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这性别不对》 第1章 第1章 殷涵是在日出的时候穿越过来的,然而到现在都快日落了,她却仍以一种十分不确定的态度,扒开裤腰查看自己的下半身。 嗯,还是熟悉的器官,还是熟悉的构造,没有出现不应该出现的部位。 于是殷涵松了今天第一百零八口气,然后举起手边的强弓,射出了今天第一百零八支箭。 接着,她又第一百零八次走到距离洞穴百步远的杨树旁,看了眼第一百零八片被射落的树叶,带着箭矢转身走回了洞穴。 “唉,”她叹息道,“我真是太他妈强了。” 当然,准确一点讲,真正强的其实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而不是她这个占了鹊巢的鸠。 不过殷涵觉得,既然巢已经占了,舟已经成了,饭已经熟了,人也已经穿了,那么原主强就是她强,原主牛批就是她牛批,原主日天日地日空气就是她日天日地空气,再多纠结也没有意义。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并不想穿越,哪怕原主天生神力,能够百步穿杨,还有漂亮的马甲线和大长腿。 毕竟从现代社会穿回远古时代当野人,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给原主取名叫‘后羿’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殷涵砰的一拳,给山洞砸出了第一百零八个浅坑,“怎么可以因为原主那时候年纪小,蓬头垢面看不出男女,嗓子沙哑不会说人话,就给她取了一个男名?” 没错,殷涵从原主的记忆中了解到,对方是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在山里的,一直与野兽为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当一个人类。 直到八年前,原主偶然救下了一名猎户,然后就被对方带回部落,还得到了一个名字叫“后羿”。 只可惜正常的日子还没过两天,部落里的巫师就毅然决然要把原主赶走,因为占卜结果显示,原主未来会给整个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巫师不忍动手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所以就下令把原主重新赶回有猛兽频频出没的深山,任其自生自灭。 “美强惨,说的就是你了,后羿。”殷涵感慨了一句,又疑惑道,“不过这到底只是撞名呢,还是说原主就是传说中那个射日的后羿?如果射日英雄后羿的真身是个女人,那名字里带了俩‘女’的嫦娥难不成还能是男人?” 于是思考到最后,殷涵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后羿和嫦娥的性别当真颠倒过来了,那这对上古国民cp就是实打实的女a男o,过瘾! “很好,天上地下唯我独a的称号,今天起就由我接收了。”殷涵给自己比了个赞,然后背上弓箭往山洞外走去,“现在,鉴于‘先羿’狩猎未半而中道崩殂,所以本‘后羿’这就要去找点猎物填肚子了。吃什么好呢?兔兔这么可爱,干脆第一餐就吃麻辣兔头吧!” · 殷涵最后并没有吃到可爱的兔兔,除去山里的兔子都不大可爱这一点,还因为她走到一半就觉得浑身瘙痒难当,于是不得不改变方向,往距离最近的一条河流走去。 “小邋遢,真呀真邋遢~” 不得不说,身为野人的原主,卫生习惯实在叫殷涵难以恭维。 等她捉完头发里的跳蚤,搓完身体上的黑泥时,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还好原主体质强健,所以殷涵虽然在冰凉的河水里待了这么久,却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还顺手捞了好几条鱼,然后全抛到岸上去了,打算过会儿整一个河鲜烧烤。 这会儿,清洗完毕的殷涵正打量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她发现原主隐藏在污泥后的脸蛋的确是挺漂亮的,五官立体,眼珠是犹如野兽的琥珀色,浑身上下更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野性美。 真应了她那句“日天日地日空气,天上地下唯我独a”。 “不过要不是这头长发,”殷涵把披散至腰间的浓密长发绾起,对着水面左右看了看,“整个人还是挺雌雄莫……哎哟卧槽,老娘的腰!” 殷涵话未说完,便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用力撞了一下,于是立刻龇着牙,扭头查看情况。 “我的妈,哪儿来这么大一坨焦炭?” 原来顺着河水从上游飘下,并且砰一下撞上殷涵后腰的,竟是一具黑漆漆的,像是被烤焦了的人形生物。 咦,等会儿! 人形生物的意思是不是说……挨着她的这坨玩意儿其实是一具尸体? 哗啦—— 殷涵赤/裸的肌肤上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手脚也立刻划动起来,试图从这片被尸体污染了的河流里游出去。 没办法,人的尿性就是这样,虽然平时没事就把动物的尸体烤来吃,可一旦看到同类的尸体——哪怕已经瞧不出人样了,还是会恶心得不行。 然而,让殷涵抓狂的是,就在她即将从“焦炭”身边逃离时,对方却蓦地伸出手,牢牢锁住了她的脚踝! “救……救我……”不等殷涵鬼哭狼嚎地叫起来,“焦炭”已经先一步开口,发出虚弱的呻/吟声。 “……逗我呢?”沉默半晌后,殷涵终于张了张嘴,“都烧成这个鬼样子了,居然还没死?” 只是刚才那一句求救似乎已经耗尽了“焦炭”最后一丝气力,所以殷涵的问题并没能得到回答。 “……算了算了,助人为乐是华夏人的传统美德,我就当给自己积德吧!”殷涵叹了口气,转身把“焦炭”抱住,然后拖着对方一起往岸边游去。 · 事实证明,救死扶伤的想法虽然很美好,可是操作起来,难度却高达百分之一百。因为无论殷涵还是原主,都没有点亮采药疗伤的技能。 殷涵就不用说了,平时只吃西药的普通上班族,板蓝根颗粒是她接触过的最接近草药的东西。 至于原主,尽管上能弯弓射大雕,下能跳河捉王八,偶尔还可以手撕狗熊给自己加餐,但是一来没有人教她相关本领,二来她自身体质也属实太过强悍逆天,就算偶尔生病受伤,到了第二天也会自动痊愈,重新变得活蹦乱跳起来,所以压根不需要去学怎么治病。 “怎么办?”殷涵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条烤鱼,舔了舔嘴,然后继续思考起救人的事,“要不还是把人重新扔回河里去得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焦炭”的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 “不行不行,”殷涵又改口道,“捡起来又扔回去,我这算是故意谋杀了,使不得使不得。” “焦炭”的胸口平复下去,只是嘴里却吐出了一两句呢喃声。 “有了!”殷涵并没有听到那道微弱的声音,而是自顾自说道,“我可以下山去部落里求药啊,虽然原主当初的确被巫师以灾星的名义赶了出来。可现在都过去八年了,只要我不说自己是后羿,他们又哪里认得我是谁?” “焦炭”终于提高了音量:“带我……带我离开……离开……” “哎,哥们儿,你居然还有力气说话啊!”殷涵这下听到了,于是顿时精神一振,问道,“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能撑到我去一趟山脚再回来吗?” “焦炭”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天上迟迟不肯下落的太阳。 殷涵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生得极美,就好像盛着一片无法望穿的星河,叫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失了神。 真可惜,她想着,这人原本肯定是个美男子,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简直造孽哟! “把我……咳,把我藏起来,”这位造孽的美男子请求道,“藏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殷涵以为是太阳的温度让对方的伤口感到不适,“没事的,都这个时辰了,太阳马上就落山了。” “不会落山的。”美男子的眼神中带着困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他似乎忘了许多事情。 可是,脑海中却有一道声音一直警告着他,说天上的太阳是他的敌人,在身体彻底恢复之前,必须要躲到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好吧。”殷涵见他坚持,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我先带你回我住的山洞,然后再想办法治你的伤,你觉得怎么样?” “那就……多谢姑娘……” “不谢不谢,”殷涵一个公主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对了,我叫殷……我叫后羿,你叫什么名字?” 殷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保留原主的名字。毕竟身子都被她占了,好歹留个名字作为原主存在过的证明。 “抱歉,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殷涵往对方后脑勺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一个大包,“看来是顺着河水飘下来的时候,撞到石头了。没关系,名字就是一个代号,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取一个!” “那就麻烦姑娘了……” “我想想啊,既然我这样一个攻气十足的妹子都叫后羿了,不如你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就叫嫦娥吧!” “嫦……嫦娥?” “有异议吗?” “没……没有,多谢姑娘赐名。” “不客气!对了,嫦娥,你搂紧我的脖子,我要加速了!” “嗯……” 第2章 第2章 从地球自转的原理来说,太阳是应该东升西落的,而昼夜交替也是因此产生的。 从自古到今的神话故事或历史文献来说,太阳到了点也该打烊下班,没道理一直挂在天上不动弹。 所以—— 殷涵抬头望着仍在坚守岗位发光发热的太阳,发表结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此外,不单太阳有问题,那个被她取名为嫦娥的男人也有问题。 毕竟,他又是怎么知道今天的太阳不会落山的? “果然还是扔回河里吧,虽然助人为快乐之本,可要是因此惹到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殷涵当即转身返回山洞,走到正在闭眼休憩的男人身旁停下。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 半个小时过去了。 “根本下不了手啊!”殷涵仰天长叹,“哪怕不丢进河里,只把人扔在树林子里自生自灭,我也根本做不到啊!” 似乎是被殷涵的声音吵到了,男子长睫微微一颤,从浅睡中惊醒过来。 “……后羿姑娘,早啊。”他看了看山洞外明亮的光线,对殷涵打了声招呼。 “早什么早,”殷涵给他飞了个白眼,没好气,“现在才晚上九点……才刚刚亥时,还没到第二天呢!” 男人“啊”了一声,然后虚弱地笑了笑:“对不住,是我忘了。” 哎哟,可别用这么礼貌加柔弱的语气说话,遭不住,完全遭不住。 殷涵捂着胸口,只觉得自个儿原本就不太硬的心肠,顿时变得更软了。 而且,这还是男人浑身黑漆漆看不出原貌的情况,要是对方当真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那她的心估计可以直接软成一滩肉泥! 咦,等等…… 殷涵搓着下巴凑近了男人:“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白了?没错,眼睫毛都长出来了!” 男人迟疑地眨了眨眼睛:“我也觉得身体舒服了一些。” 殷涵诧异了:“难不成你跟我一样,生病受伤了都不用治,直接躺两天就没事了?” 男人皱着眉头——是的,他的眉毛也长出来了,还长得整整齐齐,一根杂乱无章的都没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晒月亮,说不定晒了月亮,我的伤会好得更快。” “晒月亮?”殷涵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说……你该不会是妖怪吧,靠吸收月华修炼的妖怪?” “妖怪?”男人也愣住了,“我是妖怪吗?” 殷涵说道:“你是不是妖怪,当然要问你自己了。” 然而男人的记忆出了问题,根本没办法确定自己是人是妖。 殷涵问道:“那你记得自己的父母吗?要知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你如果记得自己是谁生的,也就知道自己的来历了。” 男人于是又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经姑娘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好像是月亮他妈生的。” 殷涵歪了歪头。 月亮他妈生的? 月亮他妈生的?? 月亮他妈生的??? “去他妈的月亮他妈生的!”殷涵怒道,“就不能猜得靠谱一点吗?莫非你还是个月亮不成?新月?满月?上弦月?下弦月?或者说,我想要的月相你都有?” 男人被这一番狂轰滥炸炸得头昏脑涨,所以干脆把手背往额头上一搭,就闭上了眼睛:“后羿姑娘,我头疼。” “啊,对不起。”殷涵下意识道歉,“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于是男人的呼吸顿时变得绵长起来,就好像真的一秒入睡了。 “……对了,”殷涵盯着他白了一个色号的皮肤看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道,“我刚才为什么要道歉?” · 不管为什么道歉,反正歉都已经道了,大不了回头再让男人赔她一句“对不起”。 现在,殷涵觉得自己有另外一项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 给男人做条裤衩。 很明显,在全身都被烧焦的情况下,男人身上是不可能有衣物存留下来的。 而之前也是因为男人看上去都快接近碳化了,所以殷涵压根没注意其他地方。 可随着男人身体状况的飞速好转,殷涵的视线就不可避免地落到了那形状之优美、尺寸之宏伟的部位上。 于是,原主那双单纯无暇的,只看过野□□/配的,从未见过男人不可描述之物的眼睛便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污染。 “唉,这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鸡儿不可尺量。明明不是猛男人设,怎么就拥有了猛男的配置呢?” 殷涵一边叹息,一边就地刨坑,然后用刨出来的泥土把男人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埋住。 “嗯,还是这样看着比较安心,也更加符合建设和谐社会的要求,虽说事实上很有些像在做叫花鸡。” 完工后的殷涵满意地拍拍手,又把思绪转回到该如何做一条裤衩上。 既然是要做衣服,那就必须要有料子。而对殷涵来说,最容易得到的料子就是兽皮。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选择虎皮、熊皮、狼皮、狐狸皮还是兔皮呢? “虎纹内裤?是不是太骚气了点?” “熊皮?好像又太大只了,浪费!” “狼倒是不错,朴实无华,不过手感好像一般。” “狐狸……山里好像只有赤狐,红色内裤似乎也过于骚包了。” “还是选择可爱的兔兔吧,山里灰兔子的数量虽然多,但白兔子好歹也有几只。纯白色胖次,嘿嘿,够清纯!” · 心动不如行动。 于是在这日不落的一天,山上的白兔子们却迎来了它们生命的落幕。 而它们到死也没能想到,自己与同族之所以会惨遭殷涵毒手,竟是因为对方要给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做一条纯白无暇的裤衩。 或者说,也幸亏它们没能想到,否则估计死都不会瞑目。 “啊,兔兔!” 不过,就在殷涵杀到最后一只兔子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小女孩的惊呼声。 嗯? 小女孩? 不但有人上山来了,而且上来的还是一个小女孩? 殷涵当即带着一脸兔子血,转过头去查看情况。 只是,还没等她看清楚是哪家熊孩子不省心地跑山里喂狼,就听到对方一口一个“妖怪”地大喊起来。 妖怪?殷涵愣了一下,这是在说她吗? “呜呜呜,妖怪吃兔兔,妖怪还要吃金蟾……” 金蟾? 不不不,她不吃蛤/蟆的。 “逄蒙哥哥,金蟾知道错了,金蟾再也不敢乱跑了,快来救救金蟾吧……” 逄蒙哥哥? 似乎又是一个十分耳熟的名字。 “阿爹骗金蟾,说太阳不落山,是有天神显灵。阿妈也骗金蟾,说山里住着天神,所以不可以到山里来。呜呜呜,哪里是天神嘛,明明就是妖怪……” 哦豁,这小姑娘的爹妈也真不靠谱。想要吓唬孩子别乱跑,那就直接讲山里有妖怪呗,还说什么天神! 瞧瞧,这不就因为好奇心作祟,加上对神灵的崇拜,于是屁颠屁颠跑上山来了? 名叫金蟾的小女孩抽抽噎噎哭了半天,却发现眼前的妖怪只是蹲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压根没有扑上来吃她的意思,因此终于打了个哭嗝,闭上了嘴。 咦,奇怪,这个妖怪怎么长得和人一模一样? 而且它还背着弓箭,难道它也像逄蒙哥哥一样,要用弓箭捕捉猎物吗? 可是小兔子好可怜哦,明明那么可爱,但是无论阿爹阿妈还是妖怪,居然都要吃兔子,太过分了! “喂,”在收拾完兔子皮之后,殷涵恶声恶气地开口了,“你是谁家的娃娃,怎么一个人上山了,不怕本大王吃了你吗!” “大……大王?”金蟾怯怯道,“什么大王?” “山大王啊!”殷涵站起身,抬手撑住一旁的树干,昂头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怎么样,听懂了吗?” 金蟾愣愣地摇头:“不懂。” 殷涵瞪她:“哪里不懂?” 金蟾差点又被她脸上那片血迹吓哭:“哪……哪里都不懂……” 真笨。 殷涵小声嘀咕了一句,又粗着嗓子说道:“意思就是,我问什么,你就要答什么,我要什么,你就要给什么。” 金蟾瘪了瘪嘴:“要我的肉,我也要给吗?” 殷涵正色道:“你乖乖听话,我就不吃你的肉。” 金蟾讨价还价:“我阿爹、阿妈、逄蒙哥哥的肉,你也不可以吃!” 殷涵保证道:“本大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吃就不吃。” 金蟾“呼”的一声,松了口气:“那……那你问吧!” “你今年几岁了?” “八……八岁了。” “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阿爹、阿妈、逄蒙哥哥和金蟾。” “你认不认得村里的巫师?” “认得的,不过巫师爷爷去年冬天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走了?” “是呀,阿妈说他到天上去啦!” “哦,原来是死了啊……”殷涵唏嘘了一句,再抬眼却发现金蟾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你做什么?” “是到天上去了,不是死了!”金蟾大声说道。 “好好好,到天上去了。”殷涵一边安抚,一边举起手里的兔子皮,“最后一个问题,你会做裤衩吗?” 第3章 第3章 殷涵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除了采药疗伤外,她和原主同样也没有点上缝纫制衣的技能。 至于原主留下的衣服…… 啧,那其实压根不能叫衣服,不过就是拿藤蔓往身上一缠,直接将兽皮固定住,然后就没然后了,简直寒碜到了极点。 “不会!”金蟾理直气壮道,“阿妈说我年纪还小,不用学这个。” 殷涵怒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又问道:“那你家里有多余的裤子吗?我用兔子皮跟你换。”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金蟾见殷涵半天都没有做出威胁性的举动,胆儿竟慢慢地肥了起来。 于是,她当即嘟了嘟嘴,不乐意道:“不要,我才不像你这个妖怪那么残忍呢!” 哟嚯? 殷涵挑了挑眉:“那我用活的小兔子换?” 金蟾立刻喜笑颜开,拍手道:“好呀好呀!” 呵,难怪以前写作文的时候,都会用“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这种句子。这会儿看来,的确是变得很快。 殷涵指示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们到时候就一手交兔,一手交裤。碰面地点嘛,就在山脚下那株大榕树旁边。记住了,不许让大人们知道这件事,否则我就把小兔子掐死!” “不要不要,”金蟾飞快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让大人们知道的!” 殷涵放下心:“好,那你走吧!” 可金蟾却忽然忸怩起来:“我……我怕……” 殷涵纳闷:“怕?你怕什么?” 金蟾小声说道:“我怕下山的时候,被大老虎吃掉!” 殷涵大概明白了,于是环着手臂问她:“所以呢?” 金蟾跺了跺小脚丫:“所以我要大王送我下山!” 这还真是有事喊“大王”,无事喊“妖怪”。 殷涵也不跟她计较:“山上的野兽的确很多,行吧,我就送你下去。不过,本大王可不是为了你的安全……” “我知道,你是为了裤衩!”金蟾摆摆手,“别说啦,你这个山大王好啰嗦,快点儿送我下山吧,我阿爹、阿妈和逄蒙哥哥肯定要急死了!” · 金蟾说的不错,她的父母确实要急死了。他们找遍整个村子都没发现她的身影,于是不由得猜测她是否是跑到山上去了。 可是…… 唉,要是真的上山去了,那可怎么办? 金蟾的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对养子上山寻找金蟾的要求恍若未闻。 “阿爹,”逄蒙急道,“再不找到妹妹,她可就危险了!您为什么就是不让我上山呢,就因为传闻山上有天神居住吗?” “哪有什么天神……”金蟾父亲转头看着自己挂在墙上的已经落灰的弓箭,语气怅然道,“不过是巫师杜撰的谎言罢了。” “谎言?”逄蒙吃了一惊,“山上真的没有天神?不对,巫师大人为什么要骗我们?” “逄蒙,你还记得八年前,我从山上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当然记得,又脏又凶,阿妈想给他洗澡,还差点被他咬了!幸亏阿爹第二天就把他送走了,否则金蟾妹妹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在阿妈肚子里待着?” “唉,我当初告诉你们,把那个孩子送到隔壁村子去了,其实我没有。” “阿爹,你难道……” “没错,我听从了巫师的指示,把他又送回了山里。” “阿爹,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他还是个小孩子,而且对阿爹你又有救命的恩情!” “可巫师说他会给咱们部落、甚至其他部落都带来灭顶之灾!” “……会不会是巫师占卜错了?您知道的,就算是八年前,他的年纪也已经很大了,说不定看错了龟甲上的纹路。” “他也希望自己错了,所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让我悄悄把那个孩子送回山里,生死由天。接着,他又告诉大家,说山里住着一位不喜欢受人打扰的天神,让大家不要往山里去。为的,就是希望不要再有人像我当初那样,将那个孩子重新带出来。” “可那个小孩难道不会自己跑出来吗?” “野兽若非缺少食物,通常是不会主动跑出大山的。而那个孩子从小跟野兽一起长大,基本上也与野兽无异了。” “阿爹,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保证不会把那个人带出来,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去山上找金蟾吗?” “逄蒙……” 就在金蟾父亲忍不住动摇的时候,屋外却突然传来了金蟾母亲的叫喊声。 “金蟾,你这个臭丫头,你之前是死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啊!” “阿妈,我错啦,你别打我了!” “不打?不打我怕你长不了记性!” 金蟾父亲与逄蒙对视一眼,抢着从屋内冲了出去,然后发现让他们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的小丫头,这会儿果真是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正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金蟾,你说,你是跑哪儿去了,我们怎么整个村子都找不到你?”金蟾父亲难得沉下脸,严肃的模样顿时唬了金蟾一跳。 “我……我上山去了……” “什么!” “不……不是,我还没上去,就已经迷路了,刚刚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呢……” 金蟾母亲虽说自己就对金蟾喊打喊骂,可看到丈夫凶女儿,她反而不乐意了:“金蟾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你还问这问那的干什么,不知道先让女儿回屋休息吗?” “你……” “我什么?我说错了吗?走,乖女儿,回屋!” “哎,好嘞!” 这就从“死丫头”变成“乖女儿”了? 金蟾父亲盯着母女俩一大一小,却几乎如出一辙的背影,拄着拐杖的手颤抖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逄蒙也习惯了养父养母之间的相处模式,于是劝道:“阿爹,金蟾回来就好。而且,她不也没碰上那个人吗?您就别怪她了。” “这孩子不省心啊!”金蟾父亲摇摇头,“逄蒙,我以后若是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金蟾。” “阿爹,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逄蒙皱着眉头,语气坚定道,“您会活得好好的,而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永远保护金蟾妹妹。” ·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殷涵哼着歌,揣着兔,步履轻快地往山洞的方向返还。 只是还没哼多久,她就又突然“呸”的一声,开始抱怨起来:“什么好日子,我现在要是大喊一声‘我要回到现代’,难道就能心想事成吗?” 这显然是不能的。 于是,殷涵决定像怀里的小白兔那样,等嘴里骂痛快了,就向命运低下自己矜贵的头颅。 【小白兔默默吐掉叼在嘴里的青草叶子:我只是吃草,没有说“草”,别乱扣帽子。】 所以,只见她当场扎了个马步,紧跟着便气运丹田,大喊了一声—— “吔屎啦,天道!” 平静无风。 枝头的鸟儿还在叫,地上的野兽还在跑,怀里的兔子还在跳,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殷涵赞叹了一下天道的大度,然后终于在穿越后的第二天零点,彻底接受自己从今往后要当一个远古人类的事实。 “好了,兔兔,咱们继续回家吧!”殷涵愉快地往兔子嘴里又塞了一把青草,“在把你送给小萝莉之前,先让你见见你的嫦娥哥哥~” 然而殷涵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叫天道吔屎的那一刻,天上的确劈下了一道碗口粗的紫雷。 只是这道劈的不是她,而是山里一只正要渡劫的野猪精。 要说这野猪精也是倒霉,它闭关百年,就是为了能有万全把握应对这次的化形雷劫。 可到头来,准备的确是做好了,但天道降下的这道紫雷却比它想象中可怕得多! 好在野猪精命不该绝,就在紫雷劈碎它的法器,即将把它也整个撕裂的时候,一团耀眼的金光却蓦地迎了上去,替它挡下了这道恐怖的天雷。 