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田园》 第一章 早产 当红霏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无尽的黑。她伸手摸了摸,从枕头底下摸出打火石来,擦了两下,才点燃了桌上的一盏油灯。 油灯如豆,有风从破损的窗户纸灌进来,灯影摇曳。红霏急忙伸手挡了挡,才算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简陋的小屋子里,除了她所躺的这张小床,周围堆满了柴。 灯火中,那些参差不齐的柴木,张牙舞爪似的匍匐在木质的墙壁上,粗细不一,仿佛来自地狱的鬼魅之手。 一声低低的叹息声,幽幽的在柴房中飘荡。灯灭,红霏拉上被子,躺了下去。虽然睡不着,可是灯油也是要花钱的。 她全名叫牛红霏,是这家户主的外孙侄女。三岁那年,父母双亡,人人都说她命硬,克父克母,被本家嫌弃,送来了舅舅家里,舅舅看她可怜,就算被舅娘脸红脖子粗的揪着耳朵,也愣没把她再送回去。 家里平白无故的多了一张嘴,本就拮据的生活,自然是更加捉襟见肘了,以至于牛红霏就像是舅娘眼里多出来的刺。 每天的打骂是少不了的,可这些,牛红霏都能忍。因为舅舅对她还是很好的,只要在家都会护着她些。有时候,从舅娘手里挥出来的藤条,都是打在了舅舅的后背上,皮开肉绽的,却还是紧紧的把她护在怀中。 就算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 然而,自从舅娘身怀有孕之后,舅舅在家的日子就愈发少了。牛红霏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日子越来越多。 每次打骂后,牛红霏还得跟没事人一样,前后左右的侍候着有身子的舅娘,换来的不过是舅娘的变本加厉。所以没事的时候,牛红霏几乎都是躲在柴房里,以减少舅娘有机会打骂她的次数。 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巴掌大的地方,牛红霏不出去,不代表舅娘就不会找上门来。终于在舅娘三五下捶门,也不见开,一气之下锁住房门,饿了她三天三夜。 脱水和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惊惧,牛红霏在第二天晚上就死了。 一直以为可以熬到再见到舅舅的牛红霏,到底只撑了七个月。 如今的牛红霏,无时不刻不再等着,自己一睁开眼睛,醒来看到的是自己那套,才六十平的小套间里。 可眼下,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想及此,阴暗的柴房里,不禁又响起了红霏幽幽的叹息声,充满了无力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去看穿越小说看多了,总以为,穿越了不是富家千金也得是皇亲国戚,过的日子,那是风生水起,轰轰烈烈,如今一对比,她心里还有些强烈的失落感。 可不是吗,她这里既没有金碧辉煌,也没有雕梁画栋,可只有家徒四壁。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红霏披衣而起,“林婶出了什么事儿?” “你舅娘怕是要生了,你赶紧去一下半山腰把接生婆给接来,喏,拿着灯笼赶紧去。” “这不才七个多月么?” “她这是要早产,都见红了。”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在跟一个十五的小姑娘说这些大人的事儿,林婶忙拍了拍自己嘴巴子,“这种事儿,说了你也不懂,我说这么多做什么,赶紧的去接接生婆去。” 拿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红霏记得,舅舅临走前,别的路没怎么让她熟悉,唯独这条路,舅舅带着她走了好几回,想来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毕竟自家婆娘要生孩子了,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儿。家里能不能传宗接代,就看婆娘的肚子了。 “哎哟,王婆子,你可算是来了!”王婆婆刚一脚踏进房间,就被林婶拉近屋里去,临了还探出头来,“红霏,赶紧去烧热水,越多越好。” 红霏还没离开就听到里面传出王婆子意外的声音来,“东子媳妇不是还有两个多月临盆吗,怎么今晚就……” “这,这不是到我这来窜门,临走摔了一跤。”林婶把声音压得很低。 “要死了,那么大个肚子可不得摔坏了?” “这不疼的人都快没气了。” 红霏急忙掀开布帘走出去,心知古代不比现代,生孩子能住进医院,有先进的医疗设备跟进,有医生护士随时看护,保管产房无忧。万一生不下来,还能选择破腹产。可在古代,只有顺产的方式,而顺产就只能等。 等产口开,等孩子露头。 这还是好的,有时候遇到难产,脚先出或者手先出的,没有现代的先进设备和过硬的技术,王公贵族中,也是九死一生,不然考古界也不会经常在千年干尸中,看到遗腹子的贵族女子,因产后昏厥,被双双活埋的惨剧。 “林婶,王婆婆,热水都烧好了,要不要端些过来。”隔着布帘,红霏轻轻的说了一声。 林婶从里面钻出来,“这还没生出来呢,热水先放着吧。可千万不能让它凉了,好好看着。” “舅娘都叫好半天了。”红霏有些担心。 “哎呀,不好了,这,这东子家媳妇怕是要难产,脚先出来了。”里面传来王婆子着急的声音,“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去年,容北家媳妇就是这样去的…难道东子家媳妇也要…” “啊……”林婶眼前一黑就要晕,红霏慌忙扶了一把,“林婶,你先坐着歇歇。” 林婶能不晕吗,舅娘可是窜她家门摔倒早产的,要是真的一尸两命,事后舅舅追究起来,她可不得担着责任? “啊,痛,好痛啊,王婆,王婆,救我,救我……” 床上,原本这几个月来养得白里透红,肌肤细嫩的杏花,此刻面色蜡白,有气无力的。许是被阵痛给折磨的。 此刻紧抓着王婆的衣袖,恍若抓着救命稻草。 “啊……” 新一波的疼痛,让她咬破红唇,痛不欲生的拱起身子,随即,两突然眼翻白,抓着王婆的手也垂了下去。 “哎呀,没气儿了。”王婆缩回探着杏花气息的手,惊慌的跳开。 “我看看。”红霏一把掀开杏花双腿上的裙裾,果然看到那只先出来的小脚丫子,两根手指大,紫红色,符合早产孩子的特征。 红霏的手顺着脚丫子伸进去一探,十五岁稚嫩的五官上显现出非同一般的镇定,吐字清晰,“给我剪刀。” 王婆看到边上的大剪刀赶紧递过去一把,红霏拿在手里,放在油灯上烤热消毒,这才剪开杏花只开到四指的产口。 一盏茶功夫后,红霏从舅娘的体下抱出了一个婴孩。 “哎呀是个男娃,真是可惜了。”王婆看着孩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是死胎还不如留在肚子里。” 红霏看着王婆子,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倒提着婴孩,又用力拍了拍婴孩的后背,短短几秒的时间,但听“哇唔”的一声啼哭,新生儿降生了。 与之同时,天也亮了。 “活了,活了,这孩子居然起死回生了。”王婆又惊又喜的说着,猛地一拍手掌,“奇了,真是奇了。” “我看看,我看看。”林婶着急的过来,但听红霏果断的吩咐,“我需要些热水,帮他清洗一下。” “我,我去倒。”王婆子应了一声,先一步跑出了屋子,全然忘记了,她才是来给杏花接生的人。 “红霏,我没看错吧,刚才让这孩子生下来的人,竟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迎着林婶不敢置信地狐疑目光,红霏只是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孩子,这是舅舅的儿子,她的表弟。秦东是闻讯赶回来的,尽管已经紧赶慢赶,回来的时候也已经夜幕降临。听说杏花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秦东三两步奔到杏花的床前,抱起边上的小不点,又是亲又是摸的。 “儿子,儿子,我是你爹!”咂嘴逗弄着,尽管孩子的眼睛都没睁开。“真好,我有儿子了,我秦家总算有后了。” 秦东紧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舅舅,你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可有沐浴更衣,可有净手过?”红霏疾步过来,一把抱走了秦东怀里的孩子,“表弟太小了,万一感染了细菌什么的,可是会活不下去的。” “你胡说什么?”秦东高举的手掌,啪地一声落在了红霏的脸上,他自认对这个侄女还算不赖,可她竟这样当着自己的面,诅咒他刚落地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 红霏的心很疼,“舅舅…” “还给我!”秦东怒瞪着面前的侄女。 “好,以后孩子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可别来找我。”把孩子还回去,红霏大步离开了屋子。 “东子,你不该打她的。”杏花激动的撑起身子,脸色蜡白。 “我的儿子是要长命百岁的。可她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都怪我当初太护着她了,才让她敢这样口无遮拦,诅咒我们的孩子。” “……”杏花虚弱的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力气说。 “难怪牛家当初嫌弃她,非要送来我这里,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张嘴真是恶毒。” “东子……” “杏花,辛苦你了。你为秦家生下儿子,秦家的列祖列宗这会儿都该安心了,我今后一定会对你们娘俩好。” 杏花嘴角浮现虚弱的笑意。 “来,躺好,这坐月可马虎不得,你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物都交给我,你安心躺着。” 杏花听话的躺下,“去看看红霏吧,如果不是红霏,你回来就只能给我们娘俩收尸了。” 庭院里,皓月当空。 红霏摸着自己一直在疼的左脸,想到这些年来舅舅对自己的庇护,想到那个小小的表弟,她停在门口的脚怎么也跨不出去。 她是21世纪的妇产科医生,毕业于名牌医科大学,后来在北京一家大医院里实习,因为表现出色,成功的获得院长的认可,留在医院。作为一位妇产科医生,经她手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已经多如牛毛。 像表弟那样的早产儿,在21世纪就得待在暖箱里,由护士照看着,少则*天,多则一两月。 期间,是不得家长碰触的。那么点大,跟个小松鼠似的孩子,一旦感染细菌,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所以杏花房间里的所有床单被褥,都是换过白天暴晒的,桌椅板凳,更是她擦了又擦,连一粒灰土都不让沾。所以跟孩子的直接接触就显得更要讲究。舅舅不懂这些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是古代人,还是个男人。 可她必须对孩子负责。 作为医生,只有等孩子顺利出院,才算是放下心来,尽职尽责了。 包袱放在床上,红霏吹灭油灯,准备睡下,这时候,敲门声响了,“红霏,睡了吗?” “舅舅有事?”红霏的声音冷冷的。 “刚刚那一巴掌还疼不疼?”秦东的语气很轻,很软,“都是舅舅不好,你能原谅舅舅吗?” “红霏不敢。” “舅舅都听说了,是你救了你舅娘,也是你救了那个孩子,红霏,这次,就当舅舅对不住你,今后舅舅会补偿你的。” “敢问舅舅,是否愿意相信红霏?”门打开,眉目精致的红霏站在门口,注视背光而立,看不清面目的秦东,显得分外认真。 秦东想也没想的答:“自然信的。” “那好,关于孩子,关于舅娘,有些事情,我必须要交代。”红霏的脸上有着与众不同的镇静。 “你说便是。” “舅娘的奶还没下来,舅舅必须隔一两个时辰就要让表弟咬舅娘的奶头,刺激她的乳腺,就算没有,也必须照我说的做,敢问舅舅是否做得到?” 秦东脸上显露一丝为难,“要是实在没有……” “期间可以喂表弟一些米糊挡饥。早产的孩子,本就先天不足,要是还没有奶水喂养的话,今后肯定多病多灾。” 秦东庄重点头,“舅舅一定做到。” “舅娘的话,一定要注意休息,所以晚上抱养孩子的事情,就烦请舅舅多做一些了,红糖,下奶的食物,我会准备,但是舅舅,我没有银两。”不管在哪个时代,钱,都是必需品。 “这次在陆员外家,多挣了五两银子,总共七两六钱全都给你。”秦东笑着伸手入袋,掏了好几次,最后一脸惊慌,“咦?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呢?” 红霏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舅舅莫不是走得匆忙,掉了?” “不,不,不可能会掉的,一定是进村的时候,碰到了刘癞子,我这就找他要去。”秦东着急的转身就走。 “舅舅,已经很晚了,要不明天再去。” “明天他该不认账了,红霏照顾好你舅娘和弟弟,我会尽快回来。”夜色中飘来舅舅郑重的嘱托,红霏疾走两步,“舅舅……”秦东已经快步走出栅栏,消失在夜幕中了。 道路两边,万家灯火已息,只剩几盏孤灯。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红霏莫名的感到一股不安。 事实证明,红霏的不安是对的,因为秦东走着出去,却是躺着回来的。那一天,左右邻居都来了,把秦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的。 ------题外话------ 本文一天一更,空空是粉嫩嫩的新人,打滚求宠爱哟,悄悄说一句《收藏过百加一更》 第二章 吴家 秦东被打了,一条腿断了! 送他回来的两个村里人说,他们是早上在村口发现的秦东,那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找了郎中,知道他还有一口气,就赶紧给送回来了。 只是那条腿,怕是好不了了。 人多,动静就大。在房中坐月的杏花,听到外面人的议论,当即大哭出声,“这腿断了,今后我可怎么活啊。” “我这才生的娃,又要怎么活啊。老天无眼啊。” “呜呜呜呜” 月子里的女人,最忌哭,伤身不说,也影响奶水,过来人都知道,所以林婶拉着几个年长的赶紧进屋去劝了。 红霏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谢过了送舅舅回来的两个男村民,又烦请他们把舅舅抬进柴房安置了。周围的人,看没什么热闹可看的了,也就怏怏的离开了。红霏看着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的舅舅,捋上他受伤的裤腿,手刚放上高高肿起来的那条腿,秦东就醒了,咬着牙,瞪大眼,一下子又痛晕了。 这腿是废了,可炎症还是得消。 买药,吃饭哪一样不要花钱。 舅舅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那些钱要不回来了。 真是可恨的刘癞子! “红霏,你舅舅他怎么样啊,要不要叫郎中来看看?”林婶起来,看着门口进来的红霏,着急的问。 “林婶,我师出王婆子,不知道是否有人愿意请我接生?别人收一两,我只要五钱,可否?” “当真五钱?”跟林婶差不多年纪的吴妇人认真地问。 红霏点头,“我今天就想接生一个。” “有,吴家就有。就是离这儿有点远,赶到,得天黑了,吴家是这里的有钱人家,你真能接生下来,可不只五钱,光打赏也要好几两,只是……” “吴婶但说无妨。” “只是人家也说了,要经验丰富的,上了年纪的,你这样,连人都没嫁的,去了也是白去。” “就是啊,你舅娘说是你接生的,可大家也没看见过。” “说是师承王婆子,可看你这年纪,也没人信。” “她的的确确就是我徒弟,我老了,可总得有人继承我的衣钵,红霏,算是我的关门弟子。走,跟我去吴家。”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婆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当下都愣住了。 “王婆婆…” 王婆子瘦骨嶙峋的手,跟红霏细嫩白皙的手一比,显得分外苍老,却很有力地抓住了红霏的皓腕。 上了马车,红霏一直没敢直视王婆子的眼睛,要说师承,刚才她完全是想借着王婆子几十年来,替人接生,名声在外,博得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而已,什么师承不过是信口雌黄。 如今想想,在王婆子面前,她只有面红耳赤的份儿。 “自打目睹了你给你舅娘接生,我就知道,你是个可造之人,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做我徒弟?”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红霏郑重的跪倒在地,额头贴地。 王婆子莞尔,“好好好,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多谢师父。” “红霏,为师一直没想明白,你不过二八年华,怎么会懂的接生之术?”莫说没生过孩子,就连生过的,也未必会懂的这其中的技巧,可红霏那天的冷静自持,临危不乱,让她这个师父都自愧不如。 往常,遇到杏花母子那样的事件,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可红霏这个黄毛丫头,用她的葱白小手,半个时辰内,从阎罗王那儿,夺回了两条命。这样的天下奇才,要不收在手下,岂不便宜了别人。“那刘癞子就是个流氓无赖,你舅舅去找他要银子,真是太不明智了。” “师父也觉得,舅舅的银子的确被刘癞子给吞了?”牛红霏对刘癞子没什么印象。 “在这村里,碰到刘癞子的,没几个身上还有银子在的。” 红霏恍然,“徒儿明白了。” “闭目养神一会儿,等会儿到了吴家可有你忙的。” 在龙镇,东边兰家,西边方家,南边顾家,北边吴家,是龙镇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 吴家作为其中之一,是龙镇上的高门大户不说,早年,还是出过举人的。只是后来,官路不顺,改了经商。如今已经是龙镇上拥有万亩良田,数十座茶园,十几家作坊的主人,可谓是腰缠万贯,有头有脸。 吴家老爷子,今年五十有九了,眼看着就要迈入古稀之年,唯一的缺憾,就是他膝下三子都不曾有一儿半女。 眼看吴家人丁不旺,吴老爷子天天人参燕窝也是食之无味。所幸,他家老二去年夏天,有了好消息。老爷子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这不,算算日子,可不是这两天就要生了嘛。 据说,吴老爷子早两年,就跟三个儿子说了,谁要是能为吴家生下长子长孙,就能分得吴家一半的家业。 老大吴聪是个秀才,老实巴交的,三年前娶的是兰家的大小姐。名门闺秀,自然知书达理,面面俱到,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唯一的缺点,就是爱拈酸吃醋。 前两年,吴老夫人一直以她身无所出为由,张罗着要给大儿子纳妾。吴聪毕竟是长子,传宗接代的重任,责无旁贷。可人家兰若倒好,关上门来,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摔碗砸盆不在话下。 不出三天,吴聪红着脸来到老母亲跟前,“娘,我自认传宗接代责任重大,无法胜任,不敢耽搁一二,这事您还是让老二和老三去做吧。” 老夫人脾气倔,就不信管不住大媳妇了,把早就选好的姑娘领了回来,同时还请来了兰若的高堂。 第三章 内急 当着兰若父母的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在兰家人也是明事理的,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兰若纵然是他们家的大小姐,掌上明珠,可是,三年无所出,也实在不是个事儿。 吴聪到底是长子,他房里生下来的孩子,可是吴家未来的长子长孙,将来势必要接掌吴家的所有家业。若是真的让其他两个儿子传宗接代,岂不是将万贯家财拱手让人? 在兰若跟前一番好说歹说,兰若终究松了口,只是听取了老娘的话,提了个条件,小妾生下来的儿子将会过继到她房里,若是女儿,小的留大的走。 各人都退一步,吴夫人满口答应了。小妾生完孩子,去留还得看她儿子的,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总不能大儿子这辈子都被大媳妇管得死死的,连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做不到。 进门三月,小妾有孕,这才有了王婆子和红霏此行。 “前面可是请来的接生婆王婆子?”回廊,一个清亮的声音,凭空响起,跟在丫鬟后面的王婆子和红霏齐齐抬头。 前面,一身鲜红衣裳的兰若,明眸皓齿,美若天仙,只是目光稍显冰冷,平添一股清冷之气,轻易的让人不敢直视。 兰若从风中走来,红裙飞舞,居高临下。身后的四大丫鬟,来势汹汹。 “王婆婆,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兰若嫣然一笑,拉起王婆子苍老的手掌,将什么东西放进了王婆子的掌心,像个贴心的晚辈搀扶着王婆子下了走廊,“我们到那边走走。” 红霏有特别注意了一下王婆子的手心,尽管下台阶时,王婆子不动声色地用衣袖盖住了手,红霏还是看出来了。 高门大户,庭院深深,都只是表面的,里面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就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舟车劳顿,一路辛苦,红霏早就有了些尿意。原想着,等吴家人安置了她和王婆子,才去方便一下的,却不想兰若会出现。问了跟着兰若过来的丫鬟,才循着她指的大概路线,踩着碎步,匆匆而去。 吴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廊腰缦回,亭台水榭,琼楼玉宇,弱柳扶风,处处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红霏像个走在苏州园林里的观光客,走着走着,竟忘了自己来时的初衷,在绿水红花中流连忘返。 “你这个丫头,竟然敢背着我,钻二公子的被窝!” “饶命,饶命啊,奴婢没有啊。” “还敢说没有,你当我睁眼瞎啊!” “啪啪”鞭子挥动的声音里,掺杂了女婢声嘶力竭的求饶声,真真破坏了园林中的美好与宁静。 “奴婢真的没有啊。” “打,给我使劲打,直到她承认为止。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引起二公子的注意?告诉你,有我银环在,你就休想。” “啊啊啊,饶命啊……啊,饶命,求求你饶了我,啊…” 大户人家中,多的是仗势欺人的主,就是可怜了那些个老实本分的丫头,往往只有被欺负的份。然,这些不是红霏该管的,她也不想管。穿越到这穷苦的古代,连自己本家的亲戚都嫌弃她,扫地出门,比起那个仗势欺人的,她也不过跟那个挨鞭子的女婢一样。 “谁?” 红霏想走却已经晚了。方才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走廊上放着的一盆花草。动静之大,引起了银环的注意。“转过身来!”银环的声音就在红霏的背后,红霏知道躲是躲不过了。 “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红霏不卑不亢的。 “姐姐?小嘴儿倒是挺甜的。”银环长得算是清秀的,五官端正,小巧玲珑,“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跟王婆子一起来的。” “哦,那你是她孙女咯。”银环上下打量着面前跟她一般高一般大的红霏,红霏长得算是清瘦的,脸上也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有些黄不拉几的,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材没身材。 女人总是对比自己条件差的女人比较放心,没什么敌意。“清姨娘的屋子又不在这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本来是想去茅房的,却不小心迷路就跑这儿来了,姐姐千万别怪罪,我这就离开。” “冬菇,你领着她去,省的她又迷路,跑到二公子那儿去了。你们也知道,二公子这两天不想见人,特别是女人。” “是,银姐姐。” 红霏点头致意,跟着那个叫冬菇的丫头,沿着长廊,往外面走,却听到冬菇嘴里一直在嘀咕,“明明同样是一等丫鬟,她却愣要摆出一个主子的样儿,二房里谁不知道,她再大也不过是个妾而已。现在更只是个通房丫头,有什么可得意的。” 红霏只是低头跟着,快到的时候,冬菇不耐地指了路,让红霏自个儿过去。不宽的小路上,打着灯笼,还算平坦,只是一道不寻常的光芒,让红霏觉得有些刺眼,停下来弯身捡起,拿在手心的时候,红霏发现是一块金色的牌子,手掌大小,中间刻着一个很大的字儿,摸着,很光滑,很细腻,应该是足金的。 只是这个时代的字儿,红霏不认得。但这块金牌很贵重是一定的。 吴家是镇上的大户,会有这样的金牌并不稀奇,只是面前这个简陋的茅房,应该是吴家下人们方便用的。 红霏举目四望,夜色中,有虫子的鸣叫,此起彼伏的。四周静悄悄的,走廊里,十步一灯,倒也亮堂,只是无人。 红霏方便完,就一路问着人,才回到王婆子的身边。王婆子问了她,去茅房怎么这么久。红霏说,吴家太大,迷路了。王婆子打趣说,是这园子太漂亮了,进来就不想走了吧。红霏笑而不答。 王婆子用热水烫着脚,一会儿说方家的丫头们,凡是有点姿色的都想爬上少爷的床,以为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却忘了她们曾是下人的身份,再大也是个妾,遇到性子软的大姐还好,要是遇到厉害的,就算是个妾,过的连丫头都不如的有的是。 一会儿说,和红霏一个村上,在兰家做丫头的金凤,好不容易从通房丫头熬成了妾,以为从此一人独大,然而几个月后,明媒正娶的入门,她连同她儿子,一并死于枯井,扔去了乱葬岗了事。 红霏知道,王婆子这是在给她打预防针呢。比起王婆子,红霏是年轻,很年轻,而吴家又是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地方,王婆子是怕她生出攀龙附凤的念头来,毕竟红霏是她的徒弟了,以后少不得要在这些大户人家之中穿梭,要是生出那样的想法,想做那种事也不是没机会。 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并不是什么奇怪事。 只是她的徒弟,不可跳进这火坑来。 “你都十五了,快嫁人了吧,听你舅娘说,你是订了亲的,为何这些年都不去找他?” 第四章 等等看 红霏在秦家的日子,王婆子不是没有耳闻。尽管表面上,杏花把事情做得很体面,树立了一个三好舅娘的形象,可内里,她这个老熟人还是清楚的,“你二伯他们可是过的很好。就算你爹娘早死,可家里的一切也有你的一份。以前是你年纪小,我没跟你说,现在你大了,也是时候为自己谋划,有一个好的家世,将来嫁人,也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只是现在,秦家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必须先照顾好舅舅和舅娘母子。” “你倒是一点也不记仇?”王婆子轻抚着红霏的脸颊。 红霏清透的眼眸,分外亮泽,“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好孩子。”王婆子把红霏搂在怀里,满意的笑着,“真是难为你了。” 红霏自然知道,古代订了亲就是一辈子的夫妻了,她有难是该去找夫家,可是这么多年红霏都没去找,想来是有傲气的,她定是不想让夫家因此瞧不起她。何况这么多些年,夫家若真对红霏有心,能不知道红霏离开了本家,孤苦无依的? 没过多久,吴家小妾已经开始腹痛,离破水已经不远了。不出明天早上,那个孩子应该就可以生下来。 红霏趁着无人的时候,有摸过小妾的肚子,*年的临床经验告诉她,小妾的胎位很正,头朝下,顺产肯定是没问题的。只看这阵痛和产口,要多久才能过去了。 大半个晚上小妾的叫声都是撕心裂肺的。回荡在整个吴家人耳中,无不心揪一片。 “王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云儿都叫好半天了。”吴老爷子徘徊在门口,忍不住推门进来,巴巴地瞅着布帘那头。 “吴老爷,这女人生孩子是急不来的。”王婆撩开布帘出来,打趣的笑着,“您老膝下三子一女,也不是头一次了,怎么比孩子爹还着急?” “我,我这不是担心…我那大孙子……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 “老爷子,这孩子没落地,谁也不知道是大孙子还是大孙女。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到时候失望啊。” “这……” 吴老爷子仍旧是着急,无奈地出了房门,在门口等着去了。关着的大门上,有人影摇曳。外面候着的人可不少。 “师父,都开五指了。”红霏掀开布帘,在这个时候,只要有产科医生在,小妾的孩子算是马上就要落地了,只是王婆子仍旧坐在太师椅上,悠悠的打开茶盖,喝了两口,丝毫没有要动作的意思,“再等等看。” “啊”布帘那头的同呼声,撕心裂肺的。红霏听在耳中,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再等下去,她该没力气生孩子了。” “红霏,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王婆子手里的翡翠茶盏咚地一声砸在桌上,“我当年帮人接生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单单从一个徒弟的角度来讲,师父的话就是指令,她只有听从的份儿。毕竟在年龄上,王婆子是她的长辈,实战经验也要比她多的多,加上这里是古代,很多先进设备都没有,她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是熟悉以后再做比较好,毕竟这不是21世纪。而生产这种事情,又是关乎一个女人的生死,还是小心点好。 “哎呀,怎么没声了。”王婆子突然起身冲进了房间,红霏紧随其后。 “醒醒,醒醒,醒醒……”王婆子用力拍着小妾的脸颊,小妾有些体力不支,缓慢的睁开疲惫的眼帘,紧抓了王婆子的手臂,有气无力,“痛,我好痛啊。” “再坚持一下,生下来就不痛了,啊。”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声清脆的啼哭,预示着又一个小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生了,生了。”爆竹声响起,噼里啪啦的一下子热闹开了。 “恭喜吴老爷,贺喜吴老爷,是个大胖小子呢。”王婆子怀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扭着臀来到了吴老爷的跟前,笑的合不拢嘴,好似这个孩子是他孙子一样,“瞧他长得多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将来一定是栋梁之才。” “哎哟,我瞅瞅,还真是,乖孙子,爷爷不要你做栋梁之才,只要你一生无忧。” 相比起外面的人声鼎沸,屋子里就显得安静的多。产后的小妾,脸色更白了,无力的抓着红霏的手,“好啊,真好,我的孩子生下来了。” “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多话。” “我很累,的确想睡觉。可是,我还没看过我的孩子呢…我想看他一眼。” “等你睡够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孩子。” “不,我怕我睡着……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到底还是虚弱的昏了过去。红霏帮她掖好被子,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王婆子从吴老爷那儿领了很多赏钱,还答应吴老爷子三日后回来给孩子洗三,到时候赏钱肯定还会再有的。 只是,红霏前脚刚踏出吴家大门,后脚就听到背后传来,吴家下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这清姨娘也真是命薄,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眼看好日子不远了,如今自个却去了。” “可不是吗,清姨娘就是命苦,无父无母被伯父卖了进来做小妾也就算了。之前受尽了大奶奶的欺负,难得要扬眉吐气了,竟走了…” “唉……世事难料啊。” 上了马车,那些个丫头们议论的声音仍旧在红霏耳畔回响着,她清楚的记得,她离开的时候,吴家小妾只是身虚体弱,只要好好休息,过不了几日就可以慢慢恢复过来。 第五章 潜规则 红霏看着对面数着银子的王婆子,脑海里蓦地闪过了一缕金光,骤然抓住了王婆子的手腕,眸光犀利,“到底怎么回事?吴家小妾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你这个做徒弟的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王婆子一把甩开她的手,“你放心,你的那份儿我不会吞了的。喏,这里是二十两。” “我要的不是这个。” “你舅舅还躺在床上,疼的直叫唤,你不想给他请大夫治腿?你舅娘刚生了孩子,你不得让她母子俩吃好喝好?” 王婆子冷若冰霜的盯着红霏的脸颊,字字都如警钟敲响在红霏的耳畔,她这是拿着她的软肋在堵她的嘴儿。 “师父这样就不怕遭天谴吗?” “妾生的,就算是长子那也是庶出的,注定要低人一等,可她这一死,这孩子就会完完全全归到大奶奶名下,今后必定前途无量。” “可那是她很辛苦才生下来的,她还没有看他一眼。” “红霏,师父不会害你,既然你选择了要当接生婆,就要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怪只怪,她没有生在富贵人家,背后连个撑腰的都没有。”王婆子掷地有声的说着,将二十两银子强硬的塞进了红霏紧握的掌心,“如果有一天,你也跟她一样,我也会这样做。” 红霏心中一跳,顿时明白了,不单现代人现实,古代人又何尝不是呢?现代有潜规则,古代如何没有。 “师父的话,徒儿铭记在心。” “那就好。洗三的时候你就不用来了,银子我会送去给你。” “不必了。” “看来你是不想做我徒弟了。” 王婆子冷冷睨着红霏,红霏撇开头,看向车帘外,发现夜空上,一缕乌云遮住了月光,天地暗淡,跟她此刻的心境倒是不差。 天亮的时候,马车终于在木栅栏门口停了下来,红霏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进了空旷的院子。手里拿着王婆子给的二十两,只觉得沉甸甸的,总感觉手里拿着不是银子,而是一条人命。 她总也忘不掉,吴家小妾抓住她的手说的那些话,还有那殷切的眼神。 原以为王婆子是急着跟吴老爷子讨赏,才没让吴家小妾看一眼那孩子,现在想想,她是故意的。 在走廊遇到兰若的时候,她们就一起商量好了的。 只是她,明知道那会儿,王婆子收下了兰若的一锭金子,却没有放在心上,纵容了王婆子,她是害死吴家小妾的帮凶。 红霏在舅娘门口迟疑了很久才进去的,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若无其事的,她很清楚秦家目前的情势,她如今手里握着的是一条人命又如何,如果不动用这些银子,秦家这三条人命算是保不住了。 舅娘和孩子还睡着,坐在床边上的林婶打着盹,显然是昨晚上照顾了孩子,累的。红霏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她立马就醒了。红霏嘘了一声,示意出去说话。秦家修建在一座小山坳里,不大的四合院,简易的茅草房,虽然已经开了春了,可山林里吹过来的风,依旧寒风刺骨,加上舟车劳顿了一晚上,红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林婶急忙进去拿了衣服出来给她披上,提醒她要照顾好自己,秦家现在全靠她了。林婶是个好心的,跟秦家往来也多。死去的红霏,没少得她的照顾。她相公是做裁缝的,每逢换季,总会送来几套新衣服给她穿,当然布料是那给那些大户人家做剩下的,但这对于红霏来说,又舒服又暖和,尽管上面常常拼接着很多其他颜色。 红霏给了林婶二两银子,让林婶拜托人去镇上找个可靠的郎中过来帮舅舅看看腿,开个药方什么的。又让林婶顺便买些吃的,舅娘生了孩子需要调理,也要充足奶水,吃食上自然讲究。林婶是个过来人,比她清楚这个时候该吃些什么,该喝些什么。所以让林婶去,她很放心。 下山的路不好走,若没有高额酬劳,轻易的都没几个郎中愿意来。林婶出去两个多时辰,才领着一个老郎中来到秦家。郎中看了舅舅的腿,直摇头叹息,说年纪轻轻的,废了一条腿实在是可惜。一方面嘱咐着红霏,一定要按时煎药送服,三碗水作一碗水。 接下来的日子里,红霏不是忙着给舅娘做营养餐,就是忙着给舅舅煎药换药,期间,还得照看不足月的表弟。本就清瘦的她,这时候更显消瘦了,两只小手,皮包骨似的。 林婶每每来帮忙,看着她瘦的不像话的身体,总得唉声叹气。红霏每每都笑的没心没肺的,好像没事人一样。林婶更加心疼她了,每天都有好几个时辰在秦家帮着忙,有时候天黑了才走。 第三天,王婆子过来让人送来了吴家的赏钱,不多,只有五两银子,但对于红霏来说,这不是她该得的,倒像是王婆子的封口费。毕竟洗三的事情,她不曾参与和出力过。 无功不受禄。 “你这傻孩子,没见过你这样把银子往外推的。”林婶直叹着可惜,“这家大小可都用得着。” “以后会有的。” 趁着林婶在秦家帮忙的时候,红霏也没闲着。一年之计在于春,她得好好利用这即将逝去的播种季节。 杏花是个懒女人,不养鸡鸭,不种田地,嫌这个辛苦,又嫌那个劳累,每年都是依靠着秦东在外面做短工挣点银子开销,偏偏还是个不存隔夜粮的主儿,每每都是秦东还没回家来,上一次的银子就被她花光了,很多时候,都是跟林婶借着银子度日。 比起她,林婶是个会过日子的。 第六章 体验 同样在小山坳里住着,林婶家院子里就没消停过,一天到晚不是鸡叫就是鸭叫,偶尔还有几声狗吠牛哞。 逢年过节的,她家蒸煮的鸡鸭肉香味,总能飘过来,馋得红霏直流口水。也就杏花总厚着脸皮去蹭饭吃。林婶家里无儿无女,倒也从来没有计较过什么,总还盼着家里过节时能多点人气儿。 所以总会把红霏也一起叫去。 红霏跟林婶要了些稻种,就拿着锄头上后山了。荒废了好几年的田地,长满了各种杂草,膝盖那么高,溪边的水哗哗的流着,要想把荒地给救活,这水必须要引过来。红霏刨了几条沟,让荒地在水中泡了几天,这才拿着锄头开垦。有了水的泡软,红霏的一锄头下去就显得轻松许多。 林婶家有多余的稻苗,没几天,红霏就把稻秧插下去了,还种了些时令蔬菜瓜果。一连半月,红霏都是早出晚归,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每天躺在床上,无不感觉身体像散了架一样,要命的疼。心想明天就不去了,可是,没有了活计,再没有了田地,就算家里有座金山也得吃空了。咬着嘴皮子,红霏坚持了一天又一天。 当身体适应了高强度的劳作,当坚持变成了习惯,一切就显得自然而然起来。每天下地劳作,浇水施肥的,红霏不但发现头顶的那片天更加蓝了,就连消瘦的身体似乎也渐渐的变强起来。 每天不去忙活一番,浑身都不是味儿。她现在总算能够体谅,她走出农村后,老爸老妈却依旧坚持在乡村里的原因了。在乡下住惯了,忙惯了,到了城市里,一下子闲下来,反倒比在乡下做了活还要辛苦。这是爸妈每天挂在嘴边儿的话,只是那个时候的红霏,没有亲身体验过,只知道想让爸妈在城里享清福,过几天轻松日子。 竟忘记了,有事做的人,生活才有盼头,才有味儿。 日复一日,红霏渐渐发现,自己的力气大了起来,人也长肉肉了。面色更是一天比一天好看。 脸上没了黄,多了许红润的光泽,人看上去,也有精气神了。林婶再也不说她黄毛丫头了。 与之同时,舅娘也出了月子,每天会按着红霏说的,抱着孩子早晚晒晒太阳,促进孩子和大人钙的吸收。做适量的运动,利于产后恢复。慢慢的,舅娘也肯帮着做点家务,做个饭洗个衣服什么的。 舅舅也能下床了,只是成了个跛子。拉纤扛袋的活是做不了了,今后等于是没了生计。而这在杏花看来,就等于没有了希望,每天和舅舅总能吵上几句,脸红脖子粗的,红霏明白,杏花是没有安全感了。 而舅舅更是从此一蹶不振,整日整日不着家,但凡回来,都是醉醺醺的,红霏忙了一天,晚上还得照顾他,但没说一句抱怨指责的话。红霏相信,相信这只是暂时的,舅舅是个有责任心的,许是被杏花那些刻薄的话给刺激了,所以才会破罐子破摔,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毕竟这个家,还是需要他的。 临近秋天,后山上的田地里,一片片金黄金黄的稻子,风吹稻浪,满山飘金。已经到了收割的时候。红霏看着自己辛苦半年的成果,泫然欲泣。她终于靠自己的手,攒下了第一桶希望。 “舅舅,有了这片地,就算你不出去做活,我们也可以自给自足了。只要留够吃的,多余的还可以卖。” “红霏,舅舅真的不知道,原来你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原来舅舅想照顾你,没想到……竟是拖累你。” “舅舅,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有手有脚,只要肯用,不但可以活下去,还能活得更好。” 自那后,舅舅刮去了蓄得长长的胡子,也换了那身破破烂烂的臭衣服,浪子回头了。红霏看着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有时候往往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安全感,却忘了身边的男人也同样需要。 