛玉腹诽。她还是很感激四贝勒出手相助的,拱手一揖,夸张道:“岂敢岂敢,您对我恩重如山,我对您敬爱有加,感恩戴德,下辈子必定结草衔环,涌泉相报。” 四贝勒哼了声,放下帘子。这还差不多。 林黛玉无声做了个鬼脸。 这时帘子突然又被拉开,林黛玉连忙转成一副诚恳无比、感激不尽的表情。 稍后一些的胤祉和胤祯虽然不知道他俩说了啥,单看着就笑的四仰八叉了。胤禛看到他们的动作,狐疑地问林黛玉:“你是不是又捣鬼了?” 林黛玉无辜且茫然,“嗯?你在说什么?” 胤禛给了她一个警告的表情。 胤祯冲胤祉挤眉弄眼:“从来没见过四哥对一个女人那么殷勤上心,他俩肯定有问题。” 胤祉心里酸溜溜的,绝世小美人对他不屑一顾,反而对老四情意绵绵,实在很让人伤自尊。老四有啥?爵位不如他,文采武功不如他,也就脸长得比他好看,可是天天跟棺材板似的,哪有什么趣味,小美人眼太瞎了。 他心里酸,面上只好装得浑不在意,“不过是一个汉女而已,老四居然也这么儿女情长,太没出息了。” 胤祯噗嗤笑了,“三哥,吃不着葡萄也不用说葡萄酸啊。” 不待胤祉反驳,他策马到轿前,仗着年纪小将脑袋塞进车窗,趴在窗口,屁股下的马儿还能控制的跟轿子齐平,骑术亮眼极了。 “师父呀,天儿也不早了,我该回宫了,回头找你玩,咱俩再比赛抽陀螺啊。” 胤禛脑门青筋一抽,见鬼的陀螺,他怎么到哪儿都摆脱不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他的身体,没必要维持什么自尊,完全可以摆脱抽陀螺的命运。 他道:“我生性驽钝,一时学会,转眼又忘了。况且学业为重,你还是别玩那个幼稚的小孩儿把戏,好生进学吧。” 他声音一点儿没压低,林黛玉大为不满,她驽钝?她活了十三年就没被人说过驽钝,四贝勒你瞧好了。 她对面带失望的胤祯道:“十四弟,四哥会抽陀螺啊,改天来找我,咱俩一起玩。” “四哥会玩?上次你明明一副不会的样子。” 林黛玉正色道:“胡说,其实我是个中高手,只不过当时谦虚,不想露才,以免招人嫉妒罢了。” 十四阿哥半信半疑,诚郡王直翻白眼,抽个陀螺还惹人嫉妒,你还真是脸大如盆呢。 四贝勒十分窒息,气得撕了手里的帕子。 三位皇子与“林黛玉”别过,“四贝勒”又婉拒了两个兄弟的邀请,自称家里有事,急赶着走了,实际上绕了两条街,去了林府。 林家同样曾经是勋贵,祖上列侯,宅子也就比荣国府小一点,现在几年不曾住人,需要修缮一番。胤禛让人暂时收拾出几间屋子存放东西,与偷偷溜来的林黛玉会面。 四贝勒余怒未消,林黛玉刚要坐下,就被他敲了一记脑门。 她捂着光脑门喊痛。 “以下犯上,该打。去墙角站着反省。” 居然连坐都不让她坐了,林黛玉顿时感觉自己就是被地主压迫的可怜老农,愤愤想,她不要面子的吗? 她不甘心地与他相视,被他冷肃模样吓到,乖乖站到墙边面壁思过去了。 胤禛板着俏脸,坐姿略带豪放,纤纤玉指轻叩桌面,场面宛如家里的凶悍老婆训懦弱丈夫。 “早这么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非要挑衅爷。” 林黛玉愤愤,这会儿又不敢跟他呛声,弱弱道:“我又不驽钝。” 胤禛喝茶的动作一顿,挑唇一笑,上下打量她,“心气儿还不小。” 林黛玉低着头,偷偷翻了个白眼。林姑娘打小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七窍玲珑,绝对不许人说驽钝。 紫鹃走进屋来,“姑娘,这儿太久没人住,屋里有股潮味,家具都得重新漆,实在是没法将就啊,太委屈您了。” 胤禛连忙将稍分开的双腿并紧,收了气势,将手放在膝盖上装成大家闺秀,以免露馅。 她看到那位四贝勒站在墙角,丧眉耷眼,一呆,“这是怎么了?” 因为担忧自家姑娘的清誉,紫鹃私下里一向不太待见那位尊贵的四贝勒,她本以为一定是四贝勒挟恩求报,仗势逼迫。这会儿看到他垂头丧气地站在墙角,分明是被罚了,看来俩人之间,她家姑娘才是主导的那个? 紫鹃顿时觉得腰杆子挺起来了。 深知四贝勒极要面子的林黛玉若无其事状地背过手,走了两步,道:“我坐累了,站着消消食。” 紫鹃明显不太相信,看向自家姑娘。 胤禛摆摆手:“你替我收拾几样衣服,我有事要出去两天,不在这里住。” 紫鹃大惊,“这怎么行!” 胤禛向来说一不二,略一压低眉梢,不悦地看她,紫鹃便吓住了,不敢再说什么。 紫鹃走后,林黛玉立刻问:“你不住这里?” 胤禛说:“我领着工部的差使,案上一堆东西要批,这里跟四贝勒府隔了半个城,我住在这里,你帮我批公文?你替我上朝?” 听起来就很累,林黛玉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还是您来。那就说好了只住两天,但是一定不能有人认出我的模样来,不然传出去我的名声……” 胤禛道:“就在我院子里呆着,不会有人打扰。也就两天,贾家那边就该有行动了,放心。” 那就好,林黛玉没意见了,乖乖走回墙边,继续思过,乖得不得了。 