雷劫消散,野猪精当场变作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只是他还来不及对自己化形成功感到欣喜,就忙不迭跪倒在了被金光掩去容貌的男子跟前,一边磕头,一边口呼“恩人”。 “我要你替我找一个人。”男子坦然受了野猪精的礼,并说出自己之所以帮他渡劫的目的,“我有一个仇家,重伤后逃窜至此地,你替我把他找出来。” “恩人的仇家……”野猪精小心翼翼道,“我怕是对付不了。” 男子递给他一片扶桑叶:“放心,在下个月圆之前,他的法力都不会恢复到以往的地步。你只需要找到他,然后用这片叶子通知我。” 野猪精接过叶子,又问到:“恩人神通广大,何不亲自去寻呢?” “亲自?”男子似是嘲讽般地轻笑一声,而后呢喃道,“兄弟相残的事,他可以不管。但太阳若是再不落山,他可饶不了我啊……” 男子的感慨只是一时,把事情交代完后,他就一挥衣袖,驾云离开了。 这可就苦了野猪精,因为他只知道男子的仇家是不久前才刚出现在此地的。 至于对方长什么模样,用什么法器,有什么嗜好……他则完全不清楚。 对了,男子的原话是这样的—— “他叫夜光,年纪比我小一些,容貌俊美异常,你只要见着他,就会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第4章 第4章 殷涵还以为,天上那个太阳是打算要一直坚守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结果没想到,对方只是加了个时间比较久的班,然后就照常下班回家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要知道,在发现自己穿成后羿之后,殷涵最害怕的就是看到太阳出什么幺蛾子。 她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到了第二个黄昏,这个太阳都仍然不肯落山的话,她就先下手为强,试试能不能拉弓把对方给射下来。 毕竟射一个太阳,总比像传说中那样连射九日要轻松得多吧! “提到神话传说……”睡了足足八小时的殷涵,伸着懒腰从地上爬起来,“后羿除了一个嫦娥老婆,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叫……叫什么蒙的徒弟来着?” 可是,到底是什么蒙呢? 殷涵取了一支箭,在石壁上涂涂画画起来。 蒙……蒙……蒙…… 蒙恬? 不不不,这位兄弟最少还要一千年才能出场,下一个,下一个! 蒙……蒙……蒙…… 凌濛初? 啊,这道题她会,三言二拍里二拍的作者! 算了,这个跟后羿射日的故事差得更远,还是继续请下下位选手登场吧。 蒙……蒙……蒙…… 等等,总不至于是蒙娜丽莎吧? 殷涵抵着石壁叹了口气,打算就此放弃这个猜谜游戏。反正传说中后羿的那个徒弟一不是神,二不是妖,三不是魔,对她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后羿姑娘,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只是,殷涵自己虽然放弃了,可被她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却想帮她排解一下烦恼。 “我……”殷涵转过头,“卧槽,你哪位?” “我?”男人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是不明白殷涵为什么会这样问,“姑娘,我是嫦娥啊,你昨天才将我从河边救回来的。” “你是长得很好看没错,但也不用把自己的性别……”殷涵猛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是我昨天救救救救救救回来的——” “嫦娥。”男人接道。 殷涵木着脸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捂住鼻子,往男人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 然后,她又拎起床边正窝着吃草的小白兔,将它放在了男人不可描述的位置上。待确定某个部位被遮严实了,这才松了口气,彻底解放了自己的视线。 “失礼了。”男人原本是用山洞里的枯草盖住了自己的下半身的,可没想到方才说话的时候,枯草竟散了开来,于是这会儿忍不住就红了一张俊脸。 “不失礼,不失礼,”殷涵立刻摆了摆手,“还挺好看的。” “……” “那……不好看?” “……” “咳,我如果现在说什么都没看到,还来得及吗?” 男人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笑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姑娘没生气就好。” 殷涵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搔了搔脸颊,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该看的昨天已经看过了,今天这个全新版本还更好看呢!” 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继续保持脸上好看的笑容。 “对了,你的伤这算是全好了?”想到男人的异常,殷涵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老老实实回答道:“天亮之前,我去晒了会儿月亮。” 殷涵闻言,立刻“噌噌噌”后退数步,抬手做防御状:“你真的是妖怪?而且,莫非还是传说中的狐狸精?” 男人苦笑道:“就算我真的是妖怪,那也是毫无法力的妖怪。你看,我连一件衣服都变不出来。” 殷涵将信将疑地放下手:“那你也太没用了。如果我想要你报恩,你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 “不如这样,”殷涵拍了拍手,“虽说你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了,可毕竟长得跟个小仙男似的,漂亮!既然如此,我就委屈一点,你的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吧!” 男人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以身……相许?” 殷涵点头:“以身相许。” 男人答应下来:“好。” “嗯……嗯?”殷涵猛地收回点头的动作,脖子也因此不禁发出咔的一声,“你还真的答应?你该不会不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吧?” 男人眨了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意思难道不是,我从此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吗?姑娘指东,我就往东。姑娘指西,我就往西。姑娘说什么,我都听着。姑娘不喜欢的事,我都不做。” “我的妈,”殷涵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难以置信道,“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也能拥有这种天降二十四孝男友的快乐。” 男人安静地注视着她,神情乖巧,就像正等着被她采撷享用一般。 殷涵的罪恶感一下子上来了:“不了不了,你现在还失忆着。且不说我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反正等你以后恢复记忆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不会的,我答应了的事,就不会反悔。”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不会信的。” “那我发誓,如果我恢复记忆之后,心生悔意,辜负了姑娘,就让我这辈子都是孤家寡人。” “就这辈子,是不是不太诚恳?”殷涵的思路一下子被带跑了,她搓着下巴,认真地跟男人探讨起来,“不如再加一点吧,把下辈子和下下辈子也都算上。” “好,”男人笑了笑,“那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孤家寡人。” · 这天傍晚,金蟾没能如约前往大榕树下跟殷涵碰面。 不,其中原因自然不是她偷裤子失败。相反,她非但偷着了,而且还一口气偷了两条! 一条自家阿妈的,一条逄蒙哥哥的,全都是前几日新做的,阿妈和逄蒙哥哥连一次都还未穿过哩! 只是…… 唉,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山上除了山大王,竟然又冒出来一个山神。 这个山神可了不得,长得比山大王丑也就算了,胃口居然也比山大王大得多。 要知道,山大王不过是让她进献一条裤子罢了。可这个自称“封豚”的山神呢,却是让他们村献上一名美男子! 金蟾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满是懊恼:“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妖怪会吃人,却不知道神灵也是会吃人的。” “什么神灵,这座山上根本就没有神灵!”逄蒙皱着眉头反驳道,“指不定就是当年那个叫后羿的……” “后羿?”见逄蒙忽然停住话头不说了,金蟾忍不住催促道,“逄蒙哥哥,你在说谁啊?这个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逄蒙岔开话题,推着金蟾往屋里走:“还问呢!阿爹、阿妈不是交代了吗,不许你再乱跑。” “我哪有乱跑?”金蟾嘟着嘴,不乐意道,“你们就是怕我被山神抓去吃了呗!” 逄蒙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也知道会被抓去吃?那个封豚不都说了,如果我们不能按要求交给他一名美男子,他就会从村子里抓走十名童男童女祭天!” 金蟾理直气壮道:“那我们就把人交给他嘛,一个换十个,多划算呀!” “胡闹!”逄蒙斥责道,“难道十个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再说了,假山神还要求进献上去的美男子必须是个外乡人,我们打哪儿去找这样一个人?” 金蟾问道:“必须是外乡人?” 逄蒙点了点头:“对,绝不能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金蟾眼珠一转,笑嘻嘻道:“逄蒙哥哥,如果我说我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那你可以让我出去乱跑了吗?” 逄蒙只当她胡闹:“你怎么知道要到哪里去找?” 金蟾昂着小脑袋,哼了一声:“我知道!只要你让我带着两条裤子出门,我就知道!” · 不是吧,穿越后第一次约人就被放了鸽子,她会不会也太倒霉了点? 殷涵在距离榕树四五百米外的草丛中蹲了快整整一个小时了,可是却仍旧没有看到金蟾那小丫头的影子。 这让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发虚,总觉得对方是不是真的不顾小白兔的性命,准备把村里人都引过来抓她了。 “要不,就不等了吧?”殷涵嘀咕道,“不就是条裤衩吗,我好歹是凝聚了中华上下五千年智慧的新新人类,难道凭自己的双手就做不出来一条仙气飘飘的纯白色胖次?” 怀里的小白兔嘤嘤地叫了两声,表示同意。 “你同意什么?”殷涵拨了拨它的耳朵,“纯白色,懂吗?就是说这世上每出现一条纯白色胖次,便代表着有一只无辜的小白兔失去了它的生命。” 小白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又嘤嘤了两声,这回表示的显然是不同意。 “放心,就算是看在你嫦娥哥哥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下毒手的。让我想想,除了小白兔,这附近还有什么动物的皮毛是白色的。”正说着,一队羽毛油光水滑的大白鹅忽然大摇大摆地从草丛前经过,殷涵顿时眼前一亮,“有了,骆宾王!” 第5章 第5章 逄蒙觉得,自己早该猜到金蟾的话是不能信的。毕竟从金蟾记事以来,他就没少被对方戏弄过。 所以,他此时便忍不住冷下脸,指着不远处正在与鹅群混战的殷涵,问道:“你说的外乡‘男人’就是她?” “我……”看着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迹的殷涵,金蟾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对方的真实性别,“山大王怎么成了个女人!” “怎么成了个女人?”逄蒙深吸一口气,“她是女人这一点,根本就很明显吧?” “哪里明显了!”金蟾比划道,“她长得那么高,阿爹都不如她。而且她这个地方又那么小,完全不像阿娘一样鼓鼓的。那时候我又看不清她的脸,当然就看不出她是女人了!” 闻言,逄蒙的视线不自觉落向了殷涵的胸口,然后发现果真就像金蟾说的那样,几乎一马平川。 “呔,登徒子,住眼!”殷涵早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过她觉得只是两个人而已,对自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这才只顾着抓鹅。 “登徒子?”逄蒙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殷涵一手托着小白兔,一手抓着大白鹅,大步流星走到两人跟前:“对,说的就是你。还有你,小骗子!” 金蟾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小骗子?” 殷涵没好气道:“昨天是谁跟我保证,绝对不向大人告密的?” 金蟾无辜道:“可逄蒙哥哥是哥哥,不是大人呀!” “这么大块头,还不算大人?” “阿妈说,逄蒙哥哥只要没成亲,就不算大人!” “还没成亲?你哥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的,怎么连个媳妇也没娶上,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什么疾?” “隐——疾——” “好了!”逄蒙一点也不想听这两个心智只有三岁的家伙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于是立刻打断道,“这位姑娘,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同我妹妹结识的,但我劝你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村子,也不要再上山去了。” “我本来就不打算呆在这里。”殷涵指了指金蟾手里拿的裤子,“只要你妹妹把这两条裤子给我,我立马就走。” 逄蒙看着其中一条属于自己的裤子,忍不住干咳了一声:“金蟾不懂事,将姑娘认作了男人,所以乱拿了两件衣物。若是姑娘需要衣裳,我再回去取一套过来。” 殷涵眨了下眼睛,恍然道:“我知道了,这裤子是你的,对吧?没关系,嫦娥……我不嫌弃的。” 逄蒙耳根一红:“可是……” 殷涵道:“还有,你们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哇,山大王,你好聪明!”金蟾回话的速度非常之快,不等逄蒙阻止,就已经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把山神要求村民进献美男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殷涵掏掏耳朵:“你说那个山神叫什么名字?” 金蟾回答:“封豚。” 殷涵咋舌:“丰臀?难怪会提出要美男不要美女的要求,果然够骚气!” 逄蒙尽量维持住脸上严肃的神情,继续劝道:“这个要求我们没办法做到,但是献上十名童男童女,我们更不愿意。如今看来,只能集结村内青壮年,一起上山除去这个假山神。所以姑娘还是尽快离开,免得卷进这个麻烦事里。” “你怎么知道他是假山神?”殷涵仗着原主的高武力值,根本不觉得害怕,只问道,“万一他是真的神灵,你们可就完了。而且按你们说的,他不是还会法术吗,你们能打得过他?” 逄蒙皱起了眉头。 “不如你们把我献上去吧,反正我扮起男人来,还挺雌雄莫辨的。”殷涵提议道,“再说了,我也想看看,这个‘丰臀’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可!”逄蒙不赞同道,“若是我们倾全村之力都对付不了他,那姑娘一个人难道就可以了吗?” “对呀!”殷涵却是点了点头,“我一个打十个!” 逄蒙不信。 “那咱俩来掰个手腕。”殷涵伸出手,“我要是赢了,你就把‘丰臀’的位置告诉我。” 逄蒙迟疑着握住那只手,低声道:“如果姑娘输了,就请……”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殷涵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表演了一个完美的过肩摔。至于手腕,自然也随之被压到了地面上。 “耶!”殷涵高举双臂,向四面八方依次鞠躬敬礼,“谢谢各位,谢谢花花草草树树,谢谢鱼鱼鹅鹅兔兔,谢谢你们无声的欢呼和掌声!” 逄蒙头脑发蒙地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喃喃说了一句:“姑娘好大的力气……” “怎么样?”殷涵蹲回到他身边,笑眯眯道,“是不是心服口服?” “服……”逄蒙看着她,说道,“不过我还是不放心让姑娘一个人去对付他。” “我管你放不放心呢!”换做一般人,这会儿可能会感动得跟逄蒙客套两句,但殷涵一介钢铁直女,对这话却是完全无感,“愿赌服输,你这就回去告诉村里人,说有一个英明神武、武艺高强的外乡美男子要帮他们对付‘丰臀’。” “我去说,我去说!”金蟾想的没有逄蒙那么多,这会儿听到殷涵的话,心里只觉得高兴。 “不过,我得先上山一趟。”殷涵晃了晃手里那两条裤子,问逄蒙,“你之前说要回家给我取衣服,这话还算数吗?算数的话,我想要两套!” · 男人知道,殷涵此番下山是为了替他弄身衣服回来。可他想不明白的是,一共两套衣服,为什么最后留给他的偏偏是女装而不是男装? 殷涵已经把逄蒙那套衣裳穿好了,这会儿正抬手绾着长发。见男人抱着金蟾母亲的衣服不知如何下手,她忍不住就乐出了声。 “媳妇儿,你不喜欢为夫特意为你带回来的这套衣裳吗?”不过,殷涵在笑完之后立刻换上了失落的神情,似乎男人只要说出“不喜欢”三个字,她下一秒就能汪一声哭出来。 “不,我……我很喜欢,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穿戴罢了。”男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昧着良心说话,“而且,‘媳妇儿’这个称呼……” “怎么样,是不是很亲昵!” “……是。” “那就好。”殷涵满意一笑,然后走到石床边坐下,“不会穿没关系,我会嘛!来,我帮你穿上!” 男人轻声道了谢,又问道:“还有一事……姑娘真的不打算先睁开眼睛,再替我穿衣吗?” “放心吧,”殷涵一边摸索,一边自信地说道,“我可以用心眼看!” “原来如此。”看着递到自己左手边的右边衣袖,男人默默地转了个身。 “其实,我之所以穿男装,是有理由的。”殷涵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你看,我平时是不是要负责外出打猎?” “是。” “外出打猎是不是得穿得方便一些?” “是。” “那这两套衣服,哪套更方便?” “姑娘身上这套。”男人抿了抿自己色若涂朱的薄唇,提议道,“其实姑娘不必这么辛苦,等我的力气恢复了……” “不辛苦的。”殷涵这回说的是实话,“打猎对我来说,也就跟喝水一样轻松。如果不是这回要去打一个大猎物,我就算穿裙子也没问题!” “大猎物?”男人担忧道,“什么大猎物,有危险吗?” 殷涵看着他美玉一般细腻无暇的面孔,老实道:“对我来说或许没什么危险,但如果换成是你去,那危险就大大的了。” 男人不知道那个“大猎物”嗜好美男子,只当殷涵是瞧不起他,于是落寞道:“是我没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涵哪里见得美人伤怀,“我觉得你特别厉害,真的!” 男人摇了摇头。 “不信?”想到自己先前在山下对付逄蒙的手段,殷涵打算来个故技重施,“那我们来掰手腕,你要是赢了,你就是真的真的真的特别厉害!” 男人是见识过殷涵的蛮力的,所以并不像逄蒙那样,觉得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因此,稍作犹豫便答应下来,只是要求殷涵不许刻意让着他。 事实上,殷涵原本的确打算放水,毕竟她的目的就是要让男人重拾信心嘛! 然而,在她感受到从男人手上传来的力道时,这种立马就消失了。她非但不想再放水,甚至还想全力以赴! 于是,历史再次重演。 “完美的过肩摔!”殷涵从石床上跳了起来,四下鞠躬,“谢谢各位,谢谢花花草草洞洞,谢谢我可敬的对手,我会继续努力,不让大家失望的!” 男人怔怔地躺在地上,忽然无奈一笑:“你真的很厉害。” “那当然了,‘天上地下,唯我独a’的名号,可不止是说说而——”殷涵半路脱轨的脑回路,此刻终于“咔”一下被扳回来了,她看着衣衫不整倒在地上的男人,大惊失色道,“噢,天帝啊,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该死,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居然对我柔弱美丽的伴侣进行了家暴!女娲在上,我真应该让金蟾妹妹狠狠踹我的屁股!” 第6章 第6章 “家暴”一事,在另一当事人的否定下不予成立。 不过,殷涵仍然觉得非常愧疚。于是,她一边滔滔不绝地对男人说着体贴安慰的漂亮话,一边则干净利落地给男人扎了条美美的麻花辫,以此作为补偿。 最后,她被赶出了山洞。 “唉,白天不懂夜的黑,嫦娥不懂后羿的甜。这一腔铁血柔情,终究是错付了!” 殷涵背着弓箭,唏嘘着下了山,然后又震惊地发现,逄蒙和金蟾居然叫了全村的人给她开动员会? 不,或许在这些村民看来,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这应该是他们提前为她举办的追悼会! “义士!”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头颤颤巍巍地朝殷涵走来,从称呼上看,殷涵的真实性别倒是没有被逄蒙和金蟾曝出来,“您的大恩大德,老朽和各位乡亲无以为报,只能在这里先给您磕三个响头了!” 说罢,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殷涵面前,而其余村民也纷纷跟着跪倒,除了嘟着小嘴的金蟾,以及同样背着弓箭的逄蒙。 “老人家请起,大家都请起。”殷涵赶紧伸手去扶老人,“您也说我是义士了,既是义士,自然要行义举。既是义举,便不该受各位如此礼。” 金蟾的父亲这会儿也磕完头,拄着拐杖走上前来,他对殷涵说道:“义士,您可以选择不受礼,但我们却是一定要行礼的,否则心中难安啊!” 殷涵闻言望向这名中年汉子,整个人不由得一愣,因为她发现对方居然就是八年前将原主带下山的那个猎户。 只是瞧对方过了这么多年,还依然要靠着拐杖行走,便能得知虽然原主当年从虎口救下了对方的性命,可对方的那条腿在医疗条件落后的现在却仍旧回天乏术。 “义士,这是我的养子逄蒙,村里最勇猛的年轻人。”就在殷涵发呆的时候,金蟾父亲已经招手将逄蒙喊来,“我们思来想去,觉得不该让义士独自涉险,所以此行就让他护送义士,助义士一臂之力吧!” 逄蒙朝殷涵抱拳行了个礼,神色自若,就算听到养父等人管殷涵叫“义士”,也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只不过—— “义士身上这套衣服,看着总觉得有点眼熟……”金蟾父亲嘀咕了一句。 “咳!”逄蒙立刻往殷涵跟前挡了挡,岔开话题,“阿爹,那我们这就去了。” 金蟾父亲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了,他叮嘱道:“那你们万事小心,保住性命最重要。” 逄蒙点点头,然后又对一脸不高兴的金蟾说道:“听阿爹阿妈的话,不许调皮,不然等我回来就把你的小兔子吃了!” “逄蒙哥哥坏!”金蟾吓得立马抱住了怀里的小白兔,控诉道。 逄蒙“哦”了一声,说道:“那我就不回来了。” 金蟾连忙改口:“不行不行,逄蒙哥哥一定要回来,就算要吃掉小兔子也可以!” 小白兔瑟瑟发抖,一双红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前任主人,看来是觉得跟着金蟾还不如跟着家有小仙男的殷涵。 逄蒙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对殷涵说道:“我们走吧。” · 假山神既然自称山神,自然是跟殷涵一样是住在山上。只不过殷涵住在山的阴面,而这个名叫封豚的家伙却住在山的阳面。 这会儿,殷涵正跟在逄蒙身后往封豚的洞府走去。她左右张望着,只觉得这片区域实在是草肥水美。若不是家里的小仙男排斥阳光,她还真想直接搬过来住。 “姑娘,你……” 因为把殷涵卷入了这样凶险的事件中,逄蒙心里不免觉得愧疚,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话才好。 然而,当他发觉殷涵这一路都没怎么开口之后,这股愧疚的情绪又立马转变成了不自在,叫他走起路来都有些同手同脚。 于是,几经挣扎,逄蒙最后还是决定主动跟殷涵攀谈。起码,殷涵的名字他是必须要打听到的。 “等我解决了那个‘丰臀’再告诉你。”殷涵看了他一眼,说道。 毕竟她现在还顶着灾星的名头,不能大大咧咧地用“后羿”这个名字在山下行走。但是等解决掉假山神,成功拯救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后羿”这个身份非但不再代表着灾难,反而还是整个村子的恩人。这样一来,她岂不就能名正言顺下山过起正常人的生活了? “可是,姑娘打算怎么解决他?”逄蒙问道。 “你确定他是男人,对吧?”殷涵不答反问。 “对。”逄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殷涵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那你知道男人最大的弱点在哪里吗?”殷涵接着问道。 “最大的弱点?”逄蒙老老实实地猜起来,“头部?脖子?胸口?” “错了,”殷涵伸手指了指逄蒙的下/身,“是这里。” 逄蒙脸色顿时一变:“姑娘,你难道想……” 殷涵正准备点头。 “……难道想将那家伙骗上床,然后趁机杀了他?”逄蒙立刻激烈反对,“不行,这样的话,姑娘的牺牲就太……唔!” 殷涵收回膝盖,看着扑通一声,捂着裆跪倒在地的逄蒙,皮笑肉不笑道:“放心,最后被牺牲的只会是你们男人的胯/下/之/物。” · 野猪精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到用让村民进献外乡美男子的办法,去找到恩人所要找的那个男人。 而且,这件事一旦办成,他不仅可以报了渡劫之恩,甚至还能扭转天地人三界一直以来对猪族的偏见——愚蠢。 唉,此举着实是一石二鸟啊! 封豚,你真棒! 就在野猪精沾沾自喜的时候,洞府外却忽然传来了人类的叫喊声。他凝神一听,原来是山脚的村民来给他进献美男子了。 “好好好,太好了!”野猪精立刻揣着恩人留下的扶桑叶,屁颠屁颠地奔向了洞府门口,打算等一确定美男子的身份,就立刻把这件事汇报给恩人。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响,洞门轰然开启,野猪精从洞府中奔出,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而立的两名人类男子。 其实,作为一只猪,野猪精并不十分懂得人类的审美。在他看来,这两个穿着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无非就是在身高体格上有所不同。所以,究竟谁才是那个美男子,他根本瞧不出来。 唉,这可怎生是好? 倘若直接开口询问,会不会让这两个人类心生鄙夷,从而丢了他们猪族的面子? 于是,野猪精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问法—— “你们二人……孰美啊?” · “你们二人……孰美啊?” 此话一出,殷涵和逄蒙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一番,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否则又怎么会听到这种不着调的问题。 “莫非,山神大人看不出我们谁才是那位被进献给您的美男子?”殷涵率先开口问道。 “胡言乱语!”封豚立刻瞪圆了铜铃大的眼睛,一张粗糙的面皮也瞬间变得黑里透红,“本山神当然知道你们谁才是那个美男子!” 殷涵摊摊手,意思就是“那您猜吧,我们就不自报家门了”。 封豚愣住了,他还从没见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类。 果然,人类全都是些狡猾的家伙! 不过没关系,作为一只优秀的成功渡劫的野猪精,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甄别出谁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例如,排除法。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封豚伸手指向逄蒙,“你就是我要的美男子!” 逄蒙:“……” 殷涵抬手固定住自己的嘴角,好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敢问,为何是他不是我呢?” 封豚哼了一声:“一个因为受了伤,只能任由村民捉住,送上山来的祭品,怎么会像你这样不怕死地顶撞我?” 殷涵若有所思:“受了伤?” “没错!”封豚狞笑着走近逄蒙,“没想到吧,夜光?你在下个月圆之夜前无法彻底恢复法力的事,我居然能够得知。” 逄蒙:“……我不叫夜光。” “别嘴硬了!”封豚大手一挥,将掌心中那片扶桑叶展露出来,“一个不久前刚刚出现在此地的美男子,除了你还会有谁?我这就禀报那位大人,请他过来拿人!” 说着,他开始向扶桑叶中源源不绝地注入法力。而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扶桑叶,也因此散发出了极其耀眼夺目的金光。 “难道他真的是山神?”虽然封豚在自称山神的时候,已经向村民露过一手,可如今这般异象却仍旧震慑到了身为凡人的逄蒙,让他忍不住就想去寻求殷涵的回答。 然而,殷涵非但没有回应他的这个问题,反而还提弓紧弦,对着封豚就“嗖嗖”连射了两箭。 “啊!” 殷涵的第一箭正对着封豚的心口,这种要害处,无论是谁都会多有防范,封豚这只野猪精也不例外,因此很容易就避了开去,只被擦伤了胳膊。 可是,紧随而来的第二箭却如殷涵先前玩笑时说的那般,瞄准的是封豚的下半身。 这个位置,别说防范了,封豚简直想都不曾想过会受到攻击。所以殷涵一箭下去,他直接被骟。 惨遭阉割的痛苦,估计是个雄性都无法忍受。于是,封豚霎时间就疼得变回了原型,在地上一阵翻滚哀嚎着,看得逄蒙都忍不住露出了心有戚戚的神情。 “哎呀,我懂了!”可殷涵的关注点,却完全落在了对方名字的正确写法上,“原来不是‘臀’,是‘豚’啊!” 古语云:豕曰刚鬣,豚曰腯肥。 意思就是说,没有被阉割的猪皮厚毛粗,名字叫“豕”;而阉割之后的猪膘肥臀满,就叫“豚”。 而殷涵这一箭,则正好让封豚名副其实,实在是做了件大好事呀! 第7章 第7章 “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说实话,逄蒙在看到封豚原形的一瞬间,还是挺想把对方抬下山宰了吃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封豚虽然是野猪,可也是具有灵智,言行举止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野猪。若是真的把对方当成普通牲畜吃掉,岂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可如果不杀,放任封豚继续在山中生活,对方又很有可能卷土重来,再度为祸乡里。到时候,不论是阿爹、阿妈还是金蟾,都会陷入危险中,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不能杀又不能放?”殷涵想了想,“既然这样,就扔猪圈里养着吧!” 逄蒙又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封豚,无奈道:“我可不敢养,村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敢养。” 殷涵举起手:“莫慌,我来养。不过,我要申请村里的住房补贴!” 逄蒙说道:“你是我们村的恩人,别说房子了,就算让我们把全部田地都献给你,我们也心甘情愿。” 然而殷涵却蓦地挺直腰板,正气凛然道:“不行,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绝不当资本主义地主!” 逄蒙:“???” “而且这回的事,说不定还是我家那位小仙男惹出来的呢……”殷涵小声嘀咕,“如果真是他的锅,那我怎么好意思收你们的好处。” “姑娘,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打个商量。” “姑娘尽管吩咐。” “就是……”殷涵看了看封豚,拉着逄蒙走远了一些,“希望你和金蟾,能继续向村民瞒着我是女人的事。” 逄蒙讶异道:“这是为什么?” 殷涵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来惭愧,其实我是一名已经成家的妇人,只不过我丈夫近来招惹了一名厉害的仇家,以致于不得不扮成女子,遮掩行踪。而这样一来,作为他妻子的我,也就不得不跟着以男子身份示人了。” 逄蒙皱着眉头:“是什么厉害的仇家,竟能让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到扮作女人?” “怎么,你好像很不齿女装行为呀?”殷涵为自家小仙男打call,“我丈夫扮起女人来可漂亮了,我警告你,到时候见了他,可不许垂涎他的美貌,馋他的身子!” “放心吧,”逄蒙拍开殷涵的手,“我只对女人感兴趣。” 殷涵眨眨眼睛,忽然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我是有夫之妇,你也不可以觊觎我哟!” 逄蒙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扛起封豚就走。 殷涵站在后头,望着逄蒙因为使力而鼓起的背肌和肱二头肌,不由得捂了捂嘴:“不好,觊觎人家身子的人好像是我。” · 不过,殷涵对逄蒙那身肌肉的觊觎,在她重新回到山洞,看到自家容貌俊美、仙气飘飘的嫦娥小仙男之后,就完全烟消云散了。 毕竟,逄蒙再怎么英俊,那也只是普通人类的范畴。可自家的嫦娥哥哥就不一样了,完全是天人级别的美男子。 唉,家中有这样一株芝兰玉树,真是一点爬墙的念头都升不起来呢~ “娘子——”想到这里,殷涵顿时忍不住伸出尔康手,朝男人奔了过去,“为夫回来了!” “娘子?为夫?”男人好笑地看着殷涵,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又冒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可不是随便乱叫的。”殷涵说着,把今天箭射封豚的事情,以及性别互换的打算全部告知了男人,“所以,你真正的名字,是不是就叫做夜光?” “原来你说的大猎物竟然只野猪精,幸好没有受伤。”男人叹了口气,“夜光?这个名字听着的确有种熟悉的感觉。” 于是,殷涵又把信手捡回来的扶桑叶递给男人:“还有这个,似乎是你仇家的法宝。之前那只野猪精想要用它联系你的仇家,幸亏被我及时打断了!” 男人对着扶桑叶摸索了一阵,沉吟道:“法宝应该谈不上,只是这上头带着令我不舒服的气息……” 他话音未落,扶桑叶已经被殷涵夺去,然后团巴团巴就扔出了山洞:“既然觉得不舒服,那就扔掉。反正你也说了,它不是什么宝贝。” 男人失笑:“我说的是‘应该’,并不能确定。” “啊?”殷涵犹豫地看向洞口,“那我再捡回来,先把它埋起来再说?” 男人说道:“不用了,我想,它就算是法宝,也不会有多大的用处。你若是喜欢,等我恢复了记忆,或许可以送你一个更好的。” “等你恢复记忆,莫非真的要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殷涵的思维开始发散,“到时候,你会不会直接奔着月亮飞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地上?” 男人配合着说道:“若是我当真飞走了,你尽管一箭把我射下来。” 殷涵立刻摇头:“不行,要是摔死了怎么办?就算没摔死,摔成高位截瘫也不行啊!” 男人闻言,正想感叹殷涵心软重情,结果又听对方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那可是满地跑。凭我这一身神力,想在注重劳动力的远古时期泡几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干嘛要你这个负心汉?” “姑娘的性子……当真刚烈。” “叫什么姑娘,叫夫君!” “夫君。” “乖~” “夫君,既然我们日落后就要下山去,这会儿便将东西都收拾了吧。” “唉,为夫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把弓箭和你带上就是了。” “能够与夫君的神弓相提并论,实在是夜光的荣幸。” “噗!咦,等会儿,你刚自称夜光了?” “是吗?或许,它真的就是我原本的名字。” “夜光……夜光……其实还挺好听的,不过在外人面前,我仍旧叫你嫦娥,你也小心些,别露馅了。” “好。” · 在金蟾父亲和逄蒙的干预下,村民最后便将金蟾家隔壁的那间空屋安排给了殷涵。 不过,说是空屋,那也是之前的事了。因为在得知殷涵要带着“妻子”在村子里住下之后,所有村民都自发贡献起了家具。 你一张桌子,我一张毯子;你捐一个锅,我捐一摞碗…… 总之,最后愣是把空屋塞得满满当当,就连院子里也堆满了各家搬来的谷物。一时间,殷涵竟成了全村最富裕的一员。 “唉,真是受之有愧啊!”殷涵徒手劈开一个甜瓜,蹲在院子里一边吃一边碎碎念,“干脆明天一早我就上山去,猎个豺狼虎豹啥的送给各位乡亲作为回礼。” “我跟你一起去。”逄蒙也在一旁蹲着,手里帮殷涵择着村民送来的野菜,“我的箭法是阿爹亲传的,虽然这些年没能上山狩过猎,但平日里倒也经常射些鸟雀来吃。” “鸟雀和野兽能一样吗?野兽可是会伤人的。”殷涵作恶龙咆哮状,“说不定啊呜一口,你就喂了狼了。” 逄蒙想了想:“那我拜你当师父,你教我怎么狩猎。” 殷涵撇撇嘴:“收你当徒弟?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逄蒙迟疑道,“以后我给你养老?” 养老? 养老?? 养老??? “养你个锤锤!”殷涵飞起一脚,踹向逄蒙的屁股墩,“也不看看自己几岁我几岁,只怕就算你死了,我都还能活得好好的呢!” 逄蒙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一副想要发脾气,却又硬生生忍着的模样。 “……你什么情况?”殷涵见状,忍不住起了疑心,“自从我把名字告诉你之后,你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奇怪,简直过分殷勤。这不应该啊,当初村里的巫师可说我是灾星,你怎么非但不厌恶我,反而还讨好我?” 逄蒙木着脸回答:“巫师的占卜不一定是真,但你当年救了我阿爹这事却是千真万确。既然如此,我自然要替我阿爹报答你的恩情。” “哦~”殷涵恍然大悟,转而又叹了口气,“唉,可惜,可惜啊!” 逄蒙问道:“可惜什么?” 殷涵把剩下的半块甜瓜塞给他:“可惜,有人已经抢先一步以身相许了。来,给你一个爱的号码牌,等我娘子奔月了,你再找我报恩吧!” 逄蒙不客气地低头咬了一口号码牌……不,瓜肉,然后说道:“我没兴趣对你以身相许,不过既然你不愿意我当你的徒弟,那我便改作每日替你耕田,如何?” “真用不着这么客气。”毕竟八年前救金蟾父亲的人是原主不是她,“那块田地我也不要,就给你们家种着吧,准我每天去摘个菜就行。” “这……”逄蒙皱起眉头便要拒绝。 “哎,别叨叨,我不耐烦听。”殷涵立刻捂住耳朵,“大不了我收你当徒弟,答应你给我养老还不成吗?” 于是,逄蒙当即起身走到殷涵跟前跪下:“师父在上,受逄蒙一拜。” “好好好,受了受了。”殷涵伸手去扶他,“从今天起,你逄蒙就是我后羿的徒——” “师父?”见殷涵话未说完就突然愣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逄蒙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叫逄蒙。”殷涵以陈述的语气说道。 “对啊,这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逄蒙纳罕道。 “蒙,逄蒙,逢蒙……”殷涵忽然蹲了下去,将“逄”和“逢”一笔一划在地上分别写了出来,最后两相对比,终于抱头崩溃道,“靠,明明差了一横,我怎么会以为后羿的徒弟叫‘逢蒙’?我的语文是英语老师教的吧!” 第8章 第8章 由于殷涵和夜光二人,一个只会烤肉,一个又不食烟火,于是他们的伙食就直接由金蟾母亲承包了。 为此,夜光这个表面上的“小媳妇”还好生受了一通教训,无非是说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就什么也没有,这个样子又如何能照顾好村民的大英雄后羿。 甚至,有些妇人还偷偷找上金蟾母亲,想请对方帮忙给自家女儿和殷涵牵个红线。虽说村里的姑娘在相貌上连夜光的一根头发丝也及不上,可好歹烧得了饭,缝得了衣服,种得了菜,喂得了猪不是? 不过,面对村民对夜光的非议,殷涵直接一句话呛了回去:“媳妇儿是娶来宠的,又不是娶来烧饭、缝衣服、种菜、喂猪的。我有本事请人做这些,为什么还要让我家嫦娥受累?” 于是,村民们再也不当着殷涵和夜光的面说闲话了,然而追求殷涵的姑娘们却直接呈几何倍数增长。 没办法,她们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过这种宠妻宣言。要知道,一个有能力,长得俊,又疼爱伴侣的男人,无论在什么年代都值得让女人趋之若鹜。 “唉……”随着逄蒙的开门离去,外头那些姑娘的说话声再度一股脑地涌了进来,而夜光也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殷涵这会儿刚从山上狩猎回来,猎物中的一只野鸡交给逄蒙带回去,让金蟾母亲帮忙煮锅鸡汤。 听到夜光的叹息声,她在床上打了个滚,问道:“怎么啦,漂亮媳妇儿,是觉得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太无聊了吗?要不要我去趟金蟾家,把那只小白兔抢过来给你养?” 夜光无奈一笑:“怎么能和一个小孩子抢东西?” 殷涵托着下巴看他:“唔,没有反驳,也就是说你想要养那只小兔子了?” 闻言,夜光从窗边离开,跟着殷涵一起和衣躺到了床上:“与其养只兔子解闷,我倒希望你能在家里多待会儿。” 殷涵当即笑了起来,她伸手摸摸夜光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许诺道:“好,明天起我就不上山了,给自己放个七天小长假,在家里陪我的漂亮媳妇儿!” 夜光顺势捉住她的手,贴在脸上轻轻蹭了蹭:“可要是外头那些姑娘找上门来怎么办?” 殷涵朝大门的位置努努嘴,说道:“她们不是每天都找上门来了吗?” 夜光摇头:“你不在,她们找上门也没用。但你如果从早到晚在家里待着,她们肯定会找名头敲门进来的。” 殷涵想了想:“那就大门紧闭,假装我不在。” 夜光又问:“假如逄蒙也过来找你,岂不是会露馅?” 殷涵想也不想:“那就把他也关在外面,不让他上门。” 夜光勾着她的手指:“说定了,不许反悔。” 殷涵被勾得心痒痒,连声应道:“不反悔,不反悔。” 夜光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然后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一些:“只是……接下来这七天,我们关上门做什么好呢?” “做什么?”殷涵对上夜光目光中那隐隐的期待之意,忽然感觉内心有一股澎湃有力的情愫油然而生,“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思考并且回答你——” 夜光长睫微颤,如玉的面庞上飞起一抹红晕。 “我们来玩七天的纸牌吧?” · “从明天起,连着歇息七天不出门,也不让别人上门拜访你?”逄蒙惊讶地连鸡汤都不喝了,“你没事吧?” “什么你啊你的,这才多久啊,就不知道尊重师父了?”殷涵一抬手,把那碗鸡汤给逄蒙硬灌了进去,“好了,事情交代完了,剩下的鸡汤我端走了。” “等等,”逄蒙叫住她,“那这七天的饭菜怎么办?” “饭菜?”殷涵摆摆手,“我家院子里不是有株桂树吗?你到时候用篮子把饭菜装了,然后挂到树枝上给我就行。” “你还真是……”逄蒙接受了这个提议,“不过话说回来,七天内闭门不出,不知情的只怕会以为你准备要孩子了。” “要孩子?”殷涵哈哈大笑,“谁生?” “当然是——” “后羿打算要孩子了?”就在逄蒙准备回答的时候,金蟾的父亲却正好从外头回来,并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要孩子好啊,这下你家那位嫦娥娘子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逄蒙抿着唇憋笑,可不是吗,无论谁生,作为“妻子”的嫦娥都是要出力的。 “不过,后羿啊,既然娶妻生子这等人生大事,你都已经完成了一半,那是否该考虑用你这一身本领去建功立业了?”金蟾父亲问道。 殷涵一愣:“建功立业?我?” 逄蒙到底是金蟾父亲的养子,闻言立刻问道:“阿爹,您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金蟾父亲点点头:“新首领陶唐氏上位,短短一个月就更换了好一批大臣。只不过,射师一职至今仍然空缺。如今,首领正在各地挑选能够胜任的勇士呢!” 逄蒙眼前一亮:“在箭法上,部落里不会有人比师父更厉害了。射师这个位置,就该让师父来当才是。” 金蟾父亲笑着点了点头。 “等……等会儿,”殷涵觉得自己似乎与传说中的后羿越来越贴合了,既有美若天仙的媳妇,又有名叫逄蒙的徒弟,现在居然还要她去当三皇五帝之一的尧的射师,“我能拒绝吗?” “拒绝?那可是能够常伴首领身侧的射师之位,师父你为什么不想当?”逄蒙难以置信地问道。 因为我还不是神圣的共/产/党/员,不能成为光荣的中/央/干/部! “因为,”殷涵伸手捂住逄蒙的嘴,一脸严肃地对金蟾父亲说道,“我媳妇儿有了。” · 喜讯,喜讯!咱们的大英雄后羿有后了,他家的嫦娥娘子终于派上了一回用场! 噩耗,噩耗!咱们的大英雄后羿有后了,他家的嫦娥娘子一年内都没法被休了! 嫦娥“有孕”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一时间,男人们欣喜万分,女人们悲愤交加。 总之,除了逄蒙和金蟾,全部村民的情绪都为这件事所牵动着。若不是殷涵坚决闭门谢客,只怕她家门槛都要被激动的村民们给踏破了。 “真是群傻瓜。” 金蟾脱了鞋,坐在河边玩水。而她手边的小白兔,则乐此不疲地玩着那片被殷涵丢弃的扶桑叶。 “看不出山大王是女人就算了,可是居然还有那么多姐姐会喜欢上她。更过分的是,就连以前追在逄蒙哥哥身后,说要嫁到我家当我嫂嫂的春桃姐姐都变心了。唉,大笨蛋!真期待她们知道真相以后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玩吧?” 小白兔没有理她,继续对着扶桑叶又啃又咬。 咯嘣! “咦,什么声音?” 小白兔泪眼汪汪,那是它门牙被崩掉的声音。 “哎呀,都叫你不要乱吃东西了嘛!”金蟾将扶桑叶捡起来,“山大王给的这片怪叶子,既撕不碎,也咬不烂,里边儿肯定有问题。幸好你只是被崩掉了牙,要是丢了兔命,后悔都来不及呢!” 小白兔委屈地垂下耳朵,明明就是前主人叫它随便咬的,说是嫦娥哥哥不喜欢这叶子,让它使劲折腾,最好折腾到毁尸灭迹。可哪里想到,这叶子竟然能忽然间硬得像块石头一样? “话说回来,反正山大王也不打算要它了。”金蟾捏着扶桑叶想了想,“不如,咱们干脆把它给丢掉算了!” 闻言,小白兔立刻缩了缩脖子,将身体团成一团。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要丢你丢,这事跟我白小兔没有半毛钱关系”。 “哼,胆小鬼!”金蟾鄙视了小白兔一顿,然后胳膊一甩,就将扶桑叶远远地抛向了河中心。 虽说扶桑叶有时会变得坚硬如铁,但这会儿它却是和普通树叶一样,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之上,并且随着水流的方向,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一人一兔的视野中。 “真好奇它会不会被其他人捡到。”金蟾伸了个懒腰,把鞋子重新穿上,“如果真的被别人捡到了,那么那个人又会是谁呢?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小白兔默默地揉了下脸,比起人,它倒认为动物的可能性更大,尤其是河里的鱼虾和以鱼虾为食的鸟类。 “不过,不管是被谁捡到,都已经跟我们没有关系了。”金蟾抱起小白兔往回走,“听说阿妈今天特意煮了好吃的给嫦娥那个假女人补身体,不行,我一定要提前偷吃几口!” 小白兔嘤嘤地叫了两声,表示自己也想吃。 “不可以,兔兔要乖乖地吃菜叶子,否则会被山大王剥皮做成裤衩哦!” 小白兔:嘤~我太难了! · 俗话说,百川东到海,只是这条载着扶桑叶的河流还未入海,就已经提前汇入了洞庭湖。而扶桑叶最后也慢悠悠地漂到了一条巨蛇跟前。 巨蛇青首黑身,此时正懒洋洋地卧在湖边假寐。它的腹部高高隆起,似是刚刚吞食完一头大型野兽。 不过,扶桑叶的到来很快就引起了它的注意,它当即昂起头颅,蛇信嘶嘶地在空气中发出声响。 “大风,”它说道,“把这片叶子叼来。” 话音刚落,湖面上忽然起了一阵妖风。 只见一只双翼展开后足以遮天蔽日的鸷鸟,倏地从天际盘旋而下,瞬间便衔起了那片扶桑叶。 然后,它又在落地的那刻摇身变成了一名神情桀骜不驯的青年,皱着眉头就将嘴里的叶子吐到巨蛇面前,不悦道:“修蛇,我可不是你的仆人。这种伸伸手就能做到的事,别总拿来麻烦我!” 由于肚子里的食物还没有消化,所以巨蛇倒没有跟鸷鸟一样化作人形,它毫无诚意地对“好友”道歉:“抱歉,毕竟这世上不是什么动物都有手的。而且,你原本就听令于我,这样说来倒跟仆人也没什么区别。” 大风凤眸一瞪:“你也知道是‘原本’?我们原本的确是一同为猰貐大人效力没错,可如今距离猰貐大人从天神堕落为怪物已有百余年,你我之间自然也就再无从属关系!” 修蛇甩了甩尾巴,然后又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既然如此,那你还总跟着我做什么?” 大风闻言顿时一噎,好半天才梗着脖子回答:“当然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让猰貐大人恢复神智。” 修蛇嗤笑道:“连轩辕氏都办不到的事,我又怎么能做到?” 大风急了:“你——” “我话还没说完呢,”修蛇对着面前的扶桑叶吹了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风眼见扶桑叶刹那间散发出金光,整个人不由得一愣:“这是……这叶子怎么带有金乌的气息?” 修蛇解释道:“扶桑神木,是天帝之子金乌的住处。而这片带有金乌气息的扶桑叶,显然也就是他们的东西。” 大风问道:“可他们的东西,又怎么会落到这儿来?” 修蛇咧了咧嘴:“这个问题,等会儿自然有尊贵的天帝之子为我们解答。而且,猰貐大人的事,或许也可以因此迎刃而解。” 第9章 第9章 托夜光的福,殷涵不但成功推掉了竞选射师之位的事,而且还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宅了好几天。 唯有一点美中不足,那就是金蟾母亲时不时就要跑来摸一摸夜光的肚子,然后一边摇头感叹“嫦娥娘子屁股太小,到时候临产恐怕要吃大苦头”,一边炖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补品,非要盯着夜光全部喝下去。 唉,“孕”夫难为啊! “夫君,”就在殷涵抱着愧疚之心在一旁嗑瓜子的时候,夜光终于忍不下去了,越过金蟾母亲的肩头便向对方求助,“这汤药我实在喝不下去了。” 然而不等殷涵给予回应,金蟾母亲就又把盛着汤药的碗给夜光推了回去:“你这小娘子,怎的这般娇气?给丈夫孕育子嗣可是做女人的头等大事,哪里容得你凭自己的喜恶行事?” 给男人生孩子,就是做女人的头等大事? 夜光抿了抿嘴,垂眸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汁,只觉得天底下没有比当女人更困难的事了。 “如果是我,才不会非要娘子给我生孩子。”夜光小声嘀咕道,没有让金蟾母亲听见,“两个人过日子多好,何必让一个不省心的小崽子硬生生插在我们中间。” 金蟾母亲的确没有听到,不过耳聪目明的殷涵却是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于是她扑哧一笑,也没让夜光继续受折磨,直接把碗夺过来,将汤药一饮而尽。 “好啦,金蟾她阿娘,”殷涵被苦得直皱脸,“我媳妇儿虽然……咳,屁股不够大,但是身子却很康健,实在不需要天天喝这些玩意儿。是是是,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不过这到底是我的媳妇儿和孩子。而我就是乐意让媳妇儿过得开心些,至于孩子生出来够不够壮实……这点我并不在意。” 殷涵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金蟾母亲自然不好再强求,但嘴里仍絮絮叨叨地责备殷涵太宠夜光了。只怕放眼整个部落,都没有比夜光更享福的小娘子。 “因为她们也都不如嫦娥长得美啊!” “唉,长得好看莫非还能当饭吃……” 金蟾母亲终于端着空碗离开了,殷涵关上门回来,正好看到夜光将野果从胸口取出来,放到桌上。 “怎么,硌得胸口疼吗?”殷涵丝毫不觉得尴尬地拿起其中一颗野果,随意擦拭两下就往嘴里塞。 夜光被她这个举动弄得俊脸一红,于是悄悄把另一颗犹带体温的野果藏进了衣袖,免得又被殷涵吞吃入腹。 “是有些不适。” “辛苦了,只是等一两个月过去,你恐怕还要再往肚子上垫东西呢!” “肚子?” “对呀,毕竟哪有怀孕的妇人肚子是扁平的?我想想啊,到时候是该垫石头、枕头、猪头还是别的什么头……” 夜光打断道:“可十个月之后呢?我们从哪儿变个孩子出来?” 殷涵眨眨眼睛:“那就怀个……三年?三年一到,我就抱个肉球出去,说是天神法宝灵珠子投胎转世。” “三年?肉球?灵珠子?”夜光喃喃道,“这种谎话,难为你编得有模有样。” 殷涵登时一脸严肃:“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我撒的谎、编的故事那也全都是有依据的。” 夜光道:“我想听听不是编的故事。” 殷涵叹了口气:“年轻人,只要是故事,那都有胡编乱造的成分。否则,那就叫事实。” 夜光似懂非懂。 殷涵啃完野果,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讲古人……咳,别人编的故事。” 夜光摇头:“若是没你编的有趣,我便不听了。” “哎呀,别夸我,我会骄傲的。”殷涵想了想,“你既然这么怕太阳,那你知道太阳有什么故事吗?” 夜光神色一动:“太阳……” “没错,”殷涵道,“传闻太阳一共有十个,是天帝与羲和所生。平日住在东边的汤谷,谷中还有一株神树名叫扶桑。” 夜光若有所思:“这个故事……我似乎听过。” 殷涵便又问道:“那你听说过月亮的故事吗?要知道,天帝可不只有一位妻子。除了日母羲和,他还跟月母常羲生了十二个月亮。不得不说,天帝这两任妻子还挺能生的呢!” 夜光垂下头,低声道:“十二个月亮……” 殷涵道:“话说回来,十个太阳在传说里都是男子,也不知道那十二个月亮是否也都是女子。如果是,那应该长得很美吧?” 夜光道:“应该……是很美的。” 殷涵笑道:“我纯粹就是瞎猜罢了,怎么你的语气那么肯定?难不成,你见过她们?” 夜光愣愣地望着她。 “……不是吧,你难道真的是天上来的小仙男?”殷涵探探夜光的鼻息,又摸摸对方的心口,“跟普通人没区别啊!” 夜光被她摸得回过了神:“我怎么会是仙人?我可能只是在梦里见过月宫仙子而已。” “梦里见过?”殷涵酸了,“那你在梦里见过我吗?” 夜光不知道想到什么,白玉似的肌肤蓦地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自然是梦见过的。” 殷涵狐疑道:“该不会梦醒后,裤子还脏了吧?” 夜光浑身一震,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不可置信地盯住殷涵:“你……你居然偷偷脱我裤子?” “谁脱你裤子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裤子脏了没有?” “生理知识!