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花开》 第【1】章 守灵 深秋已是带了几分寒意,连绵的几场秋雨下来,街道上更是看不见什么人影,灰蒙蒙的天空显出一片死气沉沉。 越近黄昏,天色越是暗淡,敕造的长兴侯府已经陆续地点亮了白灯笼,一盏盏在风中招摇着,和着凄迷的夜雨,恍若另一个世界。 府中白帆飘飘,入目皆是一片素缟,两个仆妇守在灵堂里,间或瞥一眼搁在正中的红漆棺木,不由叹息地摇了摇头。 “三太太是多好的一个人,没想到去得这样早!” 两个妇人身上都披着灰色的麻衣,内里一袭青色中衣,袖上滚了寸长的粗布澜边,厚实、耐磨,说话的是个圆脸的妇人,人看着便是一脸和气。 另一个下颌尖尖的妇人生了一双斜斜的三角眼,面相有些刻薄,说话也一点不客气, “三太太这是自个儿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这才走了多久,那位……可早就爬过三老爷的床了。” “你小声些,不想要命了?!” 圆脸的妇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四处张望了一阵,满脸的紧张。 “哪里有人?”三角眼的妇人哼了一声,“那些人早不知道缩哪去躲闲了,这天阴的,谁愿意没事守在这里挨这凄风冷雨的,就欺负咱们俩老实!” “阿桂,你就少说两句,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你这张嘴要不得,迟早是要吃亏的!” 圆脸妇人苦口婆心地劝着,她们俩人是差不多年纪进的府,在府中做了十几年还是个粗使仆妇,阿桂就是那张嘴利不讨喜,而自己也因着性子棉软不会说话,这些年下来俩人还是只能做些粗使活计。 白日里守着灵堂的丫环身娇肉贵,一见天色暗了便提早退下歇息,这才遣了她们俩人在这里守着,只怕又要熬到明儿个天光了。 “阿房,全府里就属你心眼最实诚!” 阿桂转过了头来,看着灵堂里高挂的白帆,目光一黯,“听说高邑县主可厉害着呢,若非如此,她以前那位怎么会就这般被她给克死?若是将来三房真由她当了家,今后咱们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阿房急得跺脚,伸手便去捂住了阿桂的嘴,这些话岂是可以随便说的? 高邑县主的母亲可是大明公主,当今圣上的妹妹,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对他们这些被人踩在脚底的仆妇来说那也是天大的人物,背后议论天家的事情,只怕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阿房与阿桂止住了话头,却不知道正走在灵堂走廊拐角的几人却将俩人交谈的话语听了个*不离十。 当先一妇人面色沉静,双目有神,柳眉入鬓,看着便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的头上别着朵白色的绒花,一身素缟,唇角紧紧地抿着,面上已是显出了一丝怒容。 身后的两个丫环对视一眼,春柳赶忙上前劝道:“夫人千万别动怒,这是在姑太太的灵前,若是她知您这般,只怕也会伤心难过的。” 夏荷也在一旁跟着点头,“夫人还要为表小姐多想想,如今姑太太没了,表小姐一人还要在萧家过活的,若是真的闹僵起来,表小姐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杜大夫人王氏握紧了拳头,半晌才缓缓松开,面色一凛,“咱们杜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伯姝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只可惜……”说着已是语带哽咽,眸中噙了泪光。 想当年她嫁入杜家时,两个小姑子都还待字闺中,杜伯娴年长些,性子沉稳精明,唯有杜伯姝让人放心不下。 因是杜家最小的女儿,杜伯姝从小受尽宠爱,这也养成了她天真烂漫的性子,对人不设防,却不知她最好的闺蜜就在她尸骨未寒之际便要夺了她的夫。 高邑县主…… 王氏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也不知道杜伯姝如何就和她成了知己好友? 高邑县主的夫婿原是惠恩伯董家的二公子董然,俩人成亲几年膝下已是育有一女董嫣,如今董然死了,县主当然能够改嫁,只不过这嫁的人若真是她妹夫萧逸海,那就的确不是那么令人愉快了。 王氏眸色一黯,转头在春柳耳边吩咐了几句,春柳听得连连点头,转身悄然而去。 夏荷上前扶了王氏的手继续往灵堂而去,小声问道:“夫人这是要打听萧家的事?” 王氏脚步一顿,深吸了口气,“萧家给咱们看的不过是表面罢了,只怕真有些脏污埋着,若是不将这些事情给挖出来存个心眼,将来把怀素一人放在这虎狼窝里我怎么能放心?” 王氏说罢刻意加重了脚步声,阿房与阿桂听到动静赶忙站了起来,见着来人恭敬地蹲身行礼,“见过亲家大夫人!” 王氏淡淡地点了点头,手一伸夏荷便已经递来了点燃的长香,对着杜伯姝的灵牌拜了拜,将长香插入紫金炉中,这才转头扫了一眼,眸中已是多了几许冷意,“怎么给我家姑太太守灵的人就剩下了你们两个,那些个丫环姨娘呢?主子还没歇着,她们倒是躲起了懒,这就是萧家的规矩,真正是好!” “这……” 阿房急得满脸胀红,却不知道怎么面对王氏的怒火,只能“扑通”一声跪下,口中连连称道:“亲家大夫人息怒!” 阿桂也跟着跪了下来,却有些不服道:“奴婢们也是受人差遣,主子们的事又怎么敢过问?就算是通房丫环那也高奴婢们几头,更别说姨娘还是半个主子……” 王氏微微眯了眯,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就敢在背后议论主子,连高邑县主也给编排进去了?” 听到这话阿房身上一软,立时吓了个魂飞魄散,没想到她们俩人在这里说的闲话竟然入了杜大夫人的耳朵,这下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阿桂虽然变了脸色但到底比阿房镇定了许多,她咽下了口唾沫,伏身在地。 今儿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便说出了那些话来,身在三房,对着个慈善的主母日子总要好过些,她们谁都不希望高邑县主嫁进萧家,又加上心中有些义愤,这才一时口无遮拦。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自然是收不回来的。 “奴婢该死!” 阿桂对着王氏重重地磕了个头,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在地,“只是这话是奴婢一人所说,与阿房无关,还望亲家大夫人网开一面。” 王氏冷哼了一声,扶了夏荷的手落坐在身后不远处一张紫檀木交椅上,看着跪下的俩人瑟瑟发抖的模样,这才缓声道:“这本是萧家的事,我也不想管,”顿了顿,见俩人明显松了口气,又道:“若你们能老实地回答我问的事,今儿你们说的话就当我从来也没听到过。” 阿房如蒙大赦,忙扯了扯阿桂的衣角,拉着她拼命地点头,“亲家大夫人请问,只要奴婢们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王氏默了默,问道:“高邑县主与你们家三太太交好有多长时日了,又是几时住到萧府的?” 阿房一怔,想了想才道:“县主与太太交好也就是这半年的事,至于住到咱们府上,便是太太病里那一个月,县主特意住进府中照顾她……这一住就没再走了。” 王氏心底冷笑,好个司马昭之心,只怕府中上下都看出来,就伯姝那个傻丫头被蒙在鼓里。 阿桂算是弄明白王氏想知道些什么,只要往她心里说去,指不定今儿个便能躲过这一劫,想到这里又赶忙补充道:“照理县主的事情奴婢们不好插嘴,不过却有人看到过,说是太太还在病中呢,县主说是来照顾,有一天清晨却是从老爷房中出来的……”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氏的脸色,见她面色一沉,遂也低头不再说什么。 “好,今儿个你们说的话我自会下去求证,若是查出你们所言不实,”王氏微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嗓音倏地一沉,“这可是在你们三太太灵前,她可在看着你们!”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灌进了灵堂,案头上的烛火明灭不定,在凄风冷雨中更显惊惶,阿房与阿桂顿时打了个哆嗦,赶忙伏在了地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谎言!” 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扶着夏荷的手起身,慢慢踱步到了门口,脚步一顿,头也没转地说道:“今儿个这事不准对谁吐露半句,不然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奴婢省得。” 阿房与阿桂又重重地磕了下去,直到王氏带着丫环走出好远,俩人这才松了口气,软倒在地。 阿房紧张地握住阿桂的手,埋怨道:“刚才你怎么那么大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是……叫我如何心安?”声音中有一丝庆幸,也有一丝感动。 阿桂却是拍了拍阿房的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出言安慰道:“你如今拖儿带口的,我又没嫁过人,怎么处置还不是我一人的事,碍不着谁……不过眼下亲家大夫人知道了这事也好,杜家被蒙在鼓里,得了好处的能有谁?那样的女人可会搞得家宅不宁的,要我说咱们太太这病来的蹊跷,指不定也是……” 眼见着阿桂又要说出大胆的话来,阿房惊惧地捂住了她的嘴,连连摇头道:“这话再也说不得,祸从口出!” 阿桂虽然心有不甘,可想起刚才的事仍然心有余悸,遂点了点头,有些话只怕是要永远憋在心底。 