胤禛勾勾手指,“行了,少卖乖,过来吧。下不为例。” “多谢四贝勒,四贝勒宽仁大度,民女感激不尽!” 林黛玉如蒙大赦,连忙坐下。能坐着她是绝对不想站着的。 第29章 第29章 林黛玉随胤禛回了四贝勒府他在前院的起居住所梧桐院,这边院子大且清静,后宅女眷一般不会上前头来打扰。 胤禛刚入工部,还在忙着熟悉工部的阶段,回来后一头扎进了书房处理公务去了。 林黛玉不敢乱动,胤禛正襟危坐在案后埋头书写,她便坐在外间榻上静坐,默不作声地四下打量这间书房。 除了刚变成四贝勒那会不算,她还是头一次来贝勒府,皇子府邸,规制自然比国公府要强得多,但胤禛不是喜好奢靡的人,屋里陈设的家具摆件不以价奢为要,而是处处显得雅致素净,后头几排都快顶到房梁上的大书架全是一水儿的沉香木,方方正正,大气沉稳,一丝多余的雕花都无。 若说简朴也并不是,比如墙角那件黑色大座钟便是一件漂亮又时髦的新鲜玩意,还有博古架上摆着的有趣的小东西,黄铜包边的千里眼,玲珑可爱的竹节珐琅鼻烟盒,她那次作诗赢来的弓用一个毫无瑕疵的白玉莲花底托托着,样样都很有趣,她看了好大一会儿。 四贝勒用着的桌案边还放着一只水晶眼镜,显然是常用的。林黛玉揉揉鼻梁,心想怪不得她觉得看远处模糊,原来四贝勒视力不好。她瞅瞅他,不由担心,看了那么久的公文,也不歇歇,万一把她的眼睛也熬坏了可怎么办,不过她也不敢出声叫他歇息。 胤禛写久了,觉得口渴,伸手够茶,没够着,头也不抬道:“苏培盛,上茶。” 未免被发现,苏培盛压根没进屋,他忘记了。林黛玉只好亲自去要茶,端了茶壶和两碟点心回来,给四贝勒倒完茶回去时经过博古架,不动声色地望一眼,趁四贝勒不注意顺手拿走了那只她盯上许久的千里眼。 千里眼是内造的,比她以前见过的还要清晰,照的更远,林黛玉再也不用担心视力模糊啦。 她看了一会儿博古架,将千里眼移到胤禛身上,他忙的没注意到她,更不知道她在打量她,头也不抬地喝完水继续忙。 即便用着她的身体,四贝勒看起来还是像个凶巴巴的老学究,随时都能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张口教训人,怪不得十四阿哥怕他。 他微垂着头,皱着眉,眼紧盯着桌上的公文,两颊边有碎发散下来,因刚喝过水,有一绺发丝粘在唇边也浑然不觉。 他读着读着,似乎遇到什么难题,以手扶额,却意想不到地摸到一把头发,更多碎发垂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了下。 林黛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以为摸的是自己的光脑门,没想到秃瓢长头发了。 笑完就糟了,她从千里眼里看到他在瞪她,连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将千里眼偏移到一旁。 胤禛瞪着她,指指门外,明示她打搅他忙公务了,赶紧滚出去。 林黛玉从善如流地走了。 苏培盛迎上来,殷勤道:“爷,您要去哪儿?咦,林姑娘呢?”他家爷一向不许女眷进书房半步,却容许林姑娘红袖添香,在里头呆了半天,可见有多喜欢了。 林黛玉说:“他在里头,别让人进去打扰。” 苏培盛顿时笑得贼兮兮的,一副懂了的表情,“林姑娘在休息,尔等不许叨扰。爷,奴才已叫人备水了,爷现在要洗吗?” 林黛玉看看天色,疑惑:“天还没黑呢,叫水干什么?”四贝勒有下午洗澡的习惯?好奇怪哦。 “没,没什么。”苏培盛心虚地移开视线,看来他想错了。 林黛玉本来不知道去哪儿好,苏培盛建议:“园子里不少花都开了,不如爷去逛逛,散散心?” 园子在前院跟后院的交界,万一碰到人怎么办?林黛玉本来不想去,转念一想,怕什么,现在她就是四贝勒,这府里的老大,若是畏首畏尾,简直对不起她这身虎皮,就带着千里眼玩儿去了。 林黛玉自打踏进花园那一刻起,内宅里的女人们就接到了消息,穿衣打扮,描眉画眼,倾巢出动。这时的林黛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举着千里眼欣赏四贝勒府花园的美景。 直到第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出现,手里拈着一枝花,左顾右盼,看到林黛玉,又惊又喜,笑得矜持地走过来请安。 “贝勒爷万福,我来花园赏花,可巧就碰见您了。一人赏花未免寂寞,不若我陪您一起?” 她粉面桃腮,声音甜的腻死个人,满眼深情厚谊冲林黛玉放电,自以为已经美绝人寰了,却不知她的贝勒爷芯子早就换了,人家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甚至打了个哆嗦。 林黛玉干咳了声,似模似样地学四贝勒皱起眉,正待拒绝,又有一道身影出现了。 “贝勒爷!武妹妹,真巧,你们也逛园子呢,真有雅兴。” “宋姐姐,真巧呀。” 