生理知识懂吗!” “不懂……” “不懂就学,今天我便来给你上一堂迟到的青春期生理课!” · 古代的生理课该怎么上,这着实是个大问题。 不过,就在殷涵考虑,是否要把夜光扒光了讲解人体结构时,不请自来的逄蒙却提前将这堂课终结了,同时也终结了殷涵逍遥自在的假期。 “有洛氏的公主被妖怪抓走了?” 夜光分别沏了两杯水,端给殷涵和逄蒙,然后便理了理散开的衣襟,坐下听他们谈话。 “虽说这件事的确叫人遗憾,不过有洛氏公主被抓,跟咱们部落又有什么关系?” 逄蒙解释道:“有洛氏与我们部落相距不远,可是一直以来却都不愿同意结盟的要求。而这次他们首领最心爱的洛宓公主失踪,说不定就是个机会。” 殷涵捧着杯子喝了口水:“首领也觉得是个机会,所以才征集勇士去寻找洛宓公主的下落?” 逄蒙点头道:“而且,如果部落中真的有人能成功找回洛宓公主,促使部落与有洛氏联盟,首领定会大加封赏。比如说……赐予对方射师之位。” 殷涵瞪他:“射师这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吗?” “师父,”逄蒙皱眉道,“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埋没自己的本事,待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不出去。” 殷涵理直气壮道:“这自然是因为比起为人民服务,我更喜欢过轻松自在的日子啊!” 逄蒙又问道:“那有洛氏的公主,您也不打算救吗?要知道,您当初可是一听到封豚要以童男童女为祭,就立刻主动提出要只身前去讨伐它的。” 殷涵搔了搔脸颊:“那件事啊……其实我纯粹就是好奇,究竟是谁那么骚气,居然会取‘丰臀’这么个名字。” 逄蒙闻言,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开。 “这家伙难道是我的事业粉吗?”殷涵望着逄蒙的背影,忍不住嘟哝道,“怎么这么操心我是否能出人头地?” “虽然你们这对师徒,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夜光忽然开口,“不过我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敬重你的,而且也把你当成了家人对待。既是如此,对于你的前途,他自然会上心。” 殷涵搓搓下巴:“那他和他养母的某些观念倒是不一致,明知道我是女人,居然还使劲撺掇我去当官。” 夜光笑了笑:“也可能去因为你整日扮做男子,他现在已经不把你当女人看了。” 殷涵哼了一声,欺身上前:“不把我当女人,莫非还把你当成女人了?” 夜光感受着殷涵近在咫尺的呼吸,身体微微紧绷,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对方红艳的双唇上:“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什么意思?”殷涵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说……逄蒙看上你这个女装大佬了?你把他掰弯了?” 夜光有些迷茫:“女装大佬?掰弯?” 殷涵摆摆手:“通俗点讲,就是逄蒙被你的美貌征服了,不爱女人爱男人了!” 夜光明白了,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道:“虽然逄蒙来找你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看我一眼,而近来更是动不动就要摸一下我的手。可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殷涵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他竟然还吃你的豆腐?你可是他的师娘啊,这也太欺师灭祖了吧!” 夜光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可是,我这个师娘也不过是有名无分罢了。” 殷涵瞪大了眼睛:“怎么就有名无分了?你都已经答应过以身相许了,既然如此,那么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除非中途离婚……和离,否则生生死死都要和我绑在一起的。” 夜光低声回答:“话虽如此,但我们一没拜过天地,二没……二没洞过房,自然不能算名正言顺的夫妻。想来,姑娘心里到底是嫌弃我的。” 得,一下子从夫君变回姑娘了。 殷涵不接受这落差,于是说道:“我哪里嫌弃你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性子又温柔体贴,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我只是……只是不愿意趁你失忆占你便宜罢了。” 夜光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轻声说道:“可我愿意被你占便宜,你瞧,我心跳得好快,这都是因为你正在碰我。” “哎呀!”殷涵红了脸,猛地将手收回去,顾左右而言他道,“总之,没想到逄蒙居然对你起了那种念头。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再踏进我们家门一步了!” 夜光遗憾地看着那只从自己胸口逃离的手,说道:“他是你的徒弟,又住在我们边上,哪里能说不让他进来,就不让他进来?” 殷涵抬头望着房梁,努力思考道:“那我们搬回山上?” 夜光摇了摇头:“与其搬回山上,我们还不如启程去找那位洛宓公主。我知道,你只是顾忌着我的安全,才不肯出远门的,其实心里仍然记挂着洛宓公主被掳一事。” 殷涵没有否认:“可你不是不能被阳光照到吗?” 夜光道:“我可以把自己包裹得严实一些,然后再施个障眼法。” “障眼法?”殷涵确认道,“你刚刚说障眼法?” 夜光微微一笑,手上快速掐了个法诀,然后整个人便好似被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笼罩住了,让人硬是没法看清楚他的面容。 殷涵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往夜光肩膀上捶了一拳:“你他妈这是大灰狼夹着尾巴装小白兔呢?明明这么牛逼,还非要扮出一副可怜相要我照顾你?” 夜光立刻疼得轻嘶了一声:“我这点法力,也不过是在逄蒙方才前来拜访的时候才恢复的,并非有意欺瞒夫人。” 殷涵板着脸:“什么夫人?叫夫君。” 夜光顺从地喊道:“夫君。” 殷涵神情放缓:“你说的是真的?” 夜光道:“自然是真的,否则早在金蟾她阿娘给我喂药的时候,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施法把药给变没了。” 殷涵撇撇嘴:“那我姑且相信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可要立刻告诉我。如有隐瞒,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夜光问道:“夫君就这么讨厌别人骗你吗?” 殷涵抬了抬下巴:“那当然了,这天底下有谁会喜欢受骗呢?” 夜光保证道:“夫君放心,以后凡事我都会向你汇报,绝不会有一星半点的隐瞒。” “乖~”殷涵伸手将夜光肩头的衣物小心揭开,结果发现对方原本瓷白的肌肤竟已变得青紫狰狞起来,于是懊恼道,“我明知道自己的力气那么大,怎么刚才还那样用力捶你。” “没事,”夜光低头朝伤处看了一眼,唇角隐约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又消散无踪,“夫君你摸摸它,它就不疼了。” 殷涵一脸莫名其妙:“我的手又不是灵丹妙药做的,哪能随便摸两下,你的伤就好了?” 夜光想了想:“既然如此,就请夫君认真摸两下。” 殷涵撸起袖子:“那我摸了,你一会儿别喊疼。” 夜光回答:“不会疼的。” 于是,殷涵就动手摸了上去。 “唔……”夜光立刻轻轻地叫了一声。 殷涵当即触电似的收回手:“疼?” 夜光羞赧道:“不,是舒服。” 殷涵木着脸:“就算舒服也别叫出来。” 夜光为难道:“可是我忍不住……” 殷涵看了看青紫的肩膀,然后又看看夜光那张俊美异常的脸蛋,决定大家各退一步:“那你尽量叫得……正经一些,别让听到的人想歪了。” “嗯,”夜光点点头,然后又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殷涵,“夫君,还要摸。” “……行了,抬头挺胸收腹,正襟危坐,别往我身上贴。” 第10章 第10章 既然做了决定,殷涵便也不多磨蹭,连夜就收拾包袱带着夜光开溜了。 当然,她还是有留消息给逄蒙一家的,告诉他们自己只是去寻找洛宓公主的踪迹。只不过因为放心不下妻子嫦娥,所以干脆就拖家带口一起离开了。 至于逄蒙他们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不管是什么反应,总不能追过来教训我一顿吧?” 此时,殷涵已经进入有洛国境内,并且找了一户人家借住下来,顺带着打听洛宓公主的消息。 可惜,有洛国的国民对这件事的详情也并不十分清楚,只说部落中近来有一个名为凿齿的怪物出没,或许就是对方所为。 “教训?”夜光正坐在床边,对着月光修炼自己隐约记起的法术,闻言说道,“不告而别罢了,总不至于为此教训你。” “不告而别自然算不了什么。”殷涵动了动浸在热水里的脚丫子,“但是带着有孕的妻子四处奔波,这一点在外人看来就很是冒失了。” 夜光转过头,幽幽道:“这也没办法,谁叫你当初要以我‘有孕在身’做借口,去推拒角逐射师之位一事呢?” “这个嘛……”殷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又哗啦一声将脚从木盆里抬起来,转移话题道,“擦脚,媳妇儿帮我擦脚!” 夜光也不是真的在抱怨,于是当即取过放在一旁的巾帕,就握着殷涵的脚踝擦拭起来。 “嘻嘻,谢谢媳妇儿,媳妇儿真好,一会儿我也帮媳妇儿洗脚脚~”见夜光在擦干水珠后,还贤惠地替她做起了足部按摩,殷涵顿时满足地长舒一口气,躺倒在了床上。 夜光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可你上回不还嫌弃我连脚指头都比你的生得好看,所以发誓再也不想见到我脱袜了吗?” 殷涵嘟哝道:“谁叫你是小仙男呢,只要不吃饭,甚至连茅房都不用去。唉,我这个人类完全不能比,不能比啊!” 夜光也怅惘起来:“倘若我真的不是人类,那我们岂不是不能一辈子都待在一起了?” 殷涵道:“从寿命上来讲,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你想得还真够长远的。” 夜光道:“那是自然,毕竟我连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已经许给你了。” 殷涵眨眨眼睛,坐了起来:“有这回事?什么时候许的?” 夜光看着她,提醒道:“我先前发誓,如果在恢复记忆后心生悔意,辜负于你,那么三辈子都要当个孤家寡人。” 殷涵“哦”了一声,随后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我那会儿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下辈子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说不定到了那时候,我早就把你忘了,哪里还在意你渣过我的事。” 夜光登时皱起眉头:“忘了?” 殷涵道:“对呀,谁还能记得上辈子的事?” 夜光摇头:“不行,我不要你到时候忘了我,不如你也当神仙吧?” 殷涵当即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做梦呢?成仙要是那么容易,世上就没有凡人了。” 夜光道:“可我听说,西王母手上有叫人立地成仙的不死药。如果我们能够取到不死药,你不就可以成仙了吗?” 等等,这是要触发嫦娥奔月剧情的前置任务吗? “西王母的不死药?”殷涵问道,“你听谁说的?” 夜光望着窗外的月光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似乎是我大姐说的。” 殷涵瞪大了眼睛:“大姐?你还有姐姐?而且看样子还不止一个姐姐?” 夜光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像……的确不少。” “哎哟妈呀!”殷涵忍不住又一头栽回到床上,“一堆小姑子,想想就心累。” 夜光不明白殷涵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我的几位姐姐,似乎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殷涵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种女人之间的矛盾,只能问道:“既然你有家人,她们怎么一直没来找你?” 夜光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记得,不知道。” 殷涵猜测道:“如果你们姐弟感情不错,那就可能是你姐姐的法力不够,找不到你的所在。当然,也有可能是你的仇家太过厉害,导致她们不敢明目张胆搜寻你的下落。” 夜光想了想,抱住殷涵的脚就往怀里揣:“既然如此,她们还是不要找到我了。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殷涵感受着脚底接触到的温热肌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话好好说,先把衣服穿好。” “不要,反正马上就要睡了。” “那就先放开我的脚。” “不要,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我能跑哪里去?” “自然是跑出屋子不跟我同床。” “你忘了?除了最初那几天,我们一直都是轮流打地铺睡的。” 夜光抿了抿嘴,眼圈可疑地开始泛红。 于是,殷涵立刻举双脚投降:“好好好,不穿便不穿,不放便不放,今晚咱们就来个抵足而眠!” 夜光想了想抵足而眠的姿势,摇头道:“不好,要同床共枕。” 他着重在“共枕”二字上加强了语气。 闻言,殷涵不由得盯着他的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而夜光也毫不畏惧地用脉脉含情的眼神回望于她。 最后,殷涵放弃般地用脑袋撞了一下枕头,说道:“来吧,我倒数三个数,三——” 被褥顿时往下沉了沉,原来夜光竟是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脱衣、上床、盖被等一系列动作,让殷涵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中途用法术作了弊。 “好梦。”夜光轻轻蹭了蹭殷涵的颈窝,然后便一脸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 王婆子和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已经爬起来操持家务了。而且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她起得比平日还要更早,生怕哪里做的不周到,慢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只是—— “大壮,给我过来!”见儿子居然又一次偷偷摸摸地凑到窗户边往里头张望,王婆子忍不住就大喊了一声。 “哎哟,娘,你好端端的喊什么?”大壮冷不丁吓了一跳,“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可咋办?” “那就管住自个儿的眼珠子,别瞎瞧别人的婆娘!”王婆子啐了儿子一口,“你当那个叫后羿的年轻人长得没你壮实,你就能琢磨着占别人婆娘的便宜了?看看院子里那两只雁,可是人家昨晚上一拉弓,一搭箭,眨眼间就射下来的。你小子有人家这本事吗?” “娘,你瞎说啥啊!”大壮辩解道,“我就是看看。” “看看?有啥好看的?”王婆子往灶台里塞了把柴火,然后拍拍手走出厨房,“我和你爹先前打算把村口的小翠说给你当媳妇,你都懒得看上几眼。结果现在对着别人的婆娘,你倒是看得起劲得很!” “小翠哪里能跟那位嫦娥娘子比?”大壮撇撇嘴,“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九天仙子,一个地府夜叉。” “夜叉?”王婆子气极反笑,当即抄起扫帚追着儿子打了过去,“说小翠是夜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要小翠嫁给你当媳妇儿,那还是委屈了人家小翠哩!” 大壮抱头鼠窜:“娘,我错了,你轻点打,哎哟!” 这番动静着实不小,免不了也就吵醒了屋里还没起床的殷涵和夜光。 当然,准确点说,被吵醒的其实只有殷涵。 至于夜光,他近来发现,自己哪怕整夜不睡觉也不会觉得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 于是,他干脆就真的不睡觉,一会儿练练记忆里的法术,一会儿看看熟睡中的殷涵,简直不亦乐乎。 然而,此时的他却跟殷涵一样,摆出了一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模样,并且还笑吟吟地同仍旧睡眼惺忪的殷涵道了声早安。 “是挺早的。”殷涵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手一抬,腿一搭,便把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夜光身上,显然是把对方当成了一个等身抱枕。 不过,夜光本人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只见他顺势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好让殷涵能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接着,又伸出胳膊,将殷涵紧紧搂住。最后,殷红的薄唇一张一合,便发出了极其满足的叹息声。 “真好,”夜光一下接一下地轻啄着殷涵的耳朵,“今天晚上也可以一起睡吗?” “行了啊,当自己是啄木鸟呢?”殷涵偏了偏脑袋,躲过夜光的骚扰,“温柔乡,英雄冢,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钢铁般的意志遭到男色的侵蚀的!” “钢铁?”夜光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脱离了现代搜索引擎帮助的殷涵,这会儿试图解释,却不由得卡了壳,“一种十分坚硬的……完全掰不弯的……” “我知道了!”尽管殷涵什么关键信息都没说出来,可夜光仍旧恍然大悟。 “你知道了?”殷涵一脸狐疑,“你知道什么了?” 夜光没有回答,只是双颊生晕,眼神羞涩地向自己的下/身看去。 殷涵也循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卧槽,好大一顶帐篷!” 第11章 第11章 男人早起支帐篷,实在是件很正常的事。 于是,殷涵也懒得管面色绯红、目光迷离的夜光,直接就把对方一个人扔在床上,然后自个儿则穿好衣服,蹦跶着出了房间。 王婆子这时已经打完不孝子,并且将早饭端上了桌。见殷涵出来,立刻热情地招呼对方用饭。 “谢谢谢谢,客气客气,您坐您坐。” 殷涵也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瞬间从一个欢快的沙雕,化身成为一名沉稳谦逊、尊老爱幼的有为青年,看得王婆子一阵眼热唏嘘。 “瞧瞧人家,多有礼貌,多体贴人,再瞧瞧你!”王婆子暗暗捶了不成器的儿子一记,“成天就知道让老娘给你擦屁股,活该你娶不上漂亮媳妇!” 大壮疼得龇了龇牙,忍不住就怨念地朝殷涵瞪了一眼:“后羿兄弟,你家嫦娥娘子还没起身吗?是不是昨晚累着……哎哟,娘,你又掐我干啥?” 王婆子啐道:“人家小夫妻的房里事,你打听个什么劲?不害臊!” “娘,我咋就打听人家的房……” “闭嘴,吃饭!” 殷涵早就看出大壮这个农家汉子对夜光美色的垂涎,因此也不打圆场,就笑眯眯地看着大壮被亲娘教训。 等王婆子训得口干舌燥,她又体贴地递上一杯水,一边劝王婆子消消气,一边询问对方有关那个叫凿齿的怪物的事。 “我觉得公主失踪跟它没关系。”大壮插嘴道,“凿齿虽然长得吓人,可胆子却小得很。一旦看到有人靠近,它便掉头就跑。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会跑去掳掠公主。” “怕人的怪物?”殷涵觉得有些稀奇,“它住在哪里?公主是不是它捉的,我们到它的住处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大壮摇了摇头:“它跑得可快了,我们就算偶尔碰到它,它也能一眨眼就溜不见,所以根本不知道它的住处。” 跟大壮比起来,王婆子更乐意将凿齿这个时刻可能威胁到自身安全的怪物解决掉,于是便告知道:“我们虽然不清楚那个怪物的住处,但却知道它经常在黄河边上出没。因此,壮士若想向它打听洛宓公主的下落,尽管去河边寻它便是。” 河边? ·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生产力低下的氏族社会,更是如此。 所以,尽管黄河屡屡爆发水患,可为了生计,仍有大量部落在黄河主流和支流的沿岸聚集驻扎,其中就包括有洛氏。 “其实,也难怪大家怀疑是凿齿掳走了洛宓公主。”殷涵望着波涛汹涌的河面,说道,“谁让洛宓公主失踪的时候,恰好正在河边奏琴。而凿齿平日里,又总是在河边出没呢?” 由于早饭后,天气阴雨连绵,太阳也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因此夜光便施了障眼法,跟着殷涵一起外出寻找凿齿的下落。 闻言,他不禁沉吟道:“这种情况,即便它真的不是掳走洛宓公主的凶手,也有可能目睹了洛宓公主失踪的过程。” 殷涵点头:“所以,一定要找到它才行。只不过,它到底跑哪儿去了?莫非是看今天天气不好,干脆就宅在家里不愿意出来了?” 夜光提议道:“既然待在地上找不到,不如我们飞到半空中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飞?”殷涵眨眨眼睛,“你会飞了?飞行驾照考了吗?确定可以载人吗?不会把我摔了吧?” 夜光只听懂了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问题,于是回答道:“可以试试,放心,我宁可自己摔了,也不会让你受一星半点的伤。” “什么叫宁可自己摔了,也不会让我受伤?难不成我就乐意看你受伤了?”殷涵摆摆手,“既然没把握,那你就自个儿上天试飞去,也稳妥些。” 然而,夜光的神情却忽然变得忸怩了起来:“可我一个人……会怕……” “怕?”殷涵难以置信道,“怕什么?怕高吗?你一个小仙男居然会怕高?” 夜光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小仙男也只是臆测而已,说不定我原本是水里的妖怪呢?” 殷涵顺着他这个话头说道:“如果你是水里的妖怪,那这会儿不如就跳下河去游两圈,看有没有鱼鳞或者鱼尾巴冒出来。” “倒也不是不可,”夜光却是认真思考起来,“或许那个凿齿就躲在这滔滔不绝的黄河水中。” 见夜光一边说,一边竟然真的掐起避水诀,准备跳进水里去,殷涵赶紧伸手将他拦下。 “不能去,不能去呀……”只是不等殷涵开口,两人身后就蓦地响起一道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河伯最喜欢美人了,你要是下去了,就会像洛宓公主一样,再也上不来了。” 洛宓公主? 殷涵猛地转过身去,看到的却是一名用干枯的大荷叶遮住整张脸的小矮人。 “这是……河童?”殷涵挑了挑眉。 “我不是河童,”小矮人把荷叶往上举了举,露出自己那两排像凿子一样的牙齿,“我是凿齿。” 嘿,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为什么做这副打扮?遮遮掩掩的,像不敢见人似的。”殷涵问他。 凿齿闻言,不由得露出和夜光方才一样忸怩的神情。 只可惜这副表情由夜光来做的时候,殷涵恨不得当场把人抱进怀里喊心肝宝贝。而由凿齿来做的时候,殷涵则手痒得想要直接给他一拳。 “我……我的确不敢见人,”凿齿低下头,短短胖胖的手指不住地揪着荷叶,“我长成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类看到了,他们肯定要笑我的。” 夜光插话道:“我们两个就没笑话你。” 凿齿想也不想地反驳了一句:“你们两个又不是人!” “喂喂喂,”殷涵不乐意了,“说谁不是人呢?” 凿齿茫然地眨了眨他铜铃大的眼睛,对着殷涵和夜光两人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不敢说话了。 “算了算了,言归正传,”殷涵蹲下/身子,平视凿齿,“你刚刚提到了河伯和洛宓公主,还说洛宓再也上不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没错,”夜光皱起眉头,“洛宓公主,该不会已经葬身河底了吧?” 凿齿立刻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洛宓公主没有死,她只是被河伯困在了河底,并且马上就要成为河伯的妻子了。” “什么垃圾玩意儿,只因为娶不到老婆,所以就公然搞起了拐/卖/妇/女的勾当?”殷涵顿时火冒三丈,“凿齿,你说他住在河底是不是?媳妇儿,来,给我套一个避水诀,我这就下去把那个臭煞笔给干死!”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凿齿连忙摆手,“河伯是天神,很厉害的,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一看就很弱,怎么打得过他?” 殷涵胳膊一伸,勒住凿齿的脖子,低头质问道:“刚刚还说我俩不是人,现在就觉得我们两个不堪一击了?” 凿齿仰着他的大脑袋,委屈道:“不是人归不是人,不厉害归不厉害,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夜光将他从殷涵怀里捞出来丢到一边,说道:“凿齿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的记忆和法力尚未完全恢复,可能的确不是身为天神的河伯的对手。而夫……夫君你更是没有法力的肉/体/凡/胎,若是贸然前往水下与河伯搏斗,恐怕力有不逮。” 殷涵问道:“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任由他强娶洛宓公主吧?” 夜光微微一笑,转身看向凿齿:“凿齿,你对河伯的情况似乎非常了解?” 凿齿缩了缩脖子,又用荷叶挡住半张脸:“因为……因为我是河伯的老邻居了,只是最近刚刚才从南方游历回来。河伯还特意给我下了帖子,让我去参加他和洛宓公主的大婚呢……” 夜光道:“既然是有交情的老邻居,那么你在参加婚宴的时候,带上几个朋友一道过去,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殷涵眼前一亮:“不错,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想跟你一起去见河伯和他的新娘,你答不答应?” “朋友……”凿齿犹豫地搓了搓手里的荷叶,“可你们到时候要是惹了麻烦,河伯肯定会迁怒我的。” “那你看到情况不对就赶紧跑,跑到……重新跑到南边旅游怎么样?”殷涵比划道,“偷偷告诉你,南边的水果的可甜了。尤其是一种叫做榴莲的水果,虽然气味臭不可闻,但是吃紧嘴里之后,那个味道却是无与伦比——” “不……还是不要了……”凿齿摆摆手,然后拔腿就跑。 “我来捉他。”见殷涵准备取箭将凿齿连衣带人钉在原地,夜光摇了摇头,紧接着便薄唇轻启,流利地吐出了一串咒语。 与此同时,远处奔逃中的凿齿则是忽然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禁锢住了一般,无法再前进一步。 随后,他的整个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重新朝两人倒退回来,最终落到了夜光的手里。 “请帖。”夜光从凿齿怀里摸出一块刻着大婚时辰与宾客名字的龟甲,递给殷涵,“这样一来,我们也不用强求凿齿帮忙了。明日直接顶了他的名头,前去河底参与河伯的婚宴便是。” 