雨,下得更大了,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题外话------ 月开新文了,欢迎姑娘们归来,走过路过收藏一个,支持月吧,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2】章 怀素 长兴侯府正中路的院子住着如今的长兴侯萧逸涛,自从几年前老侯爷去世,他作为嫡长子便顺理成章地承了爵位,萧老夫人也从主院搬到了西边的院子,给他们夫妻挪了地儿。 二房是庶出,成了亲便搬了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东院则住着萧家三房萧逸海一家子。 王氏脚下踩着小靴,一路带着夏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东院,深秋的夜凉得早,东院里早已经歇了灯火,看起来清冷一片,唯有萧怀素住着的小跨院里隐隐透出一点橙色的微光。 王氏站在廊下目光四扫,不由冷冷一哼。 杜伯姝不过才去世了二十几天,杜老太爷父子几个要料理完朝中的事务方才能赶得过来,她与婆婆便先到了萧家。 若是她们没到,只怕高邑县主如今还住在东院呢! 这到底还要不要脸?! 王氏捏紧了手中的绢帕,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愤懑,婆婆眼睛都哭肿了,却还要强撑着精神照顾怀素,眼下事情没弄个水落石出之前她还不能说。 挥手止住了丫环的通报,王氏调整好了情绪,抬脚跨进了房门,转过一扇鸡翅木底座的鱼戏莲叶屏风后,不无意外地见到杜老夫人正坐在紫檀木拔步床边,一口一口地喂着萧怀素吃药。 萧怀素乖乖地咽下口中浓苦的药汁,眼角风瞄到来人,巴掌大的小脸燃起一抹光彩,轻轻地唤了声,“大舅母!” 她嗓音稚嫩,说不出的温软,着实是让人软到了心里去。 杜老夫人也回过头来,只是原本光鲜的容颜已遍布憔悴,微微颔首,嗓音低哑,“你回来了!” “婆母,我来喂吧,您去歇会儿!” 王氏接过了杜老夫人手中的药碗,顺势坐到了床沿边上,对着萧怀素笑了笑,“怀素今儿个吃药真乖,回头喝了药我让夏荷拿了蜜饯来,吃一颗嘴里就不苦了。” 萧怀素乖乖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藏在锦被下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心中各种滋味杂陈。 怎么眼睛一睁一闭,整个世界就变了个样呢? 按理说她应该正在飞往伦敦的波音客机上,飞机不过只是遇上了点气流,大家都以为能够平安地着陆,没想到再次睁眼时她已经变成了个三岁小女娃。 人生无常,不管内心如何激烈的震荡,她也终于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萧怀素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药,一边细细留意听着王氏与杜老夫人的对话。 据说她的母亲杜伯姝因病过世,而她在守灵时不小心淋了雨染了风寒以致卧病在床,断断续续拖了好些时日,眼前的杜老夫人是她的外祖母,王氏则是大舅母,都是她的亲人。 这几天萧怀素脑袋有些晕晕的,可她并不糊涂,除了外祖母与大舅母常常陪在她左右外,她的祖母萧老夫人与大伯母萧夫人只出现过那么一次。 另外还有个莫明其妙住在萧家的高邑县主,会时不时地跑来对她献殷勤。 但萧怀素的心智毕竟不是孩子,谁对她真心实意,谁对她虚情假意她还分得清,这个高邑县主一靠近她就本能地有些排斥。 至于父亲萧逸海,她是压根就没打过照面。 “亲家夫人操持着内外事务,忙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你多帮衬一二就是。”杜老夫人倒是宽怀大度,懂得为他人考虑,“高邑县主是客,又是伯姝的好姐妹,如今还要亲家老夫人帮着照应,我心里着实有些愧疚,赶明儿得空了你陪我去亲家老夫人房里走走,咱们该好好谢谢县主才是。” 提到高邑县主,王氏不觉抿紧了唇角,杜老夫人自说自话没有留意到,可萧怀素却看得分明,只听王氏应道:“是该好好谢县主,伯姝病了那么久,听说都是她在一旁照顾着。”竟是隐隐透出几分讥讽。 杜老夫人却没觉出味来,到底精神有些不济,又嘱咐了萧怀素两句,这才到东次间里歇下了。 萧怀素乖乖地喝完了药,不哭不闹的,王氏很满意,拿了绢帕给她拭了嘴角,又从五色果盘里挑了颗酸甜的梅子塞进她嘴里,满脸的心疼和怜惜,“看看这小脸瘦的,等病好了可得好好补补。” “睡一会儿,大舅母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都不走。” 王氏让夏荷端了杯温水来让萧怀素漱了口,又看着她掩进了被窝里,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夏荷扶了王氏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又取了两个弹墨引枕垫在她身后,由着她在榻上闭目小憩。 萧家人是备了厢房待客,但杜老夫人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外孙女,俩人这才就近歇息,轮流着照顾萧怀素。 萧怀素在被窝里躺了好些日子,虽然身子仍然有些绵软,但到底没有这么快睡着,只是一会儿睁眼四处看看,一会儿又闭眼数羊,心里无聊得紧。 对于过世的杜伯姝,她没有那么深切的悲痛,不过三岁的小娃儿懂什么,大人们也不会在意太多,再说她又在病中,便更没有人对她多加苛求了。 只是杜家人与萧家人对她的态度,一比较就知道谁对她更好。 萧怀素不禁有些担忧,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若是杜家人走了,她在萧家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过了一会儿,隐隐听到夏荷进来回话,说是春柳有事禀报,萧怀素更是小心翼翼地竖起了耳朵。 王氏沉吟了一阵,目光又扫了一眼床头,见萧怀素不声不响像是睡熟了过去,这才唤了春柳进来。 “可是打听到了些什么?” 春柳见了礼后,王氏招了她到跟前来,夏荷则退了几步守在了帘外,留意着外间的动静。 “夫人,”春柳咬紧着牙,原本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姑太太去得着实冤枉,那高邑县主只怕……只怕腹中已有了姑爷的骨肉!” “啪!” 王氏脸色一变,顺手一掌便拍在了一旁的束腰小几上,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发出一声脆响,竟是应声而断。 “夫人!” 春柳惊叫着捂了唇,连夏荷都撩了帘子一探究竟。 王氏回过神,又着急地起身去床边查看了一眼萧怀素,只见她转了个身朝里睡着,却并没有因为这一声响动而惊醒过来,遂放下了心来。 “夫人,仔细您的手……” 春柳赶忙拿出帕子包扎王氏的手腕,玉镯断了给刮出了条小口子。 王氏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怀素怕是睡得沉,幸好没吵着她!”又挥手让夏荷退了出去,面色沉沉地看向春柳,“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打听到的事情一一给我说来。” 第【3】章 内幕 王氏吩咐了春柳后她便借故到了厨房,给了厨娘一块碎银子,要了个红泥小炉和几片生姜并红糖,在一旁熬起了姜糖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厨娘聊起天来。 历来厨房里人多嘴杂,若是长兴侯府里真有个什么消息都瞒不过这些人的耳目,又加上春柳有心引导,厨娘吃了些甜头自然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春柳将在厨房打听到的消息细细理了理,又说给王氏听,“西院里伺候的丫环抱怨说高邑县主近来脾气很是暴躁,吃食上也多有挑捻,好食酸甜味……”说到这里一顿,看了眼王氏沉郁的表情,又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还有针线房的娘子曾经说过县主做衣服的尺寸略微变了,腰身让放宽了好些……” 好食酸甜之物,衣服特意放宽了腰身…… 萧怀素摸了摸鼻头,躲在被子里默默念着,这果真是有了身孕的表现呢,真是让人想不到。 她母亲这才过世多久,高邑县主竟然都已经……只怕杜伯姝在世时便与萧逸海有了首尾! 萧怀素感叹地摇了摇头,杜伯姝究竟是太天真了还是真是个傻女人,偏偏就这样引狼入室,生生得…… 想到这里,萧怀素偷偷撩开了被子的一角,果然见得王氏来回地在屋里踱着步,一脸的咬牙切齿。 其实萧怀素有些同情杜伯姝,即使俩人没有什么母女感情,但毕竟还担着这母女的名分,被男人骗身骗心不说,最后还丢掉了性命,真是欠了萧家不成?! 王氏冷静下来之后也细细想了想,这事她还得和杜老夫人说,她婆婆并不是糊涂人,只是一时心伤没留意到身边的种种。 他们杜家绝不是好惹的,萧家能欺他们至此,难不成就以为仗了高邑县主,甚至是大明公主的势? 就算是公主的女儿,勾引有妇之夫,珠胎暗结,那也是伤风败俗的事,皇家又如何丢得起这个脸? 再说杜伯姝这病,来得突然,竟然完全查不出病因,也没有人及时通知他们杜家,直到伯姝就这样死去。 王氏越想越觉得心惊,甚至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渐渐成形。 会不会……会不会是高邑县主,甚至是萧家人一同害了杜伯姝? 只有杜伯姝死了,才能给高邑县主腾位置,而她那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萧家人? 王氏面色惨白地跌坐在软榻上,沉沉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眼眶瞬间便红了。 这一夜,王氏就歇在了萧怀素内室的软榻上,春柳与夏荷轮流在外间守着,需要热水什么的就寻那屋外的小丫环。 这一夜,萧怀素也着实没有再睡踏实。 倒不是因为房里多了个人,只是这复杂的家庭关系让她头痛。 她的想法几乎和王氏脑中转得一样,高邑县主若真是与萧逸海珠胎暗结,那么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个巨大的阴谋。 若他们真的连杜伯姝都敢害死,到时候杜家的人都走光了,还会放过她这个三岁的小女娃? 