新来的这位模样差些,但声音甜美丝毫不输于“武妹妹”,气质温雅柔顺,也是位美人儿。不过她跟“宋姐姐”打起眉眼官司来可一点儿都不柔顺,跟俩斗鸡似的。 四贝勒真是会享福,府里全是美人儿,林黛玉暗暗翻白眼。幸好没答应嫁给他,不然凭空多了这些姐姐妹妹,可真是消受不起。 两个美人一左一右扶着她,使劲儿往她身上贴,吓得林黛玉直起鸡皮,忙道:“我有些乏了,就不逛园子了。” 她推开两人,艰难地摆着四贝勒的派头落荒而逃。 结果前方就有个凉亭,都怪四贝勒的近视眼,走近了点林黛玉才看到有影影绰绰的人,里头的人显然眼力劲儿都挺好的,已然站起来了,这时她再想退都难,显得很没礼貌。 有个矮矮的两把头小姑娘小大人似的率先走过来:“给阿玛请安。” 原来是四贝勒的女儿,林黛玉只好替四贝勒表示一下父爱,把人扶起来,顺手掐了一把小姑娘的脸蛋儿,软软嫩嫩的,真好摸。 小姑娘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他,有点不知所措。 凉亭里的主儿也出来了,这位比“武妹妹”和“宋姐姐”大胆多了,踮起脚尖亲昵地替她擦脑门汗,笑道:“爷都出汗了,凉亭里有冰湃的西瓜,快过来吃。”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就走。 这位地位明显更高,后面赶上来的两个女子都称她侧福晋。她模样娇艳,薄薄的衫子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又是倒茶又是递西瓜,很是贤妻良母。 林黛玉尴尬无比地享受侧福晋体贴入微的照顾,四贝勒在书房埋头办公,她在这代享齐人之福,算是赚了吧。 坐了片刻,姓宋和武的两个侍妾便识趣地告退,侧福晋微笑道:“爷,我那儿熬了一天的绿豆百合汤,清凉下火,晚膳去我那儿吃?正好二格格想阿玛了,都念叨好些天了,偏您从扬州回来后便忙于公务,连女儿都不顾了。” 侧福晋就是侧福晋,一番话说得有水平极了,谁都不能说她在邀宠。如果是真的四贝勒,完全没理由拒绝。 但林黛玉只能故作遗憾:“改日吧,我还有公务没做完。” 侧福晋笑容不改,也不好再劝,恭敬地送走了她。 林黛玉可不敢再逛什么园子,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径直回了梧桐院。 她不知的是,自己一走,侧福晋便沉下了脸色。 “今日贝勒爷大动干戈叫了一群人出去,回来时还带了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回侧福晋的话,出门的人说是帮云贵总督林家的姑娘搬东西,结果那位林姑娘跟荣国府有了罅隙,回了自家。至于贝勒爷回来时带的人,梧桐院的人嘴巴太紧,奴婢打听不到,兴许就是林姑娘?” 李氏摇头:“不可能,云贵总督家的小姐不会自降身价,在没名没分的时候跑到贝勒府来,一定另有其人。是不是贝勒爷下江南时带回的女人?” “不能吧?爷都回来一个月了,没听说有什么女人。或许是爷的哪个门人吧?又没带到后院,依奴婢看,不足为惧。” 李氏思索一番,依旧摇头,“四爷自打从扬州回来,就有些变了,从不在后院留宿,偶尔来看看孩子,还会发愣出神,心里一定装了别的女人。我有种预感,今天来的这个人,绝对不一般。” “那怎么办呢?我们怎么打探?” “我何必亲自出手惹爷不快,自有人替我出马试探。” 林黛玉溜回书房,天色渐暗,屋里没人掌灯,公文有点看不清了,胤禛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问她:“去哪儿厮混了?” 林黛玉背对他做个鬼脸,“替您享齐人之福去了。” 胤禛一怔,挑唇笑了,“吃醋了?”没等林黛玉反应过来,他道:“喜欢千里眼就拿去,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林黛玉动静颇大地把千里眼往博古架上一摔,砸出好大声响,冷冷道:“我还没这么浅的眼皮子,看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想要。”摔门走了。 胤禛不敢置信,这女人胆子越来越大,敢随便冲他发火,还一语双关,说他四贝勒是“乱七八糟的”,真是反了天了。 四贝勒府的晚膳比林家和荣国府的丰盛多了,荣国府一群人一桌菜,四贝勒一个人就能吃一桌,也不怕撑死。林黛玉腹诽着夹菜吃,发现味道不错,还多吃了一碗饭。 她全程甩脸子,不跟同桌的胤禛说话。模仿四贝勒久了,顶着四贝勒皮的林黛玉板起脸来居然有点吓人,苏培盛等下人大气儿不敢出,生怕惹恼贝勒爷挨揍。 在苏培盛看来,唯有林姑娘全程淡定,不仅没受一丁点影响,自带的气场竟然能与皇子贝勒抗衡,怪不得能得贝勒爷青眼,果真非同凡响。 只见林姑娘镇定自若地夹了一块鱼尾巴肉放进四贝勒碗里,苏培盛阻止不及,差点哭了。四贝勒不爱吃鱼尾巴,他嫌刺多,林姑娘还不挑刺,讨好人都不会,贝勒本来就不爽,这会儿怕不是要翻脸。 