当一个女人指责和辱骂自己的男人没用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做一件让安全感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事情。 舅舅在外做活,见多识广,从结交的一个朋友那儿,还学过木匠的活,这两天,红霏忙着和舅舅做一辆推车出来,方便运后山的稻子回来。杏花背着熟睡的孩子,在烧火做饭。 蓝天白云下的小山坳里,安静祥和极了。偶尔有鸟叫声,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快。 米饭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着,闻着分外香甜。 红霏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宁静惬意过。心想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了。 那一天,红霏拿着编织的竹篮子上了山,昨天她上山摘菜的时候,发现山坡上的山楂红了。高挂在枝头的山楂,像是一个个调皮的孩子,随风而动,得意的腆着脸笑红霏的手太短,根本够不着。 红霏用镰刀砍了棵细点儿的树枝,削去了尖锐的刺,就高高举起来去打那些小红灯笼,一时间那些个山楂哗哗哗地往下掉,不一会儿,红霏的竹篮子就装满了。冰、糖葫芦,山楂糕,山楂饼,山楂酒,这下子全有了。红霏心情好极了,用一块布把篮子包严实了,以防下山的时候滚落出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嗖—— 下面的平地上,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在最前面跑着的黑衣男子,应声而倒。身后是五六个同样黑衣的男子,只是黑巾蒙面,看不清五官,领头的目光锐利,一脚踩在男子的手背上,用力的碾压,“说,皇太子在哪儿?” “我不知道。” 砰—— 蒙面男子一脚踹在男子的胸口,男子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树干上,张口就是一口鲜血。 “还是不知道?”黑衣男子掐住了男子的下巴,手很快沾染了他嘴角的血腥,“那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啊—— 惨叫声凄厉无比,惊飞了山林中的飞鸟。躲在树丛里的红霏,低头捂住耳朵,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等她抬头,前面的平地上已经平静了下来,那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那个昏厥过去的男子,还有那鲜红的血污。红霏靠近的时候,看到了旁边掉落的半截舌头。 第七章 破财 男子鼻息尚存,应该还活着。只是今后,注定会是个哑巴了。 从他们刚才的对话里,不难知道,这个男子跟皇族有关系。古往今来,哪个朝代没有皇位之争,手足相残?只是这男子是个忠心不二的,他的主人有福了!作为医生,红霏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是要想救他,就要不露声色的,否则,别说是她就连舅舅一家也保不齐会引来杀身之祸。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有官兵上了山,说是镇上出了大案子,皇家派去临县赈济灾民的粮车被抢,那伙强人十有*就躲到了这座大山里。官兵们给每家每户都留了强人头领的画像,说要是能协助他们抓到强人,赏银百两。而与之同时,家家户户的鸡鸭牛羊都被洗劫一空。 说是官兵,又跟强盗有何区别?适逢乱世,遭殃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黎明百姓? 原以为这天高皇帝远的,自给自足也就罢了,却不想,这一下子,囤积了一年的牛羊全被抢了。小山坳里,个个哭天抢地,林婶尤其气愤,“这些挨千刀的,吃着皇粮,却干着强盗的事,也不怕惹怒了老天爷。” “林婶,权当破财消灾。”红霏安慰了一下林婶才进了门,民不与官斗,是老百姓活下去的不二法门。反正,那些官兵也不是天天来抢,重要的是人没事。只要人活着,希望就还有。 官兵留下来的画像上,那个强人俊的有些不像话。 天庭饱满,剑眉星目,五官俊秀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是个英武的少年郎。若非早有官兵说是强人,红霏差点以为他是个将才了。 朝廷昏聩,自然强人四起,屡禁不止。红霏听说过这一代有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却不知竟也抢赈灾的物资。 自打临县发了大水,不少难民汹涌而来,大家能帮则帮,倒也相安无事,倒是镇子里的几家大户,门口天天挤满了难民,为的是争抢他们吃剩下不要的残羹剩饭,据说为了一块肉,没少出打架斗殴的事情。爱玩斗鸡,斗蛐蛐的兰家大公子最近有了新的消遣法子,斗人力!用石灰圈了一亩三分地,拿一只猪蹄高挂在竹竿上,让难民们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同时邀来了一群酒肉朋友,下注赌钱,猪蹄由赢家赏给胜利者。 兰家空旷的后院没几日变成了一个修罗场,处处可见斩断的胳膊和腿,遍地血腥中,兰家大公子高兴的喝着,笑着,喝彩着。修罗场上天天血雨腥风,头破血流,修罗场外,莺莺燕燕,饮酒作乐。人们看着敢怒不敢言,只是没过多久兰家为富不仁,猪狗不如的丑闻传遍了整个龙镇! 最后还是吴家心善,开了粮仓,架起铁锅,设了粥摊,让难民们有了住处和吃食,而吴家也因此声名远播,深受爱戴。 这些都是红霏从林婶那儿听来的,林婶又是在她家那口子回来时,听他说的,是真是假,有待商榷。 红霏心心念念的,还是昨日那个因为忠心没了舌头的男子。昨天她只是帮忙拔掉了羽箭,用舅舅那会儿多余的汤药煎好,灌进了男子的口中,也不知他此刻是死是活? 吃罢晚饭,红霏等舅舅和舅娘歇息了,这才拿着纸糊的小灯笼上了山。大晚上的,又是个女孩子,被舅舅知道了,肯定是不允的,何况今天官兵还说,山上可能藏着一帮强盗? 白天舅舅曾三令五申的要她和舅娘待在家中,别抛头露面,以防万一。他是这个家的男人,有些事让他去办就行了。至于晚上,舅舅更是安排她和舅娘住在一起,他则操着刀在门口走廊里守着,全副身心戒备。 红霏知道,舅舅是想守住这个家。 可救人如救火。既然做了就要有始有终。 后半夜,红霏还是趁着舅舅靠在廊柱上打瞌睡,悄悄出了门。一路上,红霏走得飞快。 一轮明月高挂空中,银色的月光照亮了上山的路,树影婆娑中,红霏小心翼翼地踩着凹凸不平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红霏更是小心,因为住在这山坳里的,有好几家都是靠着打猎为生,所以山里挖了很多陷进,一不小心就可能祸从脚下来。丛林里,偶尔还会有几声绵长的狼嚎声,伴随着风吹秋叶的响动,排山倒海似的分外骇人。 红霏紧抓着手里的灯笼,没敢松懈。一步三看的,很是谨慎。 不消半个时辰,黑乎乎的洞口已经出现在眼前。 红霏把手里提着的药罐子和陶碗放在洞口,高举着灯笼往里面看,骤然,眼前掠过一道白光,脖颈处传来了一股冷意。 第八章 他的伤 砰—— 灯笼跌落地上,火苗窜出来,外面糊的纸一下子烧了起来。阴冷潮湿的山洞,登时有了一股暖色。然而须臾之间,灯笼就烧成了灰烬,洞口只有一小片月光,晦暗不明。 “今天那些官兵上山干什么了?” 红霏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见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子,他好像还没有醒来,也不知道是否活着。 “抓强盗的。” “强盗?” 红霏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割开来的刺痛感,眉头紧皱,“你现在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你以为我会给你通风报信的机会?” “官府才怀疑这山上藏着强盗,就发现村子里有人失踪,被杀,如果公子想自掘坟墓就请动手!” 汤惊羽注视着面前那张稚嫩的脸蛋,发现异常年轻的红霏,脸上竟无丝毫惧怕之意,挺胸收腹,视死如归。 在这般山野之中,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农家姑娘,到底哪里来的镇定自若?恐怕整个京都的大家闺秀也找不出几个来。“敢问姑娘芳名?” “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何故问名?”红霏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好像也受伤了!”空气里的血腥味有些浓,“这样很容易引来豺狼虎豹。”红霏用手指拈着白晃晃的剑刃,拉开距离,黑暗中,她看到了汤惊羽那双闪闪发亮的眼,“洞口有煎好的伤药,若公子不怕死,就喝上两口。” 红霏借着微弱的月光,转身就走离开了洞穴。 汤惊羽来到洞口,果然看到了地上放着的药罐子和陶碗。汤惊羽侧头看着自己的右臂,在肱二头肌的地方,有着一条很长的刀伤。昨日一直血流不止,为了藏身,他来到了这个洞口,不但发现了里面的黑狐,还简单的包扎过伤口,血算是止住了,只是这会儿又流血了,想来是刚才提剑的时候,因为紧张用力过度的关系。那个农家姑娘应该是感觉到,他提着剑时手在发抖,才判断出他受伤的。 只是一个好姑娘,怎会深更半夜提着汤药来这种地方?汤惊羽眉头深锁,脑中灵光一闪,看向了身后黑漆漆的山洞,心中猜了个大概。黑狐,不但没了舌头,浑身上下也是多处刀伤,但凡身体还有力气,一定会跟那帮人抵死顽抗,断不能做出这种躲进山洞贪生怕死的举动。 ——是她救了他!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合理的解释一个农家姑娘,大晚上的提着药上山。 只可惜她走了,赔礼道歉已经没有机会了。 “深山老林里,有一堆火,不但能震慑住那些豺狼,轻易的不敢靠近,也利于取暖。”红霏抱着一堆干柴过来,粗细搭配着,放在边上,这才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用手挡着冰冷的夜风,不一会儿火烧起来了。 对于她的去而复返,汤惊羽除了惊奇,就是佩服,“姑娘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红霏拿着干柴烧着,并不说话。 “是你救了黑狐?” “举手之劳。”红霏起身,跳动的火光中,她纤瘦的背影进了山洞,去了黑狐身边,又是翻开黑狐的眼睛,又是试探黑狐的脖颈动脉,一举一动,无不像是个有经验的医者。 汤惊羽看在眼里,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谢得太早,他会死还是会活,我全无把握。” “姑娘此话怎讲?” “伤口感染,高烧不退,生死就在今晚。”她到底不是全能医生,精通妇产科,外科什么的只是略懂一二罢了,加上山洞条件简陋,阴冷潮湿,多得是不知名的虫类,想不感染都难。 “姑娘一定要救他!”汤惊羽上前两步,语气中可见急切。 红霏脸色凝重,看着重伤的黑狐,“实在不行,只能麻烦公子把他背下山找郎中看了。” “官兵就在山下,姑娘这一招无异于是要我主仆自投罗网。”汤惊羽紧握了手中长剑,眼前的红霏但凡有一点坏心,他必要她人头落地。 “那只是下下之策。”红霏快速的起身,冷冷看了他一眼,再次出了洞口。 那冷漠的一眼,在汤惊羽眼前一直浮现着,他能感觉到那冷漠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微的指责和恼怒。 如果她真的想通风报信,真的想让他们自投罗网,今天晚上到这儿来的不该是那些官兵吗? 汤惊羽的手一抖,长剑“哐当”落地。手臂上的血汨汨而流,濡湿了他的衣袖和整条胳膊,他感觉到伤口仿佛有万千蚂蚁再爬,想抓,想挠,该死的,今天袭击他的那帮人,他回头一个都不会放过。 红霏回来时,见汤惊羽靠在湿冷的洞壁,咬牙切齿,面无血色,而他的右手指尖,一滴一滴的滴着血,显然他伤得不轻,血已经不能够自我凝固。 红霏去了多久,她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能在这深秋之中,还能找到前些日子老郎中走时,交给她一些临时止血止痛的药草绘本,她依样画瓢的还能找到实在是难得。 红霏拿着陶碗,放进去一种止血和止痛的草药,用石头捣碎了,这才放在一边,抬头时,不卑不亢的望向汤惊羽,“公子莫不是想要流血而亡?”四目相对,红霏发现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像极了白天官兵们留在家中的画像中人,心里不禁一跳。 第九章 家人 早在看画像的时候,红霏就觉得汤惊羽不像是强盗,也不像绿林好汉,倒像是皇家中人!这会儿上下一打量汤惊羽,更是觉得不像。试问有哪个强盗和绿林好汉会发簪如玉,青丝拂面,穿着黑底绣着金色龙纹的上等绸缎,脚踩银色云纹高靴? 可这不是红霏该关心的,红霏的眼只是注视着汤惊羽的伤处,“敷在上面,不出一刻,便可止血。” 红霏起身走近黑狐,毫不避讳的将他的上衣脱下,细长的指甲扎进黑狐结痂的伤口,每每拿开都是鲜血直流。 ——红霏是把那些愈合的伤口又给生生撕裂了。 汤惊羽心中一紧,想开口阻扰,可看到她娴熟的动作和认真的模样,只得皱着眉头,静静的看着,并不说话。 红霏拿了一把草药放进嘴里,嚼烂了吐出来敷在黑狐的伤口,重复数次,直到黑狐身上的伤口全都敷上。 汤惊羽顿时觉得羞愧,在这个农家女面前,他这个皇家出来的人,本该尊贵大气,这会儿竟显得小鸡肚肠。当即撕开右臂划破的袖子,将陶碗中的草药敷在伤口,清凉刺痛的感觉,让他紧咬牙关。 砰—— 陶碗掉落在地的同时,汤惊羽靠在洞壁昏了过去。 日出之时,汤惊羽再醒过来,见黑狐随侍在侧,洞口的火已经灭了,冒着青烟,旁边放着些野果子和干粮。汤惊羽看着面前的黑狐,这些应该不是他这个重伤之人找来的。 昨晚他昏过去之前,还以为是那个姑娘在药草里做了手脚,他命休矣!然而现在回头一想,那个姑娘果真是一片好心,对人更是细致入微。只是可惜,未来的日子里,那个姑娘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有那天伤口上敷着的干黄草药,昭示着一切都不是梦。 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在山洞,红霏约莫二八年华,面白肌净,眉清目秀。 红霏再次来到山洞,已经是三天后了。人走洞空,那两个人应该是早离开了。红霏将山洞里残留的血迹,用黄土掩埋,又摘了些山楂,这才下山去。据说这两天,山下的官兵就要上来搜山了。 原来官兵守住下山各个通道,是想把强盗困在山中,只等他们穷途末路,再杀上山来,一个不留。 想来那晚所救的两人,能否全身而退,不日就会知道。 红霏在家中洗好了山楂,给林婶送去了一些,林婶夸她做的山楂酒,看着红红的像血,可喝起来酸酸甜甜的,她家那口子爱喝极了,抓着红霏的手不让走,央求她把方子留下。 红霏和林婶说了,林婶高兴的拿了一只老母鸡给她,说是回去给舅娘补补身子。红霏欣然收下,邻里邻居的,少不得要来往。 林婶那口子隔三差五回来一回,林婶自然要让他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想喝什么想吃什么,都欣然准备。 红霏突然觉得平平淡淡也是种幸福。 虽然不在彼此身边,却心有记挂,时刻不忘。想当初她身边也是有这么个可心的人儿。 “红霏……” 还没出林婶家的院子,红霏抬头就看到从木栅栏口走过来的舅舅,脸色阴郁,欲言又止。 “舅舅,可是弟弟他……”这几天小表弟一直在发烧,红霏是用物理疗法给表弟降温的,只是三天来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舅娘颇有微词,红霏能够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我这就去请郎中。” “你家里来人了!”秦东的语气很是沉重,明媚的阳光下,只留给红霏一个佝偻的背影,低头似乎叹了口气。 红霏回到家里,果然在宽敞的堂屋里,主位上看到了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妇人满头珠翠,穿金戴银,低头喝着茶,显然对红霏的出现并不以为意,面无表情的。红霏是注意过她的,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的人了,却看不出任何老态,光鲜的外表下,可想象年轻时候的卓越风采。而在妇人身侧还站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冲她微微笑着。 下首坐着的则是红霏的舅娘杏花。一见着红霏从外面进来,杏花笑盈盈的迎了过来,“红霏啊,快见过你婶娘,你婶娘这次来,是要接你回去的。” 后面的秦东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杏花满脸堆着笑,“红霏啊,不管当年你是因为什么来到舅娘这里的,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是该回去准备亲事了。舅娘家境不好,也没能给你准备些什么像样的嫁妆,可你婶娘刚才说了,一定让你风光大嫁。所以你不必担心,去了夫家会让人瞧不起。” “红霏见过婶娘!”红霏不看杏花,上前两步,施施然施了一礼,“不知道这些年,婶娘和伯伯过的可好?” “倒是个明事理的丫头。”主位上的苏氏,放下手中茶盏,“赶紧去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启程,晌午之前,定能到家。” 红霏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这些年在舅舅家,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衣服鞋袜,没几件能穿的出去见人的。虽然有王婆子给的二十两,但她很清楚那是用一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动用。 如今要回去了!这些年她所受的苦,不能白受。古往今来,钱财虽说是身外之物,可没有这‘身外之物’无不寸步难行。 “红霏,你当真要回去?”门口,秦东站在红霏的背后,语气沉重。 红霏回头,感觉面前的舅舅,刹那间苍老了许多,老气横秋、有气无力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酸涩,“这些年多亏舅舅照顾,红霏永生不忘。” “唉,舅舅原以为可以护你一生,竟不知你这么快就要离开,舅舅真心不舍。” “舅舅,就算没有了红霏,舅舅也要好好跟舅娘一起过日子,表弟体弱,一定要好生照顾,我这里还有些银两,你收好。” 秦东一把推开红霏递过来的荷包,“你十几年没有回去,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想当初你娘就是没有银子使唤那些个势力的奴才,才会在病重之时,呕血而亡。” “舅舅……”红霏讶然失色,原以为娘亲是因为对爹爹的思念,积郁成疾,不治而亡的,竟不知,这其中竟有这般隐情。 “不说了,都过去了。红霏,等你成亲那天,舅舅一定会去看你的。”秦东从怀里掏出一只大荷包来,放进红霏的掌心,“这些银子,帮我还给你婶娘,就说我秦东,不稀罕他们牛家的银子。” 红霏知道秦东是有些傲骨的男人,也是真心养育她这个外孙侄女的。所以在金钱面前,他没有出卖自己这些年对红霏付出的感情。 红霏很感动。 临走的时候,红霏将一包银子,放在了床头。眼下已经是深秋了,她先前种的水稻也就刚好够吃的,原来打算,一开春,再开垦些田地出来,多种些稻子,也好每年存些银两。 如今这一回去,可说是不知何时了。 时令蔬菜到了这个时候,倘若霜降的话,必定焉了,没有银子,只能吃白饭,舅娘和弟弟的营养,总得考虑一二的。 舅舅的心是好的,只是实际情况也该考虑。 红霏背着包袱出来,掩上门的时候,听到对面的茅草屋里,传来了尖锐的叫骂声。 第十章 婶娘 “你个死瘸子,我问你,我藏在柜子里的银两呢?你拿哪儿去了?” “那不是你的!” “还真是你拿了,好啊,你个死瘸子,自己挣不到银子也就算了,现在来打我银子的主意,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拿出来,我就宰了你。” “你小声点,红霏婶娘还没走,你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我们秦家养她十几年,吃的用的哪一样不要银子?她就给我一百两,要是嫌多,当初为什么送来给我们?现在好了,人养大了,就想着带回去了,成全她的好名声,什么人啊!你还真以为我怕她不成?也就红霏那傻丫头,还真就跟她回去了!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知道帮着我们多要点!” “你给我住嘴!” 噼里啪啦—— 砰—— 摔盆砸碗的声音传出来,红霏在门前抬起来的手到底还是放了下去,转身走向那辆停在门口的马车。 车轱辘转动起来,烟青色的车帘子扬起,红霏看见空旷的院子,跑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到栅栏口,双眼渐渐浑浊起来,那样看着她,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像是做父母的在看即将远游的儿子,那样不舍,那样留恋,那样牵挂。 “本来你跟姚家的亲事,是要作废的,要不是你大伯好说歹说的,恐怕也没有你回家的这一日。红霏啊,以后有什么好事可要想着你大伯点。”苏氏无奈的叹口气,“当年,你爹娘去世时,你不过三岁,婶娘膝下一子两女,大的不过六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实在是照顾不过来,这些年,你不会怨婶娘吧。”苏氏拉起红霏的青葱小手,放在热乎的掌心,白皙的手指贴着红霏细腻的脸颊,分外心疼,“瞧你这瘦的,这些年你吃苦了。” “多谢婶娘关心!”红霏抽回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笑着,像是春日里绽开的一朵玉兰,洁白无瑕。 “好孩子。”苏氏满意地看着,还以为此去秦家,要接回红霏千难万险的,如今看来,这孩子早就想离开秦家,估摸着心里也是盼着这一天的。所以自己一开口,她就主动收拾离开。 如此一来,她倒是少些麻烦。想想,就算不给杏花那一百两银子,红霏也是会走的。 她手贱啊,早早的给了。 想到此,苏氏心里忽然有些不畅快,脸色也跟着难看了。 “红霏啊,以后像你舅娘那种人,你可要避着点。我刚进秦家,她一口就要一百两,好像要把你卖了的嘴脸,我想想都为你心痛。你可是我们牛家的嫡女,不是随意贩卖的牲口。”苏氏说得义愤填膺,横眉竖目起来,“要不是看在她照顾了你十几年,我当场就要跟她翻脸。” “婶娘勿怪,舅娘就是那种人。” 苏氏显得轻松起来,手抚着她的头,“乖孩子,婶娘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话的。” “红霏明白!”红霏处处表现的很是得体,自然更是得苏氏的喜欢,“婶娘要是早点来接我就好了。” “是婶娘来晚了,红霏,婶娘保证,以后一定对你好。” “谢谢婶娘。”红霏投在她的怀抱里,但闻一股浓烈的香味扑入鼻中,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苏氏着急了,“怎么了?可是着了凉?” 红霏只是抱紧了苏氏,没再说话。 在苏氏看来,红霏这是见着了亲人,感觉亲切的缘故,想来,是她让红霏想起了死去娘的怀抱了。 “红霏,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 牛家在龙镇虽然没有四大家族来的声名远播,腰缠万贯,但在镇上也是拥有粮田百亩,多家绸缎分号的小地主,在那方圆百里,也是大户人家了,只是自从牛家长子牛景病故,牛家的产业在次子牛阳的手里,到了渐渐败光的地步,如今只是维持着表面光鲜,实则外强中干。 红霏真心不喜欢她那个姓的。姓什么不好,偏偏姓牛!打小,在舅舅家那会儿,好多的玩伴都拿这个来笑话她,说她是牛的女儿,牛小姐,牛姑娘。更胜者,说她不知是水牛,犀牛,野牛,或者说是牛魔王生的女儿。 每每这个时候,红霏只会躲起来,一个人哭。 干扰了不知情的舅娘,迎来的是一顿毒打。那个时候,红霏是多么渴望自己的爹娘能够活过来,她能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她想要一个家,有爹有娘的家。 如今,她回到这个家了,可是没有爹,也没有娘,时间荏苒,当年的牛家,她已经不记得是啥模样。 她跟着苏氏身边的丫头小碗,走在迂回的长廊,看着满园的奇花异草,飞鸟鱼虫,假山磐石。心想这里虽然不及吴家宏伟壮观,却也是赏心悦目的。 原来牛红霏的家,是这样好看的。 “三小姐,这就是您的住处了。” 小碗的脚步在观雪楼前停了下来,红霏抬头,看到门楣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 “三小姐,您刚回来,我去帮你打些热水,也好梳洗一下,换身衣服,见见家里人。” 小碗是个懂事的丫头,红霏当然由着她去做了。 相比起舅舅家的三间茅草屋,这里真的是雕梁画栋,美如仙境。她像是从鸡窝里跳进了龙门,心中万千滋味。 原来这就是牛家,她的家!如此光鲜,如此奢华的家。 ** “这观雪楼住人了?”牛家的二小姐,隔着圆弧状的池塘,看着对面的观雪楼打开的大门,眼里射出一道敏锐的光芒,迈着大步就过来了。 “听说是三小姐回来了!”后面跟着的丫头冒出一句。 “三小姐?混账,三妹要住这儿来我怎么不知道?”牛沁芳忽然停住脚步,脑海里对这个三小姐也不是全无印象的,她记得娘几天前有提过这件事情。“走,瞧瞧去。” 高挽起腰间的红绸,端正了身子,牛沁芳昂首提胸,轻摇莲步的就去了。心想一个刚从乡下回来的农家女,见到她这般,可不得叹为观止,以后乖乖的任他拿捏。 牛沁芳进了大厅,没见着里面有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楼上。 第11章 真是好 “三小姐,刚才看你风尘仆仆的,还真没看出来,原来洗漱完了,竟是如此的天姿国色。” 小碗一边顺着红霏的头发,一边冲着镜子里的红霏微笑,“三小姐这一打扮可是要把府里的两位小姐都给比下去了。” 红霏只是淡淡的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过去的十几年,这牛家的人若真是惦记着她,她何必在秦家担惊受怕? 但凡有个金钗银簪的,舅娘能那么嫌弃她? “三小姐,奴婢这就带你去前厅见见老爷夫人还有两位小姐吧。”小碗扶起红霏的手,刚转身,就被一双愤怒的眼神紧盯着,犀利如刀,似要把她大卸八块,小碗当即吓得跪倒在地上,“二小姐…二小姐饶命啊。” 这府中谁不知,二小姐才是这天底下最美的人。 “二姐姐!”红霏倒不似小碗那般惊慌,处变不惊的福了福身,善意的微笑着,顷刻间令身侧的那一盆琼花都黯然失色。独独她亮丽如新。让急于找理由发作的沁芳不禁恼羞成怒,“谁是你二姐姐啊,你是我娘生的吗?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丫头!” “妹妹要是没记错,二姐姐当初可是跟妹妹同年同月同日生,原以为,二姐姐这些年一直在这深宅大院里,必定养出了大家闺秀般的知书达理,却不想待人处事竟是不如一个乡下之人。妹妹真是惭愧呀,在乡下十几年,也不及姐姐三分。” “知道就好,像我这样的大家闺秀,岂是你这般乡野民女可比的。”沁芳得意的双手叉腰,搔首弄姿的展露出万千风情,却不知身后那四个丫头早就都开始偷笑了,“你们笑什么,笑什么?” 红霏但笑不语。 “牛红霏你敢骂我!”回过味儿来的沁芳,颐指气使的指着红霏的鼻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平白无故的,二姐姐可别撒泼耍横!”红霏到底是在乡下下过田地的,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可比的,当下紧扣住沁芳的皓腕,眸光凌厉,“叫人传了出去,试问谁敢娶你这‘大家闺秀’!” 随便一甩,沁芳没能稳住,往后倒去,亏得那些个丫鬟扶住了,“牛红霏你敢打我,看我不告诉爹爹去。” 沁芳带着丫头们,气冲冲的走了。 红霏也知道,她才回到家里第一天,的确不该这样节外生枝,可是,她没犯人之心,可有人偏要找上门,怪不得她。 “三小姐,老爷最疼的就是这二小姐,如今你把她给得罪了,今后在府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小碗,知道到了客厅该怎么说吗?” 小碗眨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不解的皱起眉头。 “你可是婶娘钦点过来伺候我的人,如果我说你手脚不干净,说你目无尊卑,你说,婶娘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小碗呆住了,表面上随和可亲的三小姐,居然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她?她是不是看错了? 没等小碗再看,红霏已经跨出了门槛。 红霏到前厅见了苏氏,才一起被告知,牛阳不来客厅而是直接去了花厅,那是牛家老小一起吃饭的地方。此时又是午饭时间,对于一个只会在一日三餐才会出现的老爷来说,吃饱饭才有力气出门。 委屈了什么,也不能委屈了肚子。 所以见到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牛阳,红霏也就见怪不怪了。满脸横肉,笑起来连眼睛都找不到的牛阳,倒真有地主公的范儿。 此刻,沁芳投在牛阳的怀抱里哭得梨花带雨,满腹委屈,牛阳看得心都碎了,这可是她的宝贝女儿啊,竟被人欺负成这样,牛阳轻轻地拍着后背安抚着沁芳,“放心,放心,爹爹一会儿肯定给你做主,饶不了那个小贱人。敢欺负我女儿,天王老子也不行。” “哼!” 苏氏停住脚步故意发出声响,牛阳条件反射地扭头,笑呵呵的看着苏氏,“来了。” “瞧瞧沁芳都被你惯成什么样了,红霏今天才刚回来,沁芳就去观雪楼大闹一场,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红霏没想到苏氏会先声夺人,帮她出头! “沁芳是我女儿,我爱怎么惯是我的事儿,但有人欺负她就是不行!”牛阳搂紧了怀里哭得更凶的沁芳,“你看她这哭的,你个婆娘,她可是你十月怀胎生的,你不心疼。” “可你也别忘了,红霏可是你哥嫂的亲生女儿!”苏氏一把将红霏推到了牛阳的面前,“她没了爹娘,难道我们做伯父婶娘的还不帮衬着点,让她被人欺负?你又不是不知道沁芳的个性。” “你,你,你就是我那……在乡下住了十几年的侄女?红霏?”牛阳松开怀里的沁芳,不敢置信地起身,凝注着面前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红霏,“还别说,这乡下也挺养人的,红霏你长得可比我嫂子漂亮多了。” “怎么说话呢!” 苏氏冷瞪着牛阳就要发作,在自己侄女面前也太正经了。 红霏俯身道:“红霏见过二伯,二姐姐。”彬彬有礼,大方得体,让旁边一直哭泣着的沁芳,愣了一愣,这丫头,举手投足哪有一点她所想象的那些乡下女子的粗蛮无理? “红霏啊,二伯可是天天盼着你回来啊,红霏,你这一回来,我算是告慰了我那死去的哥哥和嫂子啊。”牛阳突然一把抱住了红霏,勒的紧紧的,红霏差点没断了气。 “二伯……” 敢欺负我女儿,就算是哥哥的女儿也不行!牛阳就是不松开,好一会儿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着红霏的手在饭桌旁坐下来,“红霏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年,每天都梦到你爹和你娘,他们问我说,你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每每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现在好了,你回来了,而且已经长大成人了,出落的美丽动人。红霏,你肯回来,真是好啊。” 牛阳的这个肯字,真是用得好啊!倘若她还是过去那个软弱无能的牛红霏,估计会被这句话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然而现在的她,怎会不明白,牛阳这是在做戏呢。 “多谢二伯和婶娘挂念,才有红霏的今天,红霏想过几日就去看看爹娘,亲自告诉他们,这些年,二伯和婶娘对红霏很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安息。”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牛阳紧握着红霏的手,泪水直流的模样,仿佛早就在等着一天了,此刻倍感安慰。 “爹!”沁芳突然一把抓住牛阳的手,狠狠的拉开红霏,“爹,就是她,就是她欺负的我,你要给我做主。大伯的女儿怎么了,我可是你最最宝贝的芳儿,你忍心她这样欺负我,女儿何时被人打过骂过。” 沁芳故意睁大了那双哭红了眼睛,牛阳看着,心里那叫一个疼,她养了十五年的宝贝女儿,可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倒好,牛红霏一回来就对沁芳动手,这以后可还了得? 是该让他知道,这牛家当家做主的可不是她那死鬼老爹。 “红霏,芳儿的个性是鲁莽了些,可她好歹也是你姐姐,做妹妹的要懂得敬长爱幼,何况人家孔融都知道让梨呢,你看,是不是可以跟你姐姐认个错呢?” 牛阳柔声细语的,不可谓是循循善诱啊,若非红霏是观雪楼的当事人,估计也会觉得整件事,是牛红霏大小不分,以下犯上,欺负姐姐了。 这牛家的人,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啊。看来此次回来,不单她是有备而来,怕是早在牛家人的算计之中。 牛阳心想,今天牛红霏要是肯道歉,那就还是个明白人,知道他在牛家的身份。嫡女又如何,没了哥嫂,她就是个孤女,今后要嫁人,可不得靠他们二房支撑着。 欺负他女儿,就等于是引火烧身。 红霏看了看旁边站着的苏氏,就冲她刚才先发制人的架势,是最有可能为她解围的,可是苏氏没看到一样,对旁边的四妹雪铃招了招手,蹲下身帮她整理衣服去了。 红霏知道,其实这也是苏氏乐意看到的,沁芳再飞扬跋扈,也是她肚子里生下来的。没有道理,她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女儿。 “二伯的话说得没错,只是在我道歉之前,二伯是不是先跟我道声歉呢!”红霏笑的云淡风轻。 第12章 四妹 “我跟你道歉?笑话!”牛阳是个急脾气,一甩袖子,嗤之以鼻的睨着红霏,“刚才还想夸你懂事,到底是乡下养出来的丫头,目无尊卑,蛮横无理!我可是你亲二伯,你居然要我跟你一个晚辈道歉?你够格吗?”仿佛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牛阳愈发的嗤之以鼻,“真是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才这样大小不分,口出狂言。” 沁芳的手抚着牛阳剧烈起伏的胸口,“爹,你消消气,这死丫头牙尖嘴利的,女儿刚才就是这样被你拐着弯给骂了。女儿本是好心去看看她,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要是缺了就给补上,她倒好好赖不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说我是不要脸的贱丫头,她没让我去,我却巴巴的去看她。” “有这种事!”瞅着心爱的女儿眼泛泪光,委屈的流泪,牛阳掷地有声的询问,沁芳手揉着眼睛倒在牛阳的怀中,“女儿什么时候骗过爹爹!” 对于沁芳,牛阳是了解的,到底是他的女儿,虽然鲁莽了些,但还不至于撒谎骗人。何况红霏没回来之前,这府中上下一片安宁祥和,偏偏红霏一回来,就闹得鸡飞狗跳。 “红霏,你今天到底认不认错?” 牛阳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红霏,眼眸中透着锋芒,红霏淡淡开口,“二伯口口声声说要敬长爱幼,孔融让梨,那么,方才四妹妹看到我,就可以不行礼?养不教父之过!作为一个晚辈,红霏这样的要求的确很过分,但是二伯心里若真有我爹爹,就该告慰他一声,爹爹可是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娘亲当初因为没银子,那些个势力的丫头就敢见死不救?莫不是这些人授意的,她们敢隔岸观火? 人命关天啊。 既然大家相互提防着对方,如今何必装模作样,还是扯破脸皮来的好些,至少痛快。 “当初的我,不过三岁而已,牛家家大业大,试问找个奶娘,是有多难,牛家缺那点银子么?婶娘口口声声说膝下一子两女,忙于照顾,我可是很清楚,大少爷,二小姐,四小姐至今都有乳娘照顾,婶娘每天多的是时间跟人家窜门子,处处进庙烧香。” “倘若你们心里真有我爹我娘,烦请你们从东厢搬出来,我爹娘亡故,可还有我呢。” “二伯这样问也没问一声,就自发的搬进去,一住就是十二年,锦衣玉食,可我呢,住的是茅草屋,睡得的硬板床,这就是二伯和婶娘对我的记挂之心?” 红霏冷冷扫了花厅中各人一眼,迈着大步离开了花厅。 苏氏看着那绮丽的身影远去,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这是那个在马车上唯唯诺诺的丫头么? “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竟然要把爹和娘赶出东厢?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非得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站住!”苏氏站在沁芳的跟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都是你干的好事,我所有的计划都被你给毁了。” 本来,只要红霏肯回来,只要他们能够维持表面的和睦,红霏或许会因为他们是她长辈的关系,多少给他们些面子,等到她盲婚哑嫁算是大功告成,那时候撕破脸也不迟,这下倒好,他们里外不是人了。 今后要想在红霏面前说些什么,她还能相信? “娘,你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我!今天为了那个小贱人,你……”沁芳捂住半边脸,哭着跑开了。 苏氏心疼的叫起来,“芳儿,芳儿……” “你怎么能对芳儿动手呢,你说我说你什么好!”牛阳着急的追出去,“芳儿,芳儿……回来我再收拾你。” 苏氏看着自己的手,懊悔不已。 沁芳什么都好,独独就是办事不过大脑,好好的事儿也能给办砸了,就像今天。“娘也是为了你好啊。”随即看向身边的大丫头,“吩咐下去,从今天起,封锁观雪楼,不得送任何吃的。” 早在去找红霏之前,苏氏并不是没想过,当初自己把她送到乡下,就是想把她送走了事。红霏今年十五了,长大成人,有些事情,她是想的明白的,心存怨恨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哥嫂都没了,她还霸着嫡女的身份,压她的儿子女儿们一头,她怎么都没有办法忍受。 特别是这牛家的祖业,凭什么他们二房活得好好的,家产却要落到一个黄毛丫头手里去? 原想着她死了就更好了,偏偏红霏活得好好的。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姚家那边,嫁她的女儿过去也是可以的,谁知道姚家婆子精明,竟把一切都给摸清了,非得要红霏嫁过去! 若非看在姚家世代都是做官的,得罪不起,她会去找红霏回来? 如今让她从茅草屋回到大宅院,她不但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恩将仇报,是该让她醒悟一下,认清这个家可是她们二房说了算。 她大房又如何,如今形单影只的,凭什么跟他们窝里反!她若是识相就该知道,巴结两个字怎么写。 “夫人,姚家来人了!”苏氏回到房间,一口茶没喝下去,当即喷了出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姚家来人了!说是要见见三小姐。” 第十三章 婚事 红霏回到观雪楼,依旧气愤难平。想想过去十二年,她过的什么日子,再想想二伯他们一家在琼楼玉宇中锦衣玉食的日子,想到这天与地的差别,红霏更是义愤填膺。 时隔十二年,二伯他们忽然把她接回来,真正是良心发现? ——其中必有蹊跷。 也是看出这一点,红霏刚才才敢怒斥二伯和婶娘,如今他们目的尚未达成,纵然撕破脸,自然是不敢把她怎样的。 只是,她明明也是牛家的人,为何处境竟是如此尴尬? 这里的一切就算都不是她的,但有一半肯定是她的。这些年真是白白便宜了二伯一家。她一定要想办法拿回这一切,为爹娘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三姐姐!”门口,雪铃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坐在八仙桌旁的红霏,抬头看过去时,雪铃已经跑了过来,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红霏看,“三姐姐,府里的人都说你长得漂亮,我看着也是。” “雪铃。”方才在花厅,她是有迁怒雪铃的,如今看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红霏忽然有些愧疚,“三姐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在花厅吓着你了吧。”抚摸着她那张粉嫩嫩的小脸,红霏很是心疼。 雪铃眨着那双葡萄般透亮的眼睛,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人敢那样跟我娘爹说话,三姐姐,你真勇敢。” 红霏脸上绽开一抹无奈的笑,“三姐不是故意的。”想当初她也有过这样一个晶莹剔透的女儿。 “可是三姐姐,你不要怪他们好不好,他们也不是故意要惹三姐姐不高兴的。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大哥?”