再说,古代的孩子夭折率是极高的,她又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空有副头脑,能顶什么用? 她是个女娃,不能传承香火,说不定这便是萧家人不太喜欢她的缘由,如今高邑县主又有了身孕,若是生了个男孩,只怕三房里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到时候身为拖油瓶的她,绝对是人见人厌! 萧怀素结合了她近来所见所闻的种种,又费心思量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萧家是不能再待了,她要想个办法去杜家,至少杜老夫人与王氏对她还算良善,在那里或许她还能有个前程。 在被窝里想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萧怀素才睡熟了过去。 王氏却是一夜未眠,早上起床梳洗,又打了厚厚的粉盖住了面色的憔悴,这才找到了杜老夫人,将自己打听到的事一一说了。 但那个未经证实的猜测她还是揣在了心里没有明说,至于杜老夫人心里会怎么想就不是她能掌控的。 不过杜老夫人还算沉得住气,虽然气得面色铁青,却也没有当场摔了正端在手中的白瓷小碗,又与王氏合计了一番,收拾得妥妥当当地这才携了媳妇的手往萧老夫人的西院而去。 早上被王氏从被窝里抓出来喂了药,萧怀素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只知道杜老夫人与王氏出了门,她却是睡到已时末了才彻底清醒过来,梦里出了一身的汗,醒了后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三小姐,您醒了?” 一个刚留头的小丫环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过来,见着萧怀素坐起了身,赶忙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上前扶住了她。 萧怀素点了点头,向外间瞄了瞄,问道:“小菊,外祖母和大舅母回来了吗?” 小菊是杜老夫人婆媳到了三房后萧夫人临时给拨来的几个小丫环之一,听说自己从前都是和母亲杜伯姝住在一起,而原本杜伯姝跟前的几个丫环要么是犯了错被贬到了庄上去,要么是升格做了萧逸海的通房丫环,眼下却已经不适宜再侍候她了。 “还没,三小姐先喝药吧!” 小菊递上了药碗,朴实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副按部就班的姿态。 “先等等!” 萧怀素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接过药来,而是吩咐小菊出去给她打了温水来,她这一身黏的,总要擦拭一番,换身干净的衣裳才行。 忙碌了一通,萧怀素换了身干爽的细布亵衣,由着小菊将半旧的月白色对襟夹袄套在她身上,一颗一颗地系着盘扣。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厚重的棉布帘子被人猛地一把掀开。 小菊一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萧怀素坐直了身子,侧耳听去,便听得王氏的声音有些急切地响起,“婆母,且等等,眼下还不是走的时候!” 走? 萧怀素心中一紧,面上立时显出一抹焦急。 走哪里去?难不成杜老夫人要离开了? 那可不行,她怎么办? 萧怀素赶忙趿鞋下床,扶着小菊的手穿过内室,慢慢靠近了正中的堂屋,还未撩起那薄薄的挂帘,便已恍惚见到俩人的身影在不远处晃动。 “三小姐……” 小菊张口欲言,萧怀素却伸出食指按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又凑近了帘子几分,小心翼翼地听着俩人的对话。 第【4】章 计较 杜老夫人已是气得隐隐发抖,面色沉沉犹如酝酿着一场风雨,“欺人太甚!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婆母!” 王氏唤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日去西院她们还只是怀着一番试探的心罢了,毕竟两家人还要脸面,真要把这层脸皮给撕破了,那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你说说,连萧老夫人都知道了这事,我还没说什么呢,她便明里暗里地护着,难道我还会将县主怎么样不成?!”杜老夫人气得来回跺脚,双手绞在了身前,眼下竟是连亲家老夫人都不唤了,“他们这般模样,是欺我杜家无人?还是料定了咱们不敢给伯姝主持公道?” 杜老夫人越说越来气,“这样的旁若无人……这样的……只怕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杜家的笑话,这样的地方我怎么还呆得下去?!” “可怜我的伯姝……”说到这里杜老夫人声音一缓,悲从中起,已是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我苦命的孩子,只怕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王氏赶忙递上了帕子,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咬了咬牙神情忿忿,“咱们眼下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们!” 帘后传来一声动静,原是小菊不小心退后时勾到了靠墙的脚凳发出一声响动。 杜老夫人与王氏同时神情一凛。 萧怀素转头瞪了小菊一眼,她还没听全呢,不过想想也差不离了。 王氏快步过来撩开了帘子,萧怀素一把将小菊向后推开,自己却猛地向前扑了过去,抱住王氏的腿便哇哇地哭了起来,“大舅母,不要将怀素丢下,怀素要和你们在一起!” 小菊震惊莫明,却还是识相地往旁边一缩,尽量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王氏的目光只略微一扫如锋利的刀光,在看清是小菊后眸中冷光连闪,转而一想便又平静了下来。 她可不以为萧怀素会听懂什么,还有小菊那个木讷的丫环,更何况那还是他们萧府的人,他们都不嫌丢人地让高邑县主堂而皇之地住下,她又何必怕人听了去? 此刻怀中的人儿哭得像是失了魂似的,王氏已是心疼地将她揽着抱了起来,转身看向杜老夫人,“婆母,就算是为了怀素,这件事情咱们也要从长计议!” 杜老夫人已经收敛了情绪缓缓走了过来,抬手抚了抚萧怀素头顶的乌发,满脸的心疼,“我的儿啊,如今你母亲去了,外祖母说什么也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萧怀素抽抽泣泣地抬起了头,用一双朦胧泪眼看向杜老夫人,一张小脸是说不出的委屈,只嚅嚅道:“怀素要跟着外祖母……” “好,跟着外祖母!” 杜老夫人握紧了萧怀素的小手,说出的话却是别有深意,“今后外祖母到哪,怀素就在哪,再也不在别人跟前受这闲气!” 萧怀素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她相信杜老夫人一言九鼎,如今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了,又出了这样的丑事,杜家人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一人留在萧家遭人作贱。 从汴京赶到兰陵若是快马加鞭少不得要五六天的路程,但如今秋日绵雨,再加上杜老太爷年纪也不轻了,经不起骑马的颠簸,改坐马车的话最快也得要十天。 杜伯姝已是停灵四十五天,赶着在要发丧的前两日,杜老太爷终于带着两个儿子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长兴侯府。 杜老太爷杜继儒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杜家满门进士,深得皇上器重。 除了在任上的二儿子杜伯宏,以及远嫁到延平的大女儿杜伯娴无法赶回之外,这次跟随他前来的是大儿子杜伯温与四儿子杜伯严。 萧怀素还没有见到外祖父并两个舅舅,便已经听到两个舅舅将萧逸海暴打了一顿的消息,当时便惊得没合上嘴。 王氏正不急不慢地喂她吃着细碎的玉米羹,听了这消息只是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咱们杜家的姑娘嫁到萧家才多少年?这二十出头便去了,依我说,没打残他一条腿这还是看在当初老侯爷与咱们家的交情上。” 萧怀素咽下了口唾沫,又默默地含了口玉米羹在嘴里咀嚼,却觉出了股涩涩的味来。 人死如灯灭,再追悔莫及,再伤心难过又有何用? 若当初杜家人真能擦亮眼睛好好地为杜伯姝选个夫婿,又何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萧逸海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开裂,却还要一瘸一拐地恭敬地带着杜老太爷往萧怀素的房中来。 这是萧怀素穿越后第一次见到自己这所谓的父亲,不过那样子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只怕会成为她好些日子的恶梦,还不如不见。 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压后,萧怀素眼尖地瞄到了萧老夫人与高邑县主。 只是萧老夫人一脸忿忿的样子,看向杜家人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亲家,不如说是在看仇人。 高邑县主虽然眸中有火,但到底是在人前,言行上还是多有顾忌,面上虽然有着对萧逸海隐隐的关切,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露骨。 对于这一点萧夫人就要做得到位些,不管心里如何,面上依然是客气周到,到了房中便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优雅地站定了。 “怀素!” 杜老太爷眸中浸泪,看到外孙女就像看到了从前还呆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一般,稚语温情,承欢膝下,可这一切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杜家两位舅舅也是一脸悲切,就算萧怀素从前一直抱着置身事外的态度,此刻也不免有些动容,在王氏的引导下一一唤了过去。 她稚嫩的嗓音微含哽咽,引得众人又是一番泪泣。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 杜老太爷一手从眼皮上抹了过去,勉强扯了扯唇角,给了萧怀素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两位舅舅也好不了多少。 杜老夫人见这情景便起身送客,“眼下他们父子几个也才赶到,且容他们休息一番整理仪容,有什么事稍晚些时候咱们再说。”这番话是对着主事的萧夫人所说,连眼风都没给萧老夫人,倒是让她心里好一通气闷。 萧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陪着笑又安慰了一番,这才与萧家人一同退了出去。 王氏又让夏荷出门去看了看,确定萧家人都走远了,这才让两个丫环守在屋外,全家人窝在一起商量起了正事。 第【5】章 各异 萧家人一路回到了萧老夫人的西院,萧夫人遣退了所有服侍的丫环,刚一转过身便听得屋里“嘭”的一声碎响,转过樱草色楠木五彩琉璃屏风一看,顿时心疼的嘴角都有些抽了。 地上碎裂的正是越窑双面花鸟粉彩壶,一套的茶具少了壶,这不就是全毁了吗? 萧家虽说顶着长兴侯的爵位,但这一世可就到头了,萧逸涛与萧逸海也没能领个正经差使,就靠朝廷那点禄米,说实在的也只能维持表面的风光,实际上内里早已是个空壳子。 可叹萧老夫人一把年纪了竟然还不知事,萧夫人心里呕得都快要吐血了,只得绞紧了帕子一言不发。 “可恨,真是太可恨了!” 萧老夫人犹自不解恨,一手猛拍着身旁搁在罗汉床上的小方几,“他们凭什么这般横?上来二话没说就将老三给打了,当咱们萧家没人了不成?” 萧逸海坐在一旁垂头丧气,并没有将这话头给接下去。 高邑县主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温声劝道:“老夫人快歇歇火气,横竖也就还有两天,送走了这帮瘟神,今后咱们眼不见为净!” 萧夫人抿了抿唇,对高邑县主的话不以为意,这才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若不是因为她,如今萧家能搞成这般模样? 萧老夫人却是很吃这一套,又瞄了一眼高邑县主那一身笼在通袖裙袄下已经微微有些突起的小腹,这才缓缓平息了怒火,“还是高邑最明白我的心思,我怎么着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不是,看看老三那模样,下去好好上上药,这么一张俊俏的脸蛋,可别被杜家人给毁了。” “是,母亲。” 萧逸海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些怕自己的岳父,杜老太爷毕竟在宦海沉浮多年,只是往那里一站便是气势凛然,加之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了杜伯姝,也就任由杜家人打骂,心里的怨气及怒火倒不及萧老夫人半分。 萧老夫人说完又转头看向萧夫人,目光一沉,“逸涛又跑到哪里去了?” 萧夫人这才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侯爷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未归家,只怕又在哪个戏友那里票着呢!” 票戏是世家勋贵里那些有钱有闲的爷儿们的爱好,有些风雅,有些艺术,连先帝都打着票友的旗号,世家子弟们更是以此为乐,而萧逸涛如今确实也很有闲功夫。 萧老夫人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沉吟道:“还是让他这两天露个脸,怎么说杜家人都到了府上,他身为侯爷若是避而不见,让人知道还以为他拿乔托大,咱们与杜家再不对盘,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萧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京兆杜氏,那是几百家的世家大族,更别说杜老太爷如今在皇上跟前也颇有脸面,让他们不得不顾忌。 高邑县主昂起了下颌,有些不以为然,“杜家再显赫,那也是臣子,回头我与皇帝舅舅一说,看他们能怎么样?!”言语里颇有些自傲,皇家的尊贵油然而生。 听她这一说,萧老夫人也有些放下心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又招了高邑县主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欣慰道:“还好咱们逸海找到了你,回头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老婆子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萧老夫人唯一不喜欢杜伯姝的地方便是她没能给自己生个孙子,孙女顶什么用,看萧怀素那一脸懦弱胆小的模样指不定将来又是她娘的翻版,看着便让人来气。 高邑县主略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萧夫人在一旁看得却有些不是滋味,就像她没生过儿子似的,大房两儿两女除了一个庶女外全是嫡出,她也算是对得起萧家,可这些萧老夫人好似全然看不见,从前就偏宠小儿子,如今连对孙儿辈似乎也长歪了心眼。 高邑县主…… 就她看来这也就是个蠢女人,拼着名声不要了都要嫁给萧逸海,这样的两夫妻想来今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只要等到将来萧老夫人不在了,他们把这家一分,各过各的小日子去,她也就再不会为这些糟心事而头痛了。 萧家人离开后有什么反应,萧怀素是不得而知,可此刻杜家人一脸严肃的模样倒是让她感到有一丝紧张。 萧怀素窝在王氏的怀中,身上裹着个羊毛毯子,王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在这样松缓的节奏下她有些昏昏欲睡,若不是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臂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只怕眼下她早就已经去见周公了。 杜老太爷有一双浓黑的眉,面相生得本来就不和气,如今板起了脸更显出一股威严的气势,“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这口气咱们不能白白咽下!” 杜伯温一脸儒雅,很有几分文人的气度,他一开口王氏的目光便跟着转了过去,“父亲说得对,这笔帐是得好好算算!”话语中已是夹杂着一丝少有的犀利。 杜伯严沉默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窝在王氏怀里的萧怀素,又想起早丧的妻子,与萧怀素同病相怜的女儿杜延玉,心中也不由生了几分怜惜,“怀素如今没有了母亲,若是再留在萧家,只怕……” 杜伯严刚刚一顿杜老夫人便接过了话头,她平静地看了一眼众人,落地有声,“你们来前我便与老大媳妇商量过,怀素我是说什么都要带走的,绝对不能让她唤那个女人做母亲,就算是继母也不行!” 杜老太爷看了一眼妻子发间夹杂的一缕花白,眸中闪过一丝心痛,缓缓沉吟道:“怀素那么小,我也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萧家,”说到这里已是冷冷一哼,“萧家的人不重视她,咱们杜家可当她是个宝,伯姝的女儿我一定……一定要将她好好地养大!”话语骤然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哽咽。 杜老夫人气度怡然地站了起来,墨绿色的挑线裙摆在脚踏边撒了开来,她头一昂,眸中闪着熠熠的光亮,“好好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咱们可要与萧家好好说道说道!” 第【6】章 谈判 第二日,长兴侯萧逸涛总算是露面了,可即使是他的到来也没讨得杜家人半分好脸色,一屋子的人僵坐着,气氛压抑而沉闷。 萧怀素早早地便被人安排坐在垫了厚绒毯子的春凳上,身后还放了个秋香色绣着缠枝花纹的大引枕,若她累了倦了还能靠上一靠。 虽然萧怀素这病已经痊愈,但身子骨到底还有些虚,杜老夫人与王氏一左一右地护在她身边,她顿时觉得自己底气十足。 原本大人谈事情,小孩子照例不该出现,但因着这事关系着萧怀素的去留,杜老太爷特意让她列席旁听,谁也不指望三岁的孩子能听懂些什么,但却着实应该让她好好看看萧、杜两家谁对她是真心的好。 杜老太爷早已经深深地后悔,若不是从前他们这般溺爱杜伯姝,也不会让她养成天真烂漫的性子,不知人心险恶。 所以对于萧怀素的教育,有必要从小抓起,言传身教便是最见效的法子。 萧怀素的目光默默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好吧,今天她只是听众,不过想到今日的种种将会决定她是否能去杜家长住,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的,摊开掌心一看,已是有了几分湿濡。 王氏见惯不怪,拿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面上一派温和,也算是在给萧怀素打气。 这么小的孩子呆在全是长辈的屋里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萧怀素面上却没显出半分怯场,这已是让人觉得欣慰。 