苏培盛想着要不赌一把,替林姑娘圆过去脸面,一份人情就到手了。没想到,四贝勒脸色居然缓和了,自己挑干净鱼刺,把鱼肉吃了,还冲林姑娘笑了笑,替他夹了一块肉。 四贝勒对林姑娘果然是真爱! 事实真相是,林黛玉刚才恍然发觉自己居然对心眼儿小,睚眦必报的四贝勒甩脸子发脾气,她可真是嫌命长,回过味来后觉得脖子发凉,开始找补了。 第30章 第30章 晚间,林黛玉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她总觉得那些太监丫鬟的个个面带微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怪怪的。 林黛玉浑身不自在,她自天黑之后就逃得离四贝勒远远的,俩人虽然在一个屋里,但一个在内室,一个跑到了最远的外间,艰难地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洗个澡,夜里睡一间屋子吗,四贝勒又不会对她做什么,不对,应该说她又不会对四贝勒做什么,俩人清清白白,绝对不像那些丫鬟太监想得那样苟且!她林黛玉行的正坐得端,不要怕不要怕,没问题没问题…… 苏培盛走进来,“爷,洗澡水备好了。” 林黛玉的脸轰然一下红了。 不不不,还是有问题的,她觉得人生真的好艰难啊! 苏培盛心里想的则是,一向淡定的四爷跟林姑娘认识那么久了,怎么还跟愣头青似的;反观林姑娘稳如泰山,八风不动,让人想给她竖大拇指。不过这俩人的态度是不是反了? 林黛玉做好心里建设,等脸上的红晕消退了,走到内室,尽量镇定地说:“四贝勒,天晚了,该洗澡歇息了。” 四贝勒正坐在窗边纳凉看书,闻言眼尾勾出一抹斜挑的笑纹,一眼便将她竭力掩藏的尴尬望穿了。 林黛玉被看的心里发毛,“看我做什么!” 胤禛不答,将手中的书本丢开,起身,手臂伸平,闭上眼睛,“洗吧。”完全把林黛玉当成了小丫鬟,理所应当地让她伺候宽衣。 林黛玉不光不能有任何怨言,而且还得感谢他主动配合,给她卸去钗环,宽衣解带,带到净房伺候洗澡。 净房内雾气缭绕,林黛玉穿着内衫,肩上搭一布巾,若非手下是她自己的身子,她真想狠掐他一把。 超过分的是,这位大爷还要挑他的刺,闲闲道:“加热水,想冻死爷吗?” 林黛玉牙齿磨的咯吱响,舀了一瓢热水浇进去。 他又叫:“太烫,你想烫死我?” 林黛玉恨不得一瓢水泼他脸上。 擦背时,四大爷也挑:“轻一点儿,冒冒失失,没轻没重,像你这样的,当丫鬟早被人打死了。” 林黛玉很气很气,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啊。 好不容易抑制住掐死他的冲动,洗完澡,她伺候他穿上寝衣,将发丝包裹在柔软吸水的布斤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该你替我洗了。” 四贝勒却趿着鞋子窝到榻上,用气死人的语气道:“爷堂堂皇子贝勒,天潢贵胄,为何要做伺候人的活计。” 在扬州的一幕又重演了,而且这回他更过分,居然先指使她干完活再耍赖皮,林黛玉差点跳起来打他,“可是我们以前不就是互相洗的,而且我已经帮你洗完了,你怎么能骗我!” 胤禛故作诧异,“我答应你什么了吗?” 这个混蛋!林黛玉怒目而视。 胤禛毫不心虚愧疚,翘起白嫩嫩的脚丫。林黛玉是南方人,骨架娇小,脚丫都没有他手掌大,十指短短的脚趾按节拍跳跃着,玫瑰色的指甲漂亮可爱,连脚趾都比别人的精致好看。 林黛玉抄起毯子盖在他脚上,“不许看我的脚!就算没答应,上次我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上次是上次,这回是这回,”四贝勒慢条斯理,伸出玉指数落道:“小丫头,你数数从上回到现在你惹了爷多少次了?以为爷是泥捏的菩萨,不会记仇?” “林如海把我打的疼了三日;你把难登大雅之堂的民间游戏拿来耍弄我,还在行宫荷花池说我小气;还在十四面前造谣,多次对皇子贝勒不敬。这么多条,你都该拉出去斩首了,还敢要我伺候你?” 更重要的是,拒了四贝勒的求亲,还跟表哥有私情,欠收拾。 林黛玉目瞪口呆。她真没以为他是菩萨,菩萨要是像他这样,肯定早被人砸光庙宇了,黑心肠的四贝勒。 胤禛躺倒在榻上,枕着双臂,丝绸质地的宽袖随动作掉到手肘,露出象牙似的一双小臂,可以说非常得意了。 他道:“过来给爷擦头发,好生伺候,说不准爷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他眼里满是笑意,绝对又在耍她,林黛玉哪儿能让他再次得逞,“我自己洗!”反正也不是没洗过。 她满身壮烈地冲入净房。 胤禛就是想逗逗她,没想到人真走了,只好拿起书继续看。其实根本没看进去,是不是望一眼净房,书页半天不翻一页。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他侧耳听了一阵,净房内毫无动静,心想她该不会吓晕了吧?