红霏这才想起,那会儿在花厅,并没有见到牛家的大少爷千华。“他去哪儿了?” “大哥很忙的,常常都不在家。二姐姐也不愿意跟我玩,说我是跟屁虫,三姐姐,你愿不愿意跟我玩?我们去捉蝴蝶好不好?”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蝴蝶呢。”红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雪铃摸着脑袋想了想,“那,那……我们去钓鱼好不好?” “钓鱼?”红霏诧然,之前在舅舅家怎么就没想到过,要到河里钓鱼,以改善营养呢? 牛家花园的池子里,有着许多的金鱼,大多都是用来观赏用的,可雪铃一来,跟着她的丫鬟们赶紧去准备渔具了,不一会儿,就把钓竿交给了雪铃,雪铃动作熟练的放进水里去。 “二姐姐是最没有耐心的,每次说好陪我钓鱼,可一条还没上来呢,她就人不见了。” “我最喜欢跟大哥一起玩了,他能从早到晚的陪着我一起钓。” “三姐姐,你能陪我钓几条?” 红霏莞尔一笑,摸了她的小脑袋一把,“姐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耐心,要是雪铃喜欢,钓到半夜都可以。” “真的啊,三姐姐真好。” 小孩子就是容易满足,开心的搂着红霏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口,“我要拉钩。” 红霏伸出手由着她。 “四小姐,负责教您练琴的师父来了,你赶紧跟奴婢过去吧。”采青过来,着急的拉住雪铃的细胳膊,连拖带拽的带走了雪铃,雪铃嘤嘤哭着,也没能抗拒,渐行渐远。 “三姐姐,我会回来的,呜呜呜,你答应我的不许食言。” 红霏起身看着,还以为就21世纪的孩子辛苦呢,看来古代的孩子也不容易啊。不管是爱学的,还是不爱学的,总有人逼着去学。如若一开始她的爹娘也活着,是否也会逼着她学会那琴棋书画? 然而看着自己长满了茧的双手,她到底是在大家闺秀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正在这时候,鱼竿忽然动了,想来是有鱼儿上钩了。 红霏惊喜的拿起鱼竿,钓上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条鱼,看着在盆中不停跳动的红色锦鲤,红霏伸手拿起来,小心的放回了水中。 对于鱼儿来说,水才是他的家。 “三小姐,三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夫人到处找你呢。”小碗跑过来时,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红霏慢条斯理的起身,跟着小碗来到了前厅。红霏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是姚家来了人,所以苏氏才会急急忙忙的找她。 “姚管家,多谢姚老夫人至今还记得红霏,特别差人来看,麻烦姚管家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替我谢谢老夫人。” “三小姐客气了,老夫人如今就盼着三小姐能够进门。刚才小的已经跟你婶娘要了生辰八字,我想很快就会选出黄道吉日,也好让三小姐和我家公子早日成亲。” 姚管家笑呵呵的说着,却忘了看红霏的脸色。 “父母早亡,婚书又无,等于是没了证人证物,红霏少不更事,怎知你姚家不是趁火打劫?” “三小姐何出此言呐!老夫人可是听说三小姐回来,就立马叫我来看你,商谈婚事,三小姐竟这般……”好心当成驴肝肺!姚管家脸色很是难看。 “说谈婚事,媒婆在哪儿,聘礼又在何方?莫不是你姚家欺我是个弱女子,孑然一身,便想着胡乱了事?” “三小姐,老夫人之心天地可鉴。”应对红霏的咄咄逼人,常年待人处事的姚管家都有些绷不住脸了,“小的今天只是想看看三小姐,他日自然择吉日上门提亲,三小姐这般可是真冤枉了老朽。” 眼看着他们之间剑拔弩张,有谈崩的可能,苏氏赶紧笑着插嘴,“姚管家可真是糊涂,怎的没听出来,我们家三小姐比你家老夫人还着急。其实姚管家今日便可带着媒婆和聘礼上门的。” ------题外话------ 宽带故障,更新晚了 第14章 恩情 姚管家一思量,觉着红霏刚才的话似乎真有些这意思,当即抚须而笑。刚才真是好险啊,差点就把这到手的婚事给折腾没了。 面前的牛家三小姐,虽然养在乡下无人问,可这小模样长得还是不差的,面白肌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果真是标致,跟他家玉树临风的大公子也算是匹配得了,只是——这在过去,的确匹配,甚至是牛家高攀,现在么…… 苏氏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的拉起旁边红霏的手,略带指责,“你这孩子也真是不晓事,刚才那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太不像话了。你忘了,还有婶娘在这儿替你做主呢。” “不敢劳烦婶娘,红霏今日誓死不嫁。”红霏抽回自己的手,冷冷离开了前厅,奔着后院而去。 在她还没有弄清楚,苏氏为什么极力撮合自己和姚家的亲事前,没道理把自己赔了进去。 苏氏是故意想给她戴个恨嫁的帽子,玷污她名声。 “姚管家,红霏还小,说话多有得罪,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苏氏忙着安抚冷着脸要走的姚管家,“回去可要跟老夫人说,这桩婚事,我是很看好的,一定帮着劝劝红霏,姑奶家面子薄。” “你最好是能劝住她,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姚管家冷冷说着,甩袖而去。眼见自己的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苏氏按捺住满腔怨愤,直接去了观雪楼。 “红霏啊,这姚家可是四代为官,到了姚家公子这儿,也是要考取功名的,前些年,他已经是个举人,你将来肯定是状元夫人无疑。在这个时候能够找到这样好的一桩婚事,就该知足。”苏氏在屋子里一坐,端出了大家长的架子,语气里没有半点热络,“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也是芳儿没福气,姚家没看上她。要不然我早就把她给嫁过去了。你看你,虽然不在牛家十二年,可人家姚家愣是没把你给忘了,要娶你去做大少奶奶,这老夫人一死,你可不得是当家主母,掌管家中大小事,人人以你为尊。”这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没道理这丫头竟愚蠢至此。 “婶娘不必多说,若真想给红霏做主,就替我回绝了这婚事。”红霏明白,姚家公子的确是不错的结婚对象,家世也好,然而乱世之中,嫁官不如嫁民! “你这孩子怎么好赖不听呢?”苏氏一拍桌子,显然有点恼了。 红霏不慌不忙的,“婶娘错了,红霏这才刚刚回到家中,红霏想多留些日子,好照顾婶娘和二伯,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我想爹娘在天之灵也会希望我这样做的。” 这刚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哪有就嫁出去的道理?好歹这也是她别了十二年的家。 “你……”都没养过,何来恩情?苏氏自然清楚这一点,心想红霏此次回来莫不是想争回大房的那一份家产? 这孩子这些年哪里是吃尽苦头,分明是卧薪尝胆来的。 “红霏啊,婶娘知道你孝顺,是个好孩子,可你到底是个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的,而且对方条件挺好的,你不嫁,明儿就该别人嫁了,到时候可是会追悔莫及。” 这丫头一回来,就跟她的芳儿闹得天翻地覆的,顺带着她和牛阳都下不来台,摆明是个祸害。 “婶娘,可是红霏哪儿做错了,惹恼了婶娘,所以婶娘才会这样急着把我嫁出去?”红霏有些紧张的起身,过来拉起苏氏的手,眨巴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是慌乱,“婶娘,你要知道,红霏从小没爹没娘,看到二伯那样疼爱姐姐,红霏心里…很难过,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说出了那些话,事后我很后悔,我不该嫉妒姐姐的。若是婶娘能原谅我,我这就去跟姐姐道歉。婶娘,红霏知道错了。婶娘……” 苏氏注视着面前眼眶泛红的红霏,心里不禁嘀咕,这丫头的性格怎么就这么的捉摸不透,一会儿一变。 “婶娘,你们是我的亲人,我也想有人那样疼我。婶娘,你说你们要是真的把我当女儿那该多好。”红霏蹲下身,把头靠近苏氏的怀抱,紧紧搂着她,嘤嘤哭泣起来,“我想要一个娘,一个疼我的娘。” “孩子……”苏氏感受得到红霏的真心实意,不禁动容的抚摸红霏的乌发,作为一个母亲,她能够理解红霏的心情,或许是她想太多了,红霏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哪来勾践那样的城府心机? 再说了,那乡下的日子与世无争的,哪里能见大院里的明争暗斗?红霏就算想修炼出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没那环境啊。 “你要是真的不想嫁,就过个几日,婶娘帮你跟姚家人说说。” “多谢婶娘。” 有了她这句话,红霏心安了几分。只要给她几天时间,有些事情,她就一定可以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第15章 生辰 接下来的日子里,红霏每天早起晚睡。早上抢着给苏氏打洗脸水,递热毛巾,倒漱口水,晚上忙着给苏氏打热水泡脚,捏肩搓背,像是个绕着苏氏转的陀螺,兢兢业业,无一日懈怠。 人心是肉做的,苏氏越发对这个侄女欢喜起来。 她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可膝下的华儿、芳儿,都已经及笄,一个漂泊在外,惹是生非,一个养尊处优,飞扬跋扈,她不是喜欢操心他们的事儿,而是不得不操心。 其实在她内心深处,是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无微不至的贴心小棉袄啊! 自己刚才才想到的事情,这个小棉袄却已经付出了行动,若不是真心在乎她这个人,红霏怎能做得到这样完美。 不出一月,红霏已经可以帮着苏氏梳上一头美美的盘发,一丝不苟,干净利落,“婶娘今天是想戴步摇还是簪子呢?” “你觉着好看,戴哪个都行。红霏,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梳这么复杂的发髻。” “婶娘觉着好看吗?” “好看。”苏氏满意的笑对着铜镜里的红霏,红霏小心地将一支步摇插入发髻,又将耳环给苏氏戴上,今天早上的打扮算是结束了。 苏氏是个美人,这一打扮,立刻年轻了五岁,能不满意吗? 要知道21世纪,女人工作和生活兼顾,压力自然少不了,很多时候都得靠着化妆保持最好的容貌和姿态。所以在这一点上,红霏是很尽心的。以至于每次出门前,她都会提前两小时起来,精心装扮后才会出门。 那时候老公总会叮嘱一句,“都这么漂亮了,可不许穿暴/露的短裙。”那时候她总会说,有白大褂罩着呢,不穿裤子也看不见,老公便会过来搂着她,大男子主义的开口,“你敢不穿试试!” 想到这,红霏忽然有些走神,来古代很久很久了不是吗!红霏拿在手里的耳环都忘记给苏氏戴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沁芳从门口进来,冷冷瞥了一眼梳妆台前的红霏,走过去亲昵地挽住了苏氏的胳膊,“娘,今天来的人可多了,特别是吴家的二公子…”说话间,沁芳的头低了下去,脸红一片,作为一个过来人,红霏很清楚她的心思,“婶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观雪楼了。” “红霏别走!”苏氏忽然叫住了她,“今天是芳儿的生辰,我知道也是你的生辰,所以一会儿你就跟我一起过去吧。婶娘要好好的让大家伙认识认识我们牛家的另一个女儿。” 苏氏伸出另一只手,笑容满面,红霏心领神会的过去挽住,“多谢婶娘。”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娘,今天明明是我的生辰,为什么要让她出现啊?”沁芳可没忘记那日在观雪楼,小碗口中的那句话,三小姐长得这样天姿国色,可是要把府中两位小姐都给比下去了。 不管是与不是,这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吗!她要做,就要做众人眼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你这孩子,她是你妹妹,做姐姐的就该照顾点妹妹。” 沁芳松开苏氏的手,“娘,你要让她去,我就不去了!” “你这孩子…娘要出去招呼客人,你要是不怕错过你的二公子,就尽管留在这里。” “娘……” 苏氏这是铁了心要带着红霏一起去。沁芳就不明白了,明明自己才是苏氏的女儿,苏氏竟这样宠着红霏,连亲生的都不管了。 沁芳跺了跺脚,抬脚就要过去,却见扶着苏氏出门的红霏忽然回过头来,面白肌净的她,明眸皓齿,琼鼻玉肌,嘴角展露的笑容,犹如春暖花开般,让人迷醉。 她竟然在得意?在示威! 沁芳怒火中烧,她当然得意了,如今府中上下,哪个不在说,牛家三小姐跟苏氏看上去才像是真的母女两,母慈子孝,好不融洽。苏氏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会有红霏的一份。 她沁芳在府中十五年,日日夜夜都在叫苏氏娘,到现在反倒不像是苏氏的女儿了。 真是一群瞎了狗眼的东西。 今天她一定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沁芳才是苏氏的女儿,才是这牛家正儿八经的长女。 沁芳快步赶上回廊处的红霏和苏氏,忽然一下子撞开了红霏,自己挽住苏氏的胳膊,笑意黯然的进了月亮拱门入了后院。 苏氏嗔怒的捏了她的鼻子,倒也没多在意后面的红霏。 后院中,前来祝贺的人不少,但凡跟牛家生意上有往来的,都来了!一则是为了女儿,二则也是为了家里的儿子。 要知道这牛家有一子两女,如今还回来了个侄女,据说这个侄女长得天姿国色,美丽妖娆,其中因为好奇前来一睹红颜的人不在少数。 今天沁芳在衣着打扮上是花了大心思的,一身粉红色的衣裳,曳地长裙,桃花朵朵,行云流水,娇艳大方,映衬的她肤若凝脂,艳若桃李,像一颗挂在枝头的红樱桃,惹人采撷。 沁芳不论是相貌还是身材皆是出色的,身影婀娜,蛮腰如柳,一进得后花园中,本来嘈杂的院子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苏氏母女的身上,今天他们可是东道主也是小寿星。 “这就是大小姐吧,长得可真好看。” “都说女大十八变,大小姐是越来越漂亮了。” “苏姐姐,这么漂亮的女儿给我做媳妇如何?” 在一群妇人的调笑和夸赞中,沁芳满脸得意,目光在周遭的人群之中,梭巡一遭,在一株风吹杨柳处,果真瞧见了熟悉的背影。 第16章 献舞 垂柳处,那个背影修长,身形高大,及肩长发在风中舞动,玉树临风。 转过来,转过来啊,转过来你就能看见我了。可站在柳树那儿的人影,不知道怎么回事久久也不动一下,好像看着树干入神了。沁芳好不气馁,要知道今日来的宾客,都是跟牛家的老熟人了,否则她也不敢这样抛头露面的。难得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穿的美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接受所有人的赞美,却独独没能换来他的一眼,那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沁芳看了一眼旁边的贴身丫头幻蝶,幻蝶心领神会的去了。 十几张桌子在花园中一摆,红灯笼一挂,牛家后院里是张灯结彩,飘红挂绿,美不胜收。 为了应宴会的气氛,有大秀才艺的环节。沁芳自然少不得要卖弄一把,作为压轴出场。 丫头们将一架古琴摆在宴会的东南角,那边有一丛菊花开得十分漂亮,可沁芳往那儿一坐,白菊瞬间黯淡下来,独见她面若桃李,眼若明星,真真是人比花娇。 “姐姐稍等。”动人的声音自空中楼阁而来,众人抬头,但见一道雪白的人影从空而降,恍若仙女下凡般赏心悦目,须臾已经站在沁芳面前,福了福身,“今日是姐姐生辰,姐姐要抚琴,妹妹伴舞如何?权当是妹妹献舞助兴了。” 献舞助兴?!沁芳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白衣飘飘,眉清目秀的红霏,与往日不同,红霏今天居然白巾蒙面,显露出无以伦比的神秘感和清凉脱俗来。沁芳更加厌恶,红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她出场才突然冒出来,这摆明了就是抢他风头来的。 沁芳看了一眼前方坐着的苏氏和牛阳,心里恨不能让人把红霏给拉出去杖毙了。要知道今日的生日宴,不单单是生日,苏氏和牛阳也是想趁此机会,让她声名远播,以后也好谋得一门好亲事。 这牛红霏倒好,偏要来跟她抢。“妹妹若是不嫌弃姐姐弹得不好,尽管跳就是!” “姐姐请!”红霏无视沁芳眼里的冷漠,走到中央,长袖善舞。不论是那个古老的朝代,跳舞都不似21世纪那样激/情奔放,都是以慢为美,所以这对舞者的自身要求很高,不但是相貌,身材上更是严苛,好在红霏本身就不胖,加上她曾有过一个女儿,她的女儿最爱的就是跳舞,最喜欢的是芭蕾,一开始,女儿不敢跳,都是她跟她一起跳,慢慢地,她也会了一点,只是许久没有跳过了,很是生疏,也是这个月,她才慢慢试着练了练,如今她不过十五岁,肌体不算僵硬,练练更加柔软,也是这时候她找来了一个教坊姑姑,白天她在苏氏面前忙碌,半夜便出门学舞,今日,该是考验的时候了,成败在此一举。 沁芳每次弹的曲目,都是《高山流水》,就像雪铃说的那样,她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与其花时间去学别的曲目,还不如把这支《高山流水》弹的更精更妙,成为她的拿手戏,世人皆知。 可她忘了,一个人一辈子只会一支曲,那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因为别人很轻易就能掌握你的每一步。 比如说红霏今日的舞,就是知道她会弹这《高山流水》,她才和教坊姑姑苦心研练的。 乐起,白衣飘袂,像一只婉转的蝶,时而兴奋的舞动双翅,时而忧伤的停落花头,时而欢乐飞扬,时而怅然若失,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仿佛是这世间最优雅的存在,将一个人的悲欢喜乐都展现的那么传神,细腻的舞步,飘飞的衣袂,她像是风中仙子,乘风而来,让人垂目。 美,真是美! 吴廷翰放在嘴边的茶都忘了喝,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美的舞姿,这样美的人,每每被那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仿佛有千言万语一般,哽在喉头欲语还休,牵动着人心。在此刻,那曲声没了,旁的人也没了,万千世界似乎只剩下那一片雪白的存在,恍若从天而降的雪花,在空中弥留,带着对天庭的不舍,在地面旋转起舞,致意远在天边的伙伴,又似是一朵雪莲花,茭白纯净,盛开在盛世之中,展现万千风华,可望不可即。 罢了,红霏的头磕在地面,张开双手,带着些许不舍似得,舞动着那双纤纤玉手,如同娇艳的花朵,让所有人都不禁屏气凝神。 舞毕,红霏抬头,站起来向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右手擒住挂在空中的白绫,向着阁楼轮滑而去,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现场死一样的静寂。 少顷,掌声雷动,铺天盖地,却不是给沁芳的,人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阁楼的方向,露出怡然自得的神色。 “神人,简直就是神人啊。” “刚才跳舞的那位是谁啊,真的是好美,让我这个龙镇第一美女都要自叹不如了。” “今日能见到这般女子,真是不负此生。” “好想一睹那位姑娘容颜。” 一支舞,惹得一群少男少女们无不心生向往,偏偏那人的容貌不得见,脑海浮现无数遐想,令人迷醉。 …… “娘,你看呐,好好的生日宴,都快变成别人的了。你看他们一个个说的看的,哪里是你的女儿。” “我没看错吧,刚刚那个跳舞的是……红霏?”呆了半天的牛阳,忽然开口,立即迎来了沁芳的一记冷瞪,“爹,你还嫌我气得不够?”跺了跺脚,沁芳在旁边坐下来,她现在还不能走,她还想想看她的吴家二公子呢,只要他的目光不在红霏身上,其他人她才不在乎。 然而沁芳在人群中寻到吴廷翰时,发现他的目光到现在还停留在阁楼,手打开折扇,优雅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清新的笑意,意犹未尽的朝她看过来,“大小姐可否再弹上一曲,也好让我等再一睹令妹的风采。” 第17章 割肉(撒花,加更咯) 红霏事后听说了那天的事情,能够想象,沁芳犹如万箭穿心的模样,心里觉得畅快了许多。 红霏不是故意要去抢沁芳的风头的,而是因为必要,自打回到牛家,她从来没有见过本家的其他什么人,也就是说,她的身份只有二伯一家的人知道而已。而想要拿回属于她的那份家产,光是二伯一家的人是不够的,她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因为他们将会在未来成为她的人证。 只有被更多的人承认她是牛家二小姐,长房嫡女,今后在二伯他们面前才能挺直腰杆,要钱要地。 她不能一直那么被动。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十二年近乎死去的牛红霏,到今日,前来牛家提亲的媒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她美丽的舞姿,迷人的风采,无不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每每提及红霏两个字,却都是那么神圣而不容侵犯的。 牛红霏,仿佛是神一样的存在,家喻户晓。 有人欢喜有人愁。在生日宴被抢尽风头的沁芳,气得大发雷霆,将房中一应物件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苏氏去了两回便不去了,因为她面对的是沁芳,不是那个善解人意,一点就通的红霏。 “红霏,这件事情你可都没跟我商量过,有你这样做什么事情都瞒着娘的吗?”在沁芳的控诉下,苏氏也不禁怀疑,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红霏计划好了的。 第一步讨好她这个婶娘,让她完全放下戒备,第二步则是习舞,第三步才是昨日的轰动局面。 察觉到自己在红霏的算计之中,苏氏忍不住站起身,后怕的看着面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警惕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红霏没想做什么,为了不抢二姐姐的风头,红霏连脸都没露过,红霏真的只是想给姐姐助助兴,而且红霏自认舞跳的不怎么样,倒是姐姐的琴却是弹的极妙,连教我跳舞的师父都夸她呢。”十五岁的红霏,笑的天真无邪,苏氏有些恍惚,面前的红霏跟沁芳一个年纪,能有多少心眼呢? “红霏啊,你已经年满十六,跟姚家的婚事,你看,是不是可以点个头了。” 在苏氏温柔的注视下,红霏抓着苏氏的手,眼里泛起了泪光,“婶娘,我真的不想嫁,我想一辈子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这两个月来,在红霏心里,婶娘早就是我的娘了,红霏不舍得离开您。” 细腻的绸缎滑落,苏氏看到红霏手臂上有一道醒目的伤疤,心中一动,有些记忆碎片在她脑海里串联起来。 半月前苏氏偶染风寒,一直高烧不退,身体虚软,十来天过去就是不见好,苏氏以为自己这次是要过不去,连临终遗言都说了,然而却在最后关头,她慢慢好了起来。 后来找来郎中问了原因,郎中说是府中有人割肉喂亲,才有这般神奇的功效。可那人是谁,郎中却三缄其口。她一直觉得会是沁芳或者雪铃,却不想…苏氏鼻头一酸,眼泛泪花的一把抓住红霏的手腕,巴巴地瞅着那道伤疤,“居然是你。孩子,还痛不痛?” 红霏摇头,泪水飞落在空气里,像是雨后向日葵,经历风雨却依然坚强的昂头,“早就不疼了。” 那天,红霏记得苏氏把她搂抱的很紧很紧,泪水还打湿了她的肩膀,嘤嘤哭泣的声音在她耳畔一直响着,好半晌,苏氏才松开她,眼神坚定的凝住她,“姚家的婚事,你要是不答应,婶娘帮你跟他们退婚!” 苏氏回到房中,便叫人把牛阳找了回来,牛阳一听说这件事,气得跳起来,“你个婆娘,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姚家是做官的,知书达理,会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红霏不答应,以姚家的在龙镇的声望地位,还愁找不到好人家。” “可夫人啊,你忘了华儿了?如今他在临县惹上了人命官司,要是没有人从中打点,便会有牢狱之灾!你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真是个不晓事的娘们,那可是我们的亲儿子,牛家的未来。你一句退婚,就等于是把华儿推上断头台,真是妇人之见。”牛阳的厚掌拍在桌上,雷鸣般动静,“华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 苏氏被牛阳那双睁大了的眼瞪得心惊肉跳,刚才在观雪楼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脱口而出那些话,如今细细一想,可不是妇人之见吗!“刚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随即看向身边的丫头,“胡昕,吩咐下去,以后观雪楼的一应用度都随着大小姐。” 脸色刚缓和下来的牛阳,登时一惊,“红霏那丫头到底对你灌了什么*汤,你一会儿退婚,一会儿提了她的吃穿用度。你别忘了,那丫头先前可是要把我们赶出东厢。” “还记得郎中说的割肉喂亲吗?”苏氏脸色冷然。 牛阳咂舌,“不是芳儿那丫头她……” “是红霏。”苏氏现在比谁都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那芳儿手臂上的伤疤……”牛阳困惑了,他可是亲眼看见过的。 ------题外话------ 看到亲们的收藏,动力十足,晚上码了一更,求收藏、留言,第一次首推第一次加更,鸡冻 第18章 叫花鸡 “我问过郎中,剜掉的肉是很难再长出来的,就算长出来也会留有疤痕,这辈子都无法消除。” 苏氏先前看到那道伤疤时,也是感动的泪流满面,可是没过几天,她就发现沁芳手臂上的那道伤疤,神奇般的不见了,露出细腻白净的肌肤来,全然没有伤过的痕迹。 “芳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种事也敢李代桃僵!传扬出去,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牛阳拍桌而起,苏氏却是镇定,“这事你知我知,红霏那边,既然她先前没说,这会儿也不会说出去。” “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全,可不能毁了芳儿那丫头的好名声。夜长梦多,眼下还是要及早把红霏嫁到姚家去。” “过两天就腊八了吧,找机会我亲自去一趟姚家。” “哎呀,下雪了,下雪了,大家快来看啊,快来看,下雪了!下雪了啊!” 空旷的院子里,三五个丫头聚在一起,欢呼雀跃着,苏氏和牛阳抬头看过去,果真看到片片雪花在空中飘荡。 “这雪下的太不是时候了,华儿一人在牢狱中,该有多冷?” 苏氏捏紧了手中的丝绢,想到身在临县的儿子,知道有些事情的确不能再等了。 第二天,天刚亮,苏氏就盛装出行了,期间梳头的红霏不是没问过去哪儿,只是苏氏顾左右而言他罢了。 牛家门口,红霏只能看着苏氏上了马车,随着车轱辘的转动,慢慢的淡出视线。 “三小姐,这雪积的可真厚,夫人这一去,路上恐怕不太好走啊。”小碗站在红霏边上,有些担心的说着,红霏只是淡淡的看着,心知这一点,苏氏应该是清楚的才对。 也正因此,她更加好奇,苏氏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出门。 “站住!”红霏刚进了后院,一道尖锐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沁芳傲慢的昂着头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巧笑倩兮,“刚才我娘说,她最爱吃你做的叫花鸡,希望在她回来之前,你能做好。” 红霏浅笑,“妹妹这就去厨房准备。” “慢着。”沁芳伸长了一只胳膊挡住红霏的去路,“做叫花鸡哪里用得着进厨房。幻蝶。” 幻蝶急忙到走廊里,提了个竹制的提篮过来,往红霏脚面上一扔,“食材都给你准备好了。我家小姐是要你在这院子里做。” “这冰天雪地的,连根柴都烧不着,如何做得了叫花鸡?”小碗挺身而出,“二小姐,这万万使不得。” “啪”地一声,沁芳手起手落之间,小碗的半边脸迅速的红肿,“你什么身份,竟然敢忤逆本小姐!”沁芳冷哼一声,睨了红霏一眼,“娘她不在家,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 沁芳好不得意的模样,看在红霏眼里,分外的不以为意,“二姐姐就等着瞧吧,妹妹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最好如此。” 小碗看着沁芳离去的方向,眉头紧皱,“我看这哪是夫人的想法,分明就是二小姐她蓄意为难小姐你。” 红霏看着小碗的脸,冷冷道:“刚才那一巴掌还没让你受到教训。” “三小姐……”小碗委屈的泪光闪现,明明是想帮她抱不平。 “好了,小碗,我需要你的帮忙。” “三小姐尽管吩咐。” 要烧火,首先就要有木柴,吩咐小碗去了柴房,红霏回了一趟观雪楼,换了身简单的衣裳,操着铲子来到了院子里,结了冰的地上,轻轻一铲子下去,不动分毫,这次红霏牟足了力气,一铲子下去,才挖开了一点,满地碎冰。 要想吃出叫花鸡最原始的味道,的确不是在厨房中。最古老的叫花鸡,是在土坑里做成,用荷叶和泥土包着,色香味俱全不说,分外鲜嫩香甜。 她本人就是因为吃过这样一次叫花鸡,才下的苦心学会了做叫花鸡。只是大都市里,人人用的都是电磁炉,哪里还会这样费力地挖两个坑,花好几个小时去做一道菜? 想想这次就当锻炼了。 “三小姐还真干上了。”锦绣楼中,幻蝶打开窗户,朝这边看过来,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二小姐这次总算出了口恶气。” 沁芳看了眼楼下,“这两个月,她在娘面前占尽好处,府中谁人不夸她,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所以夫人不在家,这就是二小姐的机会。”幻蝶讳莫如深。 “可娘总会回来,我估摸着最多两个时辰。”被她撞见可不好了。 “那我便去门口守着,给二小姐望风。” 沁芳脸色一冷,“要是天公作美,下一场大雪就好了。”冻死那个死丫头才好呢。 “二小姐,这雪是下不了,雨嘛,倒是可以下下。” 沁芳困惑不解的皱起峨眉,幻蝶眨着那双机灵的眼,到她耳边如此这般一说,赶紧下楼去准备了。 ------题外话------ 看到有人收藏很高兴,谢谢亲对空空的肯定 第19章 怕冷 红霏不知道挖了多久,只知道这数九寒天的,她居然还能发出一身汗来,真是奇迹。 好在土坑只要五十公分和三十公分,眼下已经差不多了。红霏放下木铲,擦了擦额头的汗。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土坑,土坑里的湿度和手上的燥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冰与火的差别。 就在这坑里做出叫花鸡,红霏的眉心立马皱成了一个川字。 “三小姐,三小姐,柴来了!”小碗怀抱着一捧柴,开心的跑过来。 红霏拍掉手上的泥土,笑着迎上去,蓦然哗地一声,一盆水倾盆而下,红霏顿觉冰冷,不自主的发抖,对面的小碗也是浑身是水,怀里的柴滴着水,红霏怒火中烧,抬头往上看,锦绣楼中有人迅速地收起盆子,掩上了窗户。 “幻蝶!”小碗只觉得一股气噌噌噌的上了脑门子。 红霏冷静的转身,“走,我们去把衣物换了。” “她们实在太过分了。”小碗紧握粉拳就要上去找个说法,门口,沁芳和幻蝶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是想让幻蝶拿水浇浇窗台上的兰花的,却不想手一滑把水给倒了,这不,淋了你们一身,不好受吧。” “二小姐明明是幻蝶她故……阿嚏——阿嚏——”小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沁芳嫌恶的退后两步,玉手掩着口鼻,“瞧你。莫不是风寒了吧,那就赶紧回去换身衣物,否则你家小姐要做出叫花鸡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沁芳携着幻蝶志得意满的离开,曳地粉裙在地面开出一朵妖冶的桃花来。 “走吧。”红霏拉住了小碗的手。 “可是这柴也湿了,你等着用呢,三小姐,你自己去换身衣物,我很快就回来。” “小碗,小碗……”红霏看着她稍纵即逝的背影,目光落在自己挖好的坑上,以及旁边湿漉漉的木柴。 沁芳这样故意,她怎会看不出来。 眼下泥土里不但冰冷潮湿,连木柴都是湿的,要烧起火来怎么可能?唯有等小碗拿来干柴了,兴许可以一试。 换了衣物回来,红霏从提篮里拿出那只鸡,发现它虽然拔了毛,可内脏什么的还在里面。红霏拎着提篮到了厨房,准备让洗菜的帮忙处理一下,可远远的,红霏就看到前面的凉亭中,沁芳朝她招手。 “妹妹是要处理这只*,瞧,姐姐早帮你准备好了热水和剪刀。”沁芳拉着红霏就往亭子里走,十分热络,“我这做姐姐的对你够好吧。” “二姐姐当然好。”红霏象征性的笑着,放下手里的鸡往水里一放,手触电般的缩了回来。那水哪是热的,凉的不说,里面还有尖锐的冰渣,红霏的手一下子就红了。 “你拿出来做什么,放进去啊,你不是很孝顺吗,怎么,处理一只鸡,你还怕冷?” 沁芳瞥了眼左右站着的两个家丁,家丁立马上前来,一人架住了红霏的一只胳膊,使劲的往水盆里放,红霏白嫩的小手,一接触到冰水,就感觉到刺骨的疼,出于本能的挣扎,可哪里抵得过身后两个大男人。 牛沁芳! 红霏紧咬牙关。 “哎呀呀,妹妹这双手肿的可真厉害。”约莫一盏茶功夫,沁芳看着坐倒在地上,身子僵硬着的红霏,满意的勾起唇角,“啧啧,这样一双手还能跳出惊艳全场的舞吗,姐姐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看看你还能拿什么去勾/引男人。” 红霏脸色煞白,盯着沁芳笑容满面的妩媚脸庞,因为寒冷,她的牙齿都在打架了,咯咯的响。 她真的没想到,才十六岁的沁芳,手段如此狠辣。 “你不是很神气嘛,怎么不说话了?”沁芳起身,不屑的瞥了红霏一眼,吩咐边上的家丁,“你们两个去打些热水过来帮她消消肿,也好让她继续处理这只鸡去孝顺我娘。”沁芳是故意把我娘两个字咬的很重。她就是想让红霏知道,不管她做的有多好,多孝顺,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看着沁芳神气的样子,红霏真的很想挥过去一拳头,可双手早就冻的麻木不仁,肢体颤抖,完全不听使唤。 两个家丁过来抓住她的手就往热气腾腾的水里放,红霏是没有感觉的,但随着时间的延长,反复的浇灌热水,手慢慢恢复了一些知觉,感觉到热的时候,已经开始痛开始痒,可她缩不回自己的手。 漫天雪白中,红霏一身湖蓝色的衣裙,被人按在地上,面无血色,神情痛苦,却咬着牙没有出声。 端坐在亭子里的沁芳,一边悠悠然的喝着茶,一边看着脸色难看的红霏,嘴角勾起怡然自得的笑,“求饶,如果你跟我求饶的我的话,说不定我能立马放了你。” “在这牛家,我可从来没有受过窝囊气,偏偏你一来,不但大家都夸你长得好,连我娘都处处拿我跟你比较,如今还说你跟我娘才像是母子俩。我今儿就要看看,你对我娘到底能孝顺到什么程度。拿油锅!” 家丁松开红霏的手,转身去了。 红霏原本红肿的双手,此刻塌了下去,一片惨白,像是发白了的油条,软塌塌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的手。 沁芳喜上眉梢,“趁着他们去拿油锅去了,你要不再来一次献舞助兴?” 第20章 油锅 自打半年前,在集市上见过吴二公子,沁芳总会不分时间,不分地方的想起吴二公子笑容轻佻,玉树临风的英俊模样,那时候她的心是那么的柔软,暗暗把那副面容刻印在心底无数次。 她知道吴二公子到现在还没娶亲,吴家是大户,她们牛家勉强也能相配。所以一直在跟苏氏说,她此生要嫁,就只嫁吴二公子,为此,她拒绝了很多上门来提亲的少年公子。 沁芳想了各种法子,接近吴二公子,打听他的消息,听到他某天抱了一个姑娘,她会伤心好几天,听到他离开某个姑娘,她就会开心好几天,心里无时不在期盼,有一天,吴二公子要是能抱抱她,跟她在一起那该多好。 那日生辰,她是托人特意邀请了吴二公子的,想着自己能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好印象,好心生爱慕,上门提亲,可是那日吴二公子的心不在琴声而在舞姿上着迷的模样,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喉咙里。 那时候,她就恨不能把红霏拖出来大卸八块。 “二小姐油锅架好了!”家丁很快在院子里安置好了油锅,并且烧着了火,青烟袅袅中,热浪蒸腾。 “把那只鸡扔进去。”沁芳一声令下,家丁已经照办了,整只鸡扔进去,当即冒起了油花,沸腾起来。 “我娘回来还等着吃鸡呢,牛红霏,我看你还是赶紧把那只鸡给拿出来,我也好饶了你,不耽搁你时间。”沁芳轻挽发髻,巧笑嫣然的模样,仿佛再说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 油锅啊,还沸腾呢! ——手伸进去不就熟了? “二小姐你不能这样对三小姐!”小碗突然跑了过来,却被两个家丁拦下,“老爷就快回来了,看到二小姐这样,一定会生气的。” “敢拿我爹来压我,给我掌嘴!”沁芳气恼的起身,柳眉倒竖,“凡是为她求情者掌嘴三十。” 啪—啪啪— 家丁到底是男人,就算只有五分力度,却也比丫头们强多了,没几下,小碗已经头晕目眩,双颊红肿,口齿不清的了,“三……小姐…” 砰—— 家丁直到小碗晕过去才作罢。 沁芳满意的看着,“在府里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居然还敢跟我作对,牛红霏你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药,她真把你当靠山了?此时此刻你自身都难保,也只有这种傻子才会替你出头。” 小碗傻不傻,红霏自然知晓。 “是不是我拿出那只鸡,你就会放过我。”红霏一瞬不瞬的盯着沁芳那双含笑的双眸,支撑着自己从地上艰难的站起来。 比起周身的冰冷,人心似乎更能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沁芳理所当然的点头,“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可是油锅,只要你伸进去,我看你这双手是真的要废了,想跳生辰上那迷惑人心的舞几乎不可能。” “为了我娘,我愿意!”红霏嘴角浮现虚弱的笑意,从容的走出亭子,颇为义无反顾。 沁芳气得直跺脚,这死丫头还真会蹬鼻子上脸,真把自己当苏氏的女儿了!看着红霏从容的背影,沁芳按捺住心中怒火,话谁都会说,她现在倒要看看,红霏是不是真的有胆量伸进去。 越是接近油锅,红霏就越能感觉到油锅里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息。在油锅前站定,红霏看着它冒油花,看着它冒热气,隐在袖子里的手,五指紧扣。如果非要做出一点牺牲,才能让沁芳在苏氏跟前彻底失宠,失信,失心,那么她可以一搏。而且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红霏闭上双眼,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紧咬着牙,既然要伸进去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伤害降到最低。 红霏做好了心理准备,心想一咬牙就过去了。 “三姐!” 突如其来的撞击,红霏身子一歪,往左侧倾倒,慌乱中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手剐蹭到了油锅的边缘。 砰—— 旋即“啊”的惊叫声四起,场面混乱起来,“四小姐,四小姐,四小姐……四妹!”好多影子,高高低低的在红霏眼前晃动,空气中有股油爆猪肉的味道,腥臭的让人作呕。 红霏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厚重的眼睑到底还是合上了。 冰与火的折磨,让她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出事的四小姐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直到周围静了,人也没了。 雪白的地面,红霏一身靓丽的蓝衣,瘫倒在地,像是一朵傲雪盛开的蓝莲花,脸上有着跟雪一样的颜色,仿佛已经了无声息。屋脊上,有道黑影飞身而来,蹲在地上,探了探红霏的气息,擦去她满脸的雪花,这才俯身将她抱起。 第21章 老夫人 姚家四代为官,曾经担任的最高职位是当朝宰相,并且连任两代,风光一时。然而到了姚疏风这一辈,已经降为了四品,姚疏风身在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倒也没有出过差错。但姚家在朝中扎根很深却是真的。 当朝宰相虽然不是姚家人,据说曾是姚家先祖门下学生,跟姚家往来密切,其他官员也多多少少跟姚家有些关系,说姚家在朝中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络一点也不为过。 