杜家人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萧怀素这方,含着关切与体贴,再转向萧家人时立马便显出了另一张脸孔,带着几分含而不露的凌厉锋芒。 萧逸涛虽然整日里沉迷于票戏,但到底人还不笨,见着杜家这阵势便觉出有几分不对,忙对妻子使了个眼色。 萧夫人清了清嗓子,这才和颜悦色地问道:“亲家老太爷、老夫人,明日便是我三弟妹的出殡之日,不知道今日集齐了大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说罢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带着一脸怜惜,“三丫头这病还没好全呢,这也把她给拖了出来,真是……” 王氏抿了抿唇角,嘲讽一笑,“怀素的病好没好全咱们照顾的人心里有数,萧夫人平素也不多来,怎么就知道得这般清楚?” 一句话便噎得萧夫人没好意思再往下接口,只以绢帕掩了唇角含糊地虚应了过去。 高邑县主目光沉沉地扫了过来,从前对着萧怀素还能带着几分虚伪的笑,如今却已是透出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厌恶情绪。 萧怀素眨了眨眼睛,佯装一脸无知和茫然,却没忽略到那双眼睛在看向她时一掠而过的恶毒与厌弃,生生地让人打了个寒颤,她不自觉地向王氏的怀中靠了靠。 “县主这是干什么,没得吓坏了孩子!” 王氏轻轻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目光淡淡地转向了高邑县主,“今儿个咱们说的是家事,按理说县主是不应该到场的,您说是不是?” 高邑县主脸上一红,一句话堵在嘴里,却还是强自压了下去,目光忿忿地转向了萧逸海,意思是要他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出头。 萧怀素抿了抿唇,也好奇地望了过去,她也想知道这个男人会怎么做。 萧逸海的状态比昨天稍微好了些,看得出来他生了副好皮相,若非如此也招惹不到外面的桃花,只是此刻他的半边脸颊上还有些红肿,少了些风流潇洒的气度。 他避开了高邑县主的目光,又看了对面的杜家人一眼,最终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萧怀素便在心里叹了一声,这的确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既怀有对亡妻的愧疚,又不能护住自己的女人,两相矛盾下势必不会有所作为。 萧逸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高邑县主却是一口气闷在心头,咬了咬牙,还是识相地向萧老夫人靠拢,一转眼便温声道:“我陪伴老夫人多日,老夫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能就近照顾着,再说老夫人都没开口让我离开,”横了王氏一眼,目光锋利如刀,“你凭什么说这话?这可不是在杜家!”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高邑懂得体贴照顾我老人家,可不像有些人……”又扫了杜家人一眼,言下之意不难明了。 这样的指桑骂槐让杜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她拍掌站了起来,冷笑道:“既然县主这般孝顺,何不到大明公主跟前尽孝,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怕人笑话!” 萧老夫人不慌不忙地拉了高邑县主的手,挑衅地看向杜老夫人,“这名嘛,迟早都要正的,就不劳杜老夫人费心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萧家摆明了是要护住高邑县主,也知道杜家是无论如何不敢将他们给怎么样的。 杜老太爷感慨地摇了摇头,面色犹带惋惜,“萧家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当年兰陵萧氏四世三公何等地辉煌,可惜后世子孙却不成样子……老侯爷这才走了没几年,萧家竟成了这般模样!”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萧家人无不色变! “岳父大人!” 萧逸海急急地站了起来,正想说什么,却被萧逸涛给一把拉住了,他正了正神色,沉声道:“亲家老太爷想说什么就挑明了吧!”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三房的糊涂事萧逸涛本不想掺和进来,但事关长兴侯府的声誉,他就是不想插手,如今也不得不插手。 杜老太爷的目光一凝也带出几分肃然来,就在萧家人以为他要开口说话时,他却是不急不慢地端起桌边的茶水润了润喉咙。 一旁的杜伯温理了理衣袖,淡然开口,“既然侯爷都这样说了,咱们今儿个就把话挑明了吧!”目光在高邑县主与萧逸海身上一瞟,明显带了几分不屑,“萧三老爷竟然敢干出这等事来,也就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总归你们家的糊涂事我们杜家不想插手,但是……”一手指向了萧怀素,“怀素是伯姝的亲生女儿,我们杜家这次便要把人给带走!” “凭什么,那可是我萧家的女儿?!” 萧老夫人噗嗤噗嗤地喘着气,显然已是气得不轻,即使她不待见萧怀素,也容不得杜家人堂而皇之地将其带走。 “凭什么?!” 杜伯严冷笑一声,“你们萧家自以为傍上了大树,便想将咱们一脚踢开,这世上没这般好事,就算要到皇上跟前告御状,也得看看谁更有理!”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杜家不主动生事,但也不代表他们怕事,杜伯姝的去世他们是找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是有人动了手脚,可高邑县主怀了孩子如今看来却是实打实地,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怕那肚子再过段日子是想遮也遮不住了。 “侯爷!” 杜老太爷这才咳嗽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气势绵长而凛然,“这笔糊涂帐如今说也说不清,但伯姝却是真地没了,你们萧家难不成还能赔我一个女儿?” 杜老太爷这番话说得很是平静,但话语里的凄然之意却让萧怀素听得有些鼻酸,她仰头看向不远处的老人,似乎第一次体会到了他做为父亲那股深沉到无法言说的哀恸。 第【7】章 争夺 谈到杜伯姝,萧家人一致保持了缄默,连萧老夫人都不自在地别过了头去,刻意地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屋里一时之间变得安静了起来。 暖香四处飘散着,萧怀素觉得鼻头有些痒,忍不住便打了个喷嚏。 杜家人的目光立刻便调转了过来,眸中的尖锐与嘲讽急速退去,看向萧怀素的目光溢满了关怀。 王氏则是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又紧了紧衣襟,低头问道:“可是冷到了?” 萧怀素摇了摇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香味熏得我鼻子有些痒,忍不住就……”说着已是低了头一脸的羞怯。 杜家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萧怀素的包包头,转头对夏荷吩咐道:“还不去把香炉给灭了!” “是,老夫人。” 夏荷领命而去,干净利落地将半盏茶水倒进了玉鼎香炉里,随着“哧溜”一声白烟升起,这香味总算是断了根。 萧家人却是满脸的尴尬,也不好阻止,只得轻咳几声掩饰了过去。 高邑县主接收到萧老夫人的暗示,佯装关切地上前两步,“怀素这身子弱得,依我说也不适宜出门,要不还是在府里再养养……这走也不急在一时!” 高邑县主心里自然是巴不得萧怀素跟着杜家人离去,将来她嫁进萧家后,若是杜伯姝的女儿还留在这里岂不是给她添堵? 生生地碍人眼! 她想三房清清静静的,她和萧逸海能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那些姨娘通房她日后自有办法收拾。 “急?”王氏嗤笑一声,“我们自然是不急的。”恐怕急的是某些人吧! 萧逸涛看了萧逸海一眼,示意他争取一下女儿,虽然这个侄女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但萧怀素一旦被带走,萧家人的脸上也无光。 谁家的女儿还需要外家来养?难道他们萧家还差这一碗饭吃不成? 萧逸海想了想,还是慢慢地蹭到了萧怀素跟前,看着窝在王氏怀中的女儿,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那一双手好不容易伸了出来,僵硬地唤道:“怀素,来父亲这里!” 萧怀素瞄了他一眼,别过了头去,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她这个父亲,只怕脑中只有酒色权财,生得懦弱又没有主见,亲情上更是淡薄,要她相信萧逸海会对她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此刻萧家人想要留住她恐怕仅仅是为了面子上好看罢了,谁又是真心为了她好? “怀素……” 萧逸海干巴巴地唤了两声,见萧怀素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往王氏怀里躲了去,脸上顿时一臊,又见杜家人投来冷然讥讽的目光,一时之间更是尴尬不已,那伸出的手举也不是,收也不是,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杜伯温的目光却是转向了萧逸涛,直言道:“侯爷,看怀素如今这个模样是离不得她大舅母,小孩子都怕生嘛……”言下之意便是指责萧逸海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职责,对女儿来说如同一个陌生人。 