毕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这时净房门被打开,带出一大片水雾,林黛玉裹得严严实实走出来,浑身冒烟,露出的皮肤都红红的,晕晕乎乎,两眼发直,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以示情绪。 胤禛暗笑,像只奶猫似的,逗急了就要伸爪挠人。 她不理会他,蹬蹬蹬跑去外间,估计今天晚上不会再理他了。四贝勒只好自己亲自动手扯开包头发的布,自力更生地将头发擦干。 她的头发比他的多,而且长,发丝浓密细软,擦到全干时,手感轻盈顺滑,蜿蜒垂至腰间,长在别人头上很令人欣赏,自己打理起来就很麻烦了,擦了半天才干一半,等全干之后,也该睡觉了。 外间灯亮着,但没有动静,四贝勒也不去找她,躺在床上,盖好薄被,合目睡觉。明天有早朝,林黛玉得替他去,他计划扮成太监跟着,免得出什么岔子。 在意识介于半睡半醒之间,胤禛听到一阵动静,随后一只大手推醒他:“外面有人找你,怎么办呀?” “找我?是谁?”胤禛迷瞪瞪半睁着眼,看到自己的脸惊慌失措地在他面前晃。 “我不知道,是个女人。你快躲起来呀。”林黛玉拉他起身,眼睛在屋里乱转,藏柜子里还是屏风后面,或者床底? 门外有争执声,一个甜甜的有点耳熟的声音道:“我给贝勒爷做了乌鸡汤,正好儿当宵夜用,爷在屋里,我自去找他便是。” 外头守着的不是苏培盛,是别的太监,说:“请容奴才通报一声。” “有什么好通报的,又没有外人。”她说着,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快步冲入内室。 林黛玉担忧自己的脸被看见,连忙扯开被子捂住胤禛。胤禛这下被她闹的清醒了,却不觉得有什么好惊慌的,扯开被子,拉林黛玉往床里面缩。 俩人一个盖一个扯,力道推巨间,林黛玉往床上倒去。 宋氏笑着抬起头,力图让四贝勒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待看清面前场景,立刻僵住。 就着灯光,她看到床上四贝勒正趴在一个女子身上,俩人鼻子对鼻子,嘴巴对着嘴巴,好不亲昵,显然她打扰了他们。 第31章 第31章 宋氏吓了一跳,连忙补救,“奴婢不知贝勒爷这里有妹妹在,奴婢失仪了,请贝勒爷莫怪。” 胤禛压根没空搭理她,一阵天旋地转,上下颠倒,他感觉到自己俯身搂着一副娇软身躯,触着她甜蜜的唇瓣,脑子里一懵,什么宋氏,全忘了。 两人在双唇触碰的瞬间换回了各自身体,林黛玉两腮一红,反手给了胤禛一巴掌。 胤禛坐起身,“你打我?” 林黛玉恼道:“登徒子!” 胤禛无奈:“明明是你先贴上来的,关我什么事。”他明明好好的睡着觉,是她自己冲过来的,他好冤枉。 “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应该立刻起来,怎么还……登徒子!”贴了那么久!她都快窒息了。 四贝勒这下说不出话了,甚至有点心虚,他哪儿能说自己被那一吻迷乱了心神,忘了反应。 宋氏没有听说内院那个姐妹来侍寝了,她是听了丫鬟几句煽动,打算来邀个宠。她跟李氏一同进府,李氏已经受封侧福晋了,她还只是个格格,如今贝勒府上没有阿哥,她想着若是能一举得男,必然能母凭子贵。 谁知道梧桐院里居然有个女人,估计是哪个上不了台面的野丫鬟,还是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打四贝勒尊面。 宋氏对四贝勒敬畏爱重,又气又惊,指着林黛玉大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丫鬟,下贱东西,竟对贝勒爷不敬,来人,将她拉出去打死!” 她朝床榻走过来,要将人拉走。她在府里待了这些年,自认有几分脸面,能代四贝勒处置不逊的下人。 林黛玉原本就气,被她一骂,更觉羞愤恼怒,眼眶都气红了。如果不是不能暴露模样,她肯定会跳下床骂人。 胤禛看到她眼里的泪光,有些慌乱,挡住宋氏的视线,不让她看到林黛玉的真容,怒声道:“滚远些!” 宋氏一喜,“听到没有,贝勒爷让你滚。” 走就走!她很稀罕这里吗!林黛玉掀开被子,却被胤禛按住。 他扭头瞪向宋氏:“我说你!” 宋氏一惊,四贝勒一向冷淡,却从未在女眷面前发火,她吓得噗通一下跪倒。 “奴婢……奴婢只是想替您教训一下那丫鬟……贝勒爷,她太无礼了,应当好好管教,否则以后还得了啊。” 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德妃娘娘钦赐的格格,还生育过一个女儿,四贝勒居然为了一个没过明路的野丫鬟训斥她? 胤禛冷冷道:“谁给你的胆子,胆敢无令擅闯爷的院子?来人,把人给我押走,关在院里禁足半年,既然不懂规矩,就回去好好学学吧。” “今儿当值的太监各打十大板,罚俸三个月,苏培盛加倍。” 