姚家在京都的宅子,大的都快有半个龙镇。只是老夫人老了,想着回到故土,颐养天年,这才领着家眷回了龙镇。 深宅大院中,姚老夫人正喝着茶,听说苏氏来访,骤然笑了,“快请快请。”古稀之年的老妇人,牙口不好,人却精神。 “见过老夫人了。”苏氏一身红色衣裳,光鲜喜庆,凑上前去福了福身,“老夫人,明儿就腊八节了,这不,我呀赶紧给您送了些腊八粥来,整夜熬的,可香了。” “难得牛夫人还记挂着我这个老不死的。”姚老夫人让人接过腊八粥,眉开眼笑,“红霏在家住的可好?” “好好好。”苏氏靠边坐下,满脸堆着笑,“这孩子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我是越看越喜欢,恨不能是我自个生的,怎能待她不好?” “那就好。只是听说那丫头,似乎不愿意嫁进门来,我虽然有心撮合,可她不愿意,你说是什么缘由?”按理说,这婚事是早就订下来过了,如今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可管家去了几趟,怎么就无功而返了呢。 那红霏也是,这些年在乡下舅舅家也没少过苦日子,怎的,面对一脚跳进龙门的机会,竟这般不知好歹。 姚老夫人是越想越生气。就凭姚家的家世地位,急着要嫁进来的姑娘能排成一条长龙了。 “牛夫人,你应该知道,这一旦退婚,我姚家不愁找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但是那红霏能保证找到更好的?若非先前有约在先,我这个做奶奶的,早就大张旗鼓的帮孙儿找好媳妇了。” 苏氏嘴角抽了抽,“明白,我都明白。红霏到底年纪小,这才刚刚回到牛家,还不习惯住大宅子,我估摸着,她心里也是知道自己高攀了你们,所以有些惶恐,不敢进门。” 老夫人垂头作深思状,“那孩子真这样想。” “自然。姚家家大官大,她在乡下生活那么多年,没见过世面,不认识什么人,难免会怕入了这深宅大院,没个依靠不是。都是姑娘家来的,红霏心里想些什么,我这个做婶娘的还是清楚的。” 如此一来,那孩子倒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老夫人满意的笑笑,“想想,倒是我的不是了。只管急着娶她进门,竟忘了她孤苦无依,难免害怕离家。改日,我这个老婆子见见那孩子。” 苏氏慌忙起身,“不急。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让他们小两口见个面,相处相处,说不定相熟了,这婚事就好往下谈了。” “可这男未婚女未嫁,如何使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差就差在红霏父母早亡。古往今来可没有未婚男女成亲前先见面一说。 “使得,怎么不使得,相逢不如偶遇。”苏氏的眼贼亮。 老夫人白眉皱起,“牛夫人的意思是?” “人海茫茫,相逢就是缘。没几天就要过元旦了,我原想着带上一家老小上庙烧香,祈求来年一帆风顺,如果那时候,老夫人和贵公子一起过去,见了面,红霏的心思或许会改变。” 老夫人一咧嘴,“明白,明白了。” “最好能有个英雄救美。”苏氏画龙点睛的补充。 “只是这一见面,有些事不就露馅了嘛。”姚老夫人眉头紧蹙,低头深思起来,“姚家绝对不会亏待了红霏,只是她……” 正说话间,一青衣少年翩翩而来,拱手作揖道:“孙儿来给奶奶请安了。” “乖。”姚老夫人将姚百青拉到跟前,“可算在年前赶回来了。来,让奶奶看看,我的青儿长高了没有。” 瘦瘦高高的少年,咧着嘴笑,转了转身子,老夫人一边看着一边笑,如今她膝下的几个孙儿都已经及笄,最大的都弱冠之年了,独独没有娶妻生子,她愁啊,“牛夫人,我现在就想着早点能抱上重孙,对红霏那丫头的确有点操之过急了。你可别见怪。”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红霏也是二八年华了,是该嫁人了。只是这大公子……”苏氏欲语还休,点到即止。 老夫人低头一叹气,“哎,家门不幸啊。” “老夫人不如听我一言,让这公子代替大公子与红霏见面。” “这……”老夫人犹豫了。 “老夫人不是想早点抱上重孙嘛,一旦红霏有了那意思,这红盖头一盖,洞房花烛,可不得出嫁从夫。” 苏氏的话,老夫人是听出意思来了,只是姚家到底是书香门第,这样子办事情未免太不光明磊落,传扬出去,有损清誉不说,怕是今后小两口之间也会闹矛盾,老夫人一时为难了,“我再考虑考虑。” “老夫人,我可是一心希望红霏能嫁进姚家来,一则是为了告慰兄嫂的在天之灵,二来也是替兄嫂完成约定,不至于落得个背信弃义的骂名。但凡你姚家不乐意,就赶紧说声儿,我也好替红霏另谋亲事,毕竟红颜易老,我不能耽误了我那好侄女。告辞!” 苏氏的脸说变就变,话外之意,无异于是在说姚家想背信弃义。老夫人赶紧起身,由姚百青搀扶着送苏氏到门口。和牛家的婚事,她是一直记挂着,也着急办了,只是如今,却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境地,却是她意料之外的,“牛夫人,上香的事儿,我不考虑了,听你的。” 苏氏嫣然一笑,“那老夫人快请回吧,天寒地冻的,日子订好了,我会差人送来。” “好。” 姚百青目送苏氏的马车走远,困惑的看着老夫人,“奶奶,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老夫人咧嘴一笑,“傻小子,你大哥要娶妻了。” “是吗?那太好了。” “不过呢,你要帮个忙。” 第22章 四千金 苏氏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下了马车,苏氏嘴角的笑容都没有消失过,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只是一进门,里面的丫鬟仆从们来去匆匆的样儿,让她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寻常。 “雪铃。”跟着来到听风楼,苏氏满腹狐疑,里面送水的送水,换盆的换盆,无不神色匆匆,苏氏随手抓了一个丫头的臂膀,关切的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夫人回来了,是是四小姐,是四小姐她……”丫头还没说完,泪就流下来了,苏氏心里咯噔一下,“雪铃她怎么了?” “四小姐被烫伤了,郎中说,郎中说她,怕是熬不过去了。”采青掩着口鼻,嘤嘤哭泣着跑了出去。 苏氏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卧室之中,一眼看到雪铃俯卧在床上,一丝不挂,张郎中站在边上,此刻正拿着毛巾擦拭着雪铃的下半身,男女授受不亲,虽然雪铃还未及笄,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苏氏两步过去就要拉开张郎中,却发现张郎中的手下是一大片灼伤的殷红,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水泡,一个一个拳头大小。而雪铃趴在床头闭着眼睛呻吟着,小脸通红,昏迷不醒的模样,苏氏看的心都疼了,“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谁把我的女儿弄成这个样子!”苏氏一把抓住张郎中的手,声嘶力竭的吼起来,“是谁?” 张郎中眉心纠结,“牛夫人,在下来的时候,四千金已经这样了。” “什么!”苏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几近晕厥,“采青,采青呢,把那死丫头给我找来!” 苏氏紧握着双手,身边的胡昕已经赶紧出去了。苏氏着急的看着张郎中,“郎中,我的女儿到底怎么样,她要不要紧?” 张郎中无奈的拱手作揖,“热油灼伤,高热不退。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尽力是什么意思?”是无望了嘛?苏氏感觉指甲都在抖。 张郎中抬头,“夫人既然回来了,还是另请高明吧,以免延误了四小姐的病情。”张郎中拿起药箱,转身而去,苏氏看着,着急的追了两步,“郎中,张郎中……”这些年,牛家但凡有个伤有个痛的,哪回不是请的张郎中,每次他一来,无不是药到病除的,可今天…… 她的雪铃,竟让张郎中束手无策?苏氏简直不敢往想。 “雪铃,我苦命的孩子!”苏氏回头坐在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雪铃,小脸惨白的模样,禁不住热泪盈眶,她才十二岁啊,“娘才刚出去一会儿,你怎么就这样了呢?雪铃,雪铃…”苏氏摸着雪铃的脸颊,果然发现火烫火烫的,“来人,来人,赶紧去请镇中最好的郎中来。” “娘,娘,我疼,我疼……”仿佛听出了是苏氏的声音,床上的雪铃微微睁开眼,朝苏氏伸过来手,“我好疼啊,娘。” “孩子!”苏氏抓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别动,你别动,娘在这呢。” “娘,雪铃是不是要死了……好疼啊……”雪铃可爱的苹果脸上,蜡白蜡白的,气若游丝。 “不要胡说,你还小,怎么会死呢,雪铃,你会好起来的,娘一定会找镇中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你。” “夫人!”采青是低着头进来的,根本不敢看苏氏一眼。 苏氏一扭头,声色俱厉,“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杖责三十!” “夫人饶命啊!”采青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夫人饶命,饶命啊。” “四小姐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饶了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雪铃怎么会被热油烫伤,莫不是你玩忽职守?” 苏氏厉声质问着,采青慌乱的跪在地上,“不,不是啊夫人,是,是,是二小姐她……” “你这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四妹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沁芳从屏风那头风风火火的进来,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采青,“娘,休要听她胡言。是三妹来着,三妹想讨好你,要做你最爱吃的叫花鸡,四妹说也想做,三妹就留着她帮忙,这才泼了三妹一身的热油,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你说红霏?”苏氏记得,这两个月来,雪铃和红霏在牛家,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雪铃最爱跟红霏在一起,有样学样的,绣花、写字、钓鱼……哪儿都能看到她们在一起的身影。 说是红霏把雪铃害成这个样子,苏氏真的很难相信。 “娘,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四妹是我亲妹妹,一母同胞,我对付谁也不能对付她呀。”沁芳委屈的过来抓着苏氏的手臂,泪水潸然而下,“娘,难道在你心里,红霏比我这个亲生女儿更值得相信?” 第23章 泼脏水 “那个牛红霏一直都在你面前做戏,所以你一走,她不但把妹妹害成这个样子,你看她,把我的手揪成了什么样。”沁芳撩起衣袖,露出一片青紫的肌肤来,看的苏氏心惊胆战,“这丫头真是好深的城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差点就给她骗了过去。今天我非要去教训教训她!” 苏氏怒火中烧,快步出了门口,沁芳这才松了口气,“幻蝶,这次可多亏你想的周到。” “小姐,这戏可要演全套,否则就不真了。” 沁芳心领神会,装腔作势的追了出去,“娘,娘,娘你不要去。娘,娘,你等等我!”加快脚步抢到苏氏跟前,沁芳泪流满面的拦住了她,“娘,我看你还是别去,就算你去了,她也不会承认的。而且她三令五申根本不让任何人说这件事跟她有关系,所以采青那丫头刚才才敢往我头上泼脏水,娘,你别去好吗?女儿害怕她事后报复,变本加厉。”沁芳说话间,珠圆玉润的小脸上多了一行热泪,真真是梨花带雨,惹人疼惜。 “芳儿,我是你娘,这里是我们的家,难道你觉得,娘保护不了你和你四妹,怕她一个黄毛丫头不成?”沁芳这丫头到底是欺软怕硬,不成气候!被欺负成这样,倒想着息事宁人。 “可是娘,女儿就是怕嘛……论心计女儿不如她。她知道讨好娘,笼络人心,可女儿不会啊。” 沁芳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的苏氏直心疼,“芳儿,娘错了,这些日子不该对你那么严苛,处处拿你跟她比较。相信娘,类似的事情,娘绝对不会有下次,回去照顾好你四妹,我去去就来。” “娘,你可要小心啊,我让幻蝶陪你去。” 幻蝶心领神会,慌忙过去扶着苏氏,一行三人直往观雪楼的方向,匆匆忙忙就去了。 “吱呀”一声,幻蝶率先推开了观雪楼的大门,风雪交加的天气,寒风裹挟着一片雪花飘进了屋子。幻蝶回头扶着苏氏进门,又用手拍掉了苏氏肩头的雪花,胡昕没见着楼下有人,抬头对着楼上,“三小姐,夫人有请!” 楼上没有人回应,也没见什么动静,幻蝶扶着苏氏一旁坐下,“夫人,奴婢上楼看看?” 心急如苏氏,她恨不能立马把红霏拉到跟前撕了算了,可苏氏到底是牛家的女主人,那等莽撞行事不合规矩不说,也有失体面。 噔噔噔—— 幻蝶上了楼,一眼看到横梁上悬挂着白绫,白绫打结的地方,红霏一颗脑袋悬在上面,转过来的刹那,那张惨白的脸上,此刻正伸长了红红的舌头,两眼翻白,分明已经死去……幻蝶吓得惊叫一声,啊——慌乱转身,刹那间像是脱线的木偶,噼里啪啦的往楼下滚去。 “这是怎么回事?”胡昕在楼梯口,看着吓得一脸青色的幻蝶,俯身扶起她来,“怎会如此?” 幻蝶惊声不定的爬到苏氏跟前,手指着楼上,“夫夫人,三小姐,三小姐她,她上吊了!” “什——么!”苏氏惊得起身,匆匆就往楼上去,“红霏,红霏,红霏啊……”她怎么可以上吊呢?她上了吊,她的华儿怎么办?牛家的未来怎么办?苏氏唯有加快脚步,“红霏啊,你有什么事情找婶娘给你做主就好了,怎么可以自寻短见?红霏,红霏啊…” 苏氏和胡昕前后到了楼上,四周静悄悄的,水红纱帐里,躺在床上的红霏,一张雪白小脸若隐若现。 “红霏!”苏氏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放下了,心里暗恼幻蝶那丫头大呼小叫的胡言乱语。 “可是婶娘来了?”纱帐内飘出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刚才的动静那么大,她想不醒都难。 “红霏,你这是怎么了?”苏氏往床边靠近了几步,“可是身体不舒服?” “婶娘,我就要死了,你别靠近我!红霏有些话想跟婶娘说说。”红霏望着绣了螺纹的帐顶,一字比一字轻,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消逝。 苏氏记得,早上红霏还好好的,此刻怎就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红霏你到底怎么了?”苏氏有些担心,不禁又上前了几步,想看清楚床上的红霏,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沁芳的话是真的,那么红霏现在一定是在逢场作戏。她可不能着了红霏的道了。 “婶娘。”红霏虚弱的叫着,忽然从纱帐内探出一只手,苏氏惊退一步,那是手吗?——手指粗的如棍棒一般,肿的不像话! “红霏……”苏氏现在真的怀疑,躺在床上的人真的是红霏吗?早上她还用那双纤纤素手,帮她描眉画眼,挽起三千烦恼丝,怎的就一两个时辰,她的手就变成这般…可这声音分明就是红霏的,苏氏困惑了,“红霏,你这手……” “烦劳胡昕姐姐去把幻蝶请上来。”红霏缩回手,语气淡淡的,“婶娘自会知晓一切。” 胡昕到了楼下,发现幻蝶根本没在,正要转身出去找,却发现了一丝异状,“咚咚咚,咚咚咚”声音是从八仙桌下传来的!整张桌子都在抖动,胡昕慢慢走过去,右手一撩开铺在桌上的红色桌布,讶然失色,“幻蝶?你怎么在这儿?” “胡,胡昕姐姐!”幻蝶缩在桌底下,眨着一双慌乱的眼,浑身发着抖,见了胡昕,突然起身冲过来,一把抓住胡昕的胳膊,躲在她身后,神情慌张的左顾右看,“胡昕姐姐是来带我走的吧。”刚才那一幕真的太可怕了,红霏居然悬挂在横梁上,惨白着一张脸,怒目瞪着她。她是早就想离开了,可是双腿酸软。此刻见着胡昕,她稍稍安定了些。 胡昕抓着她的手,冷冷道:“走哪儿去?三小姐让你上楼。” “不不不不不,我不去。”幻蝶慌张的挣开胡昕的胳膊,后退了好几步,“死也不去。” 第24章 粗鲁 “幻蝶,三小姐虽然不是夫人生的,可她好歹也是家里的主子,而且夫人就在上面,你若不上去,就不怕夫人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 “胡昕姐姐,我,我真的,真的……” 胡昕几步过来一把抓住了幻蝶的手腕往楼上去,“赶紧的,夫人可等急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找就去找二小姐,来找我做什么?”幻蝶使出吃奶的劲甩开了胡昕转身就跑,却不想门口,一个红肿着双颊的丫头从天而降一般,冷瞪着她,像极了楼上见到的红霏,幻蝶再次惊叫出声,“鬼呀!”慌乱中撞在旁边的绣墩上,化蝶一下子跌倒在地,用手挡住了眼睛,惊魂不定的蜷缩起身子,“别过来,别过来,啊——” “小碗!”胡昕看着门口的丫头,见小碗的脸又红又肿的显然是挨了打。 “跟我上楼去见三小姐。”小碗只是跟胡昕打了个照面,大步过去拉起地上的幻蝶,拖着就要往楼上去。 幻蝶死死的抓着护栏,不愿上去,“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你们就去找二小姐,是二小姐要对付你们,不关我的事。” “那我问你,是谁把四小姐害成那个样子。”小碗的话掷地有声地响在观雪楼中,坐在楼上的苏氏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到楼梯口去。 “是二小姐,要不是二小姐把鸡扔进油锅,让三小姐去抓出来,四小姐也不会为了救三小姐,碰倒了油锅才变成那样。” 苏氏讶然失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句句是真的!”幻蝶低着头,哪里敢往楼上看。 “真是我的好女儿!”苏氏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几步下了楼,一脚踹在幻蝶的后背,幻蝶重重地摔在地上,回头时,爬过去抱住了苏氏的大腿,“夫人,饶命,饶命啊。” “滚开!”苏氏冷冷说着,胡昕和小碗赶紧上来,合力将幻蝶抱得死紧的双手扳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夫人……”幻蝶看着苏氏和胡昕快步离开,心中乱作一团,如果夫人从二小姐那儿知道,所有的主意都是她出的,夫人肯定饶不了她! 幻蝶正要起身,忽然一片冰冷自头顶快速地蔓延全身,透骨的冷,没一会儿,幻蝶就发起抖来,“是你!” 小碗放下手里的面盆,扬起下巴,“我家小姐说了,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痛打落水狗也。” “你,你们……”幻蝶看看小碗,又看看站在楼梯上好端端的红霏,了然于胸,“原来,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死! “我看你可能就离死不远了。”红霏淡淡的笑起来,眸中陡升一股冷意,“好自为之。” 幻蝶恨恨地瞪着她,还想说什么,低头就是一个喷嚏。 “小碗,赶紧收拾一下,大冷天的,地上那么多水,可是会患风湿的。” “是,三小姐。”小碗应声拿了旁边的扫把,也不管幻蝶还在地上跪着,一下子就扫过去,幻蝶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气得怒瞪着她,想说话,牙齿却直打颤,嘴角抽搐。 小碗只是笑,尽管脸红肿着,笑起来不太好看,可她已经很久没觉得这样解气了,“幻蝶姐姐,你不会是要我把你扫出去吧,我可是会很粗鲁的哦!” “你!”幻蝶气结。 小碗一手拿着扫把,一手叉腰,“在我们小姐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赶紧滚!” 幻蝶怒瞪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落荒而逃。 红霏满意的看着,走过来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小碗,你这样做就不怕得罪了她们。我记得你可是婶娘的人。” “小碗现在的主子只有三小姐一人!”小碗信誓旦旦的。 “小碗……”红霏困惑了,从小碗顶撞沁芳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丫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可我不懂。” “小碗只是一个小丫头,在府里一直都被二小姐欺凌惯了,小碗被指配过来照顾三小姐的时候,也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以后只有帮着二小姐欺负您,才有可能在府中更好的生活下去,可是慢慢地,奴婢觉得三小姐真心是个好人,你对人和蔼,乐于助人,从不打骂我们,这才是小碗真正想要的主子,也是众多丫头们心中的主子。” 红霏心中一跳,她真没想到,自己本着众生平等的做法,竟能在他们这些仆人心中,留下如此深厚的情谊。“我懂了,小碗,你以后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了你。” “三小姐别这么说,小碗不是想捞好处才跟着三小姐,主要还是三小姐你人真的很好。” 红霏怎会不知道得道者多助的道理!会心一笑,“可我却没能保护你。” “三小姐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是小碗没有保护好主子。”小碗看着红霏那双软塌塌,惨白着的小手眼里闪现了泪光,“这得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啊。” “没事,慢慢会好的!”只要等到明年春天,大地回春,双手蜕掉一层皮,兴许就能恢复如初。 “对了小碗,四妹那边怎么样?”如果当时不是雪铃冲出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双手,是不是要被那滚热的油锅给煮熟了!“要不要紧?” 小碗垂头,“张郎中有点束手无策。” “我想去看看她。” “三小姐还是别去,眼下夫人回来了,自然会去请最好的大夫来看四小姐。三小姐放心吧,一有消息,奴婢就来告知三小姐。” “小碗,不管在哪里,你都要学会保护好你自己。” “三小姐,奴婢知道。” 红霏目送着小碗出了房门,发现外面仍旧飘着雪花,一阵风过来,吹打着窗户,啪嗒啪嗒的响,寒风凛冽。红霏过去关紧窗户,却见雪白的地面掠过一道黑影,不见其人但闻其声,“既然三小姐如此聪*黠,那在下这护花使者是没有用武之地了,后会有期!” 第25章 亲生 如果不是冰天雪地,雪铃穿着厚厚的棉袄,苏氏真的不敢想象,那滚烫的热油泼在雪铃那瘦小的身躯上,会是怎样钻心刺骨的疼,毁天灭地的热。在郎中逐个挑破雪铃臀部和后腰上的水泡时,苏氏能清楚感觉到,雪铃五指紧扣在她掌心的疼,当下紧要了牙关。 沁芳身为雪铃的姐姐,不但没有尽到姐姐的爱护,反倒把亲妹妹害到这步田地,苏氏想想都心寒。 纵然沁芳不满红霏所为,可她到底是姐姐,就该雍容大度,为雪铃做一个好的榜样。可她倒好,趁自己不在家就巧言令色滥用私刑,摆明了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夫人,二小姐说柴房里很冷,而且很潮湿,要奴婢拿一个火盆进去!”粗使丫鬟甲刚进来说完,丫鬟乙就进来了,“夫人,二小姐说她知道错了,请夫人放她出来。” 丙:“夫人,二小姐她晕倒了——” 苏氏冷冷抬头,扫了三个丫鬟一眼,“回去告诉她,她最好是真的晕倒了,否则,就等着饿晕过去!” 夫人这是要绝了二小姐的粮? “……”三个丫鬟都抽一口冷气,心里不禁嘀咕,如果今天关进去的人是红霏,夫人会不会这样决绝? 三个丫鬟鱼贯而出。 “婶娘!”红霏在小碗的搀扶下走进来,虚弱的像个纸人般,靠在小碗肩头,不时咳嗽几声,面无人色,“既然二姐知道错了,天寒地冻的,婶娘还是放她出来吧。” “她若有你一半懂事,我万不会把她关进柴房去。”苏氏恨铁不成刚的咬牙切齿,看向红霏时不禁关切道:“你回观雪楼吧,一会儿郎中看完了雪铃,我就让他过去看看你。” “多谢婶娘。既然来了,我就想陪陪四妹,四妹变成这样,我也有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还请婶娘责罚。”红霏说话间屈了双膝就要跪下去,苏氏赶紧伸手扶住,“你当时自身都难保了,谈何保护雪铃!都是沁芳那孩子不懂事。” 想来苏氏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红霏心中宽慰不少。 “婶娘,二姐也是无心的,她要对付的人是我,四妹的事完全是意外,所以你就不要怪她了。既然四妹已经这样了,要是二姐再有什么事,婶娘如何跟二伯交代?” 苏氏深知红霏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当下很是欣慰,“红霏,婶娘是真的希望,如今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是沁芳。” 红霏虚弱一笑,暗含了三分苦涩,“婶娘,二姐深受婶娘和二伯宠爱,难免年少气盛些,不像红霏,父母早亡,无依无靠的。” 苏氏心中一动,无比心疼起她来,“红霏啊,这件事,婶娘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和沁芳都是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厚此薄彼。” 红霏忙道:“婶娘误会了,红霏没有想过要什么交代,只是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 “傻孩子,苦了你了!”苏氏抚着红霏雪白的脸颊,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在眼前的是自己的女儿! 在相貌上,沁芳是要出色一些,可在品行上,红霏的好多的可不是一点点。 “红霏,赶紧回去躺着,你身子弱,别再受凉。小碗,伺候好三小姐。” “是,夫人!” 红霏和小碗还没走远,就远远的听见苏氏把胡昕叫了进去,“把二小姐关进锦绣楼。” “夫人嘴上说的好听,要给三小姐交代,可这会儿,还不是把二小姐放出来了。”小碗愤愤的说着,一脸不高兴,红霏侧头浅笑,“她们才是母女不是吗?”有哪个母亲能真的狠心到,让自己的女儿挨饿受冻? 小碗不解的皱眉,“可夫人不是要一碗水端平吗?” 十二年前,苏氏把她送走而不是留下,就已经对她是莫大的不公平,今时今日,红霏怎敢奢望她那一碗水端平?“小碗,你不是说,你问出来今天婶娘去了哪儿吗?” 小碗正色道:“是姚家!” “难道是去退婚?”红霏可还清楚的记得,那日苏氏离开观雪楼,说要帮她退婚的事情。之前两天见她一直在牛家不曾外出,还以为她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夫人回来的时候,据说很高兴来着,莫不是退婚成功了?”小碗眉飞色舞的看着红霏,红霏心里一宽,“应该是吧。” “只是小姐,其实姚家真的很好。小姐不后悔吗,这可是前老爷夫人给您订下来的?” “大事未成,何谈出嫁?”红霏率先往前走去,小碗摸着自己的脑袋,大事未成?大事未成跟她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再说她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样的事儿比得上终身大事还算大? 红霏知道这两个月自己对苏氏的付出,苏氏一定是以为是自己认清了牛家的形势,只有跟他们二房搞好关系,自己的未来才会更有保障,所以才会对苏氏百般讨好。 然而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自己几个月的付出,到底敌不过“亲生”二字,即是如此,有些事情是该加快脚步了。 “小碗,帮我做件事。” 第26章 扇子 沁芳已经被关在锦绣楼十天了,这十天她连门槛都没迈出去过。苏氏要她闭门思过,可她有什么好思过的啊,那天让红霏做叫花鸡,是红霏自己相信的,她又没强迫,至于四妹,她更无辜,是四妹自己冲过去的,她又没有对她怎样。现在凭什么所有的过错都是她的! “都怪你!”沁芳修长的食指猛搓着幻蝶的额头,“要不是你,我能被关在这里?” “可是二小姐,是您说要对付三小姐的啊……”幻蝶委屈极了,在那件事情上,她也没少受罪。 那日离开观雪楼,她就大病了一场,如今病去如抽丝,瘦弱不堪的,畏寒怕冷。 “你还敢顶嘴?”沁芳手一扬就要打落在幻蝶脸颊,幻蝶急的一把抓住,小心的看了下四周,“二小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最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这顿打少不了你的。” 沁芳整理了一下衣袖,端坐在绣墩上,听说后花园中,点点红梅,在白茫茫的雪中,傲然而开,好不引人入胜,沁芳千方百计的想出去,可是次次未遂,当下无聊,除了欺负幻蝶还能做什么。 这腊八过了,没多少日子就该是元旦了,这阵子集市上必定热闹的紧,往年这个时候,苏氏就该领着人进门,给牛家老小订做新衣,准备过年了,可这些日子,丝毫没这方面的消息,莫不是苏氏把她给忘了。 自打被关进这里,苏氏可一日都不曾进来看过她。 “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说啊。”沁芳不耐烦地瞥了幻蝶一眼,“怎么,你刚才是哄我玩呢?” “不是的二小姐,”幻蝶急道,“是昨晚,昨晚上,我看到观雪楼中,似乎有个男人。” “什么?”沁芳惊得起身,“红霏她敢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之事。”沁芳除了讶异,更多的是惊喜,“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我娘,我看她还怎么保住她那冰清玉洁的名声。” 幻蝶一把拉住走到门口的沁芳,“二小姐不可以!” “怎么?”沁芳冷冷睨着手臂上,幻蝶的那双手。 幻蝶咬咬牙,还是豁出去了,二小姐如今受冷落,她在丫鬟中也是神气不起来,是谁都敢奚落几句,踩上两脚,要想回到从前的趾高气扬,还得靠二小姐。“莫说你出不去,就算出去了,也不能说。” 沁芳大惑不解的挑眉,“为什么?” “二小姐可还记得吴二公子?”幻蝶压低了声音。 “自然。马上就元旦了,吴二公子也是个凑热闹的人,集市上一定能看到他的身影。”沁芳目光悠长的看着远方,仿佛已经看到玉树临风的吴廷翰走在熙攘人群中的背影,“自生辰过后,我可是好久没再见他。” “如果,如果奴婢说,昨晚上在观雪楼中的男人,就是吴二公子呢。”幻蝶低着头,没敢看沁芳的眼睛。 “……这不可能!”沁芳心悸了一下,“吴二公子怎么可以看上她?” “可我的的确确听见三小姐这样叫那个男人。” “不会的也不可能的!”沁芳大声叫了起来,“吴二公子怎是那等夜半爬墙,幽会深闺女子的无耻小人。” “可是……” “别可是了,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就算是,也一定是红霏勾引了二公子,陷他于不仁。” “小姐还记得吴公子一向不离身的扇子吗?” 扇子?沁芳哪能不记得,回想自己每次见到吴公子,他手里都是拿着一把扇子,曾几何时,她还亲眼看到过那把扇子,只是幻蝶这一问,真是没头没脑,“所以呢?” “扇子在三小姐手上,大冷的天,她走到哪儿都带着,分明就是在炫耀。” “一把扇子而已,谁知道她从哪儿买来的。”嘴上是这样说,可沁芳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吴公子的扇子上刻有他的表字。” 沁芳表面不露声色的,幻蝶分明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寻常,“要不奴婢想个法子,把那扇子弄过来,让小姐看看到底是不是吴公子的。” “不必那么麻烦。”沁芳转身进了自己的卧房,出来时,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扇子,“这是我让扇行照着吴公子的扇子,依样画瓢做出来的,这里是他的表字朝中,看清楚了吗?” 幻蝶仔细地看了好几遍,最后不解的皱起眉头,“二小姐是要奴婢……” “只要红霏扇子上的字不是一样的,就说明她一定是在栽赃嫁祸吴公子。”沁芳咬着牙,她不敢想,如果上面的字是一样的,她该怎么办? 幻蝶顿悟,“奴婢懂了,奴婢这就去看。” “尽快回来!”沁芳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到得门口,两个家丁伸长胳膊拦下了她,沁芳只得退回房中,手抚着清凉的翡翠扇骨,吴廷翰英俊的面容呈现眼前,“吴公子你明知我对你的真心,可不能负了我。” 第27章 做鱼 这几天,地上的积雪融化干净了,天气总算暖和了许多,躺在藤椅上,红霏晒着透出丝丝暖意的阳光,好不自在。 梅花在梅树枝头,嫣然开着。 风吹树晃,落下几片殷红的花瓣。 小碗的肩头,发上也掉了几瓣。 小碗从梅花树间过来,在红霏耳边嘀咕了几句,红霏低头浅笑,“看来鱼儿已经上钩了呢。” “三姐,原来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穿着小花袄的雪铃,蹦蹦哒哒的过来,拉起红霏的手,“水池破了冰,咱们又可以钓鱼了。走吧,走吧。” 红霏瞧了眼跟在雪铃身后的幻蝶,任由雪铃拉着她起了身,跑着离开了梅林。 “三小姐你的斗篷,这天冷,可不能再着凉。”小碗一把抓着藤椅上的雪白斗篷,赶紧过去了。 藤椅边上的小案几上,半开的茶盏还冒着热气。边上放着的就是这几天来,红霏在哪儿都带着的扇子。幻蝶几步上前,拿在手中,有些重量不说,质感冰凉,这个季节拿在手里,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扇骨是翠绿色的,扇面上提着《满江红》的字,行行字数相等,幻蝶不认字,却觉得扇面的字迹很是好看,跟二小姐那边毫无区别。幻蝶只得找关键的地方看,“表字,表字……咦?” “你拿我家小姐的扇子做什么?”小碗一把抓过幻蝶手里的扇子,“莫不是看它值钱,就想着顺手牵羊?” “我哪有。” “扇子刚才就在你手里,你居然还不承认?要不是三小姐要喝茶,我便回来,可不得要被你拿了去?” 幻蝶“你含血喷人!” “走,跟我见夫人去。让她来评评理,你拿人家东西还有理了。” “我不去,放手,放手啊!”幻蝶使劲的扳开小碗的手,转身就跑开了,小碗低头看着手里的扇子,笑着找红霏去了。 “哎呀,还真的是一条好大的鱼!” 红霏看着雪铃从鱼钩上去下那条红色的锦鲤,欢欣雀跃的跳着,笑着的模样,不禁有些出神。 来这古代好些日子了,她真不知道,女儿能否适应妈妈不在身边的生活。 “三姐,你说我们是把它红烧了好呢,还是清蒸好?三姐,三姐……”雪铃晃了红霏的胳膊一把,“三姐你在想什么?” 红霏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雪铃,有些懵懂。 “我在说,这鱼我们要怎么吃?” “雪铃想吃我做的鱼吗?” “三姐会做?” 红霏理所当然的点头,“味道可是很好的哦。” “是吗?”雪铃小大人似的,一手托着下巴做深思状,显然对红霏的话存有怀疑,红霏不禁被她逗乐,“不信,你等着看。三姐做的要是好吃的话,雪铃帮三姐做件事好吗?” “那要是不好吃呢。”大人就是麻烦,吃个鱼还要讨价还价!雪铃不高兴的嘟高了小嘴巴。 “三姐帮你做件事。” 雪铃一下子眉开眼笑的蹦起来,“好啊好啊,我床底下的夜香可是很久没换人倒了。” “额~”这算是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吗?红霏脸上绽开一抹无奈的笑意。 “三小姐。”小碗是笑着过来的,红霏自然明白,幻蝶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采青,四妹最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为了不用去倒夜香,红霏觉得投其所好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采青你想倒夜香吗?”雪铃双手负背,故作严肃地瞅着采青,采青心领神会,无奈的低着头,“三小姐怕是要对不住了。” “嗯,这才像是我身边的人。”雪铃满意的点着头,走到红霏跟前,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三姐,你就等着倒夜香吧。” 红霏无可奈何的摊开双手,垂头丧气,“我们家四小姐,什么时候学的这样坏了。” 雪铃不禁被红霏那脸‘愁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装可怜也没用,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雪铃朝红霏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今天的三小姐跟往常很不一样呢。”小碗将斗篷披在红霏的肩头,若有所思的说。 红霏挑眉,“哪儿不一样。” “往常三小姐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古里古怪过。” “是吗?”红霏何尝不想每天轻轻松松的,可是这宅子里的人,除了雪铃,谁的心思单纯过? “三小姐,刚才过来的时候,奴婢看胡昕从锦绣楼出来,奴婢想,二小姐过几天应该就会被放出来了。” 红霏系好了斗篷,“放出来才好玩。” “三小姐怕是会不好过?”小碗很是担心。 红霏浅笑,“日子会不会好过,不是别人说了算。” 好吧,小碗承认,红霏的话有些深奥了,她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相信,红霏说的话一定是很有道理的,只是不是她这个小丫头可以理解的罢了。 “三小姐原来在这儿啊,夫人让您过去一趟呢。” 红霏抬头看着来到面前的胡昕,“我这就去。” 第28章 新衣 红霏到了前厅,才知道苏氏请来了镇上的刘裁缝,要给家里人订做新衣。马上就过年了,是该做件新衣裳,在红霏的老家,也有这习俗,新年穿新衣。眼下沁芳、雪铃、牛阳都在场,算是合家团圆了。 “娘,往年我们都是每人四套,怎的今年就两套衣裳,这怎么够穿呀?”沁芳听完当即发起了牢骚,“我们牛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可也是有头有脸的,过个冬就两套衣裳,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 “你给我闭嘴!”苏氏冷眼一扫,当下还有外人在呢,沁芳就这样没羞没臊的争这个争那个,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儿? 敢情这十天的闭门思过,是白关了! “本来就是嘛,蓉鸢家还不如我们呢,可人家一人就六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沁芳没觉得不对,反倒感觉委屈极了。眼下可是要过元旦啊,少不得要走街串巷,拜访亲友什么的,两套衣裳怎么穿都不够。 沁芳拧着手里的丝绢,想着要如何据理力争,苏氏却一掌拍在桌上,“我都说闭嘴了,你还要说是吧?” “爹,你看娘!”沁芳皱起峨眉,起身凑到牛阳身边撒娇去了,“人家要的又不多,只是四套衣裳而已。爹,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你就跟娘说说嘛。” 牛阳握着沁芳的小手,温言软语,“好了沁芳,往年你做的衣裳也不少,可也没见你怎么穿,是不是都压箱底了,今年刚好拿出来穿吧。” 沁芳意外地睁大了双眼,“爹!哪有人过元旦还穿旧衣服的。女儿不要。” “沁芳,还有外人在呢,要注意修养。这样没完没了的,传出去可不好听。” “爹……”沁芳仍旧不情愿的嘟着嘴,准备软磨硬泡,搡着牛阳的胳膊,“爹,女儿只是要跟往年一样而已,要不,你们都是两套,就给我多做两套,好吗?爹,女儿就快嫁人的人了,两套衣裳多寒酸呀。” “沁芳,你娘这么做是有她的道理的。”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嘛。” “二伯,婶娘,既然二姐姐喜欢穿新衣裳,不如我的那两套就给二姐吧,当初回家,婶娘给我做了好几套,我还没穿完呢。” “你那几套衣服哪里会够穿的。”相比起沁芳,红霏懂事太多了,苏氏不满地瞥了眼沁芳,“刘裁缝,我们一家六口的新衣就靠你了。” “大少爷的新衣是先做,还是后做?”刘裁缝关切的问。 苏氏眸中闪现一丝凄凉,“先做吧,我派人送去给他。” “刘裁缝,你快给我三姐姐量量,她还是第一次做元旦的新衣呢。”雪铃兴高采烈的把红霏拉到了刘裁缝跟前,“你可一定要做仔细了,我三姐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的。” “是,四小姐。” 红霏看着雪铃一副小大人下令似的模样,不禁觉得她人小鬼大,愈发可爱。 沁芳见状,有气不打一处来,“你才叫了她几天姐姐,用得着献殷勤!”刚才自己那般求着爹爹,也没见雪铃帮衬一下,“雪铃,我才是你的亲二姐。”沁芳一把将雪铃拉到身边,郑重其事的提醒,雪铃甩开她的手,跑到了红霏身边,“三姐也是我亲姐姐。” “你……”她这是变相的承认红霏在家里的地位吗?沁芳扬手就要给雪铃一点教训,红霏慌忙将雪铃护在身后,“二姐,你心里不痛快别迁怒雪铃。她只是个孩子,要打你就打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对于把脸凑过来想挨打的人,沁芳是不会拒绝的,当即将所有力气都聚在手掌,准备狠狠地教训一下红霏,啪—— “娘!” 