这话说得萧逸海脸上又是一阵发烫,杜伯温却是全然不见,又接着说道:“她父亲只怕也另有打算,就算留着她在身边也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话峰一转,饱含深意地看向了高邑县主,“再说了,若是萧三老爷真想再娶妻室,没有咱们杜家的同意,只怕这事也难办不是?” 杜伯温这话犹如当头棒喝,一下便唤回了众人的神思。 对啊,若是杜家不点头,萧逸海是绝对不能在热孝内迎娶高邑县主的。 就算高邑县主拼着脸面不要与杜家斗上一斗,虽然仗着皇家的脸面最后少不得也能成事,只是这时间上一拖,她那肚子可就要显形了。 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萧家已经与杜家撕破了脸皮,若是再没有傍上高邑县主乃至大明公主这棵大树,这对萧家人来说可是得不偿失。 一时之间孰轻孰重,萧家人在心中少不得要有几分计较衡量。 高邑县主面上顿时显出几分急迫,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她总觉得有恃无恐,此刻被杜伯温正经地提了出来,她心里还是本能地一慌,顺势便坐到了萧老夫人身旁的罗汉床上,扯着老夫人的袖摆,一脸委屈道:“老夫人,高邑眼下已经……您可要给我作主啊!”说着已是意有所指地抚上了小腹。 萧老夫人面上略有犹豫,还是伸出手来拍了拍高邑县主的手背,安慰道:“你放心,萧家绝对不会亏待了你!”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了萧逸涛,暗示他快些拿主意。 没得为了一个已死之人闹得两面都僵着,他们长兴侯府家大业大,还要为活着的人考虑不是。 萧逸涛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境地,只得轻声咳了咳,拉了萧逸海回来说话,“三弟,你以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着转了过来,高邑县主更是一脸的期待。 萧夫人稳稳地坐在一旁,眼珠子却是转了几转,心中正在暗自思量。 与杜家结亲照理是好事,可杜家人太精明了,这几年来她可没少托关系走门路想给萧逸涛谋个差使,若是杜家能稍稍搭把手,只怕早已经成事。 因着这一点,萧夫人对杜家不是没有怨言的,说是亲戚,却连普通人都不如。 但高邑县主却不一样,若是凭着大明公主在皇上跟前的脸面,指不定萧家两兄弟还能有些前程,要知道这一世长兴侯的爵位就到头了,自己的儿子是承不了爵的,她要为将来打算。 选择哪一方能将利益最大化,萧夫人心中的算盘此刻已是打响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起身劝道:“三弟,既然事已至此,为了你和县主好……当然也为了怀素好,让她到杜家去住也不是不可的……” 这话一出,萧逸涛明显是松了口气。 他脑中早已紧绷了一根弦,心里知道或许迟早都要走出这一步,但这话真要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却是艰难,眼下妻子这样说算是解决了大家的难题。 王氏笑了笑,作出个早知如此的表情,面上还是配合着点头道:“还是萧夫人通情达理,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顿了顿,目光在萧家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不急不慢地道:“至于伯姝的嫁妆,想来也是要留给她唯一的女儿怀素,这次咱们就一并清算后带走,相信你们也是没有意见的吧?” 第【8】章 嫁妆 王氏话音一落,连萧怀素都不禁仰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着实佩服这位大舅母的才干。 她虽然不知道杜伯姝的嫁妆到底有多厚实,可看萧家人震惊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在少数,但在王氏口中就像闲话家常一般,说得这般云淡风清,甚至得闲还哄了她两声,一脸的温软细致。 杜老夫人这时才斜斜地抬了眉眼,嗤笑一声,“怎么着,难不成你们还想贪了伯姝的嫁妆不成?”话语中浓浓的嘲讽已是让萧家人脸上有些挂不住。 萧夫人红着一张脸道:“亲家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三弟妹的嫁妆自然是要留给怀素的,只是……”目光问询地转向了萧老夫人。 杜伯姝嫁妆这事她可不想掺和,横竖怎么样都不会归他们大房所有,杜家的钱财哪是那么好沾的? 落不好还要背上骂名的,她可还要给孩子们留些好名声呢! 萧老夫人却在心里默默盘算了几许,从前杜伯姝孝敬她的东西也不少,她看着哪样合心意的媳妇也都取了过来给她,难不成这些东西也要吐出来? 她可不乐意! 杜家人太不地道了,人也要,财也要,哪有那么好的事? 想到这里,萧老夫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梗着脖子看向了萧逸海,“老三,你怎么说?” 萧逸海叹了一声,见萧逸涛夫妻明显不想掺和嫁妆这事,心里虽然也有些为难,却不得不点头道:“伯姝的嫁妆按理是要留给怀素的,咱们自然不会要,岳母若是不信便依着嫁妆单子挨个清点吧,萧家绝对不会多拿半分!” 听了儿子这话,萧老夫人气得差点仰倒,面上却又不好明说,只一张帕子都在手中绞紧了。 她房里那些个珍奇古玩,怎么说都价值不菲,若是真还给了杜家,今后她还拿什么充脸面,想想她就觉得肉痛。 高邑县主看在眼里,略微一想便明白个中道理,却也没有说破,只是轻声安慰起了萧老夫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伯姝从前怎么孝敬您老人家的,高邑自然也不会比她差,老夫人放心,我从母亲和皇帝舅舅那里得来的好东西也不少,到时候老夫人喜欢什么只管和我说,我却不像有的人家这般小气,送了人的都要拿回去,没得失了自个儿的身份!” 萧老夫人一听立马眼睛一亮,不住地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甘,伸长了脖子对着杜老夫人嚷道:“从前老三媳妇送来孝敬我老婆子的怎么说,难不成这你们也要拿回去不成?” “送你的?” 杜老夫人甩了甩衣袖,嗤之以鼻,“可立有字据说明?若是没有的话那可作不得准!” 杜老夫人可不在乎高邑县主说了些什么,不过一丘之貉罢了,高邑县主愿意拿出自己的东西来贴萧家那是她自己的事,但他们杜家的一个子也不能给了这些白眼狼! 萧老夫人立时气得嘴都歪了,一手颤抖地指向杜老夫人,却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谁送人东西还要立个字据? 这是哪有的事,杜家是明摆着欺负人,死无对证了不是? 萧怀素一直认真地听着,此刻都止不住在心里发笑,没想到杜老夫人嘴上也是不饶人的,萧家又不占理,哪里能够说得过杜家人?想想心里便觉得痛快。 王氏笑着抿了抿唇,又低下头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眸中隐隐带着笑意,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心中也有些称奇,难不成这小丫头还听明白了不成? 三岁多的年纪正是懵懂之时,似是而非,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甚至还不能深刻地理解其中的意思,但若是萧怀素明白他们争的是什么呢? 王氏心中一动,不由搂紧了萧怀素,在她耳边低声道:“怀素可是听明白了什么?” 萧怀素想了想,附在王氏耳边悄声道:“大舅母,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给我作主呢!” 王氏点了点头,满脸欣慰地抚了抚萧怀素头顶的乌发,“好孩子!” 杜老太爷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他这个身份也不好和一众小辈争闹什么,就算萧老夫人出马,也有杜老夫人上前来顶着,他不过就是在一旁压压场罢了。 此刻听到王氏与萧怀素的对话,他伸手捋了捋长须,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来怀素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今后他定会好好教养,绝对不让她步上女儿的后尘。 萧逸涛眼见气氛闹得有些僵,忙给了妻子一个眼色,萧夫人抿了抿唇角,又瞪了丈夫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声圆场,“该是三弟妹的咱们萧家也不会留着,若是亲家老夫人不放心,回头让亲家大夫人与我一同清算,绝不落下一样……”看了萧老夫人犹自气闷的脸色,想想话又不能说得太满,“只是三弟妹嫁进咱们萧家毕竟也有些年头,莫说是人都有个三病两痛的,这东西略有磨损也是正常,若是真得有损了坏了的,咱们也照价给补上,您看这还行吗?” 萧夫人笑意款款,十足的低姿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上,台阶已经下到这份上了,若是杜家人还要吹毛求疵,她就真的再没办法了。 这侯爷夫人也不是这么好当的,萧夫人不禁在心里抹了把汗。 不过她这么说也是以防万一,若是萧老夫人舍不得瞒下了什么,有些帐只怕还得从公中出。 如今高邑县主已然掺和了进来,与杜家闹得也是没脸没皮的,索性干脆利落一些,图个清静。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萧夫人虽然也很肉痛,但这一刻却表现得无比大度。 “这还差不多!” 杜老夫人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应下了,扶着春柳的手缓缓落坐。 萧老夫人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若不是高邑县主一直在旁边低声劝慰着,只怕她仍是意气难平。 嫁妆的事情谈妥了,接下来还有些事情得由他们男人商量。 萧怀素适时地打了个呵欠,杜老夫人见她倦了便让王氏带着她先下去安置,自个儿却还坐着不走。 