其实四贝勒平日只是不让女眷踏足书房,没有不许进后院他的卧房。但四贝勒盛怒之下,谁敢反驳一句,立刻把瘫在地上的宋氏拖走了。 苏培盛不过是去后头休息了会,就听说宋氏捅了篓子,还害自己被罚,屁滚尿流地跑来,一句话不敢为自己开脱,谁叫他倒霉呢。 林黛玉拥着被子缩在床内,她刚才打了四贝勒的脸,他那么好面子又小心眼的人,肯定不会容忍被一个女人打脸的,他会不会打回来? 下人们退出门之前,一个小太监询问:“贝勒爷,要备水吗?” “……不必。”胤禛望了林黛玉一眼,训斥太监,“多嘴!” 林黛玉可听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顶多疑惑四贝勒平时是有多爱洁,以至于他家的下人时时刻刻都问他要不要洗澡。 等屋里空了,解除危机,林黛玉赶紧从床上下来。她虽然关键的不懂,但也知道她跟四贝勒的关系再次被人误会了,脸皮发烫,想飞快逃离这里。 胤禛看出她的想法,也看出林黛玉有点怕他,他打心眼里不希望看到她脸上有恐惧的情绪,但他不善言辞的天性让他说不出来,“你不必……不必离开,我去外间睡便好。” 林黛玉歪了歪头,不太懂。她刚才打了他,他还让出了自己的床给她,自己睡外间? 胤禛揉揉太阳穴:“这回是我驭下不严,以后不会再有人进梧桐院,你放心。剩下的事,明日再说吧,你先休息。” 林黛玉看着他离开了这间屋子,还体贴地将连通内外间的门关上了。她感受到他的安抚之意,有些奇怪,四贝勒突然通情达理了。 想了一会,林黛玉突然醒悟:他一定是心虚了,那个登徒子! 不过,还没等她躺下,门又被打开了,胤禛问她:“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觉得有点痒。” 林黛玉道:“怎么会,我泡了足有三刻钟的澡呢。” 泡……胤禛黑了脸:“你就泡了泡?”怪不得他觉得不仅痒,而且皮肤还有点黏腻感。 林黛玉缩缩脖子。她在扬州这是这么处理的呀,他不肯帮她,难道指望她触碰一个男子的身躯吗?那肯定不可能。 四贝勒无话可说,只好叫人备水,再洗一遍。 小太监委屈,刚才说不要水,现在又要了,他问错了吗?贝勒爷的心,海底针。 两人这次一个白日就换回来了,各自都松了一口气,林黛玉不必代替四贝勒去上朝了。只不过换回的时间节点有些奇怪,林黛玉衷心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黛玉便醒了,她素来浅眠,四贝勒在外间洗漱换衣准备上朝,即便声音很小,也足以唤醒她了。 她没出声,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过了会儿,她听见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连忙闭紧眼睛,身体僵硬。 对方只是在屋里转了一圈,似乎拿了什么东西,轻手轻脚地走了。 林黛玉面色赤红,掀开被子下床。这里是四贝勒平日居的卧房,她本不该多留的,既然已经恢复原状,她便忙不迭换好自己的衣服,准备回家。 梧桐院的丫鬟一脸为难,她知道这位姑娘是贝勒爷的心头好,为了她昨夜刚发落了宋格格,如今人若是走了,贝勒爷怪罪下来,她可担不起。 林黛玉板着脸,说:“贝勒爷禁了我的足?不让我走?” “那倒没有。”四贝勒临走前只说梧桐院不许任何外人进入。 林黛玉说:“既然这样,我走也就不算违命。回头他若是怪罪你,就说是我坚持的。” 林黛玉直接回了林府。 免不了被一顿念叨。她以前只有两个大丫鬟,雪雁是个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只有紫鹃爱念叨她。现在不同了,橘秋跟江雪两个丫鬟也爱念叨人,对她一整天夜不归宿非常不赞同,念叨了她好久,就差没说要报到云南去了。 林黛玉有苦说不出,她难道不想做个乖巧的淑女吗?说的好像她愿意跟四贝勒保持惊世骇俗的往来关系似的。 自从她回来林府,荣国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好像把她这个人忘到脑后了。若是之前,林黛玉肯定惶恐无助,但是现在,她好歹是当了几天四贝勒的人,经历过一系列的事,对贾家印象降低,也多了一些考量。 她可以回去,但前提是贾家必须给林家足够的尊重,对之前的事情给她一个交代。 是个林府院子相当大,只不过许多地方有待修缮。林黛玉让管家请人来修缮房屋,兴致勃勃地选了个家里最大最漂亮的院子自己住,移花种草,布置家具,万事都由自己过眼,不用看别人眼色,倒是忙的很开心。 贾家这边就不是那么顺心了。那日林黛玉联合三个皇子打了贾家脸的,还有贾琏在扬州谋夺亲戚家产的事儿没多久就在京城传了个遍,背地里说尽了贾家的笑话。 京城许多旧时赫赫有名的勋贵世家都没落了,但贾家因有贾太君撑着仍是光鲜,没想到私下居然已经不要脸到抢女婿家产了,还为难外孙女,结果被皇子撞了个正着,今年最大的笑话就是他家了。 