苏氏缩回自己的手,并不去看挨了打的沁芳,“胡昕把二小姐送回锦绣楼,免得她继续丢人现眼。” 胡昕忙上前,“二小姐!” “娘,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打你的女儿。”沁芳讶异莫名地看着面前站着的苏氏,“娘,娘你变了你知道吗?女儿快不认识你了,娘。” 苏氏怒火中烧,“胡昕,还不把她拉下去。” “二小姐,得罪了。” “娘,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你竟然这样偏袒她!娘,娘……” “刘裁缝,给三小姐做四套新衣。” 红霏是看着苏氏离开的,紧接着牛阳也离开了,牛阳有六七天没有回来了,此次回来,人似乎消瘦了一些,精神也不似往日那样抖擞,鲜少见着他是低着头走路的。 牛阳一向最疼沁芳,对她更是有求必应的,可这回居然看着她挨打,也没说句话。而且就两套衣裳的事情都没肯让步…这太不符常理了。 再则,她回来都快三个多月了,怎的就一次也没见着婶娘和二伯的儿子牛千华。就算这些日子都在外游学,没道理过年了也不着家。而牛家上下也是极少说起牛千华的。 看苏氏今日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难道说是牛千华出了什么事情? 第29章 开花 红霏回到观雪楼没多久一会儿,胡昕跟着苏氏就来了,红霏忙吩咐小碗去厨房换热水沏茶,自己则陪着苏氏在外屋里坐下。 “这屋子怎会这般冷?”苏氏环顾一周,总算发现了问题所在,“炭炉都给你送来了,怎的也不用上?” 数九寒天的,这屋子里就跟座冰窟似的,冻手冻脚。 “一会儿我想去看看四妹,所以就没准备生火,反正人不在,炭火着了也是浪费,加上这观雪楼鲜少有人来,我一个人也坐不住。”红霏在下首,柔声说着,“婶娘要是怕冷,胡昕姐姐麻烦你了。” “三小姐,这大冷天的,不管用不用得着,这炭炉可省不得,牛家虽然今日不同往日,却不至于在这炭火上节省。” “咳咳咳……”苏氏忽然咳嗽出声,胡昕仿佛想到了什么,慌忙低着头弄着炭炉,不再言语了。 期间,小碗提着热水壶过来,拿了茶叶泡好茶,端过来奉上了,“夫人您的茶。” 胡昕把炭火挑的很旺,屋子里慢慢就变得暖和了起来,小碗放下水壶走过去,“胡昕姐姐还是我来吧,你歇歇,正好烤烤火。” 胡昕的手戳在小碗的额头,“你这丫头也真是懒,主子不让烧着,你就不烧了,小心冻着你家主子,风寒什么的可不好受。” “胡昕姐姐教训的是。我家主子是从乡下回来的,难免勤俭节约了些,夫人可别怪罪。” 苏氏始终面无表情的,“勤俭是好,但也不能太过了。红霏,你的身子刚好一点,可要好生养着。” “红霏会的。” “前些日子,你风寒体重,我去庙里为你祈祷,说好明天是要去还愿的,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 “红霏听婶娘的。” 苏氏握着红霏的小手,轻轻拍着,“好孩子,你二姐行为莽撞,有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婶娘说的哪里话,她是我二姐,亲姐妹之间没有记仇之说。只是红霏有一事不明,既然二姐要多做两套何不由着她,二姐说的没错,她是到出嫁的年纪了,出门在外,两套衣服是寒酸了些。” 苏氏想到前厅的那一幕幕,心中还是暗恼,“过去我跟你二伯就是太由着她了,才惯成了今天这样。” “婶娘,二姐有你和二伯这样宠爱她,她是幸福的。做父母的不就希望儿女们幸福嘛。”红霏微笑着,显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里,“刚才我一直想问,大哥他人呢?就要元旦了,他不回家?” 若非听说苏氏要给牛千华做新衣,她都快忘记这家中的确应该还有一个人的。 苏氏怅然,“他…” “大哥在哪儿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他。” 苏氏尴尬的笑笑,“他在外面游学呢,说是跟几个同窗在京都,年前是赶不回来,怕是要到元宵了。” “这样啊……红霏真的很想见见这位大哥。” “以后会有机会的。红霏,明早上你就别去我那儿了侍候我了,好好打扮打扮你自己,知道吗?” “红霏遵命。” “你这孩子……”苏氏慈爱的伸手抚摸着红霏被炭火暖的红扑扑的脸颊,“好好养着,我这就走了。” “红霏送婶娘。” 红霏起身搀着苏氏的手,苏氏越看她越觉得喜欢,越觉得自己对沁芳过分宠爱了,以至于沁芳自私,善妒,莽撞。红霏虽然是在乡下长大,可她孝顺、体贴,识大体,这样的孩子,任谁都会喜欢上的。 他日红霏若是进了姚家,她也不用担心什么。眼下只等红霏嫁进门去,她和牛阳才好跟她开口让姚家设法赦免了华儿。 “三小姐,你发现没有,夫人的鬓边居然多了一缕白发?”送走了苏氏,小碗关上房门,大呼意外。 红霏也发现了,“家里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只是婶娘不肯告诉我。” “往日二小姐做新衣,可都是四套呢,有时候哄得老爷夫人高兴,也有六七套的,今儿个也真是奇怪,只是四套而已,竟闹成那副模样。” “是嘛。”看来看出牛家二老不同往日的人不止她一个吗。“小碗,以后没事多去找胡昕说说话。” 小碗点头,“奴婢找机会就去。” 红霏心想胡昕是苏氏身边最近的人了,方才她无心说起牛家今日不同往日,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有炭火就是暖和,小姐你也赶紧来烤烤,听说锦绣楼,有四个暖炉呢,这人一进去就跟春天似的,房里放着的花盆都提前开了。” “是嘛?”红霏若有所思的解下身上的斗篷放在一边,如果说少做两套衣裳是为了节省,这大冷天的,一个暖炉,一天下来怎么着也要一两银子,四个岂不是四两? “大家都在说二小姐日夜都燃着暖炉,能不开花嘛。” “那一天可不得八两银子。”做套衣服也不过这个数吧!这冬天还有一两个月,没个五百两够用? 红霏越是往下想,越觉得苏氏有点深不可测了。饶是她这两三个月,日子守候在苏氏身边,可她依旧看不懂她。 如今,是好在她没有跟苏氏正面为敌。 第30章 这般调教 对古人来说,庙堂是个神圣而纯净的地方,去之前,必须沐浴更衣,茹素两日,所以早饭是白粥和咸菜。沁芳难得从锦绣楼出来跟大家一起吃饭,一看到桌上的饭菜,当下砸了碗筷,“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听小碗说,以往这个时候,牛阳会吩咐厨房,备上好菜送到锦绣楼去,可今日,牛阳端着碗筷吃饭,跟没事人一样,沁芳见他如此,跺了跺脚,娇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雪铃看着桌上的白粥和碗筷,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显然也不乐意吃这些。 红霏摸着雪铃的小脑袋,浅笑道:“雪铃,吃完饭,三姐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雪铃高兴的笑着,忽而期盼的望着红霏,“能不能先买糖葫芦,再吃饭。” 红霏郑重地摇头,“不可以。” 雪铃嘟哝着嘴,不情愿的坐下来拿起碗筷吃饭,旁边的苏氏和牛阳看着都很意外。 “雪铃,咱们比比看谁先吃完。” 雪铃嗤之以鼻,“我才不跟你比,上次你做的鱼一点也不好吃,你还没给我倒夜香呢。” 红霏莞尔一笑,“是雪铃耍赖好不好。二伯和婶娘可都说好吃的。” “哼,反正就是不跟你比。” 红霏但笑不语。 饭后,红霏让人买了糖葫芦给雪铃,雪铃高兴地手舞足蹈,拿着糖葫芦就欢快地往后院跑去了。 雪铃最近养了一只麻雀,是前阵子家丁打扫积雪的时候,发现麻雀落在地上,使劲挣扎就是飞不起来,便好心把麻雀给养了起来。家丁日夜玩弄,照看,不务正业,差点让小偷进了开着的后门,二伯罚他三天不许吃饭,家丁唯恐麻雀饿死,便拿着麻雀找了雪铃。 家丁是个聪明的,知道雪铃最喜爱那些小猫小狗的,必然也会喜欢这只小麻雀。 麻雀理所当然的成了雪铃的新宠,但凡有什么好吃的,雪铃都会拿过去跟麻雀分享。 然后麻雀不吃的,她也就跟着不吃了。 婶娘说麻雀是个邪门的东西,叫了管家把麻雀拿走掩埋掉,雪铃哭天抢地,抱着鸟笼子,死也不放。 管家拗不过雪铃,只好在婶娘面前替那只麻雀求了情,并且让雪铃答应,不可以挑食才作罢。 红霏瞧着雪铃消失在回廊中的小身影,禁不住想,那只小麻雀愿意吃糖葫芦那样酸酸甜甜的东西吗? 管家过来的时候,站在红霏面前,躬身做出请的动作,“三小姐,马车备好了,上车吧。” 走廊里,幻蝶搀着盛装打扮的沁芳,迈出了门槛,看着管家有些不乐意的白了他一眼,“好个没眼力劲的,二小姐在这呢,二小姐没上,三小姐怎么能上?三小姐再是主子,也总得讲究个大小尊卑吧。” 管家皱眉,“二小姐不是不去吗?” “二小姐是主子,她说去就去,不去就不去,轮得着你来编排!”幻蝶不悦的瞪了红霏一眼,甚是神气。 红霏知道,幻蝶这是在仗势欺人呢。 眼下沁芳虽然仍旧在闭门思过,可苏氏对她远没过去那般严厉,慢慢地也让她出来了。 就说这会儿,苏氏可是一吃完饭就去了锦绣楼,当下,应该是苏氏让沁芳跟自己一起去庙里还愿的。 然而说是还愿,到关键时刻,苏氏却不去了,推说身体不舒服。红霏还以为要一个人去,这下好了,有沁芳在就不那么无趣了。 “三小姐我拿了小毯子扑在车上,坐上去一定舒服。” 大红色的马车,停在牛家门口。 浅色的流苏,随风起舞。 小碗从上面下来,柔声说着,走向红霏的时候,搀着她准备上马车,却被幻蝶一把推开,扶着沁芳先上去了。 “三小姐你看!”小碗恼怒地瞪着幻蝶和沁芳的背影,红霏拍了拍小碗的手背,“她是姐姐,我该让。” 上了马车,小碗更加生气了,她给自家小姐铺的毯子,竟让幻蝶拿了去,给沁芳坐着了。 沁芳纹丝不动的坐着,无视小碗诧异的目光,心安理得的样子,气得小碗差点跳脚。 红霏往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绒布的板凳坐下,可不是冰凉的紧。 “三小姐。”小碗脱下身上的坎肩,把红霏拉起来,垫在上面,“有些人脸皮厚,真是拿他们没办法。不过人是活的,总有法子的。” 红霏坐在上面,顿觉温暖了许多,“小碗过来!”红霏拉着小碗的手,让出一半的地方,扭着小碗坐下,又解开身上的斗篷,将小碗拉到怀里,两人靠在一起,可不是暖和极了。 沁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主仆情深的画面,回头时冷瞪了幻蝶一眼,相比起小碗,幻蝶就只剩下卑鄙了。 幻蝶心虚的低着头,旋即抬头,伸手一把抓住小碗的胳膊,“你什么身份,三小姐什么身份,也敢拉扯在一起,回头我告诉夫人,看她怎么处置你。”幻蝶恼恨地一使力,将小碗往前一拉,小碗和红霏身子一歪,从位置上滑了下来。 千钧一发间小碗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红霏。 “三小姐你没事吧。” 红霏坐起来,冷冷的看着,嘴角微扬的幻蝶,“二姐就是这样任由下人以下犯上。” “要你多事!”沁芳淡漠地瞧着红霏,拉过幻蝶的胳膊,甩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幻蝶委屈的落下泪来,安分了。 “二姐这般调教,三妹可否满意?” 红霏不置可否,低头扶起小碗,询问了一番,知道小碗没什么事,红霏才安心了一些。 今天的沁芳跟往日是不同的,虽然对她仍旧有些芥蒂,可沁芳已经不会正面跟她冲突。 沁芳一早就不在去庙里还愿的计划中,而且又是苏氏进了锦绣楼后才愿意出来的,综合胡昕让小碗带给自己的忠告,红霏忍不住想,沁芳心里到底盘算了些什么? ------题外话------ 最近宝宝病了,更新不确定,亲们见谅哈^_^很高兴文文在创新榜是第一名,多谢大家的支持,喜欢的亲一定要收藏哦,收藏过七百有惊喜哦 第31章 吾爱 马车出了镇子,便往东郊的紫薇山而去。 在紫薇山脚下,有一座有名的观音庙。每逢初一十五,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真是应验了一句老话,酒香不怕巷子深! 今儿是十五,僻静的山路上,处处可见奔腾的马车和颜色各异的轿子。 红霏掀开车帘,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寒冷的气息,红霏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再抬头,见马车周围,有骑在马上的翩翩少年,信马由缰。轿子里坐着的妖娆佳人,不时会掀开帘子偷偷望,满脸娇羞。 农家女孩们都是徒步来的,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的开心笑颜,像一朵朵太阳花般纯真厚朴。 年纪大一点的,由家里人搀扶着,有的老大爷更是倒骑在驴上,嘴里哼着什么曲子。 浸在云雾之中的紫薇山,淡淡的露出山头的青葱,云雾缭绕中,自有一股太虚之境。 越是靠近观音庙,红霏发现道路两边越是热闹。 空气里弥漫着各色小吃的香味,红霏嗅到了糍粑的软糯味,馋得让小碗下车去买。 人声鼎沸了起来。 货郎们一边挑着挑着,一边吆喝着。 卖烧饼的,卖丝绸的,卖配饰的,争相恐后的叫卖,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红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看到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儿,有些意犹未尽,“二姐,不如马车在这儿停一停,我们下去玩会儿?” 沁芳看着外面的热闹情景,早就按耐不住了,可是她没忘记娘的交代,淡淡的道:“再走一段。” 红霏也没在意,放下帘子。 对面的沁芳,由幻蝶撩起帘子,一个劲地瞧着外面,“快看,还有变戏法的哎,我都好久没见了。” “是啊,二小姐,那边还有卖糖人的呢。” “还真是。” “二小姐快瞧,蓉鸢小姐在那儿!” “蓉鸢,蓉鸢,蓉鸢!”沁芳欢快的大声叫着,站在人群中看着一块红色布料的蓉鸢,抬头望过来。 红霏从沁芳和幻蝶的夹缝中看到了那个叫蓉鸢的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清秀。 “沁芳!” “蓉鸢。” “沁芳,快下来啊,这儿可热闹了。” 沁芳抿着嘴,显然有些犹豫。 “二姐遇到熟人了,要不让三妹也认识认识。”红霏趁机说着,沁芳冷扫了她一眼,掩上帘子。 任何事情都大不过红霏那件事,“先把正事办了。” “二姐说的是还愿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沁芳抬头盯着红霏,口吻毋庸置疑,“他就是大事儿。” “哦”红霏不再言语。 这时,小碗回来了,进了马车,“三小姐,您的糍粑,还热乎乎的呢,奴婢尝了一个,很好吃。” “哎呀,好烫啊!”红霏接过糍粑,险些没有捧牢,掉在地上,红霏皱眉看向小碗,“我让你拿的扇子可带了?” 小碗换忙从马车里的一个小包袱里拿出扇子来,红霏拿过来,将糍粑摊开来,用扇子扇。 “还好带着扇子,不然真不知道拿这糍粑怎么办了。” 沁芳眼尖,发现那把扇子可不是她藏在家中的…吴二公子的!“不就是一把破扇子嘛,偏说是人家吴二公子送的。” “这的确是吴二公子所赠。”红霏冷漠地看着沁芳,显然为她的话感到不高兴。 沁芳一笑,“你以为我不识字么?吴二公子的扇子上有他亲笔题写的表字。” “那二姐不妨看看,这扇子上的字可是吴公子的。”红霏收起扇子,递过去给沁芳。 沁芳摸了摸扇子,最后盯着扇子右侧的角落,“红霏吾爱。” “二姐可认得那笔迹,虽然不是朝中二字,却也是他亲笔所写,我想,造假也没这么真吧。”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吴公子?”沁芳激动的起身,冷不丁头撞在了车顶上,砰地声响,“啊……” 幻蝶急的起身关心,却被沁芳一把推开,沁芳的眼冷瞪着红霏,“吴公子怎么可以喜欢你。” “那姐姐就要去问他了,反正我不喜欢他。”红霏不以为意的笑着,明眸皓齿。 沁芳柳眉倒竖,“你不喜欢,还收人家的东西?” “不收不行啊,人家吴公子跪在地上求我收下。” 沁芳用力的摇着头,“我不信,我才不信的鬼话。” “我也没说让你非信不可。” 沁芳紧盯着面前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庞,满腹疑团,“我要去找他,我跟他问清楚,这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沁芳仓促的拿着扇子下了马车。 “二小姐。”幻蝶紧跟其后。 “你别跟着我。”沁芳不满的冲幻蝶嚷着,幻蝶愣在当场,“可是……夫人让我看紧你。” “我娘……”想到苏氏,沁芳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静了一些,茫茫人海中,她回头看着身后的红色马车,脑海里回响的是苏氏的最终交代。 沁芳又折了回去。 红霏对沁芳的去而复返很是惊奇,心里也更加警惕了。 “小碗,你下来,我们去买些香烛,一会儿也好让二小姐和三小姐进庙里还愿。” 小碗应了声下了马车。红霏没忘记小碗离开时,那不安的眼神。 “二姐,其实你不必难过。因为我对吴公子根本没那意思,不过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可你还留着他的扇子。” “这扇子是扇子,人是人。吴公子可是镇上众所周知的文人才子,他的一副字都能卖二十两银子,你说,我要是把这扇子卖了,可不得三十两。妹妹穷日子过怕了,这是收的银子哪里是吴公子的心意啊。” “此话当真。” 红霏认真地点头,“如果二姐真的中意吴公子,妹妹倒是可以做个红娘。” 沁芳很是怀疑的盯着红霏,红霏微微一笑,“虽然我们没那么亲,可我对婶娘可是一心一意的。当然,我也不是白帮姐姐。” “你有条件。”沁芳讳莫如深的皱起柳眉。 红霏嫣然一笑,“姐姐就是聪明。” “牛红霏,你敢把主意打我身上来!”沁芳不悦的瞪着红霏,美艳的脸上,一片愠色。 第32章 挑拨 “看来姐姐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喜欢吴公子,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红霏掀开车帘,目光转向了车帘外热闹的街道。 骤然间,马儿忽然长嘶一声,疯一样朝前奔跑,也不管有人没人,横冲直撞,许多摊子棚架都被马车剐蹭的碎裂,倒塌,人群更是吓得惊叫连连,奔走逃亡。 “马惊了,马惊了,快跑,快跑。” 大人驱赶着路上玩耍的孩童,避之不及。 “前面可是悬崖啊。”几个年长的妇人,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可惜了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啊——”坐在马车里面的红霏,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加速,此刻紧抓着车帘,不敢松开。 沁芳摔在地上,抱着板凳,手护着头,“幻蝶那个死丫头,回去我一定饶不了她。” 上来之前,她跟幻蝶说的,可是等她找借口下了马车,再故意让马受惊,制造混乱。 这丫头竟敢连她的话也不听。 “我一心为二姐着想,二姐竟要置我于死地,妹妹心里可真心寒。”红霏怒瞪着沁芳。 沁芳眸光闪烁,避开她的锋芒,“这不关我的事。” “二姐这般对我,那我就索性嫁了吴公子。”红霏语气蓦地坚定起来,毋庸置疑。 “真不是我!”沁芳自然知晓,吴家家世好,吴公子更是才貌双全,任何姑娘都会对他动心的,何况吴公子还喜欢红霏……“是我娘,我娘说只有这样,你才能顺利嫁进姚家。” 红霏白了她一眼,“二姐别以为我傻,你这是想挑拨我和婶娘之间的关系。” 沁芳急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不是说想帮我吗,说吧,你要我做什么。这样你总该信我了。” “砰——” 轿车忽然从中破开,一条绳子骤然缠了过来,环住了沁芳的小蛮腰。随着抓住绳子的人手上用力,沁芳落在了马背上,靠在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红霏你……没事吧!”姚百青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女子,但见她柳眉纤纤,眼儿大大,惊惶无措的模样,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姚百青的心骤停,随即是迅速的跳动。 “啊——”马车掉下悬崖,红霏惊叫出声,吓飞了悬崖下树林中的无数飞鸟。 黑色的一条人影,踩着树顶,快速的起跳,腾飞。强壮有力的大手,环住红霏腰间的柔软。 风起云涌,男性特有的气息扑入鼻中,红霏隐隐有种熟悉之感,呆呆地抬头,眼前看到的是隔着黑色的斗篷,一双深沉专注的双眸,那样深邃,那样冷静。 在两人的身影即将落在树上,男子忽然再度起跳,施展轻功,飞上了悬崖。 “三小姐!”在悬崖边上哭着的小碗,看到红霏从下面上来,喜极而泣。 红霏转头,“小碗。” “恩人!” 在小碗的惊叫声中,红霏发现之前救她的男子,忽然跳下了悬崖,电光火石之间,消失在丛林。 “小姐,你没事吧。” 红霏听不见小碗说了些什么,只是对着悬崖看了许久,那位男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她? “放开我,我不是红霏,我是沁芳!”马背上,沁芳伸手推开姚百青的胸膛,身子一歪,惊叫着倒下马背,姚百青大手一捞,将沁芳拉了上来,“小姐是谁不要紧,只是掉下去摔坏了可不得了。” 沁芳皱起柳眉瞪他:“让我下去!” “小姐莫急!”姚百青拦腰一抱,飞身下了马,沁芳站在地上,快速离开他的怀抱,“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再报。” “他日?小姐都不知道我姓谁名谁,如何来报?”姚百青看着沁芳急于脱身的背影,戏谑的笑起来,左脸颊上的一个小酒窝,倒是可爱。 施恩图报也就算了,还这样蹬鼻子上脸,是不是太无耻了点。 然而街上人来人往,那么多人看着呢。沁芳脸上不露声色,回头,端正身姿,昂首挺胸,一本正经的问:“敢问公子大名。” 姚百青拱手作揖,郑重介绍:“在下姚百青!” “他果然是姚家的人。”红霏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对苏氏的计划已经猜了个七八。不管苏氏到底在打姚家什么主意,眼见着自己可能让她失算,所以就将沁芳也拉入局中,为的肯定是万无一失。 作为一个母亲,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她连亲生女儿也算计。 “你是姚家的大公子!”沁芳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出所料,刚才被姚百青救下的人应该是红霏才对。 沁芳紧扣五指,乱作一团,这事要给娘知道了,肯定少不得一顿臭骂。 姚百青但笑不语。不一会儿,姚百青四下瞧了周围的男女老少一眼,问道:“不知哪位是红霏小姐?” 沁芳回身,周围除了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路人,哪里还有红霏和小碗的踪影。 姚百青回到姚家,心情好的不得了,一路上哼着不知名的歌儿,笑容挂在脸上,见到谁都是笑呵呵的。 谁说平日里姚百青就显得平易近人,温和有礼,可从不似今天这般不加掩饰。 “大哥!”奔走间,姚百青已经穿过了一条回廊,来到了一间宽大的院子,院子里,天井旁边的垂柳处,有一道月白色的背影,墨发如瀑,顶上束着白玉冠带,单手负背。明媚的阳光下,可见男子的手修长白皙,特别漂亮。 “大哥,你猜我今儿去见谁了?”姚百青不亲自坐,拿起石桌边上的茶盏,猛喝了一口,“这一路上可把我渴死了。” “大哥,今天我去见未来的大嫂了。” 一直对着柳树的月白色身影侧过身子,眸光淡淡的注视着站起身过来的姚百青。 “只是可惜,我没能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不过嘛……我今天可算是见着了一位可心的佳人。” 姚百墨发现姚百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隐隐的有些发红。姚百墨抬手一勾鬓角青丝,嘴角挂着明亮的笑意,使得那张风神朗俊的脸庞更加立体,明亮,如烈日般灼人。 素手拿起石桌上的狼毫,蘸了墨汁,一笔一划笔走龙蛇,一蹴而就,旋即拿起来放在姚百青的眼前,姚百青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脸不禁更红了,“大哥可别取笑小弟,大哥还未娶亲,小弟绝不会先大哥成亲的。” 第33章 好戏 红霏前脚回到家中,苏氏后脚就来了。 听先回来的马夫说了途中发生的‘意外事件’,苏氏急的拉着红霏,上下左右的瞧,嘴里不迭声的问着有事没事,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此行必有意外,而且还是针对她而来的意外,估计要被苏氏这般急切的仿佛掉了块肉的‘好戏’给感动了。 红霏越是不说话,苏氏就越是紧着问小碗,红霏有没有哪里伤着,可是吓着了连话也不说了。 小碗点点头,说红霏的确是受了很大很大的惊吓! 苏氏叫来了郎中,给红霏好好看了看,听郎中说红霏的确没有什么大碍,才稍稍宽了心。 眼下沁芳那边还没有消息呢,红霏这边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可问题是,这会儿不管自己说什么,想什么,红霏那丫头都是呆呆的坐在那儿,似乎吓得真的不轻啊。 苏氏心中暗想,这丫头要真是吓傻了倒好了!只要姚家花轿一来,人往里头一塞,什么顾虑都没了。打从把红霏从秦东家接回来,苏氏就没想过要给一个乡下丫头办个亲事,需要这样瞻前顾后的,比给自己女儿成亲还费事。 “小碗,带你家小姐到楼上好好歇着去,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明白吗?” “是,夫人。” 小碗送走了苏氏,赶忙关上了观雪楼的大门。小碗挑了挑火炉子里的炭火,房间里渐渐有了一股热气。 “小姐,可是冻着了。”那小脸白的可不好看。 红霏也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瞧着门口方向,眼也不带眨的。 “小姐,你可别吓奴婢,奴婢胆小。”小碗急忙用手在红霏眼前晃了两晃,轻声呼唤,“小姐。” “沁芳不可以嫁进姚家!”红霏突然一把抓住了小碗的皓腕,吓得小碗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姐你说什么?” “二小姐要是回来了,就通报我一声,我睡会儿。”红霏冷着一张脸,起身往楼上去了。 当天下午,锦绣楼中又传来了摔碗砸盆的响动,然后锦绣楼被封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入内。 半夜里,锦绣楼仍旧动静不小,只是夜深人静时,从楼中传来的哭泣之声,断断续续的分外瘆人。 红霏也是第二天才知道,原来是姚家三公子看上了沁芳,苏氏已经明面上应了姚家的提亲,会把沁芳嫁过去,只是沁芳死活不愿意。苏氏昨天好说歹说的见不管用,只得故技重施,把沁芳禁足在闺房之中。 苏氏让人送进锦绣楼的三餐,都被沁芳给摔在门上,并且扬声她死也不嫁姚家去。 母女两的关系就这样僵持不下。 牛阳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是心疼沁芳的,可是他更心疼如今还陷在牢里的儿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比起用一个不同心的侄女,他们更加信赖自己的女儿,毕竟那是沁芳的亲哥哥。一旦沁芳嫁进姚家,姚家必定会看在新媳妇进门的份上,帮上一帮的。姚家老爷可是大理寺掌管刑狱的。 两人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儿,对沁芳只能狠下决心了。相信沁芳挺不了几日,会自己服软的。 再则姚家也不算差,过去做了少夫人,他日就是官太太了。谁不知道姚家的男丁都是为朝廷而生的。 又过了两日,苏氏眼见着侍女送进去的饭食,一动未动的端了出来,心里有些忐忑了。但凡沁芳还有些力气,锦绣楼断不会这样静如死水的。难道说沁芳真的要以命相抗? “婶娘!”红霏从左边的廊桥下过来,看到胡昕手里捧着的吃食,面带愁容,“怎么,二姐还是没有吃饭吗?” “可不是嘛。”苏氏无奈的皱着眉头,焦急的朝锦绣楼中望。身为母亲,她何尝不想把她放出来,由着她喜欢去做事情,可人命关天啊,但凡牛阳能够求得动临县的府衙大人,也不会出此下策。 苏氏手搭在红霏的手上,焦虑的问:“红霏啊,你,你能不能进去帮着婶娘劝劝?” “为何不可?”红霏略一思索,“怕只怕红霏劝不动姐姐。” “不妨事。”苏氏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你是明事理的,以后跟沁芳一起嫁进姚家,你们可就是妯娌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姐妹两个本就应该互帮互助不是?” 红霏想了想点头应予,“婶娘说的是,我这就去进去看看姐姐。” 锦绣楼中,幻蝶低头在打扫地上碎掉的茶杯碎片,见着红霏从门口进来,略一分神,手指被扎了一道血痕来,急忙送到嘴中咀嚼了一下,起身时,不悦的瞪着她,“你来做什么?” 红霏权当她是空气了,没看见一般。 “出去,你出去,我家小姐是不会想见到你的。” “走啊。” 幻蝶手指着门口,冷声下了逐客令。沁芳这几天不舒心,她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天天窝在这锦绣楼中,缺的就是撒气的靶儿。红霏进来,可是找着了对象了。 见着红霏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幻蝶手一抓红霏的胳膊,就要把她甩出去,却不想,手突然被发抓住,关节处传来咯吱一声响,可是疼的泪都下来了,“三……小姐…” “你好像忘了上次的教训了。”红霏冷声说着用力一推,幻蝶踉跄着往后退去,一不留神撞在了桌角,当即吃痛皱眉,手扶着火辣辣的疼的后腰,泪都快下来了,“看我不告诉二小姐。”幻蝶一瘸一拐地上楼去了,不一会儿,沁芳打楼上下来。 寒冷的天,她身穿着纯白的亵衣,肩上披着幻蝶给披上的貂裘斗篷,脸色憔悴的扶着护栏一步一步下来。 “二姐。”红霏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 沁芳咳了两声,拖着厚重的身子,在红霏跟前站定,深凹的两眼,无神地瞧着红霏,“听说你是来给我收尸的!” 第34章 账本 红霏瞥了眼沁芳边上的幻蝶,幻蝶不以为意的笑。 敢惹我,就要负担起代价。 红霏一步一步走到幻蝶跟前,忽然扬手,打在了幻蝶洁白的脸上,“你这死丫头,胡昕姐姐每天都来给二姐送饭,如今二姐病的这般严重,你为何一个字也不告诉她?” “你……”幻蝶敢怒不敢言,心里明镜儿似的,要是她家二小姐有个什么,她吃不了兜着走。 红霏的话是占了理的。 “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沁芳淡淡地看了红霏一眼,蓦然转身,“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二姐,人是铁饭是钢。”红霏过去拉起沁芳的手,沁芳感觉到红霏将什么东西放进了掌心,硬硬的,有些棱角刺痛了她掌心的嫩肉。 红霏用力的合上沁芳的手,带着她到红木椅上坐下来,手抚着沁芳苍白的脸颊,“二姐,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二姐要是这般去了,可不白长了这张如花似玉,双十年华的好模样。” 沁芳心挂着掌心的东西,倒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当下只是沉默。“ 当天中午,锦绣楼就解禁了,前往锦绣楼的侍女们,忙进忙出,张郎中也来了,临走时,跟苏氏说了,二小姐只是偶染风寒,身体微恙,吃吃药静养一阵子就可痊愈。 苏氏可算放心了。让她更放心的,还是沁芳见到她时说的那句,”娘,沁芳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苏氏知道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的儿子有救了。 红霏在观雪楼,听小碗说了锦绣楼前发生的事情,靠在桌上,托腮深思了一阵,嘴角露出一抹笑。 ”三姐姐你的笑容好让人害怕!“躲在门侧的雪铃,探着个小脑袋,小声问:”你是我三姐么?“ 红霏急忙敛了阴险,朝雪铃招手,”我当然是你的三姐啦,来,雪铃,姐姐这儿有好吃的糕点。“ 当天晚上,沁芳披着斗篷就来了。 大晚上的,一个人来,倒是有些出乎了红霏的意料。 ”说吧,你有什么计划?“沁芳坐在红霏的对面,前所未有的冷静。红霏知道,事关终生,的确算不得小事儿。 ”现在出嫁的日子没定,你有的是时间帮我。“ 沁芳困惑的盯着对面,在烛火明灭中坐着的红霏,越发觉得她是个迷一样的女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沁芳有些紧张过头了,红霏淡定的仿佛再说家常,”放心,我不会伤害人的,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家的那一份家产。“ ”你都快嫁人了,难道你是想带着那份家产,拱手给别人?你可真是牛家的好儿孙。 “谁说我就一定要嫁人,不是人嫁我?” “啊——”沁芳干瞪着眼,显然不懂红霏的意思。 红霏想想也是,从小到大都被封建教条管制着的女子,只知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哪里会有倒插门的概念。 “我是讲究公平的人,牛家的一切,我只要一半。你在这里住了十六年,应该知道,如果我爹娘尚在,这牛家的一切都是他们的,他们的就是我的,如今我让出一半也算仁至义尽。老族长最讲究的就是嫡庶之分,一旦我一状告到老族长那儿,看我这个牛家的嫡长孙是不是可以全部继承牛家。” “我帮你就是。”早前,大哥要娶老族长家的孙女,就是因为只是庶出之子而被老族长拒绝,说他不自量力,以下犯上,他家嫡出的长孙女只嫁给嫡子嫡孙,他这辈子都别想。 牛千华一气之下,捡了一天的牛粪,全扔在老族长家门口,弄得人尽皆知。老族长的脸都没处搁。 苏氏为此,三叩九拜,一连半月也没讨得原谅。直说她不过是个庶出之母,根本没资格进族长家的大门。 他们一家在老族长那儿就像是一堆臭狗屎。 红霏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本来她完全可以找老族长解决这件事情,可她就是想跟她们慢慢玩。 她要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手中的东西,一点点的流失,失去。就像是当初娘亲因为病痛,因为人心不古,慢慢绝望,死去一样。 三五天后,红霏看着手心的账本,让小碗找了算盘来,准备好好算算牛家如今的家产。 房契地契已经大半被转卖和抵押出去,那么大的一笔数目,没有人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而这些,是沁芳趁着苏氏不注意,拿了小钥匙开了小木盒才拿到手的。而那只木盒上的灰土,有三寸来厚,可见里面的房地契,早在不知何时就被人转卖了,而这,苏氏应该是不知道的。 如今账上剩下的,应该就是牛家所有家当。 红霏看着账本上那一串串的支出数字,庞大而丰厚的银两,仿佛在眼前流走,半分都抓不住。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家庭? 入不敷出,竟也没人管制? 特别是牛阳,好些大笔的银两都被他花出去了。而就最近几天时间,牛阳竟花了一万两。 那个满脑肥肠的家伙,果真挥金如土。 红霏忽然砸了一把算盘,惊得旁边倒着茶的小碗手一歪,水撒了出来,湿了账本。 “你怎么做事的?”红霏当头棒喝,吓得小碗缩着头往后退,“奴,奴婢不好,奴婢这就擦干净了。” 跟红霏在一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生气,小碗有些惊慌失措,拿了抹布过去,没放下的热水壶却又洒出水来,小碗感觉自己真的是笨死了,尽给红霏添乱。 “奴婢,奴婢很快就收拾好。”越忙越乱,小碗把算盘都给弄掉地上了,发出砰地一声,让红霏从愤怒中醒过神来。 光看那些数字,她就已经怒火中烧了,她想苏氏也不见得会例外,“小碗,对不起,我刚才有些激动。” 小碗摇摇头,眨着那双清透的眼睛,“可是因为账本里……” “最近二伯可有买回过什么珍玩异宝?”大钱自有大用处才对。 小碗凭记忆的摸了摸脑袋,“没听说。” “那他可有建房起屋?” 小碗微微一笑,“牛家这么大的宅子,还用得着再建吗?” “把账本收拾好,过会儿拿去给二小姐,让二小姐放回账房。” “可是二小姐刚才好像出去了!” ------题外话------ 为嘛一直掉收藏?我估摸有百来个掉了……呜呜呜,痛苦,纠结,头痛,想买块豆腐撞死 第35章 二蛋 自打从舅舅家回到牛家,红霏一直都是深居简出,但她今天,决定出去好好的走一走。 一早上,冬日清冷的凉风吹拂下,红霏一袭靛蓝色衣裳,肤若凝脂,面如桃李,虽然已经是淡扫蛾眉,低调为上,但是她毕竟才十六岁,就算不装扮也是人群中抢眼的一个。所以这会儿走在来往的人群中,仍旧是挺有回头率的一个,只是红霏面若冰霜的,轻易的没人敢靠近罢了。 走到西墙脚,红霏看到拐弯处有几个小乞丐,穿着破衣烂衫坐在那儿,拿着个缺口的碗,瑟瑟发抖的乞讨,沿街走过的人,有的司空见惯的走过,有的扔下一两个铜钱,有的那两个馒头放进碗里,嘱咐他们趁热吃了。 因为天冷,小乞丐们一个个冻得脸上红扑扑的,脸发青,唇发紫,见着红霏在他们面前蹲下来,手里拿着三五个碎银子放进陶碗里,乞怜的双眸散发出一抹亮光,“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红霏看着面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乞丐,“今年多大了。” “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年纪,不过大家都叫我二蛋。”在这里乞讨有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名字。 “二蛋。”红霏记了一下,起身朝着叫卖声四起,人声鼎沸的街道去了。 “二小姐,就是前面的翡翠楼。”带着红霏来到人群稀少的一处墙角,小碗伸手指了指前面一幢高大的阁楼,红霏顺着一看,心中了然,“找个地方,我想喝杯茶。” “这附近就有管子,茶饭都有。” “能看见这里?” 小碗点头。 来到三楼雅间,红霏推开窗户,发现翡翠楼就在脚下。俯瞰下去,翡翠楼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能看的清楚。 只是那么大的一座楼阁,竟好半天也没见有人走动,不得见里面的情况,无异于瞎子摸象。 红霏皱皱眉头,伸手接过小碗手里递过来的热茶,低头抿了一口,“叫小二上一桌好菜。” 小碗费解的蹙眉,“小姐不是才用过饭?” 红霏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回头继续看着外面的翡翠楼。小碗知道,她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忙下去准备了。 等到小碗回来,红霏再次把她打发出去,这次是出去找一个人来。 当二蛋再次出现在红霏面前时,已经是一身锦衣华服,翩翩少年,眉清目秀的。 “小碗你做的很好。”红霏满意的看了眼小碗,绕着少年转了几圈,无不啧啧称赞,洗去满脸污垢后,二蛋白净而清秀,只是在红霏的打量下,有些腼腆,脸微微红着,低垂着头。 “抬起头来!”红霏掷地有声。 二蛋挠着后脑勺,很是腼腆的抬起头来,“小……姐。” “从今天起,你不叫二蛋,你有一个名字,你是欧阳家的少公子欧阳春兴,你们家是丝绸大家,家在京城。” “啊——”二蛋有些傻眼,不知道面前的姑娘为什么要将他变成这个样子,又为什么还要给他一个名字和家世背景。 二蛋见红霏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得朝小碗投去征询的目光,小碗的眉头皱的很紧,也是不懂红霏意欲何为。 “先吃饭吧,吃饱了,我有事让你做。” 二蛋看着红霏身后,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口水都流出来了。此刻红霏发了话,二蛋赶紧坐下了。 知道红霏是有事让他做,才对这样好,二蛋安心了很多。坐在桌旁,也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 约莫一盏茶功夫,红霏看他吃的差不多了,不禁轻咳两声,二蛋放下碗用手筷擦了擦嘴,仍旧满嘴油污。 “小姐你说吧,是什么事,二蛋一定帮你干好。” “街上的那些公子爷,你看见过吧。” 二蛋点头如捣蒜。 “走一个给我看看。”红霏端着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二蛋站起身,走到空处,昂首提胸,左手负背,右手则摇着扇子似的,走路吊儿郎当。 砰—— 红霏手里的茶盏一下子摔在桌上。 二蛋惊得站住脚,挠着后脑勺,红着脸望。 “我要的不是纨绔子弟,而是正人君子。” “这个我见过,戏台子上可多了,我再给你走一个?”二蛋挠着头笑。 “走之前,把你这摸脑袋的动作给我忘了。” 从茶楼里出来,红霏和小碗上了一辆马车,二蛋是后出来的,在马车里,看着二蛋单手在前,不苟言笑的步下台阶,往翡翠楼的方向走去,小碗放下车帘,“还别说,这二蛋还真学的有模有样。” “希望我没有看错他!”红霏靠在马车,闭目养神。 边上的小碗,整理好红霏身上的斗篷,给她盖严实。 没多久,马车在牛家门口停下来。小碗见红霏没醒,不禁晃了晃她的胳膊,没想到她是真的睡熟了,“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我们到了。” 回到观雪楼,红霏一眼就看见了在正堂的沁芳。沁芳好像有些急躁,来回踱步,粉色的衣袂随风起舞。 “二姐这是打哪儿来?”红霏踏过门槛,嗅到了沁芳身上浓郁的麝香味,“上香了?” “还是我娘拉着我去的。” “路上出事了?” “路上没事,关键是一回来,姚家上门提亲了。” “那姐姐应当高兴。” “三妹,你这就想过河拆桥?