她眼风一瞟,唇角便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来。 萧老夫人可还坐着没走呢,她就看看这老太婆还要怎么拧,她有的是办法收拾! ------题外话------ 姑娘们,因为种种原因这文可能要改名字了,但本文内容不变哈!若是这两天你们在书架里突然看不到《锦屏花开》请不要着急,只要认准了“清风逐月”这个铁字招牌,点进去准没错的! 第【9】章 探望 杜伯姝出殡发丧后,杜老太爷因朝中事务已与大儿子杜伯温先行赶回汴京,如今萧府中只留下小儿子杜伯严陪着杜老夫人与王氏一同办理后续事宜。 杜伯姝的嫁妆的确不少,这挨个清算下来只怕也要用些时日。 萧怀素倒是不急,但有些人却是沉不住气了。 这段日子,她小跨院中各色人物粉墨登场,对她尽嘘寒问暖竭尽关怀的样子,这些人为何如此再清楚不过,为的不过是她那笔数目不菲的嫁妆。 她今后虽然要住到杜家,可她依旧是萧家的嫡女,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这些用度一个子儿不少地折进她的嫁妆银子里,白纸黑字的文书盖着长兴侯的印信,便是板上钉钉…… 那些人怎么能不眼红?! 萧怀素轻笑。 没想到杜老太爷离去之前还能与萧逸涛谈妥了这事。 由此看来对上萧家,杜家的确是不吃亏的性子,有迫力,有谋算,眼光长远,相信萧家纵使得意一时,也不能顺当一世。 杜伯姝这事总归是没完。 萧夫人本是不想掺和到这事上,但耐不住萧老夫人三天两头地给她摆脸色看,这才硬着头皮带着两个女儿来看望萧怀素。 毕竟眼下萧怀素还没走呢,若是谁能将她给留下来,指不定这笔嫁妆就能原地不动地呆着。 萧老夫人是打着这样的算盘,但她辈份毕竟摆在那里也拉不下这个脸来,所以只能指着大媳妇出场,以期能挽回点什么。 王氏倒是不动声色地引了萧夫人到次间里饮茶说话,也由得几个孩子在一旁闹腾。 长房有两个女儿,大小姐萧怀柔是孟姨娘所出,今年八岁,二小姐萧怀畅是嫡出,今年也五岁了。 萧怀素正想躲个懒掩进被窝里,冷不防萧怀畅已经脱了鞋子挤了上来,一边还回头招呼萧怀柔,“大姐快来,今儿个咱们同三妹一起玩九连环!”说着已是从随身携带的银红色荷包里取出了一串银质的小环来。 萧怀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只苦了一张脸道:“二姐,我想睡觉!” “睡什么睡,老是睡觉,人都要给睡霉了去!” 萧怀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点在萧怀素的额头,娇声道:“若不是外头还下着雨,我早拉你出去玩沙包了,瞧你这身子骨,若是要出远门,指不定在途中就被抖散了架去!”说着已是不由分说地唤了身后的丫环,“快给三小姐更衣,”又左右瞧了瞧,改变了主意,“床榻上暗了些,咱们到外间的炕上玩,那里临着窗户,好歹能见些光亮!” 萧怀畅本就生得玲珑秀致,说话做事偏生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娇憨傲气,就连萧怀柔都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半点没有出言反驳,隐隐以这个小了她三岁的嫡妹马首是瞻的模样。 小菊这段日子近身侍候着萧怀素,这丫环虽然木讷,但好也好在不多言不语,搁在身边清静。 此刻虽然听到了萧怀畅的吩咐,但小菊却恁是没动,只看向萧怀素,等着她示下。 萧怀素无奈地叹了口气,深知萧怀畅这次是没那么好打发了,遂对着小菊点头,“拿衣服来吧!” 萧怀畅的目光却在小菊身上转了几转,起初还有些意气,想想便笑了,“三妹,你这个小丫环倒还有趣,真正只听你一人的话呢!”这话里有话,小小年纪已经隐带锋芒。 萧怀素只作不懂,由着小菊为她穿戴。 萧怀柔这时才在一旁轻声道:“这几次来看三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好似生了一场病,整个人都变了……”要细说变在哪里,好像又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上有些不同了。 萧怀柔细细地将萧怀素看了又看,秀眉微蹙。 “大姐这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萧怀畅此刻已是穿鞋下了榻,与萧怀柔站在一处看着萧怀素更衣起身,只增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犹自不解道:“莫非是这些日子你外祖母与大舅母将你宠的,这人也亦发娇惯了不是?” 萧怀柔便笑了起来,“二妹,女儿家自然都是娇养的,从前三伯母在世时那不也宠着三妹,只是如今……”那话没说下去,目光一转,看向萧怀素的目光已是多了一份同情与怜悯,但也只是一闪而逝。 再怎么说萧怀素也才只有三岁多,三岁丧母,她今后的路必定艰难了些,也不外杜家要将她给接到汴京去。 想想自己,虽然是个庶女,但好歹姨娘还在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嫡母也不算苛刻,身为长兴侯府的庶长女,她的日子也不差了。 “横竖三妹待在府里的日子不多了,咱们也不说这些有的没的,”看着萧怀素穿戴好了,萧怀畅这才上前牵了她的手,将她左右看了看,抿唇笑道:“今后得闲了可要常回府来看看,别忘了咱们!”说罢又眨了眨眼,“若是能行,我也让母亲带咱们到汴京去找你玩!” 小女孩对于分别意味着什么还不甚明了,只知道最小的妹妹要走了,今后再也摆不起姐姐的架子,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和不舍罢了。 萧怀柔却记得萧夫人的嘱咐,虽然这并不是一定要完成的任务,但临到这会儿,她也就问了一句,“三妹就不能不走吗?咱们姐妹几个从小便在一块,若是你到了别家去岂不是要怕生?哪有在自己家里来得自在?” 萧怀素正低头看小菊为她整理裙边,闻言不禁唇角翘了翘,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娇憨天真,“大姐说错了,那可是我外祖家呢,有外祖父、外祖母,有舅舅、舅母,听说还有好些表哥表姐陪我玩,他们可都是我的亲人,不会不自在的。”掰着手指数完后,又转过身对萧怀畅道:“二姐不是要玩九连环,我还不会呢,二姐教教我!” 萧怀素这一打岔,萧怀畅哪里还会认真去想这俩人话里的意思,先前的不快已经丢到了脑后,笑嘻嘻地拉着她的小手便向外间的炕头奔去。 萧怀柔略微站定,看着俩人远去的身影却是若有所思。 萧怀素这话说得也没错,听着是童言稚语,却滴水不漏,甚至还不软不硬地将她的话给驳了回来,这就有些不简单了。 到底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还是大人们教的,萧怀柔肯定偏向于后者。 不管怎么样,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必是要一字不漏地转诉给萧夫人知道的。 ------题外话------ 书名改成了《侯门嫡秀》,我看着也行,和《名门嫡秀》成了姐妹篇嘛,姑娘们要快些适应,呵呵! 第【10】章 县主 橙黄色的烛火在黄杨木小炕几上左右跳摇着,隔着灯罩散发着微弱的光,一个身着葱绿色夹袄的媳妇子揭开灯罩拨了拨烛芯,火苗往上一蹿,房中又亮了起来。 高邑县主懒洋洋地窝在炕头,身下斜斜地靠着厚厚的秋香色金钱莽长条褥,扫了一眼那媳妇子,道:“望江,过来给我捏捏腿!” 望江笑了笑,顺势坐在了炕沿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高邑县主捏着小腿,嘴上却是道:“县主也不去三小姐那里走走,听说今儿个侯爷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又去蹿门子了呢,”说着看了看高邑县主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道:“回头老夫人问起,奴婢是怕县主不好交待!” 高邑县主原本半闭着眸子安然享受着,闻言这才掀开了眼皮,淡淡地哼了一声,“老夫人眼皮子就是这样浅,不过一点物什便舍不得了,萧家看着这样气派,没想到这内里却是……”后面的话在舌间里打着转,终是没有往下说去。 高邑县主抿了抿唇角,扶着望江的手坐了起来,皱眉沉吟,“以后毕竟是要做萧家媳妇的,我也不是不想讨老夫人欢心,”说着瞥了望江一眼,无奈道:“可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从前待我还亲近,自从这病了一场……许是杜家人在她耳边说了我什么,如今一见我就一脸的防备,再说她那小模样又和她那死去的娘那么相像,我见着难免心里就……” 望江听得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连手都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 高邑县主瞪了望江一眼:“你怕个什么劲,横竖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谁能知道?” “奴婢不是怕,”望江哆嗦了一下,又极快地调整好了情绪,“奴婢是为县主担忧。” 高邑县主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半眯了眸子,心思一时之间翻转莫名,百般滋味徐徐涌上了心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眼下我还怀着身孕,若是上赶着往那边贴过去,不小心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是得不偿失!” 高邑县主紧紧抿了唇,想她也是天之娇女名门闺秀,却偏偏遇到个短命的丈夫,自己生女儿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尚且还活了过来,他却在赶回府的途中堕了马,一命呜呼。 丈夫去世后她自然是不会守寡的,之后又在表姐夫的牵引下与萧逸海看对了眼,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心思用尽地与杜伯姝做了朋友,那半年的时间里虽然说不上曲意讨好,到底是掩了自己的性子,这才能够与萧逸海更接近一分。 