第12章 第12章 在河神的眼皮底下玩冒名顶替这一套,若不是仗着夜光已经恢复了一半的法力,殷涵还真不敢这么浪。 但眼下替也替了,浪也浪了,殷涵只能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然后找准机会,偷偷溜出张灯结彩的宴客大厅,朝河伯的仆人打听起新娘子洛宓公主的所在。 向殷涵透露消息的仆人是一只江豚,能通人语却尚且不能化作人形,样子看起来憨态可掬。 其实不止外表,江豚的内心也十分柔软善良。它很同情洛宓公主的遭遇,也希望洛宓公主可以重拾笑容,于是一听人类模样的殷涵要去探望洛宓公主,就立刻主动要求带路。 不过—— “客人,您为什么长得这么矮呢?您似乎也不是人类中的幼崽呀?” 闻言,殷涵低头看了看自己凭空短了一大截的小短腿,无语凝噎。 而变成了凿齿模样的夜光则害羞道:“我这般矮小丑陋,自然也只有同样矮小丑……咳,娇小可爱的人类愿意跟我交朋友了。” 听到夜光识趣地改了口,殷涵这才收回自己的死亡视线,继续背着偌大的弓箭,跟在江豚身后颠颠地往前跑。 “其实,河伯大人虽然行事霸道了些,可他身为河神,法力无边,生得也是高大威猛,但也不算委屈了洛宓公主。”江豚一边游,一边说道,“而且这场婚事之所以拖了这么久,还是因为河伯大人前些日子一直试图请天庭封洛宓公主为洛河的神女呢!” 殷涵不禁讶异道:“这样随随便便就可以让一个凡人成神?” “怎么能说随随便便呢?”江豚回答,“天神明媒正娶的妻子,地位同天神相当,自然也该拥有自己的神位。” “嚯,”殷涵咋舌,“这样说来,我若是想要成仙,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岂不就是找个神明成亲?” “话是这样没错……”江豚转了个身,用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眼下三寸丁身材的殷涵,“但我觉得应该没有天神会看上你。” 殷涵:“……” “夫人,别听它的。”夜光见状,压低了声音凑向殷涵耳边,“在我眼里,你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很美。” 殷涵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原地一蹦,让背上的强弓“啪”一下击中夜光的鼻梁。 “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给我变出这副矮挫矮挫的伪装的,臭男人! · 身为有洛国最美丽的女子,加上又是首领最疼爱的女儿,洛宓这十几年可以说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逼着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并且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部落。 思及此,两行泪珠瞬间就从她眼里滑落下去,然后又迅速融于周围不停流动的河水之中。 吱呀——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打开,洛宓还以为是河伯的那些鱼虾仆从又来催她了,于是不耐烦道:“不是说过了吗,在外面等着,等时辰到了,我自然会出去。” “洛宓公主,”江豚恭敬地向她禀报道,“我带了一位人类宾客过来,您或许愿意同他说说话。” 人类? 洛宓当即扭过头去,然而入眼的,却是一个有着成人容貌的小孩儿。 “我不是侏儒,谢谢。”殷涵读懂了她的眼神,于是礼貌地替自己辩解。 “侏儒?”江豚偏了偏脑袋,好奇道,“那是什么?” “没什么。”殷涵跳起来摸了摸它的头顶,“我要和洛宓公主说话了,你先退下吧,免得公主一会儿又不开心了。” 江豚是个有求必应的性子,无论什么事都很好商量,所以这会儿听到殷涵的要求,它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下来。 “这位凿齿客人,也要一起留下来吗?”江豚询问道。 洛宓的视线转向夜光,神情一时间变得更嫌弃了。 “要留的,要留的。”夜光一边说,一边扑向殷涵,将殷涵抱了个满满当当。 殷涵:“……” “两位的感情真好,”江豚感叹道,“我也好想拥有一个关系如此亲密的朋友呢!” 夜光羞涩一笑。 殷涵:“……” “那我先告退了。”江豚摆摆尾巴,转身游出了房间。 房门重新关上,洛宓稍稍松了口气,但在意识到屋里还有夜光这样一个“妖怪”的时候,她顿时又变得戒备起来,甚至还试图将殷涵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生怕殷涵也受到妖物的迫害。 然而,夜光抱着殷涵却抱得很紧,根本不容其他人把殷涵从自己怀里抢走,哪怕抢人的是洛宓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松开松开,你这样让我怎么说话?”不过殷涵并不懂夜光那点少男心思,只觉得当前这个黏糊糊的姿势很妨碍她同洛宓商量事情,于是立刻下意识就挣了两下。 “我这是在保护你!”夜光理直气壮道,“我们现在不仅身处河伯的洞府,而且还准备营救即将跟他成亲的洛宓公主,要面临的危险肯定有很多。但是只要我这样抱住你,那些危险就可以全部落到我身上了,你因此也就安全了。” 殷涵当即翻了个白眼:“编,继续编。你这话说出来,连洛宓公主都不会信。” “不,”夜光抬抬下巴,“她信了。” “嗯?”殷涵立刻转头看向洛宓,结果发现对方居然真的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于是忍不住沉默了下去。 “你们之间的友情真令人动容。”洛宓也像江豚一样感叹了一句,然后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语气充满希冀地问道,“还有,你们刚才说……要营救我?” “是的,如果你就是洛宓公主的话。”夜光说道。 洛宓连忙点头:“没错,我就是被河伯强行掳来的有洛国的公主,请你们救救我,我不想嫁给河伯。” 夜光问道:“可我听说河伯已经为你求来了洛河河神的神位,只要你今日能成功同他成亲,就可以即刻脱离轮回,成为不老不死的天神了。哪怕是这样,你也不愿意嫁给他吗?” 洛宓一愣:“成为不老不死的天神?” 夜光看出她的迟疑,于是继续说道:“你们人类一直很崇拜天神,而且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像天神一样得到永生。如今河伯满足了你的这个愿望,你还要回到部落里去当你的人族公主吗?” 选择天神不老不死的漫长岁月,还是选择人类短短几十年的时光? 洛宓慢慢地坐回到镜子前,然后望着镜子里那张美到令人心醉的面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见状,殷涵忍不住暗暗踩了夜光一脚,低声责问道:“好端端的,你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自由当前,管他什么天神、人类的,统统都是狗屁!” 夜光无奈地笑笑:“你能不受长生不老的诱惑,对它嗤之以鼻,可这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我们总不能刻意隐瞒洛宓公主,万一她到时候后悔了呢?” “难道她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了吗?”殷涵撇撇嘴,“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无法被满足的。既然无法满足,就总是会后悔以前做的每一个决定,就总是会幻想自己当时如果选择了另一个选项,那么现在的处境会不会变得更好。” “原来人类竟是这样的一种生物吗?”夜光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记忆中的我,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情感。就好像受伤失忆之后,我凭空增添了许多作为人的情绪。” “因为你以前是小仙男嘛!”殷涵摆摆手,“神仙都是没有七情六欲,要绝情绝爱的。” 夜光反驳道:“既然绝情绝爱,那河伯为什么非要娶洛宓公主不可?他也是神啊!” 殷涵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在人间待久了,动了凡心呗!” 夜光摸了摸胸口:“那我对你也是动了凡心吗?” “……别给我见缝插针地说情话,”殷涵又重重地踩了他另外一只脚,“注意场合,办正事!” 夜光委屈道:“正事还没做好选择呢……” “那你不会催她啊?” “不催,我只想多抱你一会儿。” “……德性!” 事实证明,视神明如粪土的人并不只有殷涵一个。起码洛宓公主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依然坚定地选择回到部落,继续过她人族公主的生活。 而夜光虽然惊讶,但是在看到殷涵的笑容后,也还是心甘情愿地揽下了这个麻烦,施法帮助洛宓从婚礼上逃离。 “好了,”夜光将屋内一株装饰用的水草变作洛宓的模样,说道,“不过它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所以我们必须快点离开河底,回到岸上去。” “道理我都懂,”殷涵举起手里那只慌乱得不停摆动着四肢的乌龟,“可你为什么非要把洛宓公主变成一只王八,而且还是绿毛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自然是把她变成河里本来就有的动物比较稳妥。”夜光当然不会告诉殷涵,这只是对洛宓公主一开始那嫌弃神情的小小报复,“不管那么多了,趁还没人起疑,我们赶紧逃跑吧!” “等等,我先把乌龟塞好。” “行……不许塞你怀里!” “……” “裤子里也不许!” “……” “我也不要抱着她!” “啰嗦,就放你脑袋上了。绿油油的,挺好。” 第13章 第13章 其实,夜光的计划可行性很高,施展出来的变形术也十分靠谱,而屋外守着的江豚更是极容易忽悠。 只不过,让他和殷涵都没想到的是,河伯对凿齿这个老邻居竟然还挺上心。非但送上了与洛宓公主大婚的请帖,并且在行礼之前,还要特意将凿齿招去说话。 “他怎么这么闲?”殷涵一边跟在传话的仆人身后走着,一边低声向夜光吐槽,“难道,招待前来贺喜的其他河神还不够他忙的吗?或者说,即将和洛宓公主拜堂的喜悦还不够占据他大部分的心神吗?” 夜光沉思着没有回答。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殷涵撞撞他的肩膀。 “我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夜光回过神,一脸严肃认真地对殷涵说道。 “什么问题?”殷涵立刻紧张起来,神情戒备地打量起四周的动静。 “我们……”夜光的嘴角耷拉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又可怜,“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拜堂成亲,你是不是睡了我,就不想要我了?” 话音未落,洛宓变成的那只绿毛乌龟登时脚下一个打滑,差点从夜光头顶摔下去。 “……你的脑袋瓜里能不能想点正事?” “这对我来说就是正事。” 殷涵叹了口气:“行行行,等我们顺利从这儿离开了,你想怎么成亲都行。” 夜光眼前一亮:“这话当真?” 殷涵点头:“真,比你的贞操还真。但你记得前提,是顺利从河伯的洞府离开。” 夜光粲然一笑:“这简单,我保证装得让河伯一点也看不出我是假冒的凿齿。” · 如江豚所说,它的主人河伯的确长得高大威猛、英武不凡。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了心智,硬是要将洛宓公主这样一个人类女子强抢回洞府,并且还奏请天庭,让天帝赏洛宓公主“洛神”一职。 看来,美貌和爱情不止对人有杀伤性作用,对神也是一样。 “凿齿老弟,”看到夜光出现,河伯立刻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方才一直在忙,所以没能好好招待你。听说你已经去瞧过我夫人了,如何,她是不是很美?” 然而夜光却学着凿齿的样子,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一个“美”字。 “你还是老样子。”河伯摇摇头,又笑道,“以你的性子,我还以为你就算收到了喜帖,也不会前来观礼。看来,我这个老邻居在你心里还是颇有分量的。” 夜光露出一个腼腆的神情。 河伯问道:“对了,凿齿老弟,你方才去瞧我夫人的时候,可发现了她身上气息的变化?” 夜光眨眨眼睛,犹豫道:“是人族向天神转变的气息吗?” 河伯弯腰拍拍他的肩膀:“没错,老弟的眼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能看到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夜光一脸憨厚地笑起来,其实他压根就是瞎蒙的。 河伯说道:“凿齿老弟,你且看着吧,等到礼成之后,洛宓就会彻底变成洛河河神,并且臣服于我,再也无法回到人族中去了。” 没错,洛河是黄河的支流,那么洛河河神自然也就是河伯的下属,必须听令于他才行。 所以,无论洛宓公主是作为人,还是作为神,凭她自己的力量,都无法与河伯进行抗争。 “可是,”夜光正了正脑袋上的乌龟,问道,“你为什么非要娶洛宓公主呢?只因为她那难得一见的美貌吗?” “有美貌还不够吗?”河伯反问,“像我这般英武的天神,不就该娶一位美貌的妻子才显得相称吗?” 伪装成凿齿的夜光:“……” 一直在旁观的殷涵:“……” 变成了乌龟的洛宓:“……” “当然,”河伯说道,“在结交朋友的时候,就不需要在意对方是美是丑了,这一点我同样做得很好。” 夜光语气微妙道:“是……能够结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凿齿的荣幸。毕竟在认识你之前,凿齿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拥有一位如此不凡的好友。” 河伯满意地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身高不及他膝盖的殷涵:“只不过,你这个人类朋友却交得不怎么样。也罢,要知道天底下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既拥有我的容貌地位,又愿意主动同你结交的人了。只是等会儿观礼的时候,你记得把他带远一点,免得冲撞了其他宾客。” 这最后一句话正中夜光下怀,于是他便顺势说道:“那……那我现在就带我的朋友下去了?” “去吧!”河伯顺手敲了敲乌龟的龟甲,“这只乌龟看着陌生,不过也挺可爱的。你既然喜欢,观礼结束后,便带它上岸玩玩。” 夜光道了谢,带着小矮人殷涵和乌龟洛宓退下了。 “唉,”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鱼群、虾群后头,河伯终于幽幽地说出了心里话,“果然,像我这样的美男子,就需要凿齿这样的小怪物来衬托,才能显得更加俊美无匹。看来,过几日还得再请他上门叙叙旧才是。” 只是没等他陶醉多久,一只河蚌便一张一合地向他游了过来,并且高声禀报道:“河伯大人不好啦,夫人变成水草漂走了!” · 法术失效,夜光作为施法者自然是第一个察觉到的。于是他立刻加快动作,不顾周围那些水族诧异的目光,片刻间就成功将自己和殷涵、洛宓送出了河伯的洞府。 哗啦—— 首先跃出水面的是洛宓,准确点说,她其实是被夜光毫不客气地掷向岸边的。 虽然乌龟的躯壳够结实,从而使得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这种行为仍旧让她觉得失了面子。于是刚一落地,她就恼怒地调转身子,想要声讨一番。 然而,此时映入她眼帘的却不再是原先那两个小矮子,而是两名无论穿着打扮还是容貌身段,都有些雌雄莫辨的高挑人类。 似是注意到她的怒火,其中那名背着弓箭的人类甩开了紧紧黏在自个儿身上的同伴,无奈地说道:“我脚都挨着地了,你还怕我摔了不成?还有,洛宓公主好歹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你对她就不能温柔些吗?” “当然可能会摔了。”同伴一边说,一边用足尖将洛宓拨了个四脚朝天,“你瞧,这不就摔了?” “……” “更何况,只要是娇弱的姑娘,我都要待她们温柔吗?不要,她们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只想对夫……夫君你温柔体贴。” 他们两个竟然是夫妻?! 洛宓停下挣扎翻身的动作,瞪大了绿豆大的眼睛瞪着两人。 “公主,失礼了。”背着弓箭的人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我叫后羿,他是我的妻子嫦娥。嫦娥他……你也看到了,性子比较孩子气,还请你不要跟他计较。” 洛宓挥舞了一下手脚,表示自己十分记仇,不想原谅。 “夫君,她似乎一定要跟我计较呢~”见状,那个名叫嫦娥的人类立刻拖长了语调说道,“不如,我们重新把她扔回河里吧?” “好了,当初我都没把你重新扔回河里,现在难道反而还能把她给扔回去?”名叫后羿的人类反驳道。 “可我被你捡回去以后,就嫁给你当你娘子了。现在你不愿意扔她,莫非是想让她也做你的人?” “胡说什么呢,她怎么可能嫁给我?” “这么说,你其实有过这个打算了?否则,你又怎么会考虑到可不可能的事。” “这种事,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根本用不着特意考虑吧?” 见这对夫妻竟然说着说着,就直接无视了她这个当事人,在那边又是打情又是骂俏。洛宓忍无可忍,张大了嘴就想去咬近在眼前的手指。 “夫君,你瞧,她居然敢咬你,快丢掉她!”二人中的妻子立刻气得大叫起来,当然,声音虽然与普通女子相比粗犷了些,但仍旧十分悦耳动听。 “没事,根本不疼。”背着弓箭的丈夫用另一只手弹了下洛宓的脑袋,“我们还是赶紧把公主送回去,免得节外生枝。” “是该快点送回去,我已经不想看到她继续趴在你手上了,明明我才应该是被夫君捧在掌心的小宝贝……” 闻言,洛宓当即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对方那嫌弃的语气,一心只想尽快回到部落里去。 好在这两个人果真立刻就如她所愿地动身了,眼看河流距离他们越来越远,背着弓箭的丈夫又开口了。 “河伯能掳洛宓公主一次,自然就能掳她第二次。到时候,洛宓公主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这个好办,既然河伯是因为她的美貌才会选择掳走她,那我施法把她变成一个丑八怪就是。” 洛宓立马摇头,作为女子,她向来看中自己的容貌,决不允许自己脸上有一星半点的瑕疵,更别提要变成一个丑八怪了。 “不愿意?你是想被再捉一回吗?你既然都能拒绝成神的诱惑,又如何不肯舍弃自己的美貌呢?要知道,再过十几、二十几年,就算没有我施法,你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的容貌了。” 洛宓沉默了下去,她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其实,这也不是公主愿不愿意的问题。你都能施法将她变丑,难道河伯就不能施法将她变回来吗?依我看,我们先在有洛国待一段时间。等河伯来了,我们再见招拆招。” “哼!” “你哼什么?” “我哼你待她比待我还上心!” “我哪里待她比待你还上心了?” “你哪里待她都比待我还上心!” “我哪里哪里待她比待你还上心了?” “你……” 洛宓心头的阴霾才升起不久,就硬生生被这两个人吵散了。她看看气得脸色通红的嫦娥,又看看一脸莫名其妙的后羿,心里蓦地轻松起来。 她想道,有这对夫妻在,就算河伯真的来了,她应该也不用害怕了吧? 第14章 第14章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久到殷涵都忍不住撇开脸,低头揉起自己发酸的眼睛。 “师父……” “别喊我师父!” 逄蒙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殷涵的怒气从何而来,甚至内心还因为这句话而生出了几许失落。 “我拼尽全力,可最多也就一分钟不眨眼。而你呢,居然能比我多坚持三十秒!”殷涵重新抬起脸,捂住胸口做痛心疾首状,“我已经没资格当你师父了,你出师吧!” “……你清醒点,我不是你家嫦娥,不会配合你的——”逄蒙回忆了一下殷涵往日的语录,“不会配合你的演出。” “无趣的男人,果然是凭本事单的身。”殷涵撇撇嘴,终于正经起来,“说吧,你怎么也到有洛国来了?而且算日子,怕是我前脚才动身,你后脚就跟上来了。怎么着,想让我成为射师的执念已经这么深了吗?” “我自然不会为了这件事而特意跑来有洛氏找你,我之所以过来,是为了告知你,封豚被人……”逄蒙顿了顿,改正道,“不,是被鸟捉走了。” “鸟?”殷涵咋舌,“什么鸟那么厉害,居然能带着一只几百斤的野猪上天?” 逄蒙道:“那只鸟长得硕大无比,羽翼张开几乎能遮天蔽日。当时,我正准备去你家给封豚喂食,谁知道一个跟头就被大鸟掀起的狂风刮出了老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封豚被带走。” “带走便带走吧,咱们这天天好吃好喝地养着它,可到头来却又不能将它宰了吃掉,本就是亏本的买卖。而那只大鸟,说不定正是封豚的妖怪朋友,得知它的处境便赶来救它了。”殷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然后拈起一块有洛国王室出品的糕点送进嘴里。 嗯,难吃。 “可你不怕封豚带着朋友来找你寻仇吗?”逄蒙提醒道,“要知道,你当初可是一箭把它的……给射穿了,它指不定会为此向你报复。” 寻仇?报复? 殷涵叼着糕点,思绪却飘到了自家小仙男夜光身上。 毕竟,封豚可是奉了夜光仇人的命令,前来找人的。如果大鸟不是封豚的朋友,而是另一个奉令寻找夜光的妖怪,那会不会就此怀疑到她这边来呢? “话说回来,”逄蒙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很快又把话题转到另一件事上,“我刚才听到王宫的侍女在议论,说有洛氏首领有意将洛宓公主许配给你,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殷涵点头承认,“不过,我和洛宓公主都拒绝了。” 逄蒙当即皱起眉头:“洛宓公主看不上你?” “……喂,你怎么不猜是我看不上洛宓公主?”殷涵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逄蒙理所当然道:“洛宓公主美丽高贵,自然只有她看不上别人的份,怎么会有人看不上她?” 殷涵挺了挺胸,暗示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逄蒙看着她平坦的胸口,一脸茫然:“忘了什么?” 殷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怒而掀桌:“我他妈是个女人!” · 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甜的气息。几只鸟雀飞上枝头,四下张望着,然后啾啾地叫了两声,又重新展翅飞走。 殷涵躺在夜光腿上,任对方轻柔地按捏着她的太阳穴,最后终于觉得心里那股郁闷劲消失了,于是便勾着夜光低下脑袋,赏了对方一个响亮的么么哒。 “还要。”夜光砸吧了一下嘴,双眼亮晶晶地要求道。 “要个屁!”殷涵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开,“说吧,你是不是施法捉弄逄蒙了?” 夜光抬头望天:“没有。” 殷涵狐疑道:“真的?” 夜光嘤咛一声,把脑袋埋进殷涵怀里:“他想占人家便宜,人家不依,当然要给他一个教训。” 殷涵顿时坐起了身子,神情严肃道:“他居然还没死心,要一条‘弯’路走到底?” 夜光贴着她的胸口,小幅度点了点头。 “啧,这可怎么办?”殷涵苦恼道,“把一个直掰弯的男人再掰回去,岂不是要用一个绝世美人诱惑他才行?” “绝世美人?”夜光提醒道,“王宫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你是说洛宓公主?”殷涵搓搓下巴,“这个人选的确不错,逄蒙也夸她美丽高贵。可我觉得,跟你相比,洛宓公主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夜光俊脸一红,羞涩地蹭了蹭殷涵的衣襟。 “别怼着我的胸蹭,”殷涵低头看了一眼,嘀咕道,“万一蹭得更平了怎么办?” 夜光将脸从殷涵胸前挪开,也思考起这个问题:“要不然,我不用蹭的,改用拱的?” 啪! 殷涵对着隐隐泛红的手心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的脑袋变硬了?” 夜光跟着她吹气,并且解释道:“这是因为随着法力的恢复,我已经逐渐脱离肉/体/凡/胎。你摸摸,我身上的温度近日来是不是愈发的低了?” 于是殷涵便将他从头摸到脚,然后木着脸回答:“的确很凉,衬得某个部位的温度更加滚烫了。” 夜光眨眨眼睛:“或许再冰冷的男人,那个地方都是火热的。” “是啊,”殷涵斜睨着他,“就像再冰冷的男人,直肠也是温暖的。” 夜光问道:“直肠?” 殷涵点头:“一个能让你一步到胃的地方。” 夜光眼前一亮:“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殷涵伸手把他的眼皮往下一扒拉:“不,收起你那危险的想法,我刚才只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罢了。” 夜光闭着眼睛,语气失落道:“就是说,不能一步到胃了?” “……你失落个什么劲?难道你还想试试不成?” “唔……没有。” “你那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是为了表明我的回答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郑重,而不是随意敷衍。” 殷涵决定暂且相信他,并且重新思考起逄蒙洛宓公主的问题:“你说,你都能把逄蒙掰弯了,那么河伯要是看到你原本的脸,是不是就会放弃洛宓,转而娶你?” 夜光大惊失色:“你竟然为了洛宓公主,选择牺牲我,把我送给河伯?夫人,你好无情!” 殷涵道:“到时候,你再当着他的面脱下裤子,让他知道你是男人,这不就行了?” 夜光抬手环住胸口,为难道:“可他万一知男而上呢?” 殷涵握拳:“那你就先下手为强,把他给肛了!” 夜光嫌弃道:“不要,人家的身和心都是你的,才不想碰其他人。” 殷涵正想再说,却见夜光蓦地抬起头,向天空望去。 “太阳……”夜光喃喃道,“变成两个了。” 两个太阳? 殷涵跟着抬头,发现在原本那轮太阳的不远处,竟然真的又出现了一个体积稍稍偏小的太阳。 “这是怎么回事?” 夜光没有回答,而是迅速牵住她的手,飞快地朝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跑去。 二哥竟然也出来了…… 夜光头疼欲裂,只觉得有什么记忆正在脑海里复苏。 他想,他或许已经知道他的仇人是谁了。不是别人,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们—— 十只金乌。 第15章 第15章 天空中同时出现两个太阳,这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地面温度骤增,叫人一时间恍惚以为自己从秋天回到了盛夏。 不过由于氏族社会时期,人族对神明盲目崇拜,所以见到异象的人族除了感到惊讶和恐慌,还免不了将它解释为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至于究竟是什么导致天神震怒,以致于天神要降罪所有凡人。有洛国的国民一致认为,问题肯定出在他们那位忽然失踪、又突然归来的公主身上。 “将公主沉入黄河,平息天神的怒火!” 王宫外聚集起来的平民已经越来越多,就连王宫内的侍从之间,也开始流传起这句抗议的话语。 为此,国王焦虑万分,只能将洛宓的安全托付给殷涵。他甚至私下里叮嘱殷涵,如果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立刻带洛宓离开有洛国,千万不要让洛宓落到失去理智的平民手中。 “或许,真的是因为我从河伯的婚礼上逃走,才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洛宓黯然道,“后羿,你就让他们抓我去河边祭祀吧,我不可以因为一己之私而让那么多无辜的人遭受天神的责难。” “这件事根本怪不到你头上,别瞎想。”殷涵一边安慰她,一边转头看向边上默不作声的夜光,总疑心两日并出的异象同对方有关。 