你也不怕我把我做的那些事全都告诉我娘?要知道我娘可不简单,你绝对不是她的对手。”沁芳说着就往门口去。 “二姐好生着急。”红霏往边上一坐,叫小碗准备热茶去了,“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总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不是?” “三妹!”沁芳回过身来,语气柔和了许多,“昨儿个给你的账本,可不是普通的账本。那是账房先生防着我爹口头答应给他封口费而做的账,你应该看得出来才对。” “当然看出来了。只是二姐不想知道,你爹爹的银子到底花去了什么地方?”沁芳不以为意的笑着在红霏对面坐下来,“知道那个做什么?我们家有花不完的银子。” 第36章 一个饵 “是嘛。”红霏浅笑,“你放心,姚家的亲事,我肯定会帮你解决的。所以你不要慌,要是给婶娘看出来的话,神仙都帮不了你。” “那,那我,我,我就是慌吗?只要一想到我要嫁的人不是吴公子,而是那个什么姚公子,我,我就能吓出一身冷汗。”沁芳后怕的抚着胸口,“还有,吴二公子的事情,你当真会帮我。” “我丑话说在前头,吴二公子可是个花花公子,就算他真的能喜欢你,恐怕也只是一时的。”而且吴家那个大嫂可不是好相处的,红霏至今想起来,都为那个逝去的生命而惋惜。 “不,不会的。”沁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一定会一辈子对我好。只要能成为她的妻子,我就什么都不怕。” 红霏急道:“二姐……” “你别说了,我这辈子非他不嫁。”仿佛又想起了吴廷翰英俊的面容,沁芳的脸颊飞上了两朵红云。 红霏知道,爱情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当局者迷,听不得任何劝告。沁芳再飞扬跋扈,到底还是单纯了些。以为婚姻就是两个人两情相悦? 小碗奉茶进来的时候,发现沁芳已经离开了。红霏坐在椅子上,靠着案几,单手托腮,仿佛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 小碗伸手晃了两晃,“小姐想什么呢,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 “你说二伯最近都忙什么呢?” “啊——”红霏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小碗煞是懵懂。 红霏醒过神来看着她,“婶娘在哪儿?” “前厅跟姚家的人说着话呢,怕是这会儿就要把成亲的日子给订下来。” “也就是说,他们没把我算进去?” “听胡昕姐姐去厨房拿热水的时候说,要让二小姐和三公子先成亲,给大公子冲冲喜,然后再喜上加喜,三喜临门。” 红霏“呵呵”一笑,“三喜临门?” “可不是嘛。姚家大公子就跟个女儿家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什么脾性。” “反正我不嫁他。”红霏接过热茶喝了一口。 “三小姐,不是小碗多嘴,而是小碗心中真的,真的忍不住想问。” “欧阳春兴?” 小碗期盼的瞧着红霏,用力点头。 “他是一个饵,一个可以让牛家翻天覆地的饵。” “……”小碗听得更迷糊了,“翻天覆地?三小姐也是牛家的人啊,难道不担心覆巢之下无完卵。” “你倒是个读过点书的。” “以前跟着四小姐,学了一两句。” “是吗,你可从来没跟我提过。” “奴婢不是故意要隐瞒小姐。”小碗当即就跪下了去,惶惶不安的望着红霏,红霏伸手扶她,“我也没说什么,为何下跪?” 小碗不肯起身,“奴婢知道,奴婢不该瞒着小姐任何事情,可奴婢真的只会一两句,那还是偷听教书先生给四小姐上课的时候学的。” “起来。”红霏义正词严,小碗不安的站起身来,“三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太紧张了。”红霏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小碗,跟她一般的年纪,是丫鬟中难得的亭亭玉立,小巧玲珑,特别是一双水汪汪惹人怜的双眸,无端让人生出几分疼惜来。 如果小碗真的还有二心,早在沁芳的事情上,就已经让婶娘察觉了。是她多心了。 欧阳春兴的事情能否办成功,估计就在这三五日会有结果。 沁芳和姚百青的婚期订下来,双方家长就忙着紧锣密鼓的准备嫁娶了。这两日,姚家上下显然忙了起来,张灯结彩,飘红挂绿,连红霏的观雪楼,也是一派喜气。 想来苏氏是要趁在年里就把沁芳给嫁过去。 今儿个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 早上,沁芳的嫁衣就送去了锦绣楼。 “二姐穿上这凤冠霞帔真是美不胜收。” 在阁楼里,看着沁芳一身鲜红衣裳的红霏,忍不住称赞。沁芳将红霏往跟前一拉,小声问:“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想落井下石?” 红霏但笑不语。 “到底是凤冠霞帔,比起一般的嫁衣,可要好看多了。”苏氏看着镜子里,艳若桃李的女儿,满意的走过来,拉起沁芳的手,“时间可过的真快,原先还让我抱在怀里的婴孩,如今已经要嫁为人妇了。” “娘,我……” “孩子,姚家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她会疼爱你的。你嫁去那边,一定要安守本分。” “娘,这还没到成亲的日子呢,说这个做什么。”沁芳不等苏氏点头,扒拉着把嫁衣脱了下来,幻蝶接过去放在床上,过来帮着沁芳摘下凤冠,“二小姐你慢点,小心弄疼你。” 可沁芳就是恨那玩意儿似的,使劲的往外扯。 苏氏叹口气,“芳儿,娘知道你心里还有那个吴公子,可你要知道,他根本不适合你。” 沁芳不满的转过头,“女儿都没嫁过,怎么知道是不是适合?”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苏氏几步上前,不敢置信地盯着沁芳那张白里透红的脸颊,“这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会说出口的吗,小心让人听去,还真以为你和吴公子有什么。” 沁芳不悦的嘟起嘴,冲口而出,“我都已经不能嫁给他了,难道还不能说说嘛。” “你……真是要气死我!”苏氏一口气上不来,抚着胸口就要倒,红霏急忙过去扶了一把,“二姐真的这般顶撞婶娘,婶娘可是一心为了你好。” “你少给我说风凉话,要不是你一直拖着跟姚家的婚事,我能嫁给什么姚三公子?” “二姐,要不是那日马车失事,我也不知道姚家公子那般年轻俊朗,更不知道那日看上你的是姚三公子。” “你……是说我抢了你的男人?” “这话可是二姐说的。” 苏氏醒过神来,瞪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都给我住嘴!青天白日的为一个男人逞口舌之快,害臊不害臊。” 第37章 荷月 “婶娘勿怪,红霏知道错了。”红霏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沁芳冷“哼”一声,懊恼地看向镜子。 “红霏”苏氏拉起红霏的手握在掌心,“不是婶娘偏心,姚家大公子那也是一等一的少年英俊。” “婶娘说的是,见过姚三公子就能知道姚家的子孙必定差不到哪儿去。” “你能这样想自然好。”眼下,红霏想是对姚家的亲事也没那么抗拒了,看来姚家大公子和红霏也是有戏的,如此一来,他们牛家一下子嫁过去两个女儿,今后在姚家说话,可不是更有底气。 苏氏一想到这件事,心里早就乐开花了。想来,她的华儿很快就能从牢狱中出来了。 “夫人,前厅有客。”胡昕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苏氏脸色稍变赶紧跟着去了。 沁芳让幻蝶出去沏茶的功夫,将红霏拉到跟前,“你让我办的事,我可都照做了。” “我都看到了。” “这姚家,我是一定不回去的。” “我知道。” 相对于沁芳的坚决,红霏就显得从容的多。这让沁芳更加相信,红霏是有可能做到的。 因为善于谋划的‘山人’,都是这般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 “二姐既然已经梳妆好了,不如跟妹妹出去买些胭脂水粉,正好我的胭脂今儿用完了呢。” “好啊,我也备着点。” 红霏和沁芳刚走出锦绣楼,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忽然闷头跑着过来,一下子撞在了沁芳身上。 沁芳身子一晃,亏得幻蝶扶住了。旁边是廊桥,桥下是池水,这大冷天掉进去可不是好玩的。 “这哪里来的野孩子,连我也敢撞?”沁芳扭住孩子的胳膊,冷瞪着他,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双手揉着眼睛。 “你是什么人,竟敢欺负我家少爷?”后面追过来的梨香,呵斥着抓着孩子胳膊的沁芳,“快放开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沁芳抬头挺胸的过去,“这里可是牛家,谁让你们进来的。” “我家少爷就是牛家少爷,为什么不能进来?” “你,你说是什么?他是牛家少爷?”沁芳不禁笑了,抓住梨香的胳膊,甩手就是一耳光,“这府中上下谁不知道,牛家只有牛家大少爷。你家少爷算哪门子的葱?” “你敢打我!”梨香摸着自己疼痛的脸颊,眼泪跟着掉了下来,“我跟你拼了。”张牙舞爪的打上了。 沁芳气急,“幻蝶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抓着孩子的幻蝶松开手,赶紧上去了。 红霏看着那孩子,蹲下身,用丝绢给他擦了擦眼睛,“不哭了,没事的,好吗?” “呜呜呜呜”孩子哭得更大声了,“我要娘,我要娘!” “不哭,不哭好不好,你要是不哭的话,我带你去找你娘。” 孩子的哭声这才小了下来。 “你们都别打了。”红霏看着前面,各自揪着对方头发,滚落在地的三人,上前大声说道,和小碗赶紧过去拉开,“二姐,你可是家里的二小姐,跟个下人打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谁让这丫头胡说八道。”沁芳的头发全乱了,衣衫不整。红霏过去帮她整理了一下,“赶紧去梳妆打扮一下,我们还得出门。幻蝶还不帮着你家小姐去。” “你没事吧!”小碗过去朝瘫在地上的梨香,梨香冷瞪了一眼小碗,“我自己能起来。少爷,少爷,少爷!”梨香起身去抱住孩子,快步往前院去了,红霏皱皱眉头。 “三小姐,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好心帮他们,他们倒还怨上咱们了。” “谁知道呢。”红霏举步要往锦绣楼去,脚下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低头捡起,才发现是刚才那个孩子的发带。 前厅 苏氏踏进门槛,看到厅堂里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心里不禁纳闷了,这是哪家的孩子这样莽撞? 只身一人就来这儿了! 苏氏面上不露声色,走进去坐下,胡昕奉了茶。 “这位姑娘来牛家所为何事?” “你是……”荷月勾着一缕青丝,打了几转,顾盼生辉的望着上座的苏氏,“看你人老珠黄的样儿,应该就是牛苏氏吧。” “你说谁人老珠黄?”苏氏猛地一拍案几,真的荷月靠在案几上的手肘差点滑落,“谁生气就是谁咯?” “你……”苏氏腾地起身,噔噔噔几步到了荷月跟前,“到底从哪儿来的没教养的丫头!” “我没爹没娘,自然没教养,您老人家,养尊处优,知书达理,可不能欺负我一个孤女。” “我欺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些,苏氏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回到位置上坐下,苏氏面无表情的看着荷月,“说吧,你到底来牛家有什么目的。” “找你家老爷。”荷月站起身,从这头走到那头坐下来,靠近了苏氏一个位置,歪着头问,“他什么时候出来见我。” “牛阳?你找他做什么?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我们可是露水夫妻。”荷月说完,咧着嘴笑。寻常人家的姑娘,要说出这种话,早就让人唾沫淹死了,可她却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了,而且还满面笑容的。 苏氏腾地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荷月。如果可以,她真心冲上去给荷月几个巴掌。可她是牛夫人,牛家的女主人,她不可以为了这样一个肮脏的女人,脏了自己的手。 苏氏瞧了荷月半晌,坐回了位置,“照姑娘这样说,是个青楼女子咯。” “夫人可别胡说,荷月虽然是个寡妇,倒也不至于人尽可夫。我跟你家老爷的时候可是清白之身。也是我福薄,刚过门,我家那口子就暴毙了。” “我看你是命带煞星,命理克夫吧。” “你家老爷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死,可知,克夫一事纯属子虚乌有。” 第38章 二夫人 这女子的话接的可真顺溜,想来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苏氏对付起来,不禁有些捉襟见肘,有好些年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对手了。正想着要不要叫人把牛阳给找回来,一阵令人揪心的哭声,由远而近,紧接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出现在门口,揉着眼睛冲着里面喊,“娘!” “少天!”荷月一惊,起身过去抱起自己的孩子,“少天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谁,是谁欺负你了?” 少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双眼红红的。 荷月心疼的把他搂在怀里,双眼转向后面的梨香,“你这脸是怎么了?谁给打的?” 梨香哭着就跪在了地上,“奴婢没有照顾好少爷,还请夫人责罚。奴婢挨打是小事,关键是少爷他……” “谁动的手?”荷月冷声喝问,梨香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只记得是一位小姐,不知道她是谁?” 荷月一愣,还真有人敢打她的孩子,“你们刚才去了哪里?” “哪里也没去啊,奴婢只是听夫人的,带着少爷四处走走,只是经过,经过锦绣楼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 “锦绣楼?带我去!敢欺负我儿子,我就让她好看。”荷月抱着少天,拉着梨香就要往外走,一旁听着的苏氏,心里倍感解气,沁芳那丫头总算做了一件让人宽慰的事情。 只是这孩子,不会是牛阳的吧! “都给我站住!”苏氏一声令下,家丁拦住了荷月等人的去路,“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是你们的二夫人。” “二夫人?”苏氏冷冷一笑,“你是二夫人,我是什么?” “那我可管不着,老爷可是说了,一定会让我做夫人的,至于你,不过就是个半老徐娘,让你留在家里就算不错了。” 苏氏脸色骤冷,“把这几只不知从哪儿来的疯狗,给我关进柴房去。” “你敢!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荷月这下是真的害怕了,大叫起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放开,你们放开。” “呜呜呜呜,不要抓我娘,不要抓我娘……” “夫人,夫人,少爷,少爷…” “你们干什么,别带走我的孩子,梨香,保护少爷。” ……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沁芳和红霏正要出门,听到前厅的动静,回头时,发现三五家丁拉扯着两个女人和孩子,而苏氏冷冷的看着,不禁惊奇地走过来,“娘,这是怎么了?” “处理几只疯狗而已。” “疯狗?”沁芳诧然地抬头看向前面的人,“那不是刚才跟我打架的丫头吗?还有那个孩子,我好像也见过。” 红霏看过去发现可不就是刚才锦绣楼碰见的人吗? “婶娘,他们是谁啊?” “管他们是谁,想进牛家的门不是那么容易的。”牛阳敢在外面有女人也就算了,如今还敢让她进家门。 他打的什么主意,她能不清楚。 “住手,住手,通通给我住手!”说时迟那时快的,从门口进来的牛阳,看到扭着荷月等人的家丁,慌忙过来驱赶,“有我在,我看你们谁还敢动。” “老爷!” 牛阳往家丁面前一站,家丁们哪里还敢动手,一个个弃械投降似的看着牛阳,不再动作。 “荷月啊,让你受委屈了。”牛阳讨好似的笑着,走向荷月,荷月一下子钻进了牛阳的怀抱,哭得梨花带雨,“你欺负人,你们都欺负人。我们孤儿寡母的,就是好欺负。” “这话,这话怎么说呢,怎么就是孤儿寡母,不是还有我吗?” “你,你算什么?你一天晚上都不敢在我那儿过夜,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可怜我和少天,有男人等于没男人,有爹等于没爹。呜呜呜呜” 荷月哭得牛阳心肝儿都颤了,“别哭,别哭,既然你们今天来了,索性就不走了啊。” “当真?” “当真!” 荷月一听立马破涕为笑了,得意的目光瞟向后面气得脸色发青的苏氏,“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让你做二夫人。” “那你告诉他们。” “夫人啊,既然荷月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就,就卖给我面子,让她做家里的二姨太。” “牛阳!”荷月气得冷瞪。 “夫人就已经是二夫人了,你再做二夫人不合适,而且二姨太也挺好的,以后有了三姨太,四姨太,都欺负不到你。” “牛阳,你还指望有别的姨太太。”荷月气呼呼的说着,手一把揪住了牛阳的耳朵,牛阳头一歪,痛得直告饶,“哪敢,我哪敢啊,这些年,我在外面可只有你一个。” “我不做二姨太!”荷月说的斩钉截铁,苏氏黑着一张脸,跨进了大堂,牛阳的心咯噔一下,“哎呀,荷月,这件事先这样,先这样,梨香带你家夫人,不,二姨太到后院去。” 牛阳紧跟着进了大堂,荷月还要追进去,却被梨香给抓住了胳膊,“夫人,眼下先进了这个门再做打算。少爷毕竟还小,需要爹。” 荷月低头看了眼跟前的儿子,只得作罢。眼下没什么比给自己,给儿子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来的重要了。 至少,少天可以堂堂正正的姓牛了。 至于苏氏一家,她迟早得洗刷今日的耻辱。 “爹,你,你真的要让那个女人进门做二姨太?爹,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居然在外面…不但有了女人,还有了一个孩子?天哪,你可是最疼我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 尽管刚才亲眼目睹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可沁芳还是陷在那一时半刻里面,不敢置信的皱着眉头。 牛阳板着一张脸,“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嘴。红霏,跟你二姐回房去。” 第39章 收钱 “二姐。”红霏过来拉沁芳的手,却被沁芳甩开了,“我是不可能承认那个弟弟的。” “回房去!”牛阳冷瞪。 “你要是敢让她们留在家里,我就不认你这个爹。”沁芳娇哼一声,甩袖离开了大堂,红霏看了看牛阳和苏氏,转身离去。 半晌,牛阳试着开了口,“夫人啊。” “别叫我。”苏氏面无表情的坐着,面若冰霜。 牛阳腆着脸笑,“夫人,这件事情我知道不该瞒着你,可是,我始终是个男人嘛。这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 “所以你经常不着家不是因为生意,你经常支出那么多银两也不是为了生意?”苏氏冷声质问着近在眼前的夫君,“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事,为你谋划家产,为你…” 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苏氏真的不敢相信,她日防夜防,到底还是有人从后门进来了。 “夫人,我知道对不起你。”牛阳为难的皱起眉,“可是……我,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看,我必须给少天一个交代不是。”好歹那也是个儿子,将来也是一个希望啊。 “那华儿呢?我们的华儿如今还在牢狱之中,你就急着给别的孩子一个名分?同样是爹,你想想华儿此刻该有多心寒。” 牛阳脸色凝重,“华儿,我肯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夫人……”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带着那个女人离开牛家,而是你跟那个女人断了来往,给他们一些银两。” “那怎么行,少天可是我儿子。” “既然你选择他们,那么,我就当没你这个夫君!”苏氏冰冷的目光扫过牛阳胖乎乎的大脸,一拍桌子,起身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转眼消失在外面的长廊。 牛阳皱皱眉头,叹了口气,“这下荷月可怎么办?” 红霏回到观雪楼,小碗端了热茶递给她,“小姐,刚才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碗一直跟着红霏的,只是进大堂的时候,被胡昕拦了下来,同样拦住的还有沁芳身边的幻蝶。 所以她只是看到了前面的,至于后面的内情,她一点也没弄明白。 “府里好多人说,老爷在外面的女人找过来了?” “还不是欧阳春兴的功劳。” “跟他有什么关系?”小碗只记得那天离开茶馆,红霏给了二蛋一笔银子,“他一个乞丐,真有这能耐。” 红霏浅笑,“账上常年入不敷出的,二伯这些年的大笔支出,可都是给荷月母子,这就像是一个无底洞。” “看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小碗,这十两银子,你找机会拿去给二蛋,就说我很满意。” 小碗接过红霏手里的荷包,“只是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看荷月也不是省油的灯,厉害着呢。” 红霏淡然,“他们斗他们的。” “那小姐你是想……” “收钱!” “收钱?!”小碗听得一头雾水,红霏嘴角的笑容却越发浓了,好像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飞到眼前了。 这牛家如今是败絮其中了,得不到家产,可不得趁机多捞点银子。 当天晚上,红霏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让小碗想法儿把家丁给迷晕了,自己去了一趟柴房。柴房里阴冷潮湿,借着微弱的月光,红霏发现荷月三人抱头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坐在地上。 静寂的空间,隐约能听到牙齿打颤的脆响。 红霏一步一步走过去,将一床棉被朝着她们的头扔了过去,荷月惊觉过来,看到阴暗角落里有一道红色的人影,“谁?” “我是来帮你们的。” “你到底是谁?” “红霏。”红霏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荷月面前,让她从头瞧到尾,“我们见过的。” 红霏的目光盯着旁边的梨香,梨香想了想,恍然,“是,那会儿在锦绣楼,是你帮我解得围。” 荷月犹疑的看向梨香,似乎想确认这件事,梨香肯定的点头。 “你为什么帮我?”她到底跟红霏不熟,谈不上朋友,更谈不上信任。 在聪明人面前,红霏选择开门见山,“你想从这里出去,而且还想留在这家里,是吗?” 荷月抱紧了怀里的少天,“牛阳会来放我们出去的。” 红霏发现一个女人在相信一个男人的时候,真的会变得很蠢,“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吗?” 荷月微微皱眉,紧盯着红霏。 “他在跪搓衣板,情形呢,是这样的,今天你来牛家大闹一场,弄得我婶娘和二伯之间很不高兴。你知道,我二伯最听婶娘的话了,如今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不用我婶娘说,他自己拿着搓衣板就跪下了。” “就算跪,那也一定是为了我们。” 红霏“呵呵”一笑,“我二伯只有在做错事的时候,才会在我婶娘的房里跪搓衣板。” “少天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如今她和少天在这柴房里冻手冻脚,牛阳当真一点都不怜惜?他只为他自己? “但凡我二伯有点血性,一定不会让你们在这儿过夜。这天可马上就要亮了,一旦我走出这个门,明天晚上,后天晚上,你们是不是还在这儿就不好说了。”红霏转身打开柴房的门,抬脚准备出去,速度是极慢的,她在给荷月考虑的时间。 第40章 都是聪明的 差不多的时候,红霏迈出了槛。 “慢着。你要怎么帮我?”荷月的脸冻得很白很白。 “等着吧。” 红霏戴上斗篷的帽子,在小碗的搀扶下,快步沿着阴暗的走廊,消失在夜色中。 “夫人,她真的可信吗?” 荷月手抚着少天光洁的额头,“死马当活马医。” 第二天一早,红霏就去了苏氏的房里,照样给苏氏穿衣打扮,端茶送水,忙前忙后。 胡昕在一旁帮着忙。 “哎呀,婶娘你的头上居然有了一根白发!”红霏大惊小怪的看着手心的那根白发,不可思议的皱眉,“可是昨天的事儿让婶娘为难了?” “哪儿哪儿,拔下来我瞧瞧。” 苏氏很快感觉到头皮上传来的刺痛,没一会儿,那根苍白的发丝就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雪白雪白的,很长很长的一根。 “没想到连我都长白头发了。”苏氏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婶娘,你就是操心的太多。”红霏心疼的握住苏氏的手腕,“要我说,二伯都跪了一夜了,您就原谅他这回吧。顶多就是让他把那对母子轰走,管外面的人说什么始乱终弃,什么七出之条呢,只要我们知道婶娘您爱夫心切就行。” “七出之条?”苏氏诧然。 红霏慌忙捂住嘴,“瞧我,都说的什么呀,就算那荷月年轻貌美,婶娘你未必就不是风韵犹存。” “……”苏氏的脸雪一样的白。昨天荷月不但进了牛家的门,而且还和家丁们大打出手,叫嚣震天,当时只是想解决事情,她的确有所疏漏,忘了家丑不可外扬,忘了堵住悠悠之口,今儿可不是家家乐道了嘛。早在起来的时候,胡昕就说府里的丫头们三五成群的议论开了,说她量小,善妒,根本不配做大,欺压夫君,盛气凌人,谈何三从四德。 这种事,好说不好听。 就怕这会儿姚管家大早上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 沁芳和姚家的婚期就在年后,可不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要是在这件事情上,牛家落得个臭名声,估计姚家的脸面也不好看,而沁芳和百青的婚事可是势在必行,来不得半点意外。 “胡昕,去,把荷月母子带去西厢安置了。叫老爷随后也去大堂。” 胡昕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门口,牛阳还在跪着,只是身体有些支撑不住,颤抖不停,要是仔细看的话,发现他的面部肌肉似乎都在抖动。跪得久了,他自己哪里起得来。 红霏过去扶了一把,“二伯。” 苏氏从旁走过,看也没看一眼就出去了。 “三小姐,荷月母子这就算是留下了?”观雪楼中,小碗挑着炭火盆,若有所思的问。 红霏点头,“她一定会来找我的。走,我们去后花园。” “这大冷的天,去那做什么?”何况刚说了,荷月他们会来这里? 迎着小碗疑惑的目光,红霏但笑不语。这个丫头到底还是没那么聪明,要是让苏氏知道,荷月专门来了一趟观雪楼见她,还不得以为她和荷月母子有什么勾勾搭搭? 如此,所做的一切岂不全都白费了。 “看来这宅子里又多了个聪明人。”红霏往亭子里一坐,就发现旁边的亭子里,坐着荷月母子,荷月看到她,报以微笑,低头和身边的少天说了什么,少天回头来看了看红霏,欢快地跑了过来,“姐姐,我娘做了好吃的糕点,你尝尝吧。” “真乖。”红霏接过少天手里的盒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满意的笑着,少天转身跑回去了。 没一会儿,荷月起身带着少天离开了花园。 红霏打开手里的方盒,顿觉眼前一亮,“她比我想的还聪明。” “这么多珠宝首饰。”小碗惊呆了,但见里面有各色珠宝,玛瑙,手镯,玉器,珍珠…满满一大盒。 “婶娘心里再不舒服,可为了牛家的名声和姚家的婚事,怎么着也得做个样子。” 红霏承认,在这件事情上,她做的有些心狠手辣,毕竟她也曾是别人的妻子,能够想象那种被丈夫背叛的疼。 “把它收好了。”红霏将盒子递给小碗,小碗仔细的用丝绢包裹,藏在袖子里。 “马上就元旦了,小碗帮我买些东西,送去舅舅家里。我都好久没见过舅舅了。” 小碗嫣然一笑,“三小姐别急,这一元旦,少不得去串门。” “就是不知我那小表弟如今如何了?舅舅也是,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他来找过我。” “舅老爷人好,自然不会来麻烦您。” “我就怕他这点。”红霏没忘记当初离开舅舅家,舅舅死活不要那些银子的情形。如今天寒地冻的,大人倒还好,小宝宝可冻不得,她虽然时不时有叫人送去些吃喝用的,可每次都被退了回来。 第41章 怎么活 莫不是舅舅有意跟她断了来往? 想着,红霏就盼着快点元旦。回到牛家,苏氏是有意让她和舅舅家断了往来,忘了那段记忆。 明面上,她自然不能过去。但到元旦,苏氏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她随便找个借口也就去了。 正想着,胡昕忽然过来了,“三小姐,有人找!” 红霏抬头一看,发现了胡昕后面跟着进来的妇人,“林婶。” “红霏!”林婶从头到脚的打量着红霏,“真是你啊。” “林婶,您怎么来了?”林婶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脸上有着运动过后的红晕,气也有些喘。 “红霏,你舅舅出事了。” “出……事?”红霏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也是你舅娘逼得紧,大冷天的,非要逼着你舅舅上山打猎,改善伙食,这不,可不就是出事了。”林婶急的两手拍了大腿,“红霏,你可一定要帮帮你舅舅,你舅舅这些年可没少疼你。” “这我知道,只是舅舅他到底怎么了?”这林婶急的说了头就没尾,可不得急死人。 红霏从牛家出来,跟小碗林婶直接上了马车,直奔小山村而去。 舅舅是大晚上一脚踏空,从山上摔下来的,身上多处骨折,伤了肺腑不说,这今后想下床都是个难题。 杏花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的,拉住大夫的手臂,央求着大夫一定要好好的诊治,他们家就舅舅一个男人,就靠着舅舅过活,千万不能失去舅舅。大夫脸色凝重,无奈的叹口气,“这冬日里,天寒霜降,本就风冷地滑,你家这口子这时候上山打猎不是找死吗。何况这季节,活物都冬眠去了。” 杏花用力地摇着头,显然不能接受这事实,“你是大夫,你一定有办法的,大夫,大夫,你一定要治好他。大夫,不管花多少银子,你都要治好他。” “唉”大夫扳开了杏花死死抓住胳膊的手,抬脚出了门口,红霏紧跟其后,“大夫,不管舅舅伤的如何,药,我们一定要用最好的。”在医院工作那么些年,红霏是清楚好药和一般的药有多大的差别。 她现在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能是个外科大夫。 “等你舅舅挺过这一阵再说吧。”大夫摇着头。 红霏心中一紧,“大夫,你是说我舅舅他可能……” 大夫苦口婆心的凑过头来,“其他伤都是轻的,你刚才也看见了,他胸口那巴掌大的淤青才是要命的。” 红霏想起了舅舅胸口的伤,“依你看,那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滚落的时候撞到了树桩啊什么的。” 红霏想想也是,“小碗你送送大夫,随便把药方拿去抓药。” 小碗领命走了,红霏看着他们一老一少的身影消失在栅栏口,到底是红霏从小长大的地方,红霏看着倍感亲切。只是,谁能想到,舅舅这一次竟伤的如此重? “是你,都是你,你离开这个家也就算了,牛家那么大的家产,你也不想着给我们一点。你知道我们的日子有多难过吗?”杏花忽然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扯住红霏的手,脸红脖子粗,“你看看你现在穿的多光鲜,多好看?难道你忘了,你是在这里长大的?你当初穿的衣服,可是我和你舅舅给的,你吃的饭,也是我们给的,可你倒好,说走就走,连个话也没留下,甚至没回来看过我们。养条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 “杏花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林婶一把将杏花拉开,护在红霏跟前,“要不是你大手大脚,天天大鱼大肉的,红霏留给你们的银子能不够用?至于秦东被你逼着大晚上的上山吗?自己做了错事,还要迁怒别人。” “哎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这也不让人活了。”杏花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开了,“我这刚生的娃还在吃奶水,你说我不大鱼大肉,我能有奶水?你没生养过,不知道也就算了,还这样红口白牙的胡乱教训人?我的孩子不喝奶水,可怎么长,怎么活啊?你们就知道我大鱼大肉,我那还不是为了孩子!呜呜呜” “那也不用顿顿都新做的鸡鸭鱼肉吧。你的今天都是你自己造的。”林婶拉了红霏到旁边说话去了,“你这舅娘你是知道的,花银子没个准,坐吃山空,你可别信她。” 红霏自然了解自己的舅娘,“林婶,你也跟着跑了一路,赶紧回去歇着,晚上,过来一起吃饭吧。” 林婶眼前一亮,“那你呢?不回去了?” “天黑路不好走,今晚就留下了。” “也好,你舅娘要照顾孩子,你舅舅也得有人照顾。” “是啊,林婶,多亏有你照看着。” “这不算什么,邻里邻居的,都是应该的。只是红霏,若是实在呆不下去,就去我那儿坐坐。” 红霏点头算是答应了,目送着林婶离开。 夜幕降临,一片暗沉。 红霏燃起了油灯,坐在窗前的凳子上,用丝绢沾了热水,拧干了帮着秦东擦了擦青色的脸。因为伤得重,秦东这会儿还在昏睡中。才短短几个月没见,红霏发现秦东又瘦了一圈,两眼深凹下去,双手也是皮包骨。 她难以想象,这几个月舅舅都是怎么过来的。不是天天大鱼大肉的嘛,怎还变成这般模样? 第42章 自找的 “吃饭了!”那头,杏花将手里的两个盘子,往缺了口的木桌上一摔,砰砰两声,语气更是冷漠,“家里穷,可没有好酒好饭招待你。今天你也看见了,你舅舅伤成这个样子,抓药吃药哪里不是要银子的?你说,你是不是走之前应该给我们留点什么。”杏花见红霏好半天也没个回应,当即捋起袖子,往凳子上一坐,擦起眼睛来,“你舅舅最好别瘫在床上,不然我这孤儿寡母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呜呜呜” “是,是我逼得他,可我没逼着他摔倒,也没逼着他变成这个样子啊?我就是想吃兔子怎么了?” “连日来迟了好些顿红薯了,大人不要紧,孩子总得顾着点吧?壮壮现在还长身体呢。” “呜呜呜呜林婶那个不会生养的女人,哪里知道这些。” “红霏,你可别听她胡说。我如今是做娘的人了,哪天不是勤俭持家,要不是壮壮前些日子病了,我们也不会山穷水尽。” “呜呜呜,你舅娘就是命苦。呜呜呜” “舅娘!”红霏想耳根子清净,不得不开了口,不然她真不知道,杏花接下去还要说多少话,“舅舅现在伤着呢,你就让他清静清静。” 她真怕杏花说的不实,会把舅舅气得跳起来。 跟舅舅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红霏知道舅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清静?这日子都法过了,还怎么清静?”杏花声音陡然拔高,“清静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 “是,你如今是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当然想清静,可你想过我和你舅舅吗?家里本就家徒四壁,现在壮壮出生了,可不得操心着他将来的婚事,得存些银两,要不是为这个,我能逼他吗?” “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让他去牛家,他去了一次就再也不敢去了。要些银子怎么了,就算你爹娘已经死了,可他到底是你舅舅,养了你十一年,难道就不该要?” “你说舅舅去过牛家?”为何她竟没见过,也不曾知道? 杏花白了红霏一眼,“你不是不见他吗?” 红霏沉默。 “有些人啊,以为是从草窝飞出去的金凤凰,就怕了我们这穷亲戚。”杏花将筷子用力地砸在桌上,“你要不吃的话,我就先吃了。” 红霏心想也不能整个晚上饿着肚子照顾舅舅,只得过去了,然而往木桌前一站,红霏愣住了。 桌上的两个盘子里,只有几个窝窝头。伸手一抓,还是硬邦邦,冰冰凉的。 当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吃在嘴里的杏花,杏花艰难地咀嚼着,喝了一口热水,“怎么,不合你大小姐的口味。” 红霏冷声道:“你们就吃这个?” “没银子的人不吃这个,还能大鱼大肉。”杏花不耐的反问。 “舅娘!你胖了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吃这些?”红霏狠狠地将窝窝头放在盘子里,“壮壮是你的亲生儿子,可舅舅是你的夫君,你孩子的爹,你胖了他瘦了,你看得过去?” 才几个月,原来还算强壮的一个男人,如今瘦骨嶙峋的。 红霏想想都心疼。 杏花不悦地瞥了眼床上,“那是他自找的。偏说你留下的银子要留着还你,给你做嫁妆,死也不肯吃一口,我除了把肉吃完,难不成还倒掉?我们这可不是朱门大户,没那么多残羹剩饭。” “所以舅娘就心安理得。” “牛红霏,你到底是回来看你舅舅,还是回来跟我吵架的?告诉你,老娘可不怕你。” 红霏冷冷一笑,“我怎么就忘了,你从来都很自私。” 杏花一听嚷了起来,“哎,你什么意思?” “我照顾舅舅,你回房歇着。”红霏转身回到床边,看着瘦的只看的见骨头的舅舅,不觉间眼睛湿润了。尽管想过,自己离开后,舅舅和舅娘之间的日子会不好过,却不想竟过成这样。 “你自己想挨饿那就只能饿着了。”杏花收了盘子离开了。 半夜里,红霏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红霏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吃的,更别提那会儿剩的什么窝窝头了。 眼下只得关紧房门。 这山林里的风,牛家还要寒风刺骨。她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就感觉浑身冰冷,仿佛淋了一场雨。 怀抱着自己,红霏回到房间,很用力的朝手心哈着气。无奈肚子太饿,她只得找点事情给自己做,分散分散注意力。心知只要饿过这一阵也就没事了。 “舅舅,是红霏对不起你。” 如果她那次见到了舅舅,所有的情况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舅舅,你真傻,你只去一次怎么行,你要去第二次,第三次啊,直到见到我为止。” “我知道你就是不想拖累我,麻烦我。可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帮你,谁还能帮你。” “舅舅,你一定要挺过去。舅娘需要你,壮壮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靠在床前,红霏要睡着的时候,门开了,红霏惊得回头,发现是林婶来了,手里还拿了些吃的。 “红霏,你那舅娘啊,真不是个东西。原想着她生了孩子,会有所好转,哪知道对你舅舅变本加厉。晚上,你没吃口好的吧。” 红霏低着头没说话。 “唉,没关系,以后林婶给你送吃的来,小碗那丫头还没回来吧,过会儿让她也去我那儿吃点饭。” “林婶你真好。” “傻孩子,林婶虽然没生过孩子,却知道不管是对别人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都得好不是,否则是会遭天谴的。” 如果红霏只是个十七岁的天真孩子,也许就信了林婶的话了,可她不是真的红霏,所以她知道,这世上只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第43章 上吊 “林婶,我现在就希望舅舅能好起来。” “尽人事听天命吧,你舅舅就是软性子,好欺负,你舅娘就是看出这一点,才把你舅舅逼成这样。” 秦家的家境摆在那儿,舅舅也是个想把日子过好的人,“也许他更多的是为了孩子。” “唉,为孩子也不至于豁出命去。”琳婶忍不住唏嘘。 红霏迟疑的抬头,“林婶,舅舅当真去过牛家找我?” 林婶皱皱眉头,想了想,陷入回忆一般,目光悠长,“好像是有那么一次。不过你舅舅回来的时候气呼呼的,跟你舅娘大吵了一架,在外面喝的醉醺醺才回来的。” “哦”红霏眉头紧皱,“他可有说过什么?” “听你舅娘说,那天晚上你舅舅嚷着,他不是窝囊废,他没有摇尾乞怜,更没把自己的侄女当成……摇钱树。” “我明白了。” 舅舅是个有自尊的人,当日在牛家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羞辱,才会愤然离开,再不愿去牛家。 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苏氏那日来到秦家,可一直都没给舅舅好脸色看,面若冰霜的模样,好似谁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若非为了她不为人知的目的,恐怕她也不见得会来舅舅家接她回去。 