如今杜伯姝已经去世,按理说她的诸般愿望就要达成,可这心里为什么老有些不踏实。 高邑县主叹了口气,窗外雨声阵阵,不禁将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新糊的窗纸上映出淡淡的两个身影,望江又探进了一分,小心翼翼地道:“已是入冬的天了,想必这雨也下不到几时,冬日里晴暖之时县主还是要多出门走走,老窝在炕上对孩子也不好。” 高邑县主淡淡地点了点头,“等这事过去了,咱们回董家看看嫣姐儿,”话到这里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含着惊喜地转过了头来,“要是我将嫣姐儿也接到萧府来,你说可行不可行?” 望江一惊,手下的动作难免就慢了半拍,略一思忖后,才道:“萧家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就怕董家不放人。” 高邑县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只要我开了口,他们哪有不放人的,从前我自己都没个准,这才没和他们正经谈嫣姐儿的事,可如今有了逸海的孩子,我也想嫣姐儿能有个伴……”说到这里眸子一亮,唇角已是露出几许笑意,“正巧有人要走了,我看那小跨院也不错,收拾收拾给嫣姐儿住正好。” 高邑县主自然是不喜欢杜伯姝母女的,从前是为了能进萧家才与她们多般亲近,自己少不得吃了许多委屈,既然如今一切已经摊开来了,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一个小女娃。 再说杜老夫人婆媳俩防自己就跟防贼似的,她去一次呕一次,连萧怀素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请了出去,要想完成萧老夫人的使命自然是难上加难,再说她如今也真没这个心思。 望江眼珠子一转,忙附和着点了头,“还是县主想得周到。”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夫人那里县主就要多费些心思了。” “且等着吧!” 高邑县主眼波盈盈,嗤声一笑,“现在老夫人一门心思钻进那丫头的嫁妆里,怎么着也不肯出来,这时日一过也就冷了心思知难而退了。”举起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左右看了看,艳红的丹蔻在烛光下倒是带了层暖色,泛着莹莹的微光,“杜老夫人可是好相与的?更别说杜大夫人还有一张利嘴呢,她怎么斗得过人家婆媳俩?!” “侯爷夫人不是常往三小姐屋里跑么,若是她真地说动了三小姐留下,只怕老夫人要对她高看几分了!”望江话语里有些不解和担忧,也着实是为自己主子着想。 “望江啊望江,你可真是糊涂了!” 高邑县主轻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侯爷夫人真想留下萧怀素,只怕早已是机关算尽,可那日谈嫁妆之时还不是她先松的口,这就证明她不想掺和进去,如今又是带着两个女儿去的小跨院,只怕也是向杜家人示弱,表明自己无心留人,让杜家人早走早好。” 望江这才恍然大悟,“还是县主看得通透,奴婢在县主身边也待了这么些年,若是能学到县主的半分聪慧就谢天谢地了。”说着还双手合十地念了句佛。 高邑县主的笑声便更欢快了,只拉了望江的手拍了拍,难得的轻声细语,“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心眼实诚,听话又忠心,像乌妈妈那般的,我可消受不起!”顿了顿又瘪嘴道:“也亏得她如今荣养了,若是还在我身边念叨管束着,只怕今日咱们也不能成事!”说着语气已是倏地一沉,眸中散出一抹凌厉之光来。 望江听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高邑县主逼人的目光中渐渐低下了头去,额角却不由滑落了一滴冷汗,她不是不聪明,只是在县主面前她不敢聪明。 聪明的人早死了。 乌妈妈是到庄上荣养去了,可那种养法就是让她去她也不敢啊! 第【11】章 暖阳 王氏的动作确实利索,这边与萧夫人寒暄着,那一边却也没放下清点杜伯姝嫁妆的事,甚至还趁着萧夫人的几次到访将哪些缺了坏了的物件给列了出来,横竖是拿不走了,连同杜伯姝当年出嫁时打的那全套黄花梨木的家具一并给折了现。 萧夫人一边肉疼地掏钱赔了,一边还要笑着应酬,心里着实苦闷了一阵。 不过这事已成定局,只能指望将来高邑县主能记着这份情,好好为他们萧家的男人谋个差使,也不枉她这般费尽心机一场。 杜老夫人却是趁着这段日子带着小儿子杜伯严在兰陵这地块采卖了好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小姑娘合用的,老人家也是怕萧怀素到了汴京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那里的风物,这才紧着需要的买,也足见对她的关切和爱护。 日子已进了腊月,看杜家人这阵仗,只怕料理完了这边的事情也要赶着回汴京过年的。 萧夫人在心里琢磨着,等着杜家人一走她便又要开始操办萧逸海与高邑县主的婚事,如今县主这肚子也显怀了,再不能拖,婚事不求办得多热闹,只要过得去就行。 杜老夫人最终定了十二月初九启程回汴京。 临行前两天难得出了太阳,冬日暖阳特别让人觉得稀罕。 萧怀素早早地爬出了被窝,连日的绵雨就没歇过,她觉得自己都有些发霉了,正好趁着这机会出门晒晒太阳。 杜家人的确很宠她,除了王氏正安排着出行的事宜没有作陪外,杜老夫人母子都在,还让丫环抬了桌椅在院子里,桌上摆了点心瓜果,黄灿灿的橙子,红沉沉的冬枣,还点缀了几个青柠,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尤其喜人。 杜伯严抱了萧怀素在怀中,她还有几分不自在地扭捏,乐得杜伯严不由开怀一笑,“母亲,您瞧瞧这丫头,竟然还害羞了起来!” 萧老夫人抿唇一笑,目光却是亦发地怜爱,“怀素她母亲去得早,父亲……只怕与她也不多亲近,对你这个四舅舅难免有些生分,到了杜家就好了,一屋子的人宠着她,慢慢地也就不怕生了。” 萧怀素动了动鼻头,红着脸偷偷瞅了杜伯严一眼,却是对杜老夫人认真地点头,“还是外祖母说得对,平素就您与大舅母爱抱着我,如今换了人……总有些不习惯……” “你这丫头!” 杜伯严轻轻揉了揉萧怀素的额发,眸中难掩疼爱的目光,“你三表姐比你大了不到一岁,如今她也是……也是没有了母亲,你们俩人今后好好作伴,舅舅一块疼!” 杜老夫人不由看了小儿子一眼,轻声一叹,“伯严,柳氏也去了这些年了,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柳家不是还想着嫁个女儿过来,若是玉姐儿的姨母进了杜家,将来对她也好……” 杜伯严表情一滞,缓缓敛了唇角,“母亲,当着孩子的面别说这些,玉姐儿还那么小,等她大些再看看。” “你啊!” 杜老夫人又是长叹一声,看了一眼萧怀素,见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俩人身上,只惋惜地摇了摇头。 俩人的对话萧怀素自然是听在了耳里,她伸手拿了个冬枣,“卡嘣”一声咬在嘴里,脆脆的甜,口感真不错! 杜伯严的婚姻问题不是她该关注的,不过杜家的男人也算长情,且家风持正,没有一个纳妾的,所有的孩子都是嫡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想想都是满满的正能量。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沉。 萧怀素微微眯了眼,扫了扫俩人,笑着抓了几颗红枣塞到杜老夫人怀里,“外祖母吃,可甜了!” 杜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接过红枣咬了一口,看着萧怀素期待的目光,不由点头赞许道:“果真是甜呢,咱们怀素真乖,有好东西还不忘记给外祖母!” 杜伯严便佯装生气地轻哼了一声,“怀素可是忘记了舅舅?” 萧怀素嘻嘻笑了声,眼珠子一转,捧了个青柠到杜伯严跟前,“四舅舅吃这个!” “你这丫头!” 杜伯严摇头失笑,敢情这丫头小小年纪便会看碟下菜,甜的就给外祖母,酸的就给自己这个四舅舅,倒真是个有眼色的。 杜老夫人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刚才的沉闷瞬间一扫而空,她拉了萧怀素的手,小丫头顺势滑下了杜伯严的腿,倚进了外祖母的怀中,由得她一下一下地顺着自己脑后及肩的乌发。 “这孩子就是可人疼!”杜老夫人笑道:“真正是外祖母的开心果!” “什么开心果?!” 王氏的声音由远及近,萧怀素扭头看去,那一色青石板小径上正走来一含笑的妇人,不是王氏还能是谁? “说怀素呢!”杜老夫人亲昵地点了点萧怀素的鼻头。 萧怀素赶忙仰起头来甜甜地唤了王氏一声,“大舅母!” 王氏对着萧怀素点头笑了笑,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对着杜伯严微微颔首,“四弟也在啊!” 杜伯严起身对着王氏行了礼,口中道:“这几日累得大嫂这般辛苦,弟弟也没帮上什么忙,着实惭愧!” “得了,咱们叔嫂说这些干什么!” 王氏笑着嗔了杜伯严一眼,大方地落坐在了一旁,又接过春柳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这才道:“家里两个皮猴的功课都是你教的,若说要谢,大嫂岂不是要好好谢谢你!” 杜伯严是永宁十二年的探花郎,别看他平日沉默得不爱说话,才学却是了得,对外人不亲近,对家人却是一等一的好。 “大嫂这话就扯远了,”杜伯严正了脸色,“能够教导两个侄儿我求之不得,若不是父亲和大哥不得闲,岂轮得到我班门弄斧?”说到这里又不禁笑了,“这次来兰陵我本还放心不下玉姐儿,倒是云姐儿帮我揽下了这差事,还是大嫂教得好,云姐儿不过才九岁的年纪已经隐隐有了姐姐的风范!” 王氏这才掩唇一笑,“都是杜家的女儿,你夸她不就是夸咱们杜家人么?!” 还是杜老夫人笑着打断了这个话头,“都是一家人还这样客气做什么!” 看着几人合乐融融的模样,萧怀素暗自松了口气,兄友弟恭,姐妹孝悌,若是将来的生活真是这般模样,那她的日子一定会平顺许多。