然而,夜光这两日却格外沉默寡言,既不怎么说笑,也不怎么撒娇。问他原因,也只推说头疼,让殷涵就算想打听些什么,也束手无策。 “你觉不觉得……”殷涵朝逄蒙的方向挪了挪,然后压低声音问道,“我家嫦娥有些不对劲?” 逄蒙一直观察着屋外的情形,闻言反问道:“他什么时候对劲过?” 殷涵不乐意了:“我家娥娥怎么不对劲了?你就是嫉妒他长得比你漂亮。” 逄蒙嗤道:“男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靠一张脸让女人养着吗?要我说,你就是太惯着他,我还从没见过他那样不中用的男人。” 殷涵幽幽道:“既然你这么瞧不上他,那还总想着占他便宜干嘛?” 逄蒙:“???” 殷涵:“哼!” 逄蒙正要追问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结果却忽然听到一句:“让公主被沉入河底也无所谓吧?” “无所谓?”逄蒙皱着眉头看向那个“不中用”的男人,不悦道,“你这是要让公主去送死吗?” “她会死吗?”不等逄蒙回答,夜光便轻蔑地笑了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 “你——” “哎哎哎,都少说两句。”殷涵连忙插到两人中间打圆场,“媳妇儿你也是的,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阴阳怪气,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夜光抿了抿唇,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最后只冷着脸回答道:“我没吃药。” “我说嘛,有病就得好好吃药,药不能停。”殷涵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样,头还疼吗?” 然而,夜光却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避开了殷涵的触摸:“没事,不疼了。” 殷涵的手当即僵在半空中,然后又尽量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你刚才为什么说公主不会有事?” 夜光没有注意到她尴尬的情绪:“公主虽然没有和河伯拜堂成亲,从而正式成为洛河的河神,可天帝毕竟已经答应了河伯的请求。因此,公主如今便可以算得上是半神之体——没有神明的法术神通,但也有别于普通人族。起码,落水之后是完全不必担心会淹死的。” 半神? 洛宓顿时忘了伤感,而是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的容貌,试图找到与以往的不同之处。 不过,任她再怎么看,都觉得自己与平时的模样别无二致,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有天神的影子了。 “而且,你们也不必担心河伯会伤害她。”夜光说到这里,视线不自觉飘向殷涵,“哪怕是因为贪图美色,所以才愿意娶一个人类女子为妻,河伯也可以算是神族中的异类了。” · 身为异类的河伯,这两天心情并不是很好。除了他的新娘在大婚当天逃跑,落了他堂堂黄河河神的面子之外,还因为有个鸟人奉了天帝之子的命令,要求他配合寻找一位善于射箭的人族男子。 其实,说实话,金乌待在天上,他待在地上,他们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 所以,哪怕金乌身份尊贵,并且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天帝,他也压根不必去听从对方的号令。 于是,河伯几乎是当场就决定,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过,更没见过什么名叫大风的鸟人,直到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反了反了反了,他们这是仗着天帝去昆仑与元始天尊论道,管不着他们,所以要造反啊!”河伯看着愣是下降了一截的黄河水位,忍不住就是一顿捶胸顿足。 他的老邻居凿齿顶着荷叶坐在河边,闻言小声问道:“可是,金乌殿下为什么要找一个擅长射箭的人类男子?” 河伯回忆了一下:“听大风那个鸟人所说,似乎是殿下手底下有个妖怪被人类用弓箭伤了,所以要找场子。” 凿齿张大了嘴,愣愣道:“金乌殿下可真好。” 河伯瞪他:“好?哪里好了!” 凿齿回答:“愿意收妖怪当手下,还帮手下报仇,当然好了。” 河伯哼了一声:“就你这个傻瓜会信这种说辞。” 凿齿有些委屈道:“明明是你说的,你说了我才信了的。” 河伯摸摸鼻子:“做出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干什么?我还没怪你让人劫走请帖,混入我的喜宴,抢走我的新娘子呢!” 凿齿低下脑袋:“我……我打不过他们两个……” 河伯道:“所以我才叫你把他俩的模样告诉我,我好去帮你报仇。” 凿齿摇头:“不……不要了,掳走洛宓公主,本来就是你……你……你……” 河伯挑高了眉头:“怎么,想说原本就是我的不对?” 凿齿把荷叶往下扯了扯,将自己一张脸全部遮住。 河伯也不继续戏弄他,而是思考起了金乌此举背后的真相:“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找一个人类,他们犯不着闹这么大的动静。先前我上天庭求见天帝的时候,只看到了月母常羲所生的那十一位公主,唯一一位殿下却是不知所踪。我猜,这件事或许正是与这位夜光殿下有关。” 凿齿道:“夜光殿下?我好像不曾听说过他。” 河伯道:“你一个小妖怪,当然不会知道他。比起金乌的嚣张气焰,他可以说是低调到几乎叫人遗忘。不过,这也不代表他的脾气好。恰恰相反,他的高傲比起金乌只多不少。” 凿齿问道:“你先前说过,金乌有可能继任天帝之位,那这位夜光殿下呢,他不也是天帝之子吗?” 河伯摆摆手:“谁让金乌大殿下有十位法力高强的弟弟帮忙,而夜光殿下却只有十一位空有美貌的姐姐。” 然而,凿齿那张丑萌丑萌的脸上却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可是,我也想要那么多空有美貌的姐姐……” 河伯:“……” · 相比扶桑神树的温暖,常羲同她十一个女儿所居住的月宫就显得清冷许多。不过,她们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热闹对她们来说反倒变得格格不入。 但是,有一个人向来不这么想,那就常羲的第十二个孩子。 常羲知道,她的这个孩子内心蛰伏着与外表完全不同的庞大欲望。并且一旦只要找到机会,这股欲望就会爆发出来,将前进路上的障碍全部吞噬清除掉。 可惜,她的孩子最终还是在继任者的争夺中失败了,并且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重回天庭。 “有伯瑝他们在,弟弟又如何回得来?父亲也当真偏心,明知道伯瑝打伤了弟弟,却也不对他加以惩戒,反而还跑去昆仑玉虚宫与元始天尊论道。现在好了,整个天庭都由羲和同她的儿子们掌管。只怕弟弟一旦被他们找到,就要立刻身死道消了!” 伯瑝,羲和的第一个儿子,同时也是十只金乌中的大哥,与夜光一同争夺天帝继任者之位的对手。 “姮娥,慎言!”常羲轻声斥责自己的大女儿,“你怎么能妄议天帝?” “我难道说错了吗?”姮娥那双与夜光极其相似的美目中此刻充盈着怒火,“不止我们,就连母亲您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完全比不上羲和。我真是想不通,您当初为何要嫁给他?” 常羲轻轻地叹了口气:“孩子,这都是天意。勿争,勿嗔,只需顺应天道即可。” 姮娥冷笑:“不争?不争,只怕要尸骨无存。母亲,我知道您肯定能掐算出弟弟的下落。您告诉我,我这便带着妹妹们去助他一臂之力。” 常羲沉默良久,最后睁开眼睛,说道:“你不需要去了,夜光他已经寻到了自己的机缘。” 第16章 第16章 腥味。 浓重的蛇腥味。 重到让人乍一闻,就能大致猜到这条蛇的体型有多巨大。 然而殷涵四下环顾了一圈,却连条蚯蚓都没看到,更别说是大蛇了。只有一名身材魁梧的侍卫,正端着今天的午食朝洛宓所在的宫殿走来。 “臭不可闻。”嫌弃的话语声蓦地在身后响起。 殷涵回过头去,发现原本入定修炼的夜光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掌中白光一闪,便出现了一撮黄色粉末。 “这是什么?”殷涵凑上前嗅了嗅,“空气清新……阿嚏!” 粉末当即被吹散在空气中,露出夜光白皙的手心和手心上的点点唾沫。 夜光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咳,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擦擦。”殷涵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立刻抓过夜光的手,拿衣摆用力擦了两下。 “不用。”夜光试图将手收回来,可是却发现自己竟敌不过殷涵的力气,神情一时间便变得微妙了起来。 “客气什么?”殷涵低着头,“你都是我的人了,被我擦擦小手也不会怎么样。” 夜光的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对,”殷涵在确认过唾沫星子都已经擦干净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夜光刚才的语气好像不是在说客气话,她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道,“媳妇儿,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夜光跟她对视了两秒了,然后率先移开视线:“尚未完全恢复。” “是吗?”殷涵挠挠脑袋,“我还以为你是恢复了记忆,然后就后悔对我以身相许了。” “你的救命之恩,我不会忘的。”夜光说罢,忽然又话锋一转,“方才被你吹散的是雄黄粉,我本来打算让你撒到公主屋外去,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雄黄粉?”殷涵揉了下鼻子,“原来我没闻错,附近真的有蛇啊?没事,我这就去公主屋里捉蛇!” “你?怕是不够它一口吞的。”夜光从榻上起身,“不如就让它将公主抓去,看看它背地是否还有别的打算。” “……你这是把公主当成工具人了啊!”见夜光眼神疑惑,显然不明白“工具人”一词的含义,殷涵只得换了个说法,“你想用公主钓出幕后黑手,可你怎么知道不是河伯派人来捉拿公主?” 夜光嗤道:“反正我不曾听闻过,黄河河神和巴陵修蛇有什么交情。” 殷涵道:“巴陵?修蛇?” 夜光道:“小喽啰罢了,只因为它曾是天神猰貐的手下,所以我同它有过一面之缘。” 殷涵没有立刻接话,过了半晌才狐疑道:“你真的没有恢复记忆?” 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的夜光:“……” “不好了!”幸而前来报信的逄蒙给夜光解了围,“公主被一个侍卫……不,被一个妖怪变成的侍卫抓走了!” · 主座,顾名思义,就是属于主人家的座位。然而眼下坐在主座上的人,却不是河伯这个黄河之主,而是一个锦衣华服、神情倨傲的青年。 事实上,能让河伯让座,足以说明这名青年身份的不一般。但是,河伯这个座,却让得心不甘情不愿。 可以说,河伯长这么大,从来都是顺风顺水。虽然时不时因为黄河河水泛滥,而不得不上天庭挨顿骂,但那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事,天帝也不会真的为此惩处他。 可现在呢? 他居然被天帝的儿子威胁了! 拿他的落跑新娘和他的老邻居威胁他!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说两位殿下好端端的找一个人类的麻烦做什么,原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趁天帝不在,斩草除根,杀了你们的同胞兄弟。”河伯冷冷道,“这种要命的忙,我可不敢当。毕竟我不是天帝的儿子,他不会对你们动手,可我指不定就被他秋后算账了。” “我和大哥只是让你在流域范围内帮忙找人,又不是让你动手。”仲琅对河伯的不识抬举很是不满,“而且事成之后,我们自会在父亲面前为你说话。等大哥当上天帝,你的地位更是能够水涨船高。这难道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吗?” “殿下,我今年可是一千岁,不是一百岁,没那么容易糊弄。”河伯道,“而且以你们的本事,九州八荒完全可以尽收眼底,还需要我一个小小的河神帮忙吗?” 仲琅脸色一沉:“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管你的妻子和老邻居了?” 河伯笑了笑:“妻子?抱歉,她在婚宴上落跑,叫我丢了那么大的面子,我恨不得生吃了她,还会在意她的性命?至于凿齿那个老邻居,不过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罢了,你莫非当真以为我拿他当朋友吗?” “好,很好!”仲琅也笑了,不过他是被气笑的,气得身旁一圈的河水都滚烫得沸腾了起来,“想来修蛇和大风已经将人都捉来了,我这便去好好招待他们!” 河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甚恭敬道:“慢走,不送。” 仲琅走远了,河水的温度也慢慢地降了下来,可原本一脸散漫的河伯却蓦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长啸,当场化作一条白龙。 “他娘的,降我河位,抢我媳妇,掳我兄弟,还想我替你们办事?呸,我这就去找夜光,帮他一起对付你们!” 至于夜光这会儿究竟在哪儿? 嘿,他的确不清楚夜光在哪里。但他却是知道,当初抢了凿齿请帖的家伙,八成就是那个善于射箭的男人。 伯瑝和仲琅怀疑这个男人与夜光有关,所以想找到对方。那他先一步将人找到,不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夜光了? 唉,他可真是一个英俊与智慧并存的天神啊! · 夜光循着修蛇的气息跟踪到一半,便隐隐感知到了金乌的气息,于是立即就带着殷涵原路返回了。 为此,逄蒙对着他又是一顿冷嘲热讽,说他贪生怕死,视洛宓公主的安危为无物。 “你既然这么喜欢她,那就自己去救,我们定不会拦着你。”夜光同样看逄蒙不顺眼,所以也不忍让,而是直接展开了回击,“如果你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丧命,我们也会大发慈悲给你上柱香,好让你能够在黄泉路上走得舒坦一些。” “你——” “不吵不吵,”殷涵再次打起了圆场,“都是一家人,要和谐共处。” 夜光轻嗤一声:“谁和他是一家人?” 逄蒙也是怒目而视:“谁稀罕和他当一家人?” 殷涵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舍徒弟而选美人:“我稀罕跟你师娘当一家人。” “师父,”逄蒙怒其不争道,“以前他黏着你的时候也就罢了,可他现在对你完全是爱理不理,你还要他这个小白脸做什么?” “娥娥最近的确不爱撒娇了……”殷涵转头对上夜光的视线,展颜一笑,“不过他并没有对我爱理不理啊,今天也已经跟我说了好多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属性突然从小奶狗变成了傲娇。嘿嘿,其实也挺可爱的,我喜欢!” 夜光一怔,如玉的面颊上隐隐透出些许绯色。 “看,还会因为我的表白脸红呢!”殷涵得意地叉腰。 夜光当即慌乱地别过脸去。 “你这分明是自欺欺人。”逄蒙没好气道。 “年轻人,凡事要往好的方面看。”殷涵拍拍他的肩膀,“就像洛宓公主现在说不定也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你为她担心。” 逄蒙皱眉:“你这是盲目地往好的方面看。” 殷涵瞪他:“哪里盲目了?我家娥娥不是说了吗,洛宓公主现在是半神之躯。半神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只怕你死了,她都还活着呢!” 逄蒙道:“可公主身上并没有法力……” 夜光看了他一眼:“弑神,是要付出代价的。” 言下之意,抓走洛宓的人不会轻举妄动。 殷涵好奇道:“什么代价?” 夜光回答:“人族和妖族若是弑神,无论修为有多高,都会当场毙命。” 殷涵追问:“那神族呢?如果天神之间自相残杀,会怎么样?” “神……”夜光扯了扯嘴角,“神的罪行由天帝判定,如果天帝愿意网开一面,那弑神者便什么惩罚也不会有。” 殷涵咋舌:“这也行?天帝如果铁面无私也就罢了,要是他徇私枉法,偏帮凶手,那被杀的神不就连一个公道也讨不到了?” “是啊,”夜光轻声道,“所以我绝不能死。” “死?”殷涵眨眨眼睛,“你刚刚说什么死?” “没什么。”夜光抬手抹去落在额头上的一滴水珠,“下雨了?” “咦,”殷涵的脸上也落了几滴水珠,她用手指搓了搓,奇怪道,“这雨怎么看起来有点黄,它在搞颜色?” “是龙。”夜光眯起眼睛,望着云层间若隐若现的龙首与龙尾,“不过,它似乎不是从海里来的。”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从海里来的,”殷涵伸手一指,“但我觉得它好像往王宫去了。” 第17章 第17章 盯—— 再盯—— 再再盯—— 再再再盯—— “你看够了没有?”夜光终于受不了河伯那灼热的视线,冷声斥道。 河伯闻言,非但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还嘿嘿地笑了起来:“夜光殿下,对不住,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您这样打扮起来,竟然比我那个没有拜堂的人族媳妇还漂亮。” 殷涵在一旁啃着夜光递给她的点心,含糊不清道:“废……废话,也不‘康康’……‘康康’你的殿下现在是谁……谁的‘西伏’。” 河伯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外族口音。” 殷涵把点心一咽:“放屁,你的流域难只在有洛国吗,居然还说我是外国人!” 河伯掸了掸自己锋利的指甲:“现在听懂了。” 殷涵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窜了过去,喊道:“看我的黑虎掏逆鳞!” 河伯:“神龙摆尾!” 殷涵:“猴子偷逆鳞!” 河伯:“白龙亮爪!” 殷涵:“猛虎扑逆鳞!” 河伯:“飞龙在天!” 殷涵:“双龙抢逆鳞!” 河伯:“那是我的招式!” 殷涵:“你就一条龙,哪来的双龙?” 河伯:“你连一条龙都不是,怎么双龙?” 眼看一人一龙吵着吵着,要就动起手来,逄蒙终于从直面天神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开口道:“既然现在所有的祸事都是因嫦娥……因夜光而起,那我们直接把他交出去不就好了?” 夜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殷涵转过头说道:“你没听见河伯刚才说的话吗?金乌的目的是要夜光的性命,别说夜光眼下尚未恢复全部法力,就算恢复了,双拳难敌四手,他也很难从对方手上逃脱。” 逄蒙皱眉道:“可麻烦本就是他惹来的,难道还要无辜的人受他牵连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殷涵也知道这事夜光不占理,于是问道,“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河伯撇撇嘴:“人类就是贪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殷涵“呸”了一声:“那你还来给夜光通风报信,怎么着,媳妇儿和基友不想要了?” 河伯皱眉:“基什么?” 殷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是基于本心交的朋友,简称基友。”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凿齿的确是我的基友。”河伯捋了捋自己帅气飘逸的龙须,“他和洛宓,我自然是想要救的。只是,我如果真的被伯瑝、仲琅兄弟俩给成功威胁了,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殷涵翻了个白眼:“所以,面子比媳妇和朋友更重要了?” 河伯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哪能呢,那当然是一样重要了。而且,两全其美的法子其实也不是没有。” 殷涵顿时精神了:“说来听听。” 河伯搓搓手:“只要我们先下手为强,把那两兄弟给悄悄做掉……” “你做梦呢?”殷涵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们连光明正大地做掉他们都办不到,还悄悄做掉他们?” 河伯也不是真有胆子对金乌下杀手,因此也不坚持:“那就找个法子引开或困住他们,直到天帝从昆仑回来。他们不在,我收拾起修蛇和大风,还不是手到擒来?” 殷涵道:“这才像话,只不过我们要怎么引开或困住他们?” 河伯想了想:“听闻元始天尊门下弟子惧留孙,手上有一样法宝名为捆仙绳,说不定能够用来制住他们。” 殷涵问道:“惧留孙?你跟他有交情吗?” 河伯摊摊手:“阐教里除了性子最为厚道的福德之仙云中子,其他人我都不怎么喜欢,更别说有什么交情了。” 于是,殷涵又转而看向夜光,却见对方也摇了摇脑袋,表示与元始天尊门下并无交情。 “看来只能引走他们了?”殷涵沉吟道,“能引起他们注意和兴趣的,就是夜光的下落。所以,我们可以找一个有飞天遁地神通的家伙,让他变作夜光的模样,把那两只金乌给远远引开。只是这么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他们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河伯道:“不如就把他们引去昆仑,虽说天帝能对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们要是胡闹到天帝跟前去了,还被元始天尊撞个正着,我就不信天帝还能坚持不出手管教他们。” 逄蒙问道:“可是,我们上哪儿找有飞天遁地神通的仙人呢?” 殷涵和河伯同时搓着下巴,开始思索起靠谱的人选。 夜光全程都安静地听他们讨论应对之策,此时忽然出声道:“飞天遁地者难找,但是飞天遁水者却近在眼前。” 遁水? 近在眼前? 殷涵瞬间便领会了夜光的意思,她趁着河伯还没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老弟,能者多劳,这回就看你的了。” 河伯:“???” · 事实证明,只要一天没有翻身当领导,打工仔这辈子就注定要一直打工。就算这个打工仔是神,那也不例外。 河伯当然没能争取到成为例外的机会,并且在殷涵的洗脑下,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承担下了诱饵这个任务,而营救凿齿和洛宓的事情则交给了殷涵和夜光去做。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却是被夜光拉去小角落讲起了悄悄话。 “做什么?”河伯一脸警惕,“虽然我长得的确是高大威武,虽然我也的确夸你比洛宓还漂亮,虽然我如今本质上仍旧是一条独身龙,但我对你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夜光冷哼:“少自作多情,我对男人同样没有兴趣。” 河伯松了口气:“那就别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你瞧瞧你那个救命恩人看我们的眼神,简直瘆得慌!” 闻言,夜光立刻转过头去,果真对上了殷涵鬼鬼祟祟的目光。 “等你吃晚饭哟~”殷涵的反应能力很是迅速,当即用力挥了挥手,笑容看上去无辜且无害。 夜光扯扯嘴角,也回了她一个微笑,然后转身便施了个隔音术。 “若不是知道你们两个的来历,我真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嫡亲的兄妹,言行举止简直如出一辙。” “夜光殿下,你这话可就辱龙了,那笑起来傻乎乎的家伙哪里能跟我相提并论?” 夜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耽误时间,而是沉声吩咐河伯:“你在见到伯瑝和仲琅之后,不要往昆仑去。” “不去昆仑?”河伯纳闷道,“那我去哪儿?” “去汤谷,”夜光一字一顿道,“把剩下的八只金乌,全部引出来。” “你疯了吧?”河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十只金乌同时出现在凡间,你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吗?别说脆弱的人族了,就连我这个黄河河神,到时候都只能空担一个神位,没有领地可以治理了!” 夜光从容不迫道:“放心,我会在他们出来之后,尽快处理掉他们的。” “你真是疯了!”河伯拂袖,“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还需要我替你把伯瑝和仲琅引走?” “我的确没有这个本事,”夜光捻了捻残留在指腹上的点心残渣,“但有一个人却有。” “谁?” “我的‘夫君’——后羿。” 第18章 第18章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夜光和河伯究竟说了什么。” 洛宓公主此时已经被救回来了,甚至凿齿也一道被带回了王宫安置——大概是共患难过,所以洛宓很喜欢这个丑萌丑萌的小矮子。 至于夜光,则正在试图收服修蛇和大风,好让它们能够为他所用。事实上,这并不难,因为他同金乌一样知道这两个家伙的软肋在哪里。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他又为何不肯让你知道?” 殷涵转头看向身旁泼她冷水的逄蒙,幽幽道:“你不抓住机会向公主献殷勤,偏偏跑这儿来挤兑我是什么意思?” 逄蒙把手里的伤药递给她:“还不是替你送药来了,谁知道你的伤已经被夜光治好了。” “哎哟,难得看你这么贴心!”殷涵受宠若惊道,“不过我的伤是自己愈合的,跟夜光没有关系。” “自己愈合的?”逄蒙不太相信,“这才过去多久,它自己就好全了?” “那当然了,我的身体素质可不是盖的。”殷涵当场表演了一个高踢腿,“哪怕你今天把我的脚打到粉碎性骨折,我明天也能照样能跳起来削你后颈!” 逄蒙又凑近看了看她先前被大风抓伤的位置,在确认上面连一道疤都没有留下之后,忍不住皱眉道:“师父,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 “我可能怎么样?”殷涵伸手推他,催促道,“有话就说,别欲言又止的。” 逄蒙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殷涵下意识回了一句,等反应过来后,神情也顿时严肃起来,“这个猜测不是没道理啊……天生神力也就算了,射箭百发百中也可以归结于天赋好,可这近乎恐怖的自愈能力,实在不能用常理解释。” 逄蒙迟疑道:“师父,你会不会也跟夜光一样,其实是天神?” “跟他一样?”殷涵想也不想地摆摆手,“他先前是失忆了,但我可没有,哪里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 逄蒙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可又想不通殷涵的体质为什么会那么特殊,于是一时间便低着头沉默了下去,也没注意到自己和殷涵之间的距离过于贴近了,看上去莫名有种暧昧的亲昵感。 “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 殷涵和逄蒙同时抬头,目光茫然地望向夜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然而,夜光的脸色却更臭了,伸手就要把殷涵从逄蒙身边拉开。 “我们只是想不通,”逄蒙难得给他一个正眼,并且回答道,“为什么师父的伤能愈合得那么快。” “伤?”夜光将殷涵上下打量了一遍,“你受伤了?” 殷涵默默翻了个白眼。 “被那只大鸟抓伤的,”逄蒙朝大风指了指,“它当时想要偷袭你,结果被师父拦下了。不过你那时候在对付修蛇,所以估计没有注意到师父受伤这件事。” 逄蒙的语气很平和,只是单纯在叙述一件事,可夜光仍旧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人硬生生抽了一记耳光似的。 “咦,徒弟,我明明是为了救你好不好。”殷涵却反驳道,“你当时只顾着去给公主松绑,差点被一个假动作回头的大风啄得脑浆四溅。要不是我反应及时,你这会儿已经入土为安了。” “我?”逄蒙皱眉,“不可能,我怎么会那么蠢,害你的人肯定是夜光。” “很可惜,你就是这么蠢。”殷涵转过身,发现夜光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似乎是摸不准该青还是该红,情绪可以说是十分之复杂激烈,“你怎么了?” 夜光抿着嘴,没有回答。 “我懂了,”殷涵露出了然的神情,“茅房出门右转。” “……我没有这个需求。”夜光说着,走到一旁坐下,而且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特意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去。 “对了,大风和修蛇呢?”殷涵问道,“你收服它们了吗?” 夜光点了点头:“我派它们办事去了。” “这么有效率,才投诚就到岗上班了?”殷涵咋舌,“你让它们办什么事去了?” 夜光回答:“求药。” “求药?”殷涵当即围着他转了两圈,“你哪里受伤了吗?” 夜光解释:“那药是为你求的。” 殷涵瞪大了眼睛:“为我?我吃什么药?我为什么要吃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夜光屈指叩了叩桌子,“现在,我们该离开有洛国,回去接受陶唐氏的封赏了。” · 救回有洛国的公主,赶跑闯入有洛国的巨大怪物,让有洛国首领心甘情愿答应归附的要求。 可以说,殷涵已经成为部落当仁不让的功臣和英雄。而首领陶唐氏也很喜欢殷涵,不但按许诺好的那样封殷涵为射师,还将殷涵招入王宫,命她随侍身旁。 “我这么有本事,他能不喜欢我吗?”殷涵伸了个懒腰,然后理了理身上的铠甲,“这不,我才上任多久,他就给我派了个铲除北方怪物九婴的任务。唉,果然全天下的领导都是属吸血鬼的。” 见夜光不回话,只是盯着她看,殷涵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你……你看什么?” 夜光收回目光:“看你身上的气运。” “气运?”殷涵好奇道,“这种东西真的看得出来吗?” 夜光道:“当然,像陶唐氏身上的气运,就浓郁到让人一眼就知道他就是下一任人族共主。” “毕竟是尧嘛……”殷涵嘀咕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学着逄蒙,非要让我回来接受首领的封赏,莫非跟所谓的气运有关?” “我没有学他。”夜光不悦道。 “好好好,没学他,他一个凡人有什么好学的。”殷涵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为了陶唐氏的气运?” 夜光道:“人族之中,就属人族共主的气运最盛。你多跟他相处,取得他的欢心,你的气运自然也能跟着增加。” 殷涵问道:“可我要那么强的气运做什么?” 夜光道:“气运强盛,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事半功倍。难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殷涵嘿嘿地笑了起来,“媳妇儿,你真好!” 夜光皱了下眉头,放弃纠正她称呼的打算,转而说道:“九婴这家伙,可不像大风和修蛇那么好对付。它有九个脑袋,只要有一颗脑袋没被砍下,就不会死。不过……” 不过我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九成,收拾一个九婴不在话下。 “哎呀,”殷涵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那我要是一口气连发九箭,每一箭都射中它的其中一个脑袋,岂不是就能让它死得透透了的?” 夜光慢慢地鼓了鼓掌。 殷涵道:“你不觉得我是异想天开吗?” 夜光摇头:“不觉得,你只是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厉害罢了。” “我能有多厉害?” “其实,你……” “咦,媳妇儿,我怎么感觉屋里突然热了许多?”殷涵扯了扯衣领,“简直就像在蒸桑拿。” 夜光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起身走到窗边,用力将窗户推了开去。 登时,滚滚热浪和刺眼的阳光一起向屋里涌来。紧接着,便是人们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十个太阳,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他们喊道,“天神真的发怒了,快去请巫祝作法!” 第19章 第19章 这已经是十日并出的第二天,河流开始干涸,地面出现龟裂,植物相继枯萎,动物也成批死亡。 尤其是那因为干燥而连绵爆发的山火,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各个部落。其中,反应迅速者尚能逃过一劫,可更多的人和牲畜却是被大火无情地吞噬,最后只剩下一具具漆黑的焦尸。 巫祝的作法持续了一天一夜,陶唐氏除了中途去休息了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一直在旁边等待结果。 而殷涵作为随侍首领身旁的射师,也同样只能默默地等着,希望巫祝真的有沟通神明的能力,可以尽快得到一个答复。 只是—— 殷涵别过脸,偷偷打了个哈欠,然后抬手抹去眼角处的生理性泪水。 真的好困啊…… “首领,”殷涵看了看仍在跳大神的巫祝,低头对陶唐氏说道,“大臣们眼下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山火,不如您先过去拿一下主意。这边倘若有结果了,自会有人前来禀报,无需您一直在旁坐镇。” 陶唐氏的年纪其实和逄蒙差不多,还很年轻。对于神明,也不像老一辈的人那样敬畏。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元老们强烈要求,其实他宁愿动身去巡视部落的灾情,也不肯在作法现场干坐着。 这会儿听到殷涵的建议,他当即精神一振:“巫祝的能力,我自是信任的,想必定能与天神取得联络。既然如此,我便先去处理山……” 然而,陶唐氏话未说完,前方祭坛上的巫祝就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捂住淌血的双目跪倒在地。 “快,巫医,巫医何在!”陶唐氏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大声呼唤巫医,一边朝负伤的巫祝跑去。 “大王……”巫医的面容迅速干瘪苍老下去,衬着那汩汩流淌下来的鲜血,显得十分可怖,“是金乌,是金乌啊……” “金乌?”陶唐氏将他从地上扶起,“这是怎么回事?” “金乌……金乌乃天帝之子,同时也是……也是我们每日所看到的,负责东升西落的太阳。”巫医费力地咳了两声,然后继续说道,“只是他们方才告知我,说他们已经厌倦了自己的职责,所以打算借此机会消灭凡间所有生灵,重新开天辟地……” “开天辟地,他们难不成以为自己是盘古大神吗?”殷涵原本以为十只金乌最多就说出夜光的事情,谁曾想他们竟然还抱着这种可怕的想法,“他们也不怕遭受天道的责罚?” 巫祝惨然一笑:“或许……或许在天道眼中,万物都只是……只是蝼蚁罢了。” 殷涵道:“蝼蚁又如何?世上既然有蝼蚁,就说明天道承认了它的存在,我们人族也一样。” 巫医此时已经匆匆赶了过来,陶唐氏见状便起身将位置让与对方,自己则和殷涵站到了一边。 “可惜,我们并没有能力与天神对抗。”陶唐氏叹息道,“甚至就连四处肆虐的山火,我们都无力扑灭。” 山火,哪怕在现代都很难控制扑灭,更别提科技水平落后的氏族社会时期了。 殷涵想了想,说道:“如果真的治理不了山火的问题,那带着部落中幸存下来的族人迁居如何?” · “迁居?”哪怕气温已经攀升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可作为天神的夜光却仍旧清爽得像刚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一般,“这片平原已经是最适合人族生活的地方,想要重新找一个宜居的环境,怕是不容易。” “那也是之前的事了,如今河流都已经干涸,山火也来势汹汹,人类又哪能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殷涵皱眉道,“而且,真的没有办法将金乌赶走吗?还有,最初那两只金乌明明被河伯引去了昆仑,怎么又会再度出现?” 夜光转过头,一双不再显得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深深地凝视着她:“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殷涵顿了顿,“你为什么这么问?” 夜光答非所问:“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和普通的人族比起来,会那么特殊吗?” 殷涵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 夜光道:“我当然知道,毕竟很多年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 “我们曾经见过?”殷涵皱着眉头,努力搜寻着原主的记忆,“可我好像不记得有这回事……” 夜光道:“因为你那时候还没有开启灵智,只是一把冰冷的神弓罢了。” “神弓?”殷涵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其实不是人,而是弓箭?” 夜光颔首:“而且,还是天帝送给我母亲的弓箭。” 殷涵震惊到有些失神:“原来我这副身体有这么大的来头……可我又怎么会变成凡人,是我私自跑下凡间的吗?” 夜光重申道:“我已经说过了,你那时候不过是一把没有灵智的神弓而已,又如何自己跑下凡。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罪魁祸首其实正是年纪最小的那只金乌。” 殷涵撇撇嘴:“怎么又跟金乌有关?” 夜光道:“当时,他随母亲……随他的母亲羲和一起来月宫做客,谁知道玩闹的途中却失手将你打落凡间。为此,他还挨了天帝一通教训。” “手这么欠?”殷涵忍不住磨了磨牙,“天帝怎么教训他的?” “罚他百年不得出汤谷,平日巡视九州的任务也由九名兄长代替。”夜光朝窗外看了一眼,“不过,如今百年之期未至,他便擅自出来了,想来那冒失的性子是一点也没变。” 殷涵嘀咕道:“只怕行事冒失张扬的不只有他一个吧?这种不顾凡间生灵涂炭的行径,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偏偏他们十兄弟却占全了。” 夜光闻言,垂眸望向那些漂浮在阳光下的尘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过,”殷涵迟疑道,“你跟我说这些,是有什么用意吗?” “有,因为老十当初并不是真的‘失手’将你碰落。”夜光抬眼看她,语气中带着些许肃杀之意,“后羿,你是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克星。” · 天地间被十日并出这异象所惊动的,自然不只有人族和飞禽走兽。 然而,但凡有修为在身者,都不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再加上他们一个个都顾忌着金乌天帝之子的身份,所以也就不愿意多管闲事,只紧闭洞门,静心修炼,希望等到出关之后,十只金乌已经回到了汤谷。 当然,这世上修为、地位比天帝更高,从而不需要顾忌金乌身份的存在并非没有,比如昆仑山玉虚宫的元始天尊。 只是,他从数日前就已经与天帝一起推演天机,拒绝任何人的参见,是以他的门人哪怕想为那些无辜受难的生灵谋取一线生机,也是无可奈何。 “水火童子,难道真的不能通融一二吗?”云中子朝远方一片火红的天际望了一眼,再次焦急地向守在玉虚宫外的道童询问道。 水火童子摇了摇头:“老爷的命令,不敢不从,您就不要难为我了。” “水火童子说的不错,”广成子这会儿正好从旁边经过,见状便出言劝道,“天道有常,如今十日并出,不过是世间万物合该遭此一劫,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云中子当即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广成子,你好歹也曾做过轩辕氏的师父,受人族香火。眼下人族有难,你难道当真要不管不顾,袖手旁观吗?” 广成子也不恼怒,而是笑道:“云中子,老师贵为圣人,莫非连这等劫难都算不出来吗?可他却不曾让我们对人族伸以援手,说明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啊,就安心待在洞府中修炼吧!” 云中子脸色稍霁:“那我且再等等……对了,天庭与我阐教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天帝他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广成子看了看紧闭的殿门,然后朝云中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到远处去说。 “听闻,天帝百年前就已经推算出自己的子嗣将会面临杀劫。”广成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只是他始终算不出,应劫的子嗣究竟是十只金乌中的哪一个。所以这回才抛开颜面,跑来向老师求助。” 云中子疑惑道:“天帝的子嗣,似乎不只有汤谷那十只金乌吧?” 广成子嗤道:“你是指常羲生的那十二个孩子吗?那十二个孩子都像常羲,没有一个身具太阳真火,你觉得天帝是会喜欢他们,还是喜欢像极了自己的金乌?” 云中子神色一肃:“身为人父,自然该对自己的子嗣一视同仁。而帝俊除了是父亲,还是天庭之主,更不应该有所偏私。” 广成子摇摇头:“唉,不同你说了。我此次闭关仍然连善尸都未斩却,还是得勤加修炼才是。否则千年后斩不尽三尸,就该轮到我去应红尘杀劫了。” 说罢,他便挥了挥衣袖,飘然远去,只剩云中子仍旧怀揣着对大地上千万生灵性命的担忧,苦等元始天尊结束推演,从玉虚宫中走出。 第20章 第20章 作为势力最大的部落的首领,陶唐氏自然身具一呼百应的能力。 因此,当他决定带着族人向东海和昆仑两个方向迁徙,从而躲避山火和旱灾时,其他部落哪怕再不舍,也纷纷抛弃故土,拖家带口跟了上去。 迁往东海和昆仑两地的建议是夜光提出来的。 东海自不必说,哪怕人族一时无法耕种土地,也可以靠捕鱼为生。此外,不少仙人和修士也在东海修炼,或多或少都会庇护这些送上门的“功德”。 而昆仑常年积雪,又有圣人元始天尊和女仙之首西王母坐镇,就算金乌再怎么嚣张,想要在此地肆意妄为,也得掂量掂量的斤两。 不过,迁徙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容易。且不说此去路途遥远,光是恶劣的环境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族在半路上死去。 转机出现在河伯回来的那一天,因为他不是独自回来的,而是带了许多蛟龙一道回来。 这些蛟龙道行尚浅,如果要靠原本的修炼方式成为真正的龙族,起码还要数百年。 于是,河伯便抓住这个机会,用功德为饵,引它们前来帮助人族渡过这次难关。当然,主要还是帮有洛国国民渡过难关,这样洛宓一高兴,不就心甘情愿嫁给他了吗? “他还真是痴情啊……”在蛟龙的帮助下,人族的迁徙速度可谓一日千里,没过两日,殷涵所在的部落就已经抵达了昆仑山山脚,“有这样一个对手,难怪你会不战而降。” 逄蒙正在将好不容易取来的清水喂给金蟾一家人,而自己则渴得双唇都已经干裂,闻言,他头也不抬道:“洛宓公主身份尊贵,我从没肖想过可以娶她为妻。” “是啊是啊,毕竟你还有一个童养媳嘛!”殷涵看着周围就地扎营休整的人群,感慨道,“也亏河伯机灵,否则哪怕夜光有缩地成寸的仙法,也不能一次性将这么多人运送到千里之外的东海和昆仑。” “别在我跟前提他!”逄蒙顿时怒火上涌,“要不是他,我们哪用遭受这么大的磨难?” 殷涵摸了摸背后的弓箭,没有说话。 其实,在她得知自己有能力诛杀金乌时,她当即就想把天上那十个太阳射下来。 可夜光却拦住了她,说大风和修蛇尚未将不死药求来,她要是贸然对金乌出手,很可能会落得身死的下场。 只是,如今他们都已经到昆仑了,大风和修蛇却仍然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事。 “后羿,”夜光用障眼法笼住全身,在不远处朝殷涵招了招手,“我查探到了九婴的踪迹,趁队伍如今还在休整,我们不如顺道过去将它解决了。” “怕它会伤害到人类吗?”殷涵夸奖道,“殿下好贴心~” 夜光沉默了一下:“不,听闻九婴的身体极为阴寒坚硬,我打算杀死它之后,用它的尸骨制成箭矢。如此这般,再搭配上你的原形太阴神弓,才能在射杀金乌时做到万无一失。” “哦……”殷涵瘪瘪嘴,忍不住说道,“夜光,你就不能偶尔说两句好听的话吗?” “好听的话?”夜光反问,“什么叫好听的话?” “就是……”殷涵比划道,“就是我刚才夸你的时候,你完全可以不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出来。” “为什么不说?”夜光问道,“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因为听者会不高兴啊!”殷涵瞪他,“还有,你觉得什么事又是需要隐瞒的?” 夜光轻描淡写道:“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殷涵气结:“你你你你你——” “别多说了,”夜光将殷涵伸到他眼前的手指往下压了压,“我们尽早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还夜长梦多,哪来的夜……”尽管嘴里在嘟哝抱怨,但殷涵还是向逄蒙他们交代了一声,然后便跟着夜光离开了。 她不知道,在她这一去一回之中,留在原地的人类又将会遭遇到怎样的灾难。 · 曾经暗流涌动,蕴藏着无数杀机的弱水已经干涸见底。而原本被困在水牢里的猰貐也因此得获自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求到了不死药,顺路前来探望的修蛇和大风一阵惴惴不安。 “水牢有天帝烙下的禁制,猰貐大人怎么会逃得出去?”大风收拢羽翼,站在岸边俯视望着一片荒芜的弱水河底,“而且弱水不同于寻常河流,哪怕十日并出,它也根本不该干涸才对。” “金乌的气息,”修蛇查看完情况,皱眉道,“怕是金乌故意解了禁制,放出了猰貐大人。” “金乌?”大风讶异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怕是我们为了保住性命从而背叛他们的事,已经被发现了。所以,他们便想借此给我们一个教训。”修蛇嘶声道,“毕竟猰貐大人当初就是因为吞食屠戮人族,才会被天帝下令打入弱水水牢。如果此番猰貐大人再造杀孽,就算夜光已经答应助我们一臂之力,恐怕也没办法让大人重返天庭。” 大风怒道:“金乌如今肆虐人间,只怕害死的人族比猰貐大人多了百倍千倍。猰貐大人无法拿回神位,难道他们就有资格继续做天帝之位的继任者吗?” 修蛇叹了口气,正想要说些什么,结果神情却蓦地一变:“不好,昆仑附近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人族气息?” “人族?”大风动了动耳朵,抬头朝天空看去,“修蛇,快看,好多蛟龙!” 成群的蛟龙,数量庞大的人族,都是不应该在昆仑出现的。可他们如今偏偏出现了,还正好赶上猰貐出逃的时候。 “不好,”修蛇瞬间化作原形,快速朝山脚游曳过去,“只怕猰貐大人已经提早一步被吸引过去了!” · 哭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取代了营地原本平静祥和的氛围。 那只身披火红毛发的怪物已经吃饱人肉,喝足人血,心满意足地暂时离开了。可存活下来的人族却并不感到庆幸,他们心里只有无边的悲伤和绝望。 “首领,”侍卫禀报完幸存者的人数,对陶唐氏说道,“趁怪物还没回来,我们赶紧撤离此处吧!” “可是,伤者还能继续前行吗?”陶唐氏看着那些奄奄一息和悲声痛哭的幸存者,失落道,“我不该带他们来昆仑的,否则他们也不会被怪物夺去性命和亲人。” “首领……”侍卫想要劝解,却被打断了。 “射师还没回来吗?”陶唐氏问道。 “后羿大人去对付九婴,恐怕没能这么快回来。”侍卫的语气不无遗憾,“要是后羿大人在此,那只怪物说不定就能被消灭了。” “是啊,射师的徒弟虽然勇猛,但终究不是怪物的对手。”陶唐氏叹了口气,“对了,逄蒙人在哪里?他应该也受伤了,让巫医先给他医治。” “巫医已经过去了,”侍卫回答,“他的阿娘被怪物咬死,妹妹眼看着也活不成了,不知道他和他父亲能不能受得住。” 话音未落,一阵惊呼声突然从人群中响起。 陶唐氏循声望去,却见一名有些眼熟的中年男子忽然身形暴涨,挥舞着拐杖就凌空朝天边那十个太阳奔袭了过去。 “那……那是……”陶唐氏看了看中年男子眨眼间就远去的身影,又转头望向神情急切,高声呼喊着的逄蒙,“那不是逄蒙的父亲吗?他怎么……” 侍卫也为这异象感到震惊:“听闻夸父村的先祖乃是天神和凡人所生的后裔,如今看来,这传说竟是真的。真的有村民遗传了天神的血脉,并且在这时候受昆仑山的灵气和痛失亲人的刺激觉醒了。” 陶唐氏道:“唉,要是这血脉能觉醒得更早一些就好了……快,去把逄蒙拦下,他一个普通凡人又怎么能追得到天上去?” 侍卫领命,正要拦住逄蒙,却见对方已经被两个陌生男人挡住了去路。 “让开!”逄蒙伸手去推跟前变作人形的大风,结果反倒自己跌了一个跟头。 “夜光殿下呢?”修蛇四下打量了一圈,明白猰貐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只能心下暗暗叹息。 “他不在!”逄蒙双目赤红,听到夜光的名字时,面容更是狰狞。 “那后羿呢?”大风急着去找猰貐,于是想尽快把答应夜光的事完成,“我有东西给她。” “她也不在这里!”逄蒙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父亲的身影,顿时怒吼道,“你们快给我让开!” 大风把怀里装着不死药的锦盒丢给他:“不在也行,你是后羿的徒弟,这不死药就由你转交给她吧!” 逄蒙猛地一怔:“不死……药?” 大风道:“没错,就是吃了之后能长生不死的仙药,夜光特意让我们去给后羿求来的。” 逄蒙闻言,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金蟾,哑声问道:“不死药,就算服用的人只有一口气在,也能活过来吗?” “夜光不就是怕后羿……啧,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大风见事情已经交代完,于是当即转身,准备继续寻找猰貐的下落。 “大风,”修蛇皱着眉头看了看神情恍惚的逄蒙,然后几步追上同伴,“不亲自交到夜光和后羿手里,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猰貐大人都没希望恢复神位了,我还管他天帝之子的事情会不会出意外?我能把药送到就不错了!” “也是……哎,你等等我!” 第21章 第21章 人族被袭击的事,夜光虽然没能提前掐指算到,但也很快察觉到异样,于是便让殷涵先一步赶回营地,而重伤的九婴则由他来收尾。 只不过殷涵终究没有及时赶到,甚至等她回来的时候,陶唐氏已经开始命人清点物资,准备撤离这个危险重重的地方。 “射师,”看到殷涵出现,陶唐氏总算松了口气,“九婴那怪物,射师可将它解决了?” 殷涵点点头,然后向他询问先前所发生的事。 “……虽说怪物最终离开了,可你徒弟的阿娘却也死了,阿爹则是不知所踪。这会儿,他正守在重伤的妹妹身边,也不知道在发什么愣。我派人催了他好几次,他都是动也不动,似乎打算等你回来。”陶唐氏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又伸手指了指逄蒙所在的方向,“你去开解开解他吧!” 金蟾此时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但是因为疼痛,稚嫩的面颊上便不再有平时那种灵动狡黠的神情。 而且,她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所以望向逄蒙的目光不禁带着些许无助和恐惧。 “逄蒙哥哥,我会死吗?”金蟾的声音细细小小的,然后不等逄蒙回答,她又连忙摇头,“不……我不想知道了,你不要告诉我。” 逄蒙哑声安慰道:“不会的,哥哥不会让你死的。哥哥答应过阿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你。” “真的吗?”想到父母,金蟾忍不住瘪了瘪嘴,哭了出来,“阿爹……阿娘……呜呜呜,我要他们回来……” 逄蒙抬起头,用力眨了下眼睛,不叫泪水淌出眼眶:“金蟾乖,阿爹只是去天上追赶讨厌的太阳了,等太阳落山,他就会回来了。” “可是阿娘呢?”金蟾抽噎道,“我看到怪物把阿娘的脖子都咬断了,阿娘肯定活不成了……” “没事的,我们现在不是在昆仑吗?”逄蒙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去找仙人,让仙人教我们起死回生之术,这样阿娘也能回来了。” 金蟾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加上身边又只剩下逄蒙这一个亲人,所以一时间对逄蒙的话竟是出奇的信任,轻而易举就被安抚了下去。 “呀,是山大王,她没事呢,真好……”看到朝自己走来的殷涵,金蟾的脸色忽然红润起来,“逄蒙哥哥,我告诉你哦,我上次偷听到,山大王准备……准备……咳咳!” “金蟾!”逄蒙赶紧将她扶起来,拍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金蟾她怎么样了?”殷涵见状也立刻加快脚步跑过来,“这难道是……” 回光返照? 听到殷涵的声音,逄蒙蓦地停住手里的动作,神色中飞快地闪过几许挣扎。 砰! “逄蒙?”见逄蒙忽然转身跪倒在她跟前,殷涵整个人不由得一愣,“你做什么呢?” “师父,”逄蒙跪在地上,仰起脸望着她,“求求你救金蟾一命吧!” “我?”殷涵看看神情恳切的逄蒙,又看看奄奄一息的金蟾,“可是我没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啊……” 逄蒙膝行两步,举起从怀里取出的锦盒:“师父,这是大风和修蛇带给你的不死药。我知道,这种能够让凡人长生不老的仙药是多么珍贵。而我也不敢生出贪念,擅自将它昧下。可是师父,我求求你救救金蟾,她还小,不该因为天神之间的争斗而白白失去性命!” “逄蒙哥哥……”金蟾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不死药这种东西存在,怔愣过后,心中不免又犹豫徘徊起来。 她真的不想死,但是不死药又是别人给后羿求来的。要知道,后羿马上要为大家射落带来灾难的十个太阳了,是所有部落的大英雄。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以夺走属于大英雄的东西呢? 殷涵摸了摸锦盒,问道:“逄蒙,你……知道夜光为什么要大风和修蛇替我求药吗?” 逄蒙并不知道殷涵打算射杀金乌的事,于是迟疑道:“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殷涵沉默片刻,忽然抿嘴一笑:“这么说也没错。” “师父……” “这药你拿着吧!” 逄蒙没想到,殷涵居然会这样简简单单地就把不死药让给他,因此当即就懵了,傻傻地呆在原地没能回神。 “老巫师当年的占卜没有出错,我的确给你们带来了灭顶之灾。”殷涵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救下夜光,如今又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我已经害死金蟾的父母了,现在有机会,我自然要救她。只可惜……” 殷涵转身环顾四周,入眼尽是妖物肆虐后的凄惨景象。 只可惜,她能挽回的,只有金蟾这一条性命。 · 对于猰貐伤人一事,夜光心中并没有多少感慨。毕竟他生来就是天神,虽然有时会在夜里照耀大地上的生灵,可人族对他而言,仍旧如漫山遍野的草芥一般,普通又寻常。 不过这种话,他是不会宣之于口的。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听者会不高兴。 “我什么也没说,”夜光看着一脸恹恹的殷涵,疑惑道,“你怎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不是不高兴,我只是……”殷涵试图让自己语气轻松起来,“怀揣着对死亡的敬畏。” “死亡?”夜光顿时想起不死药的事情,于是问道,“我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大风和修蛇,听他们说已经将不死药托付给逄蒙。如何,那家伙可有规规矩矩把不死药转交给你?” “当然转交了!”殷涵立刻提高了音量,不过在发现自己这样似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后,她又立马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看他那么老实,哪能做出偷药的举动?” 夜光点点头:“他若是敢偷药,我必定叫他后悔终生。” “不……不至于吧?”殷涵摸摸鼻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对了,夜光,如果我想要向西王母再求一颗不死药的话,需要怎么做才可以?” 夜光当即狐疑道:“再求一颗?为什么这么问?” 殷涵别过脸,回答道:“当然是看部落伤亡惨重,觉得心里难受,想要帮帮他们……” 这倒的确符合她一贯以来的脾气。 夜光没再多想,而是解释道:“西王母每隔五百年只会炼制一颗不死药,就算她愿意再赐你一粒,你也得再等上五百年才行。” “一次只有一颗?”殷涵顿时又蔫了,“这效率未免也太低了吧……” “后羿,”夜光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打探起我的隐私?”殷涵伸手戳他的腮帮子,转移话题道,“你瞒着我的事,恐怕才不少吧?比如当初被金乌打败,你是不是故意逃到凡间来找我这把神弓的下落的?要不是受伤失忆,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了?” 夜光闭上了嘴,只用眼神示意殷涵把手拿开。 “哼!”殷涵收回手,把视线转到了一边放着的箭矢上,“我还以为你只做了九支箭,结果居然有十支,你真要赶尽杀绝?” 夜光瞟了她一眼:“不斩草除根,难道等着剩下的那一个来找我报仇吗?” “也对……”殷涵拨了拨冷硬尖锐的箭镞,“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 “这么快啊……” “我以为你为人族着想,心里是恨不得越快将金乌射下来越好。” 殷涵轻轻地叹了口气。 先前的确是这样没错,可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怕死。而且与金蟾不同,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的她,甚至连一个可以寻求安慰的对象都找不到。 “夜光,”殷涵看着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心里竟生不出一起怨恨,只是问道,“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什么?”夜光一怔,显然没想到殷涵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没什么,”殷涵没有再问第二遍,“我先去休息了,养精蓄锐,然后等明天对付金乌。” 夜光点点头,目送殷涵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 不如,明天射杀金乌之后就抱一下她好了。虽然自己不喜欢和旁人亲近,但她……总有些不同。 算了,来日方长。 · 昆仑山上的冰雪,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十日并出给人族带来的折磨,也让绝望中的人族得以重新点燃生的希望。 出发前,殷涵特意去看望了服下不死药的金蟾,发现对方几乎已经痊愈了,也没有出现她担心的突然奔月的现象。 毕竟以夜光的性子,要是得知不死药竟然被金蟾吃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样处置金蟾,甚至求殷涵让出不死药的逄蒙估计也会受到折磨。 “睡得真香。”殷涵亲了亲金蟾睡得粉扑扑的小脸,结果却把对方给惊醒了。 “是山大王呀……”金蟾揉揉眼睛,“我还以为是逄蒙哥哥呢,他昨天一直在旁边盯着我,害我差点没能睡着。” “他那是担心你,”殷涵笑道,“现在看你没什么事了,就去帮你准备吃食了。” “山大王也一起吃吗?”金蟾邀请道。 “不,我……”殷涵摸了摸箭囊中的十支箭矢,“我要去办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我知道!”金蟾的双眼亮晶晶的,“山大王要去射日了!” 殷涵讶异道:“你……你怎么知道?” “嘻嘻,我之前偷偷听到的。”金蟾学着殷涵方才的样子,也凑上去回亲了殷涵一下,“山大王,谢谢你!还有,我们的大英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哦!” 殷涵眼眶一热,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只是她也不知道,泪意是因何而起。 是因为金蟾的感谢,还是她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我走了。”殷涵起身道。 “不等逄蒙哥哥回来吗?”金蟾仰着脑袋,说道,“他好像有话想对山大王说。” “不听,”殷涵轻哼一声,“我的气量没那么大,无论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 “那好吧……”金蟾挥挥手,“山大王,再见!” “再见。” 逄蒙是在殷涵离开后一刻钟回来的,手里还举着一块香喷喷的烤羊排。见金蟾精神奕奕地坐在床上看着他,他当即心中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山大王刚才来过啦!”不等逄蒙把羊肉塞进她嘴里,金蟾就抢先说道。 “师父?”逄蒙四下看了一圈,“她没有多留一会儿吗?” 金蟾道:“因为你惹她不开心了,她不想看到你呀!” 笑意从逄蒙脸上褪去,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而且,山大王还有事情要做呢!”金蟾伸手去接羊肉,“她要去把那十个讨厌的太阳射下来!” “你说什么!”逄蒙霍然起身。 “哎呀,”金蟾看着掉在地上的羊肉,可惜地砸吧了一下嘴,“我说山大王要去射日了。” “原来……原来夜光求不死药是为了……”逄蒙说到这里,忽然扭头往外冲去。 “逄蒙哥哥,你去哪儿呀,逄蒙哥哥!” ·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原本分散在四方的十只金乌开始逐渐向昆仑靠拢。 冰雪迅速融化消退,汩汩地淌过夜光的鞋面,却没留下一丝痕迹。 夜光上前一步,踩定脚下终年不见天日的嶙峋石块,然后拉弓搭箭,猛地对准从天空中疾驰而来的金乌。 咻! 第一支箭成功射中金乌,耀眼的金光瞬间在天边炸开,然后又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融入到大地之中。 夜光莫名不安的心情终于稳定下来,他摸了摸手中由殷涵化成的神弓,这回则同时搭上了四支箭。 其实,他的箭法算不得多么精准。但是他此时手持神弓,心神与殷涵合二为一。所以真正射箭的人实际上便是殷涵,而并非他。 又是四道箭矢的破空声,四只金乌从天边坠落,降落的方向似乎正好是元始天尊的道场玉虚宫。 喀! 一阵细微的碎裂声从弓身上传来,夜光眉头一皱,正想低头检查神弓,结果却差点被一道突然袭来的太阳真火灼伤手臂。 紧接着,更多天火从苍穹中滚落。幸好昨日人族已经在阐教门人的默许中,被安置进了阐教的护山大阵,否则这会儿恐怕又是一番惨重的伤亡。 于是,夜光不再犹豫,一口气又射出了四支箭。 “夜光——” 熊熊燃烧的太阳真火中,似乎传来了金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们没有想到,原本是狩猎者的自己,到头来竟会被夜光当成猎物,一只只从空中射落。 这场争斗,是他们输了。 天上还有最后一只金乌,如夜光昨日所说,斩草必定除根。 因此,哪怕夜光此时已经力有不逮,却仍然咬牙拉开弓弦,准备一箭终结掉他同父异母兄弟的性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玉虚宫的方向却倏地飞来一样事物,猛地击中了神弓的弓身。 “元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 夜光再也顾不上射杀最后一只金乌,收回弓箭就要施法离开。毕竟,就算殷涵服下了不死药,可也架不住圣人的一击。 “师父——”远远的,一道极其耳熟的呼唤声传来,正是逄蒙。 “他怎么来了?”夜光皱了皱眉,刚打算顺道带着逄蒙一起离开,结果忽然觉得手上一轻。 他低头看去,却只看到神弓在刹那间化为齑粉,然后消散在灼热的山风中。 “……后羿?” 第22章 第22章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月宫似乎都始终保持着它清冷寂静的模样。 哪怕因为放任金乌肆虐人间,天庭原本的统治者帝俊被天道罢黜,并且受困于三十三天外的混沌之中,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哪怕代替他位置的,既非天地间最后一只金乌,也不是他与常羲之子夜光,而是经亿劫万难,最终证得大道的昊天玉皇大帝。 哪怕由于身份特殊,月宫的主人如今也不得不和自己的父亲一样,终日困在这寂寞冷清的地方,再也无法重获自由。 不过,月宫的变化总还是有的。 比如原本华美的琼楼玉宇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简陋朴实的,与仙家毫不相配的茅草屋。 又比如茅草屋前种了一株极其庞大的桂树,庞大到它馥郁香甜的气息足以遍布月宫的每一个角落,渗入到地下的每一粒沙土里。 还比如桂树旁有一名人族男子,每天都不分日夜在那里砍伐着桂树的树干。只是每当他砍到桂树出现裂痕的时候,桂树总会神乎其神地恢复原样,好像斧头从来没有砍中过它一般。 除了草屋、桂树和男人,月宫里还多了两只动物。 一只是兔子,每天都撒着欢乱跑,活像月宫是它自己的领地一般。 另一只是蟾蜍,模样倒不显得寒碜,反而十分小巧可爱。只是它的性子与兔子相反,呆呆的,整天只知道盯着男人伐树,就算兔子时不时跑来骚扰它,它也无动于衷。 “夜光还不愿意恢复这个女孩儿的灵智吗?”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名宫装美人,从五官相似的程度来看,似是一对同胞姐妹。 “他不是说了吗,除非逄蒙能砍倒桂树,否则就永远不会将金蟾变回来。”个头稍高的美人俯身抱起跑到她脚边的兔子,“其实这也难怪,虽然夜光平日里总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可我们谁又能看不出他对那把神弓的在意呢?” “是啊,他甚至还特意找了死后成神的唐尧,请对方将他引见给在火云洞修行的伏羲,以求得复活神弓的法子。” “唉,也幸亏伏羲的妹妹可以借助九天息壤重塑神弓,要不然还不知道夜光要失魂落魄到什么时候呢?” “嘘,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否则他又要向我们使脸色了。” “听见了又如何?这小子就是目无尊长,对着咱们这些看他长大的姐姐都敢摆臭脸,等大姐回来,非要……等会儿,大姐还没有从凡间回来吗?” “早着呢!就因为夜光这些年不能踏出月宫,大姐便主动替他查探神弓转世投胎后的生活。可不看还好,这一看,大姐就彻彻底底被凡间的烟火气给迷住了,三天两头往凡间跑,哪里还有半点仙子的模样。” “哎呀,这可不妙。要知道,玉帝自从上位后就制定了各种天规天条来约束天神,其中就包括天神不得思凡这一条。要是大姐贪恋凡尘的事情被发现了,很有可能会被关入天牢的。” “不怕,除非大姐的神智被二郎神养的那只哮天犬吃了,以致于傻到跟凡人成亲生子,否则根本算不得思凡。” “那就好……咦,二郎神那家伙不是才刚到天庭任职吗,你怎么连人家的狗叫什么都知道了?” “我……哎呀,不同你讲了,今天已经是廿九了,我要收拾收拾去接四妹的班了。” “对对对,路上经过真君庙的时候,还要往里头看一看,瞧瞧那位丰神俊雅的二郎神在不在~” “你……你再说,瞧我不好好教训你!” “哎哟,好疼,我们素来好脾气的三妹居然会打人了!” 两位美人说笑着离开了,兔子歪着头看了看她们远去的背影,见她们是真的不会再回头逗它玩了,于是又重新骚扰起那只呆愣愣的蟾蜍。 笃、笃、笃! 男人依然不知疲惫地砍着桂树,似乎压根没有听到美人的谈话声。谁也不知道,在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他木然的双眸中曾短暂地恢复几许神采。 “师父……” · “二郎神听命,常羲之女姮娥违反天规,与凡人相恋,生下孽子。现玉帝有令,将姮娥捉拿回天庭受审,其所生孽子与该凡人当场处决,不得有误!” 杨戬,昊天上帝的亲外甥,虽然在天庭领了差事,但却一直住在人间的灌江口,很少到天庭上转悠。 至于原因,资历稍微久一点的神仙都知道,杨戬这是记恨玉帝当年将他思凡的母亲压在桃山下受苦。 所以,哪怕近些年甥舅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他也仍旧听调不听宣,摆出一副“有事我给你办,但要我没事上天去拜见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模样。 不过,他实在没想到,玉帝这回居然给他派了这么个任务,不但让他去捉拿思凡的仙子,还要他把那名引诱仙子的凡人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抹杀掉。 “玉帝他……莫不是忘了主人的身世?”哮天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杨戬的脸色,生怕杨戬下一刻就抓起三尖两刃刀就杀到天庭去。 杨戬倒没有那么冲动,只是冷笑道:“他不过是看天庭中又有许多神仙蠢蠢欲动,所以打算杀鸡儆猴罢了。” 哮天犬顿悟道:“尤其这件差事倘若交给主人来办,就更能震慑那群神仙了。” 毕竟,要是连身为仙凡之子的杨戬都支持玉帝,反对神仙思凡,那其他仙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是,”哮天犬摇了摇尾巴,“主人真的打算听从玉帝的命令吗?” “我只是区区一个显圣真君,又哪里能跟玉帝叫板?而且,这差事若是由我来做,那名凡人和他的孩子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倘若是换成了其他仙家……”杨戬说到这里,忽然止住话头,转身朝真君庙外看去,“有仙友来了。” 哮天犬也跟着动了动鼻子:“好熟悉的味道,似乎就是那个不务正业,时不时跑到真君庙上空偷看主人的月宫仙子!” “哦?”杨戬眉头一挑,“姮娥仙子的妹妹,那倒是巧了!” 哮天犬道:“想来是为姮娥仙子求情的,主人,是否要我替您将她挡下?” 杨戬想了想:“拦着她吧,这仙子的性子天真单纯,到时候说不定会误了我的事,反倒是她弟弟夜光……” 杨戬的话语声越来越低,最后直接附到哮天犬耳边,快速交代了两句。 “可记清楚了?” “主人放心,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我绝对替您办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夜光的府邸周围日夜都有天兵天将看守,我……我怕进不去……” 二郎神微笑着摸了摸哮天犬的耳朵:“不碍事,我将你变作一只苍蝇,你便能溜进去了。不过你千万当心,那里头有一只蟾蜍,你可别被它一舌头卷进去吃了。” 哮天犬:“……” · 这一天,河西村的天空电闪雷鸣,就仿佛是有仙人正在云海中施法打斗。 几乎所有村民都害怕地躲进了家中,只有一名七八岁的女童仍旧大大咧咧地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一边用削尖了的树枝在地面涂涂画画,一边时不时望向村口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 “也不知道二哥今年的工钱,够不够给我买一包糖吃。”女童嘀嘀咕咕道,“不过也说不准,毕竟陷入爱河的男人心里通常只有老婆,没有妹妹。” 说着,她又向村子口看了一眼。 “唉,都成亲一年了,结果今天才把老婆孩子领回来给家里人看,别说刻薄的大哥大嫂了,就连好脾气的亲娘都免不了赏他一顿‘竹板烧肉’。不过,作为他疼了那么多年的妹妹,我还是得仗义点,帮他护好嫂子和外甥,谁让我那便宜嫂子似乎还怪好看的呢?” 女童自言自语了半天,眼看天空都要放晴了,可是却仍然不见自家二哥的踪影,于是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涵儿,你要上哪儿去?”屋里的中年妇人察觉到不对劲,当即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你二哥快回来了,你可别乱跑!” “娘,我去接二哥,你不用管我!”女童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一溜烟就跑远了。 中年妇人叹了口气,继续回屋准备吃食,结果却发现自己那个惫懒媳妇,这会儿竟然堂而皇之地倚在灶台偷吃。 “大郎媳妇,二郎和他媳妇孩子都还没回来,你怎么就动嘴吃上了?” 牛家大媳妇闻言撇撇嘴:“什么叫‘就动嘴吃上了’?这些吃食还不是花我男人的钱置办的,我吃两口怎么了?” “你……”牛家大娘气道,“大郎的钱难道不是赚来孝敬我这个亲娘的吗?还有,这些肉菜可都是涵儿上山打来的。” 牛家大媳妇“呸”的一口吐掉嘴里的野鸡骨头:“娘,您可当心点,别说大话闪了舌头。涵儿那丫头才几岁,就能上山打猎了?啧,还不是您找借口昧了大郎的钱!” 牛家大娘被她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去,去把大郎喊来,我倒要问问他,平时是怎么管教媳妇的!” “喊就喊。”牛家大媳妇闻言也不慌张,反而还又拈了一片腊肉塞进嘴里,这才昂着脑袋出了厨房。 “唉,家门不幸啊!”牛家大娘自然也知道不能指望大儿子,于是顺过气后,还是重新忙活起来,“也不知道老二家的媳妇是什么脾气,不指望她美若天仙、知书达理,只要能孝顺长辈,关爱小姑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23章 第23章 穿越难,胎穿更难,胎穿到一贫如洗的古代农家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虽然这已经是殷涵投生到牛家的第十八年了,但她还是会偶尔怀念自己第一次穿越时的经历—— 毕竟除去最后粉身碎骨那一段,身为后羿的她,人生好歹也算是达到了一个小巅峰。而且不愁吃不穿,视她为英雄的人们把她供起来都来不及,更别提给她白眼了。 然而很不幸的,作为牛家三娃的这一世,小时候由于年纪太小不能表现得太出格,所以殷涵硬生生饿了好几年的肚子,甚至三月不知肉味。 等长大了,因为大哥分家,二哥失踪,所以殷涵又要独自肩负赡养疯癫老母亲的义务。再加上村民和极品亲戚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殷涵依然只能憋屈地扮猪吃……吃大白菜,日子实在没意思透了。 “哞——” 就在殷涵一阵长吁短叹,并在心里暗暗咒天咒地咒夜光的时候,田里的灰牛忽然高声叫了起来。 牛家的这只灰牛,是在牛二郎失踪那年突然出现在牛家门口的。它不但极通人性,而且在耕地上也是一把好手,这两年没少帮殷涵分担家务。 是以殷涵乍一听到它的叫声,还以为是今天的农活干完了,站起来拍拍屁股就打算回家。 “大牛,走、走!” 嗯? 殷涵揉揉双眼,定睛一看,才发现灰牛之所以毫无预兆地叫起来,不是因为地已经耕完,而是有一个小屁孩正拽着它的鼻环往反方向走。 “牛狗蛋!”殷涵当即大喝一声,嗓音之嘹亮,差点把小男孩吓得摔了个狗吃屎,“你小子胆儿肥了啊,竟然又来偷我家的牛!” “什……什么你家的牛,娘说了,这是我们家的牛!”牛狗蛋梗着脖子说道。 “呸!”殷涵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牛狗蛋跟前,将他的手从灰牛身上拍开,“当初分家的时候,大哥和大嫂可是把田地、屋子,甚至娘给我攒的嫁妆全部都卷走了。要不是乡亲们看不过眼,替娘和我主持公道,只怕连这头牛,你们都不会留下!” 牛狗蛋听了,非但不以为耻,反而更大声地嚷嚷道:“所以,我才说大牛是我们家的!” 殷涵道:“那你就把钱都还回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牛。要不然,免谈!” 作为家中独子,牛狗蛋长这么大,向来是横行无忌。可惜村里头偏偏有殷涵这个硬石头,他搬不动、绕不开,甚至一脚踢上去,都可能踢断了自己的脚指头,直气得他牙痒痒。 但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毕竟河西村就这么大,只要他出门,就必定能看见殷涵。一看见殷涵,他就必定忍不住上前挑衅。一上前挑衅,他就必定自取其辱,最后只能挂着鼻涕泡和眼泪跑回家,和亲娘一起诅咒殷涵这个讨人厌的堂姐/侄女。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所以,牛狗蛋这回也是照例骂了殷涵一句,然后便偃旗息鼓,捂紧屁股开溜了。 “不男不女?有这么说男装大佬的吗?” 殷涵倒不是很在意,只检查了一遍田里的情况,然后就跳上灰牛的后背,让对方载她回家。 “牛兄,发什么愣呢,被熊孩子拽傻了?”见灰牛不知为何,突然望着一个方向发起了呆,殷涵忍不住催促道,“天都快黑了,隔壁婶子也该回家做饭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赶回去,免得娘又冒出什么乱子。” 然而,灰牛还是没有动弹。 殷涵试探性地往家的方向走了两步:“那我可就自己回去,不管你……喂,牛兄,你去哪儿!” 只见原本呆若木鸡的灰牛冷不防就回了神,并且丢下殷涵,撒蹄就朝村东跑去。瞧那阵势,仿佛村东有什么天大的宝贝等它去捡一样。 “能有什么宝贝?太上老君的仙丹?王母娘娘的蟠桃?”殷涵摇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牛兄等等我,别半道上被大哥大嫂拐走了!” · 河西村,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坐落于河流西面的村庄。而那条河,相对来说,便位处河西村的东面,也是灰牛此行的目标。 只不过,当殷涵追到河边的时候,灰牛已经不知道又钻哪里去了,只剩阵阵话语声从芦苇荡里传来。 “难不成真的被人牵走了?”殷涵当即拨开跟前重重叠叠的芦苇,探着脑袋往河中央望去,“嚯!” 芦苇荡中并没有灰牛的影子,实际上这也正常,毕竟灰牛不识水性,不可能自己跑下水去。 而殷涵猜测的偷牛人也并不存在,相反,如今泡在芦苇荡里的,是殷涵从未在村子里见过的几名年轻男子。 “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吧……”殷涵下意识捡起放在河边的一件衣服,擦了擦嘴,“河西村哪来这么多男模水准的小帅哥?简直都能组团出道了。” 其实何止组团出道,这些男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完全碾压殷涵在现代见过的那些明星和素人。 嗯…… 就比夜光差一点点。 真的只差一点点。 “唉,天规如今真是愈发严苛了,不许人仙相恋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连仙友之间都不能再相互结为道侣了?”沐浴过半,其中一名男子忽然叹息起来,而他抱怨的话更是让殷涵立刻竖起了耳朵。 “还不是因为老君说什么大道无情、太上忘情,于是玉帝便觉得神仙都该断情绝爱,这样才能让世间万物得到绝对的公正。”另一位男子回答道。 第三位开口的男子则揶揄道:“好端端的突然抱怨起这个,怎么,是有钟意的仙子了?” 第四位男子说道:“你还不知道吗?他最近一直跟在妘娥仙子身边打转呢!” 第五位男子闻言,转头看了同伴一眼,没有发表议论。 “妘娥仙子?她同她的姐妹的确是天庭中最美丽的女仙,只是……”第二位男子摇了摇头,“她不是心仪二郎神吗?咱们区区小仙,又怎么能跟二郎显圣真君相提并论?” 第三位男子嗤笑道:“二郎神的确是相貌英伟,法术高强。但你们别忘了,他十年前可是奉命抓了妘娥仙子的姐姐,还杀了她姐姐的丈夫与孩子。你们说,她又怎么会不对二郎神心生芥蒂呢?” 第一位男子连连点头:“没错,她这十年来一见到二郎神就是满脸恨意,没有当场扑上去为姮娥仙子一家报仇,已经是其他仙子强拉着她的结果了。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她心里还有二郎神。” 第四位男子笑了起来:“没有二郎神,可也不代表能看上你啊?” “你——” “别气别气,凡间有句话说得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妘娥仙子如今对你无意也不打紧,只要你按我教你的法子坚持个一年半载的,绝对能摘下这朵月宫娇花。” “一年半载?这也不是不成,不过你说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这个嘛,等回天庭了再同你细说。” 其余男子纷纷附和:“没错,我们下凡游玩已有一段时间,再不回去恐怕就该被发现了。” “你们先走。”然而,第五名男子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待在河里,“我忽然有所顿悟,打算在凡间多停留一会儿,等到时候了自会返回,你们不用担心。” “那好吧。”其他四位男子也不多劝,或者是心里急着商讨要如何妘娥仙子的芳心,因此施法取回放在河边的衣物后,就立刻摇身变作一束白光,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碧波荡漾的芦苇荡里。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偷窥的殷涵也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顺带着悄悄松开手里那件衣服,开始思考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河岸边离开。 这时,第五位男子终于动了。 只见他整个人忽然间猛地潜入水下,然后不等殷涵反应过来,又倏地从水里窜出。同时,掌心中还多了两只憨头憨脑的乌龟。 有多憨呢? 殷涵觉得,憨得就像洛宓公主当初变的那只绿毛王八。 “哞——”灰牛不知在哪儿转了一圈,这会儿突然就从殷涵身后冒了出来,并且晃着脑袋上的犄角,就想把殷涵顶下水去。 “嘘,牛兄,别闹!”殷涵立刻对灰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灰牛仍然不依不饶,要拱着殷涵一起到水里去。 扑通! “谁?”男子瞬间回过头,冰冷的目光直直地朝殷涵和灰牛落水的方向射去。 “啊~”以倒栽葱姿势落入水中的殷涵,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扑腾着站起身来,并且声情并茂地朗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男子:“……” 殷涵继续朗诵道:“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男子:“……” 殷涵伸出手,语气深情道:“美人,我是不会让你被困在水中央的。来,把你的手递给我,我扶你到岸上去。” 很好,完美,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无破绽的痴汉形象,这样应该就能蒙混过关了吧! 殷涵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呐喊。 “好久不见。” 可是,男子既没有将手递给殷涵,也没有逼问殷涵是否听到了些什么,反而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了一个对殷涵而言,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名字—— “后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