而姚家的亲事,对于苏氏来说一定有着莫大的意义。纵然她不得而知,但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知道的。 转眼元旦到了,过了午夜十二点,处处是火树银花,噼里啪啦的动静,持续到天明。看来庆祝新年的方式,不管现代还是古代,几乎都是一样的,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终究得到了传承。 隔壁林婶家,天不亮,炖鸡的鲜嫩美味就从栅栏口飘荡了过来,窜入鼻中,不禁叫人直吞口水。 小碗伸长了脖子闻着那股香味,她咕咚咕咚咽着口水,两眼直往门外瞧,“可是做好吃的了,奴婢去看看。” 不等红霏点头,小碗已经提裙出了门。 “小姐,三小姐!”没多一会儿,小碗匆匆回来了,坐在软榻上的红霏,咬掉针线,讲衣物放在旁边的案几上,也是她闲来无事,就帮着舅舅收拾收拾家里,发现他的衣裤有脱了线的地方,就想帮忙缝上,可惜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针线活了,手生的扎了好几下手指头,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把三五件衣裤都给缝制好了。 红霏抬头瞧着欲言又止的小碗,“怎么了?” “牛家这个时候早就准备好早饭,吃完饭去祠堂祭祀了,可舅夫人这里,怎么还是黑锅冷灶呀?” “会吗?”平常过元旦,是杏花最勤快的时候,什么好吃的,什么好喝的,都会提前准备好。因为嫌自己和舅舅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她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做的。 怎的今年添了壮壮,就不肯做了? 好歹这也是过年啊。 “唉” 正想着,一道叹息声由远而近,“红霏啊,这大过年的,我也想让你吃几顿好的,可实在是家里无米下锅了呀,红霏,我看你还是回牛家去吧,别管我就和你舅舅了,反正我们年纪大了,饿死就饿死。” “舅娘……” “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说,明明有一百多两银子,怎么可能三四个月就花光了,可是,舅娘就是花光了,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现在无米下锅是我自找的,你收拾收拾东西就回去吧。” 杏花一副不愿意连累红霏,拉着小碗的手就吩咐她帮着红霏把东西收拾好离开这里。 小碗听她说的怪可怜,也知道自家小姐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这一家三口的死活,站着没敢动。 “你这丫头我说话你没听见啊?”杏花突然嚷了起来,“就算我不是牛家的人,好歹也是红霏的舅娘,是你的长辈,我说你们回去就赶紧回去,难道想陪着我们一起死。” “舅夫人……”红霏不说话,小碗就一直看着她不动。 “什么舅夫人,再过几天就是死夫人了。”这个红霏当真好狠的心,自己都这般说了,她还是坐在那儿,置若罔闻的模样,真是白白养了她十一年,“红霏啊,舅娘不求你别的,过几日来收尸的时候,可一定要把我和你舅舅葬在一个棺材里,也能省不少银子。” “小姐,小姐你快说句话呀。”小碗急的来到红霏跟前,眼眶都红了,“她们可是你的亲人啊。” 红霏面无表情地盯着不远处站着的杏花,杏花低着头,用衣袖擦着眼睛,有嘤嘤哭泣的声音传过来,转瞬,杏花身后背着的壮壮忽然“哇”地一声哭起来,杏花努力的哄着却没哄住。 “乖孩子,孩子乖,不哭,不哭啊” 小碗走过去帮着杏花把孩子从背上放下来,杏花泪流满面的抱到红霏跟前,“舅娘现在只希望你能照顾这个孩子,他跟你一样,年幼丧父丧母。”杏花将孩子塞进红霏怀里,转身就走。 “舅娘你去哪儿?” “我不想活活饿死,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就上吊。” “小碗,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拿着它跟舅娘去一趟集市,大过年的大人孩子都该吃点好的。” 不等小碗接过红霏手里的银子,杏花已经先一步接了过去,破涕为笑似的,“红霏啊,我就知道这十一年,我们没有白疼你。走吧小碗,我们这就去买些吃的喝的,大过年的,晚点都回家过年了。”杏花一把拉住小碗就出去了,脚步飞快。 红霏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他竟奇迹般的停止哭泣,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瞅着红霏,忽然“咯咯”笑起来。 红霏摸着他粉嫩嫩的小脸蛋,发现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跟舅舅还真有几分相似,很憨厚的样子。 尽管舅舅的身体不怎么样,可这孩子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很壮实。 “壮壮,小壮壮你快点长大好不好?长大以后,表姐就可以跟你一起玩了,好吗?” 壮壮笑的更开心了,明亮的眸子像是两道弯月,扑腾着小手,似要抓红霏的鼻子。 第44章 左右逢源 红霏抓着他的小手,逗他玩了一阵,壮壮似是累了,慢慢的闭上了眼,只是唇角弯起的弧度,仿佛意味着他会做一个好梦。 小碗和杏花是坐着牛车回来的,鸡鸭鱼肉什么的都买了,小碗是牵着羊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一条狗。 杏花则穿着一件崭新的衣裳,红光满面,体态丰满,妩媚妖娆,发髻上的金叉映着日光金光闪闪,差点晃着了红霏的眼睛,红霏冷瞪了小碗一眼,小碗委屈的低垂了头。 杏花此去,可不但买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舅舅的,壮壮的,她自己的,各有两匹布料,还置办了一些新的家具,这还是随后用牛车送来的,红霏估摸着此去,至少花了五十两。 “红霏啊,这过年嘛,总要买些新衣新鞋新袜子什么的,至于你,我想牛家应该早就为你准备了。”杏花笑容满面的过来,抱走了壮壮,满意的对红霏笑了笑,“辛苦你了。” “三小姐。”小碗是硬着头皮走到红霏跟前的。 “我放你身上的三十两,你竟全给了她?” 小碗无奈的抬起头,轻声道:“是,是舅夫人从我身上搜去的。” “你来这里也有两天了,怎不知她是何种人。”红霏心想买些吃喝的,二十两绰绰有余,这下倒好,还白送了三十两给那个败家的女人!要知道从牛家出来的匆忙,她并没有多带多少银两。 何况五十两已经是她几个月来省吃俭用的。 再平常人家也是个天文数字了。杏花就是有本事,一天花了人家用好几年的银子。然而大喜的日子,她真的不想横生枝节,总得让舅舅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个年。 “舅舅,你醒了。”吃了两天的汤药,秦东尽管脸色惨白,但人已经恢复了意识,看到红霏,深陷的双眸总会内疚的低下去,“到底还是连累到你了。” “舅舅要这样说的话,就赶紧好起来,这样我想被你连累也没机会了。” 秦东嘴角浮现一抹虚弱的笑意,“你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这些俏皮话。”过去十一年,红霏不管任何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难得见她一个笑容,如今回去才三四个月,她能这般开朗,想来在牛家过的很好。 “舅舅要是爱听,我就告诉你。” 秦东抿唇一笑,“你娘在天之灵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大概也不会怪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能力把你照顾好了。” “舅舅,红霏很好。你看我人都吃胖了呢。”红霏就差起身赚几个圈给他看了。 “如此甚好。”秦东粗糙的手掌刮蹭着红霏细嫩的脸颊,仔细端详着这张熟悉的脸庞,红霏感觉到些微的刺痛,却任由他摸着,“舅舅,我回来好不好,跟舅舅还有壮壮一起生活。” 秦东愣了一下,随机笑的苦涩,“牛家才是你的家。” “舅舅……” “以后嫁到姚家,姚家也是你的家。” “红霏知道了。”关于牛家的事情,红霏不想告诉舅舅,不想舅舅担心,何况有些事,告诉舅舅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毕竟没多久,牛家就会经历一场浩劫。 而这是红霏一直期待的结果。 红霏亲手将汤药一口一口喂进舅舅的嘴里,这才满足的用丝绢擦去他嘴角的药汁,“舅舅今天真乖,一滴也没剩。” “舅舅要好起来,看着你出嫁。” “舅舅会有机会的。”只是这个机会,肯定跟姚家无关。 新年刚过,红霏估摸着就这一两天,该是沁芳和姚三公子成亲的大好日子了。果然,这天早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来,骏马前蹄高抬,嘶鸣一声,急刹车一样的挺住。 杏花再房里听到动静赶紧出去了。因为过年的缘故,杏花在房里添了火盆,大家围在一起烤着火,像往年这个时候,红霏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烤火的,大多时候,红霏都是在柴房,跑着步冲冰冷的双手哈气。 杏花刚打开门,幻蝶就睁着那双大眼睛,里外瞧了个遍,“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原来真是三小姐。” 从朱门里出来,自然看不上这小家小户的。 “有事出去说。”红霏淡淡的问,再小碗的搀扶下进了院子,冬日里,院子里种着的柿子树上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不见,肃杀的很。 “二小姐让我来问你,你何时回去?” 沁芳到底是急了! “还有,二小姐要我告诉你,别忘了你答应她的事情。” 红霏只是一笑,转身就走。 “三小姐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幻蝶冲着红霏纤弱的背影,不耐地质问,“二小姐还等着回话呢?” “二小姐让你进去坐会儿。”小碗折回来,却被幻蝶白了一眼,“这么个地方,你也敢跟着待,小心回不去牛家。” 小碗不以为然的跟着进去了。 跟舅舅道了别,收拾了一下东西,红霏和小碗跟幻蝶一同上了马车,马车一路疾驰,晌午时分就到了牛家。 红霏还没进观雪楼,沁芳就叫人把她拦道去了锦绣楼中。炭火红通通的燃烧着,丝丝暖意扑面而来。 沁芳着急的看着红霏,欲言又止。 那日红霏在锦绣楼待了好一会儿,出来时,沁芳是笑着跟她一起的,路过花园的时候,两人跟荷月母子不期而遇,沁芳冷瞪着荷月,甩袖就走,荷月目送她离去,看着红霏,似笑非笑,“三小姐在牛家还真是左右逢源啊。” 红霏莞尔一笑,连自认美貌的荷月都自愧不如,“都这个时候了,怎的姨娘还有心情奚落红霏?” 第45章 出阁 “此话怎讲?”荷月奇道。 红霏叹口气,往前走。 荷月怎会不知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要想知道其中缘由,可不得紧着问,如今她刚进了牛家,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牛家所有的事情,而红霏是牛家唯一可能告诉她一些事的人。 “二叔再宠爱你,你也只是个姨娘。少天是牛家少爷没错,也只能顶着庶出的名头,不受重视。如今你既不是大夫人,不能给少天嫡出的身份,如果再没有钱财傍身,今后如何给少天做长远的打算?” 荷月不得不承认,红霏这话是说到心坎里去了。且不说没进牛家前,她只有所剩不多的积蓄,如今进了这牛家,吃穿用度全得看苏氏,这种人在屋檐下的感觉,还不如没进牛家的日子。 她突然有些懊悔,但懊悔之余是不甘。 人家可以做大夫人,当家主母,为什么她就不行?没进牛家前,那件事不是她在做主,如今不都好好的。 “如果你真的贤惠,就该体谅我婶娘日理万机,求求二叔,让他答应你做婶娘的左右手,这样就算不能全权掌控,也能趁机寻着机会……话我就说到这里。”红霏别过荷月,往观雪楼而去。 荷月顿悟的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怎么没想到呢。” ** “就凭她也想染指牛家的事情?”苏氏坐在梳妆台前大发雷霆,红霏对着铜镜,帮着苏氏整理发髻,从容淡定,“依我看,这不是件坏事。婶娘你想啊,既然荷月有这样的野心,二叔开口是迟早的事情。不如婶娘你主动提出让她帮衬着,他日随便找个漏子,让她顶着,二叔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提相同的要求。” 苏氏眉间愁容散了一大半,“对,你说得对,打蛇打七寸!讲究的就是快准狠。” “可不是。”红霏微笑着。 “只是你这丫头,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莫不是……”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计划? 红霏委屈的耷拉着眼睛,“婶娘想什么呢,红霏只是不忍婶娘头顶再生白发,就想替婶娘分忧解难罢了。”语毕,在苏氏头上拔下一根白发交到了苏氏手里,苏氏看着白发直叹息,“你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红霏笑着伸出手搭在她肩头,“我本来就是你的女儿啊。” 苏氏安慰的拍着她的手背。沁芳要出阁了! 头天晚上,红霏跟沁芳睡在一个被窝里,陪了她整整一夜。苏氏说的是让她陪陪沁芳,以免沁芳紧张,坏了大喜日子的气氛。所以一早上,红霏和沁芳早早就起来了,苏氏说她装扮的好看,就让她代替那些喜娘给沁芳装扮,从头到脚,都是红霏一个人在忙。 小碗,幻蝶和三四个喜娘旁边看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提醒着点,纵然如此,装扮刚好,姚家的花轿就到了。 良辰吉日,拜堂成亲。 据说那天,姚家三公子英姿飒爽的在马背上,神采奕奕,不知道多少少女为之倾倒。 据说那天姚家的迎亲队伍,绕了龙镇整整两圈,家喻户晓。 据说那天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姚百青竟奇迹般的发现,他迎娶进门的新娘子居然变成了一只老母鸡! 当时老母鸡用红绳捆了双脚,头顶着红盖头,在床上蹦蹦跳跳的,可没把姚百青吓得晕过去。 姚家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直接两眼一咪,一口气上不来,当天晚上病倒了。 姚家不好,牛家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说了那边的消息,苏氏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居然在新婚之夜变成了一只老母鸡! 此刻,苏氏就盯着那只由姚家人送回来,放在桌案上的老母鸡,差点没盯出个窟窿来。 牛家上下一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只有那只老母鸡蹲在案几上,“咯咯”叫起来,再起身时,居然下了一个蛋。 苏氏气得叫人连鸡带蛋拿了出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今后还想跟姚家重修旧好,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何况眼看着自己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她的华儿已经从监牢深处走到门口,如今却又狠狠地被拽了回去。 苏氏少不得急火攻心,以至于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可吓坏了人。牛阳急忙过去扶住苏氏摇摇欲坠的虚弱身体,急道:“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在一起十几年的夫妻,牛阳脸上的着急不像是假的,“找郎中,快去找张郎中来。” 旁边的荷月看好戏似的,搂着身边的少天,勾了勾唇角,这老东西最好就这样去了。 “婶娘,婶娘……” 也是在苏氏的病床前,红霏才听苏氏气若游丝的说出要把沁芳嫁去姚家的真正理由——救他的儿子。 想来苏氏也有些懊悔了,眼眶红着,眼里噙着泪。 “婶娘应该早点告诉红霏,如此,红霏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嫁进姚家,替婶娘救出哥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晚了。”苏氏绝望的闭上眼,躺在病床上,再也没有说过话。没有血色的脸上,蜡纸一般。 红霏知道,苏氏想方设法的就是想救出自己的儿子,如今眼看着希望就这样无情的破灭,那种心情不会好到哪儿去。 然而红霏希望她可以活着。 苏氏是半月后才下的床,期间让人把姚家的聘礼和彩礼全退了回去,以显示牛家并不是占人便宜的人,如今女儿无端变成了老母鸡,她心里比什么都要难过,对姚家的事情,她也是无可奈何的。 姚家到底是明理人,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毕竟他们或许是遭遇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可苏氏是真真切切的少了个女儿。将心比心,大家都是做母亲的人,能够体谅一二的还是尽量体谅吧。 然而不多日,苏氏再去姚家,回来的时候,面如死灰。 第46章 侄女 红霏记得那天的天气格外晴好,天是蔚蓝色的,阳光热烈。红霏难得脱下了身上的斗篷也没觉得有多冷。 那时苏氏匆匆从外面回来,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直接往后院去了,下台阶时竟意外的跌倒,亏得丫头们扶住了,可那神态无异于是行尸走肉。 后来听管家说,原来苏氏是去姚家开口,要选个好日子把自己嫁过去,只可惜姚家拒绝了。理由听上去有些可笑,“我们可不想牛家的女儿再变一回老母鸡!” 而此间,坊间流传,牛二小姐哪里是变成了什么老母鸡,定是使了障眼法,骗过了姚家人,谁不知道牛二小姐最中意的人是吴二公子,那日生日宴上,两人还曾在后花园中幽会。有的甚至说他们当天晚上就有了肌肤之亲,姚三公子不过是捡了只破鞋。 在这个时候谣言四起,尽管没有人亲眼所见牛二小姐是否还活着,但这样的流言,无异于是够让人难堪的。姚三公子为此,已经快一个月不曾出过姚家的大门,终日抑郁。 那日洞房花烛夜,变成老母鸡的可是他的新娘子,没有人能够体会他那时的心情有多复杂。 此时此刻,苏氏去提婚事,可不是撞在了枪口上。 纵然苏氏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说服姚家老夫人应下这门亲事,姚家老夫人也不可能允许姚家再出第二个笑话。 毕竟红霏也是姓牛。 沁芳是前车之鉴。 事情到这儿,红霏以为牛家的日子也可以平静一段时间了,可是第二天,在管家匆忙的脚步声中,一个不好的消息在牛家大院中炸了开来。 牛阳走了,荷月母子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账房先生。 管家到苏氏房门口时,红霏还在为苏氏梳头,慢条斯理的,很是认真。 “你说什么?账房里的银两全都不见了,房契地契也被人拿走了?”苏氏刚站起来,此刻手扶着额头就要倒下。 “婶娘!”红霏一把扶住,惊道:“婶娘。” “那个挨千刀的东西……”苏氏倒在红霏怀中,捶胸顿足,神情悲痛的无以复加,“他这是携款私逃啊,如今叫我们娘俩怎么活?” “婶娘。”红霏把怀中的人搂紧了一些,想到这些日子,荷月频繁的给她房中送去东西,说是要跟她共同想招把苏氏拉下马,对她携款私逃的事情只字不提,想来她那是故意给了他一个错误的方向,早有预谋。 她,到底低估了荷月。 “红霏,你二叔简直不是个东西!” 苏氏骂的是没错,不过当初苏氏为了替二叔谋夺牛家的家产,背地里不择手段,眼见着母亲病痛而死,而袖手旁观的时候又何尝是个东西。 到此刻,她总算也尝到什么叫痛苦二字。 “婶娘,你身体刚好一些,不好如此悲痛。” “怎么办,这下叫我怎么办?这么大一家子人呢。”没有了银两,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红霏只是不说话,如今该收拾这烂摊子的人可是她! “谁是这个家的主人呐!” 一道公鸭嗓子从外面传过来,届时年过五旬的管家已经被推了进来,差点撞在八仙桌上。 “还有个能做主的人没有?”进来的是个满面油光的少年,嘴角长着一颗大痣,此刻往里面一瞧,目光突然微眯起来,朝着红霏过来,伸手就要挑起红霏的下巴,红霏往后一退,抓住了苏氏的衣袖,求着庇护,“婶娘。” “她叫你婶娘,可是牛苏氏?”大冷的天,少年手里把玩着两颗琉璃色的珠子,眼一个劲地朝红霏身上瞧,“你这个侄女,我要了!来人呐。” 当即使眼色,两个家丁左右过来,就要将红霏抓住,苏氏突然往前一站,“你们干什么?”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个捋起袖子,眼露淫邪的家丁,家丁一怔,随即瞪大了双眼,“你个老东西敢吓我们七爷。”摩拳擦掌的过来就要揍苏氏,少年手一伸,家丁速度退到后面,叫七爷的少年从怀里拿出一张房契来,在苏氏眼前打开,“现在牛家是我的产业了。” 苏氏心头一震,虽然她早就想过,房契地契被牛阳拿走,随时可能变卖,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几乎是牛阳和荷月前脚走,他们后脚就把这房子给卖了,没有银两,没有房地,牛阳对她当真狠毒。 想当初牛阳只是个庶出的二少爷,在这个家没名没分也就罢了,还是个不思上进的东西,若不是自己从旁谋划策略,牛阳能有今日? 原想着他们祸福相依,可以相伴到老,如今发现,到底是她把事情想的太好。 苏氏心中五味杂陈。可在这个时候她必须冷静,因为她好歹曾是这个家当家作主的人,门口那么多下人看着,如果他倒下了,她们可不都慌了乱了。事情总得一个个解决。 苏氏想着,前倾了身子,“七爷能否给我三天时间,我也好打发了这些个下人们,收拾收拾细软,给七爷您腾出地儿来。” “你这么识相,多个几日也好说。不过,这小姑娘今儿我得带走。”七爷踱步到红霏跟前,一把抓住红霏皓腕,登时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七爷精神一震,“跟着七爷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红霏再次惊叫:“婶娘!” “七爷,请你自重!”苏氏一把拉开了七爷的手,“这是我的侄女,还是个黄花闺女,七爷若真看中,除非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否则就是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七爷勾唇一笑,甚是冷漠,“今儿我还真就欺负你们了!你们两个,把那个小女子给我带走。” “你们这简直就是强盗。”苏氏气得大喊出声。 “强盗?我要真是强盗,就把你这个老美人也一起抢了。”七爷的手伸向苏氏,苏氏当即“呸”了一声,“混帐东西。” “敢骂我?”七爷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脸色骤冷,“限你们天黑之前就给我腾出地儿来,否则,我就把你这老美人卖到妓院去。” “你……”苏氏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跌坐在凳上。 “婶娘,婶娘……”红霏大声喊着,可苏氏无奈的低垂着头,世风日下,这些人如此光明正大的来家里抢人,只能怪红霏长得太过招人,自己不幸了,“管家,把所有人召集到前厅去。胡昕,你跟我去一下账房。” 第47章 美人跑了 红霏被七爷的家丁一左一右的抓住胳膊,拖着往门口走,后面一个来帮忙的人都没有。 红霏心中怕极,她千算万算也不曾算到,今日会有这样的变故。被推进轿子,红霏的嘴里很快被塞了布团,双手被绑根本动弹不得。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乱跳着,她一遍遍告诉着自己要冷静,冷静。越是这样的情况下越要冷静,只有冷静了,才能不失去理智。 轿子一颠一颠的前进,轿帘上下翻飞。 骑着马在前面走着的七爷,好不潇洒得意。今日他不但得到了牛家大院儿,还得了一个小美人。 真是好事成双啊。想想他心里就乐开了花。 轿子走了不知道有多远,此刻总算停了下来。有人过来用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她就被人扛了起来。脑袋一摇一晃的,她差点没晃晕过去。好在没多一会儿,她被放了下来,然后她就什么也看不见的坐在了柔软的地方,四周静悄悄的。 这是什么地方,接下来又会发生些什么? 红霏心中万分忐忑。 绑在后背的双手,被绳子勒得很疼,红霏手指撩拨着,寻找着能弄开绳子的可能。咬牙忍着痛,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眼睛上的黑布太厚,她感应不到一丝光亮。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在红霏觉得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脱落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有细微的脚步声传过来,红霏能感觉到那脚步停在了她前面不远的地方。 红霏屏住呼吸。他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红霏感觉到嘴里的布团被人拿了开去,只是那人似乎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又走了几步,应该是把布团放在什么地方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这次,那人的手伸向她太阳穴。 红霏感觉到黑暗中有一丝丝亮光慢慢的在放大,心跳更快了,她看到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布,而在那手的后面是一身月牙白袍,红霏缓慢的抬起头,一张清俊明朗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浓淡适中的眉下一双含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那张嘴弯起好看的弧度,像一道月牙,清澈明亮。 “是你!” “嘘” 红霏的嘴被那双修长的手一下子捂住,被带着往床后面躲去,同时,红霏看到他手中的扇子打向了窗户,窗户一下子开了,同时门也开了,七爷睁大了那双微醺的眼,看了眼地上掉落的绳索和黑布,再看眼打开的窗户和空无一人的床,立马拍着大腿叫起来,“跑了,美人跑了,来人啊,来人,快去抓我的美人回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红霏此刻有着最深刻的体会。 外面所有人都打着火把,四处寻找,独独不见有人朝这儿来。 “多谢吴二公子!”虽然红霏不怎么愿意承认救她的人,就是花名在外的吴廷翰,可这是事实。 “要谢我,就以身相许如何?”可能是手摇习惯了纸扇,吴廷翰习惯性的摇着手,红霏忍俊不禁,吴廷翰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扇子根本不在手上,“扇子你得赔给我。” “我去捡来就是。”红霏刚走出去,就一把被拉了回来,搂在怀中,“那些人就在外面,此刻出去岂不羊入虎口。” 红霏承认自己是疏忽了,纵然这里面是安全的,可出了这扇门就不见得了。她向来稳重,这会儿怎会如此鲁莽? 红霏暗暗自责,却发现一道目光一直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看,不禁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可能用力过度,红霏一下子撞在了身后的屏风上,“啪嗒”一声,屏风倒了。 “三小姐身体如此虚弱,还是在下搂着你为好,谁不知道这七爷府素来好进难出,江洋大盗从来不会选择这里偷盗。”吴廷翰近在咫尺的面容上,笑容明亮,“知道为什么吗?” 红霏被他再次搂着,嗅到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中夹杂着些许脂粉味,没来由的就感到厌恶,“你放开我,我不动便是。”或许刚才是她莽撞,可这次,她一定不会再坏事。 美人在怀的滋味固然是好,可吴廷翰从来不是个喜欢勉强的人,“你说的对,有些事你不动,我动便是了。” 吴廷翰笑的不怀好意,忽然凑近了红霏,红霏看他着手去解身上的腰带,急了,“你干什么?” 吴廷翰笑容越浓,“花前月下,良辰美景,自然要做点美妙的事。” “我要大叫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吴廷翰见她当真,忽然很无趣的一手撑着墙壁,拿着脱下的外衣,认真地盯着红霏的眼,“这是七爷的房间,里面只有七爷的衣物,我想你比较喜欢穿我的。” 红霏恍然,到底是她太过紧张了,拿过他手里的衣服,现在没什么比能离开这里来的重要。二吴廷翰似乎早有谋划。 吴廷翰没了外衣,仅剩下身上的贴身外衣,显得他身型越发修长匀称挺拔,瞅准了旁边的楠木衣柜,走过去打开来,找出里面的红木箱子,就是一阵翻箱倒柜。 红霏也背过身去,脱掉身上的衣裙,套上吴廷翰月白色的袍子,有点大,不过腰带缠的紧了,似乎还是可以将就着穿上的,只是袍子的长度都盖住脚面了,看来走路的时候必须小心了。 红霏整理好衣服,将挽成流云状的三千青丝放下来,顷刻间如瀑而下。而随后从乌发中抬起的那张脸,白里透红,光泽莹润,卷翘的睫毛下闪出万千风华,令人迷醉。 将一件褐色坎肩穿上身的吴廷翰看的几乎有些呆了。如果说那日在牛家,沁芳的生辰上,自己看到的是一个让人生出无限遐想的神秘女子,那么今日,这神秘女子摘下面纱,露出的绝对是一张叫人心动的绝美容颜,一眼便可倾心,一望便已失心。 看多了那些擦脂抹粉,满头珠翠的千金小姐,小家碧玉,竟不曾想过,就算淡扫蛾眉,不修边幅的女子,也可以这样倾国倾城。真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这世间能有几人? “啪” 红霏编织好的长辫子忽然甩过去,结实的打在了吴廷翰的左脸颊上,动作可谓是快准狠。 第48章 牛三小姐 吴廷翰恍然,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盯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看,的确有悖纲常。 这一‘巴掌’,打的该。 “你干什么?”莫不是那一巴掌打得还不够,他居然还敢放肆,竟有搂住她的腰肢,往他怀中一带,红霏立马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薄于面的热浪,于是双手使劲地顶着他的胸口,企图挣脱他。 吴廷翰她的努力看在眼里,竟觉得她有几分意思,明知她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是把她搂得更紧了。 将她窘迫的神情,尽收眼底。 “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喊了。” 吴廷翰抓住她顶着胸口的右手,不以为意的笑,“你喊啊,顶多就是让人知道,我吴二公子风流一世,竟然是男女通吃。”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装扮,红霏窘迫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你究竟要不要带我走?” 吴廷翰笑而不语,只是搂着红霏的手放的送了些,但并没有彻底松开,带着她往门口走。 “如果你敢发出一点声音,我保证你出不了这个门。”到门口,吴廷翰望着撒了一地银光的空地,意味深长的笑着,手指扣紧了红霏的腰带,似乎只要她敢违抗,他就会把腰带送了,让她春光外泄。 臭流氓!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然而吴廷翰既然能在七爷家,而且还找到了她,说明他是想救她的,否则刚才也不至于出手帮她。 只要她现在乖乖听话,一切等出去再说。 红霏以为一路上只要自己不说话,一切就算过去了,可是身边的吴廷翰,似乎总是在动手动脚。 一会儿托起她光洁的下巴,放浪形骸的笑起来,“来,美人,给我笑一个。” 红霏要是不照做,吴廷翰的手就会用力的扯紧腰带,突然魅惑起来的目光分明带着威胁的味道。 这里十步一岗,个个劲装打扮,牛高马大,一看就是些练过的,会武功。 识时务者为俊杰,红霏不得不裂开嘴,冲他盈盈一笑,千娇百媚。 其实吴廷翰只是想让她笑一下而已,可是她一笑,吴廷翰就后悔了,看她嫣红唇瓣如玫瑰花开一半的妖艳惹人,他心中一动,轻启厚唇,忍不住想一亲芳泽,就在他想象如此美人,滋味如何的时候,他的脚面上传来了钻心的疼痛,睁眼,吴廷翰看到一双冰冷的双眸,以及脚面上蓝色的绣花鞋,“嘶” 就在吴廷翰要龇牙咧嘴的时候,红霏却突然笑起来,只是皮笑肉不笑,娇媚无骨的声音,听得人浑身一酥,像是有双手在心上挠,“吴公子,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呀!” 登时,什么疼痛都抛去脑后,眼前只剩下千娇百媚的动人娇艳,“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吴二公子。”七爷家的门童显然也是认识吴廷翰的,此刻看他出来,便拱手作揖。 “告诉你家七爷一声,今儿个他赏的这个美人很不错,我这就带回家去收房去了。” 两人一瞅吴廷翰怀里的明明就是个男人,都见怪不怪了,“吴二公子慢走。” 红霏不禁怀疑,吴廷翰真的好男风? 红霏想想就一阵鄙夷。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吴廷翰抬眼一瞧旁边停着的豪华马车,忽然明知故问,“你是牛三小姐吧。” 红霏冷冷瞥了他一眼,抓住腰间那只罪恶的手,狠狠一扯,“谢二公子今日之事。送我就不必了。” 这丫头好凌厉的气场,过河就想拆桥。目睹红霏的背影在夜色下渐行渐远,吴廷翰忽然轻轻一笑,“你的人是不是在找欧阳春兴?” 欧阳春兴就是二蛋,而这个名字是半个月前,自己给二蛋另取的,目的是让他挑拨荷月和二叔之间,让荷月进入牛家。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你的朋友,她就是在做这么一件事,所以她才会帮助荷月在牛家留下来,让她介入牛家的管理,为的就是让她和婶娘窝里反,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借用沁芳彻底毁掉婶娘和姚家联姻的妄想。 可她没想到啊,到最后,荷月居然会来这么一招,带着她的儿子和二叔远走高飞。不但如此,还釜底抽薪。 而二蛋自打五天前就杳无音讯,她让小碗前后去找了他很多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去了何方。 “想那二蛋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必定是拿着银子跑了。几百两的雪花银,够他这辈子了。三小姐,咱们这次可是信错人了。” 尽管红霏不愿意相信,可二蛋就跟不曾存在过的欧阳春兴一样,杳无踪影。 而欧阳春兴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才是,至少吴廷翰没道理会知道。 可现在他轻轻松松的清清楚楚的说出了欧阳春兴四个字,这代表着他一定知道自己某些事。 关于欧阳春兴,关于牛家,关于她自己…… 红霏忽然有种被人剥光了放在吴廷翰面前的感觉,对方只要一张口,就可能把她近日来所做的一切都道出。 红霏不怕什么人知道这一切,只是,从来不曾参与进来的一个人,突然知道你的秘密,到底是件可怕的事情不是吗? “他在哪儿?”红霏回过头时,面无表情。 “想见他,就进马车来。”吴廷翰踩着云梯,三两步上了马车,车帘飘飞,皎洁的月光打落上面,音乐似乎有一层银色的亮光,在夜风吹拂下,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荡起涟漪。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马儿打两个响鼻,长而蓬松的马尾,抽在马背上,睁着一双铜陵大眼,不时的看着红霏,仿佛它都有些等不及了,深黑的眸子里,偷着继续不耐,来回转动不停。 红霏往前几步,上了马车。届时,马夫收了云梯,扬起手中的鞭子,抽在马儿身上,马儿抬腿边走。 车轱辘骨碌碌跟地面摩擦着,缓步前行。 月光照射在飘飞的车帘上,马车里忽明忽暗。红霏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吴廷翰,发现他靠在马车上,双手环胸,闭紧双眼,似是在休憩。月光忽然洒落下来,映射在肩头那金线绣边的坎肩,双颊顿时渡了一层银光,光华潋滟,看不真切。 第49章 没什么吧 小说里形容仙风道骨的美男子,总说他美如谪仙,相比也不过如此了。 吴廷翰是属于那种耐看型的,咋一看有点花花公子的味道,再一看又像个纨绔子弟,现在看,完全就变了个样,俊美的容颜上,隐现一股冷沉的气息,让人捉摸不透。 综其原因,红霏想也许是有了刚才因为欧阳春兴的疑惑吧。 马车摇摇晃晃的也不知走了多久,红霏醒来的时候,刚好听见一声鸡啼,在破晓时分,天空一片蔚蓝,连一朵白云都看不见的时候,公鸡打鸣了。她静的站起身,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马车车顶,当即抱头难受,不知不觉的,自己居然已经睡了这么久? 捡起马车里,刚从身上掉落的衣服,红霏记得,这是吴廷翰身上的那件坎肩想来是自己睡着那会儿,他给自己披上的。 此刻拿着坎肩,撩开车帘,瑟瑟寒风吹拂过来,红霏低头打了个“阿嚏”。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却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前面的草地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一张嘴还可瞧见白色的水汽蒸腾在空气中。 “阿嚏,阿嚏……” 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红霏再抬头时,发现吴廷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冒热气的用荷叶包着的东西,过来扶她,“到底还是让你着凉了,赶紧回马车里去。” “欧阳春兴呢!” 吴廷翰但笑不语。 “欧阳春兴呢?”红霏固执的再次问道,吴廷翰脸上笑意渐浓,“你很在乎她,你喜欢他?” “你骗我!”红霏冷冷盯着那张嬉皮笑脸,打心底里感到懊悔,就因为欧阳春兴四个字,她竟鬼使神差的上了他的马车,以为他说的会是真的!“让开,让开!”红霏用力的拍打吴廷翰撑在马车的手臂,吴廷翰就是不动,红霏无奈,只得低头咬上去。 吴廷翰紧咬牙关,大气也没出一下。 红霏很快感觉到嘴唇上散播开来的血腥。 “为什么?”红霏缓缓抬起头,看见的仍旧是一张挂满笑容的洁净脸颊,“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躲?她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的,可他竟然不当回事,她只要硬下心肠真咬下去了,可他竟然纹丝不动,甚至在她咬出血之后,还这样微笑着面对她这个‘吸血鬼’? 吴廷翰将手里荷叶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先吃点。” “我不要!”红霏一扬手,吴廷翰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掉落在承载了一夜冰霜的枯黄草地。 吴廷翰转身去捡,红霏趁势下了马车。也是这会儿她才清楚的看到,自己身在何方。 漫无边际的霜白草地,一只延续到很远很远,看不到头的地方。 四周只有寥寥几件低矮的茅草房,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几只飞鸟在空中吱吱喳喳的叫着,冲上云霄。 “这是什么地方?”红霏怒瞪着面前的吴廷翰。 吴廷翰打开手里的荷叶,一只冒着些微热气,香气宜人的烧鸡出现在眼前,红霏下意识地吞着口水,陡然偏过头,“我不饿。我只想知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说过,你会让我见欧阳春兴的。” “你不吃,我自己吃。”荒郊野外的,吴廷翰也没准备筷子,只好用手揪下一只鸡腿,坐到马车上,对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红霏站在空旷的草地上,凉风阵阵吹拂,她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臂膀,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吴廷翰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烧鸡,走过来将坎肩再次披到她肩头,“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远离尘嚣,宁静美好。可看日出日落,百姓人家。” “这跟我有关系吗?”红霏不耐地白了他一眼,迅速的到马车上去了,外面真是冷。 而且她发现昨晚上的那个马夫不知哪儿去了。 “就算你不让我见到欧阳春兴,应该送我回去。” 