贾母可以借故身体不好,不出门被人笑话,但两个老爷,王氏姑侄和邢夫人可没那么幸运,他们为了强撑着面子还要一如往常地上衙门、走亲戚。有的人厚道,只在背后笑话几句,有的当面刺的人老脸疼,几日下来,不敢对皇子不满,心里纷纷都厌恶上了林黛玉。 尤其是贾琏,他被祖母骂了一顿,被叔叔夫妇骂了一顿,还被亲爹揍得三天没下来床,心里那叫一个苦。 贾母对林黛玉多少有些心寒,她对这个外孙女儿诚心诚意,只不过一点儿小委屈,她便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让贾府名誉受损。她有心冷一冷林黛玉,几天没理她,也是在等王氏消消气,才松口叫人去接林黛玉回来。 王氏还不愿意,被贾母一句话顶回去了。现在满京城都说贾家薄待外孙女,但只要林黛玉回来,贾家就还能慢慢遮过去;若是真放林黛玉在外独自住着,诚然她闺誉受损,贾家的罪名不也全落实了吗? 第32章 第32章 贾家派来了两个婆子,一个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这妇人处事圆滑,见人就奉承,也曾跟林黛玉说笑,贾母派她来是扮红脸的;另一个林之孝家的扮白脸,敲打她,免得过于猖狂,认不清自己身份。 这两个婆子个顶个精明,打进了林家大门就不住眼的打量。林家与贾家不同,下人身上穿的都是棉布衣,看起来恭谨有余,世家世仆的派头不足。不比贾家,下人穿绸着锦,昂头挺胸,不管是跑腿的还是看门的,单拎出去都跟个大爷似的,那才是显赫家族的下人模样。 林之孝家的扶扶头上赤金簪子,挺着胸脯,和周瑞家的毫不客气地往林黛玉起卧所在的五间正房走。 一个眼生但明显是大丫鬟的拦住她:“姑娘正忙呢,还不知道两位来了,请容我禀报。嬷嬷,这边跟我来。” 她连林黛玉的房门都不让进,指向一个远远的倒座小厅,专门给丫鬟婆子休息的地方。 林婆子自诩有地位,胸有成竹道:“我是老太太派来请姑娘回家里住去的,老在外头住着叫人看着不像话,你现在去禀报一声,姑娘自然明白了。” 她觉得林黛玉对回贾家住求之不得,正日夜忧心地等着这个消息。谁知大丫鬟捂住唇笑笑,昂头道:“嬷嬷出去瞧瞧我们家的牌匾,这就是姑娘的家。” 林婆子脸一红,想反驳,被周瑞家的拉了一下,她扬着细细的眉笑道:“那是自然,劳烦姑娘禀报了。”拉着林婆子去倒座等着了。 她寻思,看来林姑娘要拿乔了,那也无妨,她一向有些小性儿,不过,翻不出天去。 约莫等了一盏茶时间,两人被引入上房东间里,进门时跟两个拿账本和对牌的婆子擦肩而过。林婆子暗暗吃惊,林姑娘居然真的正忙着,她还会管家? 一进屋门,凉意扑面而来,消散了不少恼人的酷热。角落里摆着两盆消暑的冰块,屋里一色黄花梨家具,除了角落里美人瓶中插的莳花幽幽散着的草木香气,其余没有任何熏香。 拐过一道门,林黛玉坐在桌案后,模样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低着头,正在拨算盘。 两人更是意外,林姑娘会拨算盘?她们以为,林姑娘除了会哭,就是天天伤春悲秋,就是个病歪歪的花瓶美人,一碰就碎,尤其目下无尘,从来不沾半点儿铜臭,她居然会拨算盘? 林婆子一呆,说话便慢了一步,周瑞家的伶俐地走上前去,笑道:“林姑娘真是长大了,越发进益,老太太若是知道,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林黛玉手上不停,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不接周瑞家的话茬,道:“江雪,上茶。请先坐着。” 周瑞家的笑容一收,默默退回座位。 等林黛玉算完了帐,笑道:“劳烦久等。林妈妈,周妈妈,外祖母身体可好?” “好的很,就是想姑娘,一天念叨几回。” 林之孝家的突兀开口,“林姑娘这是何苦呢?您是不知道京里那些人是怎么传的,说您不孝顺,心眼小,跟自家亲戚置气,您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名声都要被传坏了。老太太知道姑娘生气,都已经把那不懂规矩的小厮发落了,姑娘也该知道好歹,见好就收啊。” 林黛玉微微一笑,却不答话,悠悠然喝了一口清茶。 周瑞家的心里一咯噔,暗骂林婆子蠢,早前俩人是商量着先吓唬林黛玉一顿,但现在看来,她明显不像以前好糊弄,这法子怎么能再用? 她也不能拆台,笑道:“姑娘,这都好些天了,该消气了,回去吧?您想想宝二爷,以前跟您关系最是要好,恨不能一天八百遍的念叨您,要不是老太太拉着,他早来这里找您了。就算看在宝二爷的面子上,也不该怄这个气了呀。” 周瑞家的想,林姑娘跟宝二爷关系最好,老太太还有撮合之意,小女儿家都是儿女情长的,她这回怎么都得愿意了。 