吴廷翰撩开帘子进来,就冲他看到小碗几次三番,火急火燎的要找欧阳春兴的模样,他就能想象红霏为一个男子着急上火的情形,而这样的男子,若非是中意之人,怎会那般急躁。 若非中意之人,红霏昨日怎会因为欧阳春兴四个字就上了她的马车。 明知道他轻薄过她不是吗? 为了一个欧阳春兴,她竟不顾自己安危,可见欧阳春兴在她心里有多么的重要。 “欧阳春兴根本不是什么翩翩公子,更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他也是无意间看见欧阳春兴跟城里的一些小乞丐们称兄道弟,后来一问才知道的。 加上城里的好几个姑娘都曾被欧阳春兴欺骗,痴痴守候他的归期,等来的却是音信全无。 而糟糕的是,红霏似乎也是其一。 “……”红霏只是看着他,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一个乞丐。”吴廷翰知道,这样的事实对红霏来说,很是有些残忍。 吴廷翰尽量舒缓了口气,以让红霏能够接受。可眼前的红霏,仍旧无动于衷似得,不发一言。 “你,跟他没什么吧!”据他所知,那几个姑娘跟欧阳春兴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面前娇艳如花的女子,不禁让他屏住了呼吸。 红霏仍旧不言语。 从这些话面上看,吴廷翰根本就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样,他洞悉了自己和欧阳春兴之间的秘密。 红霏一直揪着的心忽然放了下去。尽管她一直找不到欧阳春兴,但她的秘密,还是无人知晓的。毕竟那个秘密要是让苏氏她们知道,自己一定会惹来不少麻烦,她是那样讨厌麻烦的一个人呵。 如今苏氏失去了夫君,失去了牛家,甚至失去了大好的靠山,红霏的母亲在牛泉之下一定会感到安慰的。 “我要回家!”红霏重新注视着吴廷翰,说出了简洁有力的四个字。尽管他的脸上有着十分担忧的神色,而这份担忧,似乎还是因她而起。但她的事情好像没有必要跟他报备吧。 “其实就算你跟他真的有什么,我也不会介意的,因为我身边的女子从来不只一个。” 这样一句宽心的话从吴廷翰嘴里说出来,红霏突然就觉得肮脏,在他眼里难道自己跟他一样,已经跟别的男人…… 什么逻辑啊! 在没有嫁人之前,她可是一直都守身如玉的。凭什么到他眼里,她就那么不干不净了。 第50章 七爷府 “你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牛红霏比你的脸还干净。” “嘿嘿”吴廷翰摸着自己的脸突然笑了,笑得分外畅快,仿佛青天白日的捡到了一个宝贝,清澈明亮的笑意,自眼角流露出来,明净的双眼凝注着红霏,仿佛万千愁绪只因她一句,烟消云散了下去。 满心欣喜。 “这话我喜欢!” 红霏直接白了他一眼,一句话而已,用得着他喜不喜欢?她只是看不得别人诋毁自己罢了。 特别吴廷翰这样的一个人。 觉得自己身上有了污点,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拉为自己的同类,简直无耻之徒一个。这天早上,忙活了一夜还没起来的七爷府,早早的就来了一位客人。绿树红花掩映下,妇人满头珠翠,风韵犹存的骚着头发,自我感觉良好的进了七爷府的厅堂。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老婆子!”七爷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珠,打了个哈欠,精神不高。 这话要是在牛家听到,苏氏必定会让人割了这丫的舌头不可,她才四十多岁,怎么就是老婆子了,相熟的几个大家夫人里,谁不说她是最年轻的一个。谁不夸她的皮肤好来着。 “七爷昨晚睡得可好啊?”苏氏心里的不愉快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此刻歪着头,关切地问着,“我那侄女可是还没起身?这丫头也真是的,如今都是七爷您的人了,怎不懂得相夫教子?都怪老身没有调教好。” 七爷继续打了个哈欠,找了红霏一晚上,的确是累。这不,天不亮才睡下的。 苏氏心想,他一定是昨晚上和红霏纵欲过度…心里就跟乐开了花似得,虽然说牛家已经是卖给七爷了,是七爷的产业,可七爷现在跟红霏,那可不就是侄女婿了嘛,怎么着也得给她这个丈母娘点面子,把牛家让给她住着不是,毕竟娘家远着呢,这一时半会儿说搬就搬,那么多东西呢。 牛阳薄情寡义,跟别人跑了,可她得替自己和雪铃打算着。纵然红霏心里千万个不情愿,可不已经是七爷的人了。 这七爷虽说是个野蛮人,可人家有权有势,虽然不及四大家族,却是龙镇的地头蛇,轻易的谁也不敢招惹他。这人嘛,是长得不怎样,油光满面,贼头鼠眼的,可人家有本事啊。 数十家赌坊和龙门街可都是他说了算。 红霏有些姿色,七爷有殷实的家产,进了这个门,只要得了七爷青睐,必定是衣食无忧啊,能没好日子过。 四周静悄悄的,七爷似乎是睡着了,苏氏能听到细微的呼噜声。 “七爷,七爷……” 苏氏走过去试探地推着七爷的胳膊,七爷的下巴滑落,当即抬头看她,不耐地吼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啊?” “七爷,你不记得老身?”苏氏赔着笑脸,“我是牛家的夫人哪,也就是红霏的婶娘。昨儿个你不是跟我家红霏,我这不来看看她么,也好跟七爷商量商量,红霏是来做妻啊还是做妾?” “妻妾?!”七爷勾唇冷笑,“我看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七爷咬牙切齿地等着苏氏那张粉白的脸,“她昨晚就跑了!” “什,什么?”苏氏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他跑了?”她跑了,自己怎么办? “说,是不是找你去了!”昨晚上找的急,加上他对自己的宅子一向都很有自信,好进难出,何况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想飞出去比苍蝇还难,也就没让人往外面找。 这会儿看到苏氏,他想红霏如果真的离开了这府里,十有*就是回去牛家。 此刻揪着苏氏的领子,怒目瞪着苏氏,苏氏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七七爷啊,你看,我,我…我是不知情啊,我要是知情,就,就不会来这儿找您来了!” 也是这一刻,苏氏才知道自己次来完完全全是触了七爷霉头了。心里那个怕呀,恨不能挖个地洞躲进去。 然而七爷揪着她的领子,她想躲也不能了。 “对不住,对不住啊。”苏氏看着胸口的那只手,想拿开又不敢拿,只得赔着笑,“七爷您放心,她要是回去,我一定第一时间把她送您这儿来。您能看上她,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能这样想甚好。”七爷松开苏氏的领子,拍了拍手掌,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的样子,苏氏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这衣服可是新做的,她连东西都没碰一下,干净着呢。 “我告诉你,你那个侄女如今是彻彻底底把我给得罪了。你要是不把她给我叫出来,今后我七爷怎么在这龙镇上混?” 他武七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地头蛇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耍了,这面子必须要找回来。 “七爷放心,我掘地三尺也一定把她找回来,亲自送来府上,不过呢,您看,我,老身是不是可以继续住在牛家。” 武七目光冷漠地盯着苏氏的脸,像两把利刃,苏氏当即就低垂了头,“我这就回去搬。” “你要是走了,你那侄女还敢回那儿?”武七踱步到她跟前,望着庭院里的明媚阳光,嗤道:“住着吧。”扔下三个字,昂首阔步的向后院去了,临了,驻足打了两个哈欠。 “这死妮子一晚上躲哪儿去了?”苏氏是满心欢喜的来七爷府的,原以为如意算盘必定尘埃落定,这会儿倒好,没讨好处反而惹来一身骚,眼看她和雪铃就要从牛家搬走了,那妮子去了何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多少人看见了,听见了?眼下谁不是翘首想看看牛家还有什么热闹好看? 她可不希望有一天自己和雪铃被人狼狈的从牛家赶出来。 必须想个法子,把红霏送回来。 如今她没回牛家,十有*就是去了秦东家。 这牛家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哟。 第51章 骨盆太小 红霏看着道路两边繁茂的树林,完全不知道吴廷翰到底把她待到什么地方来了。但吴廷翰既然能来到这儿,他必定也知道怎么回去。如今,她唯有在这马车上坐着才是最稳妥的。 因为行了好几里地,她还没看见一户正经人家呢。 她估摸着她们这是到了郊外。 面前道路开阔,平坦无坡,应该是一条官道,而这官道只有龙镇外围才有,此刻清清冷冷的,似乎只有他们这辆马车,之谷之谷的走着。吴廷翰是一点都不着急,所以都是慢悠悠的,一会儿说马儿累了要吃草,一会儿说他渴了要找水,让她好好待着别出来。 红霏是人在屋檐下,认了。她坚信只要回到熟悉的家园,她绝对不会这样对他惟命是从的。 这会儿吴廷翰离开已经有一盏茶功夫了,红霏是等的心焦,这眼看到中午了,到底要多久才能回到镇上去? 撩开车帘,树林吹来的风,冷冷拂在面上,像是一根冰棍,冰凉冰凉的。 “驾驾驾!” 得得得得的马蹄声,自后方呼啸而来,鞭子舞动的声音撕裂空气,啪啪啪的落在马背上。 马背上的人是有多焦急,才这样凶狠。 然而没一会儿,行到前面去的五匹骏马忽然又折了回来,领头的是个穿着锦袍的英俊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只是此刻有些焦躁,脸有些急红了,见到红霏抱拳作揖:“姑娘,这附近可有村镇?” 红霏并不回话,只是看着那少年,莫名的幽谷似曾相识的味道。 男子是有耐心的,舒缓了语气再次问,“姑娘,这附近可有接生婆可照,贱内方才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产,还请姑娘告知一二。” “即使如此,就算你去找来,你娘子腹中胎儿也未必等得及。”红霏撩开车帘,“带我去。” “你……”男子犹豫了,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懂得这妇人生产之道? “你想一尸两命,我便不去就是。”红霏放下帘子,探身入内,男子一听就急了,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随行之人又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这荒郊野外能有个姑娘也已经不错了。 就算不能接生,能陪着素清也是好的。 男子虎臂一伸,抓住红霏的皓腕,将她从马车内拉到了马背上,“还请姑娘随我走一趟。” 作为一个妇产科的医生,红霏很清楚,生产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任何意外都不能马虎。 她唯有到产妇身旁,才能判断产妇的安危。 救急如救火。 也顾不得少年的手是不是搂在自己腰上了。 男子显然也没在意这个,回头命令身后的四个随从,让他们继续前行去找能接生的,置办些用具。 毕竟算算日子,他娘子应该是两个月后生产的。该准备的,府中是准备好了,可惜没有随身带。 马背上的颠簸不是红霏能够想象的厉害,她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上下跳动,翻江倒海的。 还有点晕眩。 特别是胯部,马鞍的坚硬摩擦着她的皮肉,真是疼痛,以至于从马背上下来,走上那辆超大的红色马车时,红霏几乎是不能并着腿行走,每一步都是大腿和亵裤摩擦来的刺痛。 男子先她一步到了躺在马车里,扶着高高的肚子的女子面前,女子一下子抓住了男子的手,“啊,惊羽,惊羽,惊羽,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好痛啊!” 男子一把握住她的手,额头急出了汗,“素清你忍着点,忍着点,他们就会回来。” “惊羽,我痛!啊……” 红霏震了一下,再次瞧着男子,犹记得那日,官兵在山脚下戒严的时候,曾对着手中的画像不止一次的谈及汤惊羽三个字。 “谁能想得到当今太子爷居然会造反,而且还是造自己老爹的反?” “那是老皇上命长,七十好几的人还不死。” “怎么说也是亲爹啊。” “你没听说书的说嘛,皇宫中多的是为了皇位,骨肉相残,兄弟相残的事儿,他汤惊羽能例外。” “你这样说,这汤惊羽是被诬陷也有可能。那大皇子两度被废,要不是因为汤惊羽,他能废吗?” “你是说大皇子图谋报复,栽赃陷害?” “来人了,别说了,小心掉脑袋。” 他就是那个汤惊羽! “啊,啊啊,受不了,惊羽,惊羽,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在素清疼痛的叫喊声中,红霏拉回了思绪,把目光集中在素清的身上。既然是皇家中人,可这素清也太瘦小了些。红霏过去掀开素清下身的衣裙,素清惊叫起来,“你,你干什么?” 投来质疑目光的还有汤惊羽。 “骨盆太小,恐怕会难产。” 素清和汤惊羽面面相觑,踌躇不定。最后还是汤惊羽开了口,“姑娘可有把握让他母子平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在这个时候没有被吓得走出马车,瑟瑟发抖,他脑海里莫名的闪过一个画面。 在一个漆黑的山洞,他手拿着剑抵在一个姑娘的脖颈,那姑娘也似她这般冷静自持。 “啊……” 又一波的疼痛袭来,素清疼痛大喊。 红霏走过去,抓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喊叫只会快速消耗你的体力。听我的,先慢慢呼气,然后慢慢吐出去,跟着我一起做。”在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情境下,红霏也不知道自己的把握会有多大。 “呼气,吸气,呼气……” 跟着做了一会儿,素清显然平心静气了一些。疼痛也没那么强烈了。汤惊羽注意到素清的嘴角浮现一丝笑,“这位姑娘一定学过歧黄之术吧。如果,如果有什么,你一定要保护我的孩子。” 第52章 那个吹笛子的 “不许胡说,我要你们母子平安。”汤惊羽走过来紧握住素清葱白的小手,墨色的瞳仁紧张而又坚定,“你们谁都不能有事。” 素清这十个月来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和委屈,在这一刻立马土崩瓦解的一干二净,他是在乎她,紧张她的啊。素清感受到这切身的关怀,嘴角微扬,满脸都是幸福的味道。 “惊羽,能嫁给你,素清此生无憾。” 虽然看他们情深意切的样子很是让人感动,不忍打搅,可当下的情形并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素清体下的鲜血已经越来越多,“我需要一把剪子。” 汤惊羽一个大男人登时呆住了,他从来没有用过剪子,自然不知道哪里有剪子。红霏自知问错了人,在封建教条下,女人用剪子的时候多,男人几乎是从来不碰的。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很正常,毕竟他不是裁缝。 红霏起身去找,最后还是素清挺着肚子抬起头,虚弱的声音响起来,苍白的脸颊汗湿淋漓,“没事的时候我会给孩子做些衣裳,你看看旁边箱子里是不是有一把大剪子。” 红霏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把剪刀,看上去很锋利很干净,可这还远远不够,毕竟不是21世纪,没有任何消毒的东西,红霏看着马车里摆放着的烛台,用火折子点燃了它,“麻烦你将剪子烤热。”目光自然是看着旁边的汤惊羽的,“我还需要一些止疼的药草。”红霏说着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还是我来吧。”素清挣扎着要起来,汤惊羽按住了他大腹便便的身体,“从前都是你为我忙前忙后,今天就让我来侍候你。” “惊羽,素清何德何能。” “躺着。”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汤惊羽希望红霏能找到一些药草,毕竟此去镇上路途遥远,尽管能找回来个大夫或者接生婆会有相应的准备,就是不知素清是否能挺到那时候。 汤惊羽拿着剪刀在灼热上来回的烤着,明明心里急得要死,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从容和淡定,在这个时候,他如果着急,素清就更加沉不住气了。迎着素清温柔的目光,汤惊羽柔柔一笑。 红霏黛眉下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仔细的扫过面前的那片青草地,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正是草药生长的好时节。然而要在短暂的时间里找到最合适的草药,这需要点功力。 平时在产房,作为一个手术室的一个主任医生,太多时候都是其他人去准备一切所需的用品,她只负责技术方面的,加上现在用的又都是提成药,西药,像古籍上面记载的草药样本什么的,其实除了中医院,根本不会有太多人去关注,更别提亲自去找药草了,毕竟早已不是李时珍那个年代,需要身体力行满山跑。 而她最起初的想法就是学习中医,所以对那些药草有过一些研究,特别是每次出差,她都会到田间树林看看,找找,只是那时候的环境污染太过严重,很多草药就局限于古籍上面的记载。 手术器具有限,消毒方面缺失,要做剖腹产手术,感染的机会会非常大,红霏心里很是没底,只是再次回到马车上时,她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认真负责的态度。 在这个时候如果她自己都表现的没有把握,那么素清就挺不下去了。 “再等等吧!”汤惊羽阻止了拿着剪刀要进行手术的红霏,从马车里探出头看向后面的那条管道,此刻空无一人。 “她宫缩的已经很厉害,如果再迟一些,怕是腹中双子都没有办法保住。”红霏将真实的情况告诉汤惊羽,心知他对自己并非那么信任的,所以他还期望着去镇上的那些手下赶紧回来。 然而生产是不等人的,如果孩子真的进入产道却又生不出来,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汤惊羽哪知道这些,只是红霏的话更加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你说,素清她肚子里,不是一个,是两个?” 红霏确信他不知道,而素清也是一脸惊喜,黛色的眉下,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芒,“这么说,我一下子就有两个孩子了?” 汤惊羽心头也是一动,难怪素清的肚子比平常人的都大很多,原来是这样…想到前些日子为了躲避官兵搜查,他带着素清等人一直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若非素清这次要生产,也不会出来抛头露面。 一般的郎中大夫哪有御医好。 而面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的可以让素清和两个孩子平安无事? 这想想就够天方夜谭的。 红霏不管他在想什么,现在产妇最重要,“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 “如果我娘子有任何差池。”汤惊羽抽出腰间的佩剑,砰地一声砸落在案几上,心里的意思昭然若揭,如果生产不顺利,汤惊羽就会要她陪葬! 红霏只是看了他一眼,算是答应了。 “把药含在嘴里,嚼烂了。”红霏拿了一把洋金花送到素清的嘴里,看着她越嚼越慢,眼睛也越来越有昏睡的迹象,知道草药已经起了效用。红霏走到素清的背后,看着她如瀑一般散开的头发,伸手从头皮上扯下几根放在手心,头发的黑与手心的白黑白分明。 汤惊羽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却忍住了疑问,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专注的目光,认真的态度,好像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只是一步步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让人轻易的不敢打扰。 “麻烦你先出去。”产房历来是不容家属在的,除非是顺产需要,而素清的状况显然不适合,“叫外面那个吹笛子的进来。” 汤惊羽虽然是头一次当爹,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女人一般这种时候,男人都是被阻隔在外的。只是头一次他看到这样年轻的接生婆,心里多少是没多少底的,当下手指扣了一下森冷的剑刃,大眼看着红霏,仿佛在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可以绕她一命。 红霏却视而不见,“等一下药效过去,痛的可是你家娘子!” 汤惊羽不忍的看一眼马车里昏睡过去的素清,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果然有悠扬的笛声从后面的马车传过来,汤惊羽循着看去,发现在马车外面坐着一个翩翩公子,他眉清目秀,面白肌净,俊美非常,在素清生产的时候,这个男人进去,合适吗? 可是想到红霏既然这么说了,定是需要人帮忙,而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了,“红霏姑娘请阁下进去。” 笛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的是吴廷翰不可思议的质疑,“你娘子生孩子,我进去做什么?” 第53章 刚出生的孩子 一连说了三个不去之后,吴廷翰手里的玉笛又放到了薄唇边上,翠绿的笛子和他不点而朱的唇和谐的组合在一起,使得本就英俊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清冷的味道,仿佛清冷月光下的白玉兰,孤立而高傲的开在枝头,可望不可即。 汤惊羽为他身上展露出来的清冷惊叹,可没忘记此时此刻在马车里痛苦生产的妻子,还有孤立无援的红霏姑娘,如果因为没有吴廷翰的帮助,素清有了任何意外,他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事成,只要阁下开口,就算是黄金万两,我也双手奉上。”汤惊羽朝着马车上的吴廷翰,放下他身为皇子的尊严,向一个陌生的男子作揖,“只要阁下能够肯帮忙。”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吴廷翰一根手指转着玉笛,潇洒的从马车上跳下来,经过汤惊羽身边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声音温和却透着三分清冷,“在下这是冲红霏姑娘去的。”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以为有钱就能是鬼推磨的人,因为他从来都不是鬼,是个人。 汤惊羽讶然抬头,吴廷翰浅蓝色的背影已经淹没在青色的马车帘子之内,手握紧了腰间嵌着一颗红色玛瑙的剑鞘,发出沉闷的一声‘喀拉’,眼神随即深沉起来,这个人还真是胆大妄为,轻易的敢拂他的面子!殊不知是他先用钱轻贱了吴廷翰那骄傲的心。 吴廷翰自认风流一世,什么样的女子都看过了,可是眼前的情景还是让他大惊失色,捂着嘴就退了出去,干呕起来。 ——血,好多好多的血。 而红霏跪在地上正轻轻的划开了素清隆高的肚皮,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让他一下子想到开膛破肚,想到了死亡… 可下一刻他还是硬着头皮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看着红霏认真的做着手下的每一步,他根本不敢出声。 只是一旁静默的站着,不是太敢看。 “我需要水。” “我这就去找。”听到马车外面清楚的传来声音,吴廷翰才知道汤惊羽原来一直在外面守着。 “抱着!” 红霏忽然将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塞给吴廷翰,吴廷翰吓得撇头闭眼,“这是什么呀,好,好恐怖。” “千万别扔,这可是她的孩子。” 啊—— 吴廷翰彻底石化了,点头仔细看着手里的小东西,这才发现他有手有脚,一颗小小的脑袋上五官俱全,可能还是太小了,他的眼睛还没睁开,可他的手脚一直在动。 这就是刚出生的孩子…… 吴廷翰呆呆的看着,忽然有些愣怔,是不是他刚出生的时候也跟他一个样,小手小脚,小不点一个?吴廷翰的眼微微的抬起,看向了躺在马车里脸色越发苍白的素清,忽然有些担心,“她不会有事吧!” “如果你不尽快把孩子处理干净,下一个来不及取出来,她就有生命危险。”红霏瞥了眼边上站着发愣的吴廷翰,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吴廷翰清亮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惊异的光,低头时着急了起来,“我要怎么处理才好?” “把他的血迹擦干净,用襁褓包起来。动作要快。”取出来孩子才是个开始,最重要的还是止血和包扎。如果是21世纪,这种剖腹产手术持续不到半小时,可现在她已经花了半个时辰了,时间越久,产妇的危险程度就越高,特别还是再这样医疗器械完全没有的情况下。 每一步红霏自认已经花最少的时间进行,可到底只有她一个人,动作起来难免捉襟见肘。可就算这样,在她有时间擦掉额头的满头大汗时,手术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襁褓中的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嘴上吐着泡泡,肉嘟嘟的样子很是惹人喜爱,吴廷翰一手抱着一个满脸都是笑,不时冲他们挤眉弄眼。红霏很少看到不是当爸爸的男人,会对着孩子这样不胜欢喜的,心想他应该是有个爱心的人,而非自己表面看到的那么洒脱。 红霏抬头看着从外面进来的汤惊羽,“素清的身体非常虚弱,不适合舟车劳顿,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就地扎营或者到最近的农户修养一段日子。两个孩子也需要找奶娘,但是可以用米汤和糊糊代替,但最好的还是找两个奶娘替换着喂养。”素清的身体真的太过虚弱了,根本不适合母乳,而在古代找奶娘是十分普遍的事情。 听着她像是在对自己最后的交代,汤惊羽手里的剑鞘横在了红霏的脖颈前,“我必须保证我的娘子和孩子不会在你走后有任何的意外,所以,你必须留下来直到她好为止!” 红霏视而不见他手里的剑鞘,低头下了马车,“你的人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自有大夫照看他们,我只是个接生的,旁的不是很清楚,你确定要我留下来?” 以往接生婆负责生产之后是有在雇佣人家观察一段日子的习俗,这跟产妇生产完留院观察的流程一样,所以红霏并不以为这是在多余的,只是他懂不懂就拿剑对着人的习惯真的很不好。 “我可以留下来,但请你别再让我看到你的剑,否则我不保证会对你的娘子和孩子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威胁,谁不会? “啪啪啪”吴廷翰为红霏的不甘示弱鼓掌,也为她临危不惧的精神鼓掌,而且他发现这样的红霏,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女子,刚强、坚毅、认真、果敢,仿佛这世间没有事情值得她可害怕,值得她去忌惮,她只是她,任何事情都韩动不了的苍松。 汤惊羽第一次发现,一个姑娘会有这样强悍的气场,他意识到自己的不敬之举已经冒犯了她!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姑娘跟那日在山洞中救她的姑娘有着相似的情节。 不惧威胁。 只是那一日他只仓促的看见过她的脸,到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不知姑娘两个月前是否住在骊山脚下?” “那是她舅舅家,据我所知,她是这两个月才回到牛家的。” 红霏冷冷看了吴廷翰一眼,为他的多嘴而不喜,“公子为何问这些?” “姑娘救过我,难道忘了吗?”汤惊羽深沉的目光为之一亮,心里也跟着豁然开朗,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丝笑,“姚百墨可有找过姑娘!” 第54章 别的以后再说 “姚百墨?姚家的大公子?”是她那个未婚夫!红霏愕然看向面前有着一张冷峻面孔的汤惊羽,觉着有些事情似乎是被人刻意安排下的。 “那日真是多谢姑娘倾力相救!”汤惊羽拱手作揖,给予最崇高的谢意。 他果然已经想起了那日的事情,红霏淡淡一笑,“不过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 不用想红霏也知道姚百墨一定是暗地里支持和追随汤惊羽这个二皇子,否则汤惊羽一个朝廷侵犯能躲在龙镇这么久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和举报,龙镇才多大点的地方,与其说姚百墨一人还不如说整个姚家都在支持汤惊羽这个皇子。 想来他这个朝廷侵犯也不见得有多大的真实性。不过,她却并不像再跟他有任何的来往倒是真的。 “姚百墨就是黑狐,当日你救下我们,我就说过一定要重金酬谢姑娘。”汤惊羽直言不讳,还是让红霏有了不小的讶异,那日她只是好心之举居然救了自己的未婚夫,难道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的确是重金酬谢,而且还是以身相许。”吴廷翰的声音不冷不热的从旁边飘过来,一双清透的双眸,盯着汤惊羽,作为姚百墨的好兄弟,之前可是一直知道他很抗拒牛家的这门亲事,现在想想有了这层意思,姚百墨突然转性也就有了解释。 “真的,姚百墨已经跟姑娘成亲?”汤惊羽多少还是有些意外,那日匆匆一别,这些日子的都是靠着飞鸽传信,而信上说的多是关于朝堂上的,姚家的私事可是只字未提。 他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你们既然是秦晋之好,本王深感欣慰。” “欣慰什么?这亲事已经黄了!所以要让你失望了。”吴廷翰似乎是故意给了汤惊羽喜悦的甜头又亲手泼下一盆凉水,将本就很好的气氛顷刻间搅合的尴尬无比。清楚的看到汤惊羽眼瞳深邃,暗光浮动的阴鸷表情,吴廷翰笑笑走开了,这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没什么肚量。 可他就是不愿意看见红霏嫁给旁人还有人高兴,所以他决定再补一刀,“公子若是真的要重金酬谢,还请把东西送到吴府,当是我代红霏收下了。” 红霏冷眸一转,看着吴廷翰笑得天花乱坠的样子,真是奸邪。凭什么她的酬金全进了吴府? 可汤惊羽在前她也不好发作,“天色已晚,找个地方歇脚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以后再说。” “驾驾驾”一行人马疾驰而至,风尘仆仆的过来,见着汤惊羽连忙翻身下马,拱手而立,“二皇子。” “如何?” “奶娘,接生婆,郎中还有一些用品属下都已经如数带过来,您看我们是到前面的村庄还是就地扎营。” 汤惊羽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甚是隐秘,就地扎营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切以王妃为重,就地扎营。” 手下应声而去。 红霏看着他人手已经足够,便上前一步,“你的人已经回来了,素清母子也已平安无事,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汤惊羽看着她纤弱的背影,“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牛红霏,告辞。”红霏恭敬地行了一礼,走向来时跟吴廷翰同坐的马车,已经一天一夜她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牛家乱成了什么样子,那个武七会否善罢甘休? “红霏。”看着马车疾驰而去,汤惊羽嘴角牵出一丝淡淡的笑,总觉得跟这个女子还会再见面的。 “明明只是个弱女子,在那中时候却表现的比任何人都要镇定自若,红霏,你是稳婆转世的吗?”马车外面赶车的吴廷翰,一鞭子挥在马背上,笑容满面的说着。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红霏的动作十分娴熟,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很老道的稳婆。只是他想不明白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女子怎么就会懂得这些。 “红霏,你怎么会想到要拜王婆子为师?” 里面的红霏闭眼靠在马车上,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半晌,吴廷翰掀开帘子瞧了瞧,才发现他已经疲惫的睡着了,当即柔柔的笑了两声,脱下外衣盖在红霏的身上,这才回到外面继续赶车。 回到舅舅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万籁俱寂,有些弱弱的虫鸣声响起,似有如无的。马儿嘶吼一声停了下来,马车一顿红霏就给惊醒了过来。 吴廷翰掀开帘子看,一脸关切,“没事吧。” 红霏淡淡的挑眉,从里面出来,看了眼熟悉的木栅栏中的院子,跳下马车,“今天已经很晚了,就不请你进去了。” “明白。”夜深露重,孤男寡女难免瓜田李下不那么正大光明。 红霏径自踏入院子,叩响了秦东的房门,只听秦东的声音带着惊讶响起,“是谁?” “舅舅。”红霏轻唤了一声,秦东立马坐起身子,下了床。 “红霏,你终于回来了。”打开门看着站在面前的红霏,见她身上没有任何损伤的样子才算放下心来,“舅舅可是听说了你让武七给带走,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红霏笑容清浅,“让舅舅担心了吧,红霏没事。” “你婶娘真不是个东西,有难的时候就想着把你推出去,你不干她居然天天跑来这里哭爹骂娘的,红霏,我看你今晚还是去林婶那儿,你婶娘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来。” “我知道了舅舅。”来这儿就想跟他报个平安。事到如今,她怎会不知道婶娘会满世界找她回去。 失去了牛家失去了牛阳,儿子还在监牢,她身边的雪玲年纪幼小,沁芳不知所踪,她现在唯一的指望也就她了! 也不怪她着急。 只是,那个火坑,也不是她推,自己就得进去的。 “舅舅,你休息吧,我这就去找林婶,明天过来看你。” 牛红霏转身就要离开,一道清脆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在院中响起,“牛红霏你总算回来了!” 第54章 请都请不来 红霏一回头就看见牛沁芳身着简单的布裙从门口大步过来,横眉竖目的很是敌对,“你到底要我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这些天她真是受够了在大山里躲藏的日子。 不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吃的喝的也是普通的不行。才不过几个月她都瘦了一圈了。昨天来秦家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苏氏进门,她却躲着没敢出来,苏氏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自然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真的好想跟着苏氏一起回家。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牛家?”她现在没日没夜的都想要回到那个锦衣玉食的牛家去,哪里知道今天的牛家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当初可是你让我用老母鸡代替出嫁,要是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得罪姚家的人就是你,她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所以她这在威胁了,当初是她安排沁芳离开牛家的,如今自然也得她安排沁芳回去牛家。“姐姐想什么时候回去那便回去就是了,婶娘不但不会怪罪还会很欣慰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牛沁芳看她淡然入定的样子,很是有些怀疑,“母亲她已经不怪我了。” “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能真的跟你置气。二姐姐可不要把婶娘想的那么坏。”如今沁芳一旦回去,武七肯定会看得上她,她倒要看看同样是女儿,婶娘是不是会把沁芳也送去那个火坑。 “母亲最是疼我。”想到这牛沁芳打定了注意,她要马上就回到牛家,再也不要过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乡下日子。所以此可看着红霏这么多年还能好生生的站在面前,她心里有种特别的感情,“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只是烦劳姐姐带句话,红霏以后就留在秦家了,请他老人家放心。” “这鬼地方你愿意待着那就待着吧,话我会给你带到。”沁芳转着就走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此去路途遥远,牛沁芳这样形单影只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可见她是真的想家了。 “还请舅舅送送她。” “自然要的,她一个女孩子万一出点事可不好。”秦东进去穿上衣服出来,红霏就听到杏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大半夜的你是要去哪儿啊?你给我回来,回来。” “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别恬噪了吵着孩子。” “你翅膀硬了是吧,敢不听话?” “闭嘴。” 里面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红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有些内疚的看着舅舅,“害你受累了。” “没事,你舅娘就那个脾气。”秦东带上门,笑得无所谓。 “舅舅一路小心。” 当天晚上红霏歇在了林婶那儿,林婶高兴的一晚上都没睡觉,跟她东拉西扯的聊天,快天明的时候才算睡着。 早上,红霏是在一阵扑鼻的香气里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林婶已经端着煮好的玉米进来了,“这可是刚摘下来的玉米,吃起来特别香,你尝尝,顺便带一些过去给壮壮。” “林婶每次都让你破费。”红霏看着篓子里好几棒子玉米,知道她哪里是拿给壮壮一些,根本是想接济舅舅一家。 林婶闻言一笑,“破费什么呀,都是自家种的,多的吃不完。” “林叔能娶到你真是福气。”红霏是由衷的赞美,乡下过日子的人,怕的就是粮食不够多,毕竟多了的还能换钱。林婶这样做,显然是把舅舅一家看的比钱还重要了。 林婶笑笑权当接受了,“就是可惜我没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的。这老了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林婶且放宽心,知足常乐。”红霏如此劝慰着,心知孩子是林婶的心病,“若是可以,能够养个孩子也是好的。” “你知道你叔有心结。” 红霏知道林叔在这件事情上有着极其执拗的想法,总觉得别人的孩子养不熟,没自己的好,所以这些年一直都不肯点头。林婶也只能是心里面想想,“不说这些了,眼下牛家败落了,你婶娘对你肯定也没好脸子,没事常来我这儿坐坐,别净给她欺负了。” 红霏点头,她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懦弱无能的红霏了,哪能轻易让杏花给欺负了。只是这趟回来,怕是要给舅舅添不少麻烦才是。 红霏进了舅舅家的院子,杏花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逗着壮壮玩儿,已经快一岁的孩子很是机灵活泼,已经可以扶着凳子慢慢的走上两步,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仿佛也闻到了玉米的香味,朝红霏看了过来,嘴巴咧开一丝笑,放开双手就想走过来,却是一个不稳倒在地上。 “壮壮。”红霏急忙过去扶起壮壮,壮壮不哭反而笑着去抓玉米,嘴里咿咿呀呀的。 杏花看她抱着壮壮也就没过去,“牛家没了,你倒知道回来了。平日里可是请都请不来。” 红霏心知她这话实在是刻薄,可她只能耳旁风了,拿了玉米粒捏碎了喂给壮壮吃,壮壮边吃边笑,肉嘟嘟的小脸着实讨人喜欢。 “壮壮好吃吗?” “又是林婶给你的吧,每次都这样,你真好意思。”杏花看壮壮吃得香,吞了吞口水走过去一把拿走了红霏放在木桌上的篓子里的玉米,“也是,牛家没落了,你可不得当乞丐。”说着就要将手里的一截玉米要在嘴里,红霏见她这般不饶人,心里终究是有了火气,“舅娘这话说的可是过分了,我若是乞丐,那壮壮正在吃乞丐讨来的东西,舅娘还敢往嘴里放?” ------题外话------ 今天有事耽搁了,发晚了,明日照旧十点五十五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