但听得沉沉的“咯噔”一声,林黛玉把茶碗放在桌上,她灿若芙蓉一张美人面,既没有讥诮恼火,也没有含笑赞同,她似乎洞察了她们的心思,并且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担心,自信,且运筹帷幄。 林黛玉道:“荣国府是我的外家,本是一家子血亲骨肉,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我也就直接说了。两位妈妈不必说什么小厮欺瞒,事实如何你们清楚,我也清楚,诚郡王、四贝勒、十四阿哥,满京城的人都很清楚,老太太只发落一个小厮,并不能让我满意。” “我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但首先是林家的女儿,在外头代表的是林家的脸面,荣国府如此行事,不只是给我没脸,还枉顾我林家和我父亲的尊严,辜负了他的信任。若此事贾家不能给林家一个交代,我不答应,我行事磊落坦荡,也没什么好担忧的,若是外人要说,就说去吧。我禁得住人说,但贾家能不能呢?” “把这话带回去,说给老太太听。我就不留妈妈们了,江雪,送客吧。” 这话就不是两个下人能接住的了,周瑞家的和林之孝家的只好离开。 上房外,周瑞家的看到紫鹃,连忙走过去,“紫鹃,你是贾家的丫鬟,怎么也不替老太太劝劝姑娘。” 紫鹃拉开她的手,冷冷道:“扬州的事儿姑娘就够伤心了,你们又把姑娘挡在外头,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只叫两个下人婆子接回去。我们姑娘就是再有一腔热血也被浇凉了,没法劝,我也不劝,我嫌丢人。” 周瑞家想想也臊的慌,叹道:“林姑娘长大了。” 内室中,江雪担忧问:“姑娘,咱们这样会不会跟荣国府就此交恶了?老爷吩咐过……” 林黛玉摆摆手,“我早就想明白了,老太太对我或许疼爱吧,但并不全然如此。从扬州时贾、林两家就注定交恶了,我可以容忍一时,但必然会叫荣国府小瞧,以后对我更肆无忌惮了,不如一开始就划好界限,谁都别越界。而且你放心,贾家还会再来人的,否则一个欺压亲戚的名声就坐实了。” 江雪点点头,她想,姑娘比以前厉害多了,若是老爷知道,一定很欣慰。 贾家。 王夫人正拿着念珠念佛呢,听到下人来报,气的一把甩了佛珠,滴溜溜的珠子满地迸溅,她大声骂:“不识抬举的东西,她真敢说!难不成让我亲自去给她下跪道歉,请她回来不成!” 王熙凤正掀开帘子要进来,听见里头这一句,真想退出去。 但丫鬟已经报了,王夫人扬声叫了进来。 她怒容不减,对王熙凤道:“我早就说林丫头是个轻狂的,你瞧瞧,为一点子事闹到这个份上!她要人亲自去道歉,请她才肯来!这样的人贾家可收留不起,随她爱去哪吧。” 王熙凤苦笑,若是真这样就好了。贾家现在在外头的名声已经不好听了,戳她脊梁骨的大有人在,必须得扭转局面。 王熙凤当然也不想就这么认了,要知道,到时候王夫人跟老太太这样的长辈不可能去,与管家毫无关系的李纨不可能去,要当面道歉的肯定是她王熙凤啊,她不想干。 果然,王夫人撒了一通火,道:“凤儿,你跟她关系一向要好,不若去一趟,劝劝她吧。” 王熙凤道:“太太,让我去不是不行,但咱们府上的面子往哪儿搁?依我看,她一个小孩子家的,能有几分底气,只不过是由着性子胡闹罢了,先等两天再说?” 王夫人想了想,觉得也是,林黛玉独身一人,哪儿知道京里那些勋贵官宦人家怎么传的,说不准过几天就服软了。 于此同时,宫里发生了一件事。 德妃的亲女五公主今年十七岁了,正该说亲,德妃因此很烦恼。大清公主虽然尊贵,但命运往往都是被送到蒙古和亲,而且常常活不久。 德妃只有这一个女儿养活到成年,爱若珍宝,哪儿舍得送她去和亲啊,便想着留她在京里。五公主性子温婉灵巧,深得皇帝喜爱,在公主中是独一份的,德妃便借此求了皇上。 然后,皇上确实没把五公主送去蒙古和亲,他替五公主指婚佟国维的嫡孙舜安颜。 德妃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她跟佟家从来就不对付,已故的孝懿仁皇后抢了她的大儿子,现在宫里还有个得宠的小佟妃跟她对着干,皇上还要把她唯一的女儿嫁到佟家去?这是人干的事儿? 德妃很气,但是德妃不敢当面骂皇帝,她憋着憋着就憋病了。 这件事里被坑了的不止德妃跟五公主,还有四贝勒胤禛。 胤禛在朝里结交了几个青年,有满有汉,基本都是他认为资质不错,可以结交的,比如张家的张廷玉,顾八代家的顾聪,还有佟家的舜安颜。 原本胤禛就是孝懿仁皇后养过的,跟佟家有那么一点关系,康熙这道旨意一下,加上他认识舜安颜,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夹在了德妃跟佟家之间,就被认成了那个在皇上面前牵线搭桥促成这桩婚事的。 外人可不